001、隐蛾不死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喂,110吗,我要报案!”电话里是一个焦躁的男声。 “这里是110接警指挥中心,请您……” 接线员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就被打断:“我们公司的公章丢了,有人撬开保险柜,偷走了公章!” 听到这里,接线员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不是涉及到现场人身安全的紧急案件,但她又更好奇了。 因为偷公章这种事,她曾经在新闻里看到过,还有人调侃,现实里的商战和电视里演的完全不一样。 “请不要着急,先告诉我您的个人信息,还有贵公司的名称、案发地点以及现场情况……请问你是否询问了同事,有人使用后忘记放回原处?” 后面这两句话是接线员自己加的,根据经验,很多以盗窃名义的报警其实都不是真正的盗窃案,经常是家人或同事拿了东西却忘了告诉当事人。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当事人自己把东西搞丢了或是忘了放哪儿了,为了推卸责任就说被偷了,打电话报警指望警察把东西找回来。 “保险柜都撬坏了,肯定是遭贼了啊!” “请问你们公司有监控吗?” “有,刚才我们看过监控了,根本就没人进去过。” “请保护好现场和监控记录,不要再动现场的东西,警务人员马上就到。” …… “喂,110吗,我要报警!”电话里传来一个惊慌的女声。 接线员:“请问您遇到了什么事情?” “苹果,一盘苹果!” 警方报案中心的接线员,经常会听到这种没头没脑的话。不少人遇到突发状况时情绪都不稳定,瞬间思路是破碎的,开口说的往往不是具体的事情,而是给她刺激最大的事物。 接线员:“不要慌,说事,苹果怎么了?” “我洗澡前亲手切了一盘苹果放在茶几上,等洗完澡出来,居然变成了一盘桔子,一盘剥好的桔子瓣!” 接线员:“我们已经记录了您的号码,请问您的个人信息和现在的地址……您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我单身,一个人住,在二十楼!我检查了窗户是关着的,门也是反锁的,屋里都看了一遍没有别人……”报警者的声音发颤,已经带着哭腔了。 接线员:“既然门是锁好的,屋子里也没有别的人,您现在不用害怕……” 报警中心的接线员都有上岗培训,无论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要尽量保持冷静,并引导报案者快速说清重点信息。 说实话,接线员此刻也有些懵,这种事也太过荒诞了,洗完澡发现了茶几上的苹果变成了桔子,然后打电话报警? 可是她的安抚并没有效果,报案人语气也变得更急促了:“我是壮着胆子才敢去检查每一间屋子,还有每一个柜子……越看越害怕,我现在怀疑家里有个看不见的人!” 接线员:“您住的小区有入户监控吗?我建议您联系物业查监控,看看有没有人来过。” 报案人:“我找物业了,就是物业建议我报的警……假如是看不见的人,监控也拍不着啊!” 碰着这种事情,接线员姑娘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您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吗?比如以为拿的是苹果,但当时走神在想别的事,结果就顺手剥了个桔子?” 接线员这么问,多少是不符合规定的,她的工作是记录报警内容并分发转达到相应的执行部门。但人不是完美的程序机器,就算是机器也有误差呢。 报案女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苹果就是我在楼下买的,我家里也没有桔子,苹果皮还在垃圾筒里呢!” 通常情况下,接线员不可以与报案人争辩,只能提醒报案人再度确认事实,接线员姑娘又问了一句:“您再看看,垃圾筒里有桔子皮吗?” 过了几秒钟,电话里又传来尖锐近乎失控的声音:“没有,没有桔子皮!只有苹果皮,苹果哪去了!” …… “丢公章的案子,是三天前的事,我同事接的电话。苹果变桔子的案子,就是昨天夜里的事,恰好是我接的电话。 你叮嘱我,假如遇到了什么很荒谬、违反常识和逻辑的案件,就一定要通知你。我怕电话里说不清,就约你过来见面了。” 说话者是一名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挺漂亮。 她上身穿着浅蓝色的长袖制服衬衫,有点偏紧身,显得胸很饱满,给人的感觉很有活力,看肩章上并无警衔,应该是一名在警务部门工作的文职人员。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名男子,相貌三旬左右,乍看很英俊,五官与肤色都很好,却给人一种移开视线便有点记不清楚的感觉。 这是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里,两人的位置并不靠窗,而是靠墙一面有隔断的卡座。下午时分店里的顾客很少,相邻的座位都没人。 男子说话语气平和,哪怕谈论的话题颇为怪异,看上去也很谈定。姑娘却有点一惊一诈的,表情很丰富,惊讶、好奇、不解等各种感觉都写在脸上。 “苹果变桔子的案子很有趣,但丢公章的案子很无聊。社会新闻记者或许会感兴趣,可你干嘛要特意告诉我,后续还有什么灵异事件吗?” “是的,简直是闹鬼了!那个报警电话是别的同事接的,我当时也没注意到,今天才听说了后续消息,他们的公章根本没丢,办公室里还搜出了别的东西……” 案件发生在一家互联网金融公司,报案者是该公司的行政总监,姓张,按传统说法就是办公室主任。 这位张总监一大早打开办公室,就发现铁皮文件柜的门是打开的,而且看痕迹明显已被暴力破坏,里面其他的东西都还在,只有公章丢了。 他在报警电话里说保险柜被撬了,其实是口误。行政办公室里没有保险柜,只有那种带密码锁的铁皮文件柜,论坚固程度比保险柜差远了。 警察到达现场后,初步判断是用撬杠撬开的。通过问询得知,柜锁的密码就挂在原位,而钥匙就在总监办公桌的第一个抽屉里。 看来窃贼并不知情,否则也用不着硬撬,又或者作案者知情,就是故意要这么干,借机把警察给招来。 警方搜查了办公室,却在总监办公桌的第三个抽屉里找到了失窃的公章,与公章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文件夹和一部笔记本电脑。 说到这里,姑娘眨了眨眼睛,又问道:“你猜,那个文件夹里是啥?” 男子:“肯定不是啥好东西,十有八九是这家公司的黑料。” 姑娘:“猜的真准!当时办案警察打开文件夹就吃了一惊,里面有十几张A4纸,打印的都是视频截图,就是那种举着身份证的果照,你应该懂的……” 事后调查,视频截图中的女孩子,都是清源大学的在校生。而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中,则存有大量该公司内部的“保密资料”,上述截图的源视频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笔记本电脑是该公司老板的,它原本不在公司里,而是在老板家里,却不知道为何莫名出现在盗窃现场。 整理该案件的前后线索,应该是有人偷了公司老板的私人电脑,打印了其中的违法内容,然后将它们都放在行政办公室的抽屉中,又撬开铁皮柜,取出公章也放在了那里。 最绝的是,偏偏是公司的行政总监自己报的警,就跟投案自首似的! 男子听完案情,微微点头道:“这么说的话,就有点意思了。你刚说的时候,我还怀疑是那位张总监监守自盗,故意把警察引来爆了公司的黑料。” 姑娘:“哦,他干嘛要自爆啊?” 男子不紧不慢道:“很简单,正义感或负罪感,有时很可贵有时也很可笑;还有可能是受竞争对手的收买或胁迫;更有可能是他本人与这些业务无关,害怕牵连到自己。” 姑娘:“他是行政总监哎,怎么可能与业务无关?” 男子:“这种情况太正常了,注册一个公司,表面上经营正常业务,为背地里不好见光的事打掩护。别说管行政的不知情,就连表面上的法人代表都可能蒙在鼓里。 这个张总监发现了,又不敢直接举报怕遭报复,所以才玩了这一招。表面上是别人故意使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这么推测,唯一不好解释的地方,就是他怎么能拿到老板放家里的电脑,还把它放进自己的办公桌抽屉? 这样完全无法洗脱嫌疑,还不如直接举报,所以还是有点说不通。” 姑娘:“我听到的消息,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不是放贷,而是帮别的放贷公司催收,有些东西肯定是违法的,但还没有调查清楚。 老板直到警察上门,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电脑被偷了,连开机密码都被解锁取消了。还有啊,公司的监控记录很完整,从前一天下班到当天上班,根本没人进过那间办公室。” 男子:“窗户呢?” 姑娘:“那间办公室在三楼,外面的街角也有监控,恰巧能拍到窗户,根本没人进出迹象。假如不是那位张总监干的,那就是闹鬼了!” 男子笑道:“鬼还挺有正义感,会管这种事……我会去查那位张总监的底,再谈谈昨天夜里的案子吧,苹果变成了桔子,你们后来出警了吗?” 姑娘:“出警了,通知辖区值班警员到了现场。” 男子:“这种事情也出警?” 姑娘:“比这更离谱的情况还有许多呢!” 男子:“现场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打听了吧?” 姑娘:“结果挺诡异的,还有点小惊悚呢……” 报案人自称打完电话之后,就一直躲在卧室里,直到警察上门才敢出来。她出来的时候,客厅茶几上别说苹果,连桔子都没了,装桔子瓣的盘子也不见了。” 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桔子也不见了!那就是什么证据都没有,警察凭什么相信她说的话?” 姑娘:“谁也没说相信信她啊,要不是她报案时拍了一张照片,恐怕谁都会以为她在胡说。 照片就是在客厅里拍的,茶几上有个果盘,有个剥好的桔子摆成花瓣状,拍摄时间是凌晨一点零三分。” 男子:“照片可信吗?” 姑娘:“这我不敢打保票,但是出现场的警察判断,照片应该不是伪造的……其实想验证真伪也不难,可以拿去做鉴定。” 照片是否经过修改,是可以鉴定的,而且手机拍摄的原始照片包含的信息不仅是图像,还有时间、大致地点以及其他各种参数。 男子:“假定照片是真的,警方怎么解释?” 姑娘:“暂时没有结论。小区入户监控看了,报案人是晚上九点半左右到家的,在楼下买了苹果带进门,然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茶几旁的垃圾筒里确实发现了苹果皮,但是没有发现被削的苹果。报案人坚称苹果变成了桔子,但是桔子也不见了,只有报案人当时拍的一张照片。 假如照片是真的,在我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报案人撒谎。” 男子嘴角微翘:“你是这么认为的?” 姑娘:“不是我这么认为的,我们这边有刑侦是这么认为的。下夜班早饭的时候大家在食堂里闲聊,提到了这件事,有人分析了几句。” 男子:“假如是报案人撒谎,她又有什么目的呢?” 姑娘:“报案人可能有事,她是想留下精神异常的证据,然后去申请精神鉴定,有了精神症状诊断证明,就可以逃脱某些处罚……这种事刑侦那边也遇到过。”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刚才说唯一的解释是报案人撒谎,太武断了!为什么不假设报案人说的全是真的,真有一个作案者存在呢? 有意思,简直太有意思了,可以给作案人做个心理侧写。 假如他只是为了吓唬报案人,把苹果换成桔子就够了,实在没有必要在对方报案之后、警方赶到之前,再把那盘桔子也端走,凭白留下线索让人怀疑。” 姑娘有些没听明白,纳闷道:“你在说什么呢?” 男子:“你再仔细想想,假如那盘桔子没被端走,报案人只是自称苹果变成了桔子,监控也没发现别人进过屋,它就是一出荒诞闹剧!想证明其精神异常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那盘桔子偏偏又不见了,报案人却用手机拍下了一张现场照片。假如是报案人自己干的,那张照片未免画蛇添足。 我们再分析一下躲在暗中的作案人,假如真有这个人的话,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挑衅执法人员、增加暴露风险,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姑娘听得正入神,下意识地问道:“对呀,有什么好处吗?” 男子喝了口水道:“他吓唬报案人还不够,连警方都挑衅了,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报不报警,也不害怕警方来调查。 这样会给报案人造成更大的心理冲击,但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他能获得更大的快感。” 姑娘疑惑地抬起头:“快感?” 男子:“能做到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是什么感觉呢?这是一种颠覆认知、打破规则的快感,就像在进行某种挑战,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能获得更多刺激。 他不想让人发现,但潜意识里又忍不住要留下一些痕迹,在别人的震惊、疑惑、误判、猜议中得到满足。只有他本人才拥有真相,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姑娘:“听你说的,像个变态似的!” 男子:“也不能说是变态,就是个有弱点的普通人,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其实不少罪犯做了案子没被查出来,最后却不小心自曝了,大抵也是同样的原因。” 姑娘:“你真认为这是有人干的,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 男子突然问道:“你听说过隐蛾吗?”说着话他在手机上打了两个字,示意给姑娘看。 “隐蛾是什么?” “隐蛾是一个人,据说他能在某个地方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人们无法察觉,更不知他是怎样做到的。” “这么神奇吗?” 男子的语气有些高深莫测:“关于隐蛾的记载,正史中是可以查到的。 一千一百多年前,有一名随大军征发的樵夫,摸进了敌方大营,将寝帐中睡觉的敌方主帅一刀割了脑袋,还把首级给带了回来。 但史书上只记载了,一名樵夫摸进敌方大营割了主帅首级,趁夜潜行带回,并没有其他描述。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给人的感觉很扯。” 姑娘:“这不就是个高明的刺客吗?也不能证明什么啊!” 男子:“你仔细想想,这是不是和你说的那两个案子挺像的?敌帅的首级,就像那电脑和苹果。 至于那名樵夫,有人去调查过,就包括当时观身门的术士,我们应该叫祖师了。我们观身门也有很久远的历史,至少比一千一百年更久远。 祖师调查的结果,此人并没有修炼过什么异术或秘法,甚至都没有练过武,除了力气大点就是个普通人。” 姑娘:“那樵夫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祖师带回去研究?” 男子:“当时暗中调查它的可不止一个人,那名樵夫被别的术门带走了。后来祖师联合一批人找到对方追问此事,对方却回答那樵夫莫名消失了,众人因此还起了一场冲突。” 姑娘:“那樵夫怎么消失的?” 男子:“没人知道,据说是一眼没盯住,那人便不知所踪。此事不见于公开的史料记载,但宗门内部典籍中有记录。” 姑娘:“他就是隐蛾吗?” 男子喝了口柠檬茶,点头道:“是的,那名樵夫,就是有史可查的、最早的隐蛾。” 姑娘:“最早的隐蛾?这么说后来还有很多隐蛾?” 男子手中端着柠檬茶,又抿了一口道:“是的,有一句古话,叫隐蛾不死。” 姑娘诧异道:“隐蛾不死?难道那樵夫活了一千多年,一直活到了现在?” 男子摇头道:“樵夫是隐蛾,但隐蛾不是樵夫。正因为有了这个樵夫,后来很多人就开始搜集类似的诡异事件信息,结果发现每过一段时间,就总会出现同样的事。 这不是一个人或一代人得出的结论,而是连续的历史信息汇总。 仿佛总有人能莫名出现在某个地方,然后又莫名消失。虽然没人亲眼看见,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发生的事,知情者就把这种人称为隐蛾。” 姑娘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口提醒道:“照这么说,隐蛾应该是指一群人或者一类人,可我记得你刚才说——隐蛾是一个人?” 男子微微皱眉,仿佛是觉得柠檬茶有点酸:“根据自古记载的线索,隐蛾应该就是一个人。假如确定某个人是隐蛾,那么同时期就没有发现过第二只隐蛾。 隐蛾也可能被抓住、被杀死,甚至也会发生意外。但一只隐蛾消失后,过了或长或短一段时间,总会有另一只隐蛾出现,就像新生一般。 后者与前者之间可能认识,也可能毫无关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隐蛾,拥有同样的能力、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所以才有了‘隐蛾不死’的说法,就算消灭了那唯一的隐蛾,也不能阻止新的隐蛾出现。将这种情况反过来看,也好像只有旧的隐蛾消失,新的隐蛾才会出现。” 姑娘却注意到另一个问题,追问道:“隐蛾既然有那种本事,又怎么会被抓住呢?” 男子想了想才答道:“没有任何人亲眼看见,隐蛾是如何施展能力的?只是推断他们拥有那样的能力。 但隐蛾确实能被抓住,可能是因为这种能力会受到限制,就像是某种使用规则。” 姑娘:“没有亲眼看见,又怎么能确定他是隐蛾?” 男子:“很简单啊,就是断定他做到了某种事情,比如昨晚那样的事情。不用亲眼看见他是怎么干的,只要能确定是他干的就行。 其实那个樵夫的故事只是历史记载,而有据可查的、年代最近的隐蛾,就出现在二十年前的本市,此人名叫周度……” 周度案二十年前曾在网上有披露,但消息很快被压了下去,相关的帖子也陆续都不见了。可是很多当事人如今还在健在,警方内部也有存档卷宗可查。 表面上它就是一起盗窃未遂案。某日白天营业时间,栖原市商业银行营业部,值班人员瞄了一眼监控,发现保管箱库房区居然有人,于是立刻通知了警卫。 警卫将库房内的周度当场抓获。 如今去查公开的信息,包括该银行内部的通报资料,能查到的内容就是这么多,似乎并无太多出奇之处。但若了解其细节,就会发现这起案件很诡异。 所谓银行保管箱业务,就是在银行租用一个保险箱,可以存放重要文件与贵重物品。必须是客户保管的主匙和银行保管的副匙同时开启,才能从库房内取出保管箱。 取出保管箱后,库房内还有一个专用的小房间,客户可以在小房间里输入密码打开保管箱进行存取操作。这个小房间里除了客户并无其他人员在场,以保证其私密性。 当时并无客户进入,值班人员却发现监控显示库房内有人,这才通知了警卫。 此案离奇之处就在于,没人知道周度是怎么进的库房。监控记录显示,他居然是从存取操作的专用小房间里走出来的,却没有他进入的记录。 为什么会是白天营业时间?有人推测,因为其他时间银行会开启自动报警系统,而营业时间这个系统是关闭的。只要没人看见,当时他就不会被发现。 更离奇的是,周度被警卫抓住之后被押送往警察局,人也被反铐双手。到了地方几名押送人员先下车,再回头向车里一看,他却莫名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走的,明明停车时人还在呢,真是活见鬼了! 但如今想查找一个人的行踪线索,可比古代容易多了。警察很快又把周度给抓住了,可见他就是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反侦查与反抓捕能力。 这次周度却没能跑掉,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将他与自己铐在一起,先送到了看守所,在看守所里又有专人盯着…… 听到这里,姑娘忍不住插话道:“可以审问啊,他怎么交待的?” 男子摇头道:“他什么都没交待,警察突击审讯了好几天,他就是不说,既不说自己为什么要潜入库房,也不说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警方推断他是想庇护同伙,而同伙很可能就是银行的内鬼,否则没法解释。一周之后,周度死在了看守所里,都没有来得及上法庭审理定罪,此案也就不了了之。” 姑娘将面前的咖啡挪开,探着脑袋追问道:“怎么死的,是被人灭口了?” 男子:“这我就不清楚了,也不排除被人灭口。但据我所知,法医鉴定的结果是死于心脏衰竭,据说此人的身体原本就不太好。 史上有据可查的隐蛾中,也有不少人都是体弱早逝。” 姑娘:“你刚才还说什么隐蛾不死,这么看却是隐蛾命不长啊。” 男子:“我说了这么多,你想到什么了吗?” 姑娘瞪大眼睛道:“三天前或者昨天夜里,新的隐蛾又出现了!” ** 002、我穿越了我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男子下意识地用手指敲着桌面:“我们现在还不能下断言,就说昨天夜里的事吧,有三种可能。 第一是那位报案人搞错了,不论是走神记错了还是精神异常,总之是她自己的原因。 第二个可能就是她撒谎,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是她故意报了假案。排除这两种可能,那么最后一种情况才是——新的隐蛾又出现了。 但我想问你的不是这个,刚才介绍了那么多情况,你就没有总结出什么规律吗?有关隐蛾的规律。” 姑娘眨了眨眼睛,一根一根掰着手指道:“第一,据说隐蛾能在某个地方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但是没人亲眼看见。 或者说人们只能看见结果,却看不见发生的过程。 第二,隐蛾不死。就算隐蛾消失了,每过一段时间总有新的隐蛾出现。但世上好像只有一只隐蛾存在,新的隐蛾只能出现在旧的隐蛾消失之后。 第三,很多隐蛾身体都比较虚,但是也不一定,因为没有证据表明所有隐蛾都短命……师父,我总结地怎么样?” 男子瞪了她一眼道:“在公开场合不要叫师父,叫姐夫!” 姑娘:“这里也没有别人啊。” 男子:“这里是公众场所!” 姑娘再开口时带了点夹子音:“姐夫,我总结地怎么样?” 男子摇头道:“不怎么样!这不都是我告诉你的情况吗?我再问你,一个普通人,是如何成为隐蛾的?” 姑娘:“对呀,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怎么才能变成隐蛾呢?” 男子:“光想有什么用,你得学会分析。其中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成为隐蛾之后,他们仍然是普通人。 所以历代祖师都认为,他们是得到了一件东西,按现代人的理解,就像小说或游戏里的某种道具,被称为隐蛾之物。 得到这件道具的人就能成为隐蛾,这就解释了隐蛾为什么是一个人而不是一群人。使用这件道具可能有限制,也可能要付出代价,所以很多隐蛾的身体都不太好。” 姑娘又补了一句:“也可能不单纯是身体的原因,假如经常作案,他们也更容易遭遇意外。” 男子:“你总算说了句有用的,也有这个可能!从现在开始,你要更留意搜集这方面的情报,争取能确定隐蛾的身份,至少是大致的身份范围。” 姑娘突然又似意识到什么,语调一变道:“姐夫,你托人找关系让我到指挥中心当接线员,就是为了寻找隐蛾?” 男子:“有明确线索的最后一位隐蛾,就出现在栖原市。这二十年来,还有一些疑似隐蛾出没的线索,也都发生在这里。 所以我认为,周度死后,他留下的东西被别人得到。此人成为了新的隐蛾,就住在本地。 有些离奇事件有人报了案,但警方很难追查出结果,所以我才安排你到警方的报案中心当接线员,等过段时间再提拔你当个组长啥的,争取能接触到全部的报案记录。 没想到你才干了几个月,就发现了重要线索。” 姑娘身体前倾道:“我打听到了,昨天夜里的报案人名叫高雪娥,今年三十二,住在碧树人家小区十二号楼2004,那房子是她自己刚买不久的。 她的工作单位离住址不远,是互联网大厂,螣信集团栖原公司总部。这家公司最近在搞社招呢,高雪娥负责的部门也在招新。 报案中心的工作太无聊了,虽然天天都能碰见搞笑的傻逼,但时间长了也没什么意思。要不我也辞职上他们那儿应聘吧? 假如昨天的事是隐蛾干的,那隐蛾应该就是高雪娥的熟人,而且与她有什么矛盾。我觉得高雪娥就是调查线索,顺着她或许就能查出这只隐蛾的身份。” 男子皱着眉头沉吟道:“螣信?据我所知他们今年一直在招新,底层小萌新招进去都是当社畜的,可是入职要求还挺高。 你先别着急辞职,待在报案中心说不定还有别的线索。目前看高雪娥只是有遭遇隐蛾的可能,但不能确定那就一定就是隐蛾干的。 我先摸一摸她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如果能确定此事和隐蛾有关,我倒赞成你辞职到那边去应聘。” 姑娘语气有点夸张道:“姐夫,你要去摸她呀?据说那女人长得还挺好看,你可别犯错误啊!” 男子板着脸道:“这种废话少说!我建议你也小心,知道隐蛾存在、追查隐蛾线索的人可不止我们,肯定还有其他人——包括哪些真正有本事的人。” 姑娘:“我们还有另一条线索呢,就是那个丢公章的公司。这两件事,可不像是同一个人干的,一个是正义感爆发,另一个就是纯粹的恶作剧。” 男子:“也没什么不可能,人性就是这么复杂。” 姑娘:“你刚才说能给那个作案人画张心理侧写,还没仔细讲呢。在你看来,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子:“这种心理侧写也不能保证完全准确,只是推断大概特征……” 姑娘与男子又小声聊了一会儿,终于结账走人。 他们刚走没多久,又有个小伙急匆匆进了这家咖啡店。柜台后正在摆弄笔记本电脑的服务员抬头道:“你怎么又来了,下午不上班吗?” 小伙边走边答道:“我手机不见了,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上次用它就在这里。” 服务员:“那个的位子一直没人坐过,你好好找找……找到了吗?”说着话她合上笔记本电脑也准备过来帮忙。 小伙在卡座与墙壁缝隙中费力抠出来一部手机,摆手道:“找到了,揣的时候手滑了,果然掉到了这里……我去上班了,回见!” 小伙名叫何考,他找到手机的座位,就在方才那名男子与姑娘坐的位置隔壁,位于男子的身后。 …… 何考,今年二十五岁,硕士毕业不久,就职于螣信集团栖原分公司云生活项目组,P2级员工,入职时间刚半年。 今天一大早被手机闹钟叫醒,他睁开眼睛打着哈欠坐起,有那么一段时间在发懵,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世界了,一切都那么陌生,仿佛是第一眼看见。 他有种莫名的荒诞感,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有层无形的隔膜。 眼前的一切其实与昨天入睡前没什么两样,这里就是他上个月刚租的芝麻街单间公寓,简称芝麻公寓。 芝麻街是一片由五栋高层公寓楼组成的小型社区,租住者大多都是何考这样的大厂打工人。 何考的这间公寓,建筑面积二十七平方,使用面积约十六平方,月租金两千五,水电费自理。 进门是一个两米来长、一米来宽的入户走廊,走廊靠墙的右侧有个小灶台,安装了油烟机和洗菜池,没有通天然气,可以用电磁炉简单做个饭,比如煮面啥的。 入户走廊左手边是洗手间,里面除了马桶、手盆、淋浴房,居然还塞进去一台洗衣机,将空间利用得非常充分。 穿过走廊就进入了卧室,同时也是起居室、会客室、书房、工作间……面积有十来平方米。 屋中陈设一床、一桌、一椅、一柜、一方凳,墙角还有一台旧冰箱,墙上装了壁挂式空调。单人床宽一米二,搂着的话睡两个人也行。 公寓虽然小了点,但何考觉得还算满意。这里可是栖原市中心城区,最重要的是离工作单位不远。 他不需要挤公交,步行十五分钟就可以到达公司楼下,既节约了通勤费用还节约了通勤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啊! 何考坐在床边看着屋中的陈设,大脑似从当机中又重启,意识渐渐清醒,确认这就是自己住的地方,而自己就是自己。 桌椅、衣柜以及窗外的风景,就像会说话,无声地向他发送一串串代码,不仅告诉他这个世界的信息,也在告诉他——他叫何考,要上班了。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是穿越了——对,就是穿越,这该死的穿越感! 由于网络文学的流行,穿越的概念早已普及,于是就有人自嘲:每天一觉醒来,总感觉自己是穿越了,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的样子,跟原先的世界并没有区别,自己所穿越的那个人,还是用同样身份在做同样的事情。这个梗就叫“我穿越了我”。 “我穿越了我”这种心理现象,还有个更准确的名词——打工人综合症。很多像何考一样的打工人,说不准某天一觉醒来,总有类似的恍惚感。 他愣愣在盯着凳子看,仿佛这个凳子是连接他和世界的一个锚点,加速了大脑从宕机到重启的过程。 屋子里的其他物件都是房东添置的,唯有这张方凳是他自己网购的,昨天才到货。已恢复几分清醒的何考又有些困惑,自己怎么会花六百块买了这样一张凳子? 屋子里原先只有一张简易的电脑椅,假如有访客,多出来的那人除了床就没地方坐了,凳子是有必要添的,但也用不着这么贵吧,超市里十五块一张的塑料凳不香吗? 凳子是纯樱桃木材质,橘红的纹路非常漂亮,做工考究精致,与密度板拼接的大衣柜和电脑桌凑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仿佛破坏了某种一致性与确定性。 买就买了吧,搬家时还可以带着,说不定还能传给后代呢,何考又看了一眼凳子,这才起身去洗漱…… 仿佛前一秒还在公寓里洗漱,下一秒就直接穿越到写字间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中间的过程好似一片空白。 可何考知道那不是空白,看手机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他还记得也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走哪条路线到达公司、怎么上电梯进的办公室。 可是这些过程都是在下意识中完成的,假如不去仔细回忆,就好似被抹去了。 看着电脑上的工作内容,何考本能地认为,今天状态反常可能与此有关,因为他脑袋里一直在想着——怎么搭建一个有如真实的虚拟世界? 何考的工作单位,对外的注册名称是螣信集团栖原分公司,管理的基础业务范围不仅包栖原所在的江海省,还有临近的另外两个省。 所谓基础业务就是客户开发、维护以及技术服务,而对内则另有核心业务,称为云服务事业部。何考则就职于云服务事业部下辖的云生活项目组。 云生活项目组,有点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其实它的前身是元宇宙事业部。 几年前元宇宙的概念曾火热一时,仿佛代表了信息时代发展的新方向,各互联网大厂都纷纷跟进投入,招聘人员组建团队。 可是潮流来得快消散得也快,由于各种原因,螣信集团的元宇宙事业部很快就开始缩减规模与投入,很多“优秀人才”要么内部消化,要么就输送给社会。 事业部也降格为项目组,放到了云服务事业部下面,成了很不起眼的一个边缘部门,名字改成了云生活,听上去远远没有元宇宙那种逼格。 短短几年时间便沦落如斯,令人不甚唏嘘。 这样一个边缘部门,今年却开始招新了,原因是集团有个新项目要交给他们去试水,这个项目就是“理想城市”。 宇宙太大了,那么退而求其次,搞个城市总可以吧? 螣信集团市值数万亿,年销售收入数千亿,业务范围包罗万象,前几年因为大环境的影响,集团进行了战略收缩,最近又开始尝试新的突破方向,其中之一就是电子购物。 以电子购物为基础的网络商城业务,已被其他互联网巨头把持多年,螣信集团在这方面的进展一直不是很大,所以才想到以升级业态的方式另辟蹊径。 所谓的业态升级,就是建立在AI人工智能和VR虚拟现实技术日趋成熟的基础上,以AI技术打造数字化的虚拟城市,再通过VR技术让用户走入这个虚拟城市。 虚拟学校、虚拟影院、虚拟公园甚至是虚拟住宅,其中最重要的是虚拟商场,这些概念其实都不新鲜,但要将它成功的整合并呈现出来,就是业态升级。 螣信集团的高层可能也不认为这个项目一定能成功,总之有枣没枣打一竿子,于是将试水任务就交到了元宇宙遗留的团队——何考入职的云生活项目组。 ** 003、理念中的城市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记得几个月前领导开议,宣布要用虚拟数字技术打造一座理想城市,部门所有人都惊呆了。主管高雪娥布置任务,要求在一周之内拿出框架方案、做出初始模型。 同事黄小胖当场就反怼:“凭空打造一座虚拟城市,还是理想城市,一周之内就做出框架方案?你干嘛不布置任务,要我们下个月就登陆火星呢? 开多少钱的工资啊,要我们干这个活?我们要是有这么大本事,还能坐这儿吗?国家少说也得请我们谁当个住建部部长吧!” 高雪娥板着脸说:“有什么本事就坐什么位置,你只会坐在这里发牢骚,就证明了你有多大能力。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工作,是集团布置给整个部门的任务。” 黄小胖:“是集团要求一周之内就拿出整体框架吗,是你的要求吧?就知道拍脑门往下压任务,有没有估算这是多大的工作量,我们才多少人?” 这时有人插话道:“娥总,什么是理想城市?每个人的理想可能都不一样。” 高雪娥皱眉道,“我理解的理想城市,就是设计规划最合理,保留了人们想要的优点,又删除了现实中的种种缺陷……” 从会议从下午开始,一直开到了第二天凌晨。看高雪娥摆出的架势,大家不拿出一个可以交差的方案,她便不会罢休。 何考当时是刚入职的小萌新,原本只打算多看少说话,后来也不得不加入了讨论,而且一开口就讲了很多,并引用了在场其他人的很多创意。 理想城市项目的工作量,是他们这个部门无法完成的,但并不妨碍写一份很漂亮的计划书,让主管领导向公司上层交差。 理想城市的任务要求有点超标,先搞个虚拟小镇总可以吧?反正是数字场景,只要局部示范能让领导满意、愿意加大投入,将来可以利用AI技术再延展嘛。 所谓的理想城市,并不一定要对现实场景的百分百还原,更要发挥虚拟技术的乐趣和特点,它就像魔法一样,场景空间是可以折叠、嵌套与传送的。 一个小镇,就能实现一座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功能。比如走进商场里,每家店铺都可以拓展成一个大卖场,甚至连仓储与加工车间都展现出来,利用VR技术使人如身临其境。 先提出理想城市的概念,介绍其发展前景、与集团现有平台业务的结合点,总之计划书写得越漂亮越好,这样也显得项目组很能干。 实际项目则按照一个小镇来做,可以通过实地调研,扫取数据和模版行进修改,同时招相关的专业新员工。在小镇这个空壳内部,先开发几个试点场景用于汇报展示。 假如一切顺利,集团又愿意投入,半年时间差不多就能推进到这个节点了。这就像搞房地产开发,先平整一块地皮盖个售楼处,摆好模型再修个样板间。 会开到最后老员工们几乎都不说话了,可能是困倦了吧,反倒是何考的发言好像就起到了总结的效果,大家纷纷表态赞同他的方案。 何考很纳闷,这也不是他的方案啊?他确实提出了很多观点、填充了不少细节,但属于是顺着大家先前的发言说的,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但无论如何,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高雪娥喝下最后一口黑咖啡点头道:“那就这样,何考将这次的讨论总结成书面计划,明天上班时间交给我。” 何考一愣,还没来及说话,黄小胖又瞪眼怼道:“娥总,现在都凌晨三点了!你还要不要人活了?” 何考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就算我不睡觉也肯定来不及了,更何况开了这么长时间的会,脑袋昏昏的啥也干不了。” 高雪娥也意识到了这么布置任务不太对劲,改口道:“我说的不是今天上班,是明天上班时间。” 何考知道小胖是在帮自己说话,更惊讶小胖在单位的行事风格。小胖对领导是想怼就怼,根本不在乎,而其他老员工好像已经习惯了。 这时黄小胖又怼道:“娥总,何考才入职三天,是一名程序员,他是搞代码的不是文秘!你是主管,这不是你该写的东西吗? 还有啊,会开到现在算加班不?我申请上午调休,回去补个觉。” 上午休不休息的事情,何考不好插嘴,但他初来乍到也不想搞得太僵,赶紧摆手道:“我写就我写吧,没经验怕写不好,只能先试试,再请领导修改。” 许是因为何考在这次会议上的表现,令主管高雪娥很满意。旁人都能看出来,此后高雪娥很看重何考,总愿意直接给他布置各种工作任务。 何考本人当然能感受到这份“重用”,可这对于他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且不说老员工们怎么看,试用期的小萌新就忙得跟个小组长似的,有些吃力不讨巧啊。 三个月的试用期结束后,何考顺利转正成为P2级员工,收入还算不错,毕竟是大厂嘛。然后何考就搬到了公司附近,就近租了一间公寓。 在此期间,项目组陆续又招了一批新员工入职,还有从其他部门调过来的新同事。高雪娥明显对新招的员工更重视,工作任务也尽量布置给他们,至少明面上如此。 在这些新员工当中,高雪娥最“重用”的依然还是何考,看架势就像要把他培养成嫡系班底以及业务骨干。以至于有些同事在背地里乱开玩笑,说他要被娥总收为小奶狗啥的。 高雪娥人如其名,称得上肌肤胜雪美娇娥。 她博士学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螣信集团P6级员工,主管一个项目组,完美契合了当代都市中所谓白骨精的形象。 如此看来,高雪娥并非没有能力,也不是完全不懂业务。可是在工作中却经常给人拍屁股做决定、布置任务不带脑子的印象,可能另有原因或者就是习惯使然。 高雪娥这样的少妇,对何考这种初出茅庐的小社青杀伤力应该是最强的。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何考周末赖床时,偶尔想起曾看过的某类型动作片,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片中男演员,有时也会把高雪娥幻想成演对手戏女演员。 可是在现实中,何考却越来越不愿意与高雪娥打交道。每次这位娥总给他布置工作或者听取业务汇报,何考都会觉得压力好大。 与娥总交流尤其是单独交流的时候,何考总感觉到有莫名的焦虑。这种焦虑情绪应该源自于高雪娥,而何考一直很敏锐,无形中受到了影响。 何考也不清楚高雪娥在焦虑什么,但整个部门的员工在工作中,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她那种“不想讲理”的情绪,这也许就是她内心焦虑的一种转移释放吧。 今天何考又有计划外工作任务,起因还是娥总找小胖的茬。她上个月在工作例会上批评黄小胖,给虚拟商店设计的实景服务员都是女性,是典型的男性主义偏见。 事实也确实如此,黄小胖设计的虚拟场景NPC,基本都是宅男心目中的小姐姐形象,有二次元和真人秀两种。 所谓二次元,就是那种动漫中的人物形象,但是立体化了。当顾客戴上VR设备进入虚拟场景中,宛如真实地对面交流。 真人秀就是虚拟现实中的真人形象,有的甚至就是现实中的明星。螣信集团也有文娱事业部,与不少明星是签约合作关系,也可以将其形象建模引入虚拟场景。 譬如某明星代言某个品牌,那么该品牌的虚拟商店中就可以用该明星做导购员,就像真实的明星本人给顾客提供服务。 虚拟场景中引入现实的明星,目前还在计划书阶段,尚未真正落实。 而小胖在各虚拟场景中设计的服务员、导购员、讲解员,不论是二次元还是真人秀,基本都是美丽性感的小姐姐。 高雪娥认为这不行,同样要提供帅气、阳光、健康的男性形象,让顾客可以自己选择。这事领导说了算,黄小胖也就认了。 具体办法可以花钱请模特,签协议扫描数据,然后再由AI建模并修改,这些工作都做了。可是完成初步设计后,今天的工作例会上娇总又挑出了刺。 虚拟实景中不仅有形象还得有声音,小胖用的就是AI合成音。高雪娥认为这样的声音没有灵魂也就没有情感,主要是嫌不好听,她要求换成真人语音试试。 这明显是一个外行的要求,固定的欢迎词、介绍词之类可以播放真人录音,但在随机的交互场景中,还是需要在真人音质与语调的基础上合成AI语音。 黄小胖当场就提出了反驳意见,娥总却坚持,先将编写好的欢迎与介绍语使用真人录音,试试看效果如何——这个任务居然落到了何考头上。 高雪娥不是要何考去请配音演员录制,而是让何考本人去配音。何考闻言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在简历上画蛇添足,自我介绍曾是校园广播站的广播员。 可是项目组没有录音间,还是小胖给何考出了个主意,找个安静的地方用手机录几段就算了,回头在电脑上降噪修音,假如领导觉得效果可以再说。 于是这天下午,何考就到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用手机的录音功能录下了几段语音。读研期间何考就在这家咖啡厅打过工,他清楚下午这里基本没人,也很安静。 由于今天起床后的状态一直比较恍惚,何考录完音频后下意识将手机往裤兜里一揣,却没注意到起身时手机从裤兜里滑出,落在椅子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 回去之后他又被娥总叫到隔间谈别的工作,一聊就是好半天,然后又在电脑上干活,小胖来要录音时他才想起来摸手机,却发现不见了。 在咖啡厅里找回手机,他却发现自己录下了一长段音频。他先前将手机揣进裤兜时,屏幕还是录音界面,无意间摁下了录音键,到此刻还在录呢! 赶紧结束录音,这段音频的总时长居然有一个半小时。他先将先前录好的音频文件发给黄小胖,然后又好奇地点开了最后那段音频。 下午的咖啡厅里没什么人,点开后果然只是白噪音而已,他鬼使神差般又将进度条往后拉了一大截,松开手指却隐约听见了一男一女的谈话。 谈话听不太清,他将文件导入电脑,进行了降噪放大处理,又戴上蓝牙耳机…… 只听了几句,他立刻就被谈话内容吸引了,将进度条又拉回到前面,找到那两人进店落座的时间,从头开始听起。 何考的心神渐渐沉浸其中,尽管他也不敢相信那两人谈的内容,但并不妨碍他越听越有兴致。人们常被魔幻的事情吸引,明知不可信却希望它真的,何考也一样。 比如人们在看到一场精彩的魔术表演后,最多的留言评论往往分为两种。第一种就是搞魔术揭秘,猜测、分析魔术师是怎么办到的,“内行人”甚至还会发布相应的解秘教程。 这么做表面上是想说明“我很聪明、能拆穿戏法”或者“我也会”,潜意识中则是在维护故有的认知,使之能够理解所看到的事物,试图用理性的方式来解决感性的诉求。 “魔术解秘”若仅仅如此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更常见的是另一种评论,大抵是这样的形式—— 假如能解秘或者自以为能解秘,那么评论者就说出他以为的魔术原理,然后批判这是假的,叫大家不要受骗云云;如果不清楚魔术原理,那就骂一句“全是托”。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荒诞,因为魔术之所以称为魔术,本身就是一种表演,且排斥用“托”这种表演形式。魔术师在台上明确身份的助手不是托,他们是共同表演的魔术师。 而魔术表演的对象,比如台下的观众,也包括被魔术师抽出来参与验证的观众或嘉宾,他们不能与魔术师的串谋撒谎,否则整个魔术表演都是失败且毫无意义的。 为什么?因为魔术表演的前提,就是不能让表演对象撒谎来配合。将苹果变成桔子,不论是用什么手法都必须变成桔子,至少要变成桔子的样子。 不能苹果还是苹果,却非要观众承认是桔子,或者找几个托说它就是桔子。 张三在原地打出一掌,李四在一百五十米外应声而倒,李四是配合张三在撒谎,然后张三宣布他练成了百步迎风掌。这不叫魔术,就是单纯的骗术。 魔术与骗术的区别就在于此,魔术师从一开始就宣布了他在表演魔术,而不是展示魔法。魔术只是欺骗了观众的眼睛,并没有欺骗观众本人。 为何总有那么多人不欣赏表演本身,却热衷于指责魔术师骗人呢?这种指责表面上看很荒诞,就像在指责魔术师不是魔法师! 其实这代表了潜意识中的失望,这种失望也意味着一种渴望,假如魔术是真的该有多好!人们渴望魔法真的存在,从而自己也有掌握魔法的可能。 我们可以将之称为魔术师现象。 有人就趁机利用这种心理现象,用魔术手法展现各种所谓的“神迹”,甚至就简单粗暴的使用“明托”,直接通过撒谎来达到目的,常见于各路江湖骗子、邪教头目等。 但录音中说话的两个人并不是在表演,他们也没有欺骗何考这个“听众”的必要。可是对于何考这样一个普通人而言,怎会不对隐蛾感兴趣呢? 假如隐蛾真的存在,便意味着这个世界更加有趣,更意味着自己也有成为隐蛾的可能。 何考的心态大抵如此,嘴角微翘饶有兴致地听着,可是当那两人又提到二十年前的“周度案”时,他的神情突然又变了。 凝重、哀伤、震惊、悲愤……等等不一而足,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子都在轻轻发颤,无意间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抠进了肉里。 起初他以为,那两人只在讲一个无法证实的荒诞故事,此刻却控制不住地去想——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而真相怎么会是这样! ** 004、表象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因为这段谈话中提到了父亲周度,何考这才了解到有关父亲去世另一种说法,虽然还不能确定其真假,但直觉告诉他——那两人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否则谁还会特意提到一个去世多年、早已被世人遗忘、且素昧平生的普通人往事?胡扯的话,往往就是随便编一个人,不会说得如此准确具体。 何考一直以为父亲是因病去世的,那年他只有五岁,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家里亲戚包括街坊邻居,没有任何人告诉何考,父亲还涉及了一起案件。假如周度死在看守所里,也的确是病故,而且他并没有被定罪。 根据录音中的谈话内容分析,周度莫名出现在银行保管箱库房里,他并没有偷任何东西,或许是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就被警方带走了。 周度是怎么进去的、目的又是什么,警方并没有调查清楚,紧接着他就在看守所里去世了,并没上法庭审叛定罪。所以此案只能不了了之,想必警方也很头疼。 周度姓周,何考为何姓何?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将他从沉思中拍醒,抬头一看,是同事黄小胖。 何考:“没什么事,就是走神了。” 黄小胖:“你这声音很虚弱呀,累着了吗,难道是昨晚上撸多了?”然后又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这两天要小心,躲着点娥总。 她心情不好,可能是更年期又发作了,少在她眼前晃。她不敢找我的茬,但是你好欺负啊,说不定又给你强塞什么脏活累活呢。” 高雪娥年方三十二,实在谈不上什么更年期。但“娥总的更年期”是办公室里的一个梗,发生在何考入职之前,首创者就是当事人黄小胖。 有一次高雪娥开工作例会时找茬挑刺,情绪有点失控,黄小胖当场反怼她:“娥总,你这脾气发得毫无道理!” 高雪娥回答:“我就这脾气,从小就这样!” 黄小胖又问:“你是不是从小就是更年期啊?” 这一句话差点将高雪娥给气疯了,摔了椅子跑到人事那里然后又找了领导,坚决要求开掉黄小胖。结果当然没有成功,听说好像还让领导给批评了。 事业部领导说的话也挺气人:“黄泗是不可或缺的业务骨干,如何发挥好他的作用、进行有效良好的沟通,反应了你的领导能力。” 高雪娥没跟大领导摔桌子,忍了这口气。黄小胖似乎很享受这种“你看我不顺眼,偏偏又干不掉我”的感觉,以后有事还是该怼就怼。 何考与黄小胖早就认识,他们是邻居,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后来分别上了不同的大学。他俩都是栖原本地人,小时候住在江北的浦户村。 浦户村后来更名为浦港镇,如今的浦港镇又被划入栖原市的JB区辖界。 栖原市自古的城区都在大江南岸,近几十年随着城市建设的扩张才越过大江向北发展,附带的结果就是让何考和黄小胖都从村民变成了市民。 黄小胖本科毕业后没有读研,直接参加了工作,去了螣信集团的游戏部门,一年前才调回了栖原市,加入了云生活项目组。 小胖大名黄泗,他们一家人从小对何考就很照顾,到了工作单位,小胖也很自觉要罩着何考,甚至时常开玩笑以“义父”自居。 在公司里,项目组主管高雪娥平日看黄小胖最不顺眼,但她不太敢主动惹黄小胖,反倒是黄小胖经常惹她。 高雪娥看得最顺眼的下属,却好像是何考,至少在大家眼中娥总最重用的就是何考。但在小胖看来,何考这是受了他的连累,娥总将各种脏活累活都塞给何考去干。 高雪娥却自认为是在锻炼和提携何考,私下里甚至还提醒过何考,不要跟黄泗这种人混在一起,会影响成长进而影响前途。 仅仅是最简单的三角形人际关系,居然就这么复杂且微妙,何考对此也只能苦笑。 抬头间望向办公室,何考又纳闷道:“人呢?今天好奇怪啊,这么早就走光了?” 刚刚五点半,同事们居然都收拾东西走人了。平时项目组就算不加班也有不少同事会留在办公室不走,大多还要在自助餐厅蹭顿晚饭。 办公室有免费的电脑、网络、空调,水电,楼下还有自助食堂,加班晚餐免费,不加班虽然自费但也比外面干净且实惠。 与其赶堵车高峰回去,还不如在办公室磨蹭一会儿,处理点工作或私活。大部分单身员工只要不忙着约会,基本都不着急走,甚至有成了家的员工也故意晚走声称加班。 像今天这样到点就走得这么整齐,确实不常见。 小胖皱起眉头:“我觉得你有事!” 何考:“我能有什么事?” 小胖:“今天有迎新聚餐,娥总在松月楼订了三桌,整个部门都去免费吃喝,刚刚当众宣布的!” 何考纳闷道:“迎新聚餐,又有新员工入职吗?” 小胖:“你刚才干啥了,在梦游吗?娥总带着新员工过来跟大家介绍,然后挨个打了招呼,也跟你打招呼了,我看见你还点头了呢!” 何考指了指耳机道:“我在听东西呢,真没注意,也没听见。” 听完小胖的转述,何考这才知道,下午五点左右高雪娥带了一个人走进大开间,给大家介绍这是部门新入职的员工,名叫钱固然,是春华大学建筑学院城乡规划专业的博士。 何考当时听录音正入神呢,坐在工位里完全没意识到。钱固然走了一圈挨个跟大家打招呼,到了何考这里,何考还点了点头。 看来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而记忆中竟然没有印象! 黄小胖:“你这工作态度也太投入了,赶紧下班去喝酒吧。” 何考摘下耳机摇头道:“我今天就不去了,你帮我跟娥总打声招呼。” 黄小胖:“哪里不舒服吗?” 何考:“就是心情不好,不想去!” 黄小胖:“你这家伙,今天有点奇怪啊。” 何考的反应确实不太正常。在黄小胖的印象中,他一直聪明乖巧、懂事听话,是邻居们眼中标准的“别人家孩子”。 到了工作单位,与黄小胖没事就怼领导不同,何考很顾忌别人的情绪,察言观色几乎已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何考并不是那种跟谁都能自来熟的社牛,甚至点轻微社恐,但他很敏感也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习惯了尽量回避冲突、不惹他人不快。 高雪娥有个习惯,每当有新员工入职,都会组织一次类似团建的迎新活动,比较忙的时候也要抽空出去聚个餐,而且选择地方档次都比较高。 高雪娥对下属比较强势,这种聚餐一般不允许缺席,甚至以加班为借口都不行。何考入职以来便从未缺席过此类活动。 黄小胖此倒没什么反对意见,因为他嘴馋,每次都会厚着脸皮点几个平时最想吃的菜,反正是花部门的活动经费。 何考今天居然不想去,黄小胖虽然感觉奇怪但也没劝,而是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想去就不去,我帮你说一声,就说你今天不舒服。 但你也别忘了跟娥总请个假,发个微信啥的,免得她回头又拿你说事。” 何考今天当然不会去参加聚餐,那段录音他还没听完呢,也无心顾及别的。将处理过的音频文件又导入手机,他独自回到公寓接着听。 在公寓里,他才听见了第二个报案者的名字和住址,不禁又吃了一惊,居然是高雪娥。 小胖刚才提到高雪娥今天心情不佳,何考也意识到原因了。娥总昨天夜里刚刚遇到怪事,情绪能稳定才怪。 听见高雪娥的名字,好似提醒了他什么,按下了暂停键,然后给娥总发了条消息,就说自己今天不舒服,不能去参加聚餐了。 娥总很快就回了信息,批评他不舒服应该早点请假,不能等大家都到齐了再临时说。 何考继续回了一句:“娥总,实在抱歉,我今天真的不舒服!”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一句“今天部门聚餐是临时通知的,我事先也不知道,没法提前请假。” 领导分明是不高兴了,他却没有那种习惯性的不安,反而还不软不硬地回怼了一句,感觉跟往常不太一样。 这可能是因为他心情不好,更大的原因,恐是刚听到了高雪娥的一段“隐秘”,再面对这个人时,莫名就有了一种心理优势。 这种心态很奇怪,甚至是毫无道理,但偏偏就是这么微妙。然后何考继续听录音,过了一会儿高雪娥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是说下次不舒服要早点请假!现在好些了吗,假如还是难受最好去趟医院。” 何考当然没有去医院,待听完录音,又从头开始,将这段九十分钟时长的谈话仔细重听了一遍。 他一边听还不时按下暂停,取出纸笔记录整理了不少内容,等第二遍全部听完后,他又将三张写满了字的纸拿到卫生间里给烧了。 然后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找一个目录层很深的隐藏文件夹,将这段音频文件存在这里,还给它改了个毫无特征的名字,混入一堆杂乱难辨、日常生成的系统文件中。 这样的文件包,就是程序员们俗称的“屎山”,然后他将手机中的原始文件彻底删除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何考莫名被吓了一跳。起身开门一看,外面站着黄小胖还有一位面带微笑的男子。 何考:“你怎么来了?” 黄小胖侧身挤进门道:“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有气,看来还活着!” 门前的男子解释道:“是娥总听说你不舒服,叫我们顺道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正好也住这栋公寓,跟你同一层,真是太巧了!” 见何考的神情有些迟疑,那人赶紧补充了一句:“我姓钱,钱固然,新同事,今天下午刚见过。” 何考也伸出手:“哦,对对对,快请进。” 这位新同事看上去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相貌气质和言谈举止都甚是斯文,显然不是刚毕业的,应该是从其他公司跳槽过来的。 黄小胖已径自在床边坐下了,吸了吸鼻子道:“这什么味道,面条煮糊啦?” 钱固然坐电脑椅,何考坐在了刚买的方凳上。钱固然笑道:“这可不像煮东西糊锅了,好像是烧了什么东西。” 何考:“上个月部门团建,路过一座庙求了道符,和尚说拿回来烧了能避邪。我刚刚收拾东西翻出来了,顺手就在卫生间里烧了。” 他这套瞎话编得很溜、说得很自然,其实也不完全是撒谎。上个月也有新同事入职,娥总赶周末组织大家到近郊的古镇来了个一日游。 那里新近修复了一座古庙,参观的时候被和尚忽悠着求符。符有九十九、一百九十九、三百九十九、六百九十九、九百九十九的,各有说道。 高雪娥求了一道九百九十九的,同事们都凑热闹各求一道。 其实和尚忽悠大家免费进香时,何考就感觉要上当受骗了。可是同事们都一起进来了,气氛也烘托到了,他也不好扭头就走坏了众人的兴致,不得已也选了道最便宜的。 上个星期从电脑桌抽屉里翻出来符,他想起和尚说的话,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就在卫生间里给烧了。所以他说的确有其事,只是把时间改到了今晚。 他刚才烧了三张纸的动机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今天的事,说完立刻转移话题道:“今天不是聚餐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黄小胖脸红扑扑的:“早?又不是跟客户喝大酒,现在都十点多了!” 部门聚餐不劝酒,想喝什么自己喝,何考一看就知道黄小胖今天喝白的了。小胖也就三两的量,但总爱整几口,不像某些同事那么矜持总说自己不能喝。 何考:“娥总要你们过来的?” 黄小胖:“她就是顺嘴那么一说,正好老钱就住你对面,我就跟他一起过来串个门。” 钱固然:“今天整个部门都到齐了,只有你没来。恰好听说你也住这里,我就跟小胖一起过来认个门……是娥总让小胖过来看一眼,她又回公司加班了。” 何考闻言倒有几分佩服高雪娥了,昨天遇到了那件事估计折腾了一宿,今天照常来上班还安排部门聚餐,吃完了又回去加班,可够拼的。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主要是钱固然想了解新公司的情况。黄小胖喝了酒有点小兴奋,开口就说了很多。 钱固然又听说何考和黄小胖是邻居,居然到了同一家公司的同一个部门,对此也很好奇,就多问了几句。 两人告辞时何考送他们出门,还特意到斜对面钱固然租的公寓里看了一眼。然后黄小胖坐电梯下楼,钱固然进屋时回身跟何考打了声招呼。 何考也摆手说回见,等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 005、窥探者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哪里有问题?门虽然关上了,但方才的画面还在脑海中,就是钱固然在门前转身跟他跟他道晚安。 第一天入职的新同事,恰好也住在芝麻公寓,还跟他同一栋楼同一层,离得不远不近就在斜对面,真有这么巧吗? 公司里有不少同事确实都住在芝麻公寓,主要因为这里离得近,步行就可以上班,租金虽然比较贵,但以大厂员工的待遇倒也能承担得起。 何考搬到这里就是黄小胖介绍的,租的小单间在一号楼0912,每月租金两千五。 黄小胖本人也住在芝麻公寓三号楼,他稍微奢侈点,租的是一居室的户型,有一间小卧室还带个客厅,月租金四千。 钱固然租的那间公寓是两居室,月租金六千,是芝麻公寓中最贵的。这里已经没有更大的户型了,听芝麻公寓这个名字,就知道面积都偏小。 若不算今天下午的走神时间,今晚应该是他和钱固然的第一次见面。陌生人之间第一印象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社交距离的突破。 钱固然给他的印象大方、稳重、很热情,性格开朗容易接近。更重要的是,第一次见面此人就进了他的公寓,然后又邀请他参观了自己的公寓。 他们讨论的话题涉及工作和生活,还有从小的往事,这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之间才有的社交距离,关系拉近到这个程度,以后再打什么交道都不会感觉太突兀。 钱固然做得非常自然,一个人刚进入陌生的环境,总是会抓住机会建立新的社交圈,从熟悉感中寻找安全感,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可何考偏偏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敏感,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比较自卑吧。 人在密集的信息交流时来不及思考,可是告辞时关上门的那一瞬,看见钱固然摆手的身影,何考又本能地有些疑惑。 就这么一闪念,进而他又想到了很多,觉得这个钱固然出现得未免太巧了! 同一个部门的新同事,恰好就是住在斜对面的邻居。第一天入职他明明缺席了迎新聚餐,对方却抓住机会迅速拉近距离,莫名就变得很熟络。 这一切都有很合理的解释,但想怀疑的话,还是能找出不少疑点的。 钱固然在交谈中自称原先在一家大型设计院工作,可是最近几年由于行业原因,设计院的业务量逐年下降,待遇也不怎么样,所以才动了跳槽的念头。 何考所在的项目组正在招聘设计规划专业的熟手,钱固然在网上看见了便投了简历,面试通过被录用之后,便辞职过来了…… 可是钱固然的原单位并不在这附近。 芝麻公寓的最短租期是半年,租户需要一次性交两个月的押金与半年房租,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合理,但这里并不愁没有租客。 也就是说钱固然还没入职呢,就一次花了四万八在公司旁边租了一套公寓。 何考刚才“参观”了钱固然的公寓,感觉对方应该不是刚搬进来的。从书房到卧室再到客厅、卫生间,东西可不少,但收纳摆放都很日常,显然没有刚搬家尚未完全收拾好的样子。 何考也清楚自家部门的招新流程,假如简历符合要求、背调也没问题,从面试通过到正式入职时间很短,理论上反正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嘛。 看来钱固然是在接到入职通知之前就租了公寓,要么他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入职,要么他就可能是冲着何考来的…… 也难怪何考会想这么多,今天刚刚听到了那份录音,世上居然还有隐蛾这种人,而且有不少人正在寻找隐蛾。昨晚高雪娥的遭遇,就是隐蛾出没的重要线索。 假如隐蛾真的存在,且二十年前的周度就是隐蛾,那么寻找隐蛾的另一条更重要的线索是什么呢?何考刚刚意识到——这条线索便是他本人! 周度是他的父亲,虽然他不随父姓,在外人面前更从未提及自己的父亲,但这并不是绝密信息。有心人想深入调查的话,还是能查出来的。 普通人如何成为隐蛾?有人猜测与某件东西有关。那么周度去世后,那件东西去了哪里?首先需要调查的怀疑对象,就是周度的家人。 周度之子在某家公司上班,其部门领导恰好遭遇了一次疑似隐蛾出没的事件,只要掌握了这两条关键信息,寻找者想不怀疑何考都不可能! 何考清楚自己并非隐蛾,在今天之前甚至都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字,只可惜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真相。 他无法去证明真相,他的解释又有谁能相信呢,而且他又能向谁去解释? 何考忽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与恐惧感,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包围了,正受到无处不在的窥探,有些不知所措。 …… 钱固然关上门走回客厅,坐下时嘴角微翘,他确定已经找到了那只隐蛾,对方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而已,这也符合自古隐蛾都是普通人的传闻。 最近几年,栖原市连续出现了疑似隐蛾出现的线索,引起了他的注意。传闻真假不可知,他也是顺手调查了一番,反正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不料还真查到了线索。 他的调查方向是历史案件,结果挖出了二十年前的周度案,然后又到周度家附近探访,偶然得知周度的儿子一直就在栖原市,印证了隐蛾的传闻不虚。 他提前在这里租了公寓,做好接近并结交何考的铺垫,然后又通过社招顺利进入了何考所在的工作单位,再顺势拉进社交距离,下一步就是成为何考生活中的亲密好友。 钱固然很谨慎,他不想惊动这只隐蛾。他知道隐蛾的奇能,这种人一旦有了警惕,他就很难再达到目的。 钱固然认为一切都进行得很自然很完美,今晚有了第一次正面的接触,就已经从陌生到达熟悉的程度,接下来就可以近距离观察对方并取得信任。 从今晚的交流中能看出来,何考对他没有任何警惕,态度也相当友善。钱固然知道自己不会看走眼,因为他也不是一般人。 钱固然不禁想起师父告诉他的一句话:“当你做好周密的准备,然后将每一个步骤都完美地落实,就会发现——事情比你预想的要简单得多。” 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他却能清晰地知晓房间中各种陈设的位置。这不是用眼睛看见也不是用耳朵听见,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或者说是感知外放, 外放的感知仿佛在脑海中形成了场景,它可以延伸出去,穿透墙壁、走廊、恰好能覆盖何考的公寓。 能否感知外放,是术士等级突破三阶的衡量标准。世间术法分为七门,观身、入微、兴神、心盘、望气、丹鼎、灵犀,钱固然就是望气门出身,修习的望气术已达三阶。 望气一阶,被称为窥探者;望气二阶,绰号掮客;望气三阶,则自称纵横家。 钱固然此刻能察知何考的一举一动。何考关门后愣了几秒钟,然后进卫生间在马桶上又坐了挺长时间,这小子难道是便秘了? 钱固然却不知道,何考正坐在马桶上沉思呢,已经对他的出现起疑了。正如何考也不知道,今天遇上了一名望气门的纵横家,哪怕关上门也躲不过窥探。 幸亏钱固然看不见何考关门后那一瞬间的脸色变化,钱固然此刻的视野可以说类似一种元神影像,在脑海中呈现出墙壁、各种物品的立体轮廓。 “视野”中最特别的是何考这个人,人形的轮廓外,还有一圈圈飘带般的无形光晕,这是修习望气术特有的技能。 望气术看的并不是物品,也不是单独的某个人,而是“人与人”。因此一阶望气术士不仅被称为窥探者,还有一个戏称叫“捉奸者”。 今天刚刚入职,钱固然就在新同事之间看出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他能看出何考与小胖的关系很好,那是真的好,何考很信任小胖。 然而小胖应该做过什么对不起何考的事情,潜意识中始终对何考心怀愧疚,而何考对此却似乎并不知情。 他还看出来高雪娥这个女人挺有意思,她与栖原分公司总裁方奇志的关系绝对不一般,两人之间肯定有过一段,或者说有过一腿,但现在应该已经断了。 可是方奇志与高雪娥见面时,钱固然在旁边能看出来,方总对高雪娥还是有想法的,但高雪娥对方总却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更有趣是,对高雪娥有想法的人还不止事业部总裁方奇志,居然也包括黄小胖。 黄小胖与高雪娥的关系很恶劣,他每次出现,都能引起高雪娥的情绪波动,耐人寻味的是,黄小胖潜意识中的情绪波动更奇妙。 望气术不是兴神术,望气门的窥探者也不是兴神门的伪装者,并不能直接感应其他人内心的情绪变化,钱固然是通过外在的气场波动来推测的。 这所谓的气场,就是环绕在每个人身上飘带般的无形光晕,不同的变化代表什么意思,需要长期的观察并总结,术门长辈也会介绍一些通用的经验。 比如黄小胖对高雪娥有意思,钱固然不是直接看出来的,而是推断出来的,这两人打交道时的气场互感形态很有趣。 黄小胖与方奇志还不一样,他可能只是潜意识中喜欢高雪娥而已,而自己并不清楚,高雪娥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假如钱固然将自己的观察结论说出来,黄小胖本人定会矢口否认。 何考若听说也会大吃一惊,然后恍然大悟,进而感叹——这也太不搭了!都是成年人了,小胖咋还这么幼稚? 钱固然是个新人,并不了解项目组的日常,更不像何考那样与黄小胖很熟,所以反而不会受到表象的蒙蔽,直接就看出了端倪。 望气术也是有限制的,想判断某个人与另一个的关系,必须亲眼见到,而且当事人都得在场。假如先见到一个人,到另一个地方再见到另一个人,是得不出结论的。 钱固然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查出了何考的身份,恰好发现何考搬进了新公寓,他顺势也就搬进来了,特意租下何考的斜对门公寓,外放感知恰恰能笼罩何考的房间。 他住进来这一个多月,都很谨慎地没有与何考碰面,而是待到被项目组录用后,通过黄小胖接近何考,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自信谁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钱固然是冲着隐蛾来的,更确切地说是冲着如何成为隐蛾的秘密,据说那是一件特殊的东西。通过近一个月的观察,钱固已然有了目标,还需要最后的确认。 传说中的隐蛾之物,当属不可思议的神器,能使普通人拥有奇能,何考肯定会贴身携带。但是何考并无多余的饰物,习惯了用手机看时间,连块手表都没有。 没有戒指、项链、手串、耳钉之类,唯一的嫌疑物品就是胸前的挂坠。挂坠恐怕是很多男生唯一的饰品,何考也有一个。 钱固然能感应到,那东西大约有四厘米长,上粗下细约成勾状,外形有点像根小辣椒,应该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子。 在东国只要是大型猫科动物,一律都是保护动物,不论是虎爪还是豹爪饰品,如今都不允许交易,那应该是个老物件。 何考无论是睡觉还是洗澡,都没有把挂坠摘下来过。钱固然倒是可以想办法把挂坠偷走,之所以没着急,是想再观察观察,搞明白隐蛾是怎样使用这件物品的。 可惜窥探到现在,也没发现何考如何“使用”这件东西,更没发现何考有凭空消失或出现的经历,所以理论上并不能完全确定何考就是隐蛾。 或许此物的使用另有讲究,而钱固然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何考。今天近距离坐在何考的对面,他真切地感应到那个挂坠绝不是普通的东西,心中已然认定了。 ** 006、神奇的挂坠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租的公寓,早就被他搜查过不止一遍了,连条裤衩都没放过。何考老家的房子,也就是JB区浦港镇那个带院子的三层小楼,也被他里里外外仔细搜查过。 搜查那栋小楼时,钱固然就觉得不正常,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他的身份虽是术士,但学历不是假的,的确是春华大学建筑学院的博士。 那栋小楼绝对有人专门设计,与周围所有的房子都不一样。那里原先叫浦户村,近些年前才改成浦港镇,在老栖原人眼中就是乡下。 乡下人盖房子,谁都不会去请设计院出图,甚至连设计费的概念都没有,提个大概的要求,这些活工程队就都给干了。 工头手中都有不少现成的图样,不知从哪儿抄来的或者是以前修过的房型,可以让户主去挑。所以经常能看到,乡村的自建楼在某个地方就那么几种样子,没有多少变化。 可是那栋三层小楼的设计,各使用分区安排非常合理,建筑用料甚至超过了国家规范,对于区区三层建筑来说,显然是没必要的。 尤其在二楼,还有一间很奇怪的小房间,门开在一个大房间的屋内,却没有窗,四壁光溜溜的甚至连盏灯都没有,而墙壁的坚固程度甚至超过了普通楼房的承重墙。 那是一间不像密室的密室,难道是私人金库?可惜还没有装修完毕。 钱固然怀疑,那是隐蛾出入的一个节点,所以做得尽量隐秘,只要门一关,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是否消失又出现了。 还有一点令钱固然想吐槽,一楼堂屋里堆满了大批易燃易爆危险品,就是过年燃放的烟花礼炮之类。 这是想干什么?就算房子结实,也不能自己给它掀了呀,而且擅自储存这些东西,只要数量较大就是违法的! 钱固然当然没去举报,但在搜查房子的时候,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上下三层楼带前后院,他连院子里的土层都检查了,虽有感知外放之能,要确保无遗漏也不是一天能干完的活。 在最后一次检查过程中,也就是三天前吧,钱固然突然发现好像有人也来过这里,有些新出现的痕迹是上次没有的。 要么是何考利用隐蛾的能力回来过,要么就是另有人也盯上了这里,目的与他相同,这让钱固然有了一丝紧迫感。 但老江湖做事千万要沉住气,隐蛾之物能得到最好,就算得不到也没损失,一定要看准了再下手,要把事情做干净。 否则就算拿到了东西也不好脱身,被人盯上就更麻烦了,世上可不止他一位奇人异士…… 正在做着心理建设,钱固然察觉何考终于从马桶上起身了,洗漱完毕上床睡觉,并无任何异状,挂坠仍然戴着没摘下来。 钱固然还发现了何考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就是入睡前将那个挂坠握在手里盘一盘。 到了两点多钟,钱固然确定何考睡着了,看样子睡得还挺香呢,以望气术想分辨一个人是否熟睡、浅睡又或者闭目未睡并不难。 他明明方才还在劝说自己要沉住气,此刻却鬼使神差般摸了出来。 走廊上有监控,但早被钱固然动了手脚,他悄无声息地来到0912号公寓门前。这是一个电子锁,可以输入密码也可刷卡。 房卡掌握在管理员手中,住户也有一张,入住后通常都会自设密码。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暗中观察,钱固然早已知道了密码,也弄到了复制房卡,房间都出入过很多次了。 此刻他用的是感应卡,因为按密码的电子音会比较大,且要连续响六声,而刷卡只会有简单的感应解锁声。 原本还应该有一声“门已开”的电子语音提示,但这个功能已经被他顺手弄坏了,通常情况下只要不影响正常开关使用,也没人会在意。 锁开了,钱固然轻轻压下门把手再缓缓抬起,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就在这时却突然脸色一变,迅速闪身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睡梦中的何考突然醒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坠饰,他刚才好像听见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但又不是很确定,就像是幻觉。 他睁开了眼睛,屋中并不是特别暗,因为他睡觉前忘记拉好窗帘了,现代大城市夜间的光污染实在是太严重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门被锁上的声音,这回是真真切切!难道是睡觉前门没锁好?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点扰动,比如风吹,门也会自行锁上。 可是何考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将门锁好了,他立刻下床光着脚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向外面的走廊,什么都没发现,昏暗中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同样站在自己公寓门后的钱固然紧缩眉头,这个何考难道是属豹子的吗,睡觉时也如此警觉,这一点微弱的响声就被惊动了? 不对,问题还应该出在那个挂坠身上!今晚近距离接触时,钱固然就发现那挂坠应该是一件宝物,仿佛可以安神。 何考睡得挺香,钱固然感应得很清楚,否则不会贸然进屋。但何考的反应令钱固然又发现,那挂坠好像还有警戒功能。 更确切的说是“恶意侦测”功能,当有人带着恶意接近时,会让佩戴者产生某种感应。何考只是个普通人,他本人恐怕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玄妙吧? 这下有点难办了,钱固然本打算趁何考睡熟时将挂坠取来“研究”一番,此刻却不好得手。 以钱固然的本事,直接拿下何考逼问也不是做不到,但他却不想这样做。 术士拥有神奇的能力,但同样也有禁忌,他如果直接拿下何考抢夺此物,不仅会暴露自己,而且也不是一名合格的纵横家。 各门术法的修炼都有其准则,每一层的进阶都像一场场仪式,假如不遵守这些准则,不仅有可能失去晋级的可能,也会成为术门同道收拾他的借口。 所以钱固然不想那么做,至少不能亲手那么做,最好再想别的、更巧妙的办法,实在不行就只能给何考下药了。 下药是下下策,是否违反纵横家的准则,则在两可之间。 何考次日醒来倒没有什么不适,只是仍有些疲倦,毕竟昨天睡的时间较短。他想了想,打开手机跟娥总请了半天假,反正昨天已经说了身体不舒服。 高雪娥这次倒没有为难他,让他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其实项目组的考勤并不严格,工作时间也是弹性的,只要按计划完成任务就好。 可惜这种弹性大部分情况都是加班,今天也是何考入职以来的第一次缺勤。他又小睡了片刻,看时间等到钱固然应该已经到单位开始工作了,这才出门。 钱固然昨天刚入职,今天是不太可能请假缺勤的,倒是给了何考调查他的机会。何考来到了芝麻公寓管理办公室,找到了租售处的小胡。 他的来意很简单,就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公寓有点小了,想换一间更大的,而且房间都已经选好了,就是斜对面的0915。 何考上个月来租公寓,就是小胡接待的,现场带他看了房。芝麻公寓的空房不多,小胡直接带他去了一号楼的0912。何考做事也简单,觉得满意当场就租了。 但是小胡却极力推荐斜对面的0915,介绍说这套公寓不仅宽敞,而且朝向好、视野佳,刚刚空出来非常难得,虽然租金贵一点但物有所值。 何考却说自己想省点钱,所以还是定了0912。小胡没推销成功,当时还嘀咕了一句:“等你住进来就知道,房子太小了确实不方便,你就不搞对象了吗?” 何考今天接的就是这句话,他向小胡表示,入住之后确实感觉公寓小了点,还是小胡当初推荐的0915更好,不知道能不能换这套更大的公寓? 小胡拍着文件夹道:“我没骗你吧!当初我一番好意还怕你误会了,可惜0915已经租出去了,就在你租完0912的第二天!没关系,我再帮你查查其他两室一厅。” 何考:“不,我不想太麻烦,就想要0915,租出去就算了。”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又不是真的想换大公寓。这时小胡遗憾地抬头道:“两居室的户型暂时都没有了,要不然再等等吧,有了我就通知你。” 何考原本已经想告辞,又听小胡嘀咕了一句:“还真是巧了,你租的那层本来空了好几套,结果很快就全满了。” 一听这话,何考念头一转道:“那么一室一厅的户型呢,最好再换一栋楼。” 小胡在电脑上查了一番:“还真有,二号楼、三号楼、五号楼都有,楼层和朝向不一样,你自己挑一下吧。你是小套换大套,可以不算违约,补齐押金和租金就行。 但是我们有规定,租金最少也要收整月的。你现在这套公寓才住了一个半月,现在搬的话,剩下的半月租金还是要照常扣的。” 何考:“假如我过半个月再搬呢?” 小胡:“那我不敢保证,你今天挑中的公寓到时候还在不在。” 何考:“那就这样吧,新公寓我今天就租,现在住的这套公寓过半个月再退。” 小胡笑着摇头道:“你这人真是,什么账都算得这么仔细!” 芝麻公寓一向很紧俏,可是在一个半月前,何考所租的楼层还有好几套是空着的,这就说明在整个五栋公寓楼中,那里几乎都是挑剩下的。 一号楼确实不算好,采光和视野是芝麻公寓中最差的,九楼又是个不尴不尬的位置,既躲不过地面的噪音和扬尘,街对面的光污染还能直接照进窗户。 何考当时是没经验,再加上别的楼空房也不多,所以被小胡带过去当场就租了。此刻却得知,钱固然在他租房的第二天就租了斜对面的公寓,然后那一层的空房陆续都租出去了。 难道除了钱固然之外,还有别的新住户也同样可疑?无论事实是否如此,何考也不想再住现在的公寓了,趁此机会换一套,借口就是嫌0912太小了。 尽管从单间公寓换成一室一厅,每月要多花一千五,何考也咬牙认了。他特意挑了一处几乎全住满的楼层,只剩下那最后一套公寓,恰巧和黄小胖在同一栋楼。 办完手续已是中午,何考也不着急搬家,反正他的东西不多,而且旧公寓还可以再住半个月,瞅时间还能赶上单位的自助午餐,便步行去公司吃饭。 在路上一边走还一边想着有关隐蛾的事,这时电话突然震动起来,取出一看是大姑的号码,何考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接通了。 “喂,小考啊,你这周回来吗?” “公司有点事,就不回去了。” “那你啥时候回来啊?” “这段时间恐怕都比较忙,暂时回不去。” 大姑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那好,忙点好,啥时候回来一定提前打招呼,我让你姑父做好吃的。” 何考愣了愣,想了想还是问道:“大姑,你有什么事情吗?” 大姑:“没,没事,就是问一声,见你好久没回家了!”说完便匆忙挂了。 何考拿着电话,心情一时有些乱,下意识地隔着衣服又摸了摸胸前的挂坠。 在昨天下午之前,他还是个标准的“无事”之人,可是转眼之间,各种事端接踵而来,几乎让人无法反应。 所谓无事之人,并不是没有事做,就像何考这样,每天上班下班看似很忙,实际上心里不需要忧虑太多,仿佛只是沿着一条事先安排好的轨道运行下去。 可他昨天无意间听到了一段录音,不仅听说了世上有隐蛾这种存在,还有父亲当年一段隐秘的往事,以及公司主管高雪娥的离奇遭遇。 然后他又莫名怀疑其新入职的同事,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他,搞得他有些疑神疑鬼,特意找了借口换了公寓,同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怀疑。 结果大姑又打来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何考用脚后跟都能猜到,大姑绝对有事,此事应该与他有关,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不要问为什么,这就是一种直觉,因为他太了解大姑了。大姑问他近期回不回去,说明这件事十有八九发生在老家,大姑很可能偷偷干了什么,假如他回去就露馅了。 所以听说他近期不回家,大姑好像松了一口气,以为能瞒得过去,就挂了电话不说了。 就在此时,旁边绿化带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人。何考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好端端钻树窠干什么?” ** 007、谁干的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来者正是黄小胖,他刚才钻出来的地方,是路边绿化带中灌木丛围绕的角落,周围的视线都被遮挡了。这大白天的,他躲那里面干啥? 黄小胖笑嘻嘻道:“刚才有点急,进去撒泡尿。” 何考:“旁边就有公厕,办公楼也没几步远!” 黄小胖岔开话头道:“你刚才怎么回事,拿着手机在发呆,小心别踩坑里了。” 何考:“我大姑莫名其妙来了个电话,问我啥时候回去,假如回去的话告诉她一声,说要给我做好吃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怀疑她又搞了什么事。” 黄小胖:“哼哼,不搞事就不是你大姑了。” 何考:“算了,先吃饭再说。” 自助餐厅在办公大厦的三楼,一楼排队等电梯的人很多,他们干脆走了楼梯。黄小胖走在前面,刚爬上三楼就有些喘了,看来身体有点虚啊。 何考看着小胖的背影却莫名一惊,忽然想起了那段录音中,陌生男子先假定高雪娥的遭遇是隐蛾的恶作剧,然后对“隐蛾”做了一番心理侧写—— “男性,年龄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体型偏胖,体质偏虚。 从行事风格,看其个性似乎比较矛盾,一方面自信、大度,很多事懒得计较;另一方面自恋、强硬,不怕得罪人,不怎么在乎人情世故……” 此刻想起来,这分明说的就是黄泗黄小胖啊! 性格方面的分析倒可以理解,任谁拥有了那样神奇的能力,往往也会有超人一等的心态,没必要计较太多,同时也不会把“凡人”们放在眼里。 可是性别、年龄、体态方面的特征,那人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假如黄小胖就是那只隐蛾,那他为什么要捉弄高雪娥?何考也能猜到原因。上个月,黄小胖差点让警察给带走了,他怀疑就是高雪娥在暗中举报的! 举报的由头也很搞笑,居然是涉嫌制作色情淫秽物品。 黄小胖负责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给理想城市中各种服务型NPC建模。在游戏部门时,他就参与过类似工作,负责打造各种拟真形象。 在虚拟现实网络中,比如买衣服想看效果,还可以有AI生成的真人模特现场穿给你看,顾客也可以挑选不同的模特并调整参数。 顾客能输入身材以及面容参数,形成一个对应的虚拟形象。这个形象可以是自己,也可以不是自己……这就有很大的娱乐空间了。 本着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黄小胖在后台系统的设计效果极为逼真,还可以现实不少智能互动的功能。这也算是一种自娱自乐吧,很多设计人员搞研发时都有类似癖好。 这在技术上并不难实现,甚至可以指定某个明星人物在虚拟世界给你来段疯驴秀。平台端需要的只是算力和数据,而在客户应用端,则看具体开放到什么程度的操作权限。 这个系统当然不是黄泗一个人开发的,却是他将原部门的程序和数据带进了项目组。 这个产品还没有正式上线,正在开发测试阶段,结果居然被人举报了!警察来了解情况时也是哭笑不得,黄小胖还给他们讲了个段子,号称是真实的历史故事。 据说伟大的艺术家拉佛,在绘制人物形象时,总喜欢先画出身体,然后再一件件把衣服画上去,这是一种可贵的创作态度。 有公司强大的法务部门出面,黄小胖倒也没受什么处罚。他只是受到了口头警告,产品正式上线之后不能有色情内容。 此事就算不了了之,更夸张的是,其他部门包括集团总部那边,都有不少人对黄小胖搞的这套测试系统很感兴趣,纷纷来询问情况。 黄小胖搞的这套系统仅做测试用,平日程序锁死,非开发人员是打不开的,结果却被警察找上门,让全公司都知道了,名誉损失很大呀。 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可是没有上线正在内测的东西,又有谁会举报呢?他怀疑就是高雪娥干的。高雪娥听说黄小胖在测试模拟真人果体模特,曾把他叫去严厉批评了一顿。 如此说来,小胖倒是有作案动机,那么恶作剧好像也符合他的性格…… 进餐厅刷员工卡,各自选好饭菜,两人找了一张餐桌坐下,何考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 如今有人正在寻找隐蛾,想必坏的不是什么好心思,假如黄泗就是那只隐蛾,那么处境岂不是危险了? 钱固然有没有问题还两说,可那两个陌生人已经把线索查到了高雪娥身上,还给未露面的隐蛾做了心理侧写,只要到项目组来调查一番,可能就会锁定黄小胖了。 怎么办,是否需要提醒小胖,或者说以什么方式提醒小胖?当面说好像不太合适,也有可能整出乌龙,还是弄个虚拟账号发份邮件吧。 “你怎么又走神,筷子都伸到我盘里来了,想啥呢?”对面的黄小胖突然开口打断了何考的思路。 何考心中暗道:“我怀疑你就是隐蛾!”口中却说道:“我在想大姑的电话,不知道她们一家又整出啥事了,心里总感觉没底。” 黄小胖:“光想有啥用,找人问问就是了,比如梁阿姨。” 何考想了想,还是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拨通之后叫道:“梁大姐,我是小考啊……我就是想问问,最近我家包括我大姑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电话对面是何考老家的邻居,按年纪可以叫阿姨,何考小时候也是这么叫的,但是上了大学之后却改口叫大姐了。 梁大姐的声音很夸张:“小考,你居然不知道?” 何考:“也没人告诉我啥啊,我上哪儿知道去?” 梁大姐:“你大姑家过年的时候,在镇上卖烟花爆竹,你知道他们赚了多少钱吗?” 何考:“不知道啊。” 梁大姐:“听说明面上赚了三十万,实际上远远不止,因为有一大批货没正规手续,前一阵子让人给举报了。连你大姑父都被抓进去呆了两天才放出来,这是上个月的事。” 何考:“进去两天就出来了?” 这句话问得很奇怪,因为何考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假如姑父被人举报又查实,恐怕不是带走几天就能放出来的事。 姑父在当地有点关系,经常做些别人不太会做的“小买卖”,比如经营一个烟花爆竹指定销售点。 栖原市主城区前几年是严禁燃放烟花爆竹的,这两年政策稍有松动,可以在规定时段与规定区域燃放。而JB区不算主城区,过年一直可以放烟花。 燃放烟花有限制,销售烟花爆竹的限制更严格,在主城区几乎都找不到销售点,想买的话都得到城乡结合部的指定销售点。 能拿到这个特许经营执照并不简单,姑父那边有点关系搞到了,在浦港镇开了一个销售点,过年期间城里还有不少人专门开车去买。 烟花爆竹是受管制的危险品,销售数量、品种以及进货渠道、储存场所都有登记管控规定。 说他们一个春节就赚了三十万,相比手续的复杂、所担的风险,这点钱还真不算多,但实际上肯定不止这个数字。 有正规手续、走正规渠道进的货,当然都有管控登记,但大姑家还通过私下的渠道进了一大批烟花爆竹,既不用报税也没有登记。 只听梁大姐接着八卦道:“没查到东西,说是过年已经全卖完了,所以人也就放了……” 乡村生活的一大特色就是“邻里和睦”,假如问谁借一把葱,人家干脆就送你了,表面上好像处得都不错。 可是谁家突然挣了大钱,却总会遭人嫉恨,别说这钱来路不正了,就算没问题,也会有人找各种角度去举报——于是何考大姑家就被人举报了。 姑父被人警察带走配合调查,四十八小时后就放了出来,不仅因为找了点关系,更因为没查出来大问题。据说过年期间进的货早已销售完毕,想查也没有物证。 听到这里何考却悚然一惊,想起了大姑刚才的电话,居然问自己最近回不回去!他赶紧问道:“梁姐,最近我大姑来过我那边吗?” 梁大姐:“来过啊,上个月的事,半夜开辆皮卡,到你院里卸货搬的东西,皮卡上蒙着毡子,卸货时还关着院门,总共跑了三趟。 我当时还没睡,看见了,在楼上隔着窗户问了一嘴。你姑父说是你要搞装修,他们给你拉材料呢。” 何考闻言暗道一声不好,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大姑应该把东西都偷偷放他家了,而且还不少,用皮卡足足运了三趟,也不怕把房子给炸了! 按照规定,当年未销售完的烟花爆竹,也要进行登记并存放在指定场所。可是大姑家的烟花爆竹,有很多并没有正规手续,没法进行登记存放。 他们原先有库房,可是被人举报了,于是就将东西转移到何考家了。摊上这种事,弄不好得坐牢啊,就算没有判刑进监狱,看守所里也得走一遭。 假如这事被查出来,罪名首先要落到何考头上,毕竟东西可是藏在他家里。何考想洗脱嫌疑可不容易,既是亲戚又有证据,谁又能相信他不是同谋呢? 就算他最后能洗脱嫌疑,也只会在被警察带走调查之后。假如他还在实习期没有转正,出了这种事工作肯定得丢了,哪家单位愿意惹这个麻烦? 就算已经转正了,假如真的进去了,工作也保不住,重则还得吃牢饭。甚至今后再找工作,国家单位包括正规大企业都别想了,背调这一关就通不过。 何考越想越严重、越想越害怕,还没等他回过神呢,梁大姐忽然压低声音道:“小考呀,你说他们会不会把你东XZ你家了?可千万不能这样啊,太危险了!” 看来不仅是何考想到了这种可能,邻居梁大姐也起了疑心。梁大姐有此担忧很正常,他家就在隔壁,假如出了意外弄不好也得跟着遭殃。 何考有些慌乱地答道:“不能吧?我两个多月都没回去了,根本就没听说这些事。” 梁大姐:“赶紧回家看看吧,假如是真的,马上要他们把东西弄走!犯法的事,你可不受他们连累……” 话音未落,她的声调陡然又高了起来:“坏了,坏了,来不及了!” 这位大姐一惊一乍的,何考赶紧追问:“什么来不及了?” 梁大姐:“警察已经来了,两辆警车闪着灯呢!你大姑也来了,堵着院门撒泼打滚呢,这能堵得住嘛!” 何考:“您也在我家门口吗?” 梁大姐:“我在自己家窗户后面呢……你等等,我现在出门过去。” 黄小胖也把头伸过来听,大致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朝何考做了个手势,悄声道:“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先出去找个地方。” 两人饭也不吃了,离开餐厅,黄小胖示意何考跟他走,左拐右拐一推门,居然是个僻静的杂物间。 何考对该楼层的了解仅限于电梯口、楼梯口到餐厅这一段,没想到三楼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他打开了外放,梁大姐那边带着手机下楼了,给他们来了一段现场直播。 警察为什么会来搜何考家?他们都能猜到。 举报者既然盯上了大姑家,他们往何考的院子里拉东西,梁大姐看见了,肯定也有别人看见了,那就接着举报呗,举报他们把违禁物品都转移了。 何考的姑父在当地有点关系,比如其本家堂弟就是镇派出所的领导,但也不可能做到一手遮天,弄不好举报者就是冲着这位领导来的。 大姑周艳在院门前撒泼,终究不可能挡得住执法队伍。警察要她交出院门和大门的钥匙,她坚决说没有,结果警方拿出来消防钳、冲击钻等工具,准备要拆锁。 梁大姐这时已经挤进围观人群了,嘀咕道:“带队的警察咱不认识,他们刚才出示了搜查令,还现场打电话联系户主来着……小考,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啊?” ** 008、预判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的手机怎么可能打得通,正占线呢,就是在和梁大姐通话。 看来警方的行动很突然,带着搜查手续,到了门前才联系户主,就是怕嫌疑人提前得到消息转移了违禁物品。 何考:“您先别管这些了,帮我看看情况。” 院门是从外面挂锁的,锁被剪开,接着屋子的门锁也被打开,结果却给很多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泼了一盆冷水——警方并没有搜出来什么东西。 传闻或许有点夸大,说是周艳家拉了几卡车烟花爆竹藏在了这里,可是这栋三层小楼从头到尾看一眼,警方立刻就能得出结论——根本没那些东西。 警察进门时周艳面如死灰,已瘫坐在地,此刻却突然活了过来,揪着警察的衣服要讨个说法,最后还是让她老公给拉开了。 就连梁大姐都很疑惑,语气说不清是替何考庆幸还是替观众失望:“哎呀,怎么没有呢,那些东西哪儿去了?我也想进去看看,可是警察不让。” 何考瞥了黄小胖一眼,口中对梁大姐说了声:“谢谢。”便挂断了电话。 黄小胖拍了拍何考的肩膀道:“还好是虚惊一场,你可别忘记找警方赔门锁。” 何考欲言又止,心中已有了猜测。大姑肯定是把违禁的烟花爆竹藏他家了,否则在现场也不会是那个反应。 但东西哪儿去了呢?应该是被隐蛾或者说黄泗转移了。此刻他才注意到,黄泗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味,类似爆竹所带的火硝味。 方才在气味复杂的餐厅里,何考没察觉到,但此刻在杂物间里,且心中已有猜测,所以才隐约闻到了。 何考已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倾向确定,隐蛾真的存在,且如今的隐蛾就是黄泗。警方要找的东西,被黄小胖及时转移走了,就像他拿走娥总家的苹果。 小胖知道这件事情却没有告诉他,应该是不想暴露身份,也可能是无法向他这个普通人解释。 这时黄小胖又开口道:“我爸当年就是警察,我知道他们的习惯。警方肯定会联系你的,还会说在你屋里检测出了爆炸物残留,吓唬你要主动交代、配合调查。 你也不用怕,该说啥就说啥,反正你最近根本没回去,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假如警察说在你家检测出爆炸物残留,你就说过年放过花炮。 假如他们还在你家搜查出二踢脚和鞭炮啥的,你就说可能是过年买的没放完,搁家里忘了。那点东西够不上法律责任,警方顶多警告你几句。” 何考纳闷道:“怎么还会有鞭炮和二踢脚呢?” 黄小胖:“这我哪知道,弄不好你过年放鞭还剩点忘了呢,不算什么大事。还有一种可能是举报人栽赃啊,偷摸放点东西进去,但数量不可能很大,也没问题。” 何考听到这里又有些犯嘀咕,看来黄小胖并没有把东西全转移,大件的礼花之类的应该搬走了,但还留下了一批二踢脚和鞭炮,可能是时间来不及吧。 如果数量不大,倒也可以解释,过年买的没放完总不能丢了吧?警察顶多警告一番,也不能把何考怎样。 黄小胖的父亲确实是警察,曾是栖原市江北看守所的所长,可惜去世得比较早,在黄小胖上大学期间就病故了,年纪刚五十出头。 何考又看了看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号码。他皱了皱眉,并没有主动拨过去,下午上班已经迟了,先上楼吧。 下午的时候,娥总还特意过来关怀了两句,询问他的身体情况。新同事钱固然路过工位时,也适时表示了关心,但何考总有些心不在焉。 黄小胖为什么会成为隐蛾,何考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轮廓。父亲周度当年就关押在看守所,那时候黄叔还不是所长,但也是工作人员,从小就与父亲相熟。 父亲临终前,应该将那传说中的隐蛾之物留给了黄叔,并且有所交待。父亲当年究竟做了怎么,何考并不清楚,如今黄叔也已去世。 多年之后,黄小胖却成了下一只隐蛾,应该是黄叔把东西留给了他。那么在父亲和黄小胖之间,可能还存在另一只隐蛾,就是黄叔。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何考终于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JB区公安分局治安科的胡科长,要找他了解情况。 何考一边接电话一边在电脑上搜索,江北分局治安科确实有一位副科长姓胡。 胡科长首先确认了何考的身份、住址,重点是确认他就是浦港镇爱民路65号的业主,然后以质问的语气道——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反应你非法存储大量易燃易爆危险品,既没有合法来源也没有按规定办理手续。 今天我们申请了搜查令,依法搜查你在浦港镇爱民路65号的住所,现场执法时,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 何考:“您说什么,我非法藏匿危险品?没有这回事……我在市里工作,也在市里租房,根本没住在浦港镇。” 胡科:“我们中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 何考装傻反问:“我也不知道您那边是什么情况啊,请问为什么联系不上?” 胡科长:“你的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 何考:“我当时正在打电话啊。” 胡科长:“是不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提前转移了非法物品?” 何考:“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住在那儿,也从来没有藏匿什么非法物品。” 胡科长:“我们在你的住所中,检测出了明显的爆炸物残留,希望你能到分局来主动交待情况、配合调查,我们的政策是……” 何考打断他道:“不好意思,我刚才说的话您没听清楚吗?那里不是我现在的住所,我住市里,根本不可能藏匿什么爆炸物。您说的爆炸物残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胡科长:“现在科技很发达,你们就算把东西转移走了,还是能检测出来痕迹。有充分证据证明,你曾经在那里存放过易燃易爆危险物品。” 警察今天没搜到东西,所以才会给何考打这个电话,否则就直接上门把他带走了。 何考不禁暗暗佩服小胖,果然很了解警方的套路,不论这事跟何考有没有关系,上来就把事情安在他头上先吓唬一顿。 爆炸物残留检测说着玄乎其实也简单,每个机场的进门处都有,用一小块吸附物往衣服及包裹上擦一擦,只要几秒钟就能在专用设备中查出是否有硝酸根离子。 堂屋里的东西虽然被及时搬走了,警察没有找到,但残留的痕迹仍然能轻松检测出来。 群众举报不能当证据,警方没有搜到东西就不能定罪,爆炸物残留的检测结果也仅仅只是有嫌疑而已,警方甚至连拘传何考的依据都不够。 胡科长说的话好像很不正规,这不应该是在电话里讲的,而应该是当面正式讯问的内容。可实际上的基层办案,事务繁杂人手紧张,很多情况往往就是这样。 何考很干脆地再次强调:“我没有,根本没做过这种事。” 胡科长:“你什么时候搬到市里居住的?” 何考:“今年春节后,我研究生毕业了,到市里上班……其实从七、八年前上大学开始,我就住校了,只有放假才回去。” 胡科长:“你确定没有在任何时间,在家里存放过任何易燃易爆危险品吗?” 何考:“过年的时候买过烟花爆竹算不算?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胡科长:“你果然存放过烟花爆竹,现在转移到哪里了?” 何考:“转移什么转移?过年家家户户都在放!” 胡科长:“数量多少,都有哪些品种?” 何考:“二踢脚、串红、花炮啥的,数量也没多少,总共才花了一千五。我借了辆三轮车,一次就全拉回去了。” 胡科长:“全部价值一千五百块吗?” 何考:“是的呀,您不知道现在的花炮有多贵,尤其是那种蹿天的大礼花,一个就好几百。” 胡科长:“从哪里进的货?” 何考:“我大姑那里呀,她搞了一个经营点。” 胡科长:“你大姑叫周艳,对吧?” 何考:“对,我姑父叫何常山。” 胡科长:“他们销售的烟花爆竹是合法的吗?” 何考:“是合法的吧,假如没有正规手续谁敢公开卖啊?这些情况你们应该找她了解,我就是买东西的顾客。” 胡科长:“从你大姑家拿货还用花钱吗?” 何考:“让我想想,当时大姑和姑父都不在,我表妹看摊。我问多少钱,她说一千五,也没说免费给,我就扫码支付了。” 这段几乎全是实话,何考过年破费买了那些烟花炮竹亲手燃放,仿佛是一种仪式,既是缅怀与告别,也是展望与庆祝。 胡科长:“当时全部燃放完毕了吗?” 何考:“应该全部放完了吧,可能还剩点鞭炮、二踢脚啥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当时接到入职通知,着急去单位报道走得比较急……你们不是去搜查了吗?” 这句话就是半真半假了,他已有思想准备,当然是张口就来。 胡科长:“我们检测出了爆炸物残留,应该不止你说的这些东西。对了,我刚才还忘问了,从春节后到现在,你应该也回来过吧?” 何考:“回去过三次,每次也就待个周末,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收拾一下屋子和院子,别的啥都没干。” 胡科长:“请你能主动来一趟,交待情况配合调查,争取宽大处理。” 何考:“我当然要回去,听隔壁梁大姐说,你们今天中午弄坏了我家两道门锁,可不可以投诉要求赔偿啊?” 胡科长怒了:“不就是门锁吗,我找人给你修!” 何考:“我们单位工作挺忙的,我周末抽空再回去,去找你们谈赔偿。” 胡科长:“不用找了,我私人给你赔!” 何考:“算啦,门锁这种东西,还是我自己换吧。您只要告诉我,换完了把发票给谁?” 胡科长:“我再问你,你如今不住在那里,谁还有那里的锁匙?” 何考:“我大姑有。” 胡科长:“除了你大姑呢?” 何考:“那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没有了吧,除非有谁再拿钥匙去配。” 大姑那里有何考家的钥匙,是大姑当初主动要的,借口平日帮忙照看。其实除了大姑,小胖家也有钥匙,但何考没说。 何考也明白胡科长为何生气,执法过程中若损坏合法财物,按规定是需要赔偿的,关键是警方并没有搜查出违禁物品。 这事如果走正式流程的话,参与人员面子上就很挂不住了,而且还有点小麻烦。两道门锁而已,宁愿私下给赔了,也没人愿意写报告。 这天晚上部门又加班,晚饭时黄小胖问了何考情况,何考将胡科长的电话告诉他了。 黄小胖撇了撇嘴道:“没你的事了!他们又不是傻子,应该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但你还是应该找他们赔锁,否则就显得心虚了。” 加班后到回公寓,何考不时拿出电话看一眼,也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失望。他在等电话,大姑家打来的电话,哪怕没有电话发来个消息也好。 还是那套一居室的老公寓,而不是他今天新租下的一室一厅。东西都在这边没拿过去呢,而且他是下意识就走回来了。 坐在公寓中好几次拿起电话,犹豫了很久他终于主动拨通了,还没说话就听见了大姑父何常山的声音:“小考,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打过来了,今天这边出了点事……” 何考:“我已经听隔壁梁阿姨说了,有人举报你和我姑……结果把我那边的院门和房门给撬了,听说啥也没搜着,你那边没什么事吧?” 何常山:“我们没事,一点事都没有,能有什么事!”他先来了个否认三连,然后才叹着气道,“现在就是红眼病多,总以为我们挣了大钱,其实卖点花炮才挣几个辛苦钱?” 姑父不想告诉何考真相,不愿意承认自己干了什么,所以这就陷入了一个矛盾死结,他很想问那些东西是不是何考发现后转移的、转移到哪儿去了,却没法问出口。 ** 009、从希望到认知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听出了姑父的纠结,但他既不想也没法主动去挑明什么,只能告诉姑父,下午接到了区公安分局胡科长的电话,他要胡科长赔偿损失。 姑父劝道:“门还是好的,就是弄坏了两个锁,不用找他们,我替你换一下就好。” 何考顿了几秒钟,终究还是咽下一口唾沫道:“大姑父,锁就不用您换了,我倒不是不信任您,就怕以后还有人举报,又怀疑您在我家藏东西……还是我自己修吧。” 这句话透着很生硬的委婉,出了这种事,他已经不想再把钥匙留给大姑家了,所以肯定不能再让姑父帮他换锁。 说的时候,何考莫名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就像犯了什么错误。但姑父也没再说什么,只回了一句“修锁钱我出”。 挂断电话之后,何考收到了姑父转来的一千块,留言是修锁的钱。何考想了想回复道:“我会把发票给你的。” 这是门锁的事吗?可是从警察到姑父,来来回回何考就只能拿锁说事。 果如黄小胖所料,第二天没人再找何考问什么,这场风波仿佛已经无声无息地过去。何考的内心中也希望如此,好似就可以假装它并没有发生。 何考清楚自己在担忧什么,原本就有一帮来历神秘的人在追查隐蛾,大姑父又整出了这种事情,这不是无端招惹更多嫌疑、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吗? 何考的心情很矛盾,他清楚自己不是隐蛾,希望那些人明白他们搞错了,不要再盯着自己。但他猜到黄小胖就是隐蛾后,又不希望黄小胖暴露,这意味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为什么是危险呢?这何考的直觉,参照父亲的经历,总之绝不会是好事。 何考想假装无事发生,有人偏不让他如愿。第二天他步行上班,按惯例还是想去公司餐厅吃早饭,在公司楼下的绿化带旁,迎面遇见了一个姑娘。 姑娘穿着一件蓝白碎花连衣裙,裙角和发丝在空中轻摆,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显得很不开心。 “哎哟,小珊妹妹,什么风一大早就把你给吹来了?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说话者不是何考,而是从何考身后快步赶上来的黄泗。他们上班时间差不多,在路上经常能遇着。那姑娘是何考大姑的女儿何珊,黄小胖当然也认识。 何珊比何考小一岁多,从小学习就不太好,高中毕业后花钱勉强上了一所大学,也没有找到什么趁心的工作,干脆就在家里帮着做生意了。 见黄泗主动凑过来了,何珊冷着脸道:“黄胖子,你走你的,这里没你什么事,我和我哥说点私事!”她一边说话一边摆着手,姿势就像在驱赶苍蝇。 黄小胖撇了撇嘴讪讪而去,何考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没那么苦,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何珊:“哥,你老实告诉我,东西哪去了?” 何考:“什么东西?你知道的,我这段时间根本没回去。” 何珊:“昨天我爸给你打电话,我都听见了,你就别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除了你,还有谁能把东西弄走?” 何考压低声音道:“难道你是想告诉我,真有那么回事,你们真的把那些没手续的烟花爆竹都藏我那里了?” 何珊不置可否道:“我就想知道东西哪去了,值好几十万的呢,说没就没了!” 何考:“你们还想着钱吗?假如真被警察搜出来了,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你是希望东西被搜出来呢,还是希望东西搜不出来呢?” 何珊:“我就是想问——是不是你干的?” 何考:“不是我,我这段时间根本没回去。你赶紧回吧,问我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话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楼,就似逃难般,感觉脑瓜子都隐隐作痛。他真是服了这个表妹了,家里已经逃过一劫就消停吧,还要跑来追问什么? 这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下班的时候黄小胖约他一起回,他摆手道:“你先回吧,我再收拾一下。 等他磨磨唧唧下了班,走出公司大门不远,又停下脚步一阵头皮发麻,因为迎面又看见了何珊。何珊换了身衣服,晚上有点凉,她还加了件外套。 何考:“你怎么又来了?” 何珊:“你不说,我就来堵你,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何考:“你希望从我这里问出什么来?” 何珊:“实话!” 何考:“实话就是——我不知道。”想了想又说道,“你们干的事情是违法的,没被警察抓住就偷着乐吧! 我不知道东西哪去了,假如有人偷偷帮你们躲过警方搜查,那同样是违法的!现在谁都没事不好吗,你非得拉着大家一起都违法?” 何珊终于低下头道:“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好心帮我们,但你也不用瞒着我啊,私下告诉我不就行了?再说那些东西也不安全,你说清楚了我才好放心,我们是亲戚啊!” 何考赶紧摆手道:“不是我做的,不用感谢我!我只是想问一句,你们自己犯法不要紧,为什么还要把我拖下水?把东XZ到我那里,这是把我当亲戚了?” 何珊抬起头道:“是啊,把东XZ到你那里,不就是因为关系近、信任你吗?” 这逆天的逻辑简直太……何考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仔细琢磨还真有那么一丝荒谬的道理,能将违禁物品藏他家,就是没拿他当外人啊。 假如第三者听见了估计都会笑出声来,同时吐槽一句——至少你们没有去祸害外人。 何珊见何考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逼问住了,又说道:“假如你不说实话,我就天天来堵你,还会上单位去找你。” 何考的视线穿过她的肩头,发现钱固然和黄小胖站在公司门口,正远远地望向这边,他本能地感觉一阵烦躁和慌乱,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你找我有什么用,不如去报警,去告诉警察,怀疑我把你们私藏的东西给偷了!” 何珊气得跺脚道:“你这是什么话?” 何考:“要不然我去报警?就说有人天天堵门问我要东西……” 何珊原本就挺白的脸蛋更像是没有了血色,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何考。 何考说完后转身就走,他也不想跟表妹把话说得这么绝,但也受不了她天天堵单位门口啊。闹心事已经够多,他没法再顾忌何珊的情绪。 何考与何珊在路旁争执时,黄泗与钱固然也站在办公楼门外观望。 何考要黄泗先回去,但黄泗也磨唧了半天走得比何考还晚,在大厦外面恰好碰见了钱固然,两人同时看见了远处的何考与何珊。 钱固然抬了抬下巴道:“何考在干啥呢,和女朋友吵架了吗?” 黄小胖:“那不是他女朋友,是他表妹,可能是家里有事吧。” “哦,表妹啊——”钱固然的语气意味深长,因为表妹这个词在某些场合含义确实比较暧昧。 黄小胖:“你别那么猥琐,是真表妹、亲表妹。” 钱固然:“这是干啥呢,两人好像吵起来了。” 黄小胖不想跟同事提何考家里的事,只是道:“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 两天站的位置,照说根本听不见何考与何珊的谈话,但钱固然并非普通人,他只要凝神完全能听得清,可这也不能让黄小胖知道。 所以钱固然也装作没听清,又笑道:“关系不好吗?可我看那姑娘挺在意何考的。” 黄小胖:“胡扯,你咋看出来的?” 这怎可能看不出来呢?钱固然可是望气门术士,已有一级“窥探者”、二级“掮客”的成就,如今是三级“纵横家”。 但这些也不能对黄小胖说,只有解释道:“你看她的样子,分明是精心打扮过,还尽量显得妆容很淡……来吵个架还这么费心思,那还不是因为重视嘛!” 黄小胖:“重视和在意可是两回事,打仗的时候也得重视敌人呢。” 钱固然:“他们是亲戚啊。” 黄小胖:“早说了关系不好,表妹总欺负何考,但何考从小就让着她。” 钱固然叹了口气,有些莫名其妙道:“因爱生恨、因畏生恨、因盼生恨,总之都是生恨,进而因恨伤人。伤人就是伤人,便莫要再说因爱、因盼、因畏,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黄小胖扭头瞅了钱固然一眼:“老钱啊,你搁这儿说啥呢,装哲学家吗?” 钱固然当然知道何考老家那边出了什么事,也知道何珊为什么来找何考,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只是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点感兴趣。 见何考已不再与何珊争执,黄小胖也离开了,稍微绕了一点路没跟何珊打招呼,快到芝麻公寓前追上了何考,主动问道:“怎么了,我刚才看见小珊又在门口堵你。” 何考:“还不是那破事,她非说那些东西是我给转移走的,硬要我承认,还要我告诉她东西放哪儿了?” 黄小胖:“哪能这么干呢!本来就是他们瞎搞,差点出了事。原本跟你没关系,非要把你拖进来才甘心吗?” 何考:“其实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就是不放心。” 何珊为什么不放心?那些东西可真是危险品,如今虽然不见了,暂时可以躲过警方的查处,但若是被人偷走了,将来万一再出了什么事,仍会牵连到他们家。 就算不出事,也等于他们家有把柄被人拿捏住了,更要命的是还不知谁干的! 何考猜到是黄小胖干的,但黄小胖也不可能承认。小胖方才还在嘲笑钱固然装哲学家,此时居然也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 “小珊只是希望这事是你干的,于是就认定这事是你干的,然后让你承认,只要你承认了她就放心了。好多人都是这样,分不清希望的事和认为的事。” 何考愣住了,直至回到公寓,他还在琢磨黄小胖这句话。“我希望”与“我认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希望不需要依据,但认为需要现实依据。 我希望有个无所不能的神,而我是神的选民,只有我能得到神的恩赐,而我不喜欢的人都会得到神的惩罚。 这只是希望,或者说是妄想。 但由此就认为有这样的神,而我是神的选民,将希望中的事情变成认知中的存在,这就是很多宗教的源头了,而宗教教义是不需要提供现实依据的。 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宗教,同样也存在于每个普通人的身上。从何珊的视角来看,她真的希望这事是何考干的,这样才更安全、利益最大而损失最小。 何珊进而还希望,何考是出于想帮助他们、获得他们的亲近认可的善意才做的,她希望何考承认这一点,进而自己先认定了这一点。 何考不仅没有承认,否定了她的认知,才更令她失望,所以她很生气。 生气的何珊第二天没有再来找何考,胡科长也依然没有联系他。但何考主动找了胡科长,因为接下来就是周末了,他打算回家处理现场。 不要误会,何考并非要主动交待情况、配合调查,他联系胡科长就三件事,解封、开锁、赔锁。 何考位于JB区浦港镇爱民路65号的住所,警方搜查未果撤出现场后,也不知是谁把黄色胶条贴在了院门上,不是封条却似封条。 警方当时只有搜查手续,事后却没有查封的手续,因为依据不足。 要说警方是违规操作吧,也抓不着依据,虽没有正式查封手续,可人家也没有贴正规封条啊。但若何考擅自把胶带撕了,有人想找麻烦却可以说他是破坏现场。 何考是个做事谨慎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要回自己家,也要提前给警方打招呼,并找好见证人。 就算没有黄小胖的提醒,他自己也会这么做。 ** 010、何由考之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特意跟娥总打了声招呼,说家里有事。倒不是说这个周末单位要加班,而是单位经常加班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他这是提前预防。 叫了一辆网约车,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从芝麻公寓赶到了浦港镇,行程还算顺利。 其实从浦港镇到他现在的工作单位,车程不过三十公里。在东国的超一线大城市里,这就是一些人平日的通勤里程。 江海省省会的栖原市,勉强也算得上东国的准一线城市。浦港镇所在的JB区也是栖原市的一个区,但这三十公里的距离,给人的感觉却很遥远。 这段行程从最繁华的市中心出发,穿过市区又渡过了一条大江,最终来到“城乡结合部”。在栖原本地人的传统认知中,过了江就是农村。 假如何考住在老房子里,天气好的话骑辆电驴上班,路上需要一个多小时。假如天气不好需要开车或打车,时间就难定了,根据堵车情况,单程四十分钟到两个小时不等。 原则上,何考也可以这样上下班,可是只要条件允许,又何必自讨苦吃呢?能不能吃苦是一回事,不自讨苦吃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三十公里根本不算很远,他参加工作之后半年时间为何仅仅只回来三次、最近一次还在两个月前呢?何考自己也说不清楚。 镇子里的路修得很不错,何考在家门口下车,已经有两个人在等他,是大姑父何常山与当地派出所的领导何常青。 分局治安科没有派人来,而是委托当地派出所处理手尾。何常青是何常山的本家堂弟,上次警方行动时他没露面,这回擦屁股的时候倒是来了。 姑父的堂弟叫什么?没有约定的称呼,何考平日就叫他常青叔。 常青叔清理了贴在院门上黄底黑纹的胶带,又打开了警方的临时挂锁,陪堂兄吐了几句槽,还安慰了何考几句、问何考还有什么事要帮忙? 何考回答不敢麻烦,打开背包取出了自己带来的新锁,并拿出了发票交给了姑父,总共一千五百元。 锁坏了两处,分别是院门锁和屋子大门锁。真正贵的是屋子防盗门配的锁,不算上门安装费,何考买的新锁就要一千三。 何常青也不愿多待,见没什么事便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去。姑父也问何考需不需要帮忙,何考则摇头说不必,更没提前天何珊来找他的事。 姑父犹豫再三,说了句让何考忙完了到家吃饭,叹了口气离去,还给何考又转了五百块钱,因为上次他只转了一千。 何考看着姑父的背影也叹了口气,他真的不想骂人,实在骂不出口啊。 爷爷、父亲、姑姑都姓周,何考为何会姓何?他居然与姑父一个姓,这事说起来还挺复杂。 周家祖上何时迁至此地已不可考,但在可知的年代内,世代都以木匠为业,从太爷爷到爷爷都是。到了父亲周度这一辈,就上学读书了。 周度没有上大学,甚至连高中都没有读过,并非是因为成绩不好,而是初中毕业就上了中专,那时候叫初中专。 初中专说起来有点像如今的技校,但当年的初中专可比技校强多了,毕业后国家还包分配工作,只有成绩很好的学生才能考上。 周度毕业后被分配到国有建筑公司,干了两年就出来自谋职业了,顺应潮流自己组织了一支工程队,然后又组建了一家公司。 公司业务主要分两块,首先是承接工程施工,周度也相当于人们常说的包工头,他后来又开发了装修业务。 周度的学历虽不算高,但为人聪明又好学,他不仅能带队施工还会自己做设计,从建筑设计到装潢设计都行。 干这种活除了业务水平,还有一个能力很重要,就是能及时要到工程款。 周度没什么背景,但总能及时拿到工程款,至少从来没有拖欠过工人的报酬,所以口碑和人缘都很好,大家也愿意跟着他干。 就是这样一个人,二十年前却莫名其妙的出事了。何考当年都不知道父亲具体出了什么事,只知他生病离去。 父亲去世后,家族中围绕何考的抚养问题发生了一场争端。据说是奶奶提议,将何考过继给大姑家,这个提议按传统观点看多少有点反常。 何考的爷爷有三个孩子,大姑周艳、父亲周度、三叔周峰。三叔去外地读了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当地工作,已结婚成家在北方定居。 过继通常在族内进行,比如过继给叔伯或本家叔伯,很少听说过继给姑姨家的。奶奶为何会这样想,首先是因为大姑家没儿子,只有何珊这么一个女儿。 其次还有一个原因不太好公开说,听说周度去世后留下了一大笔钱,这当然是给儿子的,谁能成为何考的监护人便有权动用。 因为爷爷坚决反对,此事后来不了了之。在何考印象中,爷爷很多事情都让着奶奶,但这次的态度异常坚决,他甚至对奶奶大吼:“我还没死呢!” 是的,父亲虽然去世了,但爷爷奶奶都健在,而且何考的母亲应该也健在,只是失联了……在这种情况下将他过继给大姑家,属实有点说不过去。 过继的事情黄了以后,大姑周艳声称,她也是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的,但这是何考奶奶的意思,而且她老公何常山也想这么干。 然后她就骂何常山是封建思想,嫌弃她没生儿子云云……总之她骂了很久,全村乃至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了。 对大姑的这套说法,何考是不信的。 何考还记得,当年奶奶趁着爷爷外出不在家时提了这个建议,大姑和姑父转头就带他去派出所改了名字,将其原名周由之改成了何考,那时候可没看出大姑有什么不乐意。 何考就由着他们这么干了?他才五岁,能有什么办法,还不都是大人们说了算! 何考的名字后来为啥没改回来?可能是爷爷一时疏忽,也可能是冲突双方各退一步就这么含糊过去了,或者干脆就是忘了? 听说当地派出所那时好像还有规定,未成年人只能改一次名。 比较靠谱的原因,就是当时恰好赶上何考入学,就用何考这个名字报名取得学籍,后来便没改……越到后来,再想改就越麻烦。 如今的人想改个名字,涉及到太多的手续及证明,还有一系列文件以及证书。别说改名字了,改常用手机号都很困难。 所以何考就一直叫何考至今,就是个代号而已,他已经习惯了。 仔细看何考的经历,会发现缺失了很重要的一环,就是他的母亲。据说母亲在其三岁时就出国了,去了遥远的米洲,起初的大半年还有电话回来,后来就断了消息。 何考的家人极少提到他的母亲,只有奶奶偶尔会骂一句“那个xxx”。这个词写不出来,是个地方土语,总之很难听。 照说三岁的孩子也该有朦胧的记忆了,可是何考的记忆里完全没有母亲的印象,甚至他家里连一张母亲的照片都没有。 父亲确实给何考留了一笔钱,有人说是周度这些年做生意赚的,也有人说是周度的母亲从外国寄回来的,总之乡间传闻是一笔巨款。 这笔款究竟有多少呢?何考后来才知道,有八十几万,在二十年前确实不算少了。 这笔钱一直掌握在爷爷手中,如今已经花光了。爷爷不擅做生意,更谈不上精通理财,随着社会发展和通货膨胀,“巨款”实际上是越存越少。 除了周度从小的生活支出,这笔钱最重要的用途就是盖了这栋三层小楼。 小楼的图纸是周度留下来的。周度喜欢搞设计,曾经设计了一栋小楼,包括前院和后院,还说将来儿子娶媳妇,就照这个样子盖新房。 在他去世多年后,老父亲替他完成了心愿。 小楼落成时正赶上村改镇,相关房屋进行确权登记,可以交一笔钱办正式的产权证。何考名下这座院落,大约需要缴两万多。 爷爷掏钱了,这个院落登记在何考的名下,有正式产权。当时还有很多镇民没掏这笔钱,房子和宅基当然还是他们的,如今却被称为小产权房,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新房落成后,爷爷终于告诉何考,父亲留给他的钱有八十多万,大部分都已经花掉了,最后剩下的这点,就是他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 奶奶在何考读高中期间已去世,爷爷是在何考大学毕业那年去世的,当时何考已经考上研究生。这位旧社会出身的老木匠,确信自己的大孙子已经成为一个大人物。 曾有传闻这一带要动迁,姑父家一直盼着呢,等了好久却没见动静,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区里改了规划。大姑很生气,与很多镇民一起去区政府闹过。 改规划是因为整体大环境变了,栖原市的城建扩张,在何考上大学时差不多已到达阶段性巅峰,随即而来的是房地产开发的整体退潮。 爷爷给何考建的小楼就这么保留了下来。没想到几年后,这里被姑父一家私藏了大量非法违禁物品,差点将何考也给带沟里去了。 想着往事,何考走进了堂屋。乡下人盖楼,一楼堂屋的面积往往是最大的,堪比一间小仓库,通常还要摆上中堂。 中堂就是正中靠墙的一张方桌,两边配上椅子或凳子,讲究点的人家还会在墙上挂一幅画配对联,同时在桌上放一些精致的摆件。 此刻堂屋却很乱,原先摆放整齐的家具都被推到了墙角,地砖上还有不少拖曳留下的痕迹,很显然不久前有人在这里堆放了很多东西。 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何考转身又上了楼。 这栋楼只有一层是装修好的,二楼和三楼仍是清水毛坯,只装了对外的窗户,墙上连大白都没刮,各个房间也没有装门。 没有装修的原因很简单,爷爷手里的钱当时已经不多了,还要办产权手续,并给何考留下大学学费和生活费,能省就省点吧。 按爷爷的想法,一楼足够何考自己住了,将来等他有出息挣了大钱,再按自己的喜好装修便是。农村有不少楼房都是这样,看外立面和窗户都是修好的,但里面未必都做了全装。 何考读硕士这两年半,已经自己想办法在勤工俭学了,如今公司楼下的那家咖啡厅,恰好就是他曾经打工的地方。 他首先到了三楼,这里只散落着一些建材杂物,基本上是一目了然。何考径直来到了西北角的房间,这个朝向不太好,通常冬天有些阴冷而夏天还有夕晒,但房间却很大。 目测室内面积,南北宽五米左右,东西长约七米,北墙上有两扇窗,西墙上有一扇窗。这么大的面积、这种朝向,做卧室肯定不合适,倒可以当成一间活动室。 这里足够摆下一张台球桌了,也可以搞一间健身房,或者当成舞蹈室啥的,但目前空空荡荡,地上散落着几根木条,靠东的墙角立着两张胶合板。 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两张胶合板都是平放在地上的。何考上前将胶合板放平,后面露出了一扇门,准确的说只是一个门洞。 清水毛坯房,门和门框都没装呢。何考打开手机电筒走了进去,这里居然是一间“密室”。 说它是密室,是指设计上很隐秘,但只要将门露出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用途是套内卫生间、衣帽间、杂物储藏间……都有可能。 可一旦将门所在的位置挡上,却很难看出这里还有一个隐秘空间。 假如有人闲得没事干,去测量这栋小楼的东西长度,会发现大约在十四米左右,三楼朝北有两个房间,套内东西尺寸分别是七米、四米,加起来是十一米。 差出来的这三米,有一米多是各道墙厚之和,不到两米的间距则是这间密室的东西尺寸。其南北尺寸跟外面的屋子是一样的,大约有五米。 这是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狭窄长条状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靠近角落的一道门,假如不设计好通风,关上门简直能闷死人。 说实话,何考也不知道这个小房间是干啥用的,总之父亲当初留下的图纸就是这么设计的,爷爷建房时也就按原样施工了。 ** 011、理想与现实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密室”里原本是空的,此刻却堆了一些东西。三个微波炉大小的纸壳箱,里面都是二踢脚,地上还放了几盘串红,从一千响到一万响的都有。 何考的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他和小胖小时候最爱玩的。 这些炮仗就算被警察搜出来了,好像也不能怎样。谁家过年不放点鞭炮啊,剩下没放完的找个安全的地方收着,从数量和案值都够不上违法犯罪标准,顶天了警告一番。 要么就是当时情况紧急,剩下最后这点东西来不及搬走,小胖就把它转移到三楼的密室里,还特意把胶合板扶起来挡住了门,要么就是小胖故意留下的。 何考怀疑情况是第二种,要不然那么多东西都转移走了,单单只留下点鞭炮二踢脚,还从一楼搬到了三楼?这不是闲的吗! 何考可以肯定,警察没有带警犬过来,搜查的过程也很潦草。他们打开堂屋门发现东西没了,二楼和三楼只是简单扫了一眼。 清水毛坯房有什么好看的,至于这个房间也是空荡荡一目了然,靠墙放着两张胶合板,谁能想到板后面还有一个暗门和密室? 小胖的想法,或许是搜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同时还能吓唬一下何常山与周艳。但警察居然真没搜到,就这么走了。 有人可能会感觉很魔幻,警方的搜查就这么敷衍吗?其实此事从头到尾,流程都不是那么严谨。 接到举报就来搜查何考的住所,事先不通知户主,还可以解释为不想走漏风声,警方到了门前才联系何考,联系不上便直接破锁进屋。 东西明明没搜到,胡科长给何考打电话,首先就是一通吓唬,让他主动交待问题配合调查。还好何考心里已经有底,坚决否认与此事有关,还要求对方赔偿损失。 胡科长生气了,倒是愿意找人赔锁,却不愿意走正式流程。 可仔细想想,好像每个环节也都按正规流程来了,警方接到举报展开调查,搜查也有正式文书,顶多是有点小瑕疵,但也挑不出大毛病。 何考对此也能理解,基层工作就是这样,不可能像想象的那样一切都完美执行,成天的文案汇报和一堆倒灶事就够烦神了,这样已经算是尽职尽责。 何考又去三楼、二楼其他房间转了一圈,没有更多发现,下楼取出工具箱开始修门。警察还算讲究,只是弄坏了锁,质量过硬的防盗门还是好的。 从太爷爷到何考,在有据可考的世系内,他家祖传五辈都是木匠。何考的手艺也是从小耳濡目染跟爷爷学的,擅长各种手工,换个锁啥的自然不在话下。 旧社会的木匠拜的祖师爷叫鲁班,干的可不仅仅是木料活,还包含各种手艺。 假如何考愿意的话,拿个高级木工证是没有问题的,他的纯手艺活可能赶不上爷爷,但在大学期间辅修过制图、结构、机械、零件、材料等。 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却辅修了那些课程,多少是因为家学和兴趣爱好。 何考的本科专业是计算机技术及应用,是个好像啥都能学一点、却啥都不精专的专业,也是他当年没经验,家里也没大人指点。 以至于何考本科毕业后考研,多少也是为就业计…… 很快换完了锁,何考又将堂屋地砖上乱七八糟的痕迹擦拭干净,再将家具都恢复原位。摆放家具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在公寓里买那样一张方凳。 一楼的全套家具,都是爷爷亲手做的,当时还有他老人家的两个徒弟帮忙打下手,用的都是爷爷攒下的老木料。 自己攒木料、再请木匠上门打家具,是这一带过去的老传统,只是何家不用去请木匠。所有家具用的都是同一种木料,在当地俗称银丝木,其实是一种野生的山核桃树。 与北米进口的胡桃木、核桃木不同,它的木质颜色近乎月牙白,硬度很高且韧性很强,打磨光滑似脂似玉,有了年头之后表面氧化,又会渐渐接近老象牙色。 这种树在深山中应该还有,但栖原附近的丘陵地带几乎看不见了。 爷爷壮年时也参加过政府组织的农田水利工程,当时工地上砍了不少树,他挑了最好的料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了回来,说是留给大孙子结婚打家具,反正农村地方大能放得下。 他老人家真是说到做到了。可能唯一的遗憾,就是何考当时还没娶媳妇,但爷爷帮他把房盖了,家具也打好了。 看着这一屋接近象牙色的银丝木家具,除了桌子之外,无论是椅子、凳子、柜子、架子,同样款式都是双数。何考想了想,取出手机又买了只和上次一样方凳。 然后他又来到三楼“密室”,取了不少二踢脚,套上黑塑料袋装进背包里。 背上包再一次锁上屋门和院门,他的眼神很复杂,这次他不打算把钥匙留给大姑家了。听说在心理学中,房屋往往是“自我”的意像,那么钥匙又是什么呢? 其实何考对大姑一家并无怨恨,也并非没有亲情。当初愿意将他过继过去当自家孩子,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何考还是很感激的。 说个不该说的假设,假如当初爷爷奶奶不在了,会收养他的也只能是大姑一家,不求给他提供的条件有多好,至少也能把他养大。 大姑脾气不好,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擅长骂街的泼妇,村里镇上敢惹她的人可不多。这么一对比,姑父就成了一个老实厚道人,总是私下里替大姑向人道歉。 何考小时候也很同情姑父,但是长大后尤其是经历了最近这些事,他的看法已经变了。 得罪人的事总是让大姑做,算是充分利用了大姑泼辣的性格,因为家里没儿子又不能示弱,得到的实惠以及好人的名声却归了姑父,这也许就是在乡间的一种生存策略。 就比如这次的事,何考不信只是大姑一个人的主意。他充分理解姑父的心态,毕竟自己也跟着姑父姓何。 这些年大姑一家对他也不能说没有照顾,他在大姑家吃过很多顿饭,小时候每次过年都收了压岁钱,考上大学的时候,大姑也给了一个不算小的红包。 至于表妹何珊,听说何考差点被过继到自己家之后,对他总有些抵触情绪,没事就喜欢找茬。对此何考觉得很好笑,难道大姑家有什么皇位,害怕他来抢? 何考如今多少有点理解当年的奶奶了,在乡下这种地方,大姑家其实真缺一个男丁。总之对大姑一家,何考仅仅是不想再留钥匙了。 时间已经是下午,他去了黄泗家。院门开着,黄泗的母亲正好在院子里晾东西,看见他便问道:“小考回来啦,吃饭了吗?我给你去热!” 何考:“吃过了,陈妈妈就不要麻烦了。” 他当然在撒谎,午饭根本没吃呢,倒不一定是客气,而是不想让陈妈妈麻烦。假如真赶上饭点,他倒不介意在这里添双筷子蹭顿饭。 何考从小在大姑家吃过很多顿饭,但在黄泗家吃的饭更多。有不少次他在外面调皮闯了祸不敢回家,都是在小胖家睡的。 小胖的母亲姓陈,何考从上学时就叫她陈妈妈。陈妈妈特意在小胖的房间里弄了张上下铺,小胖睡下铺,上铺堆放着备用的被褥床单。 假如何考在这里过夜,就把上铺的东西挪开给他睡。 陈妈妈:“你上哪儿吃的饭?我这边饭菜刚收起来,给你热一下很快的!” 何考:“没骗你,真的吃过了,我一会儿就要回市内了,这两把钥匙留给你,那边的门锁都换了。” 何家的事陈妈妈当然也听说了,只是叹了口气接过钥匙道:“那好吧,没事我帮你照应点!这里不太好叫车,你就开我家的车走吧。”说着话又递过来一把车钥匙。 何考:“不用了吧,我打个网约车就行,这车开回去也没地方停。” 陈妈妈:“你们公寓和办公楼下面都有停车场,你把钥匙给黄泗,就让他给开回来,这都多少天没着家了!对了,他最近搞对象了吗?” 何考赶紧道:“好的,我就把车开过去交给小胖,把你的话带到。他搞没搞对象我也不清楚,你还是问他本人吧。” 何考开车离开了浦港镇。这是去年刚上市的电驱车,总价二十万出头,是陈妈妈特意给小胖买的,按她的说法,有辆车也好谈朋友。 可是小胖平日上班也用不着,还嫌停车麻烦,就把车停回老家了。 陈妈妈前年已经退休,退休前是镇上税务所的专管员,退休后有好几家企业都想请她去做财务代账啥的,但陈妈妈又被返聘了,如今还在上班。 何考并没有直接回市区,路上拐了个弯上了一条简易的碎石路,在某条河边的丘陵地带停了下来,这里有很多杂生的野竹。 这种竹子比较细,顶多只有两指粗,但竹壁比较厚、韧性强,适合做钓鱼竿。何考取出随身带的工具锯了不少节小竹筒,都是靠近根部位置的。 这个位置的竹节比较短,竹壁更厚,何考小时候就经常用来制作土手雷,自称竹雷。他当然不是什么犯罪份子,主要目的是在小河湾里炸鱼。 小胖在三楼给他留了一批鞭炮和二踢脚,都是他们小时候最爱玩的。 乡下小孩过年都喜欢放鞭炮,那时何考兜里没什么钱,只能买得起最便宜的小鞭和二踢脚。如今很多城里的孩子都没见过二踢脚了,更别提亲手放过,那玩意挺危险的。 标准的二踢脚,差不多有一点五厘米粗、十五厘米长,引信挺短,位置在下方约四分之一处。分段式装药,第一声炸开后将上半截崩到天上,于空中再炸第二响。 假如点燃后松手放进一根封了底的钢管中,它就相当于简易迫击炮。 小孩子一般都不太敢点二踢脚,可是何考敢,而且他还敢拎在手里点,让二踢脚炸响后从拇指和食指之间飞出去。 这是非常危险的玩法,似乎与何考谨小慎微的性格不符。其实谨小慎微只是他表面的习惯,而非骨子里的性格,更何况这么做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因为村里小孩看了都很佩服,都认为他简直太猛了!何考从小并没有受同龄的孩子们欺负,部分原因也是二踢脚炸出来的。 黄小胖就对何考佩服得五体投地,主动要跟他一起玩。然而他们买二踢脚的钱并不多,甚至买小鞭都得省着点花,很多时候都是去拣那些放完了没炸的小鞭玩。 他们会把鞭炮掰开将里面的火药取出来,攒够了然后跑去炸竹子玩。 在竹子上钻个眼,将火药灌进竹筒里,插根引线将其点燃,发出的是一串短促而密集的爆裂声。整根竹子一直到尖稍,会全部炸裂开,变成一片开花状的蔑条。 那才是字面意义上真正的爆竹,受此启发,何考还做出了竹制手雷。 如今大江流域已禁渔,但在何考小时候,附近河流水系中抓鱼的人很多,不仅有撒网的,更有电鱼、药鱼、炸鱼的。那时乡下小孩可不止一般的调皮,也会跟着学。 比如何考就听说过一种办法,用墨水瓶装生石灰,往里倒点水之后迅速拧上盖子扔到塘里,据说也可以把鱼炸上来。何考试过,可效果不太理想。 这是绝不能效仿的危险行为,何考能活这么大且没落下残疾也是走运。 后来他又“研制”出竹雷,也算是家传木匠手艺的副作用吧。想炸鱼,主要得解决延时引信的防水问题,还得试验出最适中的竹节材料与尺寸。 将竹雷丢进河湾和水塘,真能炸上来鱼。很多鱼并不是被炸死的,只是被震晕了而已,用抄网可以捞上来。 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他和小胖在河湾里丢竹雷炸鱼,结果被小胖他爸给逮着了,两人被抓回家各自差点被打得屁股开花……上高中后,他们就没再玩这些了。 今天看见了那些鞭炮和二踢脚,何考又动了制作竹雷的念头,倒不是技痒,而是以防万一,但愿不会用到它,可若遭遇意外,好歹也有自保的手段。 ** 012、从小就缺乏的安全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不仅要保护自己,潜意识中也想保护小胖。有人在追查隐蛾,很可能怀疑到他的头上,假如换一种情况,何考巴不得他们找到真正的隐蛾,别再盯着自己。 可隐蛾恰恰就是黄小胖,何考就不能这么想了。 在回去的半路上,何考停车找了家大商场中的饭店,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取出笔记本连通了公共wifi,找了一个代理服务器申请了虚拟邮箱,给黄小胖发了一封邮件。 “标题:黄泗,已经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内容:你就是那只隐蛾吧,据说可以穿梭空间,能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隐蛾?你几天前潜入同事家,将一盘苹果换成了桔子,露了底。 有人在找你,重点是找一件东西,他们怀疑就是那件东西使你掌握了隐蛾的能力。找你的不止一个人,你的新同事钱固然就很可疑。 但他们好像查错了方向,盯上了你的另一个同事何考。你现在要小心,我也不清楚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他们好像都不是一般人。” 邮件没有署名,发到了黄泗的工作邮箱。何考知道,这个邮箱中的邮件,黄泗一定会看的,邮件标题还会在手机的屏幕上弹出来。假如小胖正在刷手机,立刻就能发现。 何考猜的没错,黄泗没过几分钟就回了一封邮件,标题和内容是一样的,只是一句话:“隐蛾是什么意思?” 何考愣了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自古以来的那些隐蛾,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叫隐蛾。因为隐蛾只是寻找的人给他们起的绰号,却没人当面告诉过他们。 何考于是又发了封邮件—— “隐蛾是一个人,据说他能出入任何场所却不被发现,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自古传言,隐蛾的能力来源于一件东西,得到那件东西便能成为隐蛾。” 黄小胖又回了封邮件:“你谁呀,编得像模像样的!想搞诈骗找别人去,你胖爷才不上当呢,我建议你也别找什么隐蛾了,该到精神病院找医生。” 何考笑了笑没再继续发邮件,只注销了邮箱并尽量抹去操作痕迹,收起笔记本回到芝麻公寓。 他先到了新租下的三号楼2016,将装着电脑、二踢脚和小竹筒的大背包放在这里,然后又下楼回到原先的一号楼0912。 将被褥、衣服、杂物收拾一番,用一张床单做了个大包袱皮,右手一掀扛在肩上便出门了,左手还拎着新买的方凳。 他在公寓里的东西很少,假如不是这张凳子,简直可以单手搬家。屋里还有两双鞋、几件衣服和一些小杂物,再来一趟便可以全兜走。 今天何考回老家了,钱固然此刻也没待在公寓里,恰好错过了这一幕。何考跑了两趟把东西全部搬完,便开始连夜制作竹雷,他把家里的工具箱也带来了。 仅仅有二踢脚中的火药和竹筒并不够,他还缺少引燃装置和引信材料,明天再去购置吧,争取在周末搞出一批备着。这可是纯手工细致活,容不得半点疏忽。 …… 钱固然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公寓,还没打开自己的房门就神色一变。外放的感知可称神识,他已察觉不仅何考不在房间,而且公寓内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钱固然的第一反应,是有“同行”抢先下手了!有人趁着何考外出的机会,潜入他的公寓搜寻“隐蛾之器”。 由于不知道那是件什么东西,所以那位同行干脆使了个绝户招,将所有能拿走的东西都拿走了,连块肥皂都没放过! 一念及此他反倒稍微松了口气,因为他已确定隐蛾之器就是何考胸前戴的兽爪,那是贴身之物,根本就不在公寓里。 可是转念一想,钱固然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他就没见过这么不长脑子的同行,偷件东西而已,哪有给人搬家的道理? 嗯?搬家!难道是何考搬家了,他为什么要搬家,难道是发现自己的身份与目的了?钱固然不禁又有了一连串的疑问,差点打电话直接找何考,但还是忍住了。 想了想,钱固然换了件夹克下楼,在附近的步行街找了评分最高的一家烧烤店,占了外面露天的一张桌子,叫了一箱啤酒、几个小菜和一堆烤串。 然后他给黄泗发了条消息:“在哪儿玩呢,要不来点宵夜,一起撸个串?就在楼下的大四喜,我都已经占好桌了。”随即又发了一张刚拍的现场照片。 他知道黄泗一定没睡,因为今天是周末又不加班,黄泗没有女朋友,估计就在宿舍里打游戏呢。 可是过了半天也不见黄泗回复,他正准备再发条信息,却忽然心生感应,抬头一看,黄泗已经溜达着走了过来。 钱固然:“小胖,这边,你这么快啊?” 黄小胖:“那当然,我正巧饿了,看见消息就下楼了。老钱,就你一个人啊?” 钱固然:“我刚才敲何考的门了,半天也没人答应,他不在家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要不要再叫一声?” 黄小胖:“听说他今天回江北老家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敲门干什么,直接给他发条消息不就得了。” 钱固然之所以不直接找何考,就是为了尽量显得自然些,避免让何考生疑。他现在就想知道——何考屋里的东西为啥都没了? 可是在小胖眼中看来,钱固然显得很不正常,明明直接发条消息就可以,还要跑去敲人家的门,敲了没人答应还把自己约出来了。 什么叫成见?这就是成见! 在今晚之前,黄小胖断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谁会无端猜疑这些?但今晚他接连收到了两封神秘邮件,不知是谁提醒他,有一批人正在追查“隐蛾”的下落。 黄小胖还是第一次听说隐蛾这个词,感觉倒挺贴切的。其实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关键是那与“名”相符的“实”。 邮件中还提醒他要注意新同事钱固然,并重点强调,有人追查错了方向,把嫌疑对象当成了何考。 既然有此成见在心,黄小胖打眼一看,钱固然的表现净是破绽。而钱固然就等着他这句话呢,随即就取出手机给何考发了一条消息—— “小胖和我就在楼下大四喜撸串呢,想叫你也一起过来喝酒。我刚才敲门了,你不在家。”随着消息他又发了一张和小胖坐在这里撸串的照片。 正在制作手工竹雷的何考收到消息,洗干净手换了身衣服,也下楼来到了烧烤摊,老远就见就胖和老钱坐在外面。 钱固然:“你这是打哪儿来呀,刚才不在家吗?” 何考:“今天回老家了,刚回来……这家烧烤不错,我点过好几次外卖呢。” 小胖:“搁家里点外卖,可没有坐这儿舒服。”其实小胖早就知道何考回来了,还把他家的车也开回来了,因为他已经接到母亲的电话。 何考给小胖发了匿名邮件,此刻也在暗暗观察小胖,结果发现小胖在钱固然面前举止如常,不禁也有些佩服。 桌上这三人,借着撸串喝酒都在暗中观察另外两个,谈笑风生间谁都没什么破绽,都是会演的。 钱固然一直想知道何考有没有回房间,那些东西是被偷了还是他本人搬走了?可是也没法开口,这顿烧烤吃了一个多小时,可把钱固然给憋坏了! 何考倒不是故意在憋老钱,他也不清楚老钱已经发现他搬家了呀! 好不容易撸完串,钱固然抢着结账,在结账前多要了一箱啤酒抱回去,故意显得有些吃力的样子。 何考是个棒小伙,而且很关心同事,就接过去帮他抱着了。等到了一号楼门前,何考却把啤酒递给钱固然道:“我就不上去了,您先回。” 钱固然一愣:“干嘛不回去睡觉,这都几点了?” 何考解释道:“我换了间公寓,搬到三号楼了。” 原来如此!钱固然诧异道:“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搬家了?” 何考笑道:“还不是受了老钱你的刺激。” 钱固然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地反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考:“那参观了你的公寓,回去之后就觉得我那间太小了,三个人聊天都有点坐不下,所以就换了间大点的。” 钱固然:“你换了两室一厅吗?” 何考:“那倒没有,换了间跟小胖一样的公寓,一室一厅的,今天刚搬过去。” 小胖:“这就对了,干嘛不住舒服点?你又没什么负担,也不是租不起!” 何考转正后的工资,扣除五险一金及所得税等杂项之后,每月到手的现金大约一万七,螣信栖江分公司这边,每年按十五个月发放工资。 所以他理论上的年薪有三十万,实际到手的收入大约二十万出头,在同龄人中已经不低了,只看跟谁比。 栖原大学虽比不上春华、平大,但也是东国的双一流学府,何考还是热门专业硕士,在校成绩非常优秀、档案很漂亮。 国内业绩最好的互联网大厂,假如还不能提供可观的薪酬,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至于黄小胖,虽然学历不如何考,但他工作早了三年,在集团内赢利最多的核心部门待过,又被调派过来负责事业部的核心业务,所以级别比何考高了两级。 何考刚转正不久是P2级,黄小胖是P4级,钱固然则是P5级。钱固然是已工作了近十年的春华博士,如今的薪资级别,在其同届校友中只能说一般。 螣信集团的员工序列共有十二级,最高的P12级是创始合伙人。事业部主管高雪娥是P6级,只比钱固然高一级。 栖原分公司的总裁方奇志是P9级,已是集团总裁委员会成员,只是排名靠后。 何考犯不着和他们去比较,对眼下的生活还算满意。他从小就缺乏安全感,直到硕士毕业参加工作后,心态上才有所转变,就像整个人突然从某种束缚中解脱。 用句俗话形容,就是终于混出头了! 这听起来很可笑,不过是刚工作的小青年而已,谈何混出头?但何考并没有征服世界的野心,他只是觉得自己终于不必再依赖谁,自食其力也能活得很好。 这么多年的书没有白读,至少已能安身立命……可是大姑家整的这一出,却似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就算躲过去没浇着,他也出了一身冷汗,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又回来了。 他真是无辜的,对此毫不知情,无法预料更无从防范。可是警察未必会相信他无辜,真要是被抓进去关几天,很多事恐怕也就毁了。 原单位还会不会再聘用他?毕竟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后再想入职螣信这样的大公司,或者考公务员,背调恐怕也很难通过。 原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已能安身立命活得不错,甚至一度还有些发飘了,转眼却又感觉这一切美好仍如此脆弱。 换个人或许不会想这么多,但何考的性格便是如此。他甚至还曾设想,假如真是那样该怎么办?哪怕回老家种地都不可得,因为他已是市民不再是村民,早就没地种了。 幸亏还有手艺在身,他还可以去做个木匠……但如今哪怕想做木匠恐也不得安稳,莫名其妙又被人盯上了,比如眼前的老钱。 父亲当年的死充满蹊跷,何考潜意识中就感觉,疑似隐蛾者被盯上绝非好事。 何考还知道,暗中窥探者绝不止一个钱固然,至少还有录音谈话中的一男一女,那个男子的声音并非老钱。 端着一箱啤酒站在楼道口的钱固然,感觉也有些凌乱,看着小胖和何考去了三号楼。 小胖听说何考也搬到了三号楼,坚持要去他的公寓看一眼。进门之后是一间小客厅,小胖吸了吸鼻子道:“怎么一股火药味?” 何考:“你的鼻子真灵啊,这都能闻出来?” 何考刚才在卧室里拆开二踢脚,将火药面装进了自制的小竹筒。但是这种味道很淡,他加工时也非常小心,一般人可闻不出来。 小胖推门看了一眼洗手间,然后又进了卧室,就跟在自己家似的,接着便惊呼一声道:“你又在弄竹雷,想去哪儿炸鱼吗?” ** 013、现象与真实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现在不准炸鱼了,违法。” 小胖:“可以找个没人也没监控的河湾,炸完了捞上鱼就跑……这些二踢脚,都是在你家房子里找着的吗,警察咋没给搜走呢?” 何考:“放三楼小屋里了,警察搜得比较马虎,而且人家要找的也不是这个。” 小胖:“要么就是举报人搞错了,要么就是你大姑他们收到消息,提前把东西转移了。” 何考瞟了小胖一眼,点头道:“嗯,应该就是这样。” 小胖:“怎么又想起来弄竹雷了?” 何考:“弄几个放着,以防万一。这事好像也有点违法,你可别去举报我。” 小胖笑嘻嘻道:“你分给我几个,我就不告发你。” 何考:“引信还没弄呢,后天再说,我们开车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 小胖:“我知道有一段江滩,经常有人在那里放烟花、拍短视频呢,就去那里试。” 第二天是周日,何考上街买了点东西,然后一整天都没出门。星期一下班后,他和小胖直接开车去往城北,在郊区找了一段僻静的江滩,从后备箱里拎出来一个背包。 何考取出一个小竹筒,拧开盖按一下再拧上,随即用力扔出去。竹筒远远落在江水中,然后隐约传来一声闷响,江面上涌起一朵水花,并没有鱼漂上来。 由于江水的阻隔吸收,声音并不是很大,好像威力也不大。这毕竟不是手榴弹,假如近距离爆开,对人的杀伤力也绝对不小。 小胖着急道:“让我也丢一个试试。” 何考:“拧开盖再摁一下……爆炸时间短不低于四秒,长不超过五秒,假如不是往水里丢,不需要再把盖拧上。 你先用一个没装药的往空地上扔,试试手感,防止把自己炸了。” 小胖试了一个没装火药的小竹筒,先熟悉怎么操作,又问道:“这和你小时候做的竹雷不太一样啊?” 何考:“小时候做的那种是人工点火的,这个是电火花自动打火。” 小胖:“升级换代啦!哪来那么多电打火装置?” 何考:“一次性打火机里就有,那玩意一块钱一个,我拆了不少。” 火药燃烧不需要空气供氧,其氧化剂就是火硝。而充当引信的捻子,事先用火硝溶液浸泡过再晾干,同样可以在隔绝空气的情况下引燃,何考要做的就是算好燃烧速度。 工业化时代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非常方便地得到大量廉价零件。 小竹筒不大,甚至可以握在手中藏着,有个盖子像是保险,需要拧开,然后摁一下里面的触点,就有电火花将引线点燃……这个小机关,何考费了好大劲才弄成功。 假如往水里丢,可以顺势把盖子拧回去,防止引线熄灭。 小胖拿着那个没装药的竹雷练习了好多次,等掌握熟练了才往江中扔了两颗真竹雷,居然炸上来一只王八。 如今大江禁渔好几年了,生态资源恢复得很好。野生王八炖汤很鲜啊,可惜他们没带鱼抄,离得那么远也够不着,只能在电筒光中看着那只王八顺水漂走了。 小胖大呼过瘾还想再玩,何考劝阻道:“别玩了,好不容易才做了这些,省着点吧。” 他总共只加工出来三十多根小竹筒,黄小胖分走了一半,两人这才开车回公寓。 在路上何考又扔掉了一大包垃圾,包括各种散碎零件,一条火锅店的围裙以及鞋套等物。其实那个背包也不好再用了,否则在机场等地很可能通不过防爆检查。 他俩在江边玩得欢,但市中心何考新租的公寓,又一次被老钱潜入了。钱固然这次没有任何新的发现,加工好的竹雷以及剩余的散碎物件都被何考带走了。 钱固然似乎也察觉到了淡淡的火药气息,但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是何考从老家房子里沾上的,没想到别的——正常人恐怕都想不到。 换了公寓后,接下来一个多月无事发生,钱固然好像也没什么异常举动,何考也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搞错了?这一切就像一个恍惚的梦,倏然间就过去了。 可是那段录音是真实存在的,录音中提到的人也是真实存在的,包括高雪娥也包括他的父亲周度,这一切又如何解释呢? 何考所谓的平静无事,在钱固然眼中却有些惊险刺激。这一个多月,何考新租的公寓几乎成大车店了,隔三差五就有不速之客,深夜到访者也不少。 钱固然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早已把东西弄到手,就是何考平日戴的那个兽爪挂坠。事情发生在何考换了宿舍的一周后,部门团建的时候。 有不少领导热衷于搞团建,包括小公司的老板及大公司的主管,大抵都是以建设企业文化的口号。员工们对此褒贬不一,总之得看具体情况。 把整个公司或部门的人没事就拉出去操练一番,身为领导会获得潜意识中的满足感,甚至是消除焦虑的一种方式——我能指挥这么多人,他们都还得听我的。 假如团建活动搞得太频繁又没档次,且总是占用节假日休息时间,大多数员工都会反感,吐槽折腾这些还不如直接折现发奖金呢,尤其是那些有家室的员工。 在某些小公司,甚至还有众筹搞团建的奇葩老板,真是唯恐不把公司干黄啊。 但很多大公司内的业务部门,不少事情的运作都有点像机关单位了,也是有经费预算的,其中有专门的活动经费,不花掉的话也不能直接发给员工。 高雪娥也是偏好搞团建的领导,但由于云生活事业组一直是相对边缘的部门,她还算克制,团建的频率并不高,最近半年基本都是以迎新的名义。 工作忙的时候无非就是晚上聚个餐,假如工作不太忙也没有新员工入职,基本上部门每月集体外出活动一次。 这次活动说来也巧,是合作单位的赞助。 八达集团是栖原当地的一家大企业,麾下产业涉及文旅、娱乐、地产等。它在栖原市有家五星级酒店,酒店的附楼则是一家健康会所。 会所共有四层,一楼是标准泳池以及室内水上娱乐项目。二楼是自助餐厅,还有棋牌室、家庭影院、游戏包厢等,可以搞聚会也可以玩大型剧本杀。 三楼则是各种主题客房,提供水疗、SPA等服务,套间客厅还配了KTV设施,就像带卧室和卫浴的娱乐包间。 四楼有各种健身器械,还有舞蹈、瑜珈、形体练习室并配有指导教练。为什么把健身房放在四楼呢?因为从一楼到三楼都可以穿浴衣活动,这样方便。 浴衣有长袍式的,也有上下两件家居式的。 八达健康会所的定位,是面向高端客户提供安全健康的健身休闲、社交娱乐服务。它是会员制,而且会员卡卖得挺贵。 可是这几年业务不好干,销售额萎缩得有点厉害。外面的健身房、娱乐城成批地关门,规模越大越高端的场所,受到的冲击也越大。 八达会所使用的是本集团物业,不必交房租,所以才能勉强维持下来。最近市场稍有点起色,得赶紧想办法加速回血。 取消会员门槛,或者降价打折大甩卖?这好像会砸了自家高端的招牌,只能通过别的手段搞优惠,通过宣传推广搞合作开发。 八达集团也有自己的宣传部门,但最近削减了规模,把宣传推广业务外包给一家传媒公司了。该传媒公司原本就与螣信栖原分公司有合作,便顺势牵线,策划了一个活动。 他们新推出了一款联名会员卡,不打折不甩卖,而是免费送。栖原分公司的全体员工五百多号人,每人都收到了一张联名卡,免费体验期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除了私教、使用包厢以及包间内服务,会所其他服务包括自助餐都是免费的,各种娱乐健身设施也全部免费使用。 这与旁边五星级酒店住户的待遇是一样的。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先把足够数量的“高端客户”都弄进来再说,在收费项目上还能赚点钱。 三个月期满后,假如有人继续充值,则直接转化为VIP会员,届时多少还能留下部分客户。 所以何考也成了八达健康会所的体验会员,可以在那里免费玩三个月。像他这种人,原先根本就不是会所的开发对象,但会所如今也是不得不降档以求了。 会所那边看中的,就是这边的员工收入相对较高,不少人是有消费能力的,只是平时比较宅懒得出门,得创造机会给他们提供服务。 那家传媒公司还很贴心,又给公司每个部门都提供了一次客房及包厢的免费体验机会,还可以在那里过一夜,正适合搞团建。 这需要每个部门提前预约并定好人数,那边好做安排。高雪娥一听就来劲了,抢着约上了。 部门员工对此也很欢迎,反正已经收了三个月的会员卡,不妨先去体验体验。黄小胖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因为这次团建肯定是要游泳的。 他可是从小精熟水性,号称江上小白龙。部门里好几个妹子以及小姐姐身材都不错,平时可没机会看她们的泳装秀,嗯,尤其是娥总。 得到消息的钱固然不禁暗赞一声天助我也,免得他再想招了。 周日这天,何考参加了项目组在八达会所的团建。进门之后跟洗浴中心差不多,分男女两个入口,只是装潢和设施档次高一些。 更衣室可以换泳衣,然后去一楼戏水,也可以换运动服直接去四楼健身。娥总要求大家都到一楼集合,泳池旁有躺椅和圆桌,更外侧还有隔间,隔间中也有桌椅。 事业部占了三个隔间,放大家的浴衣、毛巾、手机啥的,有不下水的同事可以就在这里刷手机、玩游戏。 何考换好泳裤拿着手机走出来,穿过淋浴区来到通道口,正准备拿浴衣和浴巾,工作人员却提示道:“先生,下水得戴泳帽,脖子上的挂坠也要摘掉。” 长这么大,何考还是第一次进室内游泳馆,原先只在老家的河里及水库游过。栖原大学虽然也有游泳馆,但何考从来没去过,在他人眼中他就是个典型的技术宅。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些规定,工作人员说啥是啥,现场在服务中心买了一顶泳帽,又将挂坠取下来放进了更衣柜。 他走到泳池边,老远就看见一身白肉的黄小胖冲他招手:“何考,这边。” 何考走到了部门集结的休息区,小胖挥舞着双臂做着一套可能是他自己发明的准备动作,大声对何考道:“我们下去比一比?” 不远处的钱固然嘀咕道:“这里可以带手机哦,那我也把手机拿过来。”然后就离开休息区返回了更衣室。 开这种更衣柜,对钱固然而言并不费劲,他做得很自然,仿佛就是取自己的东西,用手牌钥匙比划了两下,然后取出吊坠迅速离去。 他直接上了三楼,进了一个间早就订好的客房,关上门取出了准备好的东西和工具,主要是一枚猫科动物的兽爪,形状与尺寸与何考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兽爪上端钻了个小孔,用一枚同样颜色、同样款式的旧丝绳系着。钱固然现在需要调整颜色和纹路,力求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他是望气门术士,而非入微门术士,但毕竟已有三阶水准,各门术法多少都有相通借鉴之处,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加工这点小器物并不难。 何考这枚兽爪显然经过磨制,再经过多年的把玩,质地呈明黄色,隐约半透明,表面没有明显的划痕与色泽斑块,与钱固然准备的赝品几乎完美吻合,倒省了不少工夫。 一个小时后,钱固然将两个挂坠放在托盘上,普通人无论是凭肉眼还是手感,已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 钱固然却知道,这两件东西差别很大,大得几乎超出认知。何考的兽爪刚一入手,他就断定这至少也是一件法器。 ** 014、未知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要将术法修炼到四阶才能熟练使用法器,而四阶以上的术士已可称为修士了,钱固然的水准还差了点,只能简单感悟其某些功效。 粗略感应此物,它具备不多见的被动型妙用。所谓被动型,就是不需要施法催动,哪怕不懂术法的普通人也可以感受其功效。 比如这只兽爪,至少就有“安神”与“恶意侦测”两种功效。普通人戴在身上,可以稳定情绪睡得更香,受到恶意窥探时也会莫名有所警觉,却可能并不清楚缘由。 制作这种东西,需要强大的能力与高明的手法。其发挥作用的“能量”,可以是制作者所留,也可以是从周围的环境中自动汲取。 这是否违反了物理定律?应该不违反吧,施展各种术法的能量也不知从何而来,至少不可能完全来自于人吃下去的食物,但反正就是有其来源! 钱固然对隐蛾之物的判断,应该是一件被动型神器。神器自晦,表面上看不出异状,只有拿在手中仔细感应,才能有所发现。 神器罕见,至少钱固然就没见过。而被动型神器,普通人都可以凭借它拥有不可思议的奇能,则更像是一种传说,但传说偏偏又是真的! 但普通人该怎么使用它呢?钱固然暗自琢磨,可能需要日常注入心神与之沟通,比如何考就是将之贴身携带,每天睡觉前都要盘几下,估计是从小盘到成年。 应该不是一拿到此物就能成为隐蛾,还需要好好感受、感应、感悟,钱固然也不着急,反正东西已到手,可以慢慢琢磨。 其实哪怕何考不是隐蛾、这兽爪不是隐蛾之物,钱固然也不亏了,因为初步的鉴定,这至少也是一件被动型法器,拥有不止一种功效。 钱固然本还担心时间可能不够用,结果却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得多,迅速返回更衣室将赝品放回了原位。 他早就来踩过点,本还想对监控动点手脚,但发现更衣室里没监控,至少换衣服和洗浴的区域没有监控,这就更省事了。 做完这一切,钱固然没有直接回部门的聚点,而是换泳裤下水游了几个来回,这才穿好浴衣拿着毛巾和手机去到同事那边,做出刚刚在游泳的样子。 其实钱固然的“作案”时间非常充分,因为跑到这里来玩,人们几乎一整天都不会再到更衣室里换衣服。 大家从泳池里出来用浴巾擦干,再换上浴袍就行,各种消费只需要刷手牌。 中午吃完自助餐,下午到三楼的包间里唱歌,还有一部分人在二楼另一个房间玩剧本杀。钱固然表面上全程都在,他没有提前走,就是想看何考的反应。 有人吃完午饭就离开了,还有人一直完到了深夜,何考则是吃完晚饭走的。钱固然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何考走的时候并没有丝毫异常。 这正如钱固然所愿,却搞得他有些纳闷不解。隐蛾之物被调包了,照说隐蛾本人立刻就能察觉不对呀,难道何考对此物没有心神感应吗? 钱固然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所以他都没敢把那兽爪留在会所里,而是中午趁大家吃自助餐的时候又悄悄出去了一趟,将东西存放到安全隐秘的地点。 可是看何考的反应,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这又是什么原因呢?钱固然左思右想,自己给出了一种可能的判断—— 何考毕竟只是普通人,并没有术士的感知能力,尽管他是隐蛾,可能要等到使用兽爪发动隐蛾能力时,才会发现东西不对吧?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何考根本就发现不了东西被调包了,而是以为能力失效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假如是那样的话,一切就太完美了…… 其实钱固然想多了,因为何考根本就不是隐蛾。至于那个挂坠虽很特殊,但何考本人也不清楚,将之戴回胸前的时候,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尽管如此,钱固然还是很谨慎,连夜又将东西送到了一百多公里外的地方秘密存放。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何考与兽爪之间能有所感应,也绝对发现不了。 拿到兽爪之后,钱固然就感觉此物非凡,把玩之间对其妙用功效越发明晰,简直是爱不释手。担为了稳妥起见,他终究还是没有将之带在身边。 何考搬到了三号楼2016,钱固然随后也住进了三号楼2114。 何考挑选2016的原因,就因为这层楼只剩下这么一套公寓是空着的,但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 2114就在2016的斜上方,对钱固然而言一样能暗中窥探他,甚至比原先更方便。 老钱当然做得很谨慎,并没有退原先那套公寓,也没有用自己的身份租下新公寓,而是找了个可靠的人,以对方的身份租了下来。 他出入三号楼时,不仅化了妆改换面目特征,也没有与何考、黄泗等熟人碰面。 他如此抵近窥探,一是想确认何考什么时候才会察觉东西已被调包,二是想知道何考怎么使用这东西,比如有什么特殊的手法或仪式? 兽爪虽已到手,能确定是宝物且有妙用,但他还没有琢磨出隐蛾的能力,可能是接触时间尚短,也可能是另有讲究。 何考若没发现东西已被调包,迟早还会动用此物,钱固然就在暗中等着。不料他没有等到何考“施法”,却等来了同行。 那是他搬进2114的第三天夜里,有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何考的房门,仿佛是用手一摸锁就开了……从手法判断,来者很可能也是三阶术士。 暗中察觉这一幕的钱固然心惊不已,收回神识以防被来者察觉。等到那人走后,钱固然发现何考仍在熟睡中,但他精心制作的赝品又被调包了,变成了赝品的赝品。 钱固然感到一阵后怕,他虽然也曾想到,其他同行或者说术门同道也有可能盯上何考,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只有自己能。 他足够谨慎,自认为一切都干得很自然毫无破绽,这段时间也在注意观察何考周围的可疑人物,却没有太多发现。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走眼了,不是没有其他人盯上何考,只是他没有察觉,看来江湖火候尚浅啊,今后得更加谦虚谨慎。 他认出了今夜的不速之客,也是芝麻公寓的邻居,住在一楼号911,是在他租下915之后搬进来的,而他居然一直都没发现此人的异常。 后怕之后钱固然又是一阵庆幸,幸亏自己下手早啊,那位同行算是喝了他的洗脚水。 紧接着他又是一阵无声的狂笑,因为想到了另一件极有趣的事。假如还有人盯上了何考,那么今夜出现的同行就成了背锅者,谁能相信此人调包的是赝品呢? 如此一来,就算再有高人出手追查,恐怕也查不到他头上了! 暗笑之后他又忍不住吐槽,方才出手的人大概率是三阶术士,可能来自其他术门,做事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就这么趁人家睡着了直接入室盗换啊? 假如不是他将东西调了包,那赝品已没了“恶意侦测”的功效,那人也不会如此顺利得手,弄不好还会把事情搞砸了。 他在楼上吐槽别人,却忘了自己曾经也打过同样的主意。 钱固然笑得开心,而这出喜剧还在继续。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同样的剧目接二连三地上演,而隐藏观众钱固然几乎都看麻了。 据不完全统计,在一个月零五天内,那可怜的兽爪挂坠又被调包了五次。最后那个家伙手法有点次,又担心把何考惊醒,所以干脆把丝线剪断取走了兽爪。 那人也没忘换上调包的赝品,却不是给何考戴回去,而是放在了枕头边上。 次日何考醒来习惯性一摸胸前,发现挂坠不在,又左右看了看,看见挂坠落在枕边,又顺手拿起来戴上——他居然丝毫没有起疑! 为什么是不完全统计呢,因为何考也不总是在钱固然的视线中,而且一个月后钱固然就离开了2114,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为何要离开,因为看到后来也有点怕了。同行们人来人往的,别撞车起了冲突把他也给暴露了,还是躲远点好。 钱固然比较谦虚,观察了这么久,不敢认为自己比所有后来的同行都强,其中肯定有人的术法境界在他之上。 他只是占了先发优势,对相关线索反应得快,及时调查分析并锁定何考,所以下手也最早——这就是走运啊! 最早引起钱固然注意的线索,并非二十年前的周度案,他早先根本没听说过这个案子;也不是高雪娥家里苹果变桔子的诡异事件,那已经发生在他盯上何考之后。 事情的缘起,是三个月前的一桩社会新闻。当时警方发布了一则公告,内容是破获了一起艺术品调包案。 犯罪嫌疑人为南花美术学院的张燕飞院长,这位张院长利用专业技能以及职务之便,将南花美术学院图书馆收藏的多幅珍贵画作调包。 偏偏钱固然还听说过张燕飞,知道其人是入微门术士,应该是一名“墨客”或“鉴定家”。入微术一阶成就俗称“模仿者”;二阶称“墨客”;三阶则号称“鉴定家”。 张院长具体的做法,就是用自己伪造的赝品替换真品,在数年时间内,盗窃了馆藏的几十幅珍贵古画以及名家作品,大部分作品被转移到海外拍卖,非法所得八千余万。 案发后,警方收缴了仍在张院长手中的多幅名画真迹,但尚有多幅作品未及追回。 这个案子时间跨度长,涉案金额大,案情复杂,警方的侦破调查时间也应该比较长,最后发的通告却很简略,大体就是上述内容。 钱固然当时偶尔刷到这条新闻,立刻就想起一段往事。两年前曾经有一个讲述传统神秘文化的主题艺术展,所展出的艺术品来自全国各地的收藏单位及个人。 这是一个巡回展览,在东国十几个城市展出,最后一站就是栖原。当时有一幅《谭仙拄杖图》,引起了江湖术门的关注。 画中的谭仙人原名谭峻,就是千年前丹鼎门的祖师,从署名来看该画的作者是谭峻的弟子,同样也是丹鼎门的古代祖师。 钱固然也去看展了,他看展的地点是东国首都平京,欣赏了这幅千年古画。当时他还遇到了一名丹鼎门的术士,私下开玩笑问对方,是否想将祖师之物收回? 对方则回答早已联系了收藏单位,但南花美术学院声称这是国家资产与珍贵文物,不可能出售。他们只是派人上门,制作了一份复本带回去做个纪念与见证。 南花美术学院的院长张燕飞,恰好是入微门术士,还给他们提供了很多便利。 因为此事,钱固然记住了张燕飞这个名字,也记住了这幅画的收藏单位南花美术学院图书馆。 一提到文物,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博物馆与私人收藏家,其实很多大学的图书馆里也收藏了大量文物,包括古代典籍、名家真迹、文献类艺术品等。 后来钱固然有事路过栖原,恰好在酒店附近又看见了这个展览,便进去又逛了一圈,看见那幅《谭仙拄杖图》时,他简直都傻眼了。 这根本就不是他在平京看见的原画,已被人替换成了赝品。他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丹鼎门那伙术士干的,但这种事只能干不能说。 钱固然一边看画一边吐槽,哪怕干了这种事,活也应该漂亮点,手也太糙了! 做旧手法过于拙劣,估计也就是装裱后浸了点姜黄色,更重要的是临摹水平也差太远了吧?画家请不到可以请个画师,画师请不到也别只搞个画匠来啊! 这作者是街道搞宣传画的,还是哪个公司的美工?将这样一幅赝品挂在这里,是唯恐别人看不出它是假的吗? 别说钱固然了,当时好几位路过的看展观众也在嘀咕,觉得这幅古画不像是真迹,更不像是名家手笔,总之非常抽象。 钱固然已认定是丹鼎门的人干的,所以看破不说破,也没管闲事。时隔两年后突然又刷到这则新闻,钱固然却突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特意打听了一番内情。 那位张院长之所以暴露,真就是因为那次展览和那幅画。在栖原展出时,有不少现场观众就指出,这是一幅拙劣的现代仿品,简直是在调戏观众的鉴赏水平! 展出方随即也发现了问题,画作居然被人调包了,随即就报了警,案情却扑朔迷离。 这可是在有严格安保措施的展览中啊,白天展出时不可能有机会下手,夜间闭馆后,也不可能有人能接触到这件展品,查监控更是毫无线索。 展出方坚称,栖原开展时还是真品,根据走访现场目击者的回忆判断,应该是撤展前的最后一天才被人调包的。 这样一来,栖原本地负责安保的承办方就该负责。 可是承办方也不能认这账啊,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的安保环节出了纰漏,所以坚持认为原本送展的就是赝品。 像这样的展览都有投保,承保方保险公司也不愿意认这个账,同样坚持画作原本就是赝品,至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建议警方也从要这个方向调查。 这一查可就坏了,查出南花美术学院图书馆收藏的多幅古画以及名家真迹,都已经被人用赝品调包了,于是张院长就被挖了出来。 破获这样一起大案,需要的时间可不短,所以两年后才有警方的公开通报。 而那位张院长也很冤,据他向警方交待,他确实替换了《谭仙拄杖图》,但是现场被路人看穿的那幅赝品,根本不是出自他之手,而是又被替换了,是赝品的赝品! 如说出来,当初钱固然在平京看见的就是张燕飞伪造的赝品,只是手法高明没被发现,但后来又被人掉包了……这才是符合逻辑的真相。 张燕飞的这段证词没被采信,其实采不采信都不影响法官给他定罪。经他手调包的多幅名家真迹尚未追回,包括那幅《谭仙拄杖图》仍下落不明。 钱固然也算是此案的亲眼见证者了,打听了内情,却有一个问题始终想不通,就是参展的那幅赝品,是怎么又被人掉包的? 可以确定,时间就发生在栖原展出的最后一天,但根据现场情况,无法解释是什么人、用什么方式办到的。 这简直就是灵异事件了!最后只能将原因归结于送展的就是赝品。这样展出方、承办方、承保方都没有责任,警方也破获了大案。 再仔细回想,钱固然也认为用那样一幅拙劣的赝品调包,根本不可能丹鼎门的手笔。也不知是脑海中的哪一根弦被拨动了,他忽然想起宗门典籍中有关隐蛾的记录。 于是他就接着追查,查到了栖原当地近年来疑似隐蛾出没的线索,包括二十年前的周度案。 通过周度案,他顺理成章锁定了何考……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他能想到用调包计,其实也是受了那起调包案的启发。 何考可不知道钱固然这么丰富的经历和内心活动,他戴在胸前的兽爪挂坠,先后总计被人调包了六次,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 015、你见过黑暗中的飞蛾吗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的那枚挂坠材质,原本是一只尚未成年的金钱豹爪子,然后被钱固然换成了云豹爪,接着又被换成了两个不同品种的虎爪、雪豹爪,最后又换回了豹爪。 看新闻,二百多公里外的之江市野生动物园最近走失了一只豹子,闲谈中他还替当地群众担忧,却不知此事竟与自己有关。 为什么被掉包六次之后,就没人再打这兽爪的主意了?有两方面原因,首先从各个渠道听到消息追查隐蛾线索,并将目光锁定到何考身上的人,该来的都来得差不多了。 至于没来的人,要么是没听说消息,要么是不感兴趣,要么就是查“错”了方向。 第二个原因或许更重要,那就是最后一位不速之客制作的赝品,手法实在是太糙了,在真正的“行家”看来,属于一眼大开门的假货。 后来者未必知道那是假货,却能断定那兽爪与传说中的隐蛾之物无关。其采制时间不超过一个月,血气未消,显然就是最近制作的普通饰品。 隐蛾传说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千一百年前,隐蛾之物至少也得是一件古物才符合常识。 前面五位包括钱固然在内,多少还算讲究人,他们不仅用各自的手法将赝品兽爪做旧,同时进行了初步的祭炼处理,虽然没有炼成法器,但材质也不算凡物了。 如此才能掩人耳目,同时也造就了兽爪一次次被人掉包的戏剧性场面。毕竟能得到隐蛾消息、知晓隐蛾之器存在者,都不是普通人。 至于最后那位,可能是因为手艺差点,也可能是修为不足,或者干脆就是态度敷衍,她制作的赝品只追求形似,仅能糊弄普通人。 至于当事人何考,对此却一无所知,甚至连想都没想到。 这不是何考不够聪明,也不是他缺乏警惕。仅根据一份偶然得到的录音,他已经推测出了很多事情,比如猜到了黄泗就是隐蛾,并察觉同事钱固然有问题。 何考自幼人前乖巧,但他的姑父何常山私下里也曾说过,这孩子别看表面上听话,其实心思很深。 何考的心思确实深,而且谨慎敏感、胆大心细,甚至悄悄制作了竹雷防身。 但这一切好似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在绝对能力的碾压下,在旁观者眼中,他的一切抗争仿佛都充满了无力感。 何考最近睡得很沉,总是一觉到天亮,手机闹钟不响都不带醒的。他睡前仍然习惯性的盘一盘胸前戴的兽爪,感觉这东西更润了。 何考原先那枚兽爪是法宝,有罕见的被动型妙用,可以安神。但据钱固然的暗中观察,后来掉包的那些赝品对何考而言,同样具有安神之效。 每一枚赝品兽爪皆可安神,而且效果甚至比原装的更好!钱固然有些疑惑,但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这也许就是医学角度的安慰剂效应吧。 何考不知兽爪已经被掉了包,甚至也不清楚那支真兽爪的功效,但从小佩戴这件东西已形成下意识的习惯,睡觉前盘一盘便可安然入梦。 在兽爪和何考之间,仿佛已形成了固有的反射。 但这种效应也是有局限的,赝品毕竟是赝品,它失去了恶意侦测的妙用。在这种情况下,何考甚至睡得更香,被人摸进屋都没醒来。 这对何考也许是件好事。就连暗中窥探的钱固然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在那些不速之客来访时,何考会突然惊醒。假如那时发生冲突,何考恐怕就有人身危险了。 有人使了手段可以使何考睡得更沉,但也有人没使类似手段,而何考一直睡得很沉,倒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了。 这天公司不加班,但何考还是来到二楼的自助餐厅吃晚餐。这种情况虽然不免费,但是性价比极高,晚餐只收二十五,直接刷员工卡就行,也算是内部福利。 人与人之间通常都有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根据彼此的熟悉程度和场合而定,虽没有谁制定过标准,但基本是一种心理共识。 比如在一个有很多桌子和座位的自助餐厅里,熟悉的人往往会坐一桌。陌生人首先会挑选不同的桌子,假如每张桌子都有人了,再去挑选距离尽量远的座位。 假如明明还有别的空座,有个与你不熟的人,却直接坐到旁边或怼在对面,那就是一种明显的社交信号——对方找你有事。 何考刚选好饭菜坐下来用餐,有个人就径直端着餐盘坐到了他的对面。何考有些诧异地抬头,发现对方是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并不认识。 在这个餐厅吃饭的,基本都是公司同事,螣信栖原公司总部也有五百来号人呢,他也不可能都熟,下意识地瞄了对方胸前的“狗牌”一眼,又有些意外。 所谓狗牌就是员工胸牌,有点像参加论坛会议的嘉宾证,塑封的卡牌里有员工照片、姓名、工作部门以及职务。 近两年胸卡上又多了二维码,比如进餐厅扫二维码就行,有的大厂员工卡还有内置芯片,可以刷开楼层办公室的门禁。 公司有规定,员工在工作乃至就餐时,都必须佩戴员工卡,方便各部门的交流,否则以大厂员工的体量,确实很难做到彼此都认识。 在公司内部场合,上哪里都得带着个牌子,让人一眼就能知道你是什么品种,所以大家都戏称其为“狗牌”。嗯,和米国大兵戴的牌子同名。 那小伙胸前戴的居然是黄小胖的狗牌,上面是黄泗的照片和姓名。 员工卡若丢失须重新办理,还要扣押金,这钱远远超过了工本费,就是为了提醒大家注意保存。 公司也有规定禁止转借员工卡,但很多事执行起来也没那么严格。比如谁有亲戚朋友来了,带他们去公司食堂吃自助餐,也会借同事几张员工卡下楼刷一下。 何考随口问道:“你是黄泗的朋友?” 小伙摇头道:“我不认识他,这张牌子是我随手拿的,既然是你同事,就拜托你给他拿回去。听说你们这里丢了牌子,罚款还挺多。” 何考:“你谁啊?” 原来这小伙是偷拿了黄泗的员工卡,跑到这里来吃自助餐。偷刷也就罢了,吃完饭把卡留桌上就行,怎么还大大咧咧承认了? 看样子此人心理素质很不错,脸皮也够厚,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然而小伙的下一个动作,却让何考愣住了。 只见他取出一物放在桌上,问道:“这东西你认识吗?” 那是一支磨得很润的弯钩状兽爪,形状有点像根小辣椒,顶部穿了个孔,系着一条半旧的红丝绳。 何考下意识地就把自己胸前的兽爪从衣服里掏了出来,来回比对着看了好几眼,不能说毫无区别吧,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你怎么也有这东西?”再开口时,何考的声音都有点发虚了。 陡然看见这两枚一样的的挂坠,何考想到的可不是真品与赝品,他的脑洞匪夷所思——难道对方是他失散多年、素未谋面的兄弟? 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念头,身为现代宅居青年,自幼受各种影视与文学作品熏陶,什么狗血剧情没看过?难免有各种联想。 这两枚一模一样的的兽爪挂坠,分明就是信物嘛!两家祖上可能是兄弟,或者有什么特殊关系,分别传了下来。假如对方是个女生,弄不好还有什么指腹为婚的戏码。 怎么来的是个小伙,要是位美女就好了! 可惜那小伙似乎没有这种觉悟,趁着何考愣神的功夫,问了一句更狗血的台词:“假如我告诉你,我是穿越者,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你信不信?” 何考:“你说啥?” 那小伙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何考摆手道:“你先别扯穿越的事,告诉我你是谁,这东西哪儿来的,怎么和我的一模一样?” 小伙笑了笑没说话,将黄泗的胸牌摘了下来递给何考,然后又摸出一块胸牌戴上。该胸牌与本公司的几乎一样,至少一眼看去毫无破绽,二维码仅凭肉眼也难辨真假。 可是再仔细一看,照片确实是小伙本人的,姓名栏写的是“武岩骏”,部门栏写的是“入微门”,职务栏写的是“二阶-墨客”。 何考:“武岩骏……这牌子是你自己做的吗,写的都什么意思?” 武岩骏打开双手扶着桌子道:“你也可以叫我小武,但是我不姓武……” 何考:“那你姓啥啊,姓小?” 武岩骏:“复姓武岩,名骏。” 何考伸手压了压桌面,似是在整理脑回路:“好好好,武岩呐,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能不能一条条慢慢说,先告诉我这挂坠是怎么回事,哪儿来的,怎么和我的一样?” 武岩骏:“很简单,我这枚是真品,是原件,就是你原先戴的挂坠。你现在那条是赝品,是有人仿制的,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掉包了。” 何考:“你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能听懂……有人把我戴的东西掉包了,换成一模一样的,这是图啥啊?” 武岩骏:“这挂坠的材质是花豹的爪子,你戴了多少年了?” 何考:“我从小就戴着,爷爷给的,说是能辟邪,有二十多年了。” 武岩骏叹了一口气:“NPC就是NPC啊,贴身戴了二十多年的东西,被人掉包了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何考皱眉道:“咱们正经说话。” 武岩骏:“那就说正经的,你这枚兽爪,采制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拿起来仔细闻一闻,血气未消,多少还有点腥味呢。 这豹子死得也冤,兽爪上除了血气还有怨气,总贴身佩戴没啥好处。请问你最近是不是总做一个梦,梦中被怪兽追赶,而且还醒不来?” 何考大吃一惊,吃了口东西压了压,沉吟着点头道:“最近确实做过梦,也不是什么怪兽,就是一只豹子。我躲起来,它找我,有时候在后面撵我……” 武岩骏:“吓人不?” 何考想了想才答道:“不怎么吓人,要么躲要么跑呗,我还操棍子跟它干过。也不是每天都做,最近有那么个三、五次吧,跑着跑着闹钟就响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武岩骏:“看见你戴的兽爪就知道了,这世界上每件东西都有其物性。它是刚制作不满一个月的东西,你怎么可能佩戴二十多年呢?” 何考:“真的被掉包了,你干的吗?” 武岩骏摇了摇头,神情傲然道:“当然不是我,假如是我武岩骏出手,怎么会搞出这等一眼假的残次品?” 何考:“对对对,你胸牌做得就挺真,但我们公司没这种部门和职务啊。能告诉我掉包的人图啥吗,难道我原先的挂坠是个宝贝?” 假如对方没有拿出挂坠并说中了他最近做的梦,何考恐会怀疑今天遇到了神经病。但是此刻他已经猜到,这位武岩先生的来意恐怕与隐蛾有关。 在那段录音中,那一男一女就提到过江湖术门以及各门术士,还自称出自什么“官升门”。今天这位武岩骏则是更直接,明明白白在胸牌上写出来了。 入微门应该是个所谓的术法门派,至于“二阶-墨客”是啥意思,何考暂时没看懂,但根据多年打游戏的经验,倒也可以理解。 武岩骏拿起那枚挂坠道:“这是个老物件,经过特殊的手法加工,已经很难准确断代。至于能否辟邪,姑且就这么一说吧,你自己相信就好。 看你随身的东西,也就它最有嫌疑了,所以才被人暗中掉了包……何考同学,你听说过隐蛾吗?” 这一问突如其来,还好何考早有准备:“鹅,什么鹅?”诧异的神情非常自然。 武岩骏盯着他看看了好几秒钟,终于点头道:“果不出我所料,你不是隐蛾!那么多术门同道都搞错了对象,他们做事也太草率了。” 何考:“谁呀,哪么多人,你在说什么呢?” “告诉你也无妨!”武岩骏的样子很拽,语气就似某位大专家给无知小白做科普,措辞居然很有些文艺范—— “所谓隐蛾,只是一个人的代号,一种象征的称谓。你见过黑暗中的飞蛾吗?点燃篝火的时候,总有飞蛾出现,有的投身火焰,有的又飞回黑暗中。 你只能在火光中看见飞蛾,却不是它们来自哪里,又飞到了何处。它们及象征着火光能照亮的事物,又象征着未知的存在,就像我们对世界的认知……” ** 016、痛说家史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虽然换了一种表述方式,但武岩骏对隐蛾的介绍,与何考已了解的情况差不多,总之就是自古传说中的奇人异士,据推测其能力源自于一件东西。 人们为何会相信这样的推测,不仅因为种种证据,也因为推测者本身也是奇人异士,修炼了种种术法。 自古术法传承主要有七门,分别是观身、入微、兴神、心盘、望气、丹鼎、灵犀。 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这七门术法传承并不像仙侠小说里的七个门派,倒有点像七种不同的技术路线,比如车工、铣工、镗工、磨工、钳工、电工、木工…… 何考从小没练过什么功,只在大学里参加过金工实习,又是木匠世家出身,难免做此类比。 据武岩骏介绍,这七门传承既是隐秘的,也是公开的。它相当于一个圈子,圈内人自然了解彼此的情况。圈外人却知之甚少,哪怕听说过什么,大多也是以讹传讹。 怎么入圈呢?其实也简单,只需得到传承并修炼入门。各门术士通常都不会主动向圈外人透露术门的情况,这是他们自古的传统。 那么武岩骏主动找到何考说这些,是否违反了术门的规定?这个决定确实有点违背祖宗的意思,所以到现在也只有他直接来找何考,而别人都没有挑明。 但这也属于特殊情况,因为武岩骏亲眼目睹了术士同门暗中窥探何考,不仅骚扰了其生活,还利用手段将其戴的饰物掉包。 表面上看,大家好像都挺规矩,何考对此浑然不觉、没受到任何影响。但贴身佩戴那枚赝品兽爪并非好事,只是何考本人不知而已,武岩骏觉得自己该出面管管了。 他不仅解释了什么是隐蛾,还介绍了江湖术门、术法以及术士的存在。 栖原一带有疑似隐蛾出没的线索,一批术门弟子闻讯而至,怀疑到了何考头上,他们的主要目标是隐蛾之物。 说到这里,何考往回缩了缩身子,打断道:“为什么会怀疑到我身上?” 武岩骏意味深长道:“你这么问,就是已经相信我说的话了?” 何考:“我信不信,你都已经来了啊,就坐我对面呢!” 武岩骏:“这我不能告诉你,因为知道的太多,对你并不是好事。” 何考暗道,你说的还少吗?口中继续问道:“那就讲讲你自己呗,胸牌上写的都是啥意思啊?” 武岩骏:“玩过游戏吗?” 何考:“我是程序员,你们玩的游戏,就是我们这种人开发的。” 武岩骏:“那就好沟通了,你可以理解为,我已经成为了觉醒者并且转职成功,然后又进阶了二级职业……” 术门结构比人们想象的要松散,并非大家平时都聚集在一起的帮派,更像一个学术团体或行业协会,各门术士分布在社会各界。 但他们的内在联系却比所谓的行业协会要紧密得多,其纽带就是术法传承。他们也有自古所谓的传承圣地,相当于宗门总部,这些在如今都已是象征性的概念。 传承的核心是人,各宗门长老并不是选举的,因为这是个技术工种,各门术法达到六级及以上成就者,便是公认的宗门长老。 武岩骏是入微门弟子,修习术法当然就是入微术。 入微术一阶成就,被称为“模仿者”。 二阶成就,俗称“墨客”。 三阶成就,自称“鉴定家”。 四阶成就,戏称“工匠”。 五阶成就,号称“量心人”。 六阶成就,尊称“器师”。 至于再往上是什么讲究,已非武岩骏所知,就连他师父都说不清。他们师徒两人的成就,也仅仅都是二阶墨客而已。 弟子入门成为正式的术士后,师父通常都会为其在术门登记留下字号,还会领着他拜访熟识的同门弟子,并介绍其他各门同道,避免将来遇上了发生误会冲突。 可是武岩骏的情况比较尴尬,他遇到师父的地方很特殊,是东国南方的一座看守所里,直说就是坐牢时的狱友。 他的师父是名颇有地位的艺术家,就是前东国美协副会长、南花美术学院院长张燕飞。 武岩骏并不认识钱固然,不知道钱固然也调查过张燕飞案,但身为张燕飞的弟子,他了解“南花美院艺术品掉包案”的更多内情。 武岩骏简要介绍了这起案件,讲述师父因何入狱。 张燕飞栽在一幅古画《谭仙拄杖图》上,画中人以及该画的作者都是丹鼎门的祖师。与钱固然了解的情况不太一样,张燕飞刚当上院长时就发现了这幅古画,并告知了丹鼎门。 那是十年前的事,张燕飞是好心,给丹鼎门同道打声招呼,发现了其宗门祖师遗物。 丹鼎门的人上门时,给张燕飞带来了各种不同年代的古纸、古墨,还有古笔、古砚、古印泥,甚至包括装裱用的古绫以及木轴,有些居然是在别的古画中拆下来的。 这么多东西,给张燕飞都看傻眼了。对方则解释,想请他出手制作一份仿品带回去做个纪念,要尽可能与原作一致。 张燕飞则笑称,一份副本也用不着这么多,这些材料仿制几十份都够了。 这么多珍贵的古物,加起来价值绝不低于那样一幅古画了。可是丹鼎门另有衡量,毕竟祖师遗物是无价的,怎么用心都不为过。 他们事先并不了解原画的情况,所以将各个年代的材料都尽量收集齐全。需要介绍一个常识,一幅古画哪怕是真迹,其构成材质也可能来自不同年代。 所谓真迹主要是指那一层画纸与墨迹,而它在传承过程中可能经过多次装裱,画面上也可能留下后世不同年代的题字与印章。 张燕飞身为入微门术士,已有二阶墨客成就,本身还是一位美术家,最擅长的就是这等手艺,精心制作了一份足以乱真的副本。 丹鼎门对此表示了感谢,还剩下的那么多材料都送给张燕飞了,并要支付酬金。 张燕飞当然不会收酬金,结果对方趁势又提了个要求:既然复制品如此成功,那么他们能否将真品带走,副本则留在学院图书馆? 此事武岩骏当然不在场,师父张燕飞也没和他细说。小武只知,张燕飞虽不情愿,但由于某种无法拒绝的原因,不得不点头答应了。 张燕飞以为到此为止,没想到只是开始。没过多久又有人找上了他,提到学院馆藏的一副古代名家真迹,请张燕飞想办法给弄出来。 张燕飞想拒绝,可对方掌握了他非法盗取国家资产的证据,就是图书馆中那幅《谭仙拄杖图》。假如张燕飞肯合作,则有丰厚的回报…… 张燕飞不得已上了贼船,八年期间用掉包的方式,至少盗取了美术学院馆藏的几十幅作品。很多赝品,用的都是丹鼎门当初送的材料。 张燕飞很谨慎,而且技艺高超,照说被识破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两年前东窗事发,他被抓捕归案。 那完全是一场意外,谁能想到,赝品还能在公开展出期间又被掉包,以至于被参观者一眼看出了破绽。 此前被他掉包的真迹,也曾出现在海外的拍卖会上,偶尔有人问过情况。张燕飞则表示自己不知情,海外拍卖的有可能是赝品,也有可能是古人的临摹之作。 需要注意赝品和摹本的区别,比如一位古代画家,其名声若足够大、作品若足够好,别说后人,与其同时代的画家包括其弟子都会临摹他的作品。 假如临摹者水平足够高,后世是很难鉴别的,这样的摹本也被视为某种意义的古迹真品。正因为有这种情况存在,张燕飞才能以此遮掩。 但案发之后警方介入调查,搜集了大量相关信息与物证,这套说辞就无效了。两年前张燕飞进了看守所,没过多久,武岩骏也进来了。 听到这里,何考忍不住插话道:“你又是怎么进去的?” 武岩骏板着脸反问道:“我说的,你难道不信吗?”同时掏出了一张东西放在桌上,赫然竟是一张刑满释放证,看着怪吓人的。 何考一缩脖:“我信,没说不信啊,就是问一句。” 口中如此说,但他还是飞快地瞟了一眼,释放证上的名字确实是武岩骏,刑满日期差不多是一个半月前。 武岩骏收起证书道:“有狱友告诉我,出去之后假如兜里没钱,找家馆子把这东西放桌上给老板看,可以白吃一顿饭。 但我从来没有这么做,因为我最恨的事就是吃霸王餐,知道为什么吗?” 何考心中暗道:“你确实没吃霸王餐,但偷刷了小胖的卡!”口中却很配合问道:“因为啥啊?” 这小武说话有一出没一出的,何考有点绷不住了,不知道怎么捧哏才好。他也能察觉出来,对方极度需要信任与认可,所以才会在谈话中反复提及。 武岩骏:“我之所以进去,就是因为揍了一个吃霸王餐的……” 小武虽然很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位世外高人,其实他的经历也很简单,出身在南花市一个普通家庭,家里是做小买卖的。 那边的人大多好吃,有凌晨五点不到就排队买排骨饭的,还是普通的大排档,就因为有特色、味道好,去晚了就买不着了。 小武家经营的也是特色餐饮,最早就是在街边支炉子摆摊,后来盘下一个档口,再后来则买了两间临街的门面开了家粉面馆。 “武岩粉面”虽然算不上百年老店,但从爷爷奶奶到父亲母亲,两代人前后也经营了四十多年,也是当地有些名气的老字号了,生意一直不错。 别看生意小,其实还挺赚钱,尤其是在早些年,比一般工薪阶层家庭收入高得多,就是起早贪黑很累人。 武岩粉面其实也没啥了不得的秘方,除了汤料调味是祖传的手艺,主要还是食材质量好,米粉都是自家采购材料亲手现做,所以规模也不可能很大。 近几年技术进步了,什么产品都能买到,他们也定制了一台小型的自动化粉面机,节省了不少繁重的体力劳动。 生意虽好,但小武父母也没想搞连锁扩张,仍然守着老店面和老街坊。在他们看来,儿子将来是有大出息的,没必要再经营粉面馆了。 武岩骏从小就聪明,成绩一直不错,南花科技大学本科毕业,家里又出钱把他送到海外留学两年,拿了个硕士学位。 毕业后小武没想在海外呆着,那边的就业形势也不太好,于是就回国找工作,不料刚回家就出了事。 父母不让他去店里帮忙,可他那两天闲着没事,非得欠欠地跑到粉面店帮着打杂,美其名曰尽孝心。 那一带老街区有几个小混混,俗称街溜子,经常吃东西不给钱。这天他们三个人吃完了粉面一抹嘴,冲帮忙收银的武岩骏喊了一声:“记账上,下回一道结!” 武岩骏听说过这伙人,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出了柜台拦在门前,要他们把账结了才能走。领头那家伙瞪眼道:“以前不都是记账上吗,今天怎么啦,不知道规矩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听这话武岩骏更不能让他们走了,又要他们把以前的欠账都结了。双方就这么争执起来,对方夺门欲走,有人在小武胸前推了一把。 这个动作是导火索,接着众人就动起手来,等父母和另一个服务员从后厨赶过来,那三个小混混已经躺地上了。有人口鼻流血,另一人打电话报了警。 其他两个混混都没啥大事,但有一个小混混正巧被一拳打脸上了,颧骨骨折,鉴定为轻伤二级,够上刑事责任了,所以武岩骏进去了。 听到这里,何考不解道:“一挑三,你还打赢了?” 武岩骏:“我是练体育的。” 何考:“你是南花科技大学体育系的,还是留学读体育专业?” 武岩骏:“我不是体育系的,但是从中学就开始练体育。留学的时候,体育成绩起了很大作用呢,要不然那边也不能录取我。 在外面读书的时候,我还健身馆打工当教练,教那些老东国功夫……” 何考:“难怪呢,原来是真练过,所以就把人给打伤了?” 武岩骏:“我没下重手,谁知道他们那么不经打。” 何考:“你这种情况,其实只要与对方好好协商,私下给笔赔偿,取得谅解啥的,其实用不着进去吧?哪怕判个缓刑也好。” 武岩骏重重呼了一口气道:“你跟我爸妈想的一样,他们也想陪一笔钱协商,结果受伤的那小子不干,声称不想要钱就想弄死我……那个家伙还是个二点五代。” 何考:“啥叫二点五代啊,不是个吃白食的小混混吗?” 武岩骏:“我们那个地方讲究宗族,他家亲戚有人啊,舅舅是做官的,叔叔做生意挺有钱,可他没啥出息就在街上混,所以叫这种人二点五代。 我当时还对警察说,是他们先动的手。结果警察看了监控,说对方只是想把我推开出门,的确是我先动手打人的……” 何考:“你被判了多长时间?” 武岩骏:“九个月。” 何考:“这刑期很少见啊,有零有整的。” 武岩骏:“因为我在看守所恰好呆了九个月,抵刑期直接出来了。” ** 017、找错人了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犯罪嫌疑人在判决之后,会从看守所转到监狱服刑,而此前关押在看守所的时间,也可以抵刑期。 所以很多没法重判的犯人,甚至有点冤枉的嫌疑犯,法官给的刑期往往就是已在看守所关押的时间,判完了直接放人。 为什么恰好判这个刑期呢?因为判更短的话,嫌疑人就被超期羁押了,还涉及到国家赔偿问题,而判更长又说不过去。 小武很冤,他进了看守所之后,父母一直在努力跑取保候审,但没成功,正式判决又拖到了九个月……据他估计是那个混混家找关系使了坏。 但另一方面,小武又很幸运,他在看守所里遇到了师父张燕飞。张燕飞得知他的经历后,对其很是同情。 武岩骏一度很消沉,无论如何这次已留下了犯罪记录,可谓前程尽毁,出去后很多单位恐怕不会再录用他了。仅仅因为阻止一顿霸王餐,难道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吗? 张燕飞劝他不要气馁,还告诉了他术法与术门的存在,传授了他入微术,若能修炼术法入门、成为奇人异士,岂会受凡夫俗子之困。 武岩骏当时反问了一句——你自己不也进来了吗? 张燕飞则预言了两件事:一是他自己不久后就会出去,以就医或者别的名义,总之外面会有人捞他的;二是小武就安心等待上庭,宣判的那天便是释放的那天。 这两件事后来都应验了。 张燕飞之所以会收武岩骏为徒,不仅是因为同情其遭遇,更重要的是发现了这小伙资质不错,很有天赋。 张燕飞在看守所里左右无事,换做以往哪有这闲功夫用心教徒弟?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小武,看守所的环境几乎能叫人憋出毛病来,那就练呗。 仅仅用了半年时间,武岩骏不仅修习入微术入门,成为一阶模仿者,而且已具备了晋升二阶墨客的条件,只缺过关的考验或者说仪式。 张燕飞却有些纳闷了,他没想到小武能学得这么快,看来看守所的环境挺适合初阶术士潜心修炼啊,各术门是不是考虑推广一下? 张燕飞只教了小武半年,然后便以就医的名义出去了,外面果然有人捞他。就在出去之后,武岩骏居然晋级为二阶墨客。 两个月后,武岩骏也等来了上庭宣判,判决之后便刑满释放。 何考不解道:“你这好不容易刚出来,要么报恩要么报仇,我认为报恩更在报仇之前,不去找你师父,怎么找到这里了?” 武岩骏的脑袋和肩膀都耷拉下来了,语气低沉道:“我师父已经不在了,据说是因病去世,就在出去一个多月后。我没能赶得上……他的案子,也还没来得及判呢!” 何考的心脏没来由地突突跳了几下,看向武岩骏的眼神也变了。人与人交流,有时说了说了半天对方也没什么感觉,有时却因为一句话莫名就被触动了。 因为何考的父亲也有类似的经历,牵涉的案子还未等到上庭审理宣判,人就因病去世,留下了难解的谜团。 何考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别总在餐厅里坐着,换个地方聊吧,楼下有家咖啡厅。” 武岩骏:“挂坠你拿回去,这张胸牌也托你还给同事。这顿饭多少钱?加个好友我转给你,你再帮我转给他。” 何考:“钱就算了,就当我请客吧。这个挂坠你是从哪儿拿来的,掉包的人你认识吗?” 武岩骏低头道:“不好意思,是我小师妹,手艺不精,见笑了!” 何考:“小师妹,你师父的女儿吗?” 武岩骏:“不是,你就别打听了,不方便告诉你。” 何考:“你师妹偷换了我的东西,我还不方便知道?” 武岩骏:“我这不是帮她处理手尾么,给你还回来了。” 何考:“谢谢,走吧!” 两人离开自助餐厅,出了大楼前走不远,拐角处就有一家咖啡厅,找了个座位坐下,何考对店员道:“小苗,来杯柠檬水。” 武岩骏压低声音道:“你跟这姑娘挺熟?” 何考:“你咋看出来的?” 武岩骏:“我可不是一般人,在里面学了很多,师父教了我更多,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看你的眼神和语气就知道了。” 何考:“这是我小师妹。” 武岩骏:“你也有小师妹?” 何考:“一个学校的,但不是一个专业。她还在读研,最近正写论文呢。大半年之前,我也在这里打过工……” 说到这里便止住了声音,因为小苗已经端着柠檬水过来了,何考又问小武:“你喝啥?” 武岩骏:“给我来罐啤酒。” 何考:“到咖啡厅来喝啤酒?” 武岩骏:“你点的也不是咖啡啊。” 何考:“那还不如去撸串呢。” 武岩骏环顾左右道:“撸串好啊,我们去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何考:“不早说!” 武岩骏:“是你带我来的。” 和小苗打了声招呼,两人起身离开了咖啡馆。有熟人就是好,那杯没碰的柠檬水又端了回去,没收他们钱。 何考对这一带很熟,步行范围内就找了一家很热闹的烧烤店,就是上次与钱固然、黄小胖一起撸串的地方,坐下后点了啤串套餐。 方才那间咖啡厅确实不适合谈话,因为还有不少别的客人,环境又太安静。小武尽管压低声音说话,有时不经意间嗓门就大了。 而烧烤摊这边环境很嘈杂,两人坐在这里聊天反倒没什么人能听清。 举着大杯扎啤碰了一下,武岩骏一口就喝了半杯,然后盯着何考道:“你这个人,有问题!” 何考心中一紧:“我有什么问题?” 武岩骏:“应该说你这个人不简单,很冷静,又很敏锐!我今天跟你说的话,换一般人要么会很惊讶,要么不敢相信。” 何考:“我也非常惊讶啊!” 武岩骏:“但是你的反应不一般,不仅相信我说的话,还能帮我分析。” 何考喝了一口酒:“我从小就过了那个阶段,害怕和哭闹没有用的时候,冷静就是唯一能帮助自己的。 至于敏锐,也许吧,单纯的冷静也是没有用的,冷静的目的就是能更敏锐。” 武岩骏:“说你这个人不简单,其实因为我也不简单。当初在看守所里,师父一见到我,就看出我有修炼术法的潜质……” 何考忍不住打断他道:“武岩先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武岩骏一摊双手:“叫我小武就行!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想问就问吧,能说的我都会说,只是有些事情还不方便告诉你。” 何考:“你们这些修炼术法的高人,现代社会的奇人异士,做事就这么不讲究吗?你们怀疑我是那什么隐蛾,我的挂坠是那什么隐蛾之物,这是找错人了! 但换成另一种情况,假如你们没有找错人呢?我就是隐蛾,这挂坠就是隐蛾之物,你们就能这么干吗?这分明是盗窃嘛! 真想要这件东西,你们可以直接来找我,然后开个条件看我愿不愿意转让,这才是正常的做法。难道你们平时都这么做事吗,没人管吗?”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别的原因,小武的脸色涨得有点红,憋了好半天才说道:“术门也是有规矩的,当然也有人管。所以你看,他们都没敢公开下手抢夺。 但是人嘛,既然有本事,难免就会想投机取巧的办法,只要没人发现就好,毕竟能成为隐蛾的诱惑还是很大的,更重要的是不想暴露自己。 你再假设一下,假如你真是隐蛾,有人直接来找你了,把你的拥有的隐蛾之物给买走了,那么他是不是也暴露了?这样也会有麻烦的。 当然了,我说的是他们,我可不是这种人!” 何考:“那你为什么也跑这里来找隐蛾?” 武岩骏叹了口气:“因为两年前的案子,我想知道真相。师父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所以就想搞清楚——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关隐蛾的事情,我最早就是听师父说的,出来后我师伯也介绍了一些情况。他们都认为,那次艺术展中作品被人调包,很可能是隐蛾干的,否则没法解释。 假如没有那件事,我师父也不会进去,更不会这么早就去世。” 何考连连摇头道:“你想尽量为师父做些什么,我完全赞同;但你具体的做法,我不敢苟同。 我们再做个假设,假设那幅画真是被所谓的隐蛾在展览时调包了,导致了你师父入狱。就算是这样,你师父是因为隐蛾才入狱的吗? 做人得讲道理,警察抓你师父,是因为他真的犯了错,而且被查出了证据。假如他从未做过那些事,就算那幅画在展览会上被调包了,最终也查不到他头上去。 就像小偷偷了东西,销赃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发现者有错吗?警察抓他,只因为他偷了东西,顺着这条线索查出了更多的赃物,最终证据确凿!” 武岩骏用酒杯重重的一顿桌面:“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 何考:“抱歉,我也不想这么说。你是个正直的人,师妹偷换了我的东西,你还知道还回来。但你也清楚,你师父真的犯了错,他本来没必要做那些事的。 你师父是怎么走上这一步的,最早是谁让他不得不那么做了?假如你真想调查所谓的真相,应该找的不是什么隐蛾,而是那些人。” 武岩骏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又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指——丹鼎门的人?” 何考没说话,却摇了摇头。 武岩骏有些着急道:“不是他们吗?当初就是他们找到我师父,调换了那幅古画,然后我师父才被人讹上的。” 何考:“这是你师父告诉你的事情。但还有很多事,他不想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你,因为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无好处。”这是小武曾对何考说的话,他此刻给还回去了。 武岩骏探过脑袋道:“什么事?” 何考:“你师父和丹鼎门之间,更像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就算你找上门,恐怕也没什么话好说,人家一句当时都是自愿的,就能给你怼回来。 况且就凭你一个人,能打得过三个小流氓,但是能对付整个丹鼎门吗?其实有另外两件事,才是更重要的。 第一,当初是出于什么无法拒绝的原因,你师父才答应了丹鼎门的要求?如果是他自己主动答应的,那没什么话好说,但如果另有内情呢?” ** 018、理性觉醒于假设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武岩骏下意识地点头道:“有道理,会有什么内情呢?” 何考:“我也不知道啊,但是可以假设。我先给你编个故事,比如在此之前,图书馆就丢失了重要文物,你师父为了免责堵窟窿,就用自己制作赝品给糊弄过去了。 或者换一种情况,有一位大人物拿走了馆藏的重要文物,又没留下任何凭证。 这个大人物是你师父不想得罪也不敢得罪的,甚至还要尽力讨好的,于是他就主动用赝品替换,把事抹平了。 再假设多一点,他当初就是这样得到了某个大人物的赏识,才会被提拔为院长,故事逻辑是不是就更通顺了? 但是丹鼎门掌握了这个情况,所以你师父才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这么说合理不合理?” 武岩骏敲着钎子道:“合理啊!你是怎么想到的?” 何考:“开脑洞呗!我们公司开会讨论的时候,就经常搞头脑风暴。” 此话不尽实,头脑风暴的事情是有的,但何考这个人从小就心思深,不知不觉中容易想得比较多。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可千万别当真,真正是什么情况,则是谁也说不准。” 武岩骏:“这我当然知道,会去调查的。你说有两件事,还有另一件呢?” 何考:“我个人感觉,这件事就算你查出来,恐怕也做不了什么,很可能就是你师父自己的事。至于另一件事,你调查过你师父的案子吗?” 武岩骏:“我当然查过呀,还通过师伯搞到了卷宗副本。 何考:“请问警方抓了多少人?” 武岩骏:“就抓了我师父一个。”说完又叹了口气,“我师父这人仗义,看来是一个人把事情全扛了。” 何考:“你师父告诉你,那件事之后,有一伙人来要挟他,他不得不继续做违法的事,他说过那些人的身份吗?” 武岩骏:“他没说,一个字都没说!” 何考:“没说,就是不想让你查,因为知道你惹不起,同时也是为了自保……你师父有老婆孩子吧?” 武岩骏:“有啊。” 何考:“他也得保障家人能好好生活!而且这么大的案子,他在看守所里待了不到两年就出去就医了,说明他保下的人能量也不小。 但还有一件事,他是真生病了,还是伪装成生病好外出就医?假如他的身体没有大问题的话,刚出去就去世,太过蹊跷了!” 武岩骏:“这事我也觉得蹊跷,在里面的时候,我师父精神不太好,能出去也确实自称有病,但据我观察,应该不至于那么短时间就去世……可是病历记录都是真的。” 何考摘下胸前的挂坠道:“我这几天,还以为这东西是真的呢。” 武岩骏又缓缓点头道:“我师父死了,证据链就断了,其他人都安全了。所以尽管我师父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事,有人还可能不愿放过他……” 何考:“所以啊,你来找什么隐蛾?真要想做什么的话,就去调查你师父的死因!” 武岩骏腾地一下站起身道:“你说的对!” 何考赶紧摆手道:“别着急,也不差这么一会儿,酒还没喝完呢。我得提醒你,这事千万要谨慎,别把自己给搭进去,没那个实力和条件的时候,不能乱来。” 武岩骏坐下道:“我明白的,当然明白!”说着话举起酒杯,“我敬你,今天真要感谢你!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当初是哪些人要挟的我师父?但师伯不让我再去追究,他说这账是算不清的,而且将哪些人保下来,就是我师父的自己的决定。 但是你给我的建议,我会考虑清楚的……” 这杯干了,何考有点呛着,轻轻抚了抚胸口。他说了这么多,大脑始终高速运转差点都超频了,就是为了劝说武岩骏不要再去找什么隐蛾,顺便套出更多隐秘的情报。 何考达到了目的,但说到后来也开始同情小武了,这小伙的性子简直太耿了,以前甚至没见过这么耿的人。 看来他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吃过什么亏,第一次吃亏就栽了那么大的跟头,结果在看守所里又有了一段奇遇、修成了传说中的术法,脾气仍然没怎么变。 继续撸串的时候,武岩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但何考还意犹未尽,又试探着问道:“小武啊,我能不能再请教一点事情?” 武岩骏低头摆弄着钎子道:“想说就说。” 何考:“今天刚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自称是穿越来的,还说我是什么NPC?” 武岩骏抬起头道:“具体的情况,我没法跟你说清楚,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有点不真实吗?” 何考环顾左右道:“哦,哪里不真实了?” 武岩骏摆手道:“我不是说这里有破绽,反正跟你说不清,算了,就举一个例子吧!你刚才分析了那么多,想没想过,有一件事多少是解释不通的。 当年那个展览,南花美术学院为什么要选送那样一幅馆藏作品参展。我师父就是院长,明知道那幅《谭仙拄杖图》是他制作的副本,为什么还要送去参展?” 何考放下酒杯道:“对呀,为什么呢?” 无论一个人心思再缜密,也难免有所漏算。何考刚才已经绞尽脑汁在分析案情了,但他多少有点目的不纯,遗漏了这么一个明显的破绽。 两年前的那一次全国巡展,主题是“东国古代神秘文化”。参展作品是从全国各地的收藏单位中征集的,《谭仙拄杖图》就是南花美术学院图书馆选送。 张燕飞当时还是院长,假如他不想让这幅作品去参展,肯定是能办到的,这又是图啥呢? 这样一次大型展出,参观者来自全国各地,张燕飞这是唯恐自己的掉包行为不被拆穿吗,还是说他对自己的水平太自信了? 但是再自信,也不是这种玩法啊! 何考疑惑的反应,显然是挠中了武岩骏的痒处。他又干了一大杯啤酒,抹了抹嘴边的沫道:“修炼入微术,从二阶墨客晋升为三阶鉴定家,需要一种仪式。 这个仪式就是亲手制作一件东西,替换掉原来的东西,并且要在大庭广众下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我师父虽然没有明说,那就是他设计的晋升仪式,但是据我判断,他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可惜了,否则他很可能会成功的。” 假如是这样的话,张燕飞的行为倒是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何考好奇地追问道:“假如那次展览不出问题,你师父制作的《谭仙拄杖图》骗过了所有参观者,他就成功了吗?” 武岩骏微微摇头道:“这也说不准,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不成功。但是在我看来,成功的可能性相当大,否则师父也不会冒险那么做。” 何考:“为什么还有可能不成功呢?” 武岩骏:“什么样的物品才合适、大庭广众具体是什么场合、所有人又应该是多少人、所谓认可又是怎样的认可?这些都很准确把握。 术门传承中的晋升仪式的内容,只是原则性要求,可能古代的情况与现代的情况又不一样。我师父提过,总体而言,他个人的感觉,现代应该容易点,而古代更难。 术门历史上,有不少人将仪式设计得很好,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又没法断言问题出在哪里,只能不断地再换一种办法。” 何考更好奇了:“那么成功的例子呢,肯定是有的吧,你了解吗?” 武岩骏:“这我倒听说过,我师父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祖。据说他老人家当年从二阶墨客晋升三阶鉴定家时,给自己设计的仪式,就是把一个名胜景点大门前的石狮子换了。” 何考:“哦,什么地方的石狮子?” 武岩骏:“这我不能告诉你!但晋升成功后,他又把石狮子换回来了,这是规矩。” 何考:“这动作不小啊!” 武岩骏:“可不是嘛,好几吨重呢!” 何考:“既然他这么做成功了,就没有人效仿过吗?” 武岩骏:“有啊,我师伯就是这么干的,就是我师父的师兄。石狮子一般都是成对的,当年我师祖换了左边的那只,后来我师伯就换了右边的那只。” 何考:“也成功了?” 武岩骏点头道:“是的。” 何考:“那你们不是已经趟出来一条路了?石狮子还可以接着换啊!” 武岩骏瞪眼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当地最热门的景点,放眼全国也算是名胜地标,每天比菜市场还热闹,现在连夜里都不消停了。 那样的地方、那么大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机会动手?早些年还好点,现在是越来越不好办了,况且就算照做了,也不一定能成功。” 何考:“哦,难道照操作业都及不了格?” 武岩骏:“当然是真的,我师父亲口说的。在我师伯之后,还有位师叔也做了同样的事,他想了各种办法,好不容易换掉了我师祖当年换过的那个石狮子,结果却没成功。 不仅没成功,他也没找到机会再把石狮子换回去,到现在还留自己手里呢!” 何考:“会不会就是因为——没把原先的石狮子再换回去?” 武岩骏摇头道:“应该不是这个原因,我师父和师伯,都是在石狮子没换回去之前就成功了。我也问过师父是怎么回事,师父只告诉我,人不可能完全重复同样的行为。 或许是那位师叔的手艺不够好,或许是游客少了、气候变了、场地改造了,甚至是导游的解说词变了、人们的关注点不一样了,种种原因都有可能。” 何考不知不觉中也喝干了一大杯扎啤,缓缓点头道:“有道理啊,有道理!”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抬头问道,“这与你说的世界真不真实,有什么关系吗?” 武岩骏放下酒杯,探过脑袋道:“你再仔细想想啊,这种事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修炼秘法,水平到了就可以晋级,就算有考验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来个天劫我都感觉还能说得过去,这种抽象的仪式算什么? 太主观、太随意了吧,并不能证明水平,甚至算不得考验。假如这是考验的话,是谁在做判定,老天爷吗? 你再接着想想,就以入微门为例,入微术一阶叫模仿者、二阶叫墨客、三阶叫鉴定家、四阶叫工匠、五阶叫量心人…… 成为术士要得到传承,每升一级还要有个仪式,这是什么场景里会出现的东西?” 何考:“小说?” 武岩骏:“还有呢?” 何考:“游戏?” 武岩骏一拍大腿道:“对啊,就是游戏!你不觉得这完全就是游戏里的设定吗?这个世界是有问题的,就像有设定好的程序,按照这种方式在运行。” 不得不说,这一瞬间,何考还真有几分让他给说动了,也跟着想了很多玄之又玄的事,但转念间又恢复了冷静。 何考:“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说自己是穿越的。其实这个世界上居然真有术法和术士,就已经足够神奇了,你怎么想我都不奇怪。 假如世界是某个程序虚拟的,那我们都是穿越的!我最近的工作就是在搞虚拟城市,感觉却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每一阶术士怎么称呼,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至于那仪式,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仪式本身不是重点,而是在设计并完成仪式的过程中,你就达到了晋级的要求。 晋级标准肯定是存在的,但是只说理论标准,太难又太抽象,水平尚低的弟子很难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所以祖师干脆就总结了最可行的路径,照着做就行,考验的还是术法水平。水平不够的人肯定过不了关,而水平有可能达标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可能自然就过关了 打个比方,比如理论要求是制造摄氏零度,那么仪式就是,弄出一个大气压的环境、再制备出冰水混合物。 你认为那些仪式太抽象太没道理,实际上它们恰恰就是最具体的可执行方案……” 何考说的只是他自己的猜测,但也不算信口开河,他真是这么想的,而且就是根据一个程序员的工作经验。 ** 019、经验的黑箱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当代的程序系统,早就不需要程序员全部用基础逻辑符号去写底层代码了,哪怕是一个很小的软件,那么做的工作量也是超出想象的。 程序员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使用现成的开发工具,包括各种应用平台,这些工具平台本身就是一个个软件包,按要求操作便能输出结果。 软件包本身,就是由海量最底层的逻辑代码构成,但使用它们的程序员没必要甚至也不可能了解其中的每一行代码,只需要学会运用。 高级程序员则了解其原理,有必要的话也能重新设计一款更好的工具,但他们在运用工具时,同样不了解期内部的每一步运算细节,就像在操作一个黑箱。 这种“黑箱化”的编程开发特点,在进入AI时代后更加明显。 这还只是开发端,至于应用端则几乎完全黑箱化了,比如人人手中的智能手机。 何考就是以此类比,认为所谓术士的晋阶仪式,就像一种黑箱工具,有其设计原理,但使用者只要按照要求操作即可。有人的工作成果合格,有人不合格。 假如有人不愿意,非得从0、1这种最底层的代码开始亲手敲,理论上当然也有可能编出任何程序,实际上难度太大了! 听完何考的解释,武岩骏瞅着他道:“你这么打比方,不恰好是我想说的嘛?这个世界就好像是一套程序设计出来的!” 何考摇了摇头:“我只是打比方而已,分析其中可能的原因。但你硬要这么说,决定世界运行的所有物理规律,我们认识和表达它们的时候,都需要运用逻辑计算工具。 这就是数据化、程序化啊,它只是形式问题。形式决定不了真实和虚假,这是另一种概念,真实和虚假是个哲学问题。” 武岩骏摆手道:“我最受不了哲学了,听着头晕。我说自己是穿越来的,有另外的证据,但是不能告诉你……咱就别说了吧。” 何考:“好吧,不说了,喝酒!那我能不能再问一句,你已经是二阶术士了,从你说的一阶模仿者晋阶到二阶墨客,需要什么仪式啊?” “啊?你不是术门弟子,我不能告诉你!”武岩骏突然清醒过来,赶紧叮嘱道,“还有啊,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武岩骏其实还不算正经术门弟子,他只是偶得机缘习成入微术而已,处境相对尴尬,但这些话他可没有告诉何考。 术门当然有内部纪律,俗称门规,有些东西是不能往外说的。 术士偶尔喝酒吹牛,跟人讲些神秘趣事逗个乐子倒也不打紧。术门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神秘,自古以来真假难辨的传闻也有不少,还被记录于各种资料中。 但各门术法的修炼禁忌,以及晋级仪式的具体内容,却不可以外传。这些东西,一方面可能会引起外界的误会,另一方面也可能给术士本人带来麻烦。 知道修炼中的禁忌,就可能琢磨出针对性的办法;知道晋级仪式的具体讲究,就有可能设法搞破坏。 甚至各派门规本身,都属于不可以轻易与外人谈论的内容。 师父收弟子入门的同时,就要传以于门规,在不符合规定的情况下,是不能擅自传法的。 张燕飞在狱中传授武岩骏入微术,其实是违反门规的。 在张燕飞案发之后,入微门已经将其革籍了,因为这也算是一个很大的丑闻。 所谓革籍就相当于开除出组织,表明此人从今王虎的所作所为与组织无关、组织也不会再庇护他。 革籍之后,张燕飞也不得再擅自传授入微术。 张燕飞在狱中擅传武岩骏术法,理论上入微门是可以追究其责任的,但张燕飞已死,也就谈不上什么追加处罚了。 但武岩骏则是无辜的,他又不是入微门弟子,事先并不知道这些讲究,张燕飞肯教他也就学了,能入门证明天资好,这不是他的错。 对这种人,只要他不为非作歹,入微门也不会去找他的麻烦,假如经考察后发现是可造之材,反而会尽量将其正式吸纳入术门,因为有错的只是张燕飞而不是他。 各术门传承千年,各种情况遇到的不要太多,早有应对之策。 像武岩骏这样因各种缘故出现的“散修”,自古以来有不少,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没有整个术门传承体系的支持,往往传一两代人也就消失了。 少数散修也形成了传承体系,这种情况大多在后世被重新吸纳入术门,术门中很多支脉流派就是这么来的。 将张燕飞革藉只是术门的表态,而张燕飞的人脉与情面仍在。按师父的计划,等出狱后再找熟悉同门疏通,安排武岩骏正式拜入术门。 张燕飞告诉武岩骏,尽管他已经有了案底,但只要有术法修为,同样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生活不成问题。 别的不说,各派术士有不少在社会上身居高位,都会很乐意聘用他或者给他资源。 张燕飞还叮嘱过武岩骏,假如出去后没找到他,还可以去找他的师兄也就是武岩骏的师伯叶回。叶回的生意做得很大,在同门中与张燕飞的关系也最好。 事后回想起来,张燕飞或许已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出事,否则也不必提前做另一手安排。 武岩骏刑满释放后,师父已去世,他则找到了师伯叶回。叶回果然给他安排了吃住,并在自己名下企业中给他挂了个闲职,安慰他暂时先休息。 叶师伯还告诉他,假如他的入微术能达到三阶鉴定家的水平,就有理由安排他正式认祖归宗。假如他能达到四阶工匠水平,不用安排,入微门会主动吸纳他的。 假如他能成为六阶器师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入微门的当代长老! 但如今小武毕竟还不是正式的入微门弟子,正在“考察期”,做什么事都应该尽量低调谨慎,尤其是不能犯术门的忌讳。 小武今天也是喝酒上头了,不小心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等到何考追问入微术一阶晋升二阶的仪式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些东西不能乱讲啊! 于是他没有告诉何考,却反过来央求何考,今天讲的话千万不能说出去…… 这下武岩骏的酒醒了,也不敢继续再喝了,与何考交换了一个联系方式便匆匆离去。何考对此深感可惜,同时也深感庆幸。 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打听到更多东西,庆幸的是,来了这样一个人能上门提醒他很多事。回到公寓后一摸兜,取出武岩骏还回的那枚兽爪挂坠,何考又傻眼了。 武岩骏走得匆忙,还回了“真”挂坠却没有拿走假挂坠。何考喝酒时将假挂坠摘了下来也揣进兜里,现在两个混一块了,何考居然分辨不出来! 随身戴了二十多年的东西,怎会认不出来?这也很正常,他此前根本就没想到过这种事,而且这两件东西也太像了。 拿放大镜仔细看或许有细微的差别,但原先的真品应该是什么样子,何考也不知道呀!除非他早就备了各个角度的高清图片,放大后与实物对照,才有可能认出来。 武岩骏讲得还挺吓人的,赝品血气未消并有怨气缠绕,仔细闻还有淡淡的腥气云云……何考闻了半天,感觉两个似乎都有点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武岩骏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何考却没那个本事分辨。就这样,武岩骏还说他小师妹的手艺不行,在何考看来足以乱真了呀! 何考无奈,只好调整灯光,在桌上将两枚兽爪都摆成同一个角度,拍了一张尽量清晰的照片,给小武发了条消息,问他哪个才是原先的挂坠? 武岩骏看到消息时,已经坐高铁快到两百多公里外的太姑市了,回复道:“看照片我哪能分得出来?” 何考:“你不是有本事吗?” 武岩骏:“那也得拿到实物才行,我对这东西又不熟。” 何考:“今天撸串是你请客,明天我请客,你再给看一眼呗。” 武岩骏:“其实差别也不大,你都留着吧,一个变两个算赚了。” 何考:“怎么不大!是你说的,假的有血气还有怨气,我都作噩梦了,哪里还敢戴?” 武岩骏回了条语音:“哎呀~这倒是个办法啊,你轮流戴着试试,戴哪个做噩梦哪个就是假的!” 何考:“开什么玩笑,这事你得负责!” 武岩骏:“其实我那些话夸张了,就是吓唬你,一个普通的饰物而已,血气和怨气虽然有点,但过段时间也就自行消散了。我看你身体挺好,没什么影响。 赝品是我小师妹做的,实在不放心的话,我替你问问她,等我消息。” 何考这天罕见地没睡踏实,两个挂坠他都没敢戴,还按拍照的位置分别贴了标签,然后收进了柜子的角落里。 武岩骏在高铁上就将那张照片转发给了师妹叶语暄,也就是师伯叶回的女儿,然后详细讲述了是怎么回事。 叶语暄比他小三岁,今年夏天刚刚大学毕业,正在读研呢。 她读的是在职硕士,平日在父亲的公司里帮忙处理点事,同样也加入了入微门,是名一阶模仿者,术法差了武岩骏一层。 叶语暄很快给他回了个电话,语气很兴奋:“小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武岩骏:“就按我们事先的设计,我把你偷换的东西还给他了,没把假的拿回来,他果然也分不清了。” 叶语暄:“他真的认不出来吗?” 武岩骏:“别说是他,连我看照片也认不出来。” 叶语暄:“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明天早上山庄见。” ** 020、进阶仪式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太姑市距栖原有二百多公里,如今坐高铁也就一个小时出头。崖湖位于太姑城南郊的上方山山麓,碧波荡漾风景宜人。 山脚下邻湖的位置,有一个休闲度假村名叫串月山庄。听名字有点奇怪,有串糖葫芦的、串羊肉的,难道还有串月亮的? 这是取名于当地著名的风景崖湖串月。崖湖中有一座行春桥,桥有九孔,据说每年农历八月十八日,在岸上某个特定的位置,可以依次看到九个桥洞中各印月影一轮。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九个半圆形的桥洞加上其倒影,远观就似排成一串的九轮月亮。 串月山庄是入微门术士叶回控股的产业,叶回也是当地很有实力的一位企业家,只是平日很低调,听说过他的人并不多。 武岩骏刑满释放后,按师父的遗言来找叶师伯,叶回就把他安置在串月山庄暂居,在名下企业给他安排了个技术顾问的头衔,每月有一份还不错的工资收入。 这就是上个月的事情。武岩骏第一次来到串月山庄看到名字时就吃了一惊,感觉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因为根据谐音,这分明就是穿越山庄啊! 山庄主楼是一栋六层建筑,设有标准客房、大小会议厅等各种设施。主楼后面的沿山脚地带,则依山势分布着几片别墅群。 一号至三号别墅群是地产项目,早就卖出去了,但物业管理还由山庄负责,算是标准的酒店式物业。四号与五号别墅群则是旅游度假区,是酒店项目。 每个别墅群中都有一个相当于前台的建筑,并配有活动室和小型自助餐厅。这里有带回廊的小路与该区域的每栋别墅相连,同时又与山庄主楼相连。 哪怕是下雨天,每一名住户都可以通过这些回廊走遍整个山庄区域,从不同角度欣赏湖光山色。 这天没有下雨,武岩骏没有走回廊步道,他穿过林间草地来到五号别墅群的活动厅门前,掏出一块小石子朝天空打了出去。 旁边有一棵大树,一枚人头大小的柚子应声而落,其外皮已发黄,被武岩骏伸手稳稳接住。 活动厅里正一位姑娘坐着等他,形容青春靓丽颇有活力的样子,见他手托柚子走进来,忍不住笑道:“怎么每次见你都跟献宝似的,总是拿着东西。那柚子不好吃,挺酸的!” 武岩骏:“这不是吃的,把皮剥下来放车里,是天然的空气清新剂。” 姑娘:“快跟我说说,昨天是怎么回事?” 武岩骏:“师妹啊……” 姑娘摆手打断他道:“别总是师妹师妹的,听着我都怀疑,自己穿越到封建社会了。” 师妹这个称呼跟封建社会有啥关系?分析其脑回路,估计是在古装片里经常听见这种称呼,然后从古装就联系到封建社会了吧。 武岩骏:“那我叫你啥?” 师妹:“直接叫名字就行。” 武岩骏笑了:“上次到学校给你送东西,楼下喊了一声语暄,结果七、八个人从窗户里把头冒出来,有女还有男!” 师妹:“那就叫我全名,叶语暄。” 语暄这个名字,包括读音近似的宇轩、雨萱、玉轩……等,在她这一代人中重复率还挺高的,有点像其父辈中的涛、伟、强、红、爱华、卫东。 见武岩骏没吱声,叶语暄又仰着脖子问道:“小武,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吗?” 武岩骏仔细看了看:“又变漂亮了,皮肤更好了?” 叶语暄眼角眉梢都在笑:“别这么肤浅,再仔细看看,考验你的眼力。” 武岩骏恍然道:“你晋升二阶墨客了!” 这哪能一眼看出来,他是猜的。叶语暄开心笑道:“算你聪明,就是昨天夜里晋升。我如今是和你一样,都是二阶术士。” 听见这句话时,看着师妹的神情语气,武岩骏莫名勾起一段回忆。 在他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次路过一年级教室的窗外,看见里面的小学生,一股自豪之情莫名油然升起。因为他已经是二年级了,不再是一年级的学生! 术士晋阶当然值得高兴,师妹说话的样子更好玩,于是小武也笑得挺开心,他笑着问道:“我的建议不错吧,这次果然成功了!” 叶语暄点头道:“真是无心插柳啊,没想到这样完成了仪式,这次真得感谢你!” 远在栖原的何考不知道,自己被这对师兄妹给小小滴算计了,叶语暄竟借助他完成了入微术一阶到二阶的晋升仪式。 假如何考就在现场,听见了这两人的话,以他的细腻敏锐,估计也能推断出这个晋升仪式的大体内容—— 入微术从二阶晋阶三阶,仪式要求是亲手制作一件物品,在大庭广众下替换掉原物,使民众无法分辨。那么从一阶晋升二阶,很可能就是调包一件物品,使某个人无法分辨! 仪式内容确实如此,但这件物品和这个人都有特定的要求,想符合条件并不容易,有时甚至需要反复尝试。 叶语暄确实换走了何考的兽爪挂坠,算下来她是第六个也是最后一个动手的,所以她换走的也不是原件。原件早就被钱固然调包了,只是这师兄妹两人不知而已。 一个多月前,武岩骏找到师伯叶回,他当然也要询问师父的案子。叶回已经调查过了,还通过关系拿到了卷宗副本,从中判断出一些蛛丝马迹。 顺着线索查下去,恰好查到了周度当年的案子。调查周度有点费劲,因为他二十年前已经去世了,很多资料也都缺失了。 叶回关注到周度有个儿子叫何考,但他首先排队了何考的嫌疑。因为近来几次有隐蛾出没的事件线索,都有证据表明与何考无关。 他们调查此事,也引起了叶语暄的兴趣,于是叶语喧就想去栖原找隐蛾,叶回则告诫她不要轻易卷进这种事。但叶语暄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听话自己跑去了。 武岩骏不放心师妹,所以也跟着去了栖原。他总感觉师父明面上劝阻师妹,但实际上是默许的,还叮嘱他到栖原后要保护好师妹、别让她乱来、有事及时联系云云。 叶语暄和钱固然一样,也盯上了何考佩戴的兽爪挂坠,但她去晚了,拿到的已经是第六手挂坠。 叶回的调查已经排除了何考的嫌疑,为何叶语暄仍然盯上了何考?因为她发现,有好几位术门中人在暗中窥探何考。 另一方面,她自认为该有独立思考,谁说父亲的判断就一定是准的?她将调包的兽爪带回了太姑市,武岩骏全程只在暗中保护并未做什么。 回到太姑市之后,叶语暄感觉这兽爪确实有点讲究,但也算不得稀罕物品,更谈不上是传说中的神器了。 叶回听说消息,也把东西拿去做了鉴别,很肯定地判断她搞错了,并且批评了她的行为——这么做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不应该。 于是武岩骏就劝师妹把东西还回去,可是怎么还呢,难道找到何考当面承认自己做贼?武岩骏自告奋勇,并出了另一个主意。 这个这主意就是——借机尝试晋升仪式。 叶语暄的入微术一阶修炼已圆满,就差完成一个这样的仪式。她曾设计了两次,但是都没有成功,这次不妨顺势而为。 武岩骏这么说,才真正打动了叶语暄,否则她咋能那么听话呢。 兽爪是何考贴身佩戴了二十年的东西,被叶语暄替换之后,他居然毫无察觉。等到武岩骏把东西还回来了,真品、赝品放在一起,他仍然无法分辨。 这个仪式的设计感简直都拉满了!叶语暄果然晋级成功。 术士的晋阶仪式,就是这么玄学。许是因为术法本身就是玄学吧,很多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每个人只能自行去体会。 比如说何考未察觉到自己的挂坠被人替换了,这算成功吗?算,又不完全算,只是成功的前提条件之一。 至少在小武找到何考之前,叶语暄自我感觉仪式并未成功。 但是小武找到何考,拆穿了叶语暄的把戏,又把挂坠“原件”还给了何考。何考拿到手里仍然无法分辨真伪,又特意来询问小武,这一步好似才是仪式真正起效。 叶语暄听说消息后,宛若福至心灵,当天夜里于定坐中便自知火候到了,刹那间身心合一、形神合一……说普通话就是身体与感官归于和谐,术法境界更上一层。 假如小武没做这件事,或者做完了没告诉她真正的结果,情况又会怎样呢?这一点没法假设,理论上也不应该发生,因为术士对结果的观察,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 一阶模仿者与二阶墨客,都有什么讲究呢?入微术起步追求的就是心灵手巧,一阶可谓心灵,二阶可谓手巧。 叶语暄制作的兽爪挂坠,连何考都分不出真假,难道还不算心灵手巧吗?这与普通人的理解不一样,修成一阶入微术俗称模仿者,主要能力体现在感官方面。 比如要制作一件赝品,首先就要对原件有细致的观察,这种观察有时还不是拿在手里琢磨,往往就是惊鸿一瞥,这就需要相当敏锐的感知能力。 感知能力又涉及到神经反应速度、精神专注度等多方面因素,而且所有感官是相互协调甚至是互通的,到了某种程度身体往往就会跟不上。 有一句俗话叫“意识到了,动作跟不上”,常见于运动场中。比如踢球时有些反应很快的加速、急转,容易把自己拉伤或扭伤。 各门术法虽各有讲究,但一阶术士所面临的问题是类似的。日益强化的感知能力总会到达一个极限,超出极限便会导致身心、形神不协调。 就像欲在米粒上刻一首诗,眼力是足够的,但是手却不够稳。 叶语暄前段时间一直在解决这个问题,昨夜定坐之中豁然而成,就像在日渐炎热的季节里终于换上了凉爽的轻衫,整个人由内到外都精神了。 修行入微术也要打坐吗?在很多情况下倒不必如此,又不是和尚参禅。但定坐却不可少,主要是为了在某种状态下进行内观,把握与掌控自身的状态。 武岩骏是过来人,看见小师妹的样子,他一下就猜到了。其实他当初提议如此设计晋阶仪式时,心中已然有了六、七成把握。 那么从一名普通人成为一阶术士,比如入微门的模仿者,需要不需要晋升仪式呢?当然也有。 获得敏锐的感知能力,前提是要冷静的观察,而冷静的前提是要控制情绪,这一步武岩骏是在看守所里完成的,师父张燕飞给他设计的。 想想看守所那地方关的都是什么人?有不少“房客”戾气很重,稍微有点摩擦就可能爆发,在那样的环境里,极端情绪更容易被放大。 控制情绪是张燕飞教会武岩骏的第一件事,当然了,如果不是师父暗中帮忙压制冲突事态,武岩骏的第一步晋阶仪式也不容易成功。 不能说一阶术士就没有情绪,敏锐的感知能力让他们的情绪远比普通人更丰富,比如他们并不一定比普通人胆子更大,但往往并不会惊慌失措、尖叫晕倒啥的。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随着感知能力的强化,会察觉到很多以往发现不了的东西,甚至还会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玩意,并有一些莫名的感应,这被称为灵觉。 一阶修士就有灵觉,只是尚不清晰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假如不够冷静,往往会受到各种惊扰。 叶语暄晋级二阶,师兄妹两人的计划成功,可是何考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武岩骏:“你这次能晋阶当然是好事,但这种事以后可不能干了。无论怎么说偷东西都是不对的,就算真想要,也可以找他花钱买嘛!” 叶语暄眨了眨眼睛道:“小武,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件事?我那么做,其实对他是有好处的!” 武岩骏:“什么好处啊?” 叶语暄:“也有别人在暗中窥探那个何考吧?” 武岩骏:“有啊,应该是有的。” 叶语暄:“他原先那个挂坠,连我爸都感觉有问题,拿去之后仔细甄别,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我做的那个挂坠,虽然手艺差点,但谁都看出来不值得注意。 他若是还戴着原先的挂坠,难免还会有人打主意,弄不好会发生危险。我给他换掉了,换成一个不惹祸的,对他也算是一种保护。” 武岩骏:“我怎么感觉……你这是强行说自己有理呢。” 叶语暄:“你就说有没有道理吧!” “顶多算歪打正着!”武岩骏想了想又说道:“既然是这样,我还得再找他一次,把这话说清楚,因为东西已经还回去了。” 叶语暄:“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武岩骏:“这人还不错,我们一起喝过酒,处得也挺好,值得交个朋友。” ** 021、什么是惊喜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小武同学是个热心肠,第二天又坐高铁赶回到栖原市,打电话约了何考,下班后两个接着撸串喝扎啤。 何考心中暗叹,此人还真是个实心眼,说好了撸串就还是烧烤,连地方都没换,也不说再吃个火锅啥的,口中则感慨道:“真没想到你还能特意来一趟。” 武岩骏:“你说了要回请我一顿,我就得满足你的愿望啊。这事怎么说也是我师妹搞的,我得处理干净。对了,那个胸牌还同事了吧?” 何考:“还了,没说别的,只告诉他在餐厅捡到的。你现在告诉我,这两个挂坠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弄得我昨天都没睡好觉。” 说着话何考取出了两枚挂坠,上面已经贴好了标签纸。 武岩骏只瞄了一眼便道:“一号是假的,二号是真的,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他将师妹的那番话又转述了一遍。 何考闻言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有道理,多谢你提醒!那么这枚真兽爪是不能戴了,可是假兽爪戴着也没啥好处。” 武岩骏:“戴着也无妨,一点血气没什么,至于那一丝怨气,以你的体格用不了多久也就消了,我在电话里不都说了吗? 你要是还不放心,先给我,我帮你消了怨气。你以后就戴着这枚假兽爪,没人再会怀疑这件东西了。” 何考将一号兽爪递给了武岩骏,武岩骏顺手将其戴在自己脖子上,还给塞进了衣服里。何考好奇道:“你就是这么消除怨气吗?” 武岩骏:“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不懂就别问了。” 如何消除物品上的怨气,其实武岩骏也不知道准确的做法,但他有朦胧的灵觉感应,可以用笨办法,反应就以自身的血气冲消,感应不到怨气就算成功了。 两人撸了几串,武岩骏又问道:“你原先那个兽爪究竟是从哪来的,祖传的吗?” 何考:“说是祖传的也行,我爷爷弄的。” 兽爪的来历他听爷爷提起过。很多年前的农闲时期,十里八乡的壮劳力都到水利工地上干活,那时候北边的山陵地带植被茂密,还有猛兽出没。 某天工地上打了一只豹子,据说是受伤的幼豹,恰好是爷爷所在的那一片。那个年代大家肚里缺油水啊,平时难得有肉,就把豹子给炖了。 何考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因为爷爷当初讲这件事时神情充满回味。据说吃完豹子肉的当天夜里,很多人都感觉浑身发热、有些躁动。 豹子皮、骨头事后都让大家给分了,爷爷则拿了一截豹爪回来。这少说也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还没有何考,就连父亲周度也只有几岁。 爷爷听说这东西能辟邪,所以就钻孔磨制将它加工成一个挂坠,后来给大孙子戴着。 故事就是这么简单朴素,武岩骏却听得直眨眼,沉吟道:“这么说它是个护身符,你爷爷肯定找人处理过,就像开光啥的。” 何考:“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说地是对的,小武啊,我先敬你一杯……你说咱俩算朋友不?” 武岩骏端杯道:“你这个人还不错,值得交。” 何考:“那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能不能教我术法啊?我挺羡慕你们这些奇人异士,也想多一点本事。” 武岩骏一怔,期期艾艾道:“这,这个嘛,我们术门都有规定的,我不能擅自教你……再说了,你的年纪好像也太大了。 我师父说过,其实我的年纪也偏大,能入门实属侥幸,也实在是因为我的资质出众,但像我这种资质很罕见的。” 何考:“我当然知道你们不能轻易传授,就是想打听一下,怎么样才能学习术法、需要什么条件呢?” 武岩骏这下尬住了,他先前尽量在何考面前立起一个高深莫测的人设,但他自己入微门弟子的身份问题还没落实呢,这时候绝不可能节外生枝。 想当初师父在狱中收他为弟子,其实想的是出去后再通过原先的人脉情面,将小武正式引入术门,这样也算完美的解决了问题,而小武可没资格这么做。 他只得含糊道:“我回头帮你去打听打听,但不敢保证有什么明确的说法。” 何考举杯道:“那就多谢了!其实我也就是问一声,不强求,不强求!”接着话风一转道,“武哥,你从里面出来也有段时间了吧,有没有回家看看呢?” 本是表示关心的一句话,却把武岩骏给干熄火了,他低下头喝了好几口闷酒才答道:“出去的时候,我爸妈都来接了。 我告诉他们,导师听说了我的事,特意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出去后就要去报到。我爸妈追问是什么导师、什么工作?我说是海外读研的导师,他在这边也有学生搞实业。 我爸妈这才放心,叮嘱我好好干……” 这段话的信息量很大,父母其实很担心小武在里面跟人学坏了。刑满释放人员求职受到一定限制,但狱友之间确实也会互相介绍工作,毕竟是一起蹲过窗的交情。 这种情况下介绍的工作,有的是好意帮忙,有的就说不定被介绍到哪个团伙了。父母以为是狱友介绍的,所以一定要问清楚,不放心让他去。 小武也算机灵,编了个瞎话,说是海外读研的导师给他介绍的工作,找的是导师在国内的学生。这也不完全是瞎话,只是调换了张燕飞的身份。 何考:“你父母还在南花市开店吗?” 武岩骏:“是的。” 何考提醒道:“那你当初打的那三个小混混呢?假如他们还在当地开店,这也是个隐患啊。” 方才还有点低落的小武,听见这话突然笑了:“用不着我去解决了,我在看守所里那九个月,就见到了他们两次……” 当初武岩骏打伤了人,对方拒绝协商坚决要把他送进去。既然儿子已经被抓了,老两口也就豁出去了,见协商不成便花钱请律师固定证据,也要把这件事咬到底。 多次吃东西不给总是真的吧,被要求结账才挨揍的这也是真的吧?最后那三小子因寻衅滋事都被拘留十五天,并结清了欠款。 拘留地点也在看守所,所以小武在里面碰到他们了,其中两个先来的,还有一个因为颧骨受伤晚来了两天,分别待了半个月。 何考插话道:“居然能在里面碰上,没起什么冲突吧?” 武岩骏干了半杯酒,身体后仰双手扶膝道:“冲突嘛,说有当然有,说没有也就没有。我师父当时告诉我,就算心里再恨,也不要被情绪左右,做事必须有定力。 师父还告诉我,先试试不要招惹他们。我因为当初的事情进来了,已经付出了代价,假如他们还要挑衅的话,我就要做好准备了。 但我必须保持冷静不能冲动,一旦下了手,不要让管教挑出来毛病,也不要让他们有加戏的机会。总之要达成两个目的,一是不能给自己加刑,二是要让他们不能再找麻烦。” 何考:“你成功了?” 武岩骏重重嗯了一声道:“是师父教得好。” 何考:“那第二次呢?” 武岩骏:“他们第二次再进来,就不容易出去了。他们是被警方专项行动扫进来的,等着上庭宣判还得转监狱呢。” 就在武岩骏快出去前夕,那时候张燕飞已经出去了,但那三个小混混又进来了,同期进来的还有一批人,据说是被当地一个治安专项整治行动给扫了。 原先被武岩骏打伤的那小子姓曾,小曾的舅舅是区里的一位领导干部,再仔细一打听,他舅舅前一阵子也被纪检部门撸了,据说有关单位接到了多起举报。 这样一来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小武出去后居然找不到人报仇了,可惜师父也不在了。 何考看着小武,感觉很复杂,他心中有些猜测却没法说出来,这小子到现在恐怕还蒙在鼓里呢,既然张燕飞已经不在了,那就永远蒙在鼓里好了。 小胖的父亲生前就是看守所所长,因此何考也了解很多情况。看守所的条件可比正规的监狱差远了,很多犯人宁愿早点到监狱服刑,也不愿意在看守所里耗着。 而倒霉的小武,居然在看守所里足足等了九个月,且是因为一起并不复杂的治安案件,他的父母想办取保侯审都没成功。 武岩骏一直认为,是那个小曾家里有背景,坚持不协商才把他弄进看守所,后面的事也是小曾家在使坏……但何考却不这么认为。 坚持要把武岩骏弄进去,可能确实是小曾的意思,其家里人应该也起到了作用。是取保侯审不成功,武岩骏足足待了九个月,这就不像是小曾家能办到的。 后来小武父母一发狠,坚持提诉并不协商,小曾自己都被拘留了,说明他家的能量也就那么回事。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是什么人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动机,把小武扣在看守所里大半年?嫌疑对象首先就是他师父张燕飞啊! 张燕飞的能力肯定是有的,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想办法让人把自己捞出去,不论他出去后的遭遇如何,确实是捞成功了。 至于动机嘛,应该就是觉得小武还不错,既然教了徒弟,那就让他好好学完了再说,至少要在看守所里待足够的时间,别术法还没教完人就放出去了。 但这些只是何考的猜测,不可能说出来。聊天的话题还是围绕着当年的经历,何考又说道:“其实有些事吧,从刚开始的苗头最好就掐断,否则后面会越来越麻烦。 就说吃饭不给钱,我想那几个混混也不是在每家饭店都吃霸王餐的,比如开封菜,那里是先点单后上餐,服务员也没有权力给人免单。 你们家的特色米粉店,完全也可以先交钱后出餐。现在都是扫码点餐了,客人来了,扫码支付之后再下单,前台有个服务员可以告诉客人他不是老板,没权不收钱就给上米粉。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强行白吃,直接就可以报警了,用不着你打架。所以你家虽然是老店,但经营方式也可以稍微改一改……” 小武隔着桌子伸过胳膊重重地一拍何考的肩膀:“老弟啊,你说得太对了!我家的米粉店最近已经改成扫码点餐了,就像你说的那样。 原先那是一家老字号,很多客人都是老街坊,所以一直就没改,都是先吃完再结账的,只在柜台搞个扫码支付,最近终于改过来了……” 两人聊了很久,武岩骏感觉与何考特别投缘,自从回国后,就没遇到过这么能聊得来的朋友,借着酒劲不知不觉说了很多仿佛掏心窝子的话,完全不像才是第二次见面的样子。 有些武岩骏昨天不愿告诉他的话,何考也套出来七七八八。比如武岩骏师兄妹为何会盯上他,还是因为父亲周度当年的案子。只要有人翻出了这桩旧闻,就会注意到何考。 好消息也是有的,据小武介绍,他的师伯经过深入调查,排除了何考就是隐蛾的嫌疑。因为在几次疑似隐蛾出没的事件中,何考明显都不在场。 何考不知道他师伯是怎么调查的,小武也没说师伯是什么人,总之就是得出了这个结论,想必这等高人自有办法吧。 借着敬酒,何考央求武岩骏,既然他是圈内人,不妨将其师伯的调查结果在圈子里尽量宣传出去,免得自己总被人盯上。 然后何考又劝小武回一趟南花市,不仅是看父母也是让父母看看现在的他,他好歹也是挂职高级顾问、收入不低。 小武承认自己其实早想这么做了,只是一直迈不开腿,总感觉给父母丢人了,此刻终于决定明天就回南花市…… 两人原本是面对面坐着,喝到最后,小武不知何时挪到了与何考并排的位置,勾着他的脖子居然喝哭了! 能把人喝醉只是个酒量问题,能把人喝哭那才叫本事啊。烧烤摊的老板吓了一跳,这两大老爷们在干嘛呢?直担心他们掀桌扔瓶子或者不结账。 还好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小武抹干净鼻涕眼泪也就过去了,然后何考结了账。小武将挂坠从胸前摘下又给何考戴上,何考问道:“已经处理好了,没问题了?” 武岩骏:“那是当然。” 何考:“就这么简单?” 武岩骏:“你还想要多复杂?” 小武不仅没有取回师妹制作的赝品,还特意处理之后就将之留给何考了。何考虽然套出了不少话,但也有两方面内容武岩骏是坚决没吐口,哪怕喝哭了都不说。 其一就是入微术的具体秘法内容,其二就是所谓的穿越证据。 武岩骏的出现,对何考意味着什么?其实是惊喜,绝对的大惊喜!他让何考确认了,这个世界真有奇人异士的存在,还有各门术法可以修炼。 ** 022、存在就是有可能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在此之前,何考只是一名普通的程序员,日复一日枯燥地忙碌着,只为在这个时代的社会洪流中站稳脚跟。他这样的年轻人,怎会不向往更多精彩的无限可能? 前文提到了魔术师效应,假如那些魔术师的表演可以是真的,那又会怎么样?何考不是隐蛾,但他也想学术法。 武岩骏虽然拒绝了他的要求,但是没关系,除非这些人是联合起来设计了一个居大的骗局专门来忽悠他,否则就已经证明了隐蛾以及各门术法的存在。 既然存在,就意味着有可能;假如不存在的话,那才叫没希望呢。 何考将挂坠“原件”放进了公司的储物箱里,小武拿来的赝品则继续贴身佩戴,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在网上搜集各种所谓的修行秘法以及奇门秘术。 网上有这种东西吗?不仅有,而且多得是,看都看不过来! 这些东西真假难辨,或者干脆说全是假的。其中有些养生内容可能练了也有效果,但也缺失了很多重要篇幅。 何考发挥专业优势,专门写了一个程序,可以在网络上抓取相关信息,同时能借助公司的AI平台通过人工智能自动比对筛查。 这套程序跑下来,在海量资料中发现了很多大量重复出现的内容片段,然后再进行溯源整合,居然得到了好几套看似完整的所谓秘法。 其实类似的工作,东国古代的考据派也干过,通过考查大量的古代典籍,推断当时流行的《古文尚书》是一部伪书。 所谓《古文尚书》,就是将各种古代典籍中引用《尚书》的句子都摘了出来,重新编成的一部典籍。 何考今天干的事,就相当于那些古代考据学者所做的逆向工程——伪造典籍。假如那个年代有人工智能,相关工作可能简单得多。 何考不是要编写什么伪作,他就是在整理秘法,但在这个过程中,同样也发现了类似的伪作。 比如有那么一套丹法秘籍,写得非常详实生动,每个细节都活灵活现,仿佛跟着练就可以成仙,但用人工智能仔细比对,会发现它居然全是从一部网络小说里摘出来的。 用这种方式,首先剔除了很多能确定的伪作,那么剩下的功法秘籍,无论是人工智能还是何考本人,都无法分辨其真伪。 看见这些秘籍之后,何考确定了一件事,各大术门的秘法确实没有外传,因为武岩骏提到了术士晋阶的仪式,而何考搜集的秘法中都没有这个方面内容。 没有就没有吧,这些好像也可以练啊,该怎么选呢?何考挑了一门由观想入手的术法,网上也能搜集到不少人的修炼心得,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门观想秘法据说能消除疲劳、美容养颜、改善体质、提高这方面与那方面的能力,还能启发人意识深处的灵觉云云。 何考是个干脆人,选好了就开练吧。 于是当夜子时,何考就在床上打坐了。理想很丰满,可现实很骨感,他刚坚持了十来分钟就不得不放弃,有两个原因,一是腰很难挺直,二是腿实在太麻。 腿脚先是麻,后来就是疼,再然后有些部位仿佛失去知觉了。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快二十六岁了,从小也没练过,玩什么打坐呢? 何考不得不结束“修炼”把腿松开,感觉两条腿麻酥酥的一阵冷又一阵热,简直都动不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这怎么办?何考又想起另一部“秘籍”中的内容,说是不会盘坐也没必要强求,端正平坐也可以修炼。所谓端正平坐就是在坐在椅子或凳子上,大腿放平身姿端正即可。 于是何考就下床坐在了新买的木凳上,按照秘法内容开始修炼,好像有点感觉,但又说不清什么感觉,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了,便回床上睡觉了。 他以为自己坐凳子上修炼了挺长时间,怎么也得一两个小时吧,其实一看表,不过大半个小时而已。 如此“修炼”,倒也有万一的可能觉醒灵觉,因为世事无绝对,谁也不敢说这样就一定不行。但何考却不知道,这一举动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钱固然得到了真正的法器兽爪,出于谨慎已远离了是非地。叶语暄完成了晋升仪式,已确认何考并非隐蛾。但还有其他人呢,尤其是那些替换了兽爪的人。 有人拿到兽爪之后,和钱固然一样,躲起来去搞研究了。但他们注定研究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真兽爪,就算是真兽爪也与隐蛾无关。 对拿到兽爪的人来说,面临三种可能: 第一就是搞错了,何考不是隐蛾,兽爪也不是隐蛾之物,武岩骏和叶语暄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 第二就是兽爪肯定不是凡物,但还需要进一步仔细感悟。钱固然就是这么判断的,同时不想牵扯入更多的是非,那就干脆躲远点别暴露自己。 第三就是无法得出结论,兽爪可能是隐蛾之物也可能不是,总之琢磨不出使用方法。再看何考也不像是隐蛾的样子,有人或许就放弃了,也有人还在暗中观察。 何考夜里忽然不好好睡觉了,坐在那里开始练功,有人就琢磨,这是不是使用隐蛾之物的仪式?也难怪他们会有这种概念,因为术士的每一层晋升都有仪式的讲究。 这天何考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差点后仰摔倒,失声道:“谁啊?” “小点声!你不乱动就不会有危险,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就坐在对面的另一个凳子上,似是蒙着脸看不清面目。 他开口时打开一盏手电照着何考的脸,而自己躲在光线后方。这样何考就更看不清他的样子了,却能看见他右手拿着一支枪。 沉重的金属质感,枪不像是假的。何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尽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小声道:“你想问什么?”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居然已经哑了。 神秘人左手又亮出一物,电筒光中赫然竟是一枚兽爪挂坠,问道:“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怎么又来一枚兽爪挂坠?是自己放在公司储物箱里的那枚被人偷出来了吗?何考下意识地将自己胸前戴的那枚也从衣服里扯了出来,低头看了一眼。 神秘人:“别看了,那是假的……咦,不是我做的东西,难道又被人调包了?” 何考:“你在说什么呀?调包?” 神秘人:“是的,我调包了你的挂坠……现在看,后来又被人调包了。你这东西我研究了很久,没发现什么,所以才回来问你一声,该怎么使用?” 何考:“什么怎么使用,这东西就是个挂坠,戴着就行。” 神秘人:“你方才在举行什么仪式?” 何考:“我在练功。” 神秘人:“哪门功法。” 何考:“黄庭观想法,桌子上有。”这套决定修炼的功法,何考已经打印出来了,一共五张A4纸,就放在客厅的电脑桌上。 神秘人:“哪来的功法?” 何考:“网上搜的呀。” 神秘人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仍然不得要领,仔细观察何考又不像撒谎的样子,他将挂坠扔给何考道,并用枪口点了点他的脑门道: “东西拿回去吧,别干任何傻事,否则你知道后果!”说完话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何考反应过来,一身冷汗地打开门望向走廊时,早就不见了那人踪影。 …… 梁凯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手机观察何考的动静。他已在何考的公寓里的隐蔽处,悄悄安装了三处监控,还是带红外功能的。 他将兽爪挂坠还给何考,是想做最后的确认。 何考使用假挂坠,自然无法再成为隐蛾,如今拿回了真挂坠,某一时间突然从房间里消失了,就证明了何考就是隐蛾,而挂坠就是隐蛾之物。 刚才他拿枪指着何考,也没问出想要的结果,这大半夜的在公寓楼里他不可能真的开枪,再说了,现在杀了何考也无用处反倒坏事。 他看见何考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看了看,然后又回来了,接下来是不是该使用挂坠了? 何考先是打电话叫来了住在同一栋楼的同事黄小胖,跟他讲了刚才的怪事,然后在黄小胖的建议下,居然直接报警了! “……我大半夜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黑影,手里还拿着一把枪……对,我没看错,就是手枪。” 这便是何考的报警电话,假如没有提到手枪,警察未必会立刻赶过来。大半夜发现屋里有黑影,又没丢失什么贵重财物,谁知道他是不是睡懵了眼花或者是做了噩梦呢。 但有枪就不一样了,东国可是非常严格的禁枪国家,凡是涉枪的一律都是大案。警察很快就赶到了,询问何考丢了什么东西,何考说没有。 至于卧室里原先藏的竹雷,此刻都已经被小胖拿走了,但警察并没有搜查何考的公寓。接下来的流程谁都能想到,就是调监控。 警方原本以为这又是一起乌龙报案,查了监控之后却有些不确定了,因为芝麻公寓三号楼,19到21层这三层的监控恰好全坏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 023、一物降一物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芝麻公寓每层都有左右两个监控,每栋楼三十层,再加上入户监控、电梯监控等,所有的监控镜头总计近四百个,中控值班人员不可能随时都调看。 电梯监控还是好的,那么凡是在这一段时间使用过电梯、出入这三个楼层的人,都可能有嫌疑。不走电梯使用消防通道出入的人,同样有嫌疑。 警方做了询问笔录,拷走了三号楼的监控带回去打算做进一步调查,如有需要还会再联系何考。 这么一折腾天都快亮了,住在十九楼的梁凯有点头皮发麻,他没想到何考这么果断就报了警。 报警是黄小胖极力建议的,他的父亲就是警察出身,曾经告诉过孩子——“假如有人威胁你不许报警,你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立刻报警!” 因为会说这种话的人,他们害怕的就是警察而不是你。比如有人想杀你,假如你报警了,那么至少可以让警方锁定嫌疑对象,如果没报警的话,你恐怕会死得很冤。 梁凯有些烦躁,照说这种捕风捉影的案子,警方未必会下大气力去查,但谁又能说得准呢?毕竟是涉枪啊!按照警方查案的思路,其实这三层楼的住户都有嫌疑啊。 如今再去警告何考已无意义,因为人家已经报警了。还好警方并没有仔细搜查何考的公寓,自己安装的三处摄像头仍在,可能警方也未必当回事吧。 他还可以在暗中观察何考,但心中已然断定,希望恐怕不大了,这何考应该不是隐蛾,那挂坠也不是什么隐蛾之物。 其实就算黄小胖不建议,何考也会报警。因为在旁观者看来,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正常反应,不报警反倒有问题。 还好第二天就是周末,倒也没耽误大家上班。警察方还算尽职,通知了派出所协助,派了一位实习警员作入户调查,对这三层楼的住户逐一做走访登记。 其实住户资料芝麻公寓的办公室里都有,但警方还需要走一趟,由物业人员陪同,黄小胖居然还跟这位片警攀上点关系,自告奋勇陪着他一起入户走访。 走访就是走个过场,挨个敲门认个脸,核对一下租住信息,并询问昨天夜里的情况。有人不在家的话,物业会给开门进屋看一眼,防止有人故意躲起来不开门。 这种情况下不仅有陪同人证,还要全程开启执法记录仪。 梁凯就被警察敲门了,他当时心里有些紧张,还好警察只是询问并登记了一些信息。他很轻松就给糊弄过去了,并没露什么破绽。 何考报警是周六凌晨,派出所上门走访是周六白天,辛苦警察同志工作日加班了。等到周日,芝麻公寓销售处的杨经理和管理员小胡,也上门来找何考。 他们是以慰问的名义来的,但是空着手连个水果篮都没提,坐下后主要话题就是询问前天夜里的案情。何考则表示,该说的都已经告诉警察了。 其实何考对警察讲的也不完全是实话,他只说自己半夜突然醒来,察觉客厅里隐约有动静,开灯出门一看发现有个人影还拿着一支手枪,转身跑出去了。 杨经理则表示,既然事情发生在芝麻公寓,他们也有责任了解情况,并要求何考还原现场。所谓还原现场就是何考将昨夜的动作都模拟一遍,警察已经要求他这么做过。 就在说话间黄小胖也来了,当即怼道:“警方的活还轮不着你们干。租了你们家的公寓出了这种事,三层楼的监控都坏了,你们需要道歉再给补偿,而不是来审客户!” 杨经理赶紧解释,这么做也是对租户负责。但是谈话中绕来绕去,味道是越闻越明显,他就是希望何考承认前天夜里是自己看花眼了。 哪怕何考只承认一句有可能看错了也成,原因也很好找,比如人刚睡醒还比较迷糊,又比如客厅里没开灯光线比较暗……至少不能确定看见那黑影拿着枪。 或者说那黑影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但他并没有看清,只是以为那是手枪。 因为何考在警察问询时态度很明确,很坚定地认为看见了那条人影手中就是拿着一把枪,至于是真枪还是仿真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经理在言语中给足了暗示,到后来干脆就是明示了,只要何考改口这么说了,将会减免他的租金并给予其他方面的补偿。 但如果何考坚持不改口,其实芝麻公寓这边也没办法,杨经理却暗示,要劝他退租搬出去。至于理由嘛,可以在租房合同的条款里去找,肯定能找到相应的内容。 比如就有条款规定,乙方不得以诋毁、造谣、歪曲、夸张及不当言论等方式,损害甲方的市场形象。 你没看错,在这份租房合同里,何考居然是乙方!这多少违反了一般人的合同常识,在大多数情况下,购买方通常是甲方,销售方才是乙方。 芝麻公寓提供的制式合同,就这么把自己写成了甲方。但这个问题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其中某些条款可以怎么掰扯? 何考自称,半夜在房间看见有个人影拿着枪,假如是他眼花看错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坚持这么宣扬,算不算不当言论? 或者干脆就是他在造谣呢? 这一点就很纠结了,要租售看双方如何博弈,但这无疑会损害芝麻公寓的市场形象。主要那只手枪太吓人了,否则警方也不会搞出这么大动静,如今已掩盖不住。 其实杨经理带着小胡上门时,何考就觉得不太对劲。 芝麻公寓虽然只是对外租房子的,但构架也是一家公司,设有销售处、财务处、物管处、安保处、行政处等各机构。 登门了解情况,怎么也得是安保处的人来,想安抚客户,则应该是公司领导和行政处的人,怎么是销售处的登门,还带着租房合同? 警方还没说什么呢,芝麻公寓这边就希望他改口,甚至玩起了威逼利诱。但仔细想想,芝麻公寓确实有这方面的动机,也有店大欺客的资本。 别看就是区区五栋公寓楼,每栋三十层,平均每层二十套,还有一楼邻街的门面,加起来就是接近三千套公寓、四十多间商铺,每月仅租金收入就超过一千万。 这么看,芝麻公寓也算一家年产值过亿的大企业了。公司领导特意给销售处布置了任务,要他们尽量消除此次事件的影响,所以杨经理今天就来了。 何考当然不会改口,他旁边还坐着黄小胖呢。然而今天还没轮到黄小胖发挥怼人爱好,杨经理就遭遇了降维打击,因为黄小胖的“老对手”高雪娥也来了。 娥总周日在公司加了半天班,下午特地过来看望员工,因为她也听说了这件事。结果进屋后恰好看见了杨经理在那里哔哔,然后就开启了她的专场。 娥总拿过那份租房合同扫了一眼,然后反手一扣,就说这个需要重签。 杨经理有点懵,反问为什么?娥总根本没回答,接着又说不仅这份合同,其他几百份合同都要统一重签。 杨经理更懵了,赶忙问什么几百份合同? 相关数据高雪娥是张口就来,据她所知,螣信栖原分公司总部员工,在芝麻公寓租房子的就接近二百人,假如算上员工家属或亲属,那就接近三百人了。 再算上栖原公司下属的子公司以及附属机构员工,还有这些员工的亲属或家属,在芝麻公寓的租户,合计恐怕已经超过了五百人。 对于栖原分公司行政部门而言,这是一个工作疏忽。芝麻公寓也算是酒店式公寓,既然是员工经常入住的酒店嘛,螣信集团一般都会签合作协议,并执行协议价。 照说以芝麻公寓的档次,还上不了螣信集团的合作名单。但既然这么多员工及其亲属都习惯性入住,那么栖原分公司总部也可以酌情考虑,与芝麻公寓签合作协议。 所谓酒店协议价,通常都是大公司与酒店签属的合作协议,该公司差旅人员优先入住该酒店,并享受协议提供的优惠价格。 这样一方面保证了入住率,另一方面也维护了双方的形象。为何这么说,因为最早搞这种合作的,基本都是五星级酒店与国际知名大公司。 国际知名公司派人员到东国来出差,入住当地最豪华的酒店,协议价其实比普通住客支付的房价要低得多,甚至比旅行团拿的房价都低,这样双方都显得有面子。 发展到后来,与酒店签合作协议的公司就有点多了,拿到的折扣要看公司的形象与实力。而如今的螣信集团,在这方面的地位已毫不逊色于国际一流大公司。 它签的酒店合作协议,同样能拿到最低的折扣价以及最优先的入住保障。此刻娥总便提出,螣信栖江分公司可以与芝麻公寓签合作协议,给所有符合身份的人员以协议价格。 至于假如芝麻公寓不签呢?注意娥总说的是可以签,也不是求着芝麻公寓签。长租公寓嘛,哪里还没有呢! 芝麻公寓只是地点好,但性价比绝对不高。最近八达集团开发的一个商住两用项目,原本想对外销售,但最近因为市场变化,决定将其中几栋也改造为长租公寓。 公寓名字都注册下来了,叫做“E生活”,再过几个月就装修完毕正式营业了。 那里距离螣信分公司办公大楼的距离,比芝麻公寓也远不了多少,坐地铁也只有一站,坐地面公交只有两站,仍然是步行可达,假如骑共享单车则便捷。 螣信与八达集团在栖原原本就有合作,这次如果签合作协议也是顺理成章。那里的公寓性价只会比芝麻街更高,有协议价的话更合算。 E生活公寓项目虽然规模小点,只有三栋楼一千多套,但也足够事业部这边的员工全搬过去了。 除此之外,据高雪娥所知,还有其他两家互联网大厂的办公机构也在附近,他们的员工以及亲属同样有不少人也在芝麻公寓租房,再算上螣信这边的,总计该有上千人了吧? 这些大厂的行政彼此都挺熟的,时常有各种联系,假如几家大厂一起联合起来,与E生活项目签协议,恐怕能让芝麻公寓走空一半。 所以把话说回来,芝麻公寓还是尽早主动要求与螣信这边签合作协议吧,螣信提供已有的员工租户名单,更换合同后都按协议价格执行…… 别看高雪娥在部门内总被黄小胖怼,但是到了这种场合,却让何考见识到了什么叫气场全开。 小小的芝麻公寓,敢在螣信面前搞店大欺客这套吗?高雪娥开口根本就没提何考的事,而是直接谈起了几百份甚至上千份的租户合同,吓得杨经理都不敢吱声了。 原因无他,因为高雪娥说的也算是实话,杨经理就是干这一行的怎会不明白。虽然这方面业务不归高雪娥管,但高雪娥清楚内情,不妨碍她站在这个角度说话。 况且杨经理也不太清楚高雪娥究竟是什么来路,总之是螣信那边的领导。 杨经理不敢再提了,高雪娥却又把话题扯回到何考身上。她说何考遇到了前夜那种事情,证明芝麻公寓的安保是有问题的,恐怕达不到螣信的合作要求,一定要注意整改。 就算芝麻公寓将来和螣信集团签了合作协议,再出这种事,恐怕也要跟集团法务部门好好解释,而不是拿着合同上门胡说八道。 所以芝麻公寓现在要做好三件事,一整改安保,二安抚何考,三争取与螣信集团达成协议合作…… 杨经理原本是来给何考施压的,到后来却连连向何考道歉,表示一定要给何考交待与补偿。他走的时候估计脑袋仍是懵的,脚下也是飘的。 ** ps:谢谢各位美丽善良小姐姐!谢谢各位英俊潇洒的帅哥哥! 024、被窝炸了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杨经理和小胡走后,黄小胖很猴急地问道:“娥总,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高雪娥笑了:“道理都是真的,事情嘛——也可以是真的!” 黄小胖:“什么叫也可以是真的呀,我们公司真要和芝麻公寓签合作协议吗?把所有人的租房合同都找出来,按协议价重签?” 高雪娥反问道:“难道不可以吗?” 黄小胖一拍大腿:“太可以了呀!” 何考插话道:“娥总,这是您刚想到的吧?” 高雪娥承认了:“确实是刚想到的,但未尝不可以操作呀。这不是我管的业务,假如我主动找行政去提,那边可能会以为我在越权,给他们找事……何考,你看该怎么操作?” 何考:“您不管这些业务,也不在芝麻公寓租房住,假如由您直接去向行政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动嘴皮子赚人情,却让行政那边去干活。 我看可以先在公司内网发一个帖子,统计有多少人住在芝麻公寓,征集一下意见,然后集体建议公司与芝麻公寓签合作协议。有了这个铺垫,大家都可以找行政。 包括他们行政部门的自己人,肯定也有住这里的。从集团总部调过来的副总裁,姓刘的那位,听说也住在芝麻公寓,应该还有别的部门领导……” 黄小胖:“交给我了,我来发,然后号召大家在员工群里都转一下。住芝麻公寓的不少同事我都认识,先让他们也帮着转! 娥总啊,您刚才说的数据,三百、五百的,是谁统计的呀?” 高雪娥又笑了:“那是我随口说的,没人统计过这个数据,所以这件事也算是公司行政疏忽了,早该找芝麻公寓谈的。 但我也不是没依据,我们部门三十多个人,就有七个租了芝麻公寓的房子,按比例推算也不少了。” 螣信是个超大规模集团,栖原分公司总部这边,仅在总部大楼上班的直属员工就有五百多人,再加上在当地的分支机构比如子公司等,仅栖原一地的员工就接近两千。 所以高雪娥刚才报的数据,看似随口胡编,但也不能说完全没依据。 何考又问道:“您说的八达集团项目,就是那个E生活公寓,是真的吗?” 高雪娥:“当然是真的,假如他们知道这回事,巴不得找上门来签合作协议。但是那个地方毕竟远了点,离公司超过三公里,步行得半个多小时,周边设施也不如这里方便。 骑单车得穿过好几条大马路,有段路还没有自行车道,不安全。晴天还好,雨雪天车都不好打,早、晚高峰公交也很挤。 我觉得价格只要不是差得太远,还是住芝麻公寓更舒服,走几步就到单位了。听说他们三个月后开业,假如就是想住那边,我也建议半年后再搬,都是新装修的,得散散甲醛。” 黄小胖:“当然还是继续住在这边好,谁也懒得总搬家。娥总,假如我们签下协议价,租金能打几折呀?” 高雪娥:“这我也说不好,按我们公司的惯例,大概能拿六折吧。” 其实高雪娥今天只是来慰问何考的,事先根本就没想过这茬。 芝麻公寓销售处的杨经理,也是按照领导指示来安抚何考的。他如果仅仅是安抚,啥事没有,却非得自作主张诱逼何考改口,结果却撞在了高雪娥的枪口上。 高雪娥啥时候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主动为员工分忧了,还能跟黄小胖这样说话?今天她能特意来一趟,也是因为何考与黄小胖在游泳池里救了她。 这两家伙啥时候救过高雪娥?就是上次部门在八达会所搞团建的时候,也是钱固然使调包计盗走了兽爪挂坠的那一天。 那天高雪娥在泳池里游得好好的,却忽然感觉水好似失去了浮力,怎么奋力挥臂摆腿都无济于事…… 还好黄小胖瞬间就发现她这边不对了,跟块汆水白豆腐似的立刻就到了,正在跟黄小胖比赛的何考当然也过来了,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几乎是将她拖上岸的。 黄小胖心情一激动,差点就要给娥总做人工呼吸,还好被何考一把扯开了。高雪娥既没昏迷也没闭息,就是呛了几下受了点惊吓,根本用不着急救。 当时钱固然正忙着偷换东西呢,以至于全程错过了。 还有一位“英雄”,在高雪娥出状况的第一时间就从池边鱼跃下水,身姿潇洒而矫健,飞快地游了过来准备救人……但还是晚了一步,没他什么事,因为小胖与何考更快。 那位第三者,就是锦行传媒公司老板彭总,锦行传媒与八达集团以及事业部都有合作,八达会所的联名卡活动就是他们策划的,这次团建活动也是彭老板居中协调的。 有这个前提,听说了何考的遭遇,高雪娥当然也会表示关心,不料今天却遇到了这档子事,她来了一番精彩的临场发挥,受到在场两名员工的由衷赞扬。 “娥总,你今天真帅!”难得黄小胖这么对高雪娥说话。 何考也顺势挑大拇指追捧道:“是的,太帅了,又美又飒!” 高雪娥原本是来安慰人的,结果却收获了一波赞美,甚至都有些暗暗佩服自己了,告辞时高跟鞋的声音也有些小轻飘,心情很是不错。 东国有个成语叫祸不单行,芝麻公寓销售处的杨经理星期天很倒霉,但事实很快证明,他星期一更倒霉! 梁凯整个周末都没休息好,莫名总有些心惊肉跳。 他找内部人打听了,警方那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进行了走访调查登记而已,周围的人也没啥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所以周一他起床比较晚,八点钟左右还在睡懒觉,却突然惊醒了。这不仅是灵觉反应,也是因为身体感觉,因为裆部有风吹进来了。 关着窗户睡觉,谁家被窝里能起风?因为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站在床脚位置,伸手从下面将被子掀起来了。 梁凯很懵,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到枕后,去摸藏在床垫与床头缝隙之间的枪。 来者蒙着面,还带戴着射击场用的那种隔音耳机,将一件东西扔进被窝里、梁凯的两腿之间,看上去像是绑在一起的三个小竹筒。 他随即便将被子又给梁凯盖上了,并顺势往下一趴,藏在了床脚下面。梁凯刚刚摸到手枪,还没有来得及踢开被子,被窝里就传出一声巨响…… 爆炸尽管发生在被窝里,有被子、床垫以及人肉为缓冲,但在密闭房间里动静依然不小,几乎整栋楼都听见了! 隔壁有人正在卫生间刷牙,突然一声巨响带着震动,洗手盆前的镜子被震落下来,差点没把他吓死……离得越近的房间,受到的惊动就越大。 有人报警了,公寓物管处和安保处的人也来了,但大家还是等到警察到场之后才开门。打开门后只见屋内硝烟弥漫,窗玻璃也有裂纹,显然是有什么东西炸了。 再看床上却没有人,而且连床单和被子都不见了。席梦思床垫上有一片焦黑的痕迹,仔细看上面还散落着不少血迹,混杂着一些似是竹纤维的东西。 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在被窝里玩炸药把自己给炸没了,怎么连床单和被子都一起不见了?警方根据经验分析,现场应该被清理过。 问题的关键不仅是发生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人哪里去了。还好楼层的监控已经修复,警方当即就调看监控记录,结果却令人一头雾水。 该套公寓的住户名叫梁凯,自从昨天晚饭后进屋就一直没有出来,至少看监控记录是如此,新修好的监控也没有被篡改或出故障的迹象。 这套公寓可是在十九楼,不大可能从窗户跑出去,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难道是从抽水马桶里被冲走了? 警察还真的检查了抽水马桶,做了血迹等其它一系列检测,结果发现只有床垫上才有血迹残留,同时也排除了被分尸后顺下水道冲走的可能。 屋子里肯定发生过什么,警方当然不相信人能凭空消失,只认为他不知通过何种方式躲开了监控,离开了这里。 要么是他自行离开,要么是被人挟持。 由于没有其他证据,这最终这被定性为一起失踪案。没人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反正一声巨响后人就不见了,至于失踪的原因不详。 公寓里的其他很多东西都还在,包括钱包钥匙一类的随身日用品,但有一样东西不见了,或者说警察没有发现,就是现代人日常必不可少的手机。 其实屋里还少了一样东西,只是警察不知道,就是梁凯的那支手枪。 作案人不知用什么方式带走了梁凯和枪,这无疑是很明智的选择。假如留下这两样,那就是涉枪杀人案,属于特别重大案件! 带走这两样东西,就属于有重大疑点的失踪案,但疑点再重大也只是失踪案,警方的关注程度与侦察力度至少小了一个数量级。 ** 025、隐蛾的反击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当天上午就知道三号公寓楼出事了,他是在一个聊天群里看见的消息,因为也有不少同事住那里,但只听说是发生了爆炸。 然后何考就问黄小胖,黄小胖呈一脸懵逼状,回答说啥也不知道。 当天下班回公寓时,何考想去十九楼看看,出了电梯在走廊上就被安保人员拦住了,非十九楼的租户不得进入该楼层,警方的现场取证调查工作还没结束。 又过了一天,何考才大体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周二下班回公寓时路过销售处,他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特意进去看了一眼,小胡还带着两个人在加班。 今天的小胡已经不是前天的小胡,成了胡经理,原先的杨经理据说已经辞职了。何考纳闷地问:“杨经理为啥突然就不干了?” 胡经理压低声音道:“嘿,别提了!他自己说是主动辞职的,还说是因为这里的风水不好,净出邪乎事,不想再干了……实际上是被老板骂走了。 那天老板要他上门安抚你,结果他自作主张整出事来了,老板很生气。然后昨天又出了大事,想捂都捂不住,老板气没地方出,就把他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杨经理跑到何考那里转了一圈,惹出了螣信这边要跟芝麻公寓签合作协议、给旗下员工集体换租房合同的事。 原先螣信那边的员工租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这茬了?虽然芝麻公寓的房子一向不愁出租,可也担心这些租户真的都跑了呀! 结果刚过了一天,芝麻公寓又出了大事,老板简直都抓狂了,触了霉头的杨经理便被骂走了,而接任的胡经理既喜亦忧。 小胡喜的是自己终于被提拔成领导了,忧的是杨经理说的话不知真假,芝麻公寓别真的风水有问题啊! 昨天警察到现场的时候,其实小胡也在,后来还在十九楼的电梯口帮着安保部执勤来着,所以知道现场的一些情况,闲聊中都告诉了何考。 人在心里没底的时候,往往倾诉欲特别强,又碰到何考这样一位挺贴心的听众,假如不是还有工作没干完,胡经理简直也想拉着他出去吃顿小烧烤了。 胡经理还托何考私下帮个忙,就是打探一下事业部那边的消息,是不是真要签合作协议,以及什么时候签、想怎么签? 何考满口答应。 听了胡经理的介绍,何考在心里已经破了案,这事就是黄小胖干的,而且用了他亲手制作的竹雷。 至于屋里的人为何不见了,就与那些礼花一样是被转移了。身为隐蛾,小胖应当有此手段。那个失踪的梁凯,应该就是那天夜里持枪闯入自己房间的人。 芝麻公寓某个被窝里的一声闷响,把不少人都给炸懵了。根据了解到的现场情况,这应该就是隐蛾干的,所有特征都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钱固然也懵了,他很快就打听清楚了爆炸发生的准确时间,上午八点十七分。钱固然记得很清楚,周一上午这个时间,何考怔正公司餐厅里吃早餐呢,就坐在他的对面。 也就是说,假如爆炸案是隐蛾干的,那么何考绝非隐蛾! 如今的何考当然已非隐蛾,因为隐蛾之物丢了嘛,可是偷走兽爪挂坠的人就是钱固然啊。 他老钱并没有成为隐蛾,真正的隐蛾却又出现了,只能证明一件事——他偷错了东西,那挂坠并非隐蛾之物! 老钱不禁一阵发懵: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干什么来了? 不仅是钱固然,所有曾偷换挂坠的人几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梁凯的身份背景很快就传了出来,他是丹鼎门弟子,修为可能是二阶“山客”或三阶“阴阳家”。 有不少人平常并不愿暴露术士身份,对隐私信息的保护比普通人更加敏感,为了防止误会,术门中还有一套江湖切口,就像特务接头的暗号。 芝麻公寓的那一声炸太轰动了,至少在这个圈子如此,以至于很多人都在打听出事的到底是谁,梁凯的身份这才流传开。 有人感到一股寒意,意识到这是隐蛾的报复。 何考明明不是隐蛾,为何隐蛾会报复呢?原因很简单,大家都把何考当成隐蛾了,他们在对付何考的时候,就相当于在对付隐蛾! 这些人跑到栖原来,将嫌疑对象锁定为何考,那么真正的隐蛾岂会察觉不到风声?他们在暗中窥探何考的时候,隐蛾也在窥探他们。 隐蛾为什么会选择对梁凯下手?因为梁凯持枪闯入了何考的公寓,造成了直接的生命威胁。 事到如今,大家都猜出何考报警时说的那个持枪的人影,应该就是梁凯。 原先很多人只是听过隐蛾的传说,得知线索来到栖原,目标是隐蛾之物,以为对方就是个拿到神奇道具的普通人,以术法之能应该不难对付。 他们并没有和隐蛾打过交道,也不知隐蛾究竟是谁,至少何考看上去是人畜无害的,没成想真正的隐蛾竟这般凶残! 惹上这样一位神出鬼没、手段凶残的仇家,任谁都有些心惊肉跳。有人甚至在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表现得比较“礼貌”,并没有将何考怎样,只有那个梁凯越线了。 梁凯本人名不见经传,但他的师父在术士圈里倒挺有名。其人名叫万钟乐,江湖人称乐先生,是丹鼎门的执事,据说其丹鼎术修为已达五阶,将来甚至有可能成为术门长老。 丹鼎术一阶,人称收集者。 丹鼎术二阶,俗称山客。 丹鼎术三阶,自称阴阳家。 丹鼎术四阶,戏称园丁。 丹鼎术五阶,号称知味人。 丹鼎术六阶,尊称药师。 万钟乐这个“乐”在名字中读音乐的乐,但乐先生这个绰号,读的却是欢乐的乐。 这位乐先生和武岩骏拐弯抹角还能扯上点关系。当初丹鼎门派人找上张燕飞,带着一批珍贵的材料,请求制作一份祖师遗物的副本,后来却拿走了原本。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万钟乐一手经办的。从武岩骏那里,何考也听说了十九楼爆炸案的失踪者身份,以及万钟乐这个人。 小武还挺够意思的,看架势是真拿何考当朋友了,虽人在外地但也关心这边的情况。他对术门了解的虽然不多,但与师父张燕飞有关的信息都打听过。 梁凯这个人,武岩骏以前根本就没听说过,但对于其师万钟乐,他当然没什么好印象。他打主动给何考打电话的目的很简单,一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二是提醒何考要小心些。 有些口子开了就收不住,小武既然已经告诉了何考很多有关术门的情况,在不犯忌讳的情况下,不妨尽量再多介绍一些。 听说这件事之后,其实叶语暄也挺后怕的,幸亏她没有太出格的举动,事后武岩骏又想办法把此事抹平了……没料到隐蛾的反应如此激烈。 就连叶回也特意把叶语暄叫了过去,以此事为戒训斥了她一番,同时还表扬了武岩骏会来事。这令小武很是得意。 武岩骏在电话里还想套何考的话,问他知不知道隐蛾是谁,或者有没有怀疑对象?何考回答得滴水不漏,只说除了小武之外,没有任何人对他讲过有关隐蛾的事情。 被吓一跳的不止叶语暄,还有钱固然。 确认何考并非隐蛾后,钱固然终于将那枚兽爪挂坠从外地取回来了,难怪此物到手许久都没研究出端倪,原来它根本就不是隐蛾之物。 老钱突然就清醒多了,意识到此物就是一件被动型法器,有“安神”与“恶意侦测”两种妙用。 要说珍贵它当然也很珍贵,在术门圈子里,假如卖个一、二百万,肯定有的是人想收购,但对已是三阶术士的钱固然却没什么大用。 这东西适合拿去赐给晚辈,尤其是小孩,说它能辟邪倒也不算错。若说对人有什么其他的影响,除非是长期佩戴……想到这里,钱固然突然意识到何考不简单了! 此物如果只佩戴一、两天,或者是一、两个月,只有上述的被动型效果而已,但如果佩戴一、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真正的妙处才能体现出来。 具体的说就是神魂安稳、直觉敏锐,进而比一般人更加冷静清醒、心思缜密,这也会影响到身体状况,比如动作更协调、反应更迅速。 要说“副作用”的话,可能会导致性格偏敏感多疑,但也并非绝对。 何考可是贴身佩戴了二十多年啊,且是从最重要的幼年成长发育期开始! 这样的人只要先天没有什么毛病,其实很适合修炼术法,可惜他今年都快二十六岁了,也没有被人发掘并培养。世上有不少好苗子,就是这么被埋没了。 钱固然感慨之余,心中又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法器。 老钱仔细回顾了接触何考的一举一动,自认为反应最快、动手最早,动作也最谨慎,应该没有被人发现。现在还回去吧,反而很可能被人察觉,等于是自爆。 算了,先留着吧,将来看情况再处理,就当欠何考一个人情了。 感慨中的钱固然,接到了周末部门活动的通知,心中暗暗吐槽怎么又要搞团建了,但是转念一算,好像上次部门活动已经是近两个月前了。 云生活项目组大规模招新的步伐已放缓,但上个月还是新来了两名员工,部门人数已从年初的十九人扩充到如今的三十七人。 按娥总有新人就得搞聚会,平均每个月得有一次部门活动的习惯,时间也该到了。 听说上次在八达会所搞的部门团建,娥总游泳差点呛着了受了点惊吓,所以再也不想去那个地方,这次换成了去栖云山吃烤全羊。 ** 026、山水邂逅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栖云山是栖原近郊著名的佛教名胜,从山顶到山脚有好几座佛寺古刹,山中还有多处历代留下的摩崖石刻。 佛教名胜和烤全羊之间,听着好像完全不搭呀?但烤全羊不是在庙里,而是在山脚下的村里,不能因为山中有和尚,村民也得吃素啊。 如今叫“某某山庄”的地方很多,比如叶回在太姑南郊搞的地产兼酒店项目,就叫串月山庄。栖云山脚下的有个村子,圈了块地改造了一批平房院落,也叫栖乐山庄。 栖乐山庄已有七、八年的历史,最早当地想搞成个旅游度假项目,依托旁边的栖云山风景区。 可惜这里离市区太近,来栖云山的游客大多当天就回去了,基本不会住在此地,就算特意来度假的人也不会选择村里,山中有条件更好的酒店与民宿。 后来这里又搞了升级改造,主打近郊游农家乐项目,很是红火了几年,但最近两三年生意不算好,客人越来越少了。 这里是当地村民的自建项目,没有土地成本和贷款负担,所以还能维持得住,而栖原市郊不少类似的项目如今已经黄了。这对栖乐山庄反倒是个好事,竞争对手少了嘛。 搞服务业总要求新求变、突出特色,农家院烤全羊是山庄最近推出的项目,在栖原一带还很少见,假如将来跟风者多了,可以考虑再换别的招。 听说这次又是锦行传媒请客,钱固然有些犯嘀咕。有些细节普通人可能不会注意到,但对他这种人而言,只要有反常的地方都会很敏感。 锦行传媒是事业部的合作单位,上次在八达会所的团建就是他们张罗的。他们同时也是八达集团的合作单位,八达集团将广告文宣业务都外包给锦行传媒了。 整个栖原分公司有不少项目组呢,云生活项目组虽与对方有合作,但从业务角度肯定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出于公关目的,锦行传媒与云生活项目组已经搞过一次联谊活动,怎么短时间内又搞了一次,难道事业部其他部门就不需要公关了吗? 做生意的花钱搞关系,首先讲究的就是费效比,所以钱固然觉得不太正常,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有就有吧,不关他的事,他就是去吃烤全羊的。加入公司两个月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别有用心,他的工作一直极为认真负责,堪称优秀员工。 螣信集团P5级员工,一年税前总收也就八十万出头,到手的也就六十多万,对他而言其实不算什么,真没必要那么卖力。 如今发现自己盯错人了,钱固然也有些意兴阑珊,虽不至于马上就辞职走人,但也有了几分开摆的意思,上赶子加班操心就算了,吃喝玩乐倒无所谓。 周六这天,锦行传媒那边租了一辆大巴车,将大家接到了栖云山脚下。部门全体员工三十七人,实到三十二人,缺席的五人中就有黄泗。 黄泗被他妈打电话叫回去了,说有家力事一定要他回去一趟。浦港镇那边能有什么事,何考猜测,肯定又是有人介绍了谁家姑娘吧,让小胖见面相亲呢。 小胖好像对相亲这事十分排斥,所以陈妈妈干脆没讲实情,先把他弄回去再说,万一他与人家姑娘能看对眼不就成了吗? 小胖的情况与何考不一样,何考是属于没有长辈操心,而陈妈妈自小胖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很着急,天天催着小胖找对象,催得小胖都烦了。 何考原先也很纳闷,小胖为啥就那么不愿意找对象?哪怕就交个女朋友先谈着呗,如今又多少有点理解,因为小胖是个身怀大秘密的人。 其实这种事情也说不准,或许就是因为没碰见看对眼的人,否则什么秘密也挡不住一见钟情啊!心里想着小胖的八卦,何考与同事们在栖乐山庄门前下了车。 钱固然刚下车,一眼就发现了这里有问题。山庄用两侧的假山石和上方的弧形拱修了一个大门,大门旁有个布告栏,此刻贴着大幅海报。 海报内容是栖乐山庄最近的活动宣传,主题标语是“山水·邂逅”,背景有栖云山的风景、栖乐山庄的照片等。 凡是这种大型横幅宣传画,在其右侧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区域,也就是黄金分割的位置,通常都是表达主题的核心图片,占的面积比也是最大的。 这里的核心图片是一男一女坐在桌旁,男的打扮得很商务,女的打扮得很休闲,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还有两盘色彩点缀效果很好的野生树莓。 他们没在看风景,而是含情脉脉地对视。 这张图给人的感觉,两人肯定不像是来吃烤全羊的,倒像在五星级酒店喝下午茶,偏偏以山水风景衬托,很有些小资风格调。 看来锦行传媒什么活都接,居然还给栖乐山庄搞文宣包装。栖乐山庄最近应该是想多招揽些生意,所以才会请传媒公司搞宣传。 这种宣传主要应该是线上的,但线下也得有布置。可是这线下的布置,不能说不用心,只能说别有用心! 宣传图中的那位男子,仔细看很像锦行传媒老板彭咸本人。 钱固然与这位彭老板上次在八达会所打过照面,他当时正在忙别的事,所以没怎么交谈。尽管如此,钱固然还是有印象的,看见照片就反应过来了。 难道是这位老板为了省费用自己当了模特吗?应该也不是,照片人物只是神似而已。 就算很熟悉的人见了,也只会感觉有点像彭咸,但不是彭咸。所以这张照片很可能是用软件修出来的,就是为了制造这种感觉。 至于照片中的女子,仔细看竟有几分神似高雪娥,但也只是像而已,不能说是。 钱固然暗中观察了一下,同事们包括高雪娥本人都没意识到这些,好像只有何考注意到了。这也难怪,谁会对路边一张广告宣传画太留意呢。 何考为什么会留意到?因为他下车时正想着小胖相亲的事,一眼看见这张宣传画,那两个人就跟正在相亲似的,所以仔细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那个女人与娥总有几分神似。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站在山庄大门口的彭咸。这次部门活动就是这枚彭老板专门张罗的,订好了地方请他们来玩。 此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堂堂、身姿挺拔,很有男人味。 何考此前没怎么和这位彭总打过交道,只在上次游泳池旁打了个照面,但是连话都没有说过。那天他先是和小胖游泳,然后救起了娥总,再后来就和同事去楼上包间玩了。 可是有了刚才的发现,再看见彭咸,越看越感觉他与宣传画上的那位男士有几分神似! 宣传画的主题是“山水·邂逅”,版面上一共贴了七张图片,一男一女的照片在核心位置,照片上方还有一张图,是一柱高峰缠绕流水。 若是观者无心,这就是一张起点缀效果的风景图。 若是作者有意,这张图分明有着强烈的那啥暗示。 站在山庄大门前一眼望过去,景色果然有山有水。山就是后面的栖云山,水则是从别处引来,开了一条水涧并挖了一个人工湖。 山庄大门后就是那条水涧,上面架着一座铁索吊桥。其实山庄还有另外一个门,自驾游的访客可以直接把车开进去,但今天大巴就停在了这里,大家都得下车走过吊桥。 何考只是觉得那张宣传画里的一男一女,有点神似眼前的彭咸与高雪娥,而钱固然已在暗暗皱眉。 先看见公告栏里的宣传画,再看见大门后的铁索吊桥,钱固然便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兴神门的术士,做事这么直白吗? 钱固然的第一判断,面前锦行传媒的彭总应当是兴神门术士,他今天组这个局,目的应当就是想勾搭高雪娥。 一个男人是否想勾搭一个女人,身为望气门的三阶纵横家,老钱还是能看出来的,因为此刻彭咸和高雪娥都站在他面前呢。 兴神门术士又是怎么回事?这只是老钱的猜测。兴神术讲究的就是挑动心神、引导与控制人的情绪,听上去有点像催眠术。 兴神门术士的手段,不仅是术法,还擅长布置与利用各种环境因素进行暗示。但将环境暗示布置得这么直白,估计这位彭总的手段也不甚高明。 钱固然推断,此人绝不可能是四阶“乞丐”,顶多是三阶“表演家”,最大可能只是二阶“钓客”。 兴神术一阶,人称伪装者。 兴神术二阶,俗称钓客。 兴神术三阶,自称表演家。 兴神术四阶,戏称乞丐。 兴神术五阶,号称夺情人。 兴神术六阶,尊称幻师。 彭咸已经快步向众人走来,他伸出手直奔高雪娥,笑容阳光、语气爽朗—— “高总,我已经等候多时,院子里的羊已经烤上,就等你们来开席了……这边请,这边请,前面是座吊桥,很晃,脚下要小心……我来做个护花使者吧!” 彭咸的动作很自然,打着招呼就要陪高雪娥一起进大门,看架势就是想肩并肩护着她走过吊桥,顺便还能搀扶。 “护花使者就用不着你了,我们这里有的是……何考,你赶紧搀着点娥总!” 有个突兀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又出现一个突兀的人。钱固然及时插入了彭咸与高雪娥之间,还把彭咸的脚步给挡住了。 彭咸一怔,但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正准备绕开身形,不料钱固然又主动伸出手拦住他道:“你好,我叫钱固然,事业部的新员工。您就是彭总吧?幸会,幸会!” 彭咸不得不顺势握住钱固然的手道:“哦,幸会幸会!我听高总提到过您,春华博士?” 钱固然握住彭咸的手不放,样子显得很亲热,却莫名说道:“门前山岗秀,匾上题功名。此路风光好,花开哪一枝?” 这是术门之间的切口,也就是俗称的江湖黑话,发展到如今也有一套现代版的,但钱固然说的还是传统的老一套,翻译成日常语言约是:“我望气门的,你哪条道上的?” 假如彭咸是兴神门术士,又愿意说实话,还不想钱固然坏了自己的事,可以回答:“日出山岗上,云中讨彩头。大路朝前去,桥下水自流。” 翻译过来简要意思就是:“我是兴神门的,不是冲你来的,今天只是偶然碰上。我恰好在这里办点事,请你也别插手拆台。” 这样的问答又称“盘道”,可以表明彼此的身份、避免发生误会,外人也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啥。 可是彭咸没这么说,他露出些许疑惑但又不失礼貌的表情道:“开什么花,您说啥呢?这个季节山里开的花不多了,早就结果了,今天还能摘点呢。” 钱固然又暗暗皱眉,对方这是不打算上道啊,来了个装糊涂。 彭咸就是这么想的,反正此前也不认识,他只要不露出术法痕迹,钱固然也没法再说什么,说不定还会怀疑是自己搞错了。 他们这边一耽误,那边大队人马已经过桥了。高雪娥就是被何考搀过去的,而其他同事都落后了几步,有人还在那里偷笑。 平时就有人私下开玩笑,说何考是娥总的小奶狗,那么今天这个场合,就该让他来表现表现!但何考的感觉却不一样,镇定的外表下其实内心相当震惊。 因为他清晰地听见了彭咸的声音,此人就是那段咖啡厅录音中的男子! ** 027、剧本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位彭老板也是冲着隐蛾来的,他有一个女同伴应该是110指挥中心的接线员,他们曾将追查隐蛾的线索锁定在高雪娥身上。 何考所知的信息,与钱固然的判断不一样。记得在那段录音中,彭咸自称什么“官升门”的术士,后来何考认识了小武、得知了术门情况,才知道那叫“观身门”。 其实上次在八达会所的泳池边,何考就见过彭咸。当时彭咸也下水游过来了,但何考和小胖已经把高雪娥弄了上来。何考戴着湿泳帽耳朵也有些进水,所以很多声音没清太听。 今天他可是听得很仔细,这位彭总的声音跟录音中的男子太像了!潜意识中的反应,何考只想高雪娥离这人远一点,走在前面顺手就把高雪娥扶过了桥。 这座铺着木板的铁索桥有三米多宽,编索护栏很高,走在上面其实挺安全。但如果有人在故意摇晃使坏,或者桥上走的人多了,也挺吓人,尤其是走在桥中央的时候。 高雪娥就有点害怕,刚开始抓何考的手臂,后来几乎是抱着他的胳膊了。 栖乐山庄里面有大大小小十五座院落,彭咸包的是个中号院,位于靠里的位置。沿着一条可通车的条石路走进去,两旁种了不少果树,很多恰好成熟了。 道路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左右两边就各立着一面竖幅画,仍是主题为“山水·邂逅”的宣传画。 因为是竖幅且面积有限,所以以就裁剪了那幅大宣传画的一部分,主要就是那幅一男一女的照片以及照片上方的山水。 路旁的草丛中,还有伪装成石头状的音箱,播放着轻柔的歌曲。乍听像是外文歌,但仔细听却又能听得懂,有点像边疆地区的方言,大意是男女之间一见钟情。 钱固然走在队伍的后面直撇嘴,兴神门术士做事就喜欢这么暗戳戳,搞了各种暗示的小手段,可惜与烤全羊实在不搭调啊! 到了地方是平房,里面有五间屋,如果晚上想留宿可以住下十几个人,客厅很大可以摆三桌,也可以搓麻将打牌。 天气不错,大家更愿意在院子里聚餐,烤全羊的灶坑以及旋转架就在院子前面,大家可以现场欣赏肥羊烤得滋滋冒油的场面。 院子里摆着拼起来的长条桌,旁边还有秋千架,另一侧比较独立的位置,专门摆了个方桌和两张休闲椅。桌上有一套精致的茶具,还各放着一盘野生的黄树莓和红树莓。 栖云山中野生的树莓很多,不少游客都喜欢采摘,摆在这里也算应景。 今天请客的是锦行传媒,但他们好像只来了一位彭老板,招待的是云生活事业组,其领导就是高雪娥。 假如不出意外的话,这张桌子应该是两位领导坐着喝茶聊天的地方,桌边只放了两把休闲椅,别人也不会不知趣。 此刻娥总已经坐在桌边歇着了,另一张椅子却偏偏被一个不知趣的人占了,就是何考。 何考难道不会察言观色吗?他恰恰就是太会察言观色了!虽没有老钱的本事和眼力,但也朦胧猜出来彭咸这么布置的用意,而且他也知道彭咸不怀好意。 不就是脸皮厚点嘛,黄小胖会他也会!桌边放好了热水壶,何考此刻上手泡茶,首先给娥总斟了半杯。 高雪娥笑道:“你还会泡茶呢!” 何考:“这有什么会不会的,泡个茶能有多复杂。” 高雪娥拈杯道:“当然是有讲究的,我看你动作就挺帅的……嗯,茶也泡得挺好。” 钱固然看见这个场面忍不住想笑。彭咸的心情却很不好,上次在游泳池想来个英雄救美,让人给搅和了,这次自以为安排得极妥当,结果又遇上搅局的。 种种环境暗示只是辅助与铺垫,也是俗话说的“入活门槛”,他主要倚仗的还是兴神术,但身边恰恰就堵着一位望气门的术士,搞得他也不好再施展。 彭咸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就在不久前,他精心设计的晋阶仪式不幸失败了! 何考听到的是“假信息”,而钱固然的判断是对的,其实他真是兴神门的术士。 兴神门术士,从二阶钓客晋升至三阶表演家,仪式要求是设计一场公开的表演,能够引起大众的强烈共鸣。 术门传承中就是这么说的,有些话不好直说但谁都明白,这种仪式与其说是一种表演,莫不如说是设计一场骗局。 表演不仅要骗过所有人,还要让很多人发自信心得要为此做点什么,这才算成功引发了强烈共鸣。 这在古代很不容易。兴神门的很多祖师都曾是走江湖变戏法的,手下养一帮徒弟帮着吹嘘扬名,顺便来点骗财骗色的勾当,往往要走很多地方、变很多场戏法才能完成仪式。 这种人是最容易受官方打压的,在东国传统的读书人眼中,他们往往就代表了社会不安定因素,偏偏东国古代做官的大多都是读书人。 于是有人就改变了策略,开始走上层路线,专程装神弄鬼忽悠达官显贵,这样可以使表演的影响更大、声名传播得更远……路线的最高层当然就是忽悠帝王了。 史上很多帝王慕长生、好仙道,便给了这些人钻空子的机会。事实证明,人的智商并不会随着地位的提高而提高,忽悠大人物并不比忽悠普通人的难度高多少。 但是这么做很危险,弄不好会掉脑袋,记载中也有很多前辈玩失手栽进去的。普通大众对于术士的认知,绝大部分都源自于兴神门术士。 很多野史笔记中关于术士与术法的记载,也都与兴神门有关。 因为他们的晋阶仪式,至少是从二阶晋升三阶的仪式,都是需要搞公开表演的,并且需要强烈的民意反馈。 彭咸时常感慨,自己生在了一个好时代。移动互联网加自媒体,等于人均的信息制造机加接收器,他不必再像前辈那样辛苦与冒险。 彭咸不仅拥有一家自媒体公司,还注册了好几个机构,包括民间公益组织。他设计的晋升仪式,就是通过一家名叫“慈行基金会”的网络平台进行的。 通过这个平台,以扶贫救助的名义搞直播卖货。剧本是彭咸亲自写的,主题就叫《收山货》。 彭咸设计的《收山货》,也是受前些年网络上流行的另一个骗局《卖茶叶》的启发。 《卖茶叶》并非兴神门术士的晋升仪式剧本,但一度很流行、知名度很高,以至于如今已经烂大街了,借用需要进行适当的改编。 《收山货》这个剧本有以下几个要素: 首先要有一个柔和、稳重,就似央视纪录片解说员那样的画外音,作为介绍与串连一系列场景的旁白。 主演是贫困山区的未成年人,容貌俊俏、身形柔弱的小女孩为佳。衣着要土,不能太合身,头发弄乱一些,鞋上要有泥,裤角也不要挽得一般长。 一号配角可以是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也以女性为佳,身份可以是主演的朋友、亲戚。 二号与三号配角应当是老年人,可以是一对留守山村的老夫妻,形象妆容要求是饱经风霜,最好还有轻微残疾。 身体残疾或体弱多病是加分项,但不能太严重,否则影响可信度。衣服要旧,旧年代的式样有补丁最佳,但要相对干净,脸上和手上皱眉最好深一些。 主要场景有两个。 一号场景是个破旧的屋子,就是主角的家,是拍摄动线的起点。最好是老式的土屋,土墙草顶。砖瓦房也行,可以在屋顶盖一块塑料布,以示漏雨破旧尚未修补。 门窗及家具都要求破旧,物品摆放较为凌乱,最好有个凳子缺了一条腿用砖头支着,放在明显能看到的位置。 做饭用的是老式的土灶或灶坑,或者是旧的炉子,总之不能是现代燃气灶具。女孩用来盛饭的碗最好有明显的豁口,但又不影响使用 二号场景在视觉效果上是个半山腰的屋子,就是那对老夫妻的家,是拍摄动线的终点。 其建筑可以是砖瓦房,相对破旧但比较整洁,屋前有院或者较大面积的空地,摆放着老式竹编等器具用于展示各种“山货”。 至于其他场景,位于一号场景与二号场景之间,主角行走拍摄动线的过程中,至少包含如下几个要素: 展现山深林密的远景;下方水流湍急的小桥;看似坡陡难行的山路。 姑且给主角起个名字叫小昭,那么一段比较标准的《收山货》拍摄流程,便可以随着几声鸟鸣,由画外解说音如此展开—— 天还没有完全亮,家住在大亮山深处的小昭就起床了。她今年只有十二岁,上个月父亲在工地上受了伤,母亲在医院照顾父亲,小小年纪的她就肩负起了生活的重担…… 她早已学会自己生火做饭,一顿简单的早饭之后,就要外出干活了。她今天要帮住在山上的桑结大爷与大妈收山货,大大的背篓几乎快要比她的个子还要高。 林间的晨雾渐渐散去,空气格外清新,远山的风景很美,路边有很多不知名的花草,远处传来各种鸟叫…… (拍摄场景依次是她做早饭,收拾东西出门,可以让主演开麦穿插一些自我介绍。出门后走过辅助场景,到达一号配角表姐家门前。) 小昭:“表姐,吃好饭了吗?快出来吧,我们去桑结大爷家。” 表姐:“去干嘛?” 小昭:“之前粉丝群里的叔叔阿姨,不是要我们多收点山货吗?昨天我跑了几家,今天再去桑结大爷家看看。他每年都要采很多山货进城换钱,今年我们帮他吧。” (拍摄转场,两个姑娘收拾药篓和防雨布,展示表姐家挂的各种山里特产,以增加视频的可信度,暗示强调两人的身份。 两人出门上山,过桥,画面展示山中溪流与崎岖的小道,还有各种风景,结合主演对当地情况的一些介绍,到达二号场景。) 小昭:“桑结大爷在家吗?我们来了!” 桑结大爷开门:“来喽,来喽。”(大爷大妈可以说方言,口音较重。两个姑娘可以说普通话,带有方言口音。) 小昭:“大爷,你上次说家里有些山货,我们这次来就给你收了,就不需要你每次都背下山去卖了。” 桑结大爷:“谢谢,谢谢。” 进院后桑结大妈迎上来:“吃了吗?进来吃点。” 表姐:“不用啦,我们都吃了。” (镜头展示院中的山货,配合主演介绍,以核桃油为例。) 小昭:“大亮山的野生核桃树,都是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生长在海拔两千米到四千米的地方,光照充足,各种营养元素很丰富。 这里古代的山民,都把它们叫做长生果。 我们这里的核桃油,都是用传统老工艺榨制,是没有任何添加的纯天然绿色生态食品,保留了原有的营养价值,而且口感特别香……” 以上就是彭咸设计的《收山货》的标准剧本,你也别问老夫妻在家里怎么就能榨出那么多工业级核桃油,有必要的话卖干核桃仁也不是不可以。 彭咸的工作,就是组团队、雇演员、找场景、做直播,事后又制作成短视频投放到各大平台,更重要的是用各种方法拉流量提高热度。 假如在古代,一场表演想起到万人共鸣的效果,实在是太难了,除非是在极特殊的场合比如大型战场上,否则就要分成多次、在不同场合反复进行。 可是到了智能手机和自媒体时代,只要懂流量操作,很容易就能达到这个效果,还能顺便收割一波财富。 所以彭咸曾感叹,今天的术士简直太幸福了! 他并不是想象力与创造力很丰富的人,只是在术门中学了几手小把戏,又受热门网络案例的启发,设计了自己的骗局。 以东国互联网的规模,只要引流做得稍好一些,让观看人数达到百万级并不难。 ** 028、拆门槛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进阶仪式需要的是真实观看人数,而非平台显示的播放量也就是注水的观看人次,但播放量本身也有引流宣传效果,这两个数据是相关的。 《卖山货》系列直播及视频,播放量已破亿,粗略估算观看人数应该已超过百万级,可是彭咸的晋升仪式并未成功,总感觉还差了那么一点点火候。 彭咸总结原因,仪式要求是引发民众的强烈共鸣,问题恐怕就出在这“强烈共鸣”上。 很多观众确实有共鸣,但还没达到那种完全被打动、发自内心的认为必须要为之做点什么的程度。 在互联网上想跳动部分人的情绪很容易,但想彻底打动一个人,使对方不仅完全信服且愿意为之行动,却非常难。 互联网表演,可以轻易使受众规模突破以往想都不敢想像的数量级,但效果确实远远比不上古代的现场表演。 说到行动,确实有不少人买山货了,下单人次累计近十万,总计销售额超过千万,扣除引流和拍摄成本,彭咸在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就赚了几百万。 但这些顾客原本就有购买此类产品的意愿,恰好看到了直播或视频,只是觉得老人和孩子可怜,愿意顺手下个单而已,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感觉必须要这么做。 这二者从赚钱的角度是一样的,但对仪式的意义不一样。哪怕仅仅为了挣钱,彭咸都觉得这个速度太慢了,只是赚点辛苦费而已。 还有一点彭咸可能没意识到,或者就算想过也自动忽略了,那就是带货产品的品质。他批量购买的都是工业化成品,换上指定包装由生产商直接发货售出。 这些货不能说品质低劣,至少性价比是相当低的,换上包装后比原先的市场售价要高得多——这其实也是很影响仪式效果的。 怎么办?对策有两个。其一是设法继续扩大影响、吸引更多的流量,只要规模上去了,仪式效果肯定会更好,这是个概率问题。 第二就是在扩大影响的基础上,开辟另一条路线。他将视频进行了适当改编,使之看上去更像实地跟访模式,并将画外音配成了外语投放到各海外平台。 想必有不少外国人更傻、更天真,更容易被打动吧?在海外平台就不好直接卖核桃油啥的山货了,他注册了一个海外账户,接受自愿募捐。 这么做的效果好像还不错,短短时间彭咸就收到了多笔小额捐款,只是总额不算多,折合东国币累计也就几万块。 但更重要的是,随着视频影响的出口转内销,国内流量也随之大涨!他已经看到了仪式成功的曙光……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门槛让人拆了。 也不知是谁吃饱了撑的,或是出于妒忌眼红,居然找到了他拍摄主要视频的现场取景地,也就是“小昭”和“桑结老夫妻”那个视频的拍摄场景,也来了段对照揭发视频。 所谓小昭的家,也就是那个破房子,就是一栋废弃建筑早已没人住,原视频中的很多陈设都是拍摄者现场布置的,当地根本没有小昭这么一家人,更没有什么桑结老夫妻。 再顺藤摸瓜查下去,那位桑结大爷居然还在别的视频中出现过,于千里之外的一个山村里换上另一个民族的服装,变成了拉西大爷,关键是拉西大妈却成了另一个老太太。 这位大爷发现拍视频可以挣钱之后,就走上了群演的道路,又进了别的“剧组”打工。这种直播带货的套路嘛,谁都可以跟风模仿,连群演都不小心串场了。 这也不能怪彭咸不谨慎,假如不想穿帮,他应该跟所有演员签保密协议并给足费用。但他手下团队支付的仅仅是场次表演费用,并不足以买断大爷的整个演艺生涯。 这个拆门槛的视频出来之后,自带流量效果引起大量转发,对彭咸的直播带货生意造成了重大打击。他这次设计的晋升仪式无疑也失败了。 听说有关部门还要查他,幸亏彭咸早就与相关平台做了防火切割,并及时转移了收益,否则还不好脱身呢! 彭咸恨得牙都痒痒,很想找到那个拆门槛的人,好好治治对方的红眼病。 但术门有规矩,碰到有谁无意中拆门槛的情况,只要对方没有采用不法手段,是不能刻意去报复的,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行事不谨。 所以这事只能私下干,而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且忍一时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前段时间彭咸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进阶仪式上,所以并没有腾出手来专门去寻找隐蛾,只是让一位对他言听计从的姑娘盯着线索而已。 那姑娘名叫蒙芽,被他安排进110指挥中心工作,能掌握很多普通市民不了解的异常信息。说起这位蒙芽姑娘,其实也与彭咸上一次的晋升仪式有关。 修炼兴神术,从一阶伪装者晋级为二阶钓客,仪式内容也是设计一场表演,彻底取得一个人的信任。 撒个谎,想让某个人相信并不难,但要凭此取得此人的彻底信任却很难,仪式的要求另有讲究,怎么设计要看每个人的悟性。 彭咸当初则设计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仪式。按他的理解,兴神术一阶术士既然被称为伪装者,那么这场表演的核心应该就是以伪装为主。 那时他恰好遇到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姑娘,就是蒙芽。他不经意间透露了术士的身份,却告诉对方自己是观身门的术士,修炼了神奇的观身术。 蒙芽的反应与何考遇到小武差不多,也非常好奇地想学观身术。于是彭咸就收她为徒,传授了观身门术法,而蒙芽居然修炼入门了,成了一阶术士。 彭咸出身于兴神门,怎么会观身门术法?想方设法打听到的呗!各门术法虽不外传,但千年以来总有术门弟子流散在外的情况,低阶术法内容还是有可能搜集到的。 彭咸的做法肯定是犯忌讳的,哪怕不违反本门门规也犯了观身门的忌讳,可是为了设计一个完美的晋阶仪式,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蒙芽修炼观身术入门,亲身感受了术法的神奇,自然对彭咸五体投地、心悦诚服,丝毫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彭咸的晋阶仪式顺利成功了。 他叮嘱蒙芽关于术法的秘密不得告诉任何人,那姑娘倒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上次的晋升仪式异常顺利,使彭咸产生了一丝膨胀的错觉,术门晋升仪式不过如此,只要略施小计即可,不料这次的晋升仪式却如此费时费力,最终还失败了。 由于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他只抽空安排了一次“泳池活动”,给自己创造接近高雪娥的机会,因意外没有成功。 如今终于能腾出手来,他可以继续追查隐蛾的下落。 孙凯的事这两天他也听说了,不禁暗觉好笑,同时感觉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倒霉了,因为大家都浪费时间搞错了人。 彭咸得到隐蛾的线索算比较早的,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动手比别人都晚,但如今看来也不算晚了! 有意思的是,彭咸也查到二十年前的周度案,但他并没有查到何考身上。原因很简单,因为太忙,他并没有去浦港镇做现场走访,资料收集也不齐全。 何考的名字改了,也不姓周,爷爷奶奶也去世后他如今是独门独户,看似与周度毫无关系,不去实地打听,根本想不到他就是周度之子。 其他不少人倒是打听到了,但大家都是冲着隐蛾之物去的,每个人都藏着掖着,不可能把消息放出来共享。所以钱固然才会窥探到,连续有五个人偷换同一件东西的奇观。 等到彭咸搞清楚何考的身份时,已是孙凯事件之后了,此时已能确定何考并非隐蛾,有人是闹了一个大乌龙。 孙凯事件,使彭咸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隐蛾一定与高雪娥有关。孙凯的遭遇明显就是隐蛾的报复,而何考竟然也是高雪娥主管部门的员工。 这就证明了一件事,真正的隐蛾肯定与高雪娥、何考都很熟!彭咸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大家只注意到何考,只有他注意到了高雪娥。 俗话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高雪娥家里苹果莫名变成桔子的事,除了他还真没有别人知道,至少术士圈子里尚没有。 将蒙芽安排进110指挥中心这一步棋,下得实在太妙了。 对付女人,彭咸向来很自信,他认为凭借自己的手段轻松就能“搞定”高雪娥,取得对方的信任和好感,进而勾搭上手。 假如与高雪娥建立亲密关系,就不难查出隐蛾的蛛丝马迹。以高雪娥的颜值和身材,反正他也不亏。 结果今天他被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钱固然,自称是望气门术士还问他的身份。 彭咸的第一反应,居然怀疑钱固然就是隐蛾!谁说术士就不能成为隐蛾了,否则这么多术门弟子干啥来了? 钱固然就是项目组的员工,当然符合与何考及高雪娥都很熟的条件!可是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虽有但不算大,假如钱固然真是隐蛾,又何必自己蹦出来惹人怀疑呢? 钱固然的做法,很有拆门槛的嫌疑,应该抱着与他一样的目的,也是前来寻找隐蛾及隐蛾之物的,所以他干脆就装糊涂。 然而彭咸并不清楚,自己曾与黄小胖擦肩而过,就是上次在泳池旁。他还在蒙芽面前给隐蛾做过心理侧写呢,可当时情况有点乱,他却没太留意到只穿了一条泳裤的黄小胖。 而今天他请客搞部门活动,黄小胖又恰好缺席没来。 钱固然虽有意搅局,但也不能总是阻止彭咸接近高雪娥。看见何考占了他给自己准备的位置,彭咸顺手抄了张凳子便走了过去,假如何考懂事的话,就应该主动让开。 何考确实很懂事,但他这种人故意装作不懂事的时候,也挺膈应人的。见彭咸走过来打招呼,高雪娥与何考都笑着回应,但何考的屁股很沉,并没有离开椅子。 何考没有主动给彭咸倒茶,高雪娥也没有,彭咸只得故作潇洒地给自己斟茶,还顺便又给高雪娥续了水,找话茬聊了起来。 这么看去何考就有些很不知趣了,合作单位的领导和本部门的老大在谈工作,彭咸屁股底下坐着塑料方凳,他却占着休闲椅,搞得彭咸就像个汇报工作的下属。 但这又怎样呢,他只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嘛,谁还没有过不懂事的时候呢?况且这也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大家都是出来玩的。 就在这时,何考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甚至能察觉到这种注视的方位,下意识地扭头向斜对面的农家院看了一眼。 这里的农家院只用砖头垒了不到二尺高的院墙,主要作用只是划定场地边界,人抬脚就能跨过去,更别提阻挡视线了。 斜对面的院子要小一些,院中只坐了一个人,面前放着一整只烤好的羊。他正用小刀在割羊肉,另一只手扯下割好的羊肉沾着佐料,目光却盯着这边看。 那是位中年人,留着板寸脸颊消瘦,穿着一件灰白条纹的夹克,目光如有实质。 何考有些错愕,方才的北被注视感是如此明显,难道就是小武所说的“灵觉”吗? 武岩骏曾对他介绍过,一阶术士便有灵觉。何考曾追问什么是灵觉,小武解释了半天也说不太清,最后只得反问道:“你有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吗?” 何考:“有啊,经常有。” 小武摇头道:“对普通人而言,那只是一种既视感。你是发现了有人在注视你,才会有被注视的感觉。假如那人是在背后看着你,而你根本没意识到,肯定是没感觉的。 假如有人在暗中盯着我,我原本并没有发现,却突然有了感觉,也算是灵觉的一种表现吧。” 何考此刻回想起来,好像小武说的真就是这种感觉,那么自己也有灵觉吗?难道是因为最近坚持修炼“秘法”,已经有效果了? 何考只是看了一眼,随即就把脑袋转了过来。在他扭头的同时,彭咸也抬头看了过去,当即吃了一惊。 彭咸是二阶术士,感受跟何考可不一样。那名中年男子是毫不掩饰地展开了神识,至少是一名三阶术士,偏偏此人他还认识! 彭咸赶紧站起身道:“不好意思啊,恰好看见个熟人,居然今天也来玩了,看来这里的烤全羊很受欢迎啊……我过去打声招呼。” ** 029、赵坏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彭咸走了过去,在那人面前坐下道:“赵董,真是好巧啊,您今天居然也在这里!” 这位中年男子姓赵,号还真,如今便以号为名,在一家规模尚可的公司当董事。至于他的原名是什么,彭咸并不清楚。 因为其人说话带点家乡口音,讲“还真”的时候总感觉像“坏人”,所以在私底下得了个绰号叫赵坏人,只是没人当面这么叫他。 古代术士多有法号,但到了现代社会,很多术门弟子干脆就用本名了,在网上混熟的甚至平日只称呼网名,只有到了四阶之时,才会由师长赐法号。 赵还真只是丹鼎门的三阶“阴阳家”,平日却用法号,就连网名都叫“还真”,看来是自认为迟早能晋阶四级以上。 赵还真没说什么客套话,面沉似水道:“今日并非巧遇,听说你在这里订了地方请客,我就是特意来找你的。” 彭咸:“赵董找我有什么事?” 赵还真:“这种场合,你还是叫一声师兄吧。” 彭咸:“还真师兄有何贵干?” 赵还真抬手挥刀,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巧的弧线,切下了薄薄一片肥瘦相间的肋条肉,用刀尖挑着肉抬起头,目光如锥道:“我先问一句,你干什么来了?” 彭咸很想答一句:“请客来了。”但看见对方的目光与手中的刀,不得不解释道:“前段时间有风声,这里疑似有隐蛾出没的线索,我便为此而来。您不是也来了吗?” 赵还真摇头道:“我师弟梁凯应是为此而来,但我不是,我是为调查师弟之死而来。” 彭咸作惊讶状:“我听说梁师弟只是失踪,难道他已经遇害?” 赵还真:“你们都打听过现场情况吧?就连我师父都认为,他已凶多吉少。我就是奉家师之命来到栖原,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捉拿凶手归案。” 赵还真与梁凯是同一个师父,就是丹鼎门外务执事、五阶术士万钟乐。各术门长老地位崇高,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执事才是真正的日常事务管理者。 外务执事不仅负责与其他术门的交易与交流,同时还打理宗门在外的产业,负责给一些不擅俗务的宗门弟子安排营生,油水多、权利大,是丹鼎门重要的实权人物。 丹鼎门术士,最擅长采集、培育、炼制各种灵药,同时在收集和炼化灵材方面的手段仅次于入微门,还经常与入微门一起合作炼制法器。 身为丹鼎门的外务执事,有很多人都会上门求他办事,万宗乐身在其位,当然要表现得矜持一点,以示自己并不欲以此牟私。 那么很多找门路的人,平日就刻意去结交与万宗乐关系密切的丹鼎门术士,尤其是万宗乐本人的弟子,待到有事相求时,也好有人帮忙递话。 弟子之间也有亲疏远近,万宗乐门下最受万钟乐宠爱弟子的就是梁凯。梁凯借此捞了不少好处,乃至有人在私下传梁凯是万宗乐的私生子。 有万钟乐这么一位大人物罩着,梁凯脾性也难免有些骄纵,擅长各种吃拿卡要的手段。其实换个角度看,他很像万执事刻意培养的一副白手套。 这次隐蛾在栖原出没的消息,也是有人主动告诉梁凯的,算是一种讨好吧。 这小子却没告诉别的师兄弟,自己一个人就跑到栖原来了,结果还出了事!万钟乐则命令弟子赵还真来调查,并要求赵还真一定要把凶手抓到。 赵还真很郁闷啊,甚至也怀疑那个传言是真的了——梁凯就是师父的私生子。凶手显然就是隐蛾,传说中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手段又如此凶残,他也怕呀。 可他又不得不完成师命,所以心情并不愉快。 这时彭咸又问了一句令他更不愉快的话:“令师万执事,他老人家为何不亲自来?” 赵还真把小刀往羊肚子上一插,皱眉反问道:“地师大人传令,各术门四阶及四阶以上弟子不得参与此事、不得在栖原现身出手……你难道不知吗?” 彭咸:“这,这样啊?小弟还真的不知!” 赵还真冷哼道:“看来你不清楚的东西还有很多。” 心盘术一阶,人称“采风者”。 心盘术二阶,俗称“侠客”。 心盘术三阶,自称“旅行家”。 心盘术四阶,戏称“货商”。 心盘术五阶,号称“江湖人”。 心盘术六阶,尊称“地师”。 无论将哪门术法修炼到六阶,便自动拥有术门长老的身份。 包括观身门的“医师”、入微门的“器师”、兴神门的“幻师”、心盘门的“地师”、望气门的“座师”、丹鼎门的“药师”、灵犀门的“算师”。 提到地师大人,彭咸很自然就想到心盘门的谷椿长老,他是当今唯一被众人所知的心盘术六阶修士。各长老平日很少露面,却拥有号令与监督门下弟子的权威。 但谷椿是心盘门的长老,为何能号令丹鼎门术士?其实无论哪一门长老,都可以号令全体术门弟子,只要以宗法堂的名义,按自古术门宗法行事…… 术门长老自成一个小圈子,名叫宗法堂,名义上只要长老哪位愿意,都可以成为宗法堂成员。但是长老们大多不愿受俗务牵绊,各术门通常只会指派一名长老为代表。 假如某术门长老多,大家可以轮流指派;但像心盘门这样,如今明面上只有谷椿这一位长老的,那就只能麻烦他一个人了。 每一名长老,都能以宗法堂的名义传令全体术门,只要其他长老不反对即可。 这有点像一个执行委员会,每一名长老都是执委。执委可以给各术门下令,只要无人反对就算通过。 假如执委之间有分歧,那就需要讨论协商。但普通弟子对这种情况所知甚少,领导们吵架也不会跟下属汇报,只需吵完了公布结果即可。 所以通常情况下,大家所闻都是某某长老传令各术门。 彭咸久在江湖忙生意,与兴神门中枢联系并不紧密,或者干脆说他只是个外围人员,修为尚浅,地位也谈不上。 这次心盘门谷长老传令各术门,所有四阶以上弟子不得参与栖原隐蛾之事,传达范围到各宗门的四阶术士即可,像彭咸这种低阶弟子也没人会特意通知。 赵还真只是一名三阶术士,术门也用不着通知他,但他的师父地位高啊,所以他各种消息都很灵通,在第一时间就听说了。 彭咸闻言却有些回过味来,想通了不少事情,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吐槽:尽管术门长老已传令,但那位万执事有点阳奉阴违的意思啊,又派了赵还真过来。 以调查弟子死因的名义,倒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但万宗乐又给赵还真下了命令,要他一定要抓住凶手,乍听很合理,但经不起仔细琢磨。 凶手显然就是隐蛾,那么抓住隐蛾意味着什么呢?当然意味着隐蛾之物也会落到这位万执事手中……万宗乐自己不能来,却还是没放弃啊。 想到这里,彭咸又问道:“凶手究竟是谁,还真师兄有线索了吗?” 赵还真:“彭师弟布局已久,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多,我今天就是来向你请教的。” 彭咸苦笑道:“我前段时间忙着晋升仪式,只可惜功亏一篑,根本就没精力掺和这事。” 赵还真冷笑道:“彭师弟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刚才和你坐在同一张桌上喝茶的小子,名叫何考,他的父亲名叫周度,应该就是二十年前的隐蛾。 听说有一批术门同道就盯上了他,认为他就是当今的隐蛾。还有人半夜持枪闯进了他的房间,结果这小子报警了,然后却是我师弟遇害。 我还听说,你搞了一家公司,早就与这小子所在的公司有合作,而且专门盯着小子所在的部门,联谊活动可没少搞。两个月前你还请他们去会所游泳,今天又来烤全羊。 你这叫没参与吗?我查来查去,就属你图谋最早、布局最久,今天不想问别的,我师弟出事的房间,就在何考那小子的公寓楼下,你早就盯上了何考,不可能没有任何发现!“ 彭咸心中暗道——误会啊,全是误会! 他确实布局最早,但这段时间也确实没有精力参与,况且他盯上的人并非何考,而是何考的上司高雪娥……但这些话也没法和赵还真讲清楚,有些内情甚至还不能讲。 彭咸只得解释道:“我确实是听到传闻来调查隐蛾的下落,但您也知道了,大家都搞错了人,将何考那小子当成了隐蛾,梁师弟的事恰恰证明他不是。 至于今天这顿烤全羊,是我早就订好的,不论有没有找到隐蛾,生意还得照做啊,大家都得混口饭吃嘛。“ 赵怀真语带嘲讽道:“你这口饭吃得倒挺香啊,听说前段时间搞直播可赚了不少。” 彭咸赶紧摆手道:“哪有此事,连门槛都让人给拆了,到现在手尾还没处理干净呢!” 赵还真:“你不必着急否认,我也没想找你借钱!我只问你,凭什么认为何考那小子不是隐蛾?” 彭咸:“因为梁师弟出事的时候,姓何的那小子根本就不在现场。当时的情况很好查,他正在餐厅里吃饭,现场有很多人可以证实,他根本就没有消失过。” 赵怀真却摇头道:“隐蛾只是一个人,但未必始终就是一定是某个人。何考可能曾是隐蛾,否则我师弟和你们这么多人岂能搞错? 但只要有人盗走了隐蛾之物,隐蛾也就换了人。我怀疑有人盗走隐蛾之物,却被我梁师弟发现,于是新的隐蛾为了不暴露身份,便杀我师弟灭口!“ 彭咸愣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道:“这,倒也有这种可能啊!” 赵还真接着道:“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谁盗走了隐蛾之物?彭师弟与何考相熟,也早就盯上了此人,能否告诉我,谁有作案嫌疑?” 他这么一说,这段时间暗中窥伺何考的人,包括彭咸在内其实都有嫌疑啊! 彭咸不知如何作答,恰在此时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赵师侄所言有理,这也我想问梁凯的问题。如今既然梁凯不在了,就来问问你们二位!” 随着话音,有一位女子居然从后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 030、信息不对称的博弈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此人从屋里走出来,外人看见也不会惊讶,只以为她是与赵怀真一道来的同伴。 但赵怀真却吃惊不小,因为他就是一个人来的,包下这个小院点了只烤全羊,方才屋里并无别人,怎么无声无息突然冒出来一个? 待看清来人后,他的反应也很快,随即露出笑容起身道:“林大姐,您怎么来了?” 林大姐径自坐下道:“你为何而来,我就为何而来。你一个人吃一整只烤全羊,也不怕撑着?” 赵怀真有些尴尬道:“我今天是来找这位彭老弟问点事情……这位是兴神门的彭咸、彭道友。” 然后他又冲彭咸介绍道:“这位就是观身门的林青霜前辈,德高望重的林大姐……二位稍坐,我去取两套餐具过来。” 林青霜是观身门术士、三阶医学家,已年过六旬,但修炼观身术最善养生,看上去比年近四旬的赵还真竟还要年轻一些。 观身术一阶,人称“诊断者”。 观身术二阶,俗称“灸客”。 观身术三阶,自称“医学家”。 观身术四阶,戏称“郎中”。 观身术五阶,号称“祝由人”。 观身术六阶,尊称“医师”。 林青霜虽只是一名三阶术士,却是货真价实的观身门前辈。她的道侣也是观身门术士,但早年因意外亡故。 道侣亡故后,林青霜有些心灰意冷,不太理会术门中事,于家乡恒州开了家药铺,平日在药铺中坐堂,只想在有生之年能突破四阶修为,成为传说中真正的修士。 林青霜本人并无子侄,但其道侣生前收了一名弟子也姓林,名叫林化雷。林化雷如今也是一名二阶灸客,极孝敬师娘,为了便于照看甚至也搬到恒州就近居住。 林青霜虽不问术门中事,修为不算很高、门中地位也有限,但潜在的人脉影响却不小。观身门中如今的长老、执事,有的就是她当年的同门师兄弟。 严格地说,赵怀真应该叫她一声师叔。但到了现代社会,非同一术门弟子,平常场合的辈分称呼已没那么严谨。 赵怀真叫她林大姐也有讨好之意,总不能再厚着脸皮叫林妹妹吧。 赵还真原本心情就不好,今日多少有些摆架子,彭咸过来的时候,桌上只有他自己面前一套餐具,甚至都没招呼服务员多摆一套,所以林青霜才有那句吃独食的讽刺。 但赵还真再大的架子,也不好在林青霜面前摆谱,立刻亲自去取来两套餐具,顺便给彭咸面前也放上了。 彭咸并不认识林青霜,但也听说过她的名字,感觉很不自在,因为他曾冒充观身门弟子还收了个徒弟传授观身术,潜意识中就不想与观身门术士打太多交道。 但此刻也不好走开,彭咸只得道一声久仰恭谨陪坐。 赵还真重新坐好后才问道:“我此来是为调查梁凯之事,难道林大姐知道什么吗?” 林青霜面如冰霜,眼眶还有点红:“日前突闻噩耗,我徒儿林化雷遇难,尸身被江水冲到崇光岛东滩。我亲自赶往验看,他应遇害于七日之前,遇背刺而亡……” 一旁的彭咸插不上话,脑袋却嗡嗡响,屁股和凳子之间也很别扭,感觉坐不住,因为这事好像闹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复杂了。 崇光岛位于大江入海口处,在栖原下游约三百公里。它是一片由泥沙淤积而成的岛屿,面积很大,其东部滩涂如今已划为自然保护区,有多种鸟类栖息。 崇光岛东滩也被称为观鸟胜地,平日有很多游客特意前往观赏各种鸟类,还有不少人带着各种器材前去拍摄。 林化雷的尸身,就是由一位鸟类拍摄爱好者发现的,当即就报了警。 警方确定死者身份后设法通知了其亲友,观身门随即得到消息,一位执事赶到,林青霜当然也去了。 他们设法验看了尸身,推断其死于上周六,死因是遇背刺后落水,可能是想跳入大江逃生,最终却未能幸免,遗体被江水冲到了下游。 林化雷和师娘关系很好,几乎什么事都会告诉她。恒州就在栖原旁边,前段时间林化雷也听到风声,来栖原来寻找隐蛾。 林青霜还曾劝他别掺和这事,隐蛾自是隐蛾,何必夺人机缘。林化雷却说他只是想去试试手段,至于成不成无所谓,只当历练了。 林化雷与钱固然一样,也把目标锁定为何考,暗中出手偷换了何考的兽爪吊坠。 有意思的是,他还被钱固然暗中发现了。他就是在钱固然之后第二个偷换兽爪之人,曾租住在芝麻公寓一号楼911。 实际上所有曾偷换兽爪的人,老钱都发现了,算上他自己在内共有六位。 林化雷得手之后曾与林青霜有过视频通话,讲述了调查隐蛾发现的各种线索,怀疑何考的随身挂坠就是隐蛾之物,已经成功偷换到手,却不知如何使用。 林化雷与钱固然一样,拿到挂坠后在那里瞎琢磨,认为有什么仪式或特殊方法才能启用此物,或者需要长期佩戴以心神沟通……要么就是搞错了。 林化雷在视频里还把挂坠拿给师娘看了,他研究了许久不得要领,也想请教林青霜。 林青霜在视频里当然也看不出什么玄妙,只说既然无用,那就不是隐蛾之物,最好把东西给人家还回去。 林化雷却说用不着还,若不是隐蛾之物,他已经调换了一件赝品,普通人戴着都一样;若是隐蛾之物,还回去恐怕仍会被人取走,因为也有别人盯着何考。 林青霜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妙,追问林化雷调换兽爪之事有没有被人发现? 林化雷当时回答,他在芝麻公寓碰见了丹鼎门弟子梁凯。梁凯也盯上了何考,他有可能发现了,也有可能没发现,因为林化雷自觉做得很隐秘。 林化雷留在栖原没走,他应该也是想暗中观察何考的反应,能否发现挂坠已被调换?假如何考真是隐蛾,肯定会尝试使用挂坠,那么他也能发现挂坠的使用方法。 可惜林化雷并没有什么发现,却在上周突然断了联系,接着便传来他遇刺身亡的消息。 林化雷可能也遇到了别的术士,但他只说了梁凯的名字,可能是因为只认识梁凯吧。谁叫梁凯平日交游广阔,在万钟乐门下很嘚瑟呢。 林化雷遇刺于上周六,而梁凯是在本周一上午出的事,从时间上来看,梁凯也完全有作案的可能。不论凶手是不是梁凯,反正在林青霜看来,梁凯的嫌疑最大。 赵还真听得直冒冷汗,林青霜前辈分明就是怀疑梁凯杀人夺宝,连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这位师弟绝对没有嫌疑。 想了一会儿,他才很小心地组织语言道:“林前辈这是怀疑我梁师弟刺杀了令徒吗?您也没有证据,更何况我师弟已死,是什么情况也没法再问。” 这时候他也不敢再叫大姐了,老老实实地称呼前辈。 林青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可听说警方的定性仍然是失踪,你怎么就敢断定梁凯已死,难道是巴不得他已经死了,好来个死无对证吗?” 赵还真连连摇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可千万别误会!只是家师推测,梁师弟已凶多吉少,而我当然希望他还活着。 我师弟的事,可以推断是隐蛾所为。您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令徒与我师弟都是被同一人所害,想查清谋害令徒的凶手,首先就要找到谋害我师弟的隐蛾。” 林青霜:“我不关心什么隐蛾和隐蛾之物,我徒儿本不该有此贪念,以至于送了性命。我今日只想查出是何人害了他,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如今他们掌握的确切线索有这几条—— 第一,何考并非隐蛾,就算曾经是,也失去了隐蛾之物,如今的隐蛾另有其人。 第二,梁凯失踪,应该就是被隐蛾带走了。此隐蛾并非何考,他也可能是刚刚得到隐蛾之物,并知晓使用方法。 第三,林化雷生前偷换了何考随身的一样东西,是一枚兽爪挂坠。他曾以为这是隐蛾之物,却不知如何使用,有可能是搞错了。 第四,林化雷曾在芝麻公寓碰到了梁凯,梁凯也在暗中窥探何考。他偷换挂坠之事,很可能也被梁凯发现了。 林青霜推测,梁凯应该是发现了林化雷偷换兽爪,以为那就是隐蛾之物,故此谋害了林化雷。然后梁凯发现兽爪无用,又持枪潜入何考的房间,逼问何考如何使用兽爪。 虽然没有证据,但林青霜怀疑那夜的持枪闯入者就是梁凯,因为时间就发生在周日凌晨、林化雷刚刚遇害之后。 结果何考居然报警了,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也激怒了真正的隐蛾。隐蛾出手惩治了梁凯,令其至今生死不知。 可惜这些都林青霜的推断,并没有确凿证据。 一番分析后,赵还真沉吟道:“林前辈,听您的意思,已断定何考并非隐蛾,且不是失去了隐蛾之物,而是原本便非隐蛾。 可是您要知道,他的父亲名叫周度,应当曾是隐蛾。” 林青霜面无表情的望了斜对面一眼:“其父死在狱中,那时他才几岁?根本没机会把隐蛾之物传给他! 况且距周度之死已有二十年,这二十年间隐蛾之物也可能转手,如今的隐蛾可能早已与他无关。 你看他现在还戴着一枚兽爪挂坠呢,应该是被替换的,明显是血气未消的新近之物,他却浑然不觉就似平常。你们觉得他是隐蛾、那东西是隐蛾之物吗?” 赵还真:“确实不像,但架不住有人这样猜测,旁人也不想错过机会。其实前辈想追查令徒之事,倒是有一条线索。 令徒盗换了那人的挂坠,但我师弟的遗物中,并没有发现那枚挂坠。 那消失的挂坠便是线索,出现在谁手里,谁就有可能是谋害令徒的凶手,甚至也有可能是谋害我师弟的凶手。” 就在这时,斜对面有人大声喊道:“彭总,第一只羊已经考好了,您还不过来吃?” 已不太敢大喘气的彭咸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赶紧大声答道:“你们先吃吧,我在这边陪朋友再坐会儿。” 这时林青霜扭头问道:“彭总,方才你们说的话我也听见了。你在这里早有布局,应该了解更多情况,难道就没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 彭咸暗道一声坏了,这么问分明就是起了疑心,他也成了嫌疑对象,脑筋急转中赶紧答道:“其实有一个人很可疑,他叫钱固然……” ** 031、刻板印象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今天在栖乐山庄接连遇到钱固然、赵还真、林青霜,彭咸的脑筋一时都有些转不过来,此刻得知了很多新消息,他越想越觉得钱固然可疑。 在得知高雪娥遇到的怪事后,彭咸曾在蒙芽面前给那位恶作剧的隐蛾做了个心理侧写—— “男性,年龄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体型偏胖,体质偏虚。 从行事风格看其个性似乎比较矛盾,一方面自信、大度,很多事懒得计较;另一方面自恋、强硬,不怕得罪人,不怎么在乎人情世故。” 假如有上帝视角,他会发现自己几乎已经把黄小胖给揪出来了,可惜他并没有,又经历了这么多意外变故,他几乎已把这茬给忘了。 有时候获得的信息越多,反而受到干扰越多,距离真相越来越远。 在彭咸看来,不论如今的隐蛾是谁、或者隐蛾之物落入何人之手,此人应该与何考及高雪娥都很熟,而且很了解术门情况。 怎么看,钱固然的嫌疑就是最大啊。他是望气门术士、也住在芝麻公寓,而且居然是何考与高雪娥的同事,还是两个月前刚刚入职的! 假如不是冲着隐蛾,他跑那里当什么小职员?而且很可能已经得手了! 原先的隐蛾是谁并不重要,因为失去了隐蛾之物便不再是隐蛾,关键是隐蛾之物如今在谁手中…… 今天钱固然主动打招呼“盘道”的时候,彭咸闪念之间也曾怀疑他就是隐蛾,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而此刻想法又变了。 牵扯到两起命案,苦主已经找上门,连彭咸自己都洗脱不了嫌疑,顺势就打起祸水东引的主意。 彭咸本能地对钱固然就很排斥,不仅因为钱固然今天有意搅局,更因为能窥探人与人关系的望气术,天然就隐隐克制好操弄人心的兴神术。 他潜意识中就有点厌恶望气门术士。 彭咸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赵还真皱眉道:“这些望气门弟子平日最好抱团,官官相护很是麻烦,偏偏还擅长察知善恶,不好对付啊……他是什么修为?” 望气术能窥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当然擅长分辨善意与恶意。赵还真居然用了一个成语“官官相护”来形容望气门术士,这就属于典型的刻板印象了。 在古代,望气门术士喜欢混迹官场,但是直接当官的并不多,大多属于幕僚一类,擅长揣摩关系帮人牵线办事,同时也能利用官方资源帮自己办事,号称身在公门好修行。 就算某位官员倒台了,这些幕僚通常也不受影响,能换个地方接着干。望气门二阶术士之所以被成为掮客,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干的就是掮客的活。 望气门弟子本身也是一张庞大的关系网,遇事可以互相照应,比照同门关系相对松散的兴神门,无疑显得更团结。 到了现代社会,官场的概念范围大了很多,过去所谓的幕僚如今也进入了官员体系。 不少望气门弟子仍沿袭传统,选择进入公务员系统、国有企事业单位、社会团体等,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但哪怕在古代,也有不少望气门弟子并不混官场,而如今像钱固然这样不混官道、也不怎么抱团搞关系网的人已越来越多。 所以说赵还真对望气门的评价属于刻板印象,就像提到观身门就以为是看病的、提到兴神门就以为是讨饭的…… 听他这么问,彭咸仔细想了想才答道:“以我判断,其人顶多是一名二阶掮客,否则也用不着费那么多事,还跑到人家单位应聘上班。” 然后有点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假如他是三阶纵横家,我们刚才讲的话,说不定他都能听见,您并未刻意施法遮掩。” 他们方才说的话,附近的普通人是听不见的,但擅望气者亦擅闻音,望气术一阶就被就被称为窥探者,假如钱固然已是三阶纵横家,当然有可能都听了去。 赵还真:“你怎么不早说……那家伙人呢?” 彭咸:“咦,刚才还在呢,他果然心里有鬼,见到赵师兄和林前辈就闪了!”抬眼望去,斜对面正在吃烤全羊的那一群人中,已不见了钱固然的身影。 林青霜却道:“我说的话,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被谁听见了都没关系。倒是赵先生你,怀疑这个算计那个,还不如好好查查你师弟都干了什么!” 彭咸在一旁小声道:“还真师兄方才的话,未尝没有道理。林化雷师弟可能是得到了隐蛾之物,却被暗中的窥探者发现,因此才遭了毒手。 而梁凯师弟可能是发现了凶手行迹,所以被对方杀人灭口。那人定然已拿到隐蛾之物,成为了最新的隐蛾……” 赵还真摆手道:“猜来猜去甚是无趣!想搞清楚也简单,只要拿下那个何考,问他是不是曾经的隐蛾? 假如他是,就问清楚隐蛾之物是什么东西、如何使用、于何时何地丢失?假如他不是,也算排除了一个错误方向。 至于那个姓钱的,他自称出自望气门,也未必真是望气门的,至少我就没听说过这个人,先查清底细再说……” 提到何考的时候,赵还真的态度肆无忌惮,提到钱固然的时候,他却似欲言又止,可能是因为林青霜在场,有些话不好说出来吧,反而先质疑起钱固然的身份。 有些事,就算想做也不能说,更没必要说,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彭咸在一旁只有暗暗苦笑,他刚刚得知消息,术门长老传令,四阶及四阶以上弟子不得参与隐蛾之事、不得在栖原现身出手。 可是这样一来,就等于告诉了各术门高层,隐蛾最近在栖原出没。 有的高层保持沉默,收到消息并未宣扬;有的高层可能通知了门下弟子,但同时告诫他们近期不要去栖原;还有的高层比如万钟乐,自己不能来却把弟子派来了。 对于此事,不同心性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有人就会以为,长老是将此地机缘留给了晚辈弟子,毕竟各术门高层若是亲自下场争夺,不仅会激化矛盾,且事态也不可控。 比如彭咸就是这么认为的,宗法堂传令的用意虽不是他能揣度,但他也会有自己的猜断。 还有人比如梁凯则难免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如今在栖原就是最厉害的那一批人了,当然要谋夺这份机缘。哪怕师父只是命他来调查师弟的遭遇,他自己也会这么做。 彭咸和赵还真打过交道,了解此人脾气,在位高权重的同门尊长面前姿态很低,但在别的场合比他师弟梁凯更嚣张。 在林青霜面前,赵还真已经算有所收敛,对这位前辈,面子还是要给的。但林青霜只是一位早已不过问术门事务的过气人物,他也仅是给点面子而已。 林青霜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赵还真,闻言冷笑道:“那持枪夜入室者是不是梁凯,原先还缺乏证据,此刻看来倒是确凿无疑了。 你们真不愧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师弟已经这么干了,师兄也打算这么干。可是有句老话不要忘了——同样的选择,同样的下场!” 一听这话,赵还真也不乐意了,脸色一沉道:“前辈,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师弟遇害,凶手就是隐蛾,你也在调查谋害令徒的凶手,我这么做是在帮你!” 就在这时,林青霜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面色有异,不知是接到了什么消息,然后抬起头道:“怎么查?你明知那何考不是凶手,也要像你师弟那样,拿枪指着他逼问吗? 无冤无仇,却藏头露尾祸害无辜,难道行事就不能光明磊落?我不需要你帮忙,也警告你不要乱来!我自会去问个清楚,当面开诚布公说明情况。” …… 林青霜收到的消息,就是钱固然发过来的,这几人的谈话,老钱也都听见了! 方才一眼扫见斜对面的赵怀真,钱固然也吓了一跳,赵还真不认识他,他却认识赵还真,因为万钟乐这位大弟子平日在术门圈子里可是很活跃。 钱固然赶紧闪身进屋,躲进了厕所里。幸亏这栋房子有两个卫生间,否则他还真不好躲那么长时间。 这一瞬间他不禁有些后悔,刚才不该主动自报身份找彭咸“盘道”,他只是看不顺眼对方布置的那些手段,存心搅局……唉,还是冲动了呀! 钱固然虽是术门弟子,但他此前真的在设计院工作,是一名中层管理、专业骨干,标准的学院派知识分子,他掌握术法也懂一些江湖套路,但还算不上经验丰富的老江湖。 区区一个彭咸他不在乎,没想到这里又冒出来一个赵还真,直觉告诉他情况似乎不妙。 老钱坐在马桶上静息凝神,仿佛把自己变成一个单向信号接收器,收敛气息只接收不发送的那种感觉,在各种杂音中捕捉到彭咸与赵还真的谈话。 术门长老传令的消息,钱固然也是第一次听说,难怪最近冒出来这么多术门弟子。 林青霜居然也来了,虽然没有和林青霜打过交道,但钱固然也听说过这位前辈的名字,了解她的一些事情。 没想到林化雷已遇害身亡,一个多月前他还见过林化雷,当然是暗中窥见此人偷换何考的挂坠,就是一号楼911的租客。后来他才打听了,其人名叫林化雷。 这个林化雷并没有用化名入住,钱固然此刻方知,此人不是入微门弟子而是观身门术士,且是林青霜的徒弟。 接下来彭咸的话,却让老钱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有种想掐死彭咸的冲动。这小子真坏啊,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居然想将脏水往他身上泼! 可是这样查下去,他确实很有嫌疑、很不好解释啊!怎么办?情急中的老钱觉得自己还是把话都说开比较好……可是找谁说呢? 彭咸给他的感觉是居心叵测,赵还真给他的感觉是恶意满满,但林青霜给他感觉却没什么恶意,那么无论从那个角度看,找这位林前辈都是更明智的选择。 钱固然做的事情也不光彩,但他自问除了何考也没有对不起谁,而且身为三阶术士,他也不一定就怕了谁,只是麻烦应该设法解决掉。 最好把何考也约到一起谈谈,虽然很尴尬,但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让何考继续蒙在鼓里。认个错、道个歉,把发生的事情都说清楚,心里的包袱也就卸下了。 他已能确定,何考从来就不是隐蛾,也不该再蒙受猜疑,这样的处境很危险。借林青霜前辈之口把实情传出去,也希望能减少解决何考的麻烦。 林青霜的身份是公开的,就在恒州药铺坐堂,她的联系方式不难查到。钱固然当即给林青霜发了好友申请,同时也发了一条短信。 老钱自报了身份与来意,想约这位前辈私下见面详谈,有关于林化雷的消息想告诉她。 ** PS:本书从今日起获得起点新书第1轮推荐,推荐流量及持续周期,将依据作品分发数据决定,恳请广大书友多多投票支持、多多帮助宣传推荐,多谢! 032、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其实不止老钱听见了,何考也听见了那三人的谈话,越听越觉得背后发凉。 不要问何考是怎么听见的,这就是一种奇特的、他自行摸索出的能力。当控制住情绪放空心神后,外实而内虚,外界的各种杂音仿佛都倒灌了进来。 所谓音,未必就是声音,包括声、光、温、触等各种杂乱的信息,既然无法分辨那就不去分辨,这就是何考最近修炼的入门观法。 比想象得要轻松,他仿佛很快就入门了,也就是说能达到“可以不去分辨”的状态,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又“可以分辨”了,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个对象上。 他仿佛是将那几人的谈话,从周围无数的杂音中“提炼”了出来,初时细若蚊吟,然后越来越清晰。 恐惧到一定程度之后,假如人还没有崩溃,感觉往往就是莫名的愤怒。 上次有神秘人持枪出现在公寓里,何考的恐惧就已经到了某个极限,但他最后保持了冷静……此刻的感受更多是忿然,但他也控制住了情绪。 无论恐惧还是愤怒,此刻仿佛都成为了一种概念,已不能左右何考的情绪,就连他背的肌肉都已经放松下来。 至少身旁的同事们看不出来什么,只觉得他有些走神,眼睛似乎失去焦距,也就是俗话说的傻眼了。 何考是背朝院墙坐着的,彭咸等人在他背后斜对面的另一个院子里。 有人如果感兴趣可以试一试,睁着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背后某个地方,或者说尝试去“感知”背后某个位置,当时会是怎样一种眼神? 烤全羊用的都是十几斤重小羊,整个部门这么多人总共上了三只,还点了不少别的配菜。方才何考在陪娥总喝茶,入席时就坐在长条桌的尽头面对面的位置。 高雪娥见何考眼神发直地看着自己,拿起一根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碟子道:“嘿,在想啥呢?” 何考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腼腆道:“哎呀,不好意思,娥总今天太漂亮了,刚才我都看走神了!” 高雪娥居然有点脸红了:“你这小子,跟谁学的这么说话!”许是感觉自己的气场弱了,接着又反问了一句,“难道只是今天吗?” 何考只得给了标准答案:“今天感觉比昨天更漂亮,娥总您是越看越漂亮。” 恰在这时,高雪娥收到了钱固然的请假信息,老钱自称突然遇到点急事,居然已经走了。她难免有几分不快,对钱固然很有些意见,还是面前的何考越看越顺眼。 可怜老钱坐大巴跑了这么远,最后连一口肉都没吃着。 …… 何考感觉最近的伙食很不错啊,人都长壮了,昨天刚吃完烤全羊,今天老钱又要请客,地方竟然是栖原很高档的一家料理店。 也不知这是不是鸿门宴,但何考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反正是躲不开啊。 “偷听”到了昨天的谈话,何考也能猜到老钱为何要找他,难道老钱也曾偷换过他的挂坠,想像武岩骏那样当面摊牌吗? 因为老钱自己也惹上了麻烦,围绕隐蛾之物的争夺居然出了命案,昨天那些人认为老钱很可疑。 这家料理店原本号称桑岛料理,后来桑岛国水产品出事被禁售,店主反应很快,在此之前应该就听到风生,把招牌换成了滨海黑牛,主营东国滨海产的高档黑牛烤肉。 包间仍是桑式的,周围铺一圈席子放着坐垫,中间看着就像挖了个坑,坑中摆着桌子。 “老钱,你今天好大方啊,请我来这么贵的地方。” “我什么时候不大方了?再说了,以你的收入,这里也不至于来不起吧。” “我还真是第一次来!有次娥总搞聚餐有人推荐这里,结果打电话一问,包间坐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没吃成。” 脱鞋脱外套进了包间,钱固然已经在这里等着。钱固然盘腿坐的很端正,何考倒是很随意地把脚放到了桌下。 说了几句没营养客套话,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钱固然取出一个袋子:“我今天想送你几件东西。” 何考:“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您送什么礼啊?” 钱固然苦笑道:“你看了再说。”说着话将他袋子里的东西倒在了桌上,看着像带线的针孔纽扣之类的电子设备,总计有十几件。 何考愕然道:“这些是……” 钱固然:“都是偷拍、窃听设备,我昨天回去后,在你的公寓里搜出来的。” “从我那里搜出来的?什么人干的!”何考手扶桌子差点站起来,但是这种座位没法站,他这么一起身,桌沿把胯骨给顶着了。 钱固然:“你先坐,别激动!这不是一个人干的……我拆掉这些东西当面拿给你看,就是想道个歉。我还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也不能说送,只能说还。” 说完他又取出一件东西放到了何考面前。何考的手就像装了弹簧飞速将之拿了起来,瞬间就认出这是自己戴了二十多年的兽爪挂坠。 曾经有两件赝品放在面前,何考无法分辨真伪,但此刻他甚至都不用去看便认了出来,就是那种玄妙难言的熟悉感觉。 “老钱,你果然也干了这种事!” “何考,你听说过隐蛾吗?” “听说过。” “我猜得不错,你果然听说过!” “你怎么知道我听说过?” “我拿出这些偷拍、窃听设备,你不问我怎么能进你的公寓,也不问为何有人要这么做,只问我是谁干的。 我把你的挂坠还回来,你说我果然也干了这种事,说明你早就心中有数,知道很多情况。” 何考终于解释道:“有一个人来找过我,自称入微门术士,他告诉了我很多。” 钱固然反问道:“张燕飞的弟子武岩骏吗?” 何考:“你认识他?” 钱固然:“我原先并不认识他,但听说过他师父的事,后来也听说过他的事,还知道他曾来找过你……我能不能问问,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何考很感激武岩骏,他是第一个登门挑明情况的人。假如没有武岩骏的铺垫,如今很多事情何考都无法解释,很多话也不好说出口。 何考:“小武是个好人,他告诉了很多关于术门、术法、术士的事。他的师妹偷偷换走了我的挂坠,他又还了回来,并解释了原因。 他告诉我什么是隐蛾,还介绍了隐蛾的传说。有人以为我是隐蛾,以为我戴的挂坠就是隐蛾之物,所以才发生了很多事。 说实话,他讲得太过离奇,我也消化了很久,到现在还在消化……” 武岩骏告诉何考的那些事,在术士圈里也不算什么秘密。何考也知道深浅,有些不该说的话当然也没说,比如入微门术士的进阶仪式内容。 听完之后,钱固然连连点头道:“这样也好,免了我再多费口舌。你既然已了解术门,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出身望气门的三阶术士,也叫纵横家。” 然后他转身拉开了身后的隔断:“再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位就是观身门德高望重的林青霜前辈!” 这两个包间是连通的,中间有着推拉门式的隔断,林青霜刚才就在隔壁,此刻移席过来到了何考的对面,与钱固然并肩而坐。 林青霜一进来,钱固然又暗暗吃了一惊。 望气术善察人与人,尽管何考表现出意外中带点惶恐的样子,但老钱可以察觉——何考分明是认识林青霜的,至少并非完全陌生! 何考欠身打招呼的时候,也有种莫名的感应,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这位大姐给看穿了。 观身术三阶修为,确实能看穿一个人的五脏六腑乃至气血运行,进而还能推断出精神状态。 所以观身门术士有时简直就像算命的,可以很准确地告诉一个陌生人,他哪里不舒服、曾经有过什么毛病、或者明天会不会牙疼、甚至下个月哪条腿会瘸等等。 林青霜早就暗中见过何考,说实话她也有几分意外,首先何考的身体情况就有些出乎预料。 现实中的大部分人,虽看着没病,但某些方面或多或少都处于亚健康状态,尤其像何考这种程序员。 何考看上去并不是很强壮,却几乎挑不出什么问题,这在普通人中已经很难得了。 此刻面对面时又可以看出,何考的精神状态有些焦虑,似是压抑着很强烈的愤懑,但将情绪控制的很好,从反应看远比一般人要冷静,换种说法就是有定力。 对于林青霜这种人而言,定力并非看不见摸不着,它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建立在知觉敏锐的基础上,在外界刺激冲击下,控制住身心状态的能力。 举个不恰当的小例子,足球守门员在做出扑救动作时,都够不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需要针对性的长期训练。 何考除了年纪偏大些,简直就是修炼术法的上好苗子! 林青霜废话也不多,坐下后就问道:“这位小何先生已经到了,钱道友,有什么话你就可以说了吧?” 偏偏有不知趣的服务员此刻推门:“请问客人都到齐了吗,可以开始烤了吗?” 何考主动招手道:“菜都端过来吧,我们自己烤。” 这种饭店通常都是服务员帮着烤肉,不同的肉有不同的火候讲究,客人们自己也掌握不好,但今天就不需要了,还是关上门说话方便。 何考客串服务员,开始给大家烤肉。没人让他这么做,但是面对这两名术士尤其是林青霜,让他有很大压力,仿佛总得做点什么才好缓解。 林青霜一弹指,外界些许的杂音突然都消失了,这个包间仿佛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何考又有莫名的感应,此时包厢里的声音应该也传不出去。 钱固然给众人各倒了一杯茶,然后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从两年前看到那次展览开始,提到了张燕飞的案子,介绍他所了解的情况,比如当初是如何发现了隐蛾的线索。 他这人做事谨慎,可能因为缺乏实际的江湖历练,所有的手段也都是教科书式的,讲究谋篇布局——这也是望气门术士的特点。 他找了关系应聘入职云生活项目组,所谓面试只是走了个过场,还提前在芝麻公寓租了房子,好抵近窥探何考…… 他在八大会所偷换了何考的挂坠,以为那就是隐蛾之物,到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在他之后,还有五个人做了同样的事情。 也就是说,至少有六个人曾偷换何考的挂坠,加上原件在内,如今已有真真假假七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兽爪挂坠。 但有一点很重要,钱固然并没有见过梁凯偷换挂坠! 第一个赝品,出自钱固然之手,最后一个赝品,出自叶语暄之手,而第二个赝品,据钱固然所知,应该就是出自林化雷之手。 挂坠原件,老钱刚才已经拿出来了。他说话的时候,何考从胸前摘下来一枚,又从兜里掏出来两个贴了不同标签的,现场一共出现了四枚挂坠。 钱固然当即色变,拿起其中一枚道:“这枚挂坠,就是我亲手制作的赝品,后来被林化雷换走……何考,怎么它又到了你的手里?” 虽然普通人难以分辨,但是钱固然亲手制作的东西,他自己当然认得。 林青霜眼神陡然一厉,看着何考道:“对呀,此物已被换走,怎么又出现在你手中?”这是林化雷的遗物,被谁拿走了,谁就可能是谋害林化雷的凶手。 何考叹了口气:“我报过警,有人持枪闯进了我的公寓。但有些话我没有对警察说,这件东西就是那个人留下的。” 何考胸前戴的那枚,出自叶语暄之手,兜里掏出来的两枚,一枚是武岩骏还回来的,另一名是那位持枪神秘人留下的。 结合公寓里安装的偷拍设备来看,神秘人留下挂坠的目的,应该就是想暗中观察何考会怎样使用这件东西。 林青霜拿过那枚挂坠握在手心,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悲,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多谢,我想真相已经清楚了!” ** 033、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想认定梁凯就是谋害林化雷的凶手,证据链并不完整,比如怎么证明那夜持枪威胁何考的神秘人就是梁凯? 但林青霜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其实林化雷在遇害前只提过梁凯的名字,再结合后来的调查,就足够她做出判断了。 更何况梁凯已失踪,假如他真的已送命,那此事便死无对证了,林青霜想报仇都找不到人。 何考能体会林青霜那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感受,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前辈,只好继续默默地烤肉。 他去过各种不同档次的烤肉店,见服务员烤过自己也动过手,此刻剪子、夹子都用的很熟练,烤得非常认真细致,将肉分别夹到每个人面前的餐碟里。 可惜谁都没有动筷子,连他自己都一口没吃,仿佛只是在进行一种烤肉店里该有的仪式。 “林前辈,我可以发誓——我不是隐蛾!”沉默之后,钱固然终于开口。 林青霜仍然看着手中的挂坠,头也不抬道:“我知道你不是,何考也不是。我已经看过你们公司餐厅的监控,梁凯出事的时候,你们都在餐厅吃饭呢,谁也未曾消失。” 钱固然:“就是嘛,彭咸那小子分明是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但我能自证清白。” 林青霜:“你不清白,也证明不了。你干了什么自己清楚,此等行止配得上清白二字吗?林化雷也是一般,但罪不至死,今日落得如此,我也有责任。 你们这么多人,只有一个尚未被术门承认的武岩骏,做事还算正直……而你吧,至少良心还没被狗啃干净!” 钱固然低下头道:“前辈教训的是,我今天就是来认错的。但我真的不是隐蛾,从未得到隐蛾之物,这可以证明。” 林青霜:“你现在也无法自证了,那份监控记录已经被删除。我没有留拷贝,也不知还有谁留过拷贝。” 钱固然:“啊,谁干的这种事,有意义吗?” 林青霜:“我也不知,但你要小心彭咸,他和赵还真都不是好东西……” 林青霜去栖乐山庄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何考,看了那天的监控,何考果然有不在场的证据。但她当时看的只是何考,并不认识钱固然。 昨天听彭咸“揭发”了钱固然,又受到钱固然的消息,她也去查了一下钱固然的底细,至少照片资料是能找到的,然后根据回忆,发现在那段监控里应该也见过这个人。 须知监控视频并不是清晰特写,想查某个人在某段时间是否在某个地方是可以的,但还能回忆起场景中出现的另一个陌生人,这就不是普通人的能力了。 林青霜也只是有印象而已,所以还想再确认一下,于是今天凌晨又去调看监控,却发现当时的那段记录已被删。别问她为什么想看就有办法调看,此等高人自有手段。 林青霜当初也没想到要特意拷下来保存,它只是证明了何考“并非隐蛾”或“已非隐蛾”,看见了也就知道了,如此而已。 哪怕没有监控,也可以询问当时餐厅里的其他人,只是时间久了大家未必还能记得清。 其实就算没人删除,监控记录七天后也会被系统自动覆盖。可案件发生在周一,今天是周日,还不到七天,说明此事是人为的,也不知是为了掩盖什么。 行事者不可能删了整栋大厦所有的监控。林青霜在别的监控记录中看见了彭咸,在周六也就是昨天晚间,彭咸出入过这栋办公大楼。 彭咸与事业部有业务合作,出入这栋大楼也没什么不可以,但他有嫌疑。 换成别人也没这个动机,而彭咸分明想往钱固然身上泼脏水,那就要泼周全了,他肯定也看过这段监控,知道钱固然在里面,所以干脆抢时间给删了。 有那么一句话,那些冤枉你的人,比谁都清楚你有多冤枉! 钱固然:“就算没有监控记录,但我有人证啊,比如林前辈您就是。” 林青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作证。” 这时何考弱弱地开口道:“我能不能问一句,林前辈方才提到,武岩骏尚未得到术门的承认,这又是什么说法?”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林青霜,干脆跟着老钱一起叫前辈。 钱固然:“武岩骏没有告诉你吗?” 何考:“他根本没提过这些啊。” “想来他也不会主动说,其实他的师父张燕飞,已被入微门革籍……” 钱固然解释了一番,何考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怪当初自己说想学术法,小武的反应会是那样支支吾吾。 林青霜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挂坠,抬头看着何考道:“小伙子,我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请你务必如实告知——你何时听说过林化雷的名字?” 何考还算镇定,钱固然却是一惊,扭头道:“对啊,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林化雷的事?” 刚才的谈话里,老钱和林青霜都提到了林化雷。假如仅听现场谈话,根本就不会了解林化雷是什么人、又出了什么事。 而林青霜来此的目的,分明就是为了调查林化雷之死。 那么何考的反应就很奇怪了,那怕不敢乱插话,但也应该感到疑惑吧?可他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在旁边烤肉。 等到他开口的时候,至少应该先问一句“林化雷是谁啊?” 可他居然没提,甚至也没问林青霜刚刚提到的赵还真是谁,而是问武岩骏为何尚未被术门承认,这就不符常理了。 这样的破绽,林青霜怎会注意不到? 何考苦笑道:“昨天我也在栖乐山庄,林前辈和那两个人讲的话,我也都听见了。” 钱固然:“什么!你是怎么听见的?” 何考“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听见了,用我自己的办法。” “你能做个示范吗……现在告诉我,这家饭店的前台正在说什么?”林青霜又一弹指,包间的隔音突然消失了,外面的各种杂音都传了进来。 何考微微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刚才有客人结账,他有这家饭店的充值卡,问余额还剩多少,前台告诉他还剩九百九十四。 他这顿饭消费一千二百三,假如刷卡,需要再补二百三十六块现金。服务员劝他再充值,充一千送三百,这样很划算,结完账卡里还能剩一千多。” 钱固然忍不住都想鼓掌了,看着何考一脸惊讶之色。 林青霜却注意到另一个细节,又追问道:“你的转述有延时,都是刚才已发生过的对话,而不是正在发生的对话,为什么?” 何考:“我开口说话的时候,自己的声音有干扰,就听不见那边的声音了,所以只能告诉您开口前听到的内容,没法一边听一边说。” 林青霜微微点头道:“噢,是这样啊。” 钱固然在一旁插话道:“前辈,您那种要求,一边听一边说,恐怕要有三阶修为才能做到。” 林青霜扭头道:“那你看他是几阶修为呢?” 钱固然:“好像……看不出来。” 林青霜:“修的哪门术法呢?” 钱固然:“谈不上。” 林青霜:“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问题不奇怪,问的对象却有点奇怪,因为她问的不是何考本人,而是钱固然。 钱固然拿过一个挂坠道:“我想原因可能就在这里,前辈看看这件东西,我曾经以为它就是隐蛾之物,何考从小佩戴了二十多年。” 林青霜取过挂坠在手中摩挲良久,沉吟道:“此物也算珍贵了,小伙子,它是怎么来的?” 何考又将挂坠的来历介绍了一遍,反正是爷爷给的,至于还有什么内情,他也不知。 林青霜:“你贴身佩戴了二十年,当是此物起到了筑基之效,但如此是不够的,你如实告诉我,还修炼过什么秘法?” 何考终于不镇定了,摆手道:“不不不,您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枚挂坠有什么讲究?我现在也觉得它很不一般,但是说不出来!” 林青霜一指钱固然:“你还是问他吧,我刚上手,而他已经研究很长时间了。” 钱固然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才解释清楚这是一件什么东西、有那些功效或者说妙用。挂坠在此,也证明了一件事,钱固然确实是第一个动手的,其他人拿到的都是赝品。 没想到自己戴了这么多年的挂坠,竟是这样一件宝贝!何考一时有点傻眼了,爷爷当年是找谁加工的啊? 这时林青霜与钱固然对望一眼,都有意动之色,当然不是对挂坠动心,而是看中了何考这个人。 钱固然还微微叹了口气,朝林青霜暗中做了个恭贺的手势。 林青霜则点了点头,朝钱固然使了个眼色。 老钱咳嗽一声道:“小何啊。” 何考:“叫我小考就行,家里人都叫我小考。” 老钱笑了:“小考,听说你刚才说,曾问过武岩骏,怎样才能学习术法?” 何考眼神一亮,赶紧答道:“是的,可惜他到现在也没给我一个准信。” 答话时难掩内心的激动,他也曾怀疑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但还是硬着头皮来了,目的不就是这个嘛! 他甚至都写了程序在网上收集相关信息,又用公司的AI平台进行对比研判,整理了一套所谓的“秘法”,怎会不想学习真正的术法? 赵还真、彭咸之流,他不敢也不想打交道,可是眼前的钱固然尤其是林青霜,他是非常想拜师的。 来之前以为只有老钱,没想到林青霜居然也在,这个机会可得好好把握! 林青霜有些矜持地开口道:“小考,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可曾跟随什么人、修炼过什么秘法?” 不知不觉中,她对何考的称呼也变了。 ** PS:多谢诸位的生日祝福!有感回赠送诗一首—— 彤管琼琚与木瓜,潭水千尺唤桃花。 感君春光多照我,文章美酒报生涯。 034、突然的转折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的“秘法”就存在手机里呢,他当即厚着脸皮加了林青霜的好友,将这套秘籍分别发送到老钱和林青霜的手机里,然后又解释了来历。 两位术士皆目瞪口呆,钱固然问道:“想找秘籍,你咋不去地摊上买呢?” 何考:“啊,哪里有这样的地摊?” 见他居然还来劲了,老钱没好气地答道:“本地的夫子庙就有不少旧书摊,也有卖做旧的假古籍的,其中就能找到所谓的神仙方术。” 林青霜忍俊不禁道:“嗯,我还在那里买过一本《增演万育仙书》,里面就有‘种仙桃’的法子。一颗桃核种下去,一株桃树长出来,转眼就能收一筐桃呢。” 何考:“竟有这样的术法吗?” 林青霜因弟子之死,最近的心情都很沉重,此刻难得轻松想笑。钱固然也配合着逗何考道:“当然有啊,丹鼎门的术法,我还吃过他们种的桃呢。” 林青霜终于露出了笑容:“你就别逗傻小子了!” 然后又向何考解释道,“丹鼎门确实有类似的秘法,但也不像‘种仙桃’那般夸张,而且是六阶术法,至少要长老级别才能施展。 你若真按那本书中所述的法子去种仙桃,就是纯粹搞笑了。” 钱固然又打趣道:“你要是嫌夫子庙还不够,如今交通很方便,买张高铁票三个半小时就到平京。那里有个地方叫潘家园,可以搜集到不少秘籍呢。” 何考当然知道两位高人在逗他,却仍然嘴硬道:“那些秘籍,网上也应该都有啊。” 林青霜摇头道:“那可不一定!我曾经看过一本线装古诗集,观其题记与文风,当是四百年前一位女子所著,诗写得相当不错。 可惜古籍已无封面,不知作者姓名,我就在网上搜索其中诗句,结果一无所获。很多东西,网上都是搜不到的,至少也不是公开信息。” 钱固然点头道:“对对对,我曾经在网上搜索过好几位祖师名号,还有一些术法内容,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林青霜皱眉道:“你还干过这种事?” 钱固然尴尬道:“那时候年轻,刚入术门,对很多事都好奇……几年前宗法堂出了新规,禁止众弟子再这么做,我就没干过了。” 何考不小心听到了一则八卦,术门宗法堂几年前出了条新规定,禁止弟子在网上搜索不得外传的信息,比如术法内容等。 想想这也正常,因为搜索的关键词本身,也会成为被记录的数据,涉及泄密。那么古代为何无此规定?因为当初根本就没有网络这种东西! 何考插问道:“我昨天就听赵还真提到了宗法堂,请问什么是宗法堂啊?” 钱固然:“你可以理解为长老联席会议,或者是术门决策委员会……” 何考此刻在老钱眼中,已等同于术门弟子,所以他也没什么隐瞒,简要介绍了一番。 宗法堂的层次,距离何考还太远,林青霜又将话题拉了回来,笑着摇头道:“网上信息虽多,但论完整可靠,还不如地摊呢。” 说完又怕何考误会,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地摊上的秘籍也不能当秘籍!” 她这番话,某种意义上是对的。网上的“秘法”虽多,但大多是碎片信息,以讹传讹也不知道被改动了多少次,而且这些信息的源头,大多还是那些地摊秘籍。 何考居然还在一本正经的解释,样子显得比较可爱:“在地摊上找秘籍,一本本去翻,然后再编辑整理,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时代进步了,就得用最新的技术手段。 我这是发挥专业特长,自己写的程序,能自动收集信息,又用人工智能进行编辑比对,整合生成的版本。” 钱固然和林青霜都被逗得笑出了声。 老钱抓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这就叫大数据修仙吗?我看你干的是AI调教师的活!” 何考:“老钱,您也是懂技术的!”说着话端起壶给钱固然续茶,又说道,“二位先看看我整理的这套秘法,我再烤点肉。 刚才烤的都已经冷了,大家都忘了吃,还是边吃边看吧……这壶茶也凉了,我去重泡。” 他从坑里爬起来,也没招呼服务员,端着壶拉门出去亲自泡茶了。钱固然和林青霜拿着手机观看“秘籍”,越看神情越古怪,还时不时对望一眼。 何考泡好茶回来,又在一旁烤肉,这回大家都动筷子了,边看边吃。 见林青霜终于放下了手机,何考赶紧问道:“前辈,这套秘法有问题吗?” 林青霜:“你练到第几页了?” 这套秘法何考曾经打印过,A4纸五号字,其中还有些配图,总共十二页内容。 何考:“第一页,我练来练去,都是第一页上的东西。” 钱固然笑呵呵道:“假如按这上面的描述,你练到第九页就能腾云驾雾了!” 何考:“我也知道后面的太扯,但感觉前两页应该是可以练的,就是观想入门嘛……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林青霜:“我不太懂你说的技术,人工智能?它可真敢编,你也真敢练啊! 就你现在修炼的这些入门内容,看上去倒也问题不大。可是你要知道,秘法就是秘法,哪怕只差一点,那可就是南辕北辙……” 林青霜和老钱都是内行人,看何考整理的这套法诀,至少在入门内容上,不少地方与他们曾修炼的功诀异曲同工,很多东西还可以说是大同小异。 这是功诀,并非术法。 人们谈到术门与术士,往往想到的就是术法。因为术法是大家能够看见的外显手段,而功诀则是施展术法的基础,是看不见的。 想做出恰当的描述很难,要亲身修炼才能体会。 只能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功诀就像是修炼出电能方法,术法则像各种电器、是电能的应用方式。 功诀是基础,但术法也很重要。因为哪怕是最简单的电灯,也要解决灯泡的结构、灯丝的材质等一系列问题。 各术门法诀的区别,主要是选择了不同的突破方向。如今人们在谈论术法时,实际上是将其基础功诀也包含其中。 各门术法的基础功诀大同小异,有相通的部分也有微妙的差别,相当于在崇山峻岭中开辟的一条条道路。 就何考整理的这套“大数据秘法”,至少入门内容,钱固然和林青霜都不能说它是“假”的。普通人想修炼也可以试试,但想入门,只能说是极小概率事件。 何考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是根基好,处于一种将入门未入门的状态。 这套秘法的问题在哪里呢?主要是有太多的疏漏和缺失,没有真正的心法口诀,更缺失了最重要辅助内容,比如灵药、进阶仪式等,理论上是练不成的。 什么是心法口诀?举一个例子,很多功诀中都有“意守丹田”这个步骤,好像一看就懂,但真的就会了吗? 所谓“意守”是什么意思,是集中注意力于某处,还是保持某种感受?都对又好像都不对,因为它没有切实地可操作性,只是一种模糊的表述。 这时需要有人做一个批注,比如:“我在丹田”。 那么“我在”这两个字,就是一种心法口诀。 不同的心法代表不同的流派,比如“我在丹田”便是上古存神派的讲究,在术门中属于丹鼎门的功诀特色。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何考听得全神贯注。那边话音刚落,他立刻就道:“多谢前辈指点!否则我一个人在那里瞎练,还不知会练出什么毛病呢! 我很想修行秘法,所以才会这么干,不知怎样才能得到真传?” 肉戏终于来了,老钱笑眯眯道:“小考啊,你现在知道了,武岩骏的身份尴尬,还不算正式的术门弟子,所以不好给你一个答复。 术门收徒,自古有约定俗成的讲究,我先给你讲讲……” 何考还以为他要讲什么资质、品性方面的要求,结果老钱只介绍了年龄和辈分的讲究。 术门要求,修为达到二阶或以上,同时年龄超过四十岁,才可以传法收徒。 师父比弟子的年龄,至少要大二十岁以上。比如师父年龄五十岁,收的徒弟就不能大于三十岁。 同一个师父,所有弟子之间的年龄差距,不能大于二十岁。比如弟子中年龄最大是四十岁,那么年龄最小的就不能低于二十岁。 所谓约定俗成,就是一种潜规则,大家都默认去遵守,除非有及特别的机缘导致的一些例外情况,没人会刻意违反。 这些讲究乍看有些奇怪,但术门传承千年,许多传统自有其因,在执行层面没必要解释太多,大家照着做就行。 它可能是为了保证师父有足够的经验和权威,也是为了保持相对合理的传承辈序。 那么按照这些规矩,钱固然就不能收何考为徒。首先老钱自己就不到四十岁,他也只比何考大十几岁。 但林青霜却完美的符合要求,她是三阶术士,年纪比何考大三十多岁,以前并没有收过徒弟,林化雷只是其已故道侣的弟子。 就算林化雷是其弟子,林化雷的年纪也只比何考大六岁,并没有超出二十年差距。 有人可能会质疑这些规矩是否合理,比如今天若没有林青霜,老钱又发现何考是棵好苗子,难道就不能将其收入术门吗? 这种情况其实也好办,他可以把何考推荐给自己的师父,相当于收个师弟。假如师父不在了,他还可以将何考推荐给门中尊长,只要对方愿意收徒即可。 老钱最后说道:“小考啊,我倒是挺看好你的,可惜我不好收你为徒,而我的师父也已经过世了。 当年我因为机缘巧合拜师,与门中其他尊长都不算太熟,今日幸好林前辈也在……” 话递到这里已经不用他再说了,何考立刻欠身给林青霜斟茶,言辞恳切道:“前辈,若想拜在您门下学习术法,不知您都有哪些要求?” 林青霜端起茶杯笑了:“我这些年也没动过收徒的心思,但今日见你求法心诚,底子也不错,至于品行脾性,我也都观察了,倒是个可造之材……” 何考正眼巴巴地等着下文呢,说到这里她却突然卡顿住了,似乎遭遇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意外状况,神情凝固了好几秒钟。 再看那边的钱固然,居然也是一般表情,就似发呆的塑像。 何考也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包间里也没有外星人入侵啊? 再转回头时,林青霜已经回过神来,眼神中既有惋惜还带着惊讶,接着刚才的话,却语气一转道:“我在恒州开了一家药铺,平日就在药铺中坐堂。 小考,你如果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今后可以到恒州来找我。只是我年纪也不小了,修为多年停滞不前,唉……收徒的事就算了吧。” 何考僵住了,万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转折。 他虽然不像老钱修习过望气术,但从小就会察言观色,方才林青霜分明已经打算点头了,就是要收他为徒的意思。 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何考不甘心啊,他的反应也很快,立刻就道:“请问前辈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就算您不便收徒,也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 钱固然开口道:“小考啊,你另有大机缘,我等也不好插手!拜师的事,今日就不要再提了,先喝杯酒吧,就当结交朋友了。” ** 035、小胖子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不仅何考不甘心,林青霜显然也不开心,坐在那里仿佛是生谁的闷气,酒也喝成了闷酒。 何考在一旁察言观色,心中已有所猜测,应该是有人在暗中阻止了林青霜收徒的打算。至于他为何没有发现,其实也很好解释。 既然这世上有术士与术法,想必也会有“传音入密”、“千里传音”之类的手段吧,好多小说里都有,信息时代的年轻人什么没看过? 听老钱刚才说他“另有大机缘”,收徒之事“我等也不好插手”,难道是有什么绝世高人看中自己啦? 何考从小心思就深,换种学术性的说法,就是他善于整理各种碎片化信息,比如从只言片语和各种微妙的神态反应中做判断揣摩。 想到了这种可能,他的心情还有点小澎湃呢,但愿真相如此! 所以尽管被拒绝,何考仍然认认真真地烤肉,将每一片肉都烤到焦嫩适中、口感最佳的状态,然后剪成小块夹到每个人面前。 钱固然此刻是最尴尬的,他不好再多话,那干脆就多吃点堵嘴吧。 连吃了几片肋条肉,只觉入口即化、津香满腮,老钱不得不赞道:“小考,你这肉烤得真好!” 林青霜也附和道:“好手艺,要不是调查过你的出身,我差点都以为你家开过烤肉店了!” 说话时她感到更惋惜了,这孩子真是个好苗子。通常人们遭受打击的时候,难免会情绪低落,进而心不在焉,而炭火烤肉一走神就容易错了火候。 但何考并无怨色,每片肉都翻得很仔细,这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技术活,只是心得定……这小伙子的定力很不错啊。 何考当然不是什么“烤肉仙人”,但他确实比绝大多数服务员烤得都好,无非是手稳,细致用心而已。 虽然未能拜师,但能尽量结交面前两位三阶术士,同样也是机缘,尤其对林青霜,他还是很敬重的。 见大家终于开了口不再喝闷酒,何考乘机问道:“前辈,有一件事我多少想不通,很想向您请教。” 林青霜:“既然叫了我一声前辈,就算不是你的师父,只要不违术门规矩,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我。” 何考又瞟了一眼老钱,斟酌道:“隐蛾的消息,引来了这么多术门弟子,至于吗?普通人可能会羡慕隐蛾的能力,但他们已得术法传承,照说不必如此啊。” 换一种通俗的说法,普通人羡慕隐蛾,是想得到隐蛾的“超能力”,而术士本身就有“超能力”啊! 而且像钱固然这样的术士,本门望气术才仅仅练到三阶,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那就继续修炼秘法呗。 林青霜摇了摇头道:“你并未修习术法,所以才会这么想。术法入门不易,越往上越进阶艰难,就像我,观身术三阶修为,已多年未能更进一步。 隐蛾之事,普通人听说了反而不会感兴趣,只当市井奇谈,术士却是知晓内情的。传说中的隐蛾之能,各门长老也办不到啊。 得到隐蛾之物,便有隐蛾之能,无需修炼术门秘法,相当于一步登天。难免有术士寻此捷径,不求修为境界只求有此超能。” 这段话的意思很好理解,本身已有“超能力”的人,才会确信“超能力”的存在、相信隐蛾的传说。 他们也明白术法修炼的艰难,进而想用更便捷的方式,得到更强大超能力。 许是不想何考对术门有更多误解,她想了想又找补道:“你也不必太过失望,还有不少术门弟子比如我,想法与你刚才说的差不多。 各门术法皆博大精深,穷极一生也难修到尽头,无尽风光在前,又何必贪图别物。况且术法修炼切忌投机取巧,心性出了问题,就算有隐蛾之能又如何? 是去当个搬运工呢,还是偷鸡摸狗呢? 仔细想想,真无什么必要,反而坏了本身修行,更别提因此放肆而犯世间禁律,悔之晚矣。 比如入微门张燕飞之事,他若不犯禁律,哪怕只有二阶修为,如今依然可得逍遥。” 她最后举了张燕飞的例子,假如张燕飞不做那些错事,难道日子就不好过吗?二阶墨客之能,干点啥不行,更何况他已经是南花美术学院的院长、东国美协副主席。 她与何考这一问一答,等于把钱固然也捎了进去。 钱固然闹了个红脸,却也硬着头皮接茬道:“宗法堂传令,四阶及四阶以上术门弟子,不得插手隐蛾之事、不得在栖原现身出手,想必就是林前辈方才说的道理。” 其实何考也不是真要一个答案,很多问题他自己都能想得通,但这些话堵在心里很久了,不问出来就不痛快,也算是一种情绪宣泄吧。 两位高人愿意耐心解释,他也就点头听着。 林青霜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很紧张:“小考,这么多人都把你当成了隐蛾,给你带来的麻烦与凶险不少。如今你已知道隐蛾之事,心中可有什么怀疑对象?” 何考很谨慎地答道:“在今日之前,除了武岩骏,再没有任何人找我提过隐蛾。” 林青霜:“你不知更好,免得再卷进事端。 还有一件事,我想求你行个方便,就是这枚兽爪挂坠,我想借用一段时间,也不能白借,租用吧。 若为筑基,此物对成年人已无太大功效,但亲戚家有个孩子,我想给他佩戴一段时日,以观其变化。 钱道友,你看租期多长、租金多少合适呢?” 林青霜想“租借”何考的挂坠,有意思的是,她最后谈价钱的时候,问的不是何考,而是今天完全沦为捧哏的老钱。 她知道何考可能不太好意思张口,就像现实中很多谈价码的事情,需要找个经纪人来开口。 什么样的中间人能比钱固然更合适呢?需知望气术二阶俗称“掮客”,三阶“纵横家”同时也是更优秀的掮客。 另一方面,何考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挂坠有什么讲究,他是个外行,而老钱可是研究此物很长时间了,更能判断出准确的信息。 还没等何考开口,钱固然已经答道:“若是为安神之效,戴多长时间都可以,但您总不能借用一辈子吧? 若前辈的目的,是为了帮那孩子启发灵觉,以观其资质,最短三个月便可显端倪,最长也不必超过半年。 咱们就按浮动租期算吧,三个月到半年之间。至于租金嘛,我估个价,三、五十万差不多。 前辈是将此物交给孩童佩戴,应考虑遗失的可能,建议先付给小考二百万押金……” 林青霜一开口,钱固然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收何考为徒没成功,但她收徒的心思却被勾起来了,或许还有一种代偿心理吧。 林青霜本人没有子女,那么就在亲戚家找个孩子试试,而何考的这枚挂坠,若长期佩戴,则有一定的启发灵觉效果,也容易判断那孩子是否合适。 理论上谁都可以修习术法,但实际上大部分人是无法修炼成功的,没必要去空耗精力。听说有位术门长老,曾在自己儿子身上费了莫大心思,最终也没有帮他修炼入门。 这边报了价钱,老钱又扭头冲何考道:“此物暂时交给林前辈带走,倒也不是坏事。这段时间你若继续随身佩戴,依然可能惹来麻烦,且等隐蛾风波过去了再说。” 林青霜当即点头道:“三、五十万?那也不能让小考吃亏,就定五十万吧。 小考,你给我个账号,现在就打二百万押金给你,等到还挂坠的时候,你再退我一百五十万……这东西我今天就带走。” 何考还没回过神,交易居然都谈完了,他有些不知所措道:“不过是借用几个月而已,还给什么钱啊?前辈有用拿去便是,您又不是不还!” 林青霜摇头道:“我就知道,你抹不开面子会这么说,所以才找小钱谈价。你家祖传的宝物,我怎么可能白拿。 此物对我有用,你若不愿租借,我也不强求,你若是愿意,那就按刚才的条件。我现在只问一句,你愿还是不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何考也只能说愿意了。但他还有点发懵,没想到挂坠这么值钱,租借几个月就能赚五十万,比他辛辛苦苦工作一年的收入都高了! 今日虽拜师未成,却发了一笔财吗? 见何考点头,林青霜也不想再耽误时间,拿着挂坠当即告辞离去。 或许还是心有未甘,临出门时她又对何考道:“你捣鼓出来的那套功诀,第二页之后就删了吧,切记不能瞎练。 至于前两页,我且给你做一番批注,不涉及观身门秘术,只是告诉你一些禁忌与我的切身心得。” 这位前辈走了,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何考爬了起来,越过桌子伸手一把抓住老钱的袖子:“刚才怎么回事?林前辈明明想收我为徒,却突然改了主意,你们都听见什么了?” 在林青霜面前,何考举止很稳重,也不好强行逼问什么。但对老钱这位同事,他就随意多了。 钱固然苦着脸道:“你怎么知道……” 何考:“你果然承认了!当时那个场面,瞎子看了都能猜到,是不是有人用了传音术法,对你们讲了什么?” 钱固然叹了口气:“并非传音术法,而是神念。那位长老也没说不能讲,我就告诉你吧,不知是哪位长老,但肯定是某位术门长老,叮嘱我等不得收你为徒。 至于原因,我也不知,反正只有那么一句话……” 方才林青霜和钱固然都听到了一句话,或者说是一段意念,告诉他们不要收何考为徒,也不要把何考推荐给门中其他的尊长。 这并非什么传音秘法,就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中的意念,是术门六阶长老才能掌握的神念手段。对方并没有自报身份,所以钱固然也不知来者是谁。 …… 这边林青霜下楼,顺手结了账,还忍不住四下观察,她也很想知道是术门哪位长老节外生枝,却有了另外的发现。 有个小胖子排在她后面也来结账,左腕戴着一串蜜蜡珠子。 林青霜虽非入微门术士,但一眼扫过去,就知道那并非真正的天然蜜蜡,而是树脂合成品,不少旅游风景区用来糊弄游客的东西。 小胖子结完账哼着小调出门,走路下意识地甩着手,许是因为皮筋松了,一不小心就把这串蜜蜡给甩飞出去,恰好被路边的一位大姐顺手接住。 小胖子赶紧上前道:“不好意思,实在抱歉,差点打着你。您这身手真好,练过的吗?” 大姐皱眉看着手串,一脸厌恶之色,就似拿着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它还回去道:“这种吸血的邪门东西,从哪儿来的,你还敢随身戴着?” 小胖子一愣:“你说啥?我这东西哪里不好了!” 那位大姐就是林青霜,冷着脸道:“小胖子,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身体的虚耗很严重?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东西很邪性,你要继续这么戴着,恐怕命不久矣!” 说完林青霜便转身离去,没有继续再管闲事。她很清楚,只要说出这么一番话,换谁心里都会犯膈应,小胖子也不会再戴那串蜜蜡了。 但林青霜却不知道,她刚才是与黄泗擦肩而过。 ** 036、野凤凰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浦港镇是典型的城乡结合特色,何考家的小楼其实在接近镇中心的位置,就是一座很有设计感的农家小院,看上去也很像一栋郊外别墅。 与小院隔了两条街的位置,是后来建的新区,不乏现代化的高楼,有着明晃晃的玻璃幕墙。而JB区的核心地段,就是浦港镇临江港口一带,就是早年的码头。 想当初为了完善城市规划、推进城市改造,栖原市将很多工业都迁到了大江以北,然后成立了江*北新区。 如今陆路交通已经很发达,居民想过江早已不用坐船,但对工业区而言,便捷的大江航货运道仍然很重要,这里聚集了很多产业工人。 在港区外的一条商业步行街的附近,一株梧桐树下,经常能看见一个老头在那里摆象棋摊。 梧桐树就是很多古籍中都提到的东国梧桐,制琴良材、凤凰栖之,不是栖原大街小巷常见的悬铃木。 其花萼呈五爪状,每一片的形状和大小都像一个勺子,其籽如珠。 人们通常不太会注意到梧桐开花,因为它的花瓣都被包在花萼中,且花瓣和花萼都呈黄绿色,并不显眼。 象棋摊这种东西,如今几乎已经绝迹,几十年前倒是时常能见到,就是在路边摆个棋盘,盘上是一局残棋。 路过的人假如感兴趣,可以和摊主杀一盘。摊主可以让路人先挑红棋还是黑棋,谁输了就给对方钱。 棋摊前经常都会围几个人,不仅吸引路人驻足,同时也是棋托,装作也是路过的样子和摊主下棋,然后就赢钱了。等到旁观者也忍不住下场,结果却输得很惨。 如今象棋摊为何已绝迹?不仅是人们的休闲娱乐选择更多了,更因为时代已不同。 在信息交流极不发达的古代,手里有一部讲某个残局的棋谱,就可以在集市上摆摊了。 但如今人人都有智能手机,可下载象棋APP,有入门、精通、专家、大师等各种级别的对局选择,也有残局功能。 区区一部古谱,怎么干得过人工智能? 这老头摆摊已经很久了,附近的人甚至都记不清棋摊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仿佛像某种非物质文化遗产。 老头倒不是天天出摊,隔三岔五来一回,有时十天半个月也不见踪影,但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当地很多人的印象中,总感觉有个老头就在梧桐树下摆棋摊。 旁边的步行街就是过去的大集,何考小时候跟爷爷赶集时也见过这个老头,那时是五块钱一盘棋。 何考之所以还有印象,是因为他觉得五块钱很贵,自己下不起。 如今棋摊也涨价了,变成了一百块一盘,不用付现金,双方扫码转账即可。而且老头的棋摊与别处不同,他摆的不是残局,就是杀一整盘,谁输了谁给钱。 路人见有便宜可占,便坐下来跟老头杀一盘,一边假装刷着手机,其实是悄悄打开了象棋软件,但结果往往还是输给了老头。 老头也不是总赢,偶尔也会输两盘,很痛快地付钱。 今天晌午又有两位男子路过,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是附近港务公司的员工,其中一人坐下杀了一盘,另一人旁观。 下棋者也在悄悄刷手机,现场下了一个软件企图作弊。须知想这样作弊,通常都得选择后手棋,方法是把老头的棋步输进手机,让软件跟老头下。 可是下棋者对这种操作不熟,忙中出错居然选了先手棋,这就不好用软件下了。理论上虽可以改成残局功能,照棋盘重摆,但现场时间来不及。 棋盘已落子,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接着下,走了十几步便被老头杀得溃不成军,眼看就得输。 这两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周围没人而对方只是一个老头,同伴干脆伸手把棋盘给抹了,嚷嚷道:“这盘棋就算和了,不下了!” 老头怒道:“你们怎么能耍赖呢?欺负我一个老人家!” 其中一人道:“谁欺负你了,有人作证吗,我们签合同了吗?” 另一人道:“跟他废什么话,肚子饿了,吃饭去!” 老头也没说什么,一边收拾棋盘一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在这种地方摆摊,时不时就能碰见这种耍无赖的,明明输了棋却不给钱。 老头有时会扯住对方理论,敢动手的还真没有,因为不动手顶多赔一百块,动了手就不知什么代价了。还有人输了棋撒腿就跑,老头追不上也就算了。 偶尔也像今天,老头懒得理会,只打发他们走。 这时梧桐树下又转出一人,坐在老头对面叹了口气道:“那两人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但我很好奇,你究竟算到了什么,他们是完全没救了吗?” 摆摊老头瞪了他一眼:“说啥呢,我是摆棋摊的,又不是算命的!” 路过的人一眼看见棋摊,下意识地就会认为摆摊的肯定是个老头,但这老头又不怎么像老头,眼不花背不驼,腰杆还挺直。 他花白的头发很浓密,面色红润皮肤也细嫩,只是气质无形中就像一位长者。 新来的这位倒更像一位老人家,虽头发乌黑没有根白的,但脸上皮肤有些粗糙、额上有刀刻般的皱纹,身穿四个兜的老式正装,就像一位退休老干部。 老干部又打趣道:“这些年,你总爱坐在梧桐树下,以至于江湖风传,你这是在向野长老无声示爱。 野凤凰上次倒是来找你了,你却给吓跑了。如今大家都在说,古有叶公好龙,今有江公好凤。” 摆摊老头:“这都是什么妖风!我坐在梧桐树下,就是对她野凤凰有意思?她来找我又不是看上我了,而是听到谣传来要我澄清。 我又不是造谣的,有什么好澄清的?我早就算到她要来,干脆躲个清静。 你又不是不知那野凤凰的脾气,如果当着她的面,说我根本没看上她,你说她能高兴吗? 她来找我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脸上贴金,做实谣言并劝我不要痴心妄想。我根本没这个心思,干嘛给她递这个梯子?” 老干部:“哟,哟,哟,堂堂当代神算江长老居然急眼了。” 摆摊老头:“谁急眼了?” 老干部:“不见就不见呗,你干嘛解释那么多?野长老走后,你居然还在这梧桐树下摆摊,为何不避避嫌呢?” 摆摊老头:“我心中坦荡,避什么捕风捉影的嫌?她得个外号叫野凤凰,难道天下所有的梧桐树就成了她家的地盘? 地师大人,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一带方圆几十里,就这棵梧桐树下地气最佳、摆摊最舒服。” 摆棋摊的老头姓江名道桢,是当代灵犀门的长老,六阶“算师”。如今不少术门高层都猜测,这位江长老很可能修为更进,已迈入传说中的七阶。 灵犀术一阶,人称“旁观者”。 灵犀术二阶,俗称“尘客”。 灵犀术三阶,自称“预言家”。 灵犀术四阶,戏称“神棍”。 灵犀术五阶,号称“问路人”。 灵犀术六阶,尊称“算师”。 那老干部模样的来访者,便是当代心盘门长老谷椿,也是如今心盘门明面上唯一的六阶“地师”。 他们提到的野凤凰,是当代观身门长老、六阶“医师”,本名叶琪,但这个名字如今已很少有人知晓。 她年轻时脾气有点疯,是个标准的野丫头,兼之人长得标致,所以得了个外号叫野凤凰。 这个绰号并非完全褒义,但叶琪本人却很满意,从此便自称姓野名凤凰,后来在术门中,大家都叫她野长老,“野”和“叶”听着也差不多。 有“野”这个姓吗?反正她说了算呗,大不了自己再编一部《百家姓》。 这位野长老在江湖上的风评却不算很好,她年纪应该不小了,但是修为高啊,驻颜有术仍是花容月貌,据说酷爱小鲜肉,换了很多任男友都是年轻英俊的帅小伙。 当然了,也没人敢当面向野长老求证,而且野凤凰平日以什么身份、做了什么事情,也不是普通术门弟子能知道的。 所以这些很可能只是谣传,就像江湖上关于江道桢的谣传一样。 谷椿当然知道,这株梧桐树就是方圆几十里的地气灵枢所在,却笑着摇头道:“这里虽然还不错,但以江长老的身份,想找更好的地方有的是。” 江道桢:“各门长老,平日也不是待在宗门福地,还不是在家该干啥就干啥。而我就是本地人,从小家住附近的下湾村,难道非要上别处摆摊吗? 倒是地师大人你,今天突然冒出来,是不是想和我老人家来一盘啊?” 谷椿:“你还比我小几岁,在我面前自称什么老人家?身为算师,你好意思跟我比下棋,这不是欺负人吗?” 江道桢一指面前的棋盘:“那就按照您这位地师所擅,我们比一比布阵如何?” 谷椿:“在你家的地盘跟你比布阵,那不还是下棋吗?算了,我承认比不过你,今天来是想问一件事,你昨日为何要阻止林青霜收徒?” 江道桢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谷椿:“这对那孩子不公平,对林青霜更不公平。而且我通过宗法堂传令,你也是同意了的,为何事后又插了一手?” ** 037、以隐蛾为饵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面对谷椿的质问,江道祯的神情就像个耍赖的小孩:“我并未参与隐蛾之事,既未去寻找隐蛾,更没有什么争夺隐蛾之物的心思。 你我都知道,那东西是找不着的,何必呢! 至于昨日之事,我既未现身亦未出手,只是说了句话而已,且跟隐蛾之事毫无关系,总至于话都不让我讲了吧?” 谷椿不说话,仍然盯着江道祯。江道祯给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终于还是开口道:“你说我不公平,但哪有那么绝对的公平,也难说怎样才是公平。 我阻止林青霜收徒,也未必是坏事。 这么多不成器的东西,听到点风声,就像苍蝇盯上了臭鸡蛋。事情都闹这么大了,如今大家都知道何考是隐蛾之子。 林青霜来到栖原,自称为了调查林化雷之死。而林化雷就是因为打何考的主意才送命的,她却突然收何考为徒,别人会怎么想? 哪怕林青霜将实情都说出来,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那么接下来的江湖传闻,就不是我和野凤凰的八卦了,而是林青霜已得到隐蛾之物。 她早已远离术门是非,孤身一人在恒州隐居,得能扛住这风波险恶吗? 所以她若真收了何考为徒,对她自己与何考都不是好事。身在局中,她看不明白而已……我实话都说了,你干嘛还这么看着我?” 谷椿:“身为算师,你今日的话有点多啊。” 江道祯:“不是你非要问我的吗?而且这些破事,有脑子就能想清楚,哪用得着算师。” 谷椿:“我还不了解你!俗话说解释就是掩饰,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是不是心里多少有点鬼,这次的事追根溯源,恐怕也能扯到你身上吧?” 江道桢:“谁家的俗话啊,那不是小姑娘数落男朋友的吗?我就是个摆棋摊的老头。” 谷椿:“还嘴硬?林青霜带走的那个豹爪挂坠,就是何考从小戴的那个,出自何人之手?我思来想去,何考的爷爷那个老木匠,他能认识什么高人? 你的老家下湾村,离浦户村不远吧?这方圆百里,除了你,谁还有那个本事?” 江道桢有些心虚地嘟囔道:“现在哪儿还有什么下湾村、浦户村,都并成江北新区浦港镇了。” 谷椿也不理他了,自顾自说道:“若何考没戴着那枚豹爪,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情。只要查出他父亲当年可能是隐蛾,那豹爪是越看越像啊,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望气门的钱固然是第一个动手的,后来人除了叶回那个女儿,大家的手艺偏偏都不错,搞的赝品都有点似是而非,总之不像普通物件。 林化雷是第二个动手的,却被梁凯窥见,因此还送了性命。假如梁凯未失踪,或者仍活着将来又出现,你觉得林青霜会善罢甘休吗? 若林青霜杀了梁凯,赵还真会怎么办。假如赵还真为了维护师弟,敢跟林青霜动手,以她的脾气可不会客气,宰了赵还真也说不定,万钟乐又会是什么反应? 假如万钟乐去找林青霜,那么野凤凰呢?你身为算师,只要出了第一件事,不会连这些都想不到吧? 假如那挂坠出自你之手,你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江道桢:“所以,梁凯还是死干净了最好!” 谷椿:“你确定梁凯已死?” 江道桢:“就算他能活着回来,无非是再死一次。我听刚说消息时,还以为是你动的手。” 谷椿:“我来栖原,确实也想顺手灭了他,但有人已经先动了手,种种迹象分析,应当就是隐蛾……差点给你带偏了,你还没说那挂坠是怎么回事?” 江道祯:“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吧?世上总能遇到那种人,那年有个家伙来赶集,路过时和我下了一盘棋,输了耍赖连两块钱都不给,还想掀了我的棋摊……” 在何考的记忆中,老头摆摊最早是五块钱一盘棋,但此事发生在两块钱一盘的年代,只能说那几年整个东国的物价上涨速度都很快。 周木匠当时也在旁边,打抱不平把那人给揪住了,没让他欺负江老头。撕扯中周木匠的衣兜被扯破了,有一根豹爪掉在地上,事后被江道桢捡到。 下一次赶集时,江道桢又看见了周木匠,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再度表示感谢,邀请他坐下来杀一盘,并说输了不用给钱。 周木匠就和他下了一盘棋,居然赢了,江老头就掏出了两块钱。周木匠却连连摇头,说既然输了不用给钱,赢了就不应该要钱,反正就是不收。 江道祯没再坚持,又摸出一枚豹爪问周木匠,是不是他上次不小心掉的?周木匠点头说是,他听说这东西可以辟邪,打算做个挂坠给大孙子戴着,所以那天揣兜里了。 以周木匠的手艺,加工这么个物件根本用不着找别人,就是他亲手做的。但是兽爪在江道祯手中拿了一个月,还回去的时候已经过祭炼。 江道祯虽非入微门术士,但已有六阶修为,能打造出这件东西也不算意外。此事发生的时间,应该是何考三岁那年,他父亲周度还在世。 谷椿听完之后撇了撇嘴:“果然有你的事儿!你那时就知道了,木匠的儿子周度便是隐蛾?” 江道祯:“不能说知道,更不能说算到,只是猜测而已。但这种猜测毫无意义,我们又不能去找隐蛾求证。” 谷椿:“传闻是否为真,你如今的修为已突破七阶大算师?” 江道祯:“什么大蒜,还小葱呢!” 谷椿叹了口气:“每次你不想正经说话,肯定就有问题,难道真的突破了?” 江道祯:“哪儿有那么容易,总感觉差点火候,否则我老人家也不必天天冒着日晒雨淋,跑这里摆摊赚点辛苦钱。” 谷椿:“这树荫下哪有什么日晒?至于雨淋,也没见你在下雨的时候摆过摊。” 江道祯:“谁说没有,和风细雨的日子我也来过。” 谷椿:“别总往歪了扯!你不许林青霜收徒,以她的脾气肯定不会甘心,可别忘了她年轻的时候与野凤凰是手帕交,你觉得她不会去找野凤凰要个说法吗?” 江道祯缩了缩脑袋:“你不是来了吗?假如野凤凰要找茬,你就替我解释清楚……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至于这点忙都不帮吧。” 谷椿:“有麻烦了,才想起来谈交情?” 江道祯岔开话题道:“咱还是说正事吧,你是怎么想的,为何劝说宗法堂传令?这样一来,等于通告大家隐蛾就在栖原,你难道觉得不会出事吗?” 谷椿叹了口气:“我传令的时候,钱固然、林化雷、梁凯都已经盯上了何考,你觉得风声不会继续走漏吗? 我是为了控制事态,保护术门主干。你也清楚,如今的术士越来越多,可是能突破四阶的比例却越来越低,修炼有成的弟子越来越难得……” 江道祯:“可那些四阶以下的弟子呢?宗法堂传令或许引人误解,四阶及以上弟子不得插手隐蛾之事,有人难免会认为,这就是四阶以下晚辈弟子的机会。” 谷椿:“传令只到高层,有人根本就没有转告弟子,有人则以此警告约束弟子,有人则暗示弟子前来……由此也能看出分别。 我虽想保护这批人,但更想借此机会做一番甄别。 至于你说的四阶以下术士,这些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时代不同了,人心动荡得厉害,也该好好做一番清理了! 想必宗法堂各位长老都有同感,却迟迟下不了狠手,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吧,否则你们为何都未曾反对呢?” 近年来的某些情况,各术门长老多少都有共识。社会变化过于迅速与剧烈,生活在其中的术士们不可能不受影响,而术门对此的反应往往有些滞后。 术门创立、术法流传,迄今已有两千多年,术法经过了不断的改进,门规也在不断的完善,千年之前就达到了相对很稳定的状态。 在漫长的农耕社会中,尽管几经王朝更替与治乱循环,但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文化习俗几乎没什么改变,或者说改变得很缓慢。 在那个年代,绝大部分术士都很纯粹。这种纯粹未必是指心性单纯,而是他们的追求很明确,就是一心修炼术法。 这几乎是一种必然现象,普通人一旦获得了传说中的神秘传承,往往就会用毕生的精力去追求。至于世间的种种经营手段,无非是安身立命保障。 可是到了近代,社会变化的进程陡然加快,出现了越来越多前所未有的新状况。术门的管理以及对弟子的监督方式,也不得不做出相应的调整。 有个很吊诡的现象,联络沟通越便捷,术门组织结构与凝聚程度却越松散。 尤其到了近二十年,生活方式变化之剧烈甚至超出想象。别的不说,谷椿和江道祯皆是在一个没有手机和网络的年代长大的,与今天就像两个世代。 何考昨天刚听到一个八卦,宗法堂前几年制定了一个新规定,禁止弟子在网上搜索术门不得外传的关键词及相应内容,也能从侧面说明问题。 选择和诱惑越来越多,道德与利益的冲突也越来越大,对于能力越强的人越是如此。术士哪怕在入门时很淳朴,也不会总是那么单纯。 术法修炼艰难,很多人已不再把它当成目标,而仅仅是满足私欲甚至邪念的手段。 从二百年前开始,组织架构变得日益松散、对弟子行为越来越放任的各术门,也到了该清理整顿的时候。 江道祯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抬头看着谷椿道:“你这是拿隐蛾当饵。” 谷椿:“恰逢其会而已!说来也可笑,这么多术门弟子,甚至连我在内,其实并不知隐蛾是谁。江长老就是当地人,有没有什么怀疑对象,或者算到了什么?” 江道祯摇头道:“你不是算师不明白,我算不了这个也不能去算。该是谁就是谁,隐蛾不可知也不可见。” 谷椿:“这正是我所难解的地方,今日来意,就是想求你这位老友解惑。” ** 038、隐娘与樵夫之乱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术门中的某些记录,长老级别才有权限查阅。 千年之前,术门有过两次严重的内乱,前后约相隔百年,大批高手陨落,很多自古相传的典籍遗失或被损毁。 以至于后人只能根据回忆,甚至参照一些野史异闻与传奇故事,来拼凑当年事件的真相。 这场动荡始于约一千二百年前“隐娘之乱”,终于约一千一百年前“樵夫之乱”。 最早的术门并非今天模样,而是像很多小说里描写的修仙大派,组织形式紧密、门规律令严明。 灵犀、望气、入微、心盘、丹鼎、观身、兴神,那时是术门所传的七脉秘法,就像今天大学里的院系。 术门除了这七支显传,还有一脉密传,就是隐蛾术。所谓密传,可以理解为并不面向社会公开招生的意思。 这一脉弟子极少,基本都是精挑细选并从小培养。隐蛾术至少要修习到四阶,弟子才会被放出去执行任务,男称“空儿”、女称“隐娘”。 他们擅长隐匿踪迹,都是追踪、潜行、刺杀的高手。 这八支传承的负责人也称掌门,八大掌门之上还有宗主,以及宗门总部的各执行机构。隐蛾术这一支传承的掌门,也被称为隐蛾,据说其执掌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仙器。 所谓仙器,连谷椿、江道祯也不知道是啥东西,可能是在口口相传中臆造的称呼,应是某件传承神器,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隐蛾之物。 隐蛾之物从何而来,甚至它究竟存不存在,现存的典籍中皆无记载,据猜测是最早创立术门的祖师所留。 祖师还创了隐蛾术这一支密传,其用意就是监察天下术士行止。按现代人的理解,它就相当于术门内部的监察机构。 以隐蛾术的特点,也最适合干这个活。 大约一千二百年前,掌门隐蛾是一位女尼,人称神尼。除了掌门,隐蛾门还有三位出师弟子,是一名隐娘、两名空儿。 某日,宗主派隐娘调查一位灵犀门弟子,据说其人违反门规滥杀无辜。 这位灵犀门弟子姓刘,在世俗中的是一位掌握地方军政大权的将军,论修为已是五阶“问路人”。 刘将军居然算到隐娘会来,屏退左右孤身一人在那里等候,并没有设什么陷阱埋伏。 隐娘觉得这位将军坦荡,并非什么奸恶之人,至于所谓的滥杀无辜,经调查只是欲加之罪。 其时天下纷乱,京城里虽有皇帝坐朝,但地方上已成半割据状态,各路门阀拥兵自重,经常互相攻伐。两军交战之际,伤亡肯定是有的,若谈违反术门门规却很牵强。 隐娘就把调查结果上报术门,但术门仍然下令,让隐娘刺杀刘将军。 术门高层为何如此,由于资料遗失,后人已不知。就连上述故事,都是后来的术门长老,根据各种零星记载与传闻,拼凑还原出来的。 有一种无法证实的推测,当时可能另有术门高层,暗中支持这位刘将军的敌对势力,想借术门之力除掉对手。 隐娘很可能查出了内情,反馈给宗门却没起到作用,后来干脆就脱离了术门,放弃执行任务也不回去复命。 这是叛门之举,在平日肯定会受到追罚。但乱世之中,兼术门内部已有乱象,而隐娘本人就是搞刺杀的行家,所以术门对此事一度缄口不提。 隐娘脱线了,可任务还得接着执行啊,术门又接连派出两名空儿刺杀刘将军。隐娘却在暗中保护刘将军,第一位空儿被她反杀,第二位空儿与她交手后负伤远遁而去。 还有一种说法,第一位空儿,是被刘将军的对手收买了,甘当他们排除异己的工具,所以隐娘并未手下留情。 至于第二位空儿,其手段未必在隐娘之下,但执行任务未尽全力,诈称受重伤败走,也借机脱离术门,从此不知去向。 仅有的三名弟子都出了状况,那么隐蛾一脉只剩下了掌门人,哪位隐蛾神尼。 后来发生的事就没有任何成文记录了,据说术门高层以此为由,逼迫神尼交出隐蛾之物,至少也要公开隐蛾之能的秘密。 隐蛾一脉是自古密传,关于隐蛾之物,术门中的其他人也只是猜测,却从未有谁公开承认过有这件东西存在,但隐蛾之能却是有迹可循的。 隐蛾曾经瞬间出现在几千里外,于森严戒备中,莫名从堂后冲出,击杀了一名术门败类,然后再转入后堂消失不见,眨眼间又回到了几千里外的术门总部。 这样的本事,哪怕历代修为最高的宗主,也是望尘莫及。隐蛾的修为并没有超过历代宗主,怎会有此等手段?仙器之说,由此传出。 这场冲突的具体情由已无法考证,总之连宗主都在混战中身亡,术门也损失了一批长老。最终隐蛾被联手剿杀,但众人并没有找到什么仙器。 打扫战场的术门残余高层,怀疑有人趁机藏匿了隐蛾之物,彼此互相猜忌不休,已传承千年的术门终于进入了分裂状态,七脉各行其是,而隐蛾一脉正式消亡。 这在术门历史中被称为“隐娘之乱”,相关记录大多遗失,但民间传说却有不少。 比如后世有文人根据传闻撰写的《刺客隐娘传》,再后来又被改编为戏台上的曲目,如今甚至还被拍成了电影。 但各门术法修行毕竟曾同气连枝,有很多相辅相成之处绕不开,就算分裂成七门,也难免要互相交易、打各种交道。 事后也有长老私下碰面,对“隐娘之乱”进行了复盘,某位算师推测,这可能是某些术门高层针对隐蛾一脉布置的阴谋,最终却导致事态失控。 又过了大约一百年,有位樵夫又进入了大家的视野。樵夫的故事已不必赘述,史料中也有记载,彭咸还曾在咖啡厅里对蒙芽讲过。 术门长老能看到的记录更详实,那樵夫姓宫,名大房,就这么朴实。宫大房根本没读过书,却能摸进敌营,悄然带回了敌军主帅的首级。 起初术门也曾怀疑,他得到了百年前失踪的隐娘或空儿留下的传承,但后来确认,这樵夫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修习过任何术法,但有天生神力。 所谓天生神力,可能是古代夸张讹传,其人无非天生体格健壮,又经常爬山砍柴,会使刀又有一把好力气。 从樵夫的事迹来看,就算是隐娘或空儿亲至,恐怕也很难办到,除非是隐蛾出手。 最重要的是,樵夫的家乡也就是他经常砍柴的那片山区,便是当初术门众高手围剿隐蛾神尼的战场。 这都不需要算师起占了,谁都能得出猜断,樵夫是在山林中捡到了隐蛾的遗物,也就是那件传说中的仙器。 隐蛾之物居然能让一个普通人,不修习任何术法便拥有隐蛾之能,这是当时各术门从未掌握的新情况,当然会为之疯狂! 各术门闻风而动,最先得手的是兴神门。他们把樵夫带到了自家的老巢,也就是术门分裂之后,新打造的所谓宗门福地中。 其他六大术门,则把兴神门的窝点给包围了,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关于百年前那场内乱,有很多情况至今都无法弄清,其中隐蛾之秘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兴神门怎能独享? 六大术门要兴神门把樵夫交出来,大家一起捋清楚是怎么回事。 兴神门当然不愿,如今都各过各的日子了,凭啥啊?他们依托宗门大阵紧守不出,对面也有地师出手破阵,互有攻防打了好几个来回,双方都有折损。 后来还是兴神门主动服软了,不仅是顶不住了,更因为他们把樵夫给弄丢了。 宫大房虽然只是个不识字的樵夫,但并不代表人家傻,否则也很难完成夜入敌营、枭首而还的壮举。 他一开始根本听不明白这帮术士在说什么,后来应该是听明白了,但仍然接着装糊涂。 兴神门术士哪有那么好糊弄的,言语之间就看出了破绽,施展了一些手段便审出了结果。 他们问樵夫是否捡到了什么宝物?樵夫回答柴刀就是宝物,至于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清楚,反正拿到手中就会用了。 这个答案的确可信。因为樵夫出征时只有一双麻鞋和一身破衣服,除了几枚铜钱和一把柴刀,身上别无他物,他就是用那把柴刀砍下了敌酋的头颅。 所有东西包括那双破麻鞋,都被兴神门高层拿走。他们重点研究的就是柴刀,折腾了很久却不得要领,然后又去审问樵夫。 樵夫说你们不会用,把柴刀拿来我做个示范。怎么示范呢?他声称可以隔着一道墙,劈开墙那边的木头。 在一间戒备森严、所有出口都被堵死的密室中,兴神门众高层将柴刀交给了樵夫。密室中央有一道矮墙,樵夫在这边,那边放了根木头。 樵夫做了很多劈砍的动作,折腾了大半天也没成功,最后才说:“你们都瞪着我,我总是找不到感觉。你们都稍微转过去一下别看我,我再试试。” 大家都转过身了,但樵夫还是没感觉,最后掌门似乎想到了什么,暗中用神念通知在场众人,暂且都把神识收回,别再继续锁定樵夫。 神念刚刚发出他就觉得不对劲,再转身时,木头的确劈开了,但樵夫已不知所踪。 这就是六大术门围攻兴神门的往事,术门史上称为“樵夫之乱”。 史料中也有樵夫事迹的相关记载,野史传奇故事虽没有隐娘那么多,但也有一篇《山柯记》。 因为此事,六大术门重新联合起来,部分恢复了上古传统,成立了集中管理机构,就是如今的宗法堂。 隐蛾已绝传,那么监察天下术士行止的任务,主要就落到了心盘门长老地师的身上。这倒不是正式的规定,而是大家都默认的潜规则。 因为修炼心盘术也需要行走天下,如今已没有隐蛾,地师便是执行此任务最合适的人选……总之是以地师为主,其他各宗门长老提供必要辅助。 兴神门打开大阵认怂,并且解释了所发生的事。其他六大术门起初是不怎么相信的,因为这套说辞,就像是三岁小孩编出来的。 但正因为太离奇,反倒有可能是真的! 直到三十年后,这个误会才解开,兴神门终于重新被其他六大术门接纳。新时代的“术门联合体”,才算成功建立起来,标志着百年内乱分裂的结束。 误会是怎么开解的?因为那樵夫宫大房终于被找到了!有关的记载很详实,普通弟子无权查阅,各门长老则都知道。 三十年后的宫大房已不再是樵夫,成了曾花钱捐官的一位老乡绅,还改了一个很文雅的名字,住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大庄园中,拥娇妻美妾,已子孙成群。 兴神门的一位长老发现了他,然后通知了六大术门的宗法堂,接着有一大批术门高手赶到,他们也找到了那把柴刀。 柴刀还是那把旧柴刀,但却被精心擦拭与保养,平日以红绸包裹,放在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中,显然是宫大老爷心爱的宝贝。 可奇怪的是,这位宫大老爷已完全不记得任何与隐蛾有关的事情,更忘记了自己曾经曾经就是隐蛾。 他为何如此珍视那把柴刀,宫老爷解释,他早年是一名樵夫,这把柴刀不仅是生计所在,同时也带来了好运……比如他曾摸进敌营,用柴刀砍了主帅的脑袋。 至于怎么摸进去的?就是半夜悄悄摸进去的呀! 三十年前,还有一伙强人想抢他的宝贝,结果被他机智地骗回柴刀,砍开大门并一路砍出了强盗窝。 只要柴刀在手,便总有好运,这就是他既固执又莫名的认知,做人不能忘本,于是就将这把柴刀珍藏。 一个普通人想撒谎瞒过各大术门高层,那是不可能的。众人皆瞠目结舌,因为他们发现——宫老爷说的居然都是实话! 这就很不对劲了,就像这个世界出了问题。他们当然不死心,就把宫老爷给抓走了,还关在当年那间密室里,并留下了那把柴刀。 可是没什么用,宫老爷都快饿死了也没走得了。于是众人只得作罢,把宫大房又送了回家。 柴刀之说本就荒诞,因为那把柴刀怎么看都不可能有百年历史。 亲身经历过“隐娘之乱”的老人,如今还有在世的,比如观身门的一位七阶大医师,已有一百好几十岁了。 据他回忆,当年的隐蛾神尼从来就没用过柴刀,更别提斗法时还带着一把柴刀。 樵夫怎么了,或者说隐蛾怎么了?术门并没有放弃对宫大房的暗中监视,而宫大房回家后不久就去世了,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这事做得不光彩,结局也不好看,所以普通弟子无权查阅相关记录。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更离奇,有人发现隐蛾可能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居然是宫大房家出走的一个丫鬟。 丫鬟出走时年方二八,模样甚是俊俏,很得宫老爷的喜欢,宫老爷原打算将她纳为侧室。结果这个丫鬟居然出走了,此事发生在术门找到宫大房的两年前。 在古代那种封闭的环境中,丫鬟出走十有八九是与童仆私奔,可是宫老爷家并没有童仆失踪。一个身份存疑的小女子,能跑到哪儿去呢? 无论是私奔还是被拐卖,宫家都报了官。几年后官府居然找到了这个人,她成了州府城中一家商行的老板娘。 老板娘也会出面做生意,主要是接待有购物需求的女眷,那天却恰好碰上了当年的熟人。等官府前去核实的时候,老板娘却不见了,连带失踪还有商行里的各种贵重物什。 没人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把这些东西运走的?这是判断其隐蛾身份的重要线索。 这丫鬟若是隐蛾的话,她得到的隐蛾之物又是什么呢?肯定不是那边柴刀,柴刀还在宫老爷家里,被他大儿子当宝贝收藏着呢! 这就是各术门长老能查阅到的隐秘记录,如今就保存在宗法堂中。 其后千年,不断有隐蛾出没的线索,但术门并没有抓住一只真正的隐蛾,或者就像那樵夫一样,人最终是找到了,但他已不是隐蛾。 至于隐蛾之物,那更是无法琢磨,不能说什么线索都没有,但各种线索都是互相矛盾的,仿佛这个世界在逻辑层面出了问题。 今日隐蛾风波再起,谷椿找到江道祯,想请对方解答的就是这些疑惑。 ** PS:这章内容比较多,所以写的时间也比较长。 039、蛾会飞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就算如传闻那般,江道祯已是七阶大算师,那么千年以来,术门也不是没有诞生过大算师,肯定有人的修为境界在江道祯之上,为何谷椿还要来问他呢? 因为灵犀术又称天机术,算师向来不说人话,总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话不说全也不说尽,很多事情就算心里有数也不会讲出来,更不会落于文字典籍。 谷椿不可能去请教那些已作古的祖师,只能来找这位老友。 江道祯有一点与历代祖师都不一样,就是所处的时代,获取与加工信息的手段已变得无比便捷,仅从这个层面讲,当今一个普通人可能就超过了古代一位大算师。 江道祯恐是第一位赶上网络信息时代的灵犀门长老,他又不是只会摆棋摊,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等手段,这位算师同样能用。 更重要的另一点,江道祯不仅认识周度,在此地恐怕已暗中观察了隐蛾多年,只是这老家伙从来不肯说。 同为术门长老,谷椿如此虚心求教,姿态已经放得很低、面子给到了十足。 江道祯也不好不答,他又指着面前的棋盘道:“规矩不能废,一盘棋的功夫,我们边下边说,谁也不许作弊。” 谷椿比算计肯定不如江道祯,但身为地师可以有别的手段,比如在棋盘上布阵,让江老头须破阵方能挪棋子,虽不能保证赢,但也能拖延局面。 可是江道祯早就料到他这一招,事先做了声明,那就都老老实实地下吧。 江道祯边摆棋盘边慢条斯理道:“很多人都说隐蛾出没毫无规律,种种线索甚至自相矛盾,其实是误解。” 谷椿:“误解?这是事实啊。” 江道祯:“这不是对隐蛾有误解,而是对规律的概念有误解。事实就是规律,我们只要把已能确认的事实列出即可。” 谷椿心中暗道,果然是算师风格,于是并没有开口,静待下文。 江道祯又发来一道神念,谷椿微微一怔,心道这老家伙玩得还挺花。这并非最便捷的意会信息,而是很直观的可视化效果。 只见面前的棋盘突然变成了某种显示屏,上面不断滚动着好几个页面,就像PPT效果。只有谷椿能看见这些,在路过的其他人眼中仍是棋盘。 一共六页信息,列出了已知的事实,而且前五页都是互相矛盾的AB两组。 P1A:隐蛾找不到 很通俗的一句话,代表了自樵夫之乱以来,术门千年的实践经验。 世上总有隐蛾存在,比如那樵夫又比如周度,能确认时,要么其人已消失不见,要么其人已非隐蛾。 P1B:隐蛾找得到 在隐娘之乱前,隐蛾就是术门那一脉密传的掌门,比如传说中的那位神尼,并不存在找不到的问题。 但由于资料缺失,后世根据零星传闻拼凑的信息,未必就是事实。 P2A:隐蛾之物不存在 没有任何明确证据,能证明隐蛾之物真的存在,术门没有确凿记载,跟没人亲眼见过。 P2B:隐蛾之物存在 樵夫之乱的资料很详实,假如樵夫是隐蛾,那么柴刀就是隐蛾之物,但它肯定不是术门自古传承的东西,后来也不再是隐蛾之物。 P3A:隐蛾不是术士 这是近千年来总结出的实践经验,樵夫也好丫鬟也罢,包括当代人周度,他们在成为隐蛾之前,都是没有修炼过术法的普通人。 这也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因为很多术士都曾寻找过隐蛾,甚至还找到了不少曾经的隐蛾,照说他们成为隐蛾的可能性更大啊,实际上却没听说过。 P3B:隐蛾是术士 不提普通人成为隐蛾之后,算不算拥有超能力的术士,只谈其成为隐蛾之时。那么一千二百年前,这个结论无疑是对的。 隐蛾就是隐蛾一脉的掌门,那么在其成为掌门之前,必然是先修炼了隐峨术,成为了隐娘或空儿。 P4A:隐蛾需修炼隐蛾术 这是接着上一页的判断,在一千二百年前,想成为隐蛾执掌隐蛾一脉,身份肯定得是隐蛾门术士。 P4B:隐蛾不需要修炼隐蛾术 这就是今天的结论,至少江老头就是本地人,他也认识周度,能确认周度当年没有修习过任何术法。 P5A:隐蛾传承有规律 这在古术门中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隐蛾门的掌门就是一代代传承的,没听说谁莫名就能自动成为隐蛾。 P5B:隐蛾传承没有规律 这是千年来已印证的结果,樵夫是怎么成为隐蛾的,终究也没搞清楚,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唯一可知的线索,他曾在隐蛾神尼陨落的古战场砍柴。 P6:隐蛾不可见 第六页只有这么一句话,与第一页“隐蛾是否能找到”是两种意思。 哪怕在七一千二百年前,能见到隐蛾这个人,也没人见过隐蛾怎样使用隐蛾之能,其人是怎么消失又怎么出现的,没有别人亲眼见过。 包括那樵夫,是怎么从密室中逃脱的,恰恰就在众人都收回神识的那一瞬间。由此可以得出一个推论,就是隐蛾的能力会受到某种限制,比如发动时不能被“看见”。 这应该就是隐蛾的弱点,否则当年的神尼也不可能被剿杀,以隐蛾之能,她总可以逃得掉吧? 六页滚屏一闪而过,棋盘旋即恢复了正常。江道祯已经落了一步子,居然是当头炮,经典的少年宫开局啊,然后笑道:“该你了。” 谷椿想都没想就出了马:“你这是在列二律背反表呢?” 江道祯:“最后一条好像不是吧?” 谷椿:“最后一条也可以是!既然不可见,那又如何证明?既然不可证明,那又如何确认?” 江道祯摇头道:“不可见和不可证是两回事,现象就是规律本身,隐蛾这种现象是存在的,我们只需要把事实列出来。 而我列出的事实,都是你原先已能知道的。它并不违反逻辑,你也是现代人了,总应该听说过观察者效应吧。 不论怎么解释,观察者效应是存在的,那就有可能存在于隐蛾身上。” 谷椿:“不可见,很可能就是隐蛾的弱点,我对此也曾有过猜测。” 江道祯:“有些事就算猜到了,我建议你也不要说。” 谷椿:“你想保护隐蛾?” 江道祯:“隐蛾何辜,你难道觉得不应该吗?” 谷椿:“看来你已经知道他是谁。” 江道祯连连摇头:“你错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谷椿:“我就是想问清楚,为什么?”说话间两人又走了好几步棋,地师大人乘机吃掉了江老头一个兵。 江道祯意有所指道:“你真不要脸。” 谷椿:“今天就豁出这张老脸了。” 江道祯:“所有的事实一经列出,瞎子都能看出来,最重要的变化就发生在一千二百年前,隐蛾术传承断绝之后! 有一点几乎可以确认,后来的隐蛾应该都没有修习过隐蛾术。” 谷椿点头道:“嗯,一千二百年前出走的隐娘与空儿,将隐蛾术传承至今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他为何如此武断?因为根据术门残存的记载,隐蛾术极难修炼,因此历代弟子极少,想当年隐娘之乱前,隐蛾一脉除了掌门,也只有一名隐娘、两名空儿。 隐娘和空儿脱离术门隐姓埋名,没有庞大的宗门资源为后盾,就自己躲在家里传承术法,下一代弟子还有可能入门,但传承千年至今不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还有一个背景很重要,樵夫之乱后,各门术法都经历了重大革新。 当时由于传承凋零,术法修炼愈显艰难。宗法堂众长老齐心合力,对功诀与术法进行了重新整编与改造,使之更容易修炼,也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将其程序化与简便化了。 各门术法的进阶仪式,也是在那个历史时期被摸索出来的,都是经过反复试错后,总结出的、最恰到好处的破关方式。 从此术门修炼,由古法时代进入了今法时代。而古法修炼则比今法艰难得多,更何况公认最难修炼的隐蛾术呢? 江道祯接着说:“所以从一千二百年前开始,隐蛾的传承方式变了。隐蛾门术士已绝迹,就变成了隐蛾之物的传承。” 谷椿:“隐蛾之物能确定存在吗?” 江道祯:“假设其存在,一切才能得到解释。你知道隐蛾为何要叫隐蛾吗?因为蛾子会飞,它能从一个人身上飞到另一个人身上,或者从一件东西飞到另一件东西上。 我们为何找不到隐蛾?因为我们找到的只是成为隐蛾的那个人。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隐蛾就可能从他身上飞走了……隐蛾之物也是一样。” 谷椿深吸了一口气道:“神器无形,只有其灵?” 江道祯:“谜底已经摆在谜面上!但我们仍然不清楚,这只蛾子会在什么情况下飞走,又怎样去寻找下一任宿主?” 谷椿:“宿主?你居然用这个词!” 江道祯:“你不觉得这很像一种寄生模式吗?后世隐蛾没有修习隐蛾术,却动用了隐蛾的能力,便会消耗他原本的生命力。 这种现象也是存在的,我有切身体会。” 谷椿突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道:“难道算师之能……” 江道祯打断他道:“你猜对了!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之道也就罢了,可天算之道,消耗的却是寿元。 我虽比你小几岁,在你面前却可自称一声老人家,就是这个原因,其实我的年纪已经超过了你。” 谷椿:“那么今日……” 江道祯:“今日之言,皆属人算。” 谷椿长叹道:“我此前居然不知,否则也不会有事总来找你。” 江道祯:“这是算师之秘,只有算师知晓,你们也有地师之秘吧,不可能告诉外人,哪怕是宗法堂其他的术门长老。 我今天告诉你,是因为你知晓之后,就不会总拿一些事来追问我。可有些人若知道了,却可能借此设局,令我虚耗命数。 所以地师大人,你起个誓吧!” 谷椿二话不说当即立誓,绝不以任何方式泄露此秘,同时又则乘机吃了两个子。 江道祯继续分析道:“虽不知如何才能得到隐蛾之物,或者说成为那只蛾子的宿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术士已被排除在外。” 谷椿:“这是当然!当年隐蛾被其他七门术士联手剿杀,若神器有灵,必不会让后世术门弟子得到。 但隐蛾术传承已绝,所以那只蛾子只能选择普通人……” 江道祯又打断他道:“隐蛾术传承未必断绝。” 谷椿:“此话怎讲?” 江道祯:“隐娘与空儿留下传承至今,几乎不可能。但隐蛾之物连隐蛾之能都能传承,更何况隐蛾之术? 那只蛾子千年来不断寻找宿主,应该就是器灵本能,想把隐蛾之术传承下去。” 谷椿:“可是历代隐蛾,并没有人练成隐蛾术啊。” 江道祯:“既然我们找不到隐蛾,就不可如此断言。有人或许曾修炼,却不得其门,原因你难道不知吗?” 对于谷椿这样的六阶术士,其中原因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且不说隐蛾之物包不包含隐蛾术传承,就算有也是极难修炼的古法。 一个没有宗门资源保障、没有任何师长指点的普通人,得到这样的古奥术法,能看懂的可能性有多大?跟别提修炼入门了。 就算存在万一的侥幸情况,有人曾修炼入门,也很难修炼到更高境界。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得到隐蛾之物便拥有隐蛾之能,这样的能力谁能忍住不去使用?可是一旦使用隐蛾能力,就会消耗气血精元,更加断绝了修炼入门的希望。 谷椿沉吟道:“除非原本就有这样一个人,并未修习七门术法,又有绝佳根基,还能得到隐蛾之物,更有高人在暗中指点……”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头盯着江老头道:“你亲手制作了那枚挂坠,让何考随时佩戴了二十多年,却又阻止他拜入术门修习术法,就是这个打算吗?” 江道祯:“看破别说破,这只是人算,至于结果如何,则只能看天算了。关于隐蛾之秘,我还有诸多不解,恐怕只有隐蛾本人才能知道了。” 谷椿:“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江道祯:“就像你来时所说,恰逢其会而已。我是术门长老,隐蛾却出现在了我身边,术法残缺已有千余年,我也想做点什么。” 谷椿:“你难道是想让古时隐蛾重现人间?” 江道祯:“有什么不对吗?” 谷椿:“不是不对,而是不够。” 江道祯:“什么不够?” 谷椿:“理由不够。” 江道祯:“好个地师大人,连我都盯上了!很多事你明明能猜到答案,却非要来找我求证,那我就承认吧,我也对隐蛾之秘感兴趣。 灵犀一脉自古口口相传,据说隐蛾之能涉及这个世界的终极之秘,这不正是我等的追求?可惜历代隐蛾的修为都不甚高,至少没人能将隐蛾术修到极致。” 谷椿:“一千二百年前,隐娘之乱的教训还不够吗?” 江道祯:“所以不能再重复当年往事,我只是在等待一个能解秘之人。今日所谈,也请地师大人切勿外传。” 说着话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棋盘,“好吧,这盘棋你赢了。” 这盘棋下到现在,确实是谷椿赢了。谷椿站起身道:“只要赢了你一盘棋,就可以对你提一个要求,是吗?” 江道祯:“你的要求已经提过了。” 两位长老对视片刻,突然都笑了。 …… 两位长老下棋的时候,何考正在公司上班,却突然接到栖原市商业银行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个保管箱已经到期,问他什么时候去取? ** 040、时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起初以为是接到了诈骗电话,他可从来没租过什么银行保管箱。但他对这个词又很敏感,因为二十年前,父亲周度就是在栖原商业银行的保管箱库房里被捕的。 所以他并没有挂断电话,耐心听到了最后这才搞明白原委。银行那边的确是有个保管箱已经逾期了,居然是二十年前他父亲周度租下的。 如今的银行保管箱业务都是按年计费的,最长租期也就是三、五年,怎么会有在银行放了二十年的保管箱呢? 这就必须得提到当年的改革时代,那种万物竞发、野蛮生长的状态。那时栖原市商业银行刚刚成立,一开业就推出了很多创新业务。 当时的口号是建设服务型银行,要在传统的存贷款利差之外,追求中间业务收入增长。 有关文献中还列举了很多数据,比如国际上某某有代表性的著名银行,其中间业务收入,占到了总收入的百分之多少以上云云。 保管箱,已经是众多新业务中最保守、最稳妥的的一项,但也是个新生事物,大家并不完全清楚具体该怎么干。 于是有人就去找资料,找不到现成的就去找专家翻译外文资料,还有人组织团队去海外考察……有的业务流程甚至是从影视作品里学的。 这是真的,就是从电影里学的! 有的电影里,某人在银行存了个保管箱,几十年后其继承人拿着凭证来到银行……观众皆惊叹,国外银行居然有这种的契约精神与管理水平。 栖原商业银行当时推出的保管箱业务,有的甚至可以匿名保管,只需提供凭证与密码便存取物品。 周度没有选择这种匿名服务,他以实名租用保管箱,留下了身份证号码与联系方式,租用了二十年,并一次性交足了租金与保证金。 在这二十年中,他可以随时来银行存取保管箱中的物品。 这样的服务如今已没有了,因为在实践中可能会导致各种纠纷,后来金融管理机构也出台了银行保管箱业务管理规定,进行了统一的规范指导。 可是在规范出台之前,已经办理的业务却不好处理,有些只能按原协议继续执行。 就比如周度这种一次性租了二十年、并交足费用的保管箱,哪怕联系不上客户,在协议到期前,银行也不可能丢弃或擅自打开。 银行保管箱的租金,这些年早就涨了很多次。周度当年交的二十年费用,放到今天还不够租一年的,但账不能这么算。 今年上半年,该保管箱终于到期了,根据原协议,扣除保证金后,银行还有义务再保管半年并积极联系客户。 周度早已去世,留下的联系方式也早就失效了。可恰恰就在最近这段时间,居然有人跑到银行打听周度的事情,银行反而因此联系上了周度的妹妹周艳。 周艳又提供了何考的手机号,银行便把电话打到了何考这里,这令何考多少有几分惊讶。 特意放到银行保管箱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贵重物品,而大姑这次居然没起贪心。 按何考对大姑的了解,她倒未必一定会贪何考的东西,但以往常的脾气,应该先去银行开箱“替”何考查验一番。 看来上次的事,大姑也有怕了。那批花炮不知去向,令他家躲过一劫,他们不知何考是怎么做到的、又把东西藏到了哪里,越不明所以心里就越没底。 周二何考连午饭都没吃,还特意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去银行办理此事,结果却失望而归,因为手续不全。 他得提供父亲的死亡证明,同时又得证明自己是周度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如果不是,还得到其他共同继承人的认可。 何考问工作人员,既然不能交给他,又打电话通知他干嘛?对方则回答要按规定办事,通知何考,是希望他带好手续过来。 这些手续何考都没有啊,他甚至不好证明自己就是周度之子。因为五岁那年他就被姑父带到派出所改了名字,也落户在姑父家。 他后来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但直到十八岁那年才正式“分家”,重新落户在爷爷新建的小楼地址,如今算是独门独户。 碰上这种事通常都需要找人,于是无奈的何考就想到了两个人。他首先通过姑父何常山联系上了长青叔,也就是浦港镇派出所的负责人,其次是找到了钱固然。 姑父那边跑了一个星期,终于把相关材料都拿到了。包括周度的死亡证明、何考与周度的父子关系证明、还有他母亲已确认失踪的证明,甚至还有爷爷奶奶的死亡证明。 何考虽是本地人,却没有太过硬的社会关系,但他懂得开口求人。平生第一次支使姑父帮自己跑腿,感觉还有点怪怪的。 他为什么还要找钱固然呢?听到各术门情况时,他就记住了望气门术士多好混官场,还喜欢组织关系网,那么有事就找老钱呗! 钱固然则苦笑着解释,自己只是机缘巧合拜了师父学了术法,跟同门联系并不多,他并非那种传统的望气门术士。 但老钱毕竟出身望气门,想找关系还是能攀上的,解决大事比较难,这种小事倒没问题,完全可以找人打个招呼。 老钱还真帮忙,不知找谁给商业银行的行长打了声招呼,同时还找了名律师,帮何考拟了一份有法律效力的责任声明书。 银行工作人员上次并没有告诉何考需要这份材料,但老钱还是建议他有备无患。何考连那位律师的面都没见着,手续都是老钱帮忙办好的。 何考再次带着这些手续去了银行,恰好赶在十一长假之前,否则就又得耽误很多天了。 接待人员这次没有任何刁难,态度还挺好。但何考耳朵尖,听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其实还应该再要一份公证处的手续。” 无论如何,何考终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保管箱库房。 二十年过去了,设施多有更新,但库房还是那间库房,格局大致未变,一间大屋里有一排排的柜子,角落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样子有点像外面的治安岗亭。 不知何时,何考的眼前似是蒙上一层水雾,鼻子也莫名一阵阵发酸。 保管箱不是从现有的柜子里取出来的,而是工作人员从另一个地方单独拿来的,已经二十年了,它与现有设施的型号都不同了。 何考没有钥匙也没有密码。在他的见证下,工作人员用破坏性方法开了锁,全程都有摄像记录,何考还交了拆箱费用。 何考将已拆锁的保管箱拿到了小隔间里,打开后似是尘封二十年的气息。 保管箱只有一个普通的密码手提箱大小,端着感觉挺沉,但里面的东西不多也没装满,入眼是一对黄铜镇纸,剩下的就是一堆文件资料。 镇纸表面錾刻着漂亮的梅枝花纹,何考信手拿起一根,却没掌握好力度,差点把手腕给扭着了,这东西也太沉了,差不多得有十斤重! 其材质不是黄铜而是黄金,一对镇纸得有十公斤。如果不是那种夹了钨芯的假金条,那就相当于买彩票中大奖了! 何考却并无惊喜,只是默默的放下镇纸,这时有一滴东西打湿了手背,他方才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这就是父亲留下的东西吗?他却没有留下遗言交待! 何又拿起那一堆资料。里面好像有财务报表,还有各种交易记录,配着已发黄的照片,何考越看眉头锁的越紧,不仅震惊且疑惑。 他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也能看出来,这里搜集的都是某个人的黑料! 八达集团董事长顾云腾,原名顾藤,今年刚好六十岁,发迹于三十年前。在周度拉起一支工程队自主创业的年代,刚刚改名的顾云腾,则是江淮省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三十岁那年成立了八达房地产开发公司,就是如今八达集团的前身,在旧城改造项目中掘得第一桶金。 到了他四十岁那年,八达集团已是栖原市资产规模最大的民营房地产企业。其总部云腾大厦便在那时落成,至今仍是栖原的地标建筑之一。 何考所在的公司与八达集团有业务合作,所以他也听说过这个人。顾云腾这两年听说有点功成身退的意思,逐渐将集团管理交给了儿子。 其子顾子原绰号肚子圆,今年三十六,是栖原市知名的青年企业家,经常获得各种称号,已担任八达集团总裁。这两年由于父亲渐渐退居幕后,他在各种场合出镜的机会越来越多。 保管箱中的材料却没肚子圆什么事,都是顾云腾的,包括他与时任栖原许多大人物的勾结、交易记录,就算是二十年前的金额,也看得令人心惊肉跳。 何考却莫名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些黑料基本都已经过时了。这二十年来,栖原经历了不止一次大地震! 材料中的人何考不可能都认识,但粗略扫了一眼,有印象的几位好像都上过那种报道,去了作息很规律的地方。 就算还有漏网之鱼,二十年时间,也已经过了法定的最长追诉期。 但也不能说这些材料并无价值,假如在这二十年间,有人还在持续违法犯罪的话,那么这些材料仍然能成为佐证。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多人进去了,顾云腾倒还是好好的,生意越做越大、涉足的领域也越来越多。 何考很纳闷,父亲哪来的这些材料,是他自己收集的还是从别处得到的?想起父亲曾是隐蛾,可能还真有办法搞到这些东西,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看银行提供的原始协议,父亲租下保管箱的时间,就在他出事的一个月前。也就是说,父亲原本就是这家银行的保管箱客户,本可以正常出入库房。 可是他出事的那一天,并没有履行登记进入手续,而是莫名直接出现在保管箱库房里,被值班人员通过监控发现,然后报了警。 父亲当时为何要那样做,已是一个谜题。 何考今天才知道,父亲居然提前一个月就已经在银行租了一个保管箱,他脑海里莫名闪现出两个字——踩点。 没有任何理由,也不要问为什么,就是这么一个突然跳出来的念头。可能是最近关于隐蛾的事想得太多了吧,何考居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据说隐蛾能凭空出现在任何地方,但也应该是有条件的,比如前提就是——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 是这样的吗?何考也不清楚,这只是他闪念间的猜测而已。 拿起这一摞资料,最下面居然还有一个红本本——房屋产权证。 打开一看,这是观流公馆十号楼六侧的一套房子,建筑面积一百八十平米,四室两厅双卫户型,产权人就是周度。 观流公馆也是二十年前落成的,开发商就是八达集团,位于主城区西部江畔位置,宣传口号是生态江景豪宅,低密度大户型小高层,在当时的栖原算是很高档的住宅社区了。 就算二十年后的今天,观流小区的二手房仍然很贵,不仅因为景观环境与物业服务好,所在的学区也很不错。 父亲什么时候有了这套房子?何考对此毫无印象,爷爷奶奶也应该毫不知情,否则不可能从未听说过。 小区还在,房子自然也在,但二十年没人住,里面也不知变成啥样了,或者早就被人占了吧? 何考将东西都转移到随身带的背包里,对银行工作人员表示了感谢,带着满腹疑问与复杂的心情走出了大门。 ** 041、你傻了吗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走出银行大门,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沉浸往事中的何考忽然清醒过来,仿佛从二十年前的时空又穿越到了眼下的现实。 商业银行门前很开阔,马路和人行道都很宽,一片人来车往景象。有市政工人正借助升降车,在路灯杆和行道树上挂红灯笼和彩灯带……马上就是黄金周节假日了。 不知为何,何考忽然很忐忑,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甚至看见那挂灯笼的工人都觉得有几分可疑。 不想在如此开阔的地方多待,何考转身走向了另一条横街,同时掏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他还没来得及叫车,人也刚拐过街口,就有一辆轿车在身边停下了。 “小考,快上车!” 这是什么谍战片里的情节?他事先并没有让谁来接,甚至也没有告诉谁自己今天会来银行取东西 但是听见这个声音,他很利索地就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座,将背包卸下放到脚前,边系安全带边问道:“老钱,你怎么打扮得跟做贼似的?” 开车的正是钱固然,他穿了一件旧夹克,戴着一双专车司机用的白手套,头上一顶八角包额帽子,架着一副大墨镜,脸上还蒙着黑色的大口罩。 钱固然:“这你都能认出来?” 何考:“听声音就知道了,你把脸蒙那么严实有啥用?” 钱固然:“不一样,别人又听不见。” 何考:“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银行,还特意跑来接我?” 钱固然:“你找我帮忙打的招呼,我怎会不知道你来?再说明天就放长假了,你想来只能是今天。” 何考恍然道:“我下午请了假,说有事要提前走,你也是知道的……这车哪儿来的,没见你开过。” 钱固然:“找朋友借的。” 何考:“为啥在银行门口蹲我,想打劫吗?” 钱固然笑了:“哪有这么打劫的,一听就知道你没经验!银行门口到处都是摄像头,我把你接上车,不是等于自首吗?” 何考:“难道你有经验,所以才把自己包得这么严实?” 钱固然:“说正经的,我是怕你被人跟踪,或者又冒出什么人把你给偷了……” 这时他来了个急转急刹,避让了一辆斜刺里突然冲出的电瓶车,缓了口气才说道,“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你父亲二十年前究竟留了什么东西? 越想越感好奇,在办公室里感觉屁股都坐不住了。” 何考:“你刚才守在银行外面,有没有发现什么人在盯梢?” 钱固然:“有啊,就是我!” 何考:“除了你呢?” 钱固然:“其实我也有点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盯着银行大门口,但又没发现谁……不管怎么样,还是稳妥为上,就当有人跟踪,且看我的车技!” 何考:“市区里耍什么车技,开车要小心!可以多卡几个红绿灯,万一有人跟踪也好甩掉。” 钱固然:“东西都拿到啦?” 何考:“拿到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找个说话的地方,我还正要找你帮忙分析一下呢。” 钱固然一听就来劲了:“我们去哪里?” 何考:“别回公寓了,上次被你搜出来那么多东西,我总感觉不踏实。多转几个路口,确定没有车跟着,然后过江去我老家,你认识路。” 最后一句“你认识路”,令钱固然不禁有些脸红,还好有口罩遮脸,因为他早就把那一栋带前后院的三层小楼翻了个遍。 何考看着老钱开车,其眼神好似很机警地样子,不禁想笑。 刚才在银行里,何考的情绪一直很低落,直到此刻才舒缓过来。 老钱虽是一名三阶术士,但显然不是什么老江湖,却在他面前尽量显出经验老到的高人风范。 若论见多识广,老钱肯定比何考强得多,但他在学校里一直读到博士,然后又到国有设计院工作,今年才跳槽来到螣信分公司,肯定不是那种四处闯荡的老油条。 老钱搜过他的公寓也搜过他家老宅的事,上次烤肉宴上都已经承认了。话说开之后,何考心里的疙瘩也都解开了,两人算是冰释前嫌,他甚至觉得老钱这人还不错。 钱固然这个人也挺有意思,假如按某些描述江湖争斗的作品的设定,他就像一头单线行动的独狼,关于隐蛾的线索,完全是他自己独立发现的。 许是因为机缘巧合,钱固然恰好看过当年的画展,还在平京和栖原分别看了一次,现场发现那幅古画被掉包。 他看到警方通报之后便起了疑心,进而去调查,才发现了疑似隐蛾出没的线索。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给他通风报信。 钱固然应该是来得最早的,也是下手最快的,第一个换走了兽爪原件。 钱固然能独立发现线索,那么其他人应该也能,而且钱固然的调查行为,恐怕也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所以又有别人来了。 待到风声传出,尤其是那位地师大人下了命令之后,更多人也都知道了。何考此刻回想,假如换成自己,恐怕也会按捺不住好奇心吧? 假如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又有了一系列发现,有机会将按传说中的隐蛾之物悄然拿到手,何考本人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呢? 他也不敢给出一个绝对肯定的答案。 但老钱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自己,后来还一度担心他的安危,最终主动找到他承认所有的事,并把兽爪还了回来。那兽爪虽非隐蛾之物,但也足够珍贵啊! 更难得的是,老钱居然引荐了林青霜前辈,而且就是在特意创造机会,让他能拜林青霜为师修习术法。 虽然因为其他原因,何考未能拜师,但他也很感激老钱,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钱为何有这一系列举措,今天还特意来“接应”他?看似令人费解,但何考多少能理解。 身为三阶纵横家,每日却在事业部按点上班、下班,感觉多无趣?更别提原先在国有设计院的日了。 打工人的生活,哪里比得上这等江湖奇遇?再看老钱现在开车的样子,手扶方向盘端着肩膀两眼放光,分明就是进入状态了! 老钱在大街小巷转了好几圈,方向盘左打右闪,车开得时快时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拍什么警匪片呢。 似是终于确认无人跟踪,他才开口道:“其实我特意来接你,还有别的事。今天下午收到了林青霜前辈派人送来的东西,都是给你的。” 何考:“啊?发快递不就得了,还特意找专人送过来?” 林青霜言而有信,给何考那份“秘法”的前两页做了详细的修改和批注,三天前就已经发给他手机里了。 林青霜同时还告诉何考,有批东西要送给他,是配合修炼用的,但怕他掌握不好使用方法,所以托钱固然转交并代为讲解。 何考以为是快递呢,结果是派专人送达。 钱固然:“那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发快递,万一丢了怎么办?” 何考:“早说啊,我自己去趟恒州就好,哪好意思让前辈这样费事。” 钱固然:“你一个普通人,万一在路上把东西弄丢了怎么办?林前辈考虑得周到,还是派人送到我这里最保险。” 听他这么说,何考也有点按捺不住好奇心了,手指前方道:“从下一个路口左拐,上大道,我们直接走二桥过江吧。” 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很多车都往市区外走,还好他们出发得比较早,没被堵在桥上,到达浦港镇时太阳尚未落山。 把车停进前院关好大门,钱固然有些羡慕地赞道:“你家这个跨院真好,平时还可以种点菜自己吃。” 何考:“难道要我每个星期都回来打理菜地吗?” 钱固然:“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觉得挺好啊!” 何考:“听你讲话,就知道从来没种过地。这可不是在阳台上搞点盆栽,很累人的,而且更烦人。偶尔去地里玩玩挺有意思,真的种地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钱固然:“你种过呀?” 何考:“小时候家里有自留地,我种过菜,也在稻田里帮忙干过活。” 钱固然不接茬了,又指着小楼两侧道:“这紫竹好漂亮!” 所谓跨院,是指主屋两侧可迂回连通前后的院子。何考家显然不是那种严格意义上的跨院大宅结构,但设计上却留了类似跨院的空间。 小楼左右并没有直接靠院墙,而是各留出了约两米宽的距离,可连通前后院。这两条通道就相当于简略版的跨院,爷爷当年种上了紫竹。 在这种两边都是墙的地方,只有长得足够快又足够高的竹子,才能探出头照到足够的阳光。 二三楼都是清水毛坯房,只有一楼是装修好的。一楼的使用面积有一百多平,不比普通的三居室小,由于堂屋很大,所以除了厨卫之外,只有左右两间卧室。 房子虽是二十年前设计的,但放在如今也不显落后。一楼是双卫结构,左边是主卧,内部自带一个卫生间,应该是给家里老人住的。 因为厨房和公共卫生间占了一些面积,所右边的卧室要小一些。但它的位置在屋子的东南角,从风水角度最适合孩子住,何考原先就住在这里。 进屋之后何考正要说话,钱固然竖起一只手道:“稍等,我先检查一遍这间屋。” 只见老钱贴着墙根遛了几圈,时而抬首仰望时而低头扫视,有时还把眼睛给闭上了,最后终于说道:“嗯,确认安全!” 何考:“你原先不是都搜过了吗,不止一回吧?” 钱固然:“已经有阵子没来了,还是要谨慎些。” 何考:“林前辈送来了什么东西?” 钱固然:“先看保管箱里有什么东西,我都等了一路了。” 何考将背包放在堂屋中央银丝木方桌上,将东西一件件取了出来给老钱过目。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着老钱的,无论是谁,总要找到能够与自己分享秘密的人,更何况老钱早已知情。 钱固然越看表情越凝重,最后抬头道:“小考啊,你这人做事一向挺谨慎的,怎么今天就犯傻了呢?” 何考不解道:“我怎么傻了?” 钱固然:“除了这个房本,其他的东西你就不应该带出来。假如我不去接你,你就背着它们满大街跑吗?” 何考:“我就是去取东西的,怎么能不带出来?” 钱固然:“说你傻,你还真糊涂了!那里不就是银行保管箱业务中心吗?你完全可以再租一个新的保管箱,当场把它们存进去!” ** 042、发财与升官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老钱提醒的很对,假如换成平常的何考应该也能想到,可是以他当时的心情,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关于伤憾,他也不想说太多,找了个借口解释道:“不把东西拿出来,也不好找你这位高人帮忙看看……你看看这两根镇纸,是纯金的吗,还是里面夹了钨合金?” 何考曾经看过类似的新闻,有的银行甚至都出过这种事,所以才会想到这一点。 钱固然拿起镇纸,微闭双眼掂了掂:“整体都是纯金的,里面没有夹层。” 何考:“不用剪断就能看出来,你这是会透视吗?” 钱固然微有得色:“神识而已,三阶术士掌握的能力。” 何考:“这么厚的黄金都能看透,岂不是比X射线还要厉害?” 钱固然咧着嘴却谦虚道:“不是用眼睛看,是一种可以延伸的感应能力……假如放得远一点,我看不透这么大一块黄金,但拿在手里还是能办到的。” 何考:“可以操控物体吗,就像念动力那样?” 钱固然:“你有意识抓住的东西,我操控不了;有灵之物,我也操控不了。” 何考:“为什么?” 钱固然笑了:“没有什么为什么,这就是神识的特性,等你掌握了也就知道了。” 何考:“那么其他的东西,你都可以操控吗?” 钱固然以眼神示意,何考扭头看向桌面,只见桌上有一张纸就这么诡异地飘了起来,一个角在上,就像被人用手指轻轻捏着。 他又看向老钱,只见老钱的右手端在腰间,食指和拇指仿佛正捏住什么东西。他惊叹道:“你是用手隔空捏住了这张纸吗?” 钱固然松开手指,纸张随即飘落,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理论上我可以不做任何动作,但用手势牵引,施法更为协调自然。” 何考:“你能操控更大、更沉的东西吗?” 钱固然想了想:“你家有核桃吗?差不多就那么大、那么沉的东西。” “你稍等。”何考转身进屋,还真给钱固然找来了一对核桃。 钱固然接过去道:“文玩核桃啊,还挺不错的,你爷爷的吗?” 何考:“就是我自己捡的,但没怎么盘过,前几年这边有人种。” 说话间,两枚核桃已经旋转着飞了起来,还不时发出摩擦碰撞声,就像被人握在手里盘。再看钱固然的左手,也正在做着盘核桃的动作。 何考:“假如你的手不动,会怎么样呢?” 钱固然微微一笑:“那也是一样的。”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不再有任何动作,两枚核桃仍于空中盘旋,但感觉明显变得有些不协调,运动轨迹也变得磕磕碰碰,仿佛随时都会失去控制。 再看老钱,虽然表现得云淡风轻,可是全身都绷紧了,显然已经很吃力……看来这就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也用不着再找个秤砣啥的继续试。 何考挑大拇指道:“神乎其技啊!” 老钱就坡下驴,伸手接住两枚核桃,暗暗喘了两口气,云淡风轻道:“献丑了!” 何考:“老钱啊,我还有个问题,我感觉你在用神识操控的时候,好像都是隔空伸过去一只手,跟小说里的巫师之手很像啊。” 老钱:“神特么巫师之手,这就是个三阶标准术法,御物之手。” 何考:“为什么是手呢,剪刀、榔头、兜子啥的,难道不行吗?” 高人老钱也是够有耐心的,又解释道:“理论上当然也可以啊,假如你是章鱼成精,可能使出来的就是八爪之触。 但我们是人,最习惯的方式就是用手,操控时也最为精细准确,神识与原有的意识习惯可以做到无缝衔接、毫无隔阂,无论修炼还是使用,都是最高效的。 所谓标准术法,并非不可以改变,但它是经过历代祖师摸索,掌握起来最简便、,效能也最佳的一种方式。比如这御物之手,就是要借助本人的手势引导。” 何考:“御物之手如此神奇,你当初偷我的挂坠,为何还那么费劲?” 钱固然:“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那挂坠自有妙用,我一动它你就能察觉。我刚才虽然把核桃盘得那么溜,那是因为它们就在我身前不到一尺远。 假如想用这一招偷挂坠,隔着走廊还有好几道墙,还想完成那么精细的操作,除非我是神仙!” “老钱,您在我眼中已是神仙中人!”捧了一句之后,何考才接着问道,“这本事能不能用来扔飞刀,那岂不是百发百中?” 老钱居然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才答道:“理论上确实可以这么玩,但只适合舞台表演,预设好目标又没有其他干扰。 实际上却比较难,距离越远神识控制越不容易,物体惯性大了也很容易失控……它更适合搞一些乘人不备的小动作。 举个例子,假如我想用这对核桃砸人的话,还不如直接用手呢,神识操控毕竟太弱了,或许只有林青霜前辈那等的功力,才能做到与用手砸一样的效果吧。” “那么四阶术士呢?”何考就像一个问题宝宝。 钱固然:“四阶修士已有御器之能,可以催动各种法宝,千变万化妙用无穷,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可以称之为修士了。” 何考:“我看过一本奇幻小说,讲巫师的。可不可以这样类比,一阶到三阶术士,就相对于一级到三级巫师学徒,四阶术士就是正式巫师……” 老钱终于绷不住,瞪眼道:“别搁这儿生搬硬套、信口开河!术士就是术士,术法就是术法……我们今天是干啥来了?” 从鉴定镇纸开始,扯出这么多闲篇。如今的何考,总是下意识地想去了解更多有关术法的内容,平日也找不到太多机会开口。 另一方面,从银行取出的东西都放在桌上,何考内心中却莫名有点想躲避。 他曾经很迫切地想知道父亲留下了什么,拿到东西之后便觉很不对劲,想找老钱帮忙分析一番。可事到临头,又感情怯。 何考:“东西您都看过了,有什么发现吗?或者帮我分析分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钱固然:“没有任何其他的遗言吗?” 何考:“没有,反正保管箱里没有。我们一家人,包括爷爷奶奶、大姑姑父,应该都不知道这个保管箱的存在,更别提里面的东西。 尤其是这套房子,否则也不会就那么放着,提都没人提过。那两根黄金镇纸,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钱固然看着何考,心中有几分惊讶更有感慨。 一对金条加上那套房产,至少值上千万吧?假如突然得到这么一大笔遗产,很多人的反应恐怕都会是狂喜吧? 这世上的不孝子孙很多,有这样的遗产甚至巴不得老子早死,更何况周度已去世二十多年,有什么不可以高兴的? 但今天何考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却看不出有什么惊喜,只有惊讶、困惑与哀伤,他很想但同时又有点害怕知道——父亲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 身为三阶纵横家,钱固然当然能看出,来何考很信任自己,此刻对他也充满期待,但有些话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事甚至都不知该不该告诉何考。 其实看见这份材料之后,老钱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前不久做的一件事,但也不好对何考讲太多,他问道:“你爸和顾云腾,是什么关系?” 何考:“我没听说过他们有任何关系,但我父亲生前是搞施工的,还接室内装修业务,与八达集团打过交道也正常,很可能在他们那里接过活。” 钱固然神情郑重道:“我给你一个建议,你一定要听。这批黑材料,基本都已经过时了,现在就算你拿出来,也很难将顾云腾怎么样。 再说也没那个必要,那只是一段特殊的历史。 你把它收起来,最好换一家银行再存进保管箱里,不要去调查什么,至少在你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不做任何事,就当没有看见……” 何考不说话,只是看着钱固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钱固然又叹了口气:“你不要去做什么,我会想办法帮你调查的,有什么发现就会告诉你。” 何考终于开口道:“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只是想请你帮忙分析一下,这可能是怎么回事?” 钱固然:“我们可以做个推测,但只是推测,假如有得罪令尊的地方,请你不要介意。金条就不说了,你父亲当年应该是隐蛾,有什么好东西都不意外。 但他未必是在搜集顾云腾的黑料,更有另一种可能,有人在搜集顾云腾的黑料,而他帮顾云腾偷了回来,使对方无法再威胁顾云腾。 至于那套房子,很可能就是顾云腾给他的报酬,甚至金条可能也是。” 何考:“可是材料还在保管箱里,并没有被顾云腾拿走。” 钱固然:“凡事留一手,卸磨杀驴之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你父亲并没有着急把东西交出去……还有一种可能,他只是没来得及。 存在银行保管箱里,他本可以随时去取,可能连他自己读没想到,以后便再没有机会去了。他没有留下遗言,原因也不难猜,怕这东西会连累你们。” 何考:“怎么证明你的猜测呢?” 钱固然:“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父亲早就不在了,你没必要再去证明什么,或者不必着急做什么……” 看着何考眼神,钱固然终究还是叹道:“你若想心中有数,其实这房本就是线索,可以调查你父亲是怎么买下这套房子的、怎么付的钱。 不太可能是现金,假如是转账的话,是通过谁的账户?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资料恐怕都查不到了。 还有另一条线索,看这套房子如今是否还空着,假如有人住,又是怎么住进去的?” 何考点头道:“你说的对,这就是线索,完全可以查查。” 说完他起身进了自己的那间小卧室,这次回家没有带笔记本,但家里还有一部台式机,搜索功能比手机好用。 何考是关心则乱,今天没有平日那么缜密,但老钱已经给了提示,他也有自己最擅长的手段啊,就是搜集信息做分析。 虽然二十年过去了,但观流公馆小区还在,很多信息都能查得到。本以为想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很难,但立刻就有了重要线索。 很多信息都是公开的,就看会不会分析了。 二十年前的房地产政策和今天有很大不同。如今很多地方都规定,主体建筑必须封顶才能销售,但那时很多项目拿下地皮刚开建,便开始预售了。 但想办理正式产权证书,则要等到房屋交付并完成各种验收之后,时间往往会拖得很久。 网上能查到观流公馆项目竣工交付并通过验收的消息,日期就在这张产权证书正式办理的两周前……根据经验,普通购房者的房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办下来。 这恐怕就意味着一种情况,是开发商提前给代办的! 有人可能不了解情况,而老钱则明白其中猫腻。二十年前的房地产市场与今天不同,很火爆,开发商能拿到地皮基本就意味着大赚一笔,其后房价连续上涨了十几年。 开发商最简单的公*关手段之一,就是直接送房子。通常不是送给某位大人物本人,而送给是对方指定的人,比如其拐弯抹角的亲戚之类。 周度不大可能是这种人,或者另有内情已非何考所知。如此看来,老钱刚才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这套房子就是顾云腾用来收买周度的,又或是给他的报酬。 见何考坐在电脑前皱眉不语,老钱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也别想那么多,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你父亲是干工程的,也有一种情况很常见,开发商欠了工程款没结,直接给套房子顶账。” 何考:“不好卖的房子才会这么处理吧……就算这样,为何没有拿回家呢?”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只听黄小胖喊道:“何考,你啥时候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快开门!” 两人出屋,钱固然迅速收起了桌上那摞材料,叮嘱何考道:“假如有人问你,保管箱里有什么东西,咬死了就说有一对金条和一个房本,千万别提材料的事。 这不是不相信谁,而是别把他们给牵涉进去……” 打开院门,黄小胖瞪大眼睛道:“钱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下午提前走了,娥总还跟大家商量,要在十月七号晚上办个欢送宴,庆祝你高升副总裁呢!” 这回轮到何考愣住了:“什么,老钱升任副总裁了,啥时候的事?” 黄小胖:“就是今天下午刚宣布的,你当时不在,老钱说有事也先走了。现在的老钱已经不是上午的老钱,而是我们栖原分公司的副总裁——钱总!” ** 043、各自肚肠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黄小胖前几天又收到了两份神秘文件,来自一个随机注册又随即注销的海外邮箱。第一份是文本文件,打开后却是一堆乱码,第二份文件竟是一份解码程序。 假如不是专业人士,收到这种邮件根本就看不明白,恐怕也不敢随意打开。黄小胖把它们下载到另一台不联网的电脑中打开了,然后解读了内容。 上次他就收到过几段神秘留言,跟他讲了隐蛾的事情,并点出钱固然很可疑,提醒他要小心。显然是有人猜到了他的身份,表现的却是善意。 这次的神秘邮件虽来自不同的邮箱,但很大可能仍是上次那人发来的,内容居然是介绍术门、术士与术法的情况,并提醒他阅后粉碎。 邮件的后半部分具体介绍了几名术士,比如与事业部有合作的锦行传媒老板彭咸,就是兴神门的二阶钓客。 彭咸就是冲着隐蛾来的,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还打上了高雪娥的主意,想耍美男计。 更关键的是,彭咸曾给“隐蛾”做过一个心理侧写,特征极似黄小胖。邮件中也提醒他,尽量别跟这个人打照面。 又比如芝麻公寓失踪的那个人名叫梁凯,是出身丹鼎门的二阶山客,他疑似谋害了观身门弟子林化雷。 梁凯的师兄赵还真以及林化雷的师父林青霜,都已经到过栖原市调查,这些术士都有诡异莫测的手段…… 邮件中介绍了几名术士的情况,最后还不忘提了句钱固然,说老钱的身份确认为望气门三阶阴阳家,但他和那位林青霜前辈应当并无恶意。 假如换一个人收到这样的邮件,可能会觉得很纳闷,是谁闲的没事写玄幻小说发给自己看呢?而且这也不是小说,就是一份设定! 对方是不是发错邮箱了?自己又不是审稿编辑! 但黄小胖可不敢这么认为……上次在烤肉店门外就遇到一位大姐,说他的手串有问题,令他是心惊肉跳。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串珠子有什么问题,后来再出门就不戴在手腕上了,而是揣在裤兜里,唯恐被人看出更多端倪。 神秘邮件的发送者是谁,能如此精准地发送到他的工作邮箱,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一堆在各网站注册时留下的邮箱,身份锁定范围就很小了。 谁又能对他的情况这么了解,又抱着如此善意,不仅提醒他注意危险,还愿意与他分享秘密……其实答案已呼之欲出。 但那人既然没有暴露身份,可能是不想说破什么吧。黄小胖也不好主动说破,反而添了几分愧疚与尴尬。 小胖有了心事,怼人都不怎么起劲了。娥总看他也顺眼多了,还是沉默寡言的小胖更可爱。 今天下午何考有事请假先走了,小胖猜到他去银行了。 周度留下一个保管箱这件事,没法保守秘密,因为何长山在派出所帮跑的各种证明手续,镇上很多人都知道了。 黄金周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很多人已无心恋战,提前请假的有好几个。高雪娥也并非完全不近人情,能批的都批了。 黄小胖和钱固然也想请假,但娥总却板着脸未准。 好久未怼她的黄小胖又忍不住开口顶撞了一番,说娥总是看人下菜碟,就因为自己长得没有何考帅,所以才没被准假。 高雪娥气得直翻白眼,其实这回真是黄小胖没道理,因为他手里的活还没干完。 老钱倒没说什么,自顾自收拾东西,准备趁娥总不注意就先走了。他才懒得费这个口舌,早就计划好去银行门口蹲何考,旷工半天也无所谓。 恰在这时,喜报传来,老钱升了! 分公司副总及以上级别职务,从流程上需要集团总部那边任命,任命文件刚发下来,走马上任得等到节后了。 在螣信集团体系内,项目组设一名主管、不超过两名副主管,有些情况下甚至不设副主管,只是再任命几个小组长。 事业部根据规模大小和部门多寡,除了一名总裁,通常还设两到四名副总裁。 栖原分公司也就是云服务事业部,除了总裁方奇志,原先只有一位副总裁,就是从集团总部派驻的刘总。 所以无论是项目组还是事业部,副主管与副总裁的位置都有空缺。 以老钱的资历,原先很多人都以为,过渡期之后他会升任项目组副主管,暂时成为高雪娥的副手。结果人家来了个原地三级跳,越过高雪娥直接成了副总裁。 分公司的方总和刘副总,已经提前开启了度假模式,此刻都不在办公室,只是发消息祝贺,预祝今后合作愉快云云。 任命书原本只要发到公司内网就可以,但留守岗位的行政总监还是亲自跑来宣布了这一喜讯,大家纷纷鼓掌向钱总道贺。 老钱正打算开溜呢,结果却遇上这出,一一招呼后才说有事要先走一会儿,高雪娥这次就没拦着了。 还好何考在银行里也耽误了些时间,老钱仍然赶上了。 对于升任副总裁这件事,钱固然自己当然早就有数,也没什么可吹嘘的。 不谈术士背景,他也是春华博士,已有十年工作经验,业务过硬,是正经的专家型人才,假如没有从设计院离职,下半年也该升任副院长了。 以他的资历,假如不是冲着隐蛾之物,吃饱了撑得跳槽到这个项目组、给高雪娥当下属? 上次与林青霜及何考把话说开,就意味着他已经打消了原先的念头,尤其是听说地师大人传令之后,他更是想都不再想了。 原先为了掩饰目的,他的工作非常积极认真,经常主动加班,甚至原意帮助同事分担额外任务……可后来就有些开摆了。 想更好地躺平还有一种方式,只是一般人做不到,那就是升职。 当初应聘的时候,他当然也找了关系确保能顺利入职。集团总部那时就有意让他担任分公司副总裁,是他主动要求先到基层部门熟悉业务。 他不像何考还有三个月试用期,他这三个月算过渡期,如今只是回复正轨。 望气门三阶阴阳家,就算跟同门联络不多,能跑通的关系网络也比普通人强太多了。升职也是他最近的活动成果,更重要的是自身条件也过硬,安排起来难度不大。 黄小胖一直熬到正常下班,这才赶回了浦港镇,期间他给何考发了条消息,而何考居然没回,刚到家门口却迎面碰上了何考的表妹何珊。 从何珊那里,小胖得知何考也回浦港镇了,于是回家打了声招呼,便跑到何考家敲门。 何考居然和老钱混在了一起,而且尚不知老钱已经升了! 黄小胖:“你手机丢了吗,没看见工作群里的消息?我给你发的消息也没回!” 何考自从进了银行,手机就静音揣起来了,直到此刻才想起来看一眼。工作群里很热闹,几乎都在讨论钱固然升副总的事。 马上就放长假了,部门人也不全,今天晚上肯定不适合搞团建。娥总提议,在长假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十月七号的晚上,集合全部门给钱固然办场欢送宴。 钱固然也是此刻才想起来掏手机,果然收到了高雪娥的请示消息,问他有没有时间出席七号晚上的欢送宴?老钱回复说一定有时间,并表示了感谢。 高雪娥不仅给钱总发了消息,也特意给何考私信留言了,是好几长串语音。 她特意告诉何考,老钱升职了,并叮嘱何考七号晚上一定要赶到,并提示他在部门里与钱总的关系最好,今后也要多表现,争取更多机会…… 能听出来,娥总的语气充满惊喜,带着近段时间难得的轻松快意。何考有些纳闷,老钱升职,娥总咋这么高兴,她不是一直很膈应老钱吗? 转念之间,何考又突然想明白了! 前段时间娥总一直心情不佳,总是带着莫名的焦虑感,老钱入职后,按黄小胖的说法,娥总的“病情”又加重了。 如今看来,这就是典型的职场焦虑啊。 大厂员工三十五岁便将面临“岗位优化”的说法,社会上传闻已久,不论真假,传闻的存在就代表了某种现象。 娥总今年三十二了,业务能力肯定是有的,但想升职,短期内几乎没什么希望,她最担心的反而是被顶替淘汰。 黄小胖天天怼她,娥总能忍,因为小胖构不成威胁。 别看老钱天天笑眯眯的,可是娥总越看心里越不安啊。论资历与能力,老钱哪怕做个副主管都屈才了,过渡期一满,十有八九就要顶掉她这个主管…… 结果今天靴子终于落地了,担忧变成了惊喜,人家直接当了副总裁,而且就是分管项目组这片业务的副总。 至少在外人看来,整个部门里老钱跟何考的关系是最好的,他一直很关注与关心何考,工作之外的私交好像也不错。 至于为什么会给人这种印象,原因就不必细说了。 想通了这些,何考也明白过来,难怪娥总前一阵子看自己的眼神总有些幽怨,那感觉就像自己养大的小奶狗劈腿跟人跑了。 此刻娥总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对何考的欣赏又上了个台阶……原来他是早知道老钱不简单,大腿抱得早也抱得好啊。 何考在刷手机,钱固然则问道:“小胖,你咋来了?” 黄小胖:“何考的表妹小珊托我来问问,何考都带了什么东西回家?” 钱固然:“表妹?哦,我见过的,她怎么自己不来问呢?” 黄小胖一挑眉:“因为她知道,就我跟何考关系最好啊!” 浦港镇的老街区,这么点的地方,什么动静都藏不住。何考回家了,大姑一家很快就听说了,他们也很想知道,周度当年留下了什么东西。 但是最近吧,他们也有点怕何考,不太敢主动来打听。何珊的脾气有点不太一样,她看见黄小胖回来了,于是就找小胖去问。 钱固然干脆点破道:“何考的父亲在银行留了保管箱的事儿,你们全村人都知道啦?” 小胖:“不敢说全村人,但镇上很多人都知道了。何考托他姑父去办证明手续,消息根本瞒不住啊……都有什么东西啊?” 钱固然:“就放桌子上了,你自己去看吧。” 黄小胖跑过去看东西,边看边惊呼道:“这两根……这么沉!该不会是纯金的吧?哎呀,观流公馆的房本……面积这么大呢,娶媳妇都行啦!” 钱固然刚才帮何考收起了材料,却留下了镇纸与房本,因为这两件东西藏不住也不该藏,不拿出来反而会引人起疑。 特意存在银行保管箱里的,假如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全镇的人也不会相信啊,这样才符合旁观者的预期。 至于那个房本,有心人肯定知道它的存在,不拿出来的话,反而等于告诉某些人,何考藏了东西。 更重要的是,金条与房本,就像一个父亲特意留给儿子的东西。 至于那些材料,只能咬死不存在,而且从父亲给儿子留东西的角度想,不存在也正常。那些不是财富而是麻烦,父亲怎么会给儿子留下这种麻烦呢? 老钱看着一惊一乍的小胖,心里也是直叹气。他搜过这栋小楼,见过那些烟花礼炮,后来又听说了何考家出的事,违禁物品在警察上门时莫名消失了。 联想到何考的背景,除了隐蛾还能是谁干的?后来梁凯失踪,公寓里也是发生了一次爆炸,老钱暗中打探过,爆炸物就是鞭炮用的黑火药。 谁跟何考关系这么好、这么了解他家的情况,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帮他……除了小胖,钱固然实在想不到别人。 尽管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如今的老钱已经不想知道了,就当什么都没看破吧! 这小胖子藏得还挺深啊,再看他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任何可疑之物,尤其是裤兜里的那串蜜蜡,看着简直辣眼睛。小胖的收入也不低啊,就不能戴点好东西? 老钱猜到了小胖的秘密,小胖也猜到了何考做的很多事。而何考,方才也敏锐地察觉到,在提到八达集团董事长顾云腾的时候,老钱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 但老钱应该没有恶意,只是担心何考,认为他根本惹不起顾云腾……屋里这三个人各有心思,彼此之间很多事,都是看破不说破。 ** 044、不用跟我客气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小胖还拎了一个黑色袋子过来,里面好像是一条羊腿,据说是镇上有人宰了一只野放在山上散养的羊,送给陈妈妈的。 小胖刚才回了一趟家,陈妈妈听说何考也回来了,就让小胖给带了过来。打开袋子后老钱皱眉道:“这哪是什么羊腿?” 小胖摆手道:“可不兴乱说,它就是羊腿!何考的手艺可好了,砂锅焖羊腿,吃完肉再烫点菜、下点粉丝,我想起来就流口水。” 钱固然:“小考还会做饭?” 小胖:“那是当然,要不然我干嘛带条没做的生羊腿过来?” 何考赶紧解释:“小时候家里大人都忙,我也经常帮着做点饭,手艺都是跟爷爷学的……这条腿嘛,最好是带皮切了先腌一下,但今天吃恐怕有点赶不及。” 小胖咂了咂嘴道:“怎么来不及?明天放假,我们又不用赶时间,你慢慢做就是,哪怕半夜能吃上都成。” 何考:“半夜倒不至于,但差不多得九点吧,家里调料也不全。” 明明还不知道何考的手艺怎样、这道菜能做出什么味,但听他俩这几句话,老钱就觉得自己快流口水了。 他掏出手机道:“现在买东西方便,需要什么我下个单,半小时都能送到。” 小胖:“要啥半小时,我出去买一趟,买不到的就回家拿,十分钟搞定。” 小胖去买东西了,何考终于瞅着空问老钱:“林前辈派人给我送什么了?” 钱固然似是故意吊他的胃口:“三种辅助修行的丹药,注意事项一大堆,十分钟可远远讲不完……还是等吃完东西,小胖走了再说。” 小胖其实五分钟不到就回来了,不仅拿了各种调料,还买了各种配菜。何考只好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开始做菜,让那两人打下手。 何考边处理食材边说道:“这其实是冬天的菜,下点小雪,炖个砂锅,那才叫有感觉。现在才九月末,时间太早了点。” 小胖:“秋天吃不也是吃吗,山上也不是天天都宰羊。况且今天是钱总高升的日子,我们得做顿好的拍马屁……俗话说吃人嘴短,让钱总以后也不好批评我们。” 小胖真是从来不拿领导当干部,钱固然只得笑道:“区区一个分公司副总而已,不至于!” 小胖:“怎么不至于,年薪应该过百万了吧,还得是税后的……这么算的话,其实应该是老钱你请客啊。” 黄小胖也不清楚事业部副总裁的年薪具体是多少,只是按猜测的说,其实他还猜少了点。钱固然也不解释,只是答应下次一定请客。 至于这次嘛,还是先尝何考的手艺……而实践证明,何考的手艺是真的好,更重要的还是食材好。 几人等到九点多钟才开吃,本打算把桌子摆到院里去,后来还是决定关上门就在屋里吃,主要是怕香味飘太远邻居们会闻到。 这哪是什么山羊腿,皮肉天然带着一股香味,尤其是稍微先腌一下入味,带骨连皮做最香。有经验的闻一下,就知道是香獐肉。 香獐是民间俗称,其学名林麝,是保护动物。如今也有人工养殖,但这东西胆子小、对环境也很挑剔,并不是很好养。 最近这十几年,附近一带的生态恢复得很不错,时常能听到野猪跑下山祸害农田的消息。林麝与黄麂之类的动物,在镇北的山林里也时有出没,竹鸡野兔就更不用说了。 今天正好有人抓了一只,给税务所的陈妈妈送了一条腿,又被小胖拎了过来。 这东西只能吃不能说,说出来就是违法。三人关上门不仅吃得满口留香,隐约更有一种突破禁忌的快感。 何考从柜子里拿出来两瓶酒,几人吃到后来都在擦汗,但也不见停筷子。幸亏何考早就盛起来一大碗,准备让小胖带回家,否则陈妈妈都没得吃。 到最后又烫了点小青菜和粉丝,连汤都捞干净了,几人吃得心满意足,又搬了桌椅到楼顶喝茶乘凉,感觉确实有点小燥热。 老钱摸着肚子玩笑道:“小胖啊,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拍领导的,今天这条羊腿送的好啊,领导很满意!” 黄小胖:“那是你根本不了解我,我还有好多技能呢,等你当上了集团总裁,会让你见识更多!” 老钱又扭头指着远方道:“那边怎么会有摩天轮呢?” 黄小胖:“你的眼力这么好吗?” 老钱:“我白天就看见了,还纳闷它为啥不转呢” 浦港镇北边几公里外的山脚下,有一个废弃的游乐项目,叫栖原欢乐山谷,里面矗立着巨大的摩天轮,旁边还有过山车、海盗船之类的设施。 它是十五年前开建的,十二年前一期开业,大姑还带何考与何珊去玩过,当时游客不少挺热闹,总之何考玩得很开心。 后来欢乐山谷又扩建了二期,规模更大设施也更全了,开业后游客更多,有不少人甚至是开车到这孩子特意远道而来。 这样的项目对村镇一级的地方意义很大,欢乐山谷的工作人员都是就近聘用,镇上有不少人都在那里打工,因此就不必离开老家了。 大姑甚至都曾谋划过,假如将来何珊毕业找不到太满意的工作,不如先回家,托人就在欢乐山谷找份活先干着,坐办公室当个管理啥的。 可是看上去生意一直红火的欢乐山谷,却在五年前突然停业了,如今已是废弃状态,空地上的荒草都长半人高了,真是可惜了那些设施尤其是那么大的投资。 停业的原因也很简单,据说就是资金链断裂。 其一期园区尚能做到收支平衡,老板又贷款搞了二期,那段时间国内同类项目又出现了很多,这里的游客增长量不及预期,财务成本和运营成本却都翻了好几倍。 所以后来那几年,欢乐山谷表面上看着热闹,但每开业一天就等于多亏损一天,到最后老板终于承受不起…… 白天从何考家这个位置望过去,树影婆娑间依稀可见到摩天轮的上半部,但晚上肯定是看不见什么的。 黄小胖平时常戴的蜜蜡手串,何考怀疑就是当年在欢乐山谷买的,印象中那里的商业街摊位上好像卖过这种东西。 闲聊间正觉凉风舒爽,小胖的手机震了,他没理。过来一会儿陈妈妈的声音就在院墙外响起:“小胖,这都多晚了,快回家睡觉了!你不睡觉,小考也得休息啊!” 黄小胖喊道:“我今晚不回去了,就跟何考睡!” 何考一把将他薅起来:“跟谁睡啊你,我家没有上下铺,只有两张床,我一张老钱一张,你赶紧回家睡吧。” 然后也扯起嗓子喊道,“陈妈妈,小胖马上就回去,还给您捎盘菜呢!” 几人下楼,小胖终于走了。老钱去车里后备箱取出来一个包裹,笑道:“我这是考验考验你的定力,所以到现在才拿出来……心里是不是急得跟猫抓一样?” 何考吐槽道:“你定力好,所以今天跑银行门口蹲我?” 林青霜送来的东西是五瓶丹药,名字听上去也非常“通俗”,一瓶养精丹、一瓶益气丹、三瓶培元丹。 每粒丹药都和牛黄安宫丸差不多大小,也是用金箔包裹,每瓶十二粒。 养精丹,适合入门前的筑基阶段服用,顾名思义有养精蓄锐之效。以普通人的体格不能吃太多,哪怕身强力壮者,七天内最多吃一次,一次最多吃半丸, 老钱上下打量了何考一番:“你这种情况还算可以,配合林前辈给你批注的功诀服用,一次勉强可以吃一颗,但至少要间隔一周才能服用下一颗。 等你感觉已经没什么效果了,那就没必要再服用,免得浪费,可以留给需要的人……这东西还是挺金贵的,丹鼎门每次放出来的都不多。” 何考:“这是丹鼎门的药?” 老钱:“这三种丹药,益气丹主要出自观身门,至于另外两种,养精丹和培元丹,主要都出自丹鼎门。你放心好了,林前辈都检查过,不会有任何问题。” 何考:“那个,感觉没什么效果了,是什么意思?” 老钱一脸坏笑道:“这养精丹有个不算副作用的副作用,养精蓄锐嘛,懂的都懂,服用养练期间,要注意绝对得保持童身啊,自己动手都不行!” 何考嘟囔道:“我早就不是童身了。” 老钱:“我好像没看出来!但这也没关系,服药期间保持童身就行了。我知道你现在有钱了,可别一时忍不住,去那种会所之类的地方啊。” 此丹的功效就是催使精气旺盛,但体弱者不可服用,否则很有可能把身体给榨干了。 就算体格强壮者,服用后也须严格禁欲,并配合相应的功诀修炼,它主要是给未入门的弟子辅助筑基用的。 所谓筑基,在如今的仙侠小说中已经是个常用词了,还经常能看到“筑基强者,恐怖如斯”之类的描写,据说需要练气九层圆满方能筑基云云。 偏偏在传统的修行中,筑基也是个术语,却和强者扯不上关系,它主要是指调整身心状态,达到可以修炼的要求。 比如有人从意守丹田入手,达到“一阳生”的状态,可以炼精化气巡行一周天,才算筑基成功,这是丹鼎门术法的路数。 筑基之后,才是炼精、炼气、炼神,炼成神识就是三阶术士,而后是采药归壶,以身心为炉鼎,神气相合结成灵丹…… 再比如有人从垂帘逆听入手,体会气机发动、感通全身经络,以内视己身入门,这是观身门的筑基路数。 何考没有得到任何一门术法的正式传承,但他的根基很不错,这并不妨碍将基础继续修炼得更完美。 所谓没什么效果了,当然不是练废掉了,而是自身精气完足,没必要再服用丹药。 益气丹,观身门特制灵药,主要是给一阶术士服用的。何考也可以服用,哪怕不是一阶术士,能强身健体、祛病延年也不错。 至于培元丹,那可是丹鼎门压手的好东西。钱固然今天看见林青霜一次送来了三瓶,也是吃了一惊,他还特意打电话去问了一声,别是搞错了。 林青霜虽没有打劫丹鼎门哪位执事,但实际情况也差不多。 就如地师谷椿所料,林青霜联系了野凤凰,她倒没怎么提想收何考为徒的事,主要还是谈林化雷之死。 嫌疑人梁凯已失踪,但他师父万钟乐还在啊,野凤凰就去找万钟乐算账。万钟乐只得解释自己并不知情,他根本不知道梁凯干了什么。 野凤凰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万执事就算不知情也有责任。恰在这时,地师谷椿给野凤凰来了电话,聊了几句之后,野长老就把电话交给万钟乐接了。 两位长老都在质问他,万钟乐也顶不住压力,不得不深刻自责,非常诚恳地表示了一番歉意,被野凤凰卷走了私藏的不少好东西,据说其中培元丹就有十瓶。 这些东西,野凤凰都交给林青霜了。 养精丹也就罢了,林青霜估计何考根本就用不了一瓶,但培元丹可不一样,它的主要功效就是弥补先天不足、修复后天损耗,也就是俗话说的固本培元。 理论上它最适合二阶修士辅助修炼,但实际上所有人都能服用。从固本培元的角度它起效慢,最好是连续服用,并配合运动蕴化药力,每月一粒,一瓶打底。 观身门秘传动功,当然不能教给何考,但林青霜嘱托钱固然,教何考一套八段锦,跟网上能查到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关窍讲究。 说培元丹起效慢也不尽然,得分什么情况,比如普通人在关键时刻服一颗,甚至能起到吊命的作用。 尽管老钱已是三阶修士,但同样可以服用培元丹。林青霜这次居然一下子就送了三瓶,老钱看着都眼馋。 讲解完丹药的功效以及服用注意事项,老钱又开始教何考那套八段锦,直到后半夜才基本教完,为了防止何考记不清,他还特意录了现场视频。 这视频也可能是留给林青霜看的,以示自己真的用心教了,老钱最后叮嘱道:“你先练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问我,等熟练了再说。 这三种丹药建议不要混服,先服用养精丹,用不着都吃完。然后是那瓶益气丹,都吃完也没关系,想留着今后用也行。 等这套八段锦练熟了,再服用培元丹,一旦开始服用培元丹,最好每天都练一遍,否则就有点可惜了……我当年突破二阶后,也是好不容易才搞到一瓶。” 何考拿起一瓶培元丹递过去道:“老钱啊,我必须得好好感谢你。你也算我半个师父了,这瓶培元丹,就算我的一点小心意。” 钱固然明显有点心动,却连连摇头道:“林前辈特意给你的东西,都是有数的,我哪能拿!又哪敢拿?” 何考:“就算我感谢你的报酬,难道不行吗?” 钱固然:“就是帮忙介绍一下功效和服用方法,就拿这么贵重的回扣,我哪能干这种事!” 何考:“此丹很珍贵?” 钱固然:“那当然!” 何考:“我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这么珍贵的东西都放我手里,假如弄丢了太可惜,你就帮我保管一瓶呗。” 钱固然想了想,终于点头道:“说的也是,我就帮你先保管一瓶。你需要用的时候,随时找我来拿。 你也千万注意,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有这些东西。林前辈特意派人将东西送到我手上,而不是直接给你,也是这个用意。” 何考:“我明白了,多谢!你需要用的时候,也尽管先用着,不用跟我客气。” ** 045、虚拟与现实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自懂事时起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尤其是看家里大人的脸色,显得很乖巧很心细也很会讨好。 但这并非那种精于算计的世故圆滑,只是为了更好的适应生存,从而养成了待人接物所擅长的方式。 与他这样的人相处,往往会感觉很舒服,无论是老钱还是小胖又或是娥总。情商高的老油条见的多了,但不是何考这种风格。 何考从小也是附近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比如陈妈妈就特别喜欢他,还总拿何考做例子批评小胖。 黄小胖可是说就是在何考这个“正面典型”的对比下长大的,两人的关系还能这么好实在不简单。 当然了,小胖似有一种超然心态,仿佛根本不在意与凡夫俗子比较什么,何考在他眼中,反而一直都是需要照顾的对象。 但何考本人,当然也更喜欢轻松快意的生活。比如他很会做饭,不论是家里大人太忙还是他自己想吃的好一些,根本原因还是他必须得会。 参加工作后,公寓里也有简易的灶台,他甚至从来都没开过火。 因为单位的自助餐厅就很不错,品种丰富、物美价廉,一日三餐都能解决,偶尔就算换换口味,公寓楼下不远就是美食街……这多轻松啊。 昨天炖的那条羊腿,是他这半年来亲手做的第一顿饭,感觉却也变成了一种生活享受,十分适合舒缓心境。 昨天吃饭时几人讨论了如何处理那套房子,他也体会到有人脉的好处。 小胖率先把事给揽了过去,他让何考不必着急,自称有朋友就住在观流小区,还有同学还认识那边物业的人,先帮忙把消息都打探清楚。 老钱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说何考本人可以不必露面,如果有什么麻烦,接下来就交给律师处理,包括过户等手续等……反正房本在这里,何考就是产权的合法所有人。 还没等何考本人表态,那两家伙就把事情商量好了,总之核心意思就是让何考自己别不用那么麻烦。 何考知道他们都神通广大,算了,那就听安排吧,一切省心。 黄小胖第二天睡醒之后,发现自己有了一堆未读消息和好几个未接电话,这才想起昨天何珊找他问的事,于是就回了个电话。 到下午的时候,镇上很多人都知道何考在保管箱里得了一对黄金镇纸和一个房本,每根金条差不多有十斤重,房子则是观流小区的豪华大户型。 消息越传越邪乎,到后来甚至有人说,何考得了父亲留下的一箱子黄金,外加一箱子房本。一箱子黄金人能拎得动吗?至于一箱子房本就更离谱了! 到了晚饭时间,姑父何长山终于忍不住给何考打来电话,先请他到家吃顿饭,然后又提到了镇上的传言。 姑父从何考那里终于得到了第一手消息,就是一对黄金镇纸外加一个房本……至于晚饭就不过去吃了,何考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姑父又没话找话闲聊了几句,拐弯抹角地聊起,上次损失了一大批货,最近生意上流动资金有些紧张…… 何考便很自然地切回话题,说那对镇纸是父亲的遗物,他不到山穷水尽根本不可能卖了。 至于房子,二十多年都没人住,情况还不清楚呢,过户和确权手续也没办……就算房子拿到手了,暂时也不打算卖,他自己在市区如今还租公寓呢。 他也没多少流动资金,这是实情,参加工作半年多,何考日子过得还算俭省,手头攒下的存款约有六万。 假如委托律师处理那套房子的后续事项,还得花一笔钱呢,六万都未必够。 这时大姑把电话抢过去了,扯着嗓门提醒何考,最近最好躲着点,没事别在老家呆着,外面的传闻很离谱,村里有不少人正打算找何考借钱呢…… 大姑提醒他的时候,何考其实已经回市里了,而且已经接到好几个电话,来电者不算陌生也不算很熟,都是从小认识的人。 这几人一开口都是先恭喜何考,然后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被何考怼回去了——恭喜什么?恭喜你爹死得早吗! 何考真正反感的并不是企图借钱这回事,说不定人家真有急用呢,他可以选择借或者不借……但这件事本身不值得恭喜,至少他本人的感观如此。 这么说话却不是何考的习惯,他几乎从不如此,但不知为什么,这次有点没忍住,每次挂完电话都有点小后悔,再接电话却又是这样,因为实在听不得又一次恭喜。 他简直想朝天吼一嗓子——你们就别再恭喜我了行不行! 到最后何考干脆设了免打扰,非常用通讯号码就不接了,至于其他的事,找他的人会直接发消息的。 何考与大姑通话的时候,钱固然也在与人通话,只听他语气很认真地说道:“是的,我亲自确认的,保管箱里是一对黄金镇纸和一个房本。 镇纸差不多有十公斤重吧,纯金的。房本的产权登记人是周度,观流公馆十号楼602,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我亲自在门口等,他从银行一出来就上了我的车,身上有什么东西,肯定逃不过我的眼睛。银行内部人员也能确认,他把东西全带走了,可以去调查也可以去看监控。 至于您说的材料什么的,肯定没有,至少我没看到……这也可以理解,父亲留给儿子的东西,当然最好就是钱和房子。” 电话对面那人:“不一定,那些东西未必是留给儿子的,应该就是他自己存的,只是没想到后来没机会再去取……否则这二十年来,他家里人怎么毫不知情呢?” 钱固然倒也没硬掰,附和道:“您说的也有道理,据我调查,周度当初还给家里留了八十多万存款,却根本没提过保管箱的事儿。” 对面:“哦,他家里的情况你还了解多少?” 钱固然:“存款早就花完了,老人也都去世了……当时老的老小的小,您是没见过他家那些亲戚,假如二十年前留下,最终也到不了那孩子手里。 二十年后等儿子成年了直接拿到,我看还更靠谱,就不知还有没有东西放在别的地方……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材料啊?” 对面:“就是交易往来记录,当时可能比较敏感,我不太想让更多人看见。” 钱固然:“明白了,那我就不问了,有机会再留心帮您多打听……我在平京呢,本来想去当面找您,结果假期突然有事,只好先给您打个电话。” 何考曾觉得老钱不对劲,而老钱果然有问题。有人托老钱调查那保管箱里有什么东西,重点就是那些文件资料,老钱却帮何考瞒了下来。 老钱甚至都没跟委托人见面,找了个借口先跑外地去了,然后通过电话告知,而何考当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假期何考过得很充实,不接电话之后开始调整身心,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出现了一些小波动,需要回归状态——林前辈批注的修炼准备状态。 何考每天子时修炼林前辈批注后的那套观法功诀,第二天睡醒后,打一套老钱传授的八段锦,然后吃早饭再开始工作。 就是正经工作,他节假日还在加班,人却没有住在公寓里,而是搬到了刚刚开盘的E时代小区,并不是临时租的房子,就是他的工作现场。 娥总虽然没有要求大家黄金周回单位加班,但同样布置了工作任务,怎么完成就看每人自己了。何考这是到现场来采集数据,并做调试。 E时代小区,是八达集团最新开发的房地产项目。这几年房地产市场不景气,非常不景气,就连八达集团这样实力雄厚的大地产商,日子也不好过。 为了促进销售,他们也想了不少办法,包括与“理想城市”项目组的合作,将宣传搬到了线上。 理想城市是打造一个虚拟生活社区,需要填充方方面面的细节,当然也可以有虚拟住宅。住宅在线上就是一串数据,好像意义不大,但在线下就不一样了。 这是线上与线下结合的项目,让虚拟进入现实。客户只要戴上AR眼镜,就可以轻松进入虚拟城市中的E时代小区,挑选喜欢的房子和户型,对照现实1:1还原。 除此之外还有模块化装修风格,提供好几套方案可以一键切换,更重要的是,可以在虚拟场景中完成各种家居布置,以及实用场景模拟。 系统连接商城,提供各种虚拟产品,包括家具、橱柜、各种电器,乃至床上用品等,还有各设计公司提供的组合化方案。 现代家装,哪怕是买精装修现房,在添置各种家具用品时也有不少烦恼,有的是尺寸不合适,有的是买回来之后才发现布置不协调,偏偏反悔的成本又太高。 假如能在虚拟场景中完成这一切,又能在现实中还原,不仅极为省心,而且还会成为一种乐趣。 谁都可以随意布置、反复尝试,直到满意为止。对用户来说是这种体验,对平台来说则是创造了另一种商业模式。 家庭中需要的所有产品,这个虚拟场景都可以囊括。 那么一台冰箱,虚拟场景中看似可以选择多种型号多个品牌,但都是平台提供的。平台会给提供哪些产品呢?当然都是与项目有合作的友商,而且需要友商提供数据。 八达集团就是合作友商之一,它不仅提供了户型图纸以及设计数据,还提供了相应户型的房子,以供技术人员现场调测。 电器家具类的数据好办,直接调用商家提供的模板就行,但空间场景之类的数据,还需要何考这样的技术人员来实际采样调整,毕竟八达集团那边的员工也不是干这个的。 而商家提供的产品数据模板,也需要平台的技术人员在测试中提供修正反馈。 何考这几天就在一套三居室的户型中加班,这里有全套家居用品,都是测试用的样品,他只要带点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具就行。 在外人看来,他的行为有点怪异,每天戴着AR眼镜在房里走来走去,然后又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很长一段时间。 实际上何考戴的眼镜有三种模式:全虚拟模式、半透明模式、全现实模式。 全虚拟模式就是他看不见现实中的任何东西,完全就是行走在虚拟环境中,但虚拟和现实场景,理论上几乎是重合的。 比如他想上床,就可以去虚拟场景中的卧室,伸手开门然后躺上去……而实际上这些东西都真的存在。 将来的用户不需要也不太可能这么做,他们只需原地超控手柄,就可以实现空间位移与场景切换。 但何考这样的开发测试人员,很多时候需要真的去走出现实空间感以及相应数据。 他需要不断切换全虚拟与全现实模式,比较两种场景之间的细微差别,把虚拟场景尽量调整得更逼真,或者给出修模建议。 所谓半透明模式,又称安全模式,既能看见虚拟场景也能看见现实场景,这样不容易出撞门之类的意外,又便于直观比较两种场景的差异。 小武的师父张燕飞曾感叹,或许看守所里是个潜心修炼的好地方。何考则感觉,这种虚拟场景测试,达到一定的完成度,可能是个启发灵觉的好办法。 时代在发展,出现了很多前辈祖师没有想过的手段。 在全虚拟模式下,理论上他看见的不是现实中的实物,却仿佛非常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实物的存在。 刚开始是因为虚拟眼镜,到最后,他又用了另一种模式——断电模式。 ** PS:抱歉,要赶去安徽大学做一场讲座,明天请个假! 046、隐蛾观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所谓断电模式就是关闭状态,他这副测试用VR眼镜就成了完全不透光的眼罩,戴上了什么都看不见。 何考在屋子里呆了整整三天连门都没出,吃饭都是叫的外卖,娥总在假期布置那点工作量早就完成了,他甚至还超额完成了不少。 工作成果都发给了下一环节的同事,还向前推进了一个节点,接下来已是另一个部门负责的工作。在长假结束后的下一周,他已能轻松许多,可以安心摸鱼了。 这倒不是因为何考的事业心超强,都是在配合“修炼”中顺便完成的。 戴着VR眼镜看虚拟场景,人却在现实中完成一系列操作,到最后任谁都会有些恍惚,感觉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时间久了心理恐怕会出问题。 何考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在此过程中却找到了另一种方法,就是训练灵觉,包括空间想象力、记忆力以及超视觉感知能力等等。 何考修炼的“观法”,不是意守丹田也不是垂帘逆听,竟有点像佛家所谓的无余涅槃。 它当然也不是无余涅槃法,这不可能落于网上的文字,仅仅是能扯上一丁点关系而已,其实与道家的真空练形法更接近。 它所谓的观,并非格外物,也非观自身,更非存印象,而是最终消解了观想主体,也就无所谓任何观想对象……这又怎么理解呢? 以现代心理学术语描述,它就像一种意识退行法,由“观”入手,观想自身从头到脚,一个部位接着一個部位,渐次化为虚无。 自身消失了,依赖身体的平常感知当然也没有了,连“我”的不存在了,各种思考似乎也就不存在了…… 也可以用哲学方式来描述。 有人用类似意识退行的逻辑,假如质疑一切可以质疑的事物,最后只剩下“我在质疑”这件事本身不可质疑。 还有人更进一步,将包括各种理念的整个世界都悬置,只剩下纯净的、精神性的意识。 何考所修的观法起点却截然相反,它首先悬置了“自我”这个感知、认识与思考的主体。上述两者最终要寻找的东西,在这里从一开始就被消除。 这不仅是表层意识的退场,而是连潜意识也一起消除。 仅仅凭观想就能达到这种状态吗?这就要看定力修持了,达不到就是没入境,而且境界也有不同的层次。 六阶修士在突破七阶时,都必须要经历这一状态。这是这一种非常艰难的考验,入境便化为虚无,神通法力具失…… 它被称为真空练形,又称“还虚”或“炼虚”。 “练虚”也很多现代仙侠文中设定的一个境界,通常在所谓的金丹、元婴、化神之后。偏偏在传统的修行理论中,也有“炼虚”这个术语。 此“炼虚”却是真空结“玄胎”之前的必经步骤,而玄胎又在“元婴”之前,象征着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与存在状态的孕育。(没忍住啰嗦几句,请大家原谅我的职业病。) 何考当然还没有这等修为,他甚至还谈不上有什么修为,只是修炼了一套以炼虚的方式入手的观法而已。 林青霜前辈并没有对这套观法本身做什么改动,批注内容主要是教他怎样入境,比如身姿与呼吸的调整以及放松技巧等。 当何考能做到松静自然后,便发现自己可以由盘坐而入定坐了…… 观想中身体渐渐化为虚无后,也就无所谓观想不观想,进入一种自然的状态。自我的存在似消失了,却又变得无所不在,仿佛就是世界本身。 周边诸物莫名呈现,仿佛就是那么存在着,却又不知“谁”在感知。 每夜子时这样的入境修炼后,睡得异常香甜,第二天的胃口和精神状态都非常好。假期的第三天,何考服用了一枚养精丹,深切地体会了其灵效。 精气充盈很难直观感受,但是身心一体,欲望躁动却是清晰而强烈的,不经意间就在起立敬礼,脑海中总是忍不住去想某些人以及可能发生的某些事。 何考甚至觉得很羞耻,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念头。那么最好的安抚方法,就是继续修炼隐蛾观,欲斩贼心先斩贼吧。 隐蛾观,就是何考自己给这套观法起的名字,他觉得很形象、很贴切。蛾不仅是会飞的念,也是隐去的我,看不见又仿佛无处不在。 假期的第四天上午,何考忽有所感,他关闭了眼镜,仿佛找了一丝定坐入境时的状态,又像是这几天刻意“训练”的结果。 一片黑暗中,他似能清晰地“知道”屋中每一件物品的存在。 哪怕连虚拟场景都看不见了,脑海里也能自然浮现出这样一套房子,与现实重合,他能在其中自如行动。 其实不少普通人也拥有这种超强的空间感知力,但这并非幸运而是无奈,比如盲人。有的盲人甚至掌握了回声定位能力,能够通过声音和振动感知周围的物体。 可能是因为这套房子的布置早已烂熟于心了吧,何考又换了一种方式来测试,这已经不是在测试数据而是在测试自己。 他拿来一把没用过的塑料小勺,都是这几天点外卖送的,握在手中走进卧室,用力撒了出去。有的小勺碰到墙上落地,声音很明显,有的落在床上,几乎没有声音。 但他却恍惚能察觉这些小勺的运行轨迹,然后一一将它们都捡了回来……这些都是在蒙眼看不见的状态下完成的。 有的小勺位置,可能是通过声音判断的,有的却仿佛并非依赖任何一种寻常的感官,就像是一种自然的“知道”,或者说像是所有感官的综合。 有了新发现的何考很兴奋,又试了其他好几种东西,比如抽纸卷成的小团。他扔的小纸团可能太多了,并没有全部找回来,但是找到了其中大部分。 何考最终摘下了眼镜,打算亲眼看看剩下的小纸团都在什么地方,却发现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了中午,他忽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 就像连续加班熬了几个大夜,终于完成了催命似的工作任务,一瞬间心神松弛,连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他决定先上床眯一觉,连午饭都没吃。 何考也有点反应过来,刚才的试验好像对精力消耗很大,幸亏自己昨日刚服用了养精丹,否则现在就不是犯困,恐怕得晕眩了。 他原打算只是小睡一会儿,不料这一觉却睡得极沉,仿佛打雷都醒不过来,昏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最终是突然惊醒的,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在床上,脑袋被一个头罩套住了,双手被反绑着靠在一张沙发椅上。 ** PS:今天时间有点耽误了,所以本章比较短。 047、真空有大恐怖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真空之中有大恐怖,仿佛相对于生死的有无。假如连“我”都消失了,很多人可能会瞬间惊醒、出离定境。 所以说真空就像一道门槛,很多人一只脚踏进去了,然后就会被门板弹出来。可是定境深入到一定程度,又必然会触碰到这层障碍。 不入空境,就无法求证更高的修行境界。于是有人就被拦在了这道门槛前,有人则以大毅力与勇气迈了进去,但也有可能就此陷落真空。 何考并没有这种体会,因为他仅仅是修了几天观法,离“五蕴皆空”的境界还差了不知多远呢。 这两天体验到了超常的感知能力,他还很兴奋,这“兴奋”当然也有服用了养精丹的因素。可是一觉醒来,这堂课立刻就被补上了——瞬间的大恐怖。 头被套住、手被绑上,人不知被弄到了什么地方,这也等于被消除了自我。 就算是傻子,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是被绑架了。他的心脏忍不住一阵狂跳,紧接着又头晕目眩直犯恶心,口鼻之间感觉很有些不对劲。 他感到浑身酸软,大脑似乎有点指挥不动身体……难怪自己会睡得这么沉,被人绑了都没有一点感觉,应该是被捂了迷药。 冷静,必须冷静下来……他想强迫自己去思考,可是脑子很乱,就像一团浆糊。 “以意制心,心乱返意难宁;以身制心,气和致心见平。” 何考莫名想起,林青霜前辈给他那套功法做的批注,于是开始调整呼吸,由深入平、由平入稳、由稳入松、由松入静,心跳也慢慢恢复平稳。 随着呼吸和心跳的稳定,大脑也渐渐恢复了冷静,可以正常的思考了…… 普通人在平常情况下,想寻求宁静时却总感觉思绪乱飞,而遇到大恐怖时,往往大脑又是一片空白。 何考在平常情况下,已能够由观法入境,让意识保持在放空状态,此刻遇到突发变故,又能进入思考状态,这也代表了一种定力。 凡事都有动机,先搞清楚绑架者的目的,实际上就等于搞清楚了绑架者是什么人,进而也决定了脱身的可能性,以及该用怎样的方式去脱身。 首先绑架者可能是求财,因为老家镇上已有传言,他得了一箱子金条。 假如是这样的话,绑架者可能有些蠢,且不提那一箱金条存不存在,把自己绑到这里来,又怎么去拿那些金条呢? 难道是要逼自己找人把金条送过来,这不等于给警察留线索吗? 或者是逼着自己带着他们去拿金条?又或者是问清楚金条藏哪儿了,比如家里某个隐蔽的地方,然后绑架者自己去拿? 绑架者可能是脑袋一热就动手了,也是啊,能相信那种传闻的人,脑子多半都不好使。 可是又蠢又莽的人下手往往比较狠,做事不计较后果,弄不好谋财之后还得害命……这些人若真是要金条的,自己得想个办法先配合,最好是带着他们去取。 其次绑架者是冲着隐蛾来的,他们实在查不出隐蛾的身份,虽然知道自己并非隐蛾,但也猜测自己应该认识隐蛾。 要么是想从他嘴里把隐蛾的身份给问出来,要么是想利用他把隐蛾给引出来……假如是这样的话,麻烦就大了,动手的人应该都不简单。 何考之所以会这么想,因为他曾经半夜在公寓里被梁凯持枪威胁过。这次动手的人显然胆子更大,假如为了不留线索,恐怕也不会留他的活口啊。 何考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黄小胖能如传说那般神通广大,有办法把他给救出去,但是另一方面,黄小胖一旦出手,也意味着绑架者的目的达到了…… 他们就是要把隐蛾给引出来! 还有第三种可能,绑架者是冲着保管箱里那份材料来的。虽然那份材料只有他和钱固然看见了,他也相信老钱不会泄密,但这种事又怎么说得准呢? 假如老钱有问题,只要把他给解决了,这个秘密也就藏住了……不对,不对,应该不是老钱,还有人知道这個情况。 二十年前,应当有人知道这份材料的存在,如今听说父亲周度留下了一个保管箱,哪怕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也会有所猜疑。 所以他们干脆就把自己给绑了,目的是拿走材料并确保没有存留备份……最终也有可能杀人灭口啊。 在这第三种情况下,动手的人就很好判断了,大概率是八达集团董事长顾云鹏的手下,或者是其利益相关方,小概率是其仇家。 何考越想感觉越凉啊,然后他开始轻轻活动身体,尝试着定下心来去感知周围的环境。练了这些天的秘法,刚发现自己可以拥有超常感知能力,立刻就到了致用之时。 他首先感应的是自己的身体,渐渐好像恢复正常了,但手腕和脚脖子都被绑上了不好活动,尤其双手是被反绑的,感觉更是难受。 他没穿鞋,脚上只有袜子,下身还套着长裤,腰带还在,上身是一件短袖T恤和一件长袖衬衫。这就是他睡觉时的穿着,当时没脱衣服就倒床上了。 气温很低,坐着不动感觉发凉,时间应该是夜里。 栖原就在大江边,十月初的天气还很温暖,白天最高气温有二十多度,夜里最冷的时候有十几度……差不多就是现在的感觉。 绑手脚的并非绳子,而是尼龙扎带。 这种扎带越收越紧,几乎解不开,想强行挣脱很难,但它应该也有缺点,首先是怕火,遇高温也会变软、强度降低,其次是怕尖锐物体反复划切…… 何考突然想起了在网上看过的一个解扎带的方法,用鞋带穿进去绷紧了快速摩擦。 可惜他现在没鞋带,连鞋都没有,但这东西应该是有办法打开的,只要找到一个可以反复摩擦、使其快速发热的物体,或者是一个可以插进其收口处的小薄片。 身下的沙发椅用手指摸摸感觉灰尘很多,是件很久没用过的旧物了。 这是一间关着门的空屋子,前方有个小桌子,上面好像放着什么东西……旁边居然还有一张沙发椅,椅子上也有一个似是被绑着的人! 其大致的身形应该是个女人……身材很不错的女人,怎么感觉像高雪娥? 在这种情况下,何考感应到的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不可能把直接人给认出来,这就是一种没来由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似乎想在满屋难闻的霉尘味中,尽量感受那人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很熟悉,是娥总没错了! 何考的心沉了下去,他已经猜到了绑架者的目的,就是冲着隐蛾来的!他甚至还锁定了一个嫌疑对象,就是锦行传媒的老板彭咸。 上次在栖乐山庄,彭咸和赵还真凑在了一起,那么这次绑架,赵还真很可能也参与了。 假如绑架者是冲着金条传闻或那份材料来的,那么没道理连高雪娥也一起绑。所以,他们只能是冲着隐蛾来的。 据何考所知,彭咸这位兴神门术士,却以观身门术士的身份收了个徒弟,听声音应当是个姑娘,在110指挥中心工作。 娥总家曾半夜出过一桩怪事,一盘苹果莫名变成了桔子,然后桔子又凭空消失不见。她报了警,这引起了彭咸的关注,认为是隐蛾的恶作剧。 很多人都盯着他何考,好像只有这个彭咸也盯上了高雪娥,认为隐蛾与他们两人应该都有关系。 所以绑架者中大概率有彭咸,否则也不会将他与娥总一起绑来。 听娥总的呼吸好像有些困难,就是那种湿湿的感觉,她应该也是被人用迷药捂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随着对周围的感知打开,何考变得越来越冷静,似是进入一种忘我状态,甚至忘记了害怕,然后他听见了摁打火机的声音,来自门外。 何考并非掌握了神识的三阶术士,他连一阶术士都不是呢,只能说修观法略有所得,感知能力超常,可是若没有声音的话,他也没法判断屋外的情况。 有了声音,哪怕很细微,他便能借此察知更多信息。 门外有人,刚才好像是坐在门左边靠墙的位置,此刻兴许是待得不耐烦了,点了根烟站起身来回踱步。 凭脚步回声判断空间结构,门外是条走廊,走廊对面还有房间,那个房间好像没有门……所谓没有门就是何考家二、三楼的情况,只有门洞但没有装门框和门板。 应该不是没装,而是已损坏或是被拆掉了……这是在脑海中浮现的空间结构,并不是很清晰。 门外不止一个人,右边靠墙的位置也坐了一个,此刻也点了一根烟还打了个哈欠,然后小声对同伴道:“牛哥,那两人什么时候能醒?” 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因为当地人说话分不清“刘”和“牛”。 牛哥:“老大说了,怎么也得再等两小时药劲才能过去。那男的可能快一点,女的要慢一点,假如听见动静,就赶紧通知老大。” 这位牛哥说话,倒是栖原本地口音。 外地口音男子:“那娘们真水灵!要不咱们给弄了,好好爽一爽?” 牛哥似是淹了口吐沫,好像也很动心,但还是摇头道:“老大说了,就是两个欠债的,抓过来吓唬一顿,让他们不敢不还钱,然后还得扔回去。 那女的现在不能上,可不能搞成恶性案件,更不能搞出人命来……再说了,老大只让我们守着,特意交代了不让碰他们。 他们就算回去了恐怕都不敢报警,就算报了警也没用,没有证据证明是谁干的。老鳖,你可注意了,我们全程都不要露脸,就是收钱干点脏活,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外地口音的老鳖讪讪道:“我是说,既然她暂时醒不了,老大也不在……” 牛哥:“你以为我不想弄啊?但是……算了,还是拿了钱去酒店找妞吧,想耍什么花样就耍什么花样,想弄什么姿势就弄什么姿势。” 老鳖:“最舒服的姿势,就不用自己动……咦,那娘们不是欠钱吗,待会儿老大来了,假如要谈好了她肉偿呢……” 牛哥打断他道:“那也是老大的事,你怎么总想这个?” 老鳖:“这大半夜的干坐着,不想这些想啥呀?” 他们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何考听得非常清晰。 ** 048、分头行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老钱,我就在屋里呢,你到楼下直接按门牌号就行,我给你开。” “小胖,你确定何考是突然失踪了?” “那还能有假,外套还在,鞋都没穿走,手机啥的什么东西都在屋里,人却不见了!现在出门哪有不带手机的,很可能是被绑架了。” “怎么会这样!你稍等我几分钟,我先打听点事再上楼。”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楼道上传来脚步声,小胖开门道:“你怎么才来?” 钱固然闪身而入:“先关门,进屋说。” 这里就是E时代小区中,何考假期“闭关”的那套房子。何考这几天虽然没出门,但跟小胖一直都有联系,他做的测试数据和修模意见,首先都发给小胖了。 小胖就是何考这边的业务小组长,何考的数据先发给小胖,再由小胖整理好业务包转给分公司其他部门,同时控制好进度节点。 小胖告诉何考,干活可以悠着点,不用这么拼命,没道理牺牲假期连轴转。小胖还控制了一下进度节点,又告诉何考,他节后一周都可以偷懒摸鱼了。 他们这种工作,有时候无所谓假期不假期,就算人在外地旅游,只要有需要,也会抽空在线上处理工作任务。 小胖这几天没出门,被陈妈妈扣在浦港镇的家里,先后约了好几个姑娘相亲见面呢。小胖很不情愿,总是借口还有工作要处理,想躲。 就算实在躲不过,也用工作为借口尽量晚去早离开,显得自己很有事业心。 这天晚饭时陈妈妈告诉小胖,她有位老同事又给介绍了一个姑娘,约在明天中午见面,地点是栖原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西餐厅。 陈妈妈要小胖打扮得精神点,把头发也好好弄一弄,开车过去。小胖一打听对方的名字,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初中班长,何考也是他们一个班的。 原来是老同学啊,小胖当年读书时就看不惯对方多管闲事的脾气,更关键的是,班长根本没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妈,她就是我们初中班的班长,黄毛龅牙芦柴棒,可难看了!还总喜欢抬着头看人,大鼻孔没下巴,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陈妈妈却训斥道:“我看了介绍人发过来的照片,挺标致的一姑娘!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配你是绰绰有余,反正我看着挺满意,伱也不照镜子瞅瞅自己。 初中的班长?那更好了,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从小就是班干部,说什么好管闲事,我看你就得好好管管,要找就找这样的!” 小胖实在不想去浪费时间,嘴上又说不过母亲,于是就把脑筋动到了何考头上。他想找何考帮忙打個掩护,让何考明天给他打个电话。 就说公司那边有紧急任务,非得业务骨干小胖亲自处理不可……反正他是不想继续在家里待着了。 结果小胖却联系不上何考,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若说一时有事没看见也就罢了,可是都到了后半夜却一直都没消息。 小胖莫名感觉,何考很有可能出事了。他当然知道何考这几天在哪里,那套房子就是他们部门的工作现场,钥匙和门禁卡就是他给何考的。 于是小胖穿好衣服,直接就赶到了现场,结果发现何考不见了。 怎么办?这种事情假如报警,恐怕连警察都会说他一惊一乍。他好像也不认识太多很给力的朋友,因为一直以来自己就是最大的BOSS,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了钱固然。 那封神秘邮件中介绍,钱固然是望气门的三阶纵横家,手段很不简单。小胖判断邮件就是何考发的,而何考表示老钱此人值得信任。 实在没有办法了,小胖只能打电话告诉老钱,何考莫名不见了,应该是出事了。 老钱曾谎称去平京旅游了,其实人根本没走,仍躲在栖原呢,听说此事也吃了一惊,立刻驱车赶往现场,路上又联系小胖再度确认了一番情况。 何考就像是凭空消失了,对此情况小胖本人倒不陌生,可是何考并非隐蛾啊! 后赶来的钱固然,进门后却给小胖解了惑—— “不用找了,何考应该是被人绑架了。绑架者伪装成120的救护人员,开着一辆120救护车进来的,直接用担架把何考从楼里抬出来,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我进小区的时候,就找了门卫和物业保安打听情况,还看了监控,就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我们发现得有点晚了,现在去追应该追不上了……” 小胖惊讶道:“就是进小区这么一会儿时间,你就查到了这么多?” 老钱解释道:“你在电话里说何考不见了,很可能是被人绑架了。可是这么大一个活人,除非是绑到同一单元其他的房间里,否则很难弄出去,肯定得找办法打掩护。” 虽说老钱缺少江湖阅历,但得看跟谁比,在黄小胖面前,他也算得上老江湖中的老江湖了。仅仅是在电话中了解到了几句情况,就判断并查证出这么多信息。 小胖:“是谁干的,他们干嘛要绑架何考?” 钱固然:“事情既然出了,我们先看看屋里还有什么线索。”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居然是隔壁的邻居。 刚才救护车到停楼下,有人穿着急救装束从这里抬出去一个人。隔壁邻居也有些担忧,又听见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问问情况。 钱固然解释道:“没什么,不用担心,这里是我们单位一名同事,加班工作突发急病,我们也是听说消息后赶过来的……不是啥传染病,可能是阑尾炎之类的吧。” 从邻居那里确认,何考确实是被救护车接走的,抬出门的时候脸上扣着呼吸面罩,似是已陷入昏迷。医护人员说是他自己打的急救电话,病情尚不清楚。 再度关上门后,小胖问道:“会不会是何考真的突然生病了?” 钱固然快速检查着屋子道:“可能性很小,手机没带,钱包和身份证还在屋里,就算去医院急救也得拿着身份证。” 小胖:“有没有可能,他当时已经昏迷了?” 钱固然:“如果他昏迷了,谁打的急救电话,又是谁给医护人员开的门……这是房门钥匙吧?” 黄小胖:“是房门钥匙,我给他的,他也没带走。” 钱固然:“你是怎么进来的?” 黄小胖:“我还有一套钥匙。” 钱固然:“何考的手机还在,你有办法解锁吗?好像需要他本人的面容识别。” 黄小胖:“可以试试密码解锁……我想一想,我知道他高中的时候游戏账号密码。” 钱固然:“快试一试,很多人都习惯用一个密码,图好记。” 黄小胖:“你不了解一个程序员的习惯,常用密码不是一个,而是一套密码组,手机开锁,应该是用其中的数字短密码……咦,真的打开了!” 何考的手机很“干净”,里面几乎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一些常用的APP和工作需要的一些工具。 小胖迅速打开了通话记录,发现一连串未接电话都是自己打的,而何考今天并未拨出过电话,更没有叫过120救护车。 小胖眉头紧锁:“何考昨天跟娥总有一段语音通话,从前后聊天记录来看应该是谈工作,不知还讲没讲别的,我打个电话问问娥总。” 钱固然:“娥总不是去外地旅游了吗?” 小胖:“她只是自称去南诏旅游了,其实就在栖原没走呢。我得告诉她一声,何考在工作现场被救护车接走了,假如找不到的话,看看要不要报警?” 钱固然劝阻道:“我建议先不要报警,绑架的人应该就是不想被发现,趁着这几天是长假,恐怕连单位都不会注意到。 他们可能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只要东西没到手,何考应该就是安全的。但是事情一旦败露,他们未尝没有掐了线索撕票的可能。” 小胖:“他们会是冲着什么东西来呢,何考在保管箱里拿的东西吗?我家那边都在传,何考得了一箱子金条!” 钱固然:“很有可能。”说话时看了小胖一眼,想了想又说道,“也有别的可能。” 黄小胖:“我不告诉娥总何考失踪被绑架了,就告诉她何考在这里被救护车接走了,送到哪家医院还不清楚,顺便问问昨天何考对她说过什么……咦,娥总的电话也打不通。” 钱固然:“现在都两点了,应该是关静音睡着了吧。” 小胖:“老钱,你认识的人多、主意也多,现在该怎么办?” 钱固然:“当务之急,是找到何考!至少要搞清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他?既然是绑架,仅仅把人绑走了没用,那些人应当还有下一步动作。” 小胖:“那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干等呀,先各想办法分头去找找,随时保持联系!” 老钱:“我也是这么想的,救护车就是线索,我赶紧找朋友去查查……假如实在找不到的话,那就只能报警了。”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约一个暗号,假如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你,问你‘睡了吗’,就是要你马上报警的意思。 在那种情况下,不仅何考有危险,恐怕连我们自己都有危险。” …… 栖原市郊外的某个地方,何考被绑到到一间黑漆漆的空屋子里,旁边的高雪娥仍昏迷未醒,他听见了屋外两名看守的谈话。 那两人显然只是听命行事的小喽罗,以为他和高雪娥是欠债不还的,被抓过来受一番教训,好乖乖还钱。 何考隐约听说过这种道上的催债手段,一般人可真受不了这种惊吓,没想到自己今天也遇上了。 两个小喽罗显然不知道实情,他们只是听老大的吩咐在这里看门。也不知那老大是谁,他们应该是个当地的团伙,被幕后主使者雇佣的。 既然幕后主使暂时不在,趁此机会就要赶紧想办法。可惜何考虽有超常的感知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感知大致的环境,却无法分辨周围的各种细节。 他需要一点光,哪怕是很微弱的光,在这种环境里也能照亮更多的东西,从而得出更多的信息……首先总得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吧? 想到这里,他慢慢调整姿势从沙发椅上起身。 脚踝也被扎带绑住无法正常行走,僵尸跳的话则容易惊动外面的看守,他蹲下顺势向前打了个滚,又调整方向站起了身,恰好背对着墙边的那张小桌。 用反绑的双手从后面摸这张桌子,一边摸一边释放感知,并缓缓地上下左右挪动双手的位置。 桌面上似是有一个小球状的物体,他不小碰了一下桌子,虽及时稳住没有发出大的声音,但小球却滚了下来,被他伸手接住,应该是一枚培元丹。 何考此次“闭关”修炼,随身只带了一枚养精丹和一枚培元丹,都单独换了六味地黄丸的小包装,就是那种乒乓球大小、可以扣在一起的白色塑料小球。 养精丹昨日已服用,培元丹居然也被绑匪带了过来。何考想了想,又把培元丹轻轻放回了桌上。 小桌上应该还有别的东西,但他却感应不清楚,再晃了晃脖子,又发现自己平常戴的那枚“赝品”兽爪也不见了。 他想到了什么,然后就感应到桌上的东西中,就有那枚兽爪。 这张小桌也有些破损了,在桌面和桌腿的连接处,何考摸到了一根细钉子头从破损处伸了出来。他按捺住激动,开始在钉子的尖头上摩擦两手间的扎带。 他非常小心,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也注意也别让钉头将手腕划破。想在这种情况下把扎带弄断很不容易,需要将位置掌握得很准确,也要有相当的耐心。 何考虽然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但还好可以感应到。 何考发现了一个很奇异的现象,本来感应中很朦胧的事物,随着他的双手摸到了,感应就变得清晰了,比如桌子的边缘和腿。 还有一些本来感应不出的东西,比如桌上的那枚兽爪,他判断出来了,接着也就能感应到了。 他摩擦了十多分钟,别扭的姿势感觉双腿都快麻木了,脚踝与手腕外侧也被勒得生疼,但终于磨断了绑在腕间的一根扎带。 ** 049、七枚挂坠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绑住双手的扎带并非一根而是两根,“8”字形连接,分别套住两只手腕收紧,只要磨断其中一根就够了,另一根扎带仍套在手腕上并不影响什么。 脚踝上的扎带也是同样的结构,这回就不需要慢慢磨了,双手已经解放,在破损的桌面边缘掰了一小块木皮的尖茬,插进了左踝扎带的收口,放松之后就把脚抽了出来。 何考伸手去摸桌面上的东西,发现除了那一粒培元丹之外,居然还摸到了四枚挂坠,形制几乎都一模一样。 何考愣住了,今天之前他已经见到了四枚挂坠,其中第一枚是爷爷留给自己的原件,如今已借给林青霜前辈。 第二枚是武岩骏还回来的、不知是谁制作的赝品。 第三枚是钱固然制作的赝品,被林化雷盗取,林化雷身亡后又被梁凯所得,然后梁凯又把挂坠扔还给何考,企图暗中窥探他如何使用。 这两枚挂坠连同他刚得到的金镇纸、那份黑材料、林青霜前辈送的其他灵丹,都存放回银行保管箱中,但不是原先的商业银行,而换成了建设银行。 建行的个人业务节假日也开门,何考从老家返回市区的路上,就听从老钱的建议,顺便把这些东西都存进去了。 第四枚就是小武的师妹制作的赝品,是所有赝品中“手艺”最糙的一枚,后来就再没人盗换过挂坠。它也是何考最近戴在胸前的那枚。 此刻这枚挂坠被摘了下来被放在桌上,旁边又多了另外三枚……至少有六个人曾盗换过何考的挂坠,原本有三枚挂坠还不知在谁手中呢。 它们出现在这里,说明要么是绑架者找到了这三人,要么这三人也参与了绑架行动。 何考暗道得抓住现在的机会,那些人可不像门开那两个小喽啰,自己根本对付不了,但根据听到的情况,其他人还要过两個小时才来。 他又迅速走过去企图查探高雪娥的情况,毕竟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知力非常不清晰,根据刚才的经验,需要伸手碰一下,最好再借助点声音。 何考自以为很冷静,在不惊动看守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么多事,但直至此刻才想起把头套给摘了。 果然如他所料,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咦,伸手还是能见五指的,何考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时,看见了一个五指张开的手形轮廓。 很微弱,几乎就像揉眼睛之后留下的光斑错觉……手动了动,轮廓也跟着动,还带着一点延时的残影。 这不是屋里有光,更像是手在发光……也不是手在发光,而是自己的视觉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但是这点微弱近乎无效的“超能力”,此刻也好像没太大用处。 再回头看一看门下面的缝,并无明显的光亮透出,门外应该也是黑暗。 他伸手碰了高雪娥一下,本来只想轻触,但仅凭黑暗中朦胧的感应,距离和位置都没掌握好,好像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不是好像,就是…… 高雪娥嗯了一声,身体似乎还动了动,连带衣服和沙发椅发出有点奇怪的声音。何考缩回手,很有些羞耻的罪恶感,他不是故意的,这种时候也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随着触碰了一下,以及一系列连锁动静,高雪娥的身体姿态也在感应中变得清晰起来。她也戴着头套,手脚同样被绑住,只是扎带勒得没那么紧。 她光着脚没有穿袜子,身上只有一套单薄的睡衣,上下两件的那种,由于双手被反绑,胸前的衣服绷得有点紧,扣子之间的襟缝都撑开了。 这不是感应到的而是看见的,自从感应变得清晰后,就像刚才看自己手一样,也能看见高雪娥露在衣物外的身体部分,就是隐约的微光轮廓。 看来她是在睡梦中被绑来的,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很不舒服,何考尽量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双臂被压得血脉不通畅。 高雪娥又发出了嗯嗯的声音,看样子她是有反应的,只是人还没有醒来,或者说是醒不过来,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又去拖拽自己刚才坐的那张沙发椅,模拟醒来后惊恐挣扎的动静,发出了很大的声响,然后就迅速提着桌腿拎起了那张小桌,闪到了门边。 小桌有些沉,但他还能抡得动。假如那两人有武器,这张小桌的格挡效果反而比刀棍之类的家伙更好,他只需直接往对方身上招呼即可。 黑暗就是他最大的优势,只要那两家伙敢进门,他就偷袭先砸倒一个,然后趁机再打落另一人手中电筒一类的光源,就有把握掌握主动。 毕竟对方看不见或看不清,而他有这样的感知能力,借助打斗中发出的声音还能感知得更清楚…… 接下来怎么办?一是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二是打电话报警,电话就用那两家伙的,110之类的紧急呼叫不需要解锁,三是尽量带着高雪娥暂时转移。 主意已定,何考很紧张,躲在门边做着深呼吸蓄力。 刚才的动静屋外两个人当然听见了,老鳖道:“牛哥,你听见了吗,屋里有人醒了。” 牛哥:“醒了不要紧,都绑着呢。老大吩咐了,我们不许进去,听见动静就赶紧通知他。” 何考居然失算了,仿佛蓄势良久的一拳却打在空气中,因为那两人根本没进来。他单手拎桌腿另一只手尝试着去开门,这门却打不开。 行动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何考一时心乱如麻,他下意识地迅速还原了现场,将桌子和东西都放归原位,左脚又伸回了扎带中,做出仍被绑住的样子。 扎带的卡扣里还插着一块小木茬,防止不小心重新收紧,假如有必要他可以再将脚抽出来。幸亏没穿鞋,否则会露出破绽,因为扎带口不可能放那么大。 右手的扎带已经磨断了,何考只能将它重新穿回去,稍微放松一点,将断口握在手心,看上去他好像仍被反绑。 头套也提前戴好了,躺回到沙发椅上……他刚做完这一切就听见了外面比较远的地方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 “老洪,这地方真的不会有人来?” “赵董,您放心好了。这地方早就废弃了,前两年偶尔还有玩户外探险的白天爬进来,但是晚上根本没人敢进,太阴森,谁都觉得瘆得慌!” 另一人也说道:“我已经巡视过一圈,围墙、大门都没有缺口,里面除了几只流浪猫没别的活物。我们处在中心地带,离外面还远得很,多大动静都没人听见。” 何考听出来了,那所谓的赵董就是赵还真,那个自称巡视过这里的人就是彭咸。那位老洪,何考感觉声音也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有想起来。 这时老洪又说道:“就是他们欠了赵董的钱啊?那小子我认识,原先就是这边浦户村的,他爸二十年前就死了,在银行留了一个保管箱都没来得及说。 最近到期了,银行才打电话找人……听说那小子得了一箱子金条呢,赵董的消息可真灵通,他现在肯定有办法还钱。” 赵还真:“待会我们进去就行,你的人都到外面守着,防止有人摸进来。这事只要办得漂亮,回头可以给你们一人一根金条。” 何考突然想起来这老洪是谁了!这人他见过,是本地上湾村的,据说原先干过警察,后来不知何故离开了警队,当了欢乐山谷游乐园的保安部经理。 欢乐山谷关门后,听说这位洪经理又去了八达集团打工了。乡间传言,此人黑白两道都有些名堂,堪称当地一霸。 前两年老洪差点被扫进去,可能被什么人保了,后来并没出事。 看来这个老洪,就是门外两个喽啰口中的老大,而听脚步和谈话声,外面居然来了十多号人,隐约以赵还真为首。 何考这才意识到,幸亏刚才没动手,否则就算砸趴了门外两个看守,他其实也是跑不掉的。这帮家伙大概觉得有身份,没干大半夜蹲门口的活,但其实就在不远的地方。 这么多声音从远处传过来,他的脑海里可以构建更多、更清楚的空间场景了。 听回音那边应当相当空旷,像是个门厅,而这边是一条很宽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屋子。 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带门带墙却没窗户的屋子,而很多其他的屋子,在面朝走廊这一侧却没有墙,就像一个个商铺。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来到走廊,守门的牛哥和老鳖赶紧迎上去打招呼道:“老大,各位老板,我们刚才听见屋里有动静,现在又没动静了。” 他们的老大果然是老洪,只听老洪摆手道:“老板知道人醒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都跟我去外面盯着,防止有人摸进来。” 老洪领着牛哥和老鳖转身走了,听脚步声还有另外三个人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剩下的还有十一个人,就站在走廊上小声说话。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还真师兄,我们不进去吗?” 赵还真:“不着急,再等一等,醒的应该是何考那小子。他刚醒来肯定是吓坏了,挣扎了几下,然后又吓得不敢动了。 他肯定懵了,这种情况,时间越长感觉越恐怖,多等一会儿都不用我们吓唬,他自己就得崩溃了,到时候问什么就说什么。” 原来他是在玩心理呢,说的话还真没错,方才假如不是何考而换成高雪娥,被套着头绑在那里,醒来后估计过不了多久,精神就得濒临崩溃。 有坏人当然可怕,但是黑暗中被绑得动不了,还什么都不知道,那种感觉更可怕,甚至会盼着赶紧有人来。 又有人说道:“还真师兄做事就是太细致了,居然还在房间里放了窃听器。其实想听他们谈话,以我们的神识,在门外就可以。” 赵还真:“神识也可能会受干扰,还有空间和距离限制,多些准备总没错。 又有一人道:“那小子虽然醒了,但一直没说话,只是听见椅子响,好像还有点其他的噪音,现在又没动静了,有点不太对劲啊,该不会是心脏病犯了吧?” 另一人道:“很有可能啊,普通人可经不住这种吓。” 赵还真:“两个人呢,不可能都犯心脏病。而且那小子还有气,我在这里能感应到。” 彭咸的声音适时马屁道:“这么远都能感应到那小子有气,还真师兄真是修为深厚!” 他们丝毫没想到何考也有听见的可能,这也难怪,绑人绑得太顺利,实践证明那一男一女就是毫无反抗余地的普通人。 这时赵还真似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应该是掏出手机看的吧,皱眉道:“有点小麻烦……” 从这里开始,何考就突然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声了,明明刚才还很清楚,此刻却像有一层无形的阻隔。 何考虽然听不清,但走廊上的谈话还在继续—— “……有个家伙去了E时代小区,不知怎么发现这两人失踪了,出门居然直接找上了老垢,当面问是不是老垢干的,还要老垢把人给放了。” “谁呀?” 赵还真:“就是那个望气门的独行客,三阶纵横家钱固然。毕竟是三阶术士,有点不太好对付。” “怕他个鸟!我们这里三阶术士就有五个,还有六个二阶,还怕他一个?” 彭咸:“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最好还是别走漏风声……垢总怎么说?” 赵还真:“垢当然不承认,就咬死了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把那姓钱的打发走了……别夜长梦多,我先进去吧。” 房门终于打开了,首先进来的只有赵还真一人,其他同伙仍守在走廊上。以术士的感官,他们进不进来其实都差不多。 何考听见动静,立刻缩着身体惊恐道:“谁……救救我!这是哪里,发生什么了……快把我解开!” 赵还真根本就没理会他在说什么,上前一把就扯掉了何考的头套。何考睁开眼睛,只见一片刺目什么都看不清,赶紧把头又扭过去了。 这个赵还真跟梁凯不愧是亲师兄弟,习惯都一样。上次梁凯就用手电对着何考的脸,而他自己躲在后面的黑暗中,让人看不清。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赵还真这回蒙面了,头上好像套了丝袜。 ** PS:起点现在的规则,没有上架的书也可以投月票了。年底这几天月票翻倍,厚着脸皮向诸位求月票,您就看着給吧!多谢! 050、英雄人物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赵还真拿着手电退后两步不说话,根本没有理会何考的任何反应。门外又走进来一个陌生人,来到了近前挥手就是一耳光。 这一巴掌很重,何考下意识想躲,所以位置有点偏,打在了耳廓上侧太阳穴的附近。何考脑袋一阵嗡嗡响,眼前也直冒金星,瞬间就失去了那所谓的超常感知能力。 何考被打懵了两秒钟,然后又开始奋力挣扎:“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要钱吗?我可以给你们……” 那人反手又是一耳光,由于何考在动,这回是手背打在了颧骨与鼻根的位置。何考感觉一片火辣辣的疼,右侧的鼻孔一热,一道血线就淌了出来。 “别乱喊,别乱动!问你话呢,老实点!”那人上来就是两巴掌,在这阴森可怖的场景中,就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何考果然不敢动了,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道:“什么话,你们问啊。” 赵还真终于开口了:“小套,你不要那么莽撞,干嘛上来就动手。这位何考同学说的也有道理,你不问,叫人答什么。” 何考就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点头道:“对对对,伱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那名叫小套的男子抬起一只脚,不轻不重地踩在何考的小腹上,身体前倾,套着丝袜的脸凑近了道:“你知道隐蛾吗?隐藏的隐,飞蛾的蛾!” 何考一怔,随即道:“知道,知道,你们也是来问这个的吗?” 小套的音调立刻就高了,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谁问过?” 何考:“是个姓武岩的人,自称小武,他找到我说了很多奇怪的事……后来还有我们单位的老钱,他约我去见了一個人,是位姓林的大姐……” 对面的人都是术士,五名三阶、六名二阶,虽不清楚他们来自哪些术门,但何考也知道这些人的手段都不简单。 何考也听老钱讲过,一般人很难在他这位三阶纵横家面前撒谎,他虽然无法直接分辨所说的话内容真假,但能看出对方是不是想骗他。 何考当时吓了一跳,曾追问是“很难”撒谎还是“不可能”撒谎。老钱回答只是很难,他用望气术分辨的只是别人对自己的态度,间接做出的判断。 要想分辨这世上的一切真伪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六阶座师也办不到,人毕竟不是神仙。 所以何考此刻说的都是实话,表现出的情绪也都是真的。此时的他当然也充满了紧张与恐惧,陷入近乎绝望的慌乱中。 武岩骏来找过他,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小武说过一些可能不该说的话,那就不必替他转述了。 钱固然约他见林青霜,介绍了术门的很多事,也讲了最近围绕何考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交待的,暗中盯着他的人都有可能知道。 何考不仅听说了隐蛾的传闻,而且还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年很可能就是隐蛾。他最后甚至还告诉面前的审问者,自己曾想拜林青霜为师学习术法,但是被拒绝了。 只是有几件事他略过没提,反正对方也没问,而且与隐蛾无关。 比如自己瞎捣鼓出来一套“秘法”正在修炼,林青霜不仅做了批注,还派人送了几瓶灵药托老钱转交给他……这些都没必要特意说。 时间有限嘛,不可能复述得那么详细。 小套脚下又用了用力:“既然你知道术法之秘,那就应该清楚我们都是什么人,有各种你想都想不到的手段,自能验证真伪……刚才要是有一句假话,就踩碎你的蛋!” 何考被踩得十分痛苦,挣扎道:“我一句假话都没有,全是真的!” 赵还真又咳嗽了一声:“你把脚放下来,问就好好问。” “我这是帮他加强记忆力!”小套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把右脚放了下来,又拿起桌上那四枚挂坠凑到灯光下问:“这些挂坠,你都眼熟吧?” 何考:“眼熟……你怎么有这么多?” 小套:“这些都是假的,你最早带的那枚真的。它被钱固然给偷走了,你刚才还说又被林青霜给借去了?” 何考:“不是借,是租,那位林大姐给了我二百万押金,说好租金是五十万,最短三个月最长半年就还给我……” 关于兽爪挂坠的特异之处,他也没有隐瞒,反正他自己也看不出来,都是钱固然和林青霜告诉他的。 那枚兽爪虽非隐蛾之物,却也有如此妙用,在场众人听了都很惊讶。但转念一想也并非不可能,周度当年就是隐蛾,他当然有可能弄到这种好东西。 赵还真插问道:“你从小戴的那枚,借给姓林的了,小武的师妹做的那枚,你现在还戴着。那么另外两枚呢,一枚是小武还回来的,你刚才说了。 还有一枚,是你报警那天,那个神秘人给你的,你刚才也说了这件事,现在东西在哪儿?” 何考:“我存在银行保管箱里了。” 小套继续问:“哪家银行的保管箱?” 何考:“建设银行,这月一号刚存的。” 小套:“你明知道是假的,那两个没有用的破玩意,存保管箱干什么?” 何考:“节前银行打电话,说我父亲二十年前留下的一个保管箱到期了。我办了好些手续,好不容易才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是一对纯金镇纸和一个房本。 那对纯金镇纸我不知道放哪儿合适,干脆又租了个保管箱收起来了,顺手把那两件东西也放进去了。” 小套:“这件事我们也知道,你在保管箱里还拿到了什么?” 何考:“就是一对黄金镇纸,还有一个房本,没别的东西了。” 小套又踹了他一脚,踢得他肋骨生疼:“再仔细想想,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何考:“真没别的东西了。” 小套挥手又是一耳光:“你骗人!” 这一巴掌打得很结实,何考感觉自己左边脸颊都肿起来了,含糊不清道:“真没别的了。” 小套:“没有一份材料吗?” 刚才他问起保管箱里有什么东西时,何考很惊诧,本以为这些人是冲着隐蛾来的,实际情况也是,但怎么好像又和顾云腾扯上了关系? 小套打了他一巴掌再提到那份材料时,何考其实已经有思想准备了,害怕仍然非常害怕,却没有那么惊讶。 何考:“没有什么材料啊。” 小套:“我既然说出来,就已经了解情况,你撒谎是没用的。再说一个字瞎话,命根子就别想要了!” 说着话小套又把脚踩在何考的两腿间,开始缓缓用力,何考终于哭喊道:“你说有就有吧!” 小套:“什么材料?” 何考:“大哥,你说是什么材料,就是什么材料。” 这时又是赵还真劝阻道:“你先别弄他了,继续问,弄死了就不好问了。” 小套再次收回了脚,问道:“还有谁看见了保管箱里的东西?” 何考:“老钱,我刚才说的老钱,也是我们公司刚提拔的钱副总。” 若非逼不得已,何考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这些人既然能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来,显然是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那么老钱在银行门口接他的事,恐怕也瞒不住,那还不如实话实说。 方才赵还真等人在走廊上的某段谈话,何考没能听清,所以他此刻并不知道,钱固然与黄小胖已经发现他失踪了,正在分头寻找。 老钱已经找到了赵还真这帮人的一个同伙,并且质问是不是对方绑走了何考与高雪娥,并要求对方把人放了。 但对方没承认,老钱已经离开,这边赵还真等人刚听说了消息。 小套又拿起桌上的白色小球,送到灯光下问道:“这枚培元丹,从哪来的?” 何考:“也是老钱给我的。他还说偷换挂坠的事情很不好意思,特意向我道歉。” 小套哼了一声:“你都没问什么是培元丹,看来是知道啊。” 何考:“老钱送我的时候,就说了这是什么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吃呢。” 这时赵还真终于摆手道:“那女的就快醒了,我们待会儿再问吧,先歇会儿,出去抽根烟!” 两人都走了出去,又顺手把门给关上了,屋里又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何考此刻无比佩服书中读到的英雄人物,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坚强不屈。今天这个场面还差得很远呢,但换做一般人,估计一开口就什么都招了。 精神意志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又是实实在在的,人与人之间有天壤之别! 何考并非什么英雄人物,他就是互联网大厂一名普通的打工人,但他却清楚,绝不能说出对方想知道的那个答案,甚至不能让对方察觉自己知道答案。 何考不说,他与高雪娥还有一线生机,假如说了,不仅他与娥总活不了,连小胖都得跟着遭殃。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老钱和小胖,一个是三阶纵横家,了解这些术士的手段,另一个是隐蛾,据说有神鬼莫测之能。 何考的头套并没有戴回去,但仍然什么都看不见,挨的那几脚几巴掌,使他一时无法凝神入境,伤倒不重,但很难受,更无法忍受的是那种濒临崩溃的恐惧感。 尤其是踩在下身的那两脚,令他全身都汗透了,此刻感觉一下,弹应该还是完好的,但枪可能有些许血肿和瘀伤。 何考闭上眼睛,缓缓调整呼吸和坐姿,尽量收摄心神恢复感知。通过刚才的审问场景,其实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 PS:继续求月票! 051、别无选择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有些念头来得总是很突然。 方才听见那些人谈话的时候,判断了外面大致的建筑结构,又认出那位“老洪”的身份,何考突然想到,这里可能就是已废弃的欢乐山谷游乐园项目。 这栋建筑应该是项目中心位置的室内商业街。 那里进门后有个很大的厅,欢乐山谷还开业时,厅中有不少摆推车的商贩,再往前走,左右各有一条室内步行街。两条步行街在另一端连通,人可以在室内转一个圈。 两条平行的步行街,一共有四排商铺。靠外侧的两排商铺主要经营特色餐饮,后墙有窗户,可以看见建筑外游乐园中的风景。 内侧背靠背的两排商铺,因为结构的关系,内墙当然就没有窗户了,而面朝走廊的那一侧是敞开的,可能还装了卷帘门或玻璃门。 但这间屋子四面墙完整,有一扇正常的房门却没有窗,显然不是商铺,看上去设计得极不合理,不适合当办公室也不适合当宿舍…… 它应该是内侧那排商铺尽头的一间小库房。 方才赵还真用手电筒对着他的脸,他看不清光线后面的东西,可是扭着头往下看,眼角的余光中,贴墙根的地面上有不少散乱的杂物,墙角还看见几串断线散开的破损手珠。 手珠似是蜜蜡质地,同样的东西黄小胖平日也戴着一串。何考在欢乐山谷室内步行街的商铺中也曾看见过,看来库房里还有扔掉不要的。 赵还真等人出去的时候,电筒没对着他的眼睛,他看见了走廊外对面屋子的情况。对面也不是商铺,而是外侧那排商铺尽头,似是办公室的屋子。 那间屋子原先肯定是有门的,但此刻就剩下一个空墙洞,连门框都没了。这里废弃后很多东西都被拆走了,当地村民也偷偷进来搜刮过。 那间屋子是有窗户的,玻璃早就破了,视线穿过面对面的两扇门,再穿过那边的破窗,树影间隐约可看见一個摩天轮的轮廓,离得并不远。 此刻是晴天,有些星月光,所以夜里还能看见点东西。门随即就被关上了,但就是这么一瞥,何考已能印证自己的判断。 正因为搞清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何考才心下稍安,渐渐恢复了感知……就在这时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啜泣声。 “娥总,你终于醒了?”何考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别再让她受更多惊吓。 “我醒了,刚才就醒了……你跟那些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都是什么人?” 许是因为戴了头套的原因,她的声音就似被什么东西堵着,虚弱压抑带着一种破碎感。 高雪娥醒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得多,绑匪可能也怕剂量掌握不好,所以给她捂口鼻的迷药很淡。 她是被扎带勒醒的,也是被凉意冻醒的,同时还是被声音吵醒的,更是被憋醒的。 睡觉前加班处理点工作,茶喝得比较多,假如此刻还在家里的床上,她应该会起来上洗手间,实在有点憋不住了。 她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好听见小套给了何考正反两个大耳光,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却非常害怕,夹紧双腿缩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方才旁听了整个审问过程,刚开始是越听越迷糊,后来是越听越惊讶,她一度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对受到惊吓、精神甚至有点崩溃的人,有效的安抚方法并不是告诉她别害怕,那样其实没什么用。 可以试试连续给其各种刺激信息,能引起注意、转移其情绪……比如有时候打一个耳光,反倒能令人清醒,也是同样的原理。 什么是隐蛾?高雪娥感觉就跟听小说故事一样。 与武岩骏以及钱固然、林青霜见面的过程,何考交待得非常详细,针对绑匪的各种疑问,他解释得也很合理。 高雪娥就算刚开始云里雾里,到后来大体也听清楚了。就算是小说故事,她也不是没看过小说,只是感觉在现实中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可偏偏事实就在眼前。 何考挨揍的时候,惊惧感又会突然闪回,她本能地想尖叫,可又咬紧牙关绷紧身体死死地控制住自己。 何考在当时的处境下,不知道她早就醒了,但这却骗不过赵还真等人。赵还真却故意没点破,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当赵还真和小套暂时结束审问,关门出去之后,屋里突然又恢复了寂静。高雪娥的精神从最紧绷的状态,突然有瞬间的松弛,身体一时没憋住…… 她的感觉被拉回到漆黑冰凉的现实处境,终于哭了出来,却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然后就听见了何考的话,于是抽泣着反问。 何考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们都是什么人。”他明明是知道的,此刻却没法说出口。 高雪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何考:“是真的,都是真的,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高雪娥没声了,过了一会儿才嗫嚅道:“你能再说一遍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是小套审何考,问答之间信息比较破碎,并不连贯。 对隐蛾、术法、术门、术士的介绍,何考肯定没必要都详细复述一遍,他主要只是讲自己近期遭遇的几件事。高雪娥大体听清楚了,但还有很多地方不太理解。 都这种情况了,高雪娥难道还要满足好奇心吗?这也不完全是因为好奇心,至少得搞清楚状况、判断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这是一种企图自救的本能,只要还能保持清醒,往往越害怕越是如此。 何考暗叹一声,以尽量清晰的思路,给高雪娥做了一番简短的介绍。 说话时他尽量控制情绪,进而注意控制好语音、语调和语速,显得既害怕又无助,既惶恐又茫然……企图抓住什么的样子。 修观法能控制情绪,这种控制并不仅仅是消除的意思,不害怕保持冷静是一种控制,让自己进入害怕的情境也是一种控制,更别提他本就很害怕。 他断断续续讲了大概二十分钟,不仅解释了什么是隐蛾与术门,甚至也解释了自己的父亲当年可能就是隐蛾。 他小时候并不清楚父亲亡故前的遭遇,直到最近才听钱固然等人提起……至于那段录音的事他当然没提,只说是钱固然告诉他的。 高雪娥听应该是听明白了,但相不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高雪娥:“你家的事,我也听说过一点……他们抓你,是为了找到那个隐蛾,对吗?” 何考:“应该是的。” 高雪娥:“可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何考低下头:“我也不知道啊……我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个地方,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只比伱早醒来那么一小会儿!” 假如此刻有人能在黑暗中看见他的神情,会发现他显得比高雪娥还要惊惶。他不敢露出破绽,也没办法对高雪娥说太多,因为不仅屋里有窃听器,外面的人也有本事能听见。 高雪娥突然道:“我想起来了,三个月前,我家出了一件怪事,我还报了警,可是警察也没有察出来任何东西……难道就是隐蛾干的?” 她终于想起这茬了,看来娥总比自己原先认为的情绪更稳定、人也更聪明,何考做诧异状:“什么事?” “一盘苹果变成了桔子……天呐,他是不是个变态,在偷看我洗澡?”高雪娥讲了那天报警的事,但突然间最后那句话,让何考有点没反应过来。 惊呼之后又是惊惶,高雪娥沉默了片刻又颤声问:“小考,我们会不会死?” 何考:“我不知道,希望有人能来救我们。” 高雪娥似是在自言自语:“隐蛾究竟是谁呢?” 何考的语速变快了:“我不知道!听说这件事之后,我看谁都像隐蛾、看谁都有嫌疑,成天疑神疑鬼的!” 赵还真等人说是出去抽根烟,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烟也应该早就抽完了,他们迟迟不进来显然是另有企图,就是为了偷听何考与高雪娥会说什么。 有时候强行审问,未必能得到满意的答案,但换一种方式,却有可能让对方主动提供线索。 赵还真与师弟梁凯的习惯果然很像,不仅都会用手电筒在黑暗中照人脸,也都会主动创造机会让人露出破绽,自己则躲在暗中窥探。 门外走廊尽头靠近大厅的位置,赵还真踩灭了一根烟头道:“这小子有问题!” 旁边有人道:“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破绽,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跟我们掌握的情况能对上。” 小套也附和:“我看他的反应也不像是假的。” 赵还真:“正是没破绽才有问题,我总觉得他说话太有条理了,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 林青霜和钱固然既然告诉了他术门的事,想必他也了解术法之能。假如知道三阶术士可以掌握神识,他也有可能猜到我们有办法偷听……” 彭咸:“那现在怎么办?” 赵还真:“不听了,按B计划!” 何考与高雪娥正在说话,门突然开了,赵还真跟小套又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名身材壮硕的女子。 那女子拎着一个塑料桶,二话不说就扯掉高雪娥的头套,将一桶水兜头浇下。 高雪娥发出惊呼声,随即头发就被人一把扯起,仰着脸开始咳嗽,似是被呛着了,却突然停止了挣扎,语不成调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只见那女子扔了塑料桶,左手掏出一把手电照在她的脸上,右手是一把哑光匕首,刀锋正贴着她的脸颊。 何考情急道:“你们干嘛,有什么事来问我啊,想问什么就继续问……” 小套这回倒没揍他,而是阴恻恻地笑道:“想逞英雄救美,你还是想想自己吧……想不想有人来救你们?” 何考:“想!你们为啥不放了我们呢,我刚才啥都说了。” 小套:“我们不想杀人,但放了你们也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不杀你,但就把你们这样关在这里,估计最终也是活活饿死的下场,还不如给一刀痛快呢! 但我现在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唯一的求生机会! 你可以打一个电话给你最想联系的人,但是要注意了,只能按我的要求说话。假如你说错了一句,旁边这个女人,她漂亮的脸蛋上就会被划一刀。 现在请问,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们想把电话打给谁?” 那边的女子也用刀拍了拍高雪娥的脸蛋,喝道:“说,想打给谁?” 高雪娥打个冷战,感觉似是快休克了,抽着气道:“我不知道,听何考的。” 小套:“她听你的呢,你就说吧。” 何考:“可是我记不住号码,号码在手机通讯录上,我的手机不在。” 这倒是个猝不及防的答案。现在人已经很少有背手机号的,联系人的号码都存在手机通讯录中,除非特别熟悉与亲密的人,否则根本记不住联系方式。 而且在很多情况下人们也用不着再打电话,可以直接通过社交软件联系。 小套一怔,似是自语道:“这活干的!手机还真没拿过来。”然后转身问赵还真,“用通知那边的人,再去看这小子手机吗? 不用拿过来,问清楚密码,可以就在那边解锁查号。” 何考的手机没被绑匪带走,这并非是一个失误。因为现在很多手机都有定位功能,为以防万一,不带来是正确的选择。 赵还真沉吟道:“小子,先告诉我开机密码,再告诉我,你想查哪位联系人的号码?” 何考正要答话,赵还真又打断道:“先别着急,听我说要求。电话打通后,你不能告诉对方自己被绑架了,也不能以任何方式暗示。 第二,你得告诉对方,你和这位高主管在一起,有事需要他帮忙,请他务必来一趟。至于是什么事,等到了地方见了面再说。 何考:“大半夜的,打电话未必会接啊。” 小套:“你只管打,那边接不接是另一回事。” 何考:“我叫人家到什么地方来?” 小套:“江北新区浦港镇,三溪大桥。” 何考知道这个地方,就算不认识的人用导航也能查到。 原先这一带的浦户村、上湾村、下湾村,如今都编进了浦港镇。 上湾和下湾其实是两条河,其分水岭叫白马山。它们在镇北白马山南麓的尽头汇流成一条白马河,白马河再向南不远就流入了大江。 三溪大桥就在两河汇流处下游不远的位置,前些年附近有个上湾村。 后来江北新区开发,不仅重修了三溪大桥,还为了保护水土环境、提高防汛抗洪标准,将那一带的河湾改造成了生态湿地与绿化林地,上湾村也被迁走了。 三溪大桥附近的环境风景虽然很不错,阳光明媚的节假日也有市民去散步游玩,但位置确实有些偏远,附近已没有住户,晚上根本没什么人。 三溪大桥其实离欢乐山谷并不远,桥头距游乐场的西南角院墙,直线距离也就一公里多一点,但中间隔了一道白马山南麓尽头的小山梁。 何考:“就算我照你的话说了,人家要是不愿意过来怎么办?” 小套:“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喽,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想办法、找理由让人过来。你也不要想着打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比如认识的警察,也不许打给林青霜。 记住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想活命就得抓住,别给了机会还不中用……要注意,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说错哦!” 赵还真有点不耐烦道:“别啰嗦了,问他想打给谁。” 何考:“让我好好想一想。” 何考报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密码,又沉吟了半分钟,终于开口道:“我想打给钱固然,就是刚才提过的老钱。” 正如小套所说,何考必须得打这个电话,这是他与高雪娥向外界求救的唯一机会,也是活下去的希望。 哪怕知道赵还真的用意,他也没得选择。 电话内容有限制,他必须按绑匪的要求说话,也不敢赌绑匪会不会真在高雪娥脸上来几刀。 绑匪不让说出被绑架的事,甚至也不能暗示,这个要求很正常。毕竟现在的电话可以录音,假如那边把通话内容录下来,就可以拿着去报警了。 按照绑匪的要求说,接电话的人则没法报警,就算报了警,警察也不会重视。他与高雪娥原本都是一个人住,不就是半夜跑出门了吗? 至于把人骗到三溪大桥,赵还真他们肯定是在那里设好了埋伏。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想用自己和高雪娥钓出隐蛾。 何考最好的求救对象是小胖,但这个电话又绝对不能打给小胖,否则就等于直接告诉赵还真隐蛾是谁了。 二选一的情况下排除了小胖,那就别无选择,只能是老钱了。 听何考说出钱固然的名字,现场的十几名术士都在暗中皱眉,他们不约而同都在猜测——难道钱固然就是隐蛾? 仔细脑补一番,其实老钱的嫌疑相当大啊,几乎可以说是最大的!他是第一个下手换走挂坠的,谁知道他换走的那枚挂坠是什么东西? 至于他后来又拿了一件法器出来,认错道歉还给了何考。林青霜认出此法器有罕见的妙用,还把东西给借走了……谁知这是不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钱固然能替换第一次,就能替换第二次,牺牲一件珍贵的法器,瞒天过海藏下真正的隐蛾之物,还利用林青霜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手段玩得高啊! 有时候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被误导,因为设定好答案之后,他们自己就会找到路径,偏偏还都十分自信。 所以尽管还有很多疑点,但大家还是越想越觉得钱固然嫌疑越大。 现场只有一个人能确定,钱固然并非隐蛾,至少在梁凯失踪时不是隐蛾。此人就是彭咸,因为彭咸查看过事发时何考公司的餐厅录像,何考与钱固然都在那里吃饭呢。 但这段录像后来就是被彭咸偷偷删除了,他那时就动了想栽赃老钱的心思。 彭咸知道钱固然不是隐蛾,但他也没说什么。何考只是选择给钱固然打电话而已,况且大家都是在心里琢磨,也没人把话说出口,不知都怀着什么心思。 赵还真眯起了眼睛,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开口道:“那就不用派人再去查号码了,我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既然是钱固然,那么我就对电话内容再加一个要求。 打通之后你首先要问他,你在银行保管箱里拿到了什么东西?你不要告诉他答案,让他来回答。” 小套拍着何考的脸,附和道:“记住,也不能说错话,不能给对方提示!” 听见这个要求,何考忍不住心跳突然加快了。 此时有人进来递给小套一部奇怪的电话,它不像手机更像对讲机,正面也有数字号码按键,上方有根接近一米长的天线。 赵还真报出了钱固然的号码,小套输入并按下了拨出键,然后将电话对准了何考的脸。 ** PS:本章是二合一超长大章节。 2024,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事业兴旺、身体健康、生活幸福、青春永驻,恭喜发财! 求月票,求活动期间双倍月票! (我好像忘了上架了) 052、悟空下凡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钱固然进入E时代小区时,就已经被发现了。 绑匪既然是为了钓鱼,就会留下线索。但线索怎么留却很有讲究,既不能引起警方的注意,又要让隐蛾知道,何考与高雪娥是被绑架而失踪了。 绑匪的原计划,是从何考与高雪娥口中问出隐蛾的身份,就算那两人不知道,也要锁定嫌疑对象。计划的第二步,就是让他们打电话求救,将隐蛾引出来。 隐蛾知道消息,首先肯定要去绑架现场确认情况,就是高雪娥的家以及何考住的地方。他们在那两个小区都派了人盯梢,这样能进一步锁定隐蛾身份。 他们接到的命令并非追踪,只需记录下有谁来了。不料计划没有变化快,绑匪还没来得及审问呢,有人就赶到了现场。 但绑匪的眼线只发现了钱固然,却没有发现黄小胖,因为黄小胖根本就没有从小区里经过。 钱固然从小区里出来,打了个电话,然后驱车直奔云腾大厦。 顾云腾在国内外有很多处豪宅,但他平日最常待的地方,还是发家的根据地云腾大厦。那里有一整层楼都是属于他的办公、会客以及生活空间,有专用车库与电梯。 谁都知道他是一名成功的企业家,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出身术门,是一名修炼望气术的二阶掮客,钱固然也得叫他一声师叔。 想当年创建八达集团,顾云腾最初的目的,也是为完成进阶仪式创造条件。可是最后,在“事业更成功”与“更好完成仪式”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其实“事业成功”与“完成仪式”,这两者并不矛盾,只是根据实际情况,多少要有些取舍。 而当年事到临头,他若选择完成仪式,可能就会错过一次重大的、能令他能跻身顶级富豪的商业机会。算了,反正仪式还可以再来…… 所以顾云腾没能成为三阶纵横家,后来也没能成功,再后来……他干脆就放弃了。三阶纵横家又怎样,能有自己日子过得舒服吗?他如是自我安慰。 望气门术士的身份,给了他的事业成功提供了很大帮助,而他的事业更加成功之后,也成了巨大的关系网络中的重要的一环,可以有很多资源利益的交换与互助。 比如钱固然这样值得培养的后辈,他就不介意帮其一点小忙,同时让对方帮自己做点小事情。 钱固然在进入云腾大厦之前,又接到黄小胖的电话。黄小胖告诉他,高雪娥也被人绑架失踪了,绑架者还是用同样的手段,救护车…… 钱固然怀疑顾云腾,有两个理由。 其一,是何考在保管箱里拿到的那份材料。顾云腾曾托他弄清楚何考拿到了什么东西,他将材料的事瞒了下来,看来顾云腾还是不放心啊。 其二,E时代小区就是八达集团开发的项目。何考所在的那套房子,钥匙就是开发商提供的。假如不是何考主动开的门,就说明绑匪手里也有钥匙。 可高雪娥也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 钱固然问道:“小胖,你在娥总家吗,是怎么进去的?” 小胖:“娥总家是密码锁,我上次帮娥总取东西,她告诉过我密码……这些不重要,重点是娥总也不见了!她的电话也丢在家里,我打听了,她也是被救护车弄走的!” 钱固然:“你继续找,随时保持联系,等我消息。” 挂断电话之后,钱固然进了云腾大厦,见到了顾云腾。没有第三者知道,两人之间具体谈了什么,总之钱固然离开后,一脸阴沉之色。 顾云腾断然否认了与此事有任何关系,还对钱固然上门质问的态度很生气,将其给打发走了。 顾云腾站在落地长窗前,看着钱固然的车离开,脸色阴晴不定。 这事本来就不是他干的,而是赵还真一手策划的。他只是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同时要求对方帮一点小忙,并且在暗中做了另外一些安排。 当然了,这些细节就不必告诉钱固然了,反正无论何考出了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钱固然离开腾云大厦时,脸色很不好看,身为望气术三阶修士,他善于判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当然也能看出顾云腾与自己的关系—— 多少有几分忌惮,同时充满戒备与不信任,态度显然是不诚实的。 钱固然先前谎称到平京去了,就是不想和顾云腾见面,因为他也有事瞒着顾云腾,而对方也是望气门的术士。 虽然据说顾云腾一直只是二阶掮客,但谁知道这些年他有没有继续进阶呢,毕竟修为平时也不会写在脸上。 见面之后,钱固然倒是设法试探出了结果,顾云腾应该还是二阶掮客,并没有进阶,但刚才的态度也不诚实。 现在怎么办?钱固然突然想起,自己这几天一直在江北躲清闲,今晚接到黄小胖的电话,赶往E时代小区时,在大江二桥上,印象中曾有一辆救护车迎面驶过。 救护车当时没有打紧急灯,他也没怎么注意,此刻想起觉得很可疑啊…… 他立刻驱车赶往大江二桥方向,虽然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希望还能追到点线索吧,就在这时又接到一個电话。 手机放在方向盘旁边的挂架上,来电显示居然是“未知号码”,钱固然戴上蓝牙耳机点开,却突然一个急刹车,差点冲上了马路牙子。 …… 这个电话,就是何考打来的。 何考的声音有几分虚弱,还带着微微的喘息,他虽然不能乱说话,但语气也可以传递某种信息:“老钱,是我,何考。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你睡了吗?” 钱固然:“你在哪儿?刚才小胖给我打电话,他有事去找你,却发现你不见了,连手机都没带……听邻居说伱被救护车接走了,出了什么事?” 一听电话那边是何考,老钱急踩刹车,立刻来了一长串密集的信息输出,快得让何考都插不进话来。 等老钱说完了,何考才接着道:“别的事待会儿再说,我先问你,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就是九月三十号那天,在我家楼顶喝茶的时候,你看到的东西吗? 你当时还问我是什么,我说是从银行保管箱里拿到的,我父亲二十年前的遗物,你还记得都有哪些东西吗?” 何考的语速并不快,但每句话衔接得都很紧,显得人有些紧张,也没给钱固然留下插话的机会。 钱固然:“你自己不知道吗,居然还要问我?” 何考:“东西不在手边,有些细节记不清了,所以才来问你。” 钱固然:“有一对黄金镇纸,每根都有十来斤重,还有一个房本。至于细节嘛,我想想啊,镇纸上有錾花,是一枝梅。 房本,是观流小区10号楼602的房子,四室双卫的户型,一百八十多平。那个地方很不错啊,二手房前几年每平要卖五万多,就算现在也得将近四万。 你问这些干什么,跟哪个小护士吹牛吗,想勾搭人家?怕别人不信,所以找我来确认一下?在哪家医院呢,身体没事啊,要不要我给你送盒套套过去?” 说到后来,他甚至开起了玩笑。 何考:“要!你送过来吧。” 钱固然一怔:“你还真要啊?” 何考发出一阵咳嗽,喘了喘才说道:“就是开个玩笑……保管箱里的东西,你还记得有什么吗?” 钱固然:“没有了,我看到就是这些,难道你给弄丢了?你到底在哪儿,干什么呢?” 何考:“我不在医院,跟娥总在一起呢。” 钱固然的音调陡然提高了八度:“啊,你跟娥总在一起?难怪你不见了,娥总也联系不上!这大半夜的,你们两个……”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又放低了,显得神神秘秘,“……真搞到一起了?那么救护车又是怎么回事?你们玩得挺花呀,可别搞出人命来了!” 何考似是有些无奈道:“老钱,钱总,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钱固然:“这种事,除了送套套,我还能帮上什么忙?” 何考:“我们遇上点状况,需要帮个忙,又不好意思找别人,就只好找你了,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钱固然:“大半夜叫我过去,总得说清楚什么事吧?” 何考:“有点不方便说,反正你过来就知道了。” 钱固然:“你们在哪儿?” 何考:“这事吧,反正我也说不清,你到JB区三溪大桥就知道了。” 钱固然:“JB区三溪大桥?大半夜居然使唤我,我可是副总裁,你们的领导!” 何考:“就因为您是领导啊,我们有困难,不找您还能找谁?” “有困难找……”说打这里,钱固然突然顿住了,语气一转道,“算了,我就去一趟,看看你们在玩什么花样,回头再找你算账!” 那边电话先挂断了,钱固然正想着再拨出一个电话,小胖的电话就进来了。钱固然叹了口气,接通知之后还没等小胖说话,立刻道:“小胖,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就在你那老家那边,废弃的游乐园欢乐山谷。那天我们在楼顶喝茶的时候,我还问过那是什么地方,怎么会看见摩天轮…… 你听我说,他们应该是被绑架了。绑架他们的人很不简单,哪怕眼睛看不到,隔着墙甚至都能感觉到,还有很多其他的手段! 我现在赶过去,想办法把人给救出来,至少摸清楚具体位置。假如联系不上我,或者我给你发暗号,你再报警……总之不能轻举妄动,实在不行再报警。” 钱固然之所以跟黄小胖说这些,因为他多少已猜到了小胖的身份。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小胖就赶到了娥总家,哪怕是半夜飙车也太快了些。 刚才在何考失踪的那套房子里,小胖自称是用钥匙开门进去的。可是除了何考留下的钥匙,钱固然并没有发现小胖身上有钥匙,这也是一个明显的破绽。 …… 电话被拿走了,小套用指节敲着何考的脑门道:“你小子,有点不老实啊!” 何考尽量将身体往后缩:“怎么了,不都是按照你们的要求说的吗?” 小套:“我总怀疑,你刚才的话里有话。现在老实告诉我,你认为谁是隐蛾的嫌疑最大,是钱固然吗?” 何考:“听说这件事之后,我看谁都有嫌疑,当然也怀疑过他。” 小套:“除了他,还有谁呢?” 何考:“谁都有嫌疑啊!” 小套又转身走向被刀逼住的高雪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位美女,听说你家的一盘苹果,在半夜里变成了桔子。 现在请好好想想,你认识当中,谁最可能干出这种事?一定要给我答案哦,还要给出充分的理由。假如那句话说得让我不满意,就在你脸上划一刀!” 高雪娥的脸颊上贴着刀刃,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何考在一旁赶紧道:“你们让打电话,电话已经已经打了,你们还要干什么?” “问你话了吗?”小套转身扬手,正要给何考一巴掌…… 就在此时,建筑外面的大门方向,忽然传来轰然巨响,伴随着玻璃碎裂声与人的惨叫声。屋里的人瞬间都冲了出去,走廊上的人也都向门厅方向冲去。 场面一时有些乱,大家的注意力也都在那个方位。他们身后走廊尽头的位置,却出现了一条人影,身材有些发胖,双手赫然端着一支冲锋枪! 此人似是凭空出现的,脸上还戴着一个孙悟空形象的动漫面具。他一现身,就朝着那群人的背后,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 PS:求票!眼巴巴期盼您的投票! 053、超出经验的遭遇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赵还真等人做梦也没想到这种场面! 他们只是听过隐蛾的传说,却从未亲眼见过隐蛾的之能,这段时间以来,除了一个梁凯失踪,也没见隐蛾有什么别的反应。 就连收拾一个梁凯,看现场情况,那隐蛾也是暗中下手,趁其不备搞的偷袭……他们从心底里对隐蛾就有所轻视。 也怪东国的治安太好了,平时民间出现一支手枪,在当地警方眼中便是大案。 何考当初好像只是做梦说胡话,但他提到了闯入者手里有枪,警方就不得不重视,不仅调看了公寓的监控,还对总计三层楼的住户进行了摸排调查。 至于冲锋枪,那是外国黑帮片里才有的东西……结果今天却见识到了。 何考的电话才挂断不到两分钟,他们又多审了几句,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通知三溪大桥那边的埋伏者做好准备,自己这边就遭遇了袭击! 还有一件事令人意想不到,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冲锋枪,堑壕战与巷战轻武器,虽然使用的是手枪弹,可是射程与威力比手枪大多了,一秒钟就可以射出十来发子弹。 这把枪的弹匣是三十发容量,假如射手没有经验,一紧张容易把扳机搂死,不到三秒钟就会把弹匣打空。 在东国这个和平年代,中弹的感觉恐怕很少有人体验过。对冲锋枪而言,其实躯体部位刚中弹的那一瞬间,人是没有太大感觉的,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或扎了一下。 植物神经反应比意识更快,中弹部位的肌肉会瞬间收缩,假如是打在腿部这种地方,会导致运动失调,仿佛忽然间不听使唤。 疼痛感和虚弱感要过几秒才会出现,假如后背中弹,人往往还能再跑几步。 面具人正对着这条步行街,开枪几乎不需要瞄准。那十几個绑匪正在往门厅方向跑,后面的人把前方的同伙挡住了。 所以冲锋枪的动静虽然大,总共十二名绑匪,他其实只打中了四个人。 这也不全怪他的枪法,尽管后来枪口确实上跳了,弹道已越过了头顶位置,但那伙人的反应也太快了,枪响后不到半秒钟,走廊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都是中枪的,其中小套跑在最后,身上中了好几枪,算是给同伴挡子弹了,其中一枪打在后脑勺,立时了账。 绑匪也不全是修士,除了老洪及其手下,小套也是个普通人。他是赵还真的跟班,也想跟赵还真学习术法,未入门之前就跟在他身边卖命。 今天果然把命给卖了。 另外两人伤势很严重,倒地不起,眼见也活不了。还有一人也中了枪,但及时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商铺里。 前面速度快的人已经到了门厅,听见声音往旁边一闪就能躲过子弹,还在步行街上的人,也及时闪进了两侧大门空空的商铺。 枪声还在响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敢露头……面具人果然打空了弹匣,看来也不是上过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 枪声一停,走廊尽头的一家商铺中就飞出来一把刀。近一尺长的户外野营砍刀,竟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微带转弯的小弧线,打着旋砍向面具人。 面具人带了两把枪,枪上有背带,一左一右斜挎在肩上。他将打空弹匣的冲锋枪前举,似是要解下来扔掉,一片黑暗中,飞来的刀正砍在枪身上。 其力量竟把枪身都给砍碎了一块,也不知掉落了什么零件。冲锋枪也被震得脱手,面具人还向后连退了两步。 何考的位置与面具人只有一墙之隔,这时他大喊一声:“九点钟方向!” 所谓九点钟方向,就是正左侧。 记得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接到通知书后等待上大学的日子,是何考迄今为止最自由散漫的时光,成天出去玩也没人管。 那时欢乐山谷还没有关门,园区内白马山山脚的坡地山林中有一块场地,是CS真人野战游戏项目。 那里用的是仿真枪,射的是颜料弹,穿戴游乐园提供的野战服和眼罩。 野战游戏区旁边还有一个实弹射击馆,但射击场中只有手枪,而且每把枪都用链子锁在射击台上,是拿不走的。 顾客射击时旁边有专人盯着,开关保险上子弹这些操作,都不能让顾客动手,顾客只能拿过枪对着靶子扣扳机。 顾客玩射击需要买子弹,一发子弹二十块,一个弹匣十发子弹起售,玩一次至少要花二百。何考没舍得玩,倒是小胖有次掏出了四百块钱请客,两人各放了十枪。 至于CS真人野战游戏,他们毕业班的同学倒是组团去玩过好几次。每次何考都跟小胖结成一个战术小组,两人配合得还有几分像模像样,反正互相喊的话都能反应过来。 面具人此刻后退两步,已来到步行街尽头外的后厅位置,那里是两条室内步行街的连接处,听见声音也反应过来了。 他身体左转,双手将腰间挎的另一支枪横过来,随即就搂响了。 这一声枪响特别震耳,比冲锋枪的声音大多了,黑暗中有一人正飞扑而来,又应声而倒。 何考的超常感知能力,要借助环境中的声音,才能将空间事物感知得更加清楚。可是声音太响太乱,同样也会影响与混淆感知。 方才冲锋枪连射的时候,何考对门外的感知也是一片混沌嘈杂。可是当枪声停歇之后,他忽然察觉到,有个人从另一条步行街绕了过去,动作迅速轻盈就像一只狸猫。 两条步行街是连着的,那家伙显然是想抄面具人的后路,手里应该还拿着武器。 歹徒除了刀其实也带了枪,但他们只有两支手枪,在面对冲锋枪时几乎没有还击能力,黑暗中子弹乱射,也没人敢冒头还击。 赵还真有一把枪,另一把枪就在此人手中,可惜根本就没来得及开枪,就被面具人击倒了。 面具人的第二把枪居然是霰弹枪,俗称喷子,喷出的是一把小钢珠,仓促间开枪应该没什么准头,但这么短的距离也不需要什么准头,只要枪管指对方向就行。 巨大的后坐力使枪身脱手打了个旋,枪托差点从后面打中面具人的脑袋,由于斜挎在肩上的背带,枪倒没有飞出去,又被面具人顺手捞了回来。 紧接着他又一扭身,冲着步行方向开了一枪。那边有人刚准备冒头,又被这声枪响给吓了回去。 面对一支恐怖的喷子,谁又敢赌对方打不中呢? 面具人威风凛凛地开了这两枪,向前两步又回到刚才出现的位置,也不知什么缘故,他愣了愣却突然撒腿就跑,从旁边的办公室翻窗出去了。 几乎与此同时,黑暗又有一块碎砖飞来,听风声势大力沉,假如面具人还站在原地,这一砖就能将他砸得筋断骨折,还好没砸中。 众绑匪也是一愣,以为他要从建筑物外面包抄过来,从窗户向里面开枪,纷纷避开了从窗户外开枪能打中的地方,另找位置隐蔽。 可是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假如换成一般人,这是很恐怕的感觉,因为不知枪手在什么地方,谁也不敢乱动。 可绑匪却不是一般人,黑暗中的赵还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何考听不清,没中枪的所有绑匪同时冲出藏身地,跳窗追了出去。 此刻外面的走廊上没人了,何考迅速放开了手脚也冲了出去。他脚上只有袜子,踩到了几颗仍有些发烫的弹壳,还有不知什么杂物,脚底板被硌得很疼。 顾不得这些了,所有的动作就像是下意识地应激反应,又像在脑海中演练了很多遍,他先跑向距离最近的后厅,那里躺着一名被霰弹枪打倒的绑匪。 何考从绑匪手里摸到了一把枪,又脱下了绑匪的鞋子穿上,还从绑匪身上摸出一部手机揣进裤兜。 这时他又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居然有人跑了回来。 何考很紧张,感觉心脏都快跳出喉咙,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有清晰的超常感知,也不知来的是谁,赶紧跑回了房间。 高雪娥还在沙发椅上呢,颤声问道:“怎么回事,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何考小声道:“是的,你先别动,也别说话!” 脚步声越来越近,何考坐回到沙发椅上,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双手握枪指着门口。这是一支九毫米手枪,保险是开着的。 何考此前只打过一次手枪,但印象非常深刻,这支枪与他曾在射击馆打过的型号差不多。他当时虽然没有亲手操作开关保险,但将工作人员的讲解动作看得很仔细。 何考想使用感知能力,但此刻怎么都找不到状态,他不知道外面来的是敌是友。 那人终于到了门口,借助对面房间窗外的微光,何考看见了其的身形轮廓,立刻就认了出来——就是刚才拿水泼高雪娥,并拿刀逼着她脸颊的女子。 何考立刻就开枪了,一连五枪,前三枪命中,后两枪则打出了对面房间的窗户。不是他枪法不准,这么近不太可能打不中,而是对方已摔出门外。 何考就是机械式开枪,有点反应不过来,朝着门的方向空放了两枪。假如对方不倒地,他估计会把弹匣打空的。 那名女绑匪根本没想到何考手里会有枪,更没想到他会开枪,当时她正好迈步进门,两侧都是门框,没法躲闪也没反应过来。 当胸中了第一枪之后,她就更做不出闪避动作了,手中刀落地,连中三枪踉跄后退摔倒在地,喉咙里只发出奇怪的声音。 屋里似乎还响着弹壳落地的回音,高雪娥本能地想尖叫,却又死死压抑着,喉咙里控制不住发出呵、呵的怪声,听上去就像她也中枪了似的。 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中,何考脑袋里嗡嗡响,几乎无法清醒思考,似是本能地按照刚才曾预想过的场景行事。 他迅速起身,打开手机电筒捡起了刀,帮高雪娥割断了手脚上的扎带,感觉手抖得有点厉害,然后又返身脱掉了女绑匪的鞋,递过去道:“娥总,快穿上,我们最好马上换个地方!” ** 054、不能让他跑了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高雪娥此刻没声音了,只怔怔地看着何考,好像没听见或者没听懂,头发还在滴水,衣服也是湿湿的贴在身上。 看她的样子,按村里人的老说法,就像是被魇着了,需要用笤帚打。 何考干脆蹲下给高雪娥穿上鞋,鞋有有点大了但也没什么关系,看周围没有笤帚,只得起身伸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脸:“娥总,没事吧?我们快走!” 高雪娥哇地哭出了声,坐直身体随即一把抱住了何考,脸埋在他的胸腹间,将哭声也给堵了回去……何考将她扶起来,赶紧走出了屋子。 高雪娥右手搭在何考的肩膀上,整个人都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何考左臂揽着她的腰,几乎是搂着她往前走,指间还捏着一部手机。 电筒功能不需要解锁,110等紧急呼叫也不需要,这就是他摸这部手机的用意,而刚才无意间手指一划,竟发现这部手机根本没有设置锁屏。 绑匪干这种事,不会带自己的常用手机,很大可能都不是自己的手机,在紧急情况下解锁还挺麻烦的,划开就能用反而最方便。 只需将手机屏幕调到很暗,声音和振动都关闭就行。 当然了,何考当时也没来得及多想,更没敢轻易使用这部手机打电话。他搂着高雪娥出了房间,穿过步行街向门厅方向走去,前面忽然又有了动静。 “有人!”连高雪娥都听见了,她不敢大声说话,颤抖着在何考耳边轻语,嘴唇几乎就贴在他的脖子上。 外侧商铺都有窗,走廊上也能借一些星月微光,何考原本没开电筒,此刻也点开手机电筒照了过去,右手也紧握着枪指向同一方向。 声音是从右前方传来的,大门空荡荡的商铺里,靠墙坐着一名男子,他腰侧中枪,用衣服勉强包扎,此刻鲜血又渗了出来。 此人中了一枪之后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商铺,包扎伤口就坐在原地,但方才听见了何考开枪的声音,又听见脚步声向这边走来,他想往里挪一挪,不料却发出了动静。 那人见光线与枪口一起对准自己,赶紧举起双手道:“饶命……” 迎接他的是枪响,何考连开了两枪,第一枪很走运正中面门,把他下面要说的话全都打没了,第二枪由于后坐力的关系,子弹不知飞到了哪里。 不是何考嗜血好杀,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他甚至都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看清楚是绑匪就开枪了,两枪之后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是想求饶。 从旁观者的角度,若按照严格的正当防卫定义,这一枪应该是超出了法定标准。对方已失去了持续伤害能力,对何考的伤害过程已结束,而且还举起双手求饶。 但何考不是军人在战斗后打扫战场抓俘虏,更不是警察在抓坏蛋。面具人不知去向,赵还真等人还在追击,他仍处于巨大的危险中。 绑匪有个同伙在这里,假如看见他与高雪娥跑去了什么地方,仍是个巨大威胁…… 这些其实都是旁观者事后的评论,何考根本没来得及想,他就是在高度紧张状态中,看见绑匪就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真正的旁观者只有一個高雪娥,她看见这一幕,发出了像是喝水被呛着的声音,身子一软就往地上滑去,连上衣都卷掀了起来。 这时外面的游乐园中又传来一声枪响,似是手枪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应该是那面具人的霰弹枪还击。 判断枪声传来的地方,好像还有一段距离。他刚才先后开了七枪,动静肯定也传出去了,所以得赶紧离开。 他关掉电筒揣起手机,蹲下身一把将高雪娥抱了起来,不是公主抱而是面朝下扛在肩上,左手勒着她的臀股,右手中还拿着那把枪。 高雪娥明显走不动了,刚才在黑暗中脚步也是磕磕绊绊,搂着她还不如扛起来跑更快呢。 高雪娥并不胖,但身材很有料,一百斤出头的份量。平日何考扛起来也挺费劲,可在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下,似是爆发了无穷潜力,他一路小跑还挺快。 大厅的玻璃幕墙刚才被震碎了,他绕开前门穿墙而出,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火药味,眼角的余光发现门前的台阶上倒着几个人。 刚才赵还真让老洪带着五名手下守在外面,这大半夜的游乐园显得阴森瘆人,他们也没敢走远,都聚在大门外坐在台阶上抽烟。 冷不丁不知从哪丢来一捆东西,像是绑在一起的小竹筒,吓得这些人都蹦了起来。紧接着那捆东西就轰然炸裂,气浪将人崩出了好几米外,还带着无数飞射的碎片。 单个小竹筒的爆炸威力也许并不太大,只能丢进水里炸炸鱼啥的。可是足足十五个小竹筒绑在一起,那就是一件恐怖的大杀器。 有人当场不治,有人就算一时未死,若不及时抢救也是不治。 何考扛着高雪娥朝刚才枪声传来的反方向跑,中间还隔着室内商业步行街那栋建筑,就算那群术士神通广大,此刻应该也掌握不了他的动向。 何考听钱固然说过,三阶修士便能掌握神识,哪怕住在斜对面的公寓里,神识穿过几道墙也能知道何考在干什么。 何考曾问过钱固然,这种能力的极限。钱固然回答像芝麻公寓那种墙体,二十米内穿过三道墙就是他的极限,所以他要尽量住得离何考近一些。 假如是在空旷地带,神识查探的距离可达百米左右,更远也不是不行,只是感应已太过模糊不清。 空旷地带需要用神识吗?百米左右,眼睛都能看的更远更清楚!但在特殊情况下,比如黑暗中或者想查探背后的东西,神识便是更好用的手段。 他不知赵还真等人的修为如何,但听钱固然的语气,应当差不多吧,同为三境修士,就以钱固然做个参照。 所以步行街那种地方不能再待了,假如绑匪回来,他发现不了对方,对方却能提前知道他的位置,就算有枪也没有用。 更何况对方也有枪,而他这把枪里最多只剩下三发子弹了。 他要找到一个不能轻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先将高雪娥安置好,出门之前便有预案,穿过一片空地又绕过两处建筑,一路跑进了奇趣探险屋。 游乐园里有两个探险屋,其中奇趣探险屋是给小孩子玩的,所谓的“怪物”都是恐龙、老虎、狮子、外星人之类。 另一个叫恐怖鬼屋,是给成年人玩的,不仅布置了特效恐怖场景,还有工作人员扮演的各种NPC。如今废弃了反倒更显恐怖,这大半夜的何考也不想进那种地方。 何考扛着高雪娥进了奇趣探险屋,这里面被刻意布置得很复杂,道路七歪八扭有各种空间分区,游玩路线上还架着小铁轨,平日孩子可以坐小火车游览。 何考离开了游览线路,进入了建筑内部的一个房间,应该是当初工作人员待的特效控制室,里面居然还有椅子。 他将高雪娥放了下来,拉过一把椅子扶她坐下道:“娥总,这里很安全,你暂时就留在这里,我先出去帮个忙……等我回来!” 高雪娥刚才被何考扛在肩上跑,肚子顶着肩膀被颠得十分难受,已经吐了出来,但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吐的只是酸水。 此刻听何考要离开,她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嘴唇颤抖着不知想说什么,可能是想求他别走,又或是叮嘱要他小心。 何考这才意识到什么,把手机掏出来给她道:“这个手机你拿着,屏幕没有上锁,划开就能用……假如我太长时间没回来,你就自己打电话求救。” 然后把枪放在旁边的控制台上,脱下了身上衬衫。这件衬衫比较厚,足以当外套了,与程序员标配的蓝格子不同,是灰白格子的。 “你身上全湿了,把这件衣服换上,否则会生病的……不要直接穿,把湿衣服脱下来拧一拧,尽量把身上弄干了再穿……我不看,我走了以后你再换。” 说完话他持枪离开了这个房间,高雪娥的声音在身后弱弱地传来:“小考,你别死!” 这算什么话,是祝福还是加油呢?何考答道:“放心,我不会,伱也不会有事的!” 都这样了,还不叫有事吗?但他必须得说点安慰与鼓舞的话。 当他走到奇趣探险屋的门口,借着大门的掩护向外观察时,这才意识到,刚才扛起高雪娥向外跑的时候,他的感知能力就已经恢复了。 他听钱固然讲解过神识之妙,其实术士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使用神识,就像火控雷达也不会总保持开机状态。 况且神识可以视作意识的衍生,要有意识的查探某个地方,那里才能被查探到。并不是随意的一眼扫过去,就能看透两堵墙之外的东西。 何考掌握的感知能力,虽算不上真正的神识,但也有类似的地方,不论是环境还是心情,特别混乱的情况下他的感知也是失效的,而且要刻意去感知才能有所察觉。 这样的话,他心里多少就有点底了,只要隐蔽得好不引起对方怀疑,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被发现。 面具人与绑匪的交火胜负未知,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何考的左侧腰带上别着一把刀,双手端枪,猫着腰快速穿过空地,空地上很多荒草已经长到齐腰高了,还有不少杂乱的灌木,也能遮蔽远处的视线。 这时他又听见了两声枪响,然后是霰弹枪的反击,声音竟然变得更近了。那面具人好像是兜了个圈子,又往商业步行街方向来了。 何考也摸了过去,迎着面具人枪响的方向,他又到了步行街所在的建筑,但没有翻窗进去,而是躲在外面,于靠近后厅的墙角位置埋伏。 这时月光下看见一个身材微有些发福的面具人,兜着圈子绕树跑来,远处又传来绑匪的呼喝声:“只要神识锁定了,隐蛾就没法消失,不能让他跑了!” ** 055、宛如激烈的战斗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ps:上架了,求订阅,求支持首订数据!) 被神识锁定,隐蛾便无法消失?听见这声呼喝,何考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为何隐蛾施展能力时从未被人发现? 因为只要被人发现,他就施展不了!不知时百思不得其解,一旦想通了,原因竟如此简单。 何考又想起面具人刚才在屋外时,明明退出了步行街,却又前走几步回到了先前的位置,愣了愣才转身就跑,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举动。 难道隐蛾能力还有别的限制,比如从什么地方出现,就得从什么地方消失?面具人那时并没有成功消失,可能就是因为自己仍能感知到他…… 如此说来,他反而帮了一个倒忙。 高雪娥已被安全转移,何考成功脱身手里还有枪,他已经恢复了冷静,脑筋急转中竟然想到了这么多。 这不仅是空想,也依赖于刚才的观察。 看来隐蛾真要回到刚才出现的地方,才能再度消失,从而使用那神秘莫测的能力。否则没法解释,这面具人兜了一大圈干嘛又要跑回来,只是为了救自己和娥总吗? 不干掉这些绑匪,先救人没有意义,否则也没法把人安全带走,他应该还有别的企图。 不得不承认何考很擅于观察,心思也很细密,今天又一次猜对了答案……他的缺点也许就是心思太深了吧。 他刚才在室内步行街先后开了七枪,其实也无意间帮到了面具人。那帮术士动作很快,追击中咬得也很紧,如果不是忌惮霰弹枪的威力,可能早就把面具人给追上了。 包抄过程中,陡然听见身后的室内步行街传来枪响,他们也被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没敢轻举妄动,被面具人找到机会兜圈子又跑回来了。 转眼间面具人已经跑近,翻窗进入了商业步行街,还趴在窗口向外又开了一枪。 霰弹枪的射程很短,有效射程通常不超过五十米,要想打得准,实战距离恐怕也只有十几米,在跑动中开枪准头更差,只是声势骇人。 所以那帮人追得很紧,只是保持了几十米距离不近身,神识却始终将其锁定。 见他趴在窗口开枪,威胁应该比跑动中大多了,追在最前面的绑匪也不敢大意,闪身躲在了一棵树后。 远处又传来似是赵还真的声音:“他还剩下最后一发子弹!”霰弹枪装弹量通常只有五发,面具人这支也不例外,他刚才已开了四枪,底细被赵还真给看出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建筑的墙角处突然又传来三声枪响。躲在树后的追击者先是一声惊叫,然后又没了声音。 除去老洪及其手下那伙混混,刚才步行商业街里的绑匪共有十二个人,五名三阶术士、六名二阶术士,还有一個未入门的小套。 三阶术士被面具人用霰弹枪干掉一个,剩下的四名掌握神识的三阶术士,刚才是从不同方向尾随包抄,交替前进以神识锁定面具人,让他始终无法脱身。 正如老钱所说,神识也并非万能,它就像意识的延伸,要主动去感应才能有所察觉。树后那人注意力只放在面具人身上,并没有发现暗中埋伏的何考。 那绑匪躲在树后,却将半边身子都暴露给何考这个角度。何考抵住墙角,单膝跪地双手握枪,稳稳地打出了三枪,他不是不想开第四枪,只因为已经没有子弹。 枪声响起打倒一人,后面的绑匪也吓了一跳,纷纷后撤寻找隐蔽的位置,唯恐自己也挨了黑枪,一时间反倒没人敢再过来。 隐蛾居然还有帮手,而且这帮手也有枪,看这架势,留在商业中的同伙恐已凶多吉少,绑匪中有人已心生去意。 现在好像已不是能否抓住隐蛾的问题,而是如何保住小命不被隐蛾干掉。 面具人趁机离开窗边跑回了步行街,何考虽然没有施放感知,但也能听见脚步声。脚步声到了面具人起初出现的地方就停了,过了片刻又出现了,仍跑回了刚才埋伏的窗边。 这回面具人的枪换了,竟变成了一支突击步枪,穿的战术背心前面还插了三个弹匣,很有吃鸡战神的风范,就是人似乎累得直喘气,多少有点破坏形象。 这时远处有人刚想动弹,猫着腰才直起半个身子,一梭子子弹就打了过去,其中还夹着曳光指示弹,从开枪者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弹道。 面具人的前几枪原本没打中,连射中修整弹道,随即便把那人撂倒,口中还嘟囔了一声:“可惜没拿到夜视仪!” 先前在室内步行街,他用的是冲锋枪和霰弹枪,都是更适合近战的武器。 此刻他趴在窗台后面,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外面是一片长满荒草和灌木的开阔地,再往后就是摩天轮和过山车,突击步枪则是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压制武器。 在月光下,一帮绑匪都不敢站起身冒头,更别提往这边靠近了。 面具人又小声喊道:“你快进来!” 何考迅速绕过墙角跳进了窗户,趴在了面具人身边,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他也只说了一句:“我没子弹了!” 面具人把何考的手枪拿了过去,又把手中的突击步枪递给何考:“这种型号啊?你等一会儿,义父帮你拿……你趴这儿别回头看我,外面哪里有动静,就朝哪儿扣扳机。” 神特么义父!这种时候还不忘占便宜。 面具人拿着手枪迅速跑到商铺外,忽然消失。片刻后他又转身出现,却不是刚才消失的位置,换成了靠窗的墙角。 何考没看见也没释放感知,假如他能看见的话,会发现面具人就像从墙角里走出来似的。 “你会换弹匣吧,就这么按一下,空弹匣就出来了……对,按这里,然后把新弹匣换上去。” 面具人拿来了两个新的手枪弹匣,现场教何考怎么换弹,操作很简单,示范一下就学会了。 见面具人拿回了步枪又继续瞄着窗外,何考问道:“你喘得好厉害,没事吧?” 面具人:“我没事,就是太兴奋了!伱拿着枪赶紧走,门外找辆车带娥总离开。只要你们不在这里,我有的是办法……先把这伙人收拾了,回头在你家碰面。” 何考也不矫情,提醒道:“他们还有同伙,想在三溪大桥那边埋伏你呢,听见动静可能也会翻山赶过来。娥总家外面和e时代小区那边,应该也有放哨的同伙。” 面具人:“收到,都交给我,你别留下来当累赘了。要不是被你们拖累,我早就能直接到他们背后开枪了,一个一个点掉……外面地上有把车钥匙。” 何考又提醒了一句:“空旷地带,他们哪怕百米外都能锁定你,假如是室内,二十米内至少隔着三道墙也能感觉到你。” 面具人:“我已经摸清楚了,别啰嗦,快走!”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最后提醒道:“特别巨大的动静、混乱的场面,能混淆他们的感知,比如你在大门口丢的雷……霰弹枪的动静也差不多。” 说完话何考提枪很小心地退后,途中还不忘回到刚才的屋子,带走了小桌上的东西,绕行另一条步行街,迅速跑到大门外。 大门外有好几具被爆炸崩飞的尸体,一枚车钥匙正落在台阶上方,一眼就能看见。 外面停了好几辆车,何考拣起车钥匙摁了一下,有一辆车的灯亮了,是辆老式的燃油suv,他赶紧上车将发动,拐向后面的奇趣探险屋。 那边趴着的众绑匪听见远处有车辆发动声,一时都有些慌乱,这时面具人又朝空地上乱扫了一梭子,让他们谁都没敢动弹。 何考停下车冲进奇趣探险屋,高雪娥果然还在那个房间里,听见声音吓得缩到了桌子底下。何考小声道:“娥总别害怕,是我,赶紧跟我走!” 高雪娥这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打开手机电筒看见何考,似是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举起双手站直了身体。 何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看来高雪娥还是跑不动,尤其是在黑暗中更是看不清脚下。他再度蹲身又把高雪娥给扛了起来,提着枪跑出门外。 “娥总,你在后座趴着别露头。” 何考驱车离开了欢乐山谷,半路只下车一次打开了入口处的铁栅栏门。这道门平时是锁着的,今晚显然是有人把锁给卸掉了。 离开了大门拐到了公路上,何考这才放松下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赶紧问道:“娥总,你刚才没有报警吧?” 高雪娥好像也缓过神来了,趴在后面弱弱地说道:“还没有,是你叫我在那里等你,我看见你……打算先等你回来。” 高雪娥本想说“我看见你开枪杀人了”,但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何考:“手机给我。” 高雪娥从后座将手机递过来,何考划开看了一眼,果然没有拨出电话或发出消息的记录,想必高雪娥在也不会这种情况下骗他。 浦港镇中间就有公路穿过,后半夜时常有车,倒也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何考在大路上拐了个小弯,前走不远就到了自己家……他把车停进了院子里。 他将高雪娥扶进了屋,然后道:“卫生间有热水,你可以洗个澡再休息,我帮你找几件能换的衣服。” 高雪娥却抓住他的袖子道:“刚才是谁?外面开枪的那个人,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隐蛾吗?我们现在怎么办?” 何考:“娥总,你不知道隐蛾的事,从没有听说过,记住了吗?暂时不要报警,假如报警也让我来报警,我们也不能害了普通警察……你先休息吧。” 何考家里没有女人的衣服,他只好找了几件自己的干净衣服给高雪娥。卫生间里刚传来水声,何考就扭头看向自己平时住的小屋,面具人竟开门从那里走了出来。 他腰间还挎着步枪,手中竟然拿着一张猎弩,那是网上视频里才见过的东西。 何考:“这么快,都搞定了?” 面具人:“都是男人,说什么快?已经挺长时间了,你都到家了!娥总呢?” 何考:“洗澡呢,刚进去。” “那她应该听不见。”面具人晃着手中的猎弩道,“三溪大桥那边果然还有人,他们想拿这个东西埋伏我,听见动静从小路翻山过来了,也都被我解决了。 娥总家外面,还有e时代小区那边,果然也有人盯着,他们还给某个绑匪打电话来着。可惜电话落到了我手里,我正好用这个东西把人带走了。 今晚所有见过我们的绑匪,应该都已经处理了。院子里的那辆车也不能留,我待会儿开走处理掉,但是游乐园里的枪声,肯定有人听见了。 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也是最后一次了,不想让任何人查出来……我能处理掉弹壳和尸体,但很难抹掉所有痕迹,你心细,再想想还能怎么处理?” 何考:“以你的本事,让我想想……我今晚才发现,枪声和鞭炮、二踢脚的声音真的很像,尤其是从远处听……十月一号那天凌晨,这边也有人在野地里放礼花。” 面具人眼神一亮:“楼上还有不少鞭炮和二踢脚,这事我去办。” 说着话他就要上楼,何考喊道:“等等,我还能帮什么吗?” 面具人:“外面的车,换成我也得一路开回去。等娥总休息了,你就把车开回去,开进那个防空洞里,你知道地方的,一直往里开到进不去为止,然后就回来等我。” 面具人上楼了。过了一会儿,高雪娥洗完澡出来,用毛巾裹着头发,身上的衣服有些宽大,明明会遮掩身材,却反而起到更显身材的效果。 她刚要说话,远处突然又传来鞭炮声,吓得她一哆嗦又软倒在何考身上。 何考扶着她道:“别害怕,那些人都已经解决了!外面是放鞭炮呢,也好遮掩今天的枪声,你先休息,我还要去处理一点事情。 放心吧,我们都已经安全了……等明天一觉醒来,什么都过去了。” 何考家里虽有三层楼,但只有两间能睡觉的卧室,一间大卧室曾经是爷爷的,另一间小卧室是何考平日住的……高雪娥选了小卧室。 她还是不太敢一个人待着,但又不好开口让何考别出门“处理事情”,只是攥着他的衣服不松手。 何考只好就在坐在床边,看着她入睡。她已倦极,人一旦放松几乎立刻就睡着了,何考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这才起身出门。 他刚起身就是一个趔趄,脚下踉跄了几步,感觉浑身酸痛。他今天也是累得不轻啊,尤其实扛着高雪娥跑的那一路,刚才不觉得,到现在才返过劲来。 何考带着浑身酸痛去开车,临走前还锁好了门。 院门的钥匙,他平日在院门后面藏了一把,从院门底下的缝里伸手能摸到。房门的钥匙,他则在院子里藏了一把。 这是爷爷留下的习惯,防止何考万一没带钥匙进不了门,连大姑都不知道。何考后来也保留了这个习惯,换了锁之后仍是如此。 平日并无必要,只是一种怀念。 那面具人看似自信满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考虑问题却也粗心。他让何考在家里等,还提醒他捡钥匙找辆车开,却没想到何考身上根本没有家门钥匙。 还好何考自己能解决。 何考开车返回欢乐山谷的路上,陆续听见炮仗声从不同方向传来,宛如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有人换着地方在放鞭炮和二踢脚,肯定吵醒了不少人,浦港镇有不少居民该骂人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56、老钱也失踪了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被吵醒后骂人的,可不仅是浦港镇的居民。 何考只能听见浦港镇一带的动静,其实今夜栖原市区那边,陆续也有不少地方传出鞭炮声,比如僻静的公园里、社区小广场上、在建的工地的空旷处…… 有好几处是面具人干的,但也不全是面具人干的。 人们有个习惯叫模仿,有人后半夜还没睡,手边也有鞭炮,听见外面各处鞭炮响,也跑出去找个地方给点了。 警察倒是抓住了一伙放礼花的,但不是面具人,而是某个工地上的值班人员。 工地库房里正好有鞭炮和礼炮,原本是预备庆祝大楼封顶时放的,这也是地产行业的习俗。听见别处在放鞭炮,几個值班工人就搬出来一部分礼花,找片空地就给放了。 但他们放的位置很不巧,街对面就是派出所,把值班民警给崩出来了。 与市区里的闹腾相比,江北这边的动静还算小的。面具人仿佛日子不想过了似的,反正何考家三楼留下的那些串红和二踢脚,最终全让他给拿走了。 何考开车来到欢乐山谷正门口的时候,发现外面不远的空地上,也有很多鞭炮燃放后的碎纸屑,看来面具人特意到这里放过鞭了。 继续开车往里走,路过室内步行街时,他发现原先停在外面的几辆车以及台阶上的几具尸体都不见了,顺着园区道路再往前走,拐过摩天轮和过山车,就到了白马山脚下。 当初开发商建欢乐山谷时圈了很大一块地,将白马山这一片的山脚直至半山坡的地方,都划进了围墙内。 据说二期工程还有配套的商业地产项目,包括亲子酒店、休闲度假村之类,可以让人不出园就住在里面玩几天……可惜最终没有搞起来。 这里还有一处很有年代感的“遗迹”,就是防空洞。 大约七十多年前,东国各地掀起了一股备战备荒的热潮,各地都在修筑人防工程。有的工程无论规格还是质量标准都很高,至今仍在沿用,相关信息并不对普通人公开。 还有的场所已转给了地方人防办,和平年代要么封存,要么当保管仓库之类的场所使用,听说还有开火锅店的,假如到了战争年代,仍可以用来当防空洞。 也有一些人防工程如今已经开发成旅游景点,可以供人参观。比如栖原市中心神龟湖的地下工程,以及江边观流楼下复杂的历代军事隧道。 由此也可以看出,栖原市当年特别重视人防工程修筑,各种防空洞挖得都很宽很深,尽量追求更高的规格与规模。 防空洞有官方组织修建的,也有民间响应号召自发修建的。 欢乐山谷中的这座防空洞,就是乡里集合了几十个自然村的壮劳力,还集中了那时有限的各种车辆机械,挖掘了近两年时间……何考的爷爷也在这里干过活。 据说乡里提出的要求很高,主通道甚至能拉着野战炮出入。 可惜这个防空洞修到后来发生塌方,据说还死了好几个人,工程一度无法推进,再后来由于国际形式的变化,工程也就停止了。 因为有塌方危险,所以它就废弃在荒郊野外,入口处用一道大铁门锁住,就在离cs真人射击游戏场不远的地方。 此刻大铁门居然开了,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隧道口,就似欲嗜人的怪兽巨嘴。何考打开车灯驶了进去,里面感觉有些潮湿,空气带着一股腐臭味,很不好闻。 进去几十米后,两侧出现了岔道和房间,里面黑咕隆咚也不知有什么东西。假如在今夜之前,何考绝不敢这个时候跑到这种地方来。 可是经历了今夜的事情,他的神魂仿佛经过了一次洗练,倒不是说胆子变大了,而是人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包括对很多事物的看法。 再往前开,何考也忍不住惊叹,当年全乡人民到底干了多大的工程?这都进去快二百米了!就在这时主隧道拐了个弯,他看见了前方的反光。 那是车尾灯的灯罩在反光,隧道中已经停着好几辆车,原来面具人也是把车都开进了这里。他下车原路跑出了防空洞,一刻也不想多待。 出去之后关上了大铁门,他发现门栓上有一把打开的大挂锁,表面已有些锈迹,也不知是从哪找来的旧锁,他顺手就把门给锁上了。 这回没有车开了,他只得步行回去,走到几百米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 旁边不远的摩天轮,被震掉了一个轿厢,发出巨大的碰撞与一连串的滚动声。而远处那扇大铁门仿佛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发出长时间的撞击与震颤声。 何考突然明白面具人打算怎么毁尸灭迹了,车都弄进了隧道里,尸体可能被丢在更深处,然后引燃炸药将防空洞给炸塌了……或许他家消失的那批烟花爆竹也在其中。 炸药的威力不仅要看当量,爆炸环境更重要,假如是在开阔的空地上,可能只是一场免费的烟花秀,但发生在密封空间内,破坏力则变得特别巨大。 那个防空洞七十年前就发生过塌方,又废弃了这么多年无人维护,恐怕随时都有塌方风险,来了这么一场内爆,估计整体结构都垮塌了。 修建这个防空洞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就巨大,一旦垮塌之后,还想在安全的情况下将它挖掘开,难度至少要高了一个数量级…… 如今没哪个单位有这笔经费预算,更没这个必要。 何考步行穿过游乐园离开,临走时不忘关上大门却没找着锁,又在月光下独自前行。 他的身影消失后不久,面具人却在大门旁凭空出现,戴着手套,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半生锈的大挂锁,把游乐园锈迹斑斑的破大门也给锁上了。 然后面具人一转身,就这么原地又诡异地消失不见。 这边收了尾,但今夜还有活没干完呢,得在市区内再找几个地方多放几串鞭炮,让全市人民过节都热闹热闹。 从欢乐山谷开车回家很快,但何考拖着酸疼的双腿步行,足足走了四十多分钟。路过下湾河边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掏出得自歹徒的那部手机,远远扔进了河中央。 回到家后,高雪娥仍在沉睡,口中偶尔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长长的睫毛有时会快速的颤动,何考坐在床边,不用开灯也能感应得很清楚。 其实他也非常疲惫了,但还在等待面具人的消息,这时外面传出了动静。 走出卧室,正看见面具人居然从楼梯上下来,他问道:“都处理完了吗?” 面具人却反问道:“你怎么回事?我居然没法出现在你的房间里,连背后都不行!” 何考:“这是一种感知能力,我好像不用眼睛也能察觉周围的东西,我刚才没开灯,无意间正在使用。”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面具人:“难怪呢!这黑灯瞎火的,你和那帮术士学的吗?” 何考:“三言两语说不清,这不能算是真正的神识,就是感知能力有些超常。” 面具人:“娥总呢?” 何考:“已经睡着了,可能在做梦。” 面具人:“我们上楼说吧,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就要告诉你。” 何考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堂屋的灯,然后跟着面具人上楼。他们没有去楼顶露台,而是来到三楼那个带密室的大房间。 屋里居然摆好了桌椅,就是他们那天在楼顶喝茶时搬上去的,看来又被面具人搬到了这里。 面具人打开了手机电筒,照亮了桌上的一堆东西:“你留在测试现场有用的东西,我顺便也帮你拿过来了……伱明明没带钥匙啊,今天是怎么进家门的?” 桌上放的就是何考留在e时代小区测试现场的手机、钥匙、钱包、身份证等杂物,没这些东西他明天都出不了门。 何考:“你才想到啊?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平时在院门后面藏了院门的钥匙,伸手就能摸到,还在院子里面藏了屋门的钥匙……” “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确实符合你的性格。”说着话面具人终于解下了面具,顺手放在桌上,又从桌下摸出来两瓶肥宅快乐水,递给了何考一瓶。 他四仰八叉的坐下,拧开可乐一口气灌进去大半瓶,还打了个很过瘾的嗝。 何考此时也忽然觉得很渴,同样仰头喝了大半瓶,也坐下道:“我早就知道是你。” 这话说得很自然,就像朋友之间的聊天,缺乏一点惊讶感。气氛很轻松,但两人握着瓶子的手都止不住轻轻发抖,就像刚经历了超负荷距离运动的后遗症。 黄小胖叹了口气:“小考,我突然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好可怕,细心得简直令人发指,幸亏我们是朋友!” 何考:“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也有粗心的时候,经常犯各种错误。比如很多情况都不知道,还在那里一个劲地瞎琢磨。” 黄小胖:“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吗?就是今晚的体会!你明明早知道是我,可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你根本没叫过我的名字,哪怕连一个称呼都没有。 就算已经回到自己家,因为娥总还在旁边屋里,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你都没有叫出我的名字。” 何考笑道:“因为你戴着面具啊!戴面具就是不想暴露身份,我肯定不能叫破,现在是你自己摘下来的。 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真的很抱歉,假如不是为了我,你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险、做了这么多想都不敢想的事。” 黄小胖摆手道:“有什么不敢想的?当年我们玩cs游戏的时候,我就经常设想这种场面。后来我有机会玩真枪了,还专门跑到没人的地方耍过。 你刚才的话说错了,不是你连累了我,是我连累了你。他们是冲我来的,假如不是因为有我,你和娥总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要说感谢的人也应该是我,假如今天不是你帮忙,我恐怕就把命给送掉了……大意了呀,差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这也是实话,黄小胖今天遇到的最大危险,就是他现身之后无法原地消失,反而被那帮术士的神识给咬住了,于是只能先跑。 后来何考开枪,引起了那些绑匪的警惕与犹豫,小胖才找到机会兜了个圈子又跑回商业步行街。 假如没有何考干掉了留在步行街里的两名绑匪,又在墙角掩护他,干掉了追得最近的那名三阶术士,黄小胖就算成功跑回去恐怕也没用。 等黄小胖换了自动步枪再度出现,何考临走前又提醒他绑匪的神识特点、以及怎样躲避与干扰神识锁定的方法,他其实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此刻仔细回想,隐蛾之能真的很可怕,难怪那么多人会为之疯狂,仅是黄小胖这样一个普通人,就干掉了那么多术士,最终还能成功毁尸灭迹。 听见小胖的话,何考突然问道:“老钱呢?绑匪让我找个人打电话求救,就是想把隐蛾引出来。我给老钱打了电话,暗示他我在欢乐山谷,是他通知你的吧?” 黄小胖:“是我先发现你失踪了,然后打电话找老钱,我们俩分头去查找线索,接着我又发现娥总也失踪了……后来接到了老钱的电话,老钱说你们在欢乐山谷。” 何考抓起桌上的手机道:“那么老钱人呢?他现在肯定知道你就是隐蛾了。” 黄小胖:“电话打不通,老钱失踪了。” 何考惊讶地站了起来:“什么?老钱也失踪了!你确定吗?” 为什么说“也”?因为他和高雪娥,假如没有小胖来救,在外人眼中今晚就是失踪了。 而过了今夜之后,失踪的却变成了赵还真等人。 但他没有想到,钱固然居然也跟着一起失踪了! 黄小胖:“我接到老钱的通知,在最短时间内就赶到欢乐山谷了,当时一顿操作,也没来得及跟他联系。 但是今晚不堵车,他从市内过来,算算时间,你和娥总到家的时候,他也应该赶到了。我刚才打电话问他到哪里了,结果怎么都打不通,居然显示关机了。 我从他来这边的路线上找了一遍,还去了他可能在的地方,但什么都没发现,不知他去了哪里,也有可能是故意躲起来了。” 何考:“老钱很可能是出事了。” 黄小胖:“人联系不上,我们也得知道去哪儿找他啊,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还有的地方恐怕就是我们不知道的。” 何考:“今晚那些人……” “一个活口都没有,现在想问也问不成了……”说着话小胖又伸手示意道,“就算想找老钱,现在也来不及了,我的时间有限。 你坐下,有件事必须现在就告诉你,很重要!”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57、打开世界的钥匙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见黄小胖的神情很严肃,语气就跟交待后事似的,何考也赶紧坐下道:“你没事吧?” 但左看右看,也没看出黄小胖马上就要倒毙的迹象,他只是显得有些虚弱和疲惫,这其实很正常,何考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黄小胖:“我也不知道明天早上醒来会是什么情况,或者还会不会醒过来。但今天不把话说完,我恐怕会没命的。 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些事,也是为了救我自己的命。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你先什么都别问,听我问、听我说,我什么都会说的……” 何考放下可乐,抱起胳膊:“那好,你说吧!” 黄小胖:“我收到的那些邮件,肯定也是你发的。伱已经知道我是隐蛾,那么今天有没有看出来,隐蛾的能力有哪些限制?” 何考:“让我好好想想,稍微总结一下,我刚才主要看出来两点。 第一,使用隐蛾的能力时,不能被任何人以任何手段感知到,否则能力就会失效。 第二,隐蛾能凭空出现在任何地方,也能凭空消失。但只能在先前出现的同一地点消失,然后才能出现在下一个地方。” 黄小胖点头道:“第一点基本说对了,但是第二点还需要补充。我确实可以凭空出现在一个地方,但必须是我本人曾去过的、能记住的地方。 今天幸亏是欢乐山谷,那里我去过很多次,那条室内商业街,我也逛过很多遍。我这条手串,也就是你们说的隐蛾之物,就是在那里买的……” 说着话,他将那条人工合成的蜜蜡手串从裤兜里掏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何考惊讶道:“什么?隐蛾之物居然是在小摊上捡漏来的!不是别人传给你的吗?” 黄小胖一拍桌子,故作不悦道:“不是说好了吗?先听我说!有问题也是我来问,你先别问我!到最后,会有机会让你提问的。” 何考很痛快地认错:“好吧,我错了,不该多嘴,你继续!” 黄小胖又叹了一口气:“隐蛾之物都是自己选的。你爸的隐蛾之物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的隐蛾之物,就是这条手串。 至于我爸的隐蛾之物,是他戴的一枚银戒指。那其实也不是银的,材质是铝镍合金,是过去乡里的首饰匠,用五分钱硬币打的。 不论什么东西,都需要包含一个封闭的圈,比如这個手串……绳子断了也关系,换一根再接起来就行,除此之外就没别的要求了。 但最好是选一件很方便随身携带、又不容易丢的东西,越普通、越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越好,这样至少没人会偷。 何考,我想问你,假如,就是假如,假如现在让你选一件东西,当成自己的隐蛾之物,你会选什么呢?” 这段话的信息量非常大,也从侧面印证了何考先前的猜测。隐蛾这个“身份”,就是自己的父亲周度“传”给小胖的父亲黄所长的,后来黄所长又传给了儿子黄泗。 至于是怎么传的,就等小胖自己说吧。 何考掏出了四枚挂坠,将团在一起的绳子抖开,挑出其中一枚道:“要我选就选这个,你看符合要求吗?” 他挑出来的这枚,出自武岩骏的“小师妹”之手,也是所有赝品挂坠中“手艺”最糙的一个。他戴上这枚挂坠后,就再没有“高人”打过它的主意。 黄小胖点头道:“当然可以,非常合适!你把它和我的手串放到一起。” 何考隐约有点猜到小胖可能想干什么,但小胖刚才一再要求他不要多问,他想了想也就忍住了没说话。 手串在桌上正好摊开成一个圆圈,他将挂坠就放在了圆圈中间。 黄小胖又伸手将搭在外面的红绳都拿进了圈中,继续说道:“隐蛾施展能力,需要通过一个空间中转。 人们推测的隐蛾之能,都只是附带的表象,隐蛾真正的能力,其实就是进出那个空间——暂且就叫隐蛾空间吧。 隐蛾之物的作用,就相当于钥匙,用来打开隐蛾空间。隐蛾之物丢了也不要紧,你能感觉到它在什么位置,可以找回来。 假如找不回来则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大麻烦,还可以再培养一件,只是需要花一段时间。培养方法也不难,就是再找件尽量跟原先一样的东西,用同样的方式随身携带。 只要你是隐蛾,隐蛾之物就是你的东西,别人拿不走,杀了你都没用。 从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进入隐蛾空间,需要找到并打开它的门,进去之后,你可以选择原路出来,也可以选择放弃那道门,相当于让原先的门消失,然后再打开另一道门。 这道门,可以通往世界上任何你去过的、能记住的地方,但是你再想回到隐蛾空间,就必须走你新打开的这道门。 所以在使用隐蛾的能力时,要特别小心开门的位置,否则你有可能就回不去了! 假如你在隐蛾空间里打不开门,就说明那个地方当时有人能察觉,比如正好在谁的眼皮子底下,那就换个地方或者换个时间……我刚才没法进你的房间,就是这个原因。 说起来有点绕,你听懂了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一点都不复杂,我都听懂了。” 黄小胖:“隐蛾的能力,我基本都说了,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可以问了。” 何考:“你刚才说,在隐蛾空间里重新开一道门,可以通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那么传说中的地点呢,比如天堂、地府、欢想世界啥的?” 黄小胖瞪眼道:“这是什么问题!我说的很清楚,得是我去过的且能记住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去过那种地方?” 何考:“你感觉呢?只是感觉。” 黄小胖:“我感觉可以,只要你亲自去过!别浪费我的感情,问点有用的。” 何考:“你的那些枪,是从哪里来的,偷了军火库吗?假如被发现了,那可是天大的案子,会被查个底朝天的!” 一听这话,黄小胖就兴奋了,眉飞色舞道:“你这见识还是太短,只能想到国内吗……” 搞了半天,小胖那些枪械是从国外顺来的,具体地点并非军火库,而是萨哇国一家专门接待游客的射击馆,小胖参加部门团建时曾到那里玩过。 那时他刚参加工作,在螣信集团盈利最多、堪称现金奶爸的游戏事业部。 高雪娥领导的项目组,平时团建就是找个高档点的酒楼聚个餐,时间宽裕的话再来个近郊游,比如栖乐山庄那种地方。 而那时黄小胖所在的部门,团建直接干出国了……那天看完表演又骑了大象,旁边正好还有实弹射击馆,里面可以玩手枪、步枪、冲锋枪、霰弹枪,只可惜没有手雷、rpg啥的。 何考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查不到咱这儿!你不会是现偷的吧?” 黄小胖:“临时去拿哪里来得及,万一刚好有人看着呢?收到你的第二拨邮件后,我就找机会去弄了一批枪械子弹,暂存在隐蛾空间里,今天果然派上用场了。” 何考:“隐蛾空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能当仓库用?” 黄小胖欲言又止道:“我给你留点悬念,今天就不告诉你了。” 何考:“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黄小胖:“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可以把外面的东西搬进隐蛾空间,也可以把隐蛾空间里东西拿出来,但这种事最好尽量少做。 随身带进去什么东西,回头就带出来,不要把隐蛾空间当仓库用。假如真有东西就要放在隐蛾空间里,小件物品问题还不大,但千万不要搞成搬家那样。 通过隐蛾能力从别处拿来的那些东西,比如今天那些枪械,事后最好都还回原来的地方。我刚才就把枪都放回了射击馆,至于用掉的子弹就算了。” 何考:“你刚才还抽空去了一趟萨哇国?” 黄小胖:“去萨哇国还是去欢乐山谷,对隐蛾来说都是一样的。” 何考:“我这里还有两个弹匣。” 黄小胖:“那点小东西就没什么要紧了,你连枪一起都收好了,留着将来防身吧。 其实这些话,都是我爸当初提醒我的。他成为隐蛾的时间比我长多了,知道的应该比我更多,听他的不会有错。” 话说到这里,两人莫名地忽然都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小胖一口喝掉了剩下的小半瓶可乐,终于打破沉默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何考:“换个话题吧,我曾经看一部电影叫《心灵传输者》,里面讲的超能力,就是想去什么地方就能去什么地方,哪怕没去过的地方,只要看一眼照片就行。 我原先以为的隐蛾之能,就和那里面讲的超能力差不多,现在看来却不是一回事。” 黄小胖:“当然不一样!那部电影我也看过,就一个超能力的创意,没根没脑的,没道理也没逻辑。 穿行空间,只是隐蛾之能展示出来的现象,隐蛾之能的本质,是打开隐蛾空间,就像打开一个无穷无尽的未知世界……” 何考:“隐蛾出入那个空间,到达世界各处,能量从哪里来呢?” 黄小胖:“你没读过书吗?能量不会消失,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增加的只是熵。”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 何考低着头,似是在自言自语:“或许熵也能守恒,只是我们不知道以什么形式,又或许……暗物质和暗能量,真的存在。” 黄小胖终于坐直了身体,提高音调道:“你绕来绕去的,都快扯到宇宙大爆炸了!为什么就不问——我是怎么成为隐蛾的?” 何考在黑暗中抬眼看着他:“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说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58、传承的方式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隐蛾是一种身份,它可以传承。 每一位隐蛾使用能力的方式、对隐蛾空间的探索程度都有所差别,得自上一代隐蛾的经验也非常重要。 周度在看守所里,将隐蛾的身份传给了黄灿奎,就是黄泗的父亲。他们也是发小,从小在一起长大,关系有点类似于今天的何考与黄小胖。 黄小胖并不知具体的过程,他了解的情况都是父亲告诉他的。 那时的黄灿奎还不是看守所所长,就是一名工作人员。据说当时的周度好像自知命不久矣,将自己的最大秘密告诉了他。 周度还嘱托黄灿奎照顾自己的家人,特别是尚且年幼的儿子。 所以后来黄小胖一家对何考很照顾,甚至在小胖的卧室里还弄了一个上下铺,给何考也留了一张床。 周度去世时身陷囹圄,且何考只有五岁,他肯定没有办法把隐蛾的身份传给儿子,所以只有传给发小黄灿奎。 至于他跟黄灿奎还交待了什么,比如将来再把隐蛾的身份传给何考,或者让黄灿奎去做一些别的事情,后来的黄所长就没跟小胖说了。 或许有或许没有,黄小胖当时追问的时候,黄灿奎借口时间有限,回避了这个话题。 总之黄灿奎叮嘱儿子,以后凡事都要罩着点何考,他们家欠了何考爸爸天大得人情。 所谓人情,可不仅是指传承隐蛾身份这件事,在此之前周度也曾帮过黄灿奎很多忙,甚至有救命之恩,但黄灿奎对此语焉不详。 至于隐蛾的传承方式,也可以说是一种传承仪式,黄小胖亲身经历过,它既有形式要求也有必须的传承内容。 从形式上讲,它有两个步骤—— 第一,将自己的隐蛾之物,与接受传承者选定的隐蛾之物放在一起,具体的方式就是用圈子套住,至于是谁套谁的并不重要。 第二,隐蛾传承仪式,肯定是在现实世界中进行的,隐蛾要告诉继任者,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留下隐蛾门户位置。 隐蛾一旦告知接受传承者,自己留下的门户位置,便标志着传承仪式已完成。 接受传承者,通过上一任隐蛾留下的门户,将来进入了隐蛾世界,则标志着新一位隐蛾诞生。 至于内容,就是隐蛾要正式告诉接受传承者自己的身份,以及这种身份所拥有的能力。这是必须的内容,从完成传承角度只需要说出这些就够了。 如果两人关系很好,隐蛾还可以给接受传承者介绍更多情况,包括各种個人经验,比如黄小胖此刻对何考说的很多话。 假如隐蛾没有来得及将身份传承给下一个人,就已经去世,那么会怎样呢?隐蛾也不会消失,总能会有下一个人自动获得隐蛾的身份。 其中规律没人能说得清,或许是此人得到了上一任遗留世间的隐蛾之物,或许是什么莫名的机缘,总之就像是隐蛾有灵,又找到了一位新宿主。 周度就是这样成为隐蛾的,具体的过程如何,黄灿奎并没有跟儿子讲太多,或许是周度也没有详细告诉他。 周度只是说自己小时候在河滩上拣到了一件东西,然后仿佛就受到了某种召唤……终于在白马山深处找到了通往隐蛾空间的门户,就这样成为了隐蛾。 所以黄小胖才说隐蛾之物是拿不走的,别人拿到了也没用。假如有人杀了隐蛾,或多或少一段时间后,世上还会再出现一个隐蛾。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杀了隐蛾后拿走隐蛾之物,并不会成为隐蛾。许是因为隐蛾有灵,不会选择自己的仇人。 所以隐蛾有两种传承方式,自然传承与指定传承,周度成为隐蛾是自然传承。他再传给黄灿奎时,就属于按照仪式要求的指定传承了。 还有一个小问题,就是指定传承仪式也有失败的可能,意味着接受传承者得不到隐蛾空间的认可,但黄灿奎父子都没遇到这种情况。 周度并没有经历指定传承仪式,那他是怎么知道其形式和内容的?据其本人说,在他成为隐蛾的那一刻,冥冥中就仿佛经历了这么一个仪式,过程似真似幻。 黄灿奎没有周度那样的经历,他所了解的传承仪式都是周度教的,他也同样教了儿子黄泗。 传承仪式完成后,原先的隐蛾就会失去隐蛾之能,而且关于身为隐蛾的一切记忆都会消失,重新成为世上的一名普通人。 介绍到这里,黄小胖手指着那间密室的方向道:“隐蛾空间的门户,我就留在你家的那间密室里,现在告诉你,仪式就完成了。” 何考手扶桌面站了起来:“什么?话刚说一半,仪式就完成了!这么草率的吗?” 黄小胖苦笑道:“是的,我就是故意的,现在你已经得到传承。等到你能进入隐蛾空间,就将成为真正的隐蛾。” 何考:“为什么?” 黄小胖:“难道你不愿意吗?” 何考:“你根本就没有问我愿不愿意!我承认,假如伱事先求我,我也不会拒绝,但你总得说明白吧?” 黄小胖:“假如你不愿意,想拒绝这个身份也很简单。等你正式成为隐蛾后,再找一个人,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将隐蛾的身份传给他。” 何考:“我只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黄小胖低下头道:“我一直认为,你爸应该是托我爸,将来再把隐蛾身份传给你。 当年我问过这个问题,问我爸是不是这么回事?我爸低着头目光闪躲,他没有否认,只是一再强调时间有限,让我别再多问了。” 何考:“就跟你现在一样?” 黄小胖:“所以你得叫我一声义父。” “你……”何考不知该说什么,话一时被噎了回去。 黄小胖又低下头道:“我当时已经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看见我爸的反应,怎么还会猜不到? 但他那时病情已经很重了,躺在病床上跟我说的这一切,说到这里仪式就已经完成了,他把隐蛾的身份传给了我。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我也想过,等我成为隐蛾后,就找机会把隐蛾的身份再传给你。可是当我真的成了隐蛾,就感觉这一切太爽了,有点舍不得,总想多玩几天。 我拥有隐蛾的身份越久,就越舍不得,同时也越来越害怕。这些年我是隐蛾,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反正不论怎样,我都能过得很爽。 我已经没有办法想象,假如失去了隐蛾的能力,也丧失了与隐蛾身份有关的记忆,重新变成一个普通人,日子还能怎么过?” 何考:“那你今天今天改了想法?” 黄小胖抬起头,声音微微发颤:“因为我再不这么做,恐怕真的会死,我更不想没命啊! 前阵子在街上碰到一位大姐,她应该是真有本事的,一眼看见我的手串,就说它是吸血的邪物,长期携带会送命的。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来这是隐蛾之物,但肯定看出来我的身体状况很不妙,而且和这件东西有关。” 何考:“使用隐蛾的能力,会伤害身体吗?” 周度去世时只有三十二岁,算是英年早逝,黄灿奎活了五十一岁,也不算高寿。 在那份谈话录音中,彭咸也曾猜测,使用隐蛾的能力会消耗人气血精元,也就是生命力,从而导致短寿。 黄小胖:“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害你。使用隐蛾的能力确实有所消耗,虽然我不知道消耗的是什么,但自己也有感觉,可能就是里讲的元气之类吧。 我爸总结过经验,在一天之内,出入隐蛾空间最多不要超过三次。 假如某天你出入了三次隐蛾空间,那么最好一个月内最好就不要再动用隐蛾能力,尽量把身体的消耗给养回来。 人是有自我恢复能力的,就算受了点小伤也可以痊愈,但如果频繁地总受伤就不好了。按我爸的说法,平常最多半个月使用一次能力,应该是根据他自己的身体感受总结的。 至于在一天之内出入三次隐蛾空间,那是针对特别极端的情况。 都说喝可乐对身体不好,但偶尔喝一瓶也无所谓,假如有人要是每天都喝成箱的可乐,那肯定会出问题……我就是这么理解的。 我怀疑我爸早就存了将隐蛾传给我的心思,所以他从小就总是告诉我,要注意补充营养、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把身体养好……” 何考心中暗道,黄所长总结的经验,或许有点道理也有作用,但未必是准确的,只要使用隐蛾的能力,应当必有某种消耗,否则他本人也不会早逝。 但这个想法并没有说出来,口中只道:“所以你从小就那么胖!” 黄小胖:“我成为隐蛾后,才明白父亲的用意,但我心里也怕啊,不管有没有用,我还是很注意补充营养的,所以显得很贪吃。 最近这段时间,我使用了太多次隐蛾能力,尤其是今晚,假如有个监测仪器,能显示使用次数是否超标,那我现在肯定是爆表了。 我有感觉,不能再动用隐蛾的能力了,否则我肯定会送命的!但我就是这个性子,只要还是隐蛾,总会忍不住的,不如干脆……” 何考:“不如干脆给自己一刀,从此断了烦恼根?” 黄小胖:“别说的这么难听……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何考:“仪式已经完成了,照你的说法,你会忘记与隐蛾身份有关的记忆,但我看你现在还记得挺清楚啊?” 黄小胖:“也不是噶的一下就忘掉,我现在还能记得,但等到一觉醒来后,便会全部忘记。我父亲当年就是这样,然后又过了半年就去世了。 除非我从此不再睡觉也不会昏迷,否则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很多事都会忘记。而且人的意识很奇妙,会根据其他记忆自动脑补不少东西,把漏洞都给圆上。 假如我明天还能醒过来,你就会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愿我还能醒过来。” 何考的语气变得很凝重:“你现在很害怕吗?” 黄小胖:“是啊,我很怕,越想心里越没底,我怕我明天就醒不过来了,就算能醒过来也许也活不长了!但明天就不怕了,因为我忘了,所以还是赶紧睡觉吧。” 黑暗中看不清何考此时的表情,只听他问道:“睡觉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黄小胖:“以后你就是隐蛾,请照顾好我妈,照顾好小珊,假如有可能的话,也照顾好我。以前都是我罩着你,假如我能活下来,就得……” 何考打断他道:“等会儿!你刚才说的是谁?无论你说不说,我肯定都会照顾好陈妈妈,但小珊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特意提到她呢?” 黄小胖目光闪躲道:“就是想到了顺嘴一提,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还有啊,你也得照顾好娥总。 今天的事,我们都对不住她……算了,这也不用我说,你是最会照顾人的,我看你已经尽量把娥总照顾好了。” 何考:“别打岔,你肯定有事没告诉我!都这种时候了,还是老实交待吧,否则我以后怎么罩着你啊?” 黄小胖似是一咬牙,终于决定坦白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反正明天就忘了,也不会再记得。你猜我第一次使用隐蛾能力,干了一件什么事?” 何考:“难到你偷看小珊洗澡了?” 黄小胖惊诧道:“你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何考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我这乌鸦嘴!”他瞪着小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现在这种情况,总不能揍他一顿吧。 黄小胖小声道:“那时还小,不懂事,就是好奇……我总怀疑她当时发现我了,但就算发现了,也肯定以为是眼花了。” 何考:“有多小?” 黄小胖:“刚才就告诉你了啊,刚满十八岁,就是刚上大一的时候。” “那也不小了,都快十九岁了,你这个……算了,等过了今天再收拾你!” 何考欲言又止,接着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听你刚才的话,我现在还只算是隐蛾预备役?”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59、天地之大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明天一觉醒来,黄泗就不再是隐蛾,但并不意味着何考就自动成为了下一位隐蛾,这还需要一个过程。 以小胖的个人感受,他父亲当年做的事,与其说是传承仪式,倒更像一种很有仪式感的催眠暗示。 当年的小胖和今天的何考不同,何考在今天之前,已知道并确信隐蛾的存在,并且对隐蛾的能力也有所了解。 而小胖当年突然听父亲提起这些,简直不敢相信,心底里却又非常热切地希望这是真的。父亲第二天果然就忘了这一切,当小胖再问起时,结果有些奇怪。 父亲还记得那天跟他有一番长谈,但关于隐蛾以及传承仪式的事却完全忘了,只记得曾叮嘱小胖今后要多照顾何考云云。 想穿过那道门进入隐蛾空间,就必须依靠小胖自己摸索了。 父亲在完成传承仪式之后、睡觉之前,曾告诉小胖不要着急,这得花相当长的时间,他当年总计用了半年才成功。 但只要知道门户的位置,又拥有自己的隐蛾之物,迟早会成功的。 父亲把门户就留在小胖的卧室里,那里也是现实中的一道门,就是卧室通往客厅的房门。 小胖对此将信将疑又满怀期待,每天睡觉时总感觉那里有一道门,而自己的手串仿佛就是能打开那道门的钥匙。 甚至每次从卧室进入客厅,他难免都有一种错觉,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穿越到另一个空间。 那时候他刚上大学,平时是住校的,但读的就是本地大学,所以一有空就会回家,不仅因为隐蛾的事,也因为父亲的身体不好。 平日他总戴着那条手串,还经常拿到手里盘,下意识中总是惦记着,仿佛冥冥中总有一种感应,通过手串就能感应到远在家中的那道门户。 黄泗也是当代青年,什么和游戏都见识过,他后来总结这個过程,还自己弄了个专业术语——以心神祭炼隐蛾之物。 预备役这个称呼,也是小胖自己总结的。 这个过程,据说黄灿奎用了六个月,而黄小胖只用了一个月。黄小胖还因此而得意,自以为天赋过人,可能是天纵奇才云云。 所谓以“心神祭炼隐蛾之物”这个过程,其实很模糊,仿佛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根据小胖的经验,就算不告诉何考这些,何考迟早自己也能进入那道门。 有了传承仪式,何考挑选了自己的隐蛾之物,又知道了门户位置,心里怎么可能不有意无意天天惦记着……或许这就是一个自发的过程。 小胖回忆了这个过程,何考这才明白,为何小胖刚才没有详细介绍,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很玄学。 听完之后何考的感觉很复杂,微微点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假如你……” “你等等!”小胖突然又打断了他,“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刚才提到小珊,才想起来有必要提醒你一声。 小珊借过校园贷,却不敢告诉家里人,一次又一次借新还旧。几个月前那帮放高利贷上门催债,要她拍果照担保。 小珊不干,那边就威胁她……后来我就收拾了那家公司,把警察引上门,很多非法资料都给抄了。 但不知道那个平台后来怎么样了,现在有没有关门、那帮人还在不在? 小珊的贷款记录,我能找到的纸质资料都拿走了,就放在我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压在一堆东西的最底下。 至于电脑上的资料包括各种电子文件,我能找到的也都给删除了。 就是不知道平台还有没有别的备份,通常应该是有的,假如他们没给警方拍死,可能还会再找小珊催收。” 何考:“居然还有这回事,是哪家平台?” 黄小胖:“公司名叫鑫达互联网金融有限公司,但你也知道的,这种公司往往就是一个壳,平台幕后老板都注册了很多公司,表面上看不出关系,在那里互相套呢。 像这种平台前几年很多,如今已经没了不少。原先的公司没了,但是欠款人的账不消,他们就是一环套一环,一次次让人借新还旧,利息变成本金,然后越滚越高。” 何考皱眉道:“她借了多少钱,什么时候的事?” 黄小胖:“其实也不多,最早就是上大二那年借了八千块,后来没还上,平台那边就一次一次逼她借新还旧,直到毕业后都没还完,现在滚到十五万了! 我大概估了一下,这些年她先后还进去的利息,加起来也有两万多了,早就超过了最早借的本金,结果到现在还欠这么多。 就是今年大概五六月份,平台老板可能是疯了,居然不再搞借新还旧,而是逼她做一份分期还款协议,每个月都要还不少,得还挺长时间的。 那边还要求她举着身份证拍一段果体视频,作为协议担保。假如她不答应,那边就威胁要起诉她……” 何考恨恨道:“那就让他们起诉呗!还能告得赢咋的?” 黄小胖:“小珊也是这么说的。但对方不会真的起诉,他们还威胁,假如小珊不还钱,也不按他们的要求的办,就打爆她的通讯录。 告诉她的同学、同事、亲戚、朋友,就说她滥赌欠了一大笔钱,而且为了还赌债还出去卖过……这是直接让人社死啊!” 何考:“后来呢,小珊有没有……?” 黄小胖:“没有后来,小珊没按他们说的办,因为这事让我给搅黄了。我出手把警察引到他们公司,爆了他们的非法业务,但是就怕还有后续。” (注:详见本书第一章) 何考深吸一口气:“她当初借那笔钱,是干嘛用的?” 听小胖提到这件事,何考才想起来,何珊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找他借过钱,但何考当时自己还在读书呢,所以就没借成……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黄小胖:“我也是今年五月份才知道这回事的,她居然跟谁都没说! 后来我也打听了,不是她自己用的,好像是让同学给骗了,说是家里有什么急事,让她帮忙先给垫上,下个月就连本带利都还,但是后来没按时换上…… 大体就是这样吧,我也没有当面问过她,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得问她本人。这都好几年了,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告诉家里人。 她毕业后一直在帮家里干活,就你大姑那抠样,估计每月给的钱也不多,她一直在还利息,平常过得肯定挺紧张的。” 何考:“弱智!” 黄小胖:“回头看,确实挺弱智的。但伱也要体谅一点,那时候她就是一小丫头啥也不懂。而且你大姑那脾气,假如知道了不得把她骂个半死啊,所以她就没敢说。 她越不敢说,到后来就越没法说,幸亏后来被我知道了。” 至于小胖是怎么知道的,何考已经不想追问了,他只是点头道:“这件事多谢了,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现在能转账吗,先转给我十五万,回头我就还给你。” 黄小胖拿起手机,瞪眼道:“你啥意思,现在找我借钱,想欺负我明天就忘了吗?我告诉你,根据经验,这种事是不会忘的,它与隐蛾的身份无关!” 何考:“你能记得是最好,我肯定会还你的!这只是要给何珊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告诉她,是你帮忙把这件事情搞定的,今后不会再有麻烦。 你如果把这事忘记了,不承认我的说法,则有转账记录为证……怎么样,你还信不过我吗?” 黄小胖问了何考的账号,拿着手机开始转账,一边还嘟囔道:“我当然信得过你,但我原打算在今年年底之前,完成存款一百万的小目标,看来计划又要延后了。” 何考:“应收账款也可以计入资产,不妨碍你的年终百万计划……别哭穷了,你今年的年终奖应该都有十五万了,收入可比我高不少。” 黄小胖:“这你都惦记!” 何考:“我惦记的事情多呢,比如今后怎么罩着你。” 钱转给何考了,小胖期期艾艾道:“假如没什么别的事,那我就休息了?” 何考掏出一个白色塑料小球,捏开之后里面是一枚浅黄色的药丸,打开手机电筒照着,递给小胖道—— “把它含到舌下,不要直接嚼了吃,让唾液自然化开,然后咽下去,等它全部化完服下之后,你再睡觉。” 黄小胖惊疑道:“这是什么东西啊,你不会是想给我下蛊吧?” 何考:“既然看了我发的邮件,你现在应该知道术门和术法的存在。这是术门炼制的珍贵的灵丹,叫培元丹,可以吊你一条命……” 听了培元丹的介绍,小胖赶紧一把将丹药接了过去含在舌下,声音含糊不清道:“好东西呀,还有吗?” 何考:“它的功效是固本培元,正适合你这种情况。只服用一粒,效果不会很明显,但每次又不用能多吃。 针对你这种普通人,最好是每月服用一粒,持续一年时间。放心好了,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会想办法每个月都让你服用。” 黄小胖:“好兄弟呀!假如我忘记了,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我吃药啊。那十五万就不用还了,当成我的买命钱吧。” 何考:“钱还是要还的,一码归一码。你不用跟我客气,我今天欠你一条命。” 假如花十五万就能买到一瓶十二枚培元丹,估计听说消息的人都会抢破头,但何考也不会跟黄小胖计较这些了。 培元丹入口生津,含在舌下很快就化开,一股清香微凉的感觉仿佛沁满全身,不知是丹药灵效还是心理感觉,总之黄小胖很舒服。 等丹药全部化去,小胖扶着桌子起身道:“我得去睡觉了,感觉好困好累,人都快站不直了。”然后又指着那条蜜蜡手串道,“这东西我不要了,你帮我扔了吧。” 何考将手串中间的挂坠拿起,贴身戴好道:“不打算留着做个纪念了?” 黄小胖:“不留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彻底点。” 何考陪着他下楼,时不时还伸手扶一把,就怕他腿软栽出去。高雪娥已经占了一间卧室,黄小胖直奔另一间。 何考:“你不回自己家睡吗?” 小胖苦笑:“假如我现在回去,只能敲门把我妈叫醒,会把她吓一跳的。明天早上我妈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以为我是为了躲相亲偷偷跑了。 她明天中午……不对,是今天中午,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你猜那女的是谁?” 何考:“这我哪能猜到。” 小胖:“万晓蕾!我们初中的班长,跟你坐过同桌的。我可不去,我妈找不着我肯定会打电话问你的,你可别告诉她我躲在你家睡觉。” 自己的初中同桌,有人介绍她跟小胖相亲,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何考还想再多问几句,但小胖显然已困倦至极,上床倒头就睡,几乎是人一放躺就着了。 何考试了试他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感觉都挺正常的,不像是垂危的样子,这才站起身来走出房间。 刚才小胖这一躺下,何考竟有种天地之大、只余一人的感觉。 他已经很累很倦了,但是却睡不着,脑袋里很乱,很多念头就似零碎的片段在一起缠绕,搅成了一片混沌。 又来到自己那间小卧室,高雪娥仍在睡梦中,他愣愣地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0、漏网之鱼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黄小胖一直睡到中午才醒,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何考家。 手机就放在枕边,设了静音,打开一看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母亲打来的。往前翻了翻,还有好几个打给何考、钱固然的电话,中间夹了一个打给娥总的。 他全想起来了,为了躲掉今天中午的相亲,他本打算找個借口,说公司有紧急业务,非他这名核心骨干亲自去处理不可。 这个借口太烂,母亲可能不会相信,所以他就想找何考帮忙圆谎,结果何考居然没接电话也没回消息,看来是睡着了。 然后他又找了娥总,电话也没打通,估计娥总也睡了,后来居然又去找老钱。小胖觉得自己昨天是不是昏头了,为这点破事居然找到了事业部副总裁,班长有那么可怕吗? 他倒不是怕,就是很烦而已。 然后他还不死心,干脆趁母亲睡着了偷偷溜出来,跑到何考家拍门,把迷迷糊糊的何考给拍醒了,他躲到这边居然一觉睡到现在。 正在刷手机呢,突然收到母亲的一条语音留言,打开之后就听大嗓门吼道:“你哪儿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了,怎么打电话都不接? 约好了十一点半,紫峰大酒店西餐厅见面。现在都十二点了,人家姑娘干等了你半个小时,就算你不满意也不能这样啊! 介绍人都生气了,就是我们单位的老大姐,你叫龙阿姨的那位,刚才打电话来问我怎么回事,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我还找借口帮你解释,说伱们单位突然有急事,你是业务骨干必须要去处理!我道歉了好半天,改天还要请你龙阿姨吃饭呢。 我说了那姑娘是你初中同学,你有她的联系方式,你自己也会主动联系人家道歉的……改天再好好请人家,这事千万别忘了!” 小胖一点开语音留言,就赶紧调小了音量,听完之后居然乐了,嘀咕了一句:“不愧是我亲妈,想的借口跟我一样!”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睡过头了,准备好的圆谎计划根本没来得及实施,反倒是亲妈主动帮忙圆上了。 母亲发现他不见了,很可能会到何考家来找,这里也不安全,他立刻准备穿衣起床,却发现自己昨天没脱衣服就睡了。 小胖穿鞋出门,何考的卧室门还是关着的。这小子还在睡懒觉,听说他在e时代小区的测试现场连续加班三天,把节后一个多星期的工作量都完成了,估计也累得够呛。 他没有吵醒何考,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在院子里叫了辆网约车,躲在门后等车到了才迅速溜走,在车上还不忘给何考留了条消息。 …… 高雪娥是被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声吵醒的,醒来后还有点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会么睡在这个地方,感觉就像是穿越了。 意识随着身体逐渐苏醒,她回想起了昨天的经历,下意识地又将身体蜷了起来,然后就看见了趴在床边的何考。 何考睡着了,因为腮帮子压在胳膊上,还留了不少口水,把手背都打湿了。 窗帘没有拉好,午后的一缕阳光正穿过缝隙照在何考的脸上,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细微的汗毛。 何考的头发上沾了很多灰尘,左边的眼角和右边的脸颊还带着瘀青,一个鼻孔以及嘴唇、下巴犹有未擦去的血迹,已经干结了。 昨天绑匪打了他,高雪娥就在现场。她怎么也想不到,何考后来居然能挣脱束缚,冲出屋子拣了支枪回来,就在她眼前干掉了两名绑匪…… 何考扛着她跑得那么快,把她藏在一个黑屋子里,然后拿着枪又出去了。她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祈祷他能安全回来。 外面一度枪声大作,不知发生了什么,然后何考奇迹般地回来了,还开车把她带回了自己家……有生以来的经历,好像都没有这一夜惊险。 这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却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好像成了女主角? 看何考的样子,他连脸都没洗,就这么坐在床边守了一夜?不知为什么,就如鬼使神差般,高雪娥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何考受伤的脸颊。 …… 何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感觉好像有人在摸自己的脸,似乎还有光线刺眼,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正看见高雪娥把手缩进了被子。 她的手腕上还有扎带勒出的红印,显示昨夜那一切并不是幻觉。 “你醒了?”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了同一句话。 高雪娥:“你就一直坐在这儿吗……脸上的伤要不要紧?” 要是高雪娥不提,何考几乎忘记自己的脸上有伤了,拿过手机当镜子看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事,就是稍微有点青,我去洗把脸。” 高雪娥:“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把头发也洗一洗。” 听这语气,她多少已经缓过神了,至少可以正常沟通。 话刚说完,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来的,何考起身道:“饿了吧,我先叫个外卖再洗漱。” 出门时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放心吧,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到那边卧室看了一眼,小胖居然走了,何考在卫生间里打开手机,此刻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他看见了陈妈妈打来的未接电话以及留言,还有小胖的留言。 小胖叮嘱,假如陈妈妈打电话,就说公司有急事,叫他回去加班出差了。而陈妈妈的留言,则是问小胖在不在他这边? 何考也搞不清小胖现在是什么状况,赶紧一个电话先拨了过去,刚一接通,就听小胖在那边抢先说道—— “小考,你终于醒啦。昨天晚上我偷偷跑到你家睡,我妈还不知道,今天中午看你还没起,我就先溜了,去太姑市玩两天。我妈要是问你,别忘了帮我圆个谎。” 何考:“等等,你详细讲一下,从昨天到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黄小胖:“你睡迷糊啦,不就是因为我妈要逼我去相亲吗,对方还是你初中同桌……” 何考听得直眨眼,黄小胖好像是真的失忆了,却奇妙地脑补了记忆中所有的缺失。他也没有在电话里多说,挂断之后赶紧拨打了钱固然的号码。 没有响铃声,只听见:“您好,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如今这个年代,除非是没带充电宝又找不着地方充电,否则常用电话很少会关机,因为手机的主要功能早已不是接打电话,而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老钱居然关机了,这显然不寻常。何考很担心,可是暂时又没什么办法,别说他还不是隐蛾,就算是曾经的隐蛾黄小胖,昨天也没有找到钱固然的下落。 想找一个人,也不能指望在大街上瞎逛……至于报警,老钱对外宣称放假去平京旅游了,仅仅因为打不通电话,他又能跟警察说什么呢? 有些恍惚地洗完了澡,换好衣服出来,发现外卖已经送到了,刚才是高雪娥开门取的,此刻已经摆好在桌子上,还放上了两副碗筷。 何考只觉全身上下都不得劲,不少部位酸痛难忍,很想去做个放松按摩,正经的那种,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填饱肚子。 高雪娥:“吃饭吧!碗筷是我从厨房拿的,你家收拾得挺干净啊?” 两人坐下吃饭,显然是真饿了,尽管心事重重感觉不到什么滋味,但吃得一点都不慢,好半天都没说话,可能也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最终是高雪娥先放下了筷子,弱弱地开口道:“小考,我们真的没事了吗?” 她身上穿着一件何考的长袖内衣,领口有点大了,只要一低头,落在对面人的眼中,就是两波荡漾的白腻。 何考赶紧收回眼神道:“从昨天夜里到现在,所有见过我们的人,都不能再开口说出这件事了。娥总,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挺吓人的,高雪娥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用双手稳住桌面,声音微微发颤道:“不要告诉任何人吗?我会的!” 何考又问道:“你是不是对人说过,假期去西南旅游了?” 高雪娥低下头道:“我不是故意撒谎,只是觉得这样说更有面子,更符合身份……其实挺可笑、挺虚伪的,没这个必要,以后也不必了。” 何考:“我不是这个意思,至少这次,你这么说挺好的。记住了,你就是去旅游了,昨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你要么是今天回来的,要么明后天回来的,总之昨天不在家。” 高雪娥:“我会这么说的,跟其他人都这么说,但没必要在你面前也这么说。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假如不能说就算了。” 何考:“你记住了,今后哪怕是在我面前,也要这么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哪怕隔着几道墙,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见声音。” 高雪娥:“就是昨天那些人吗,你也是这种人,对吗?” 昨夜小套审问何考的过程,高雪娥都听见了,然后两人单独被留在房间里时,何考还向她解释了一番,关于隐蛾,以及术法、术门与术士是怎么回事。 绑匪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隐蛾,以为隐蛾与他们俩有关系,所以这些事对高雪娥而言虽然显得很神秘,但也不再是秘密。 他虽然不想让高雪娥再卷进去,但也不能简单粗暴地就堵了对方的嘴,不让她再说、再问,更何况此时此地,能够交流的人也只有高雪娥。 事发仓促,很多事他还来不及想明白,非常需要交流。 何考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但那些人中,有很多都是。” 高雪娥试探着问道:“他们都已经……?” 何考点头道:“他们都已经失踪了,但是和我们没有关系。你昨天出门旅游了,我昨天回家睡觉了,根本没见过那些人,也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高雪娥:“钱总呢,你昨天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你和我在一起,要他去一个地方见面,然后外面就有枪声响了,难道他就是……?” 何考:“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谁是。至于钱总,我只知道他是望气门的三阶术士,但是他现在联系不上,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我也不知道在外面开枪的是谁,自始至终都没看清。我只是在绑匪的尸体上摸了一支枪,开枪打死了三名绑匪,然后带你逃了出来。 放心吧,钱总不是和绑匪一伙的,否则我们都活不下来。我现在怀疑钱总出事了,可能也是那伙人干的,但是那些人……现在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高雪娥:“除了钱总,还有谁知道昨天的事?我是说有可能知道,没别的意思,也不是想打听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声。” 何考:“你再想想,还需要提醒我什么?” 高雪娥:“昨天那些人问你,你父亲的遗物中有什么东西,他们是在找那个人的线索,还是有别的目的?” 何考虽不动声色,心中却吃了一惊,幸亏高雪娥多问了一句,他才想起应该还有一个人可能知情,就是八达集团的老板顾云鹏。 昨天小胖告诉他,已经“处理”了所有的参与绑架者,包括欢乐山谷中的绑匪,还有他们在三溪大桥埋伏、在e时代小区和娥总家外面盯梢的同伙。 这种事情,赵还真等人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地干,包括他们在当地雇佣的团伙,应该都不清楚他们真正的目的和身份。小胖算是处理得很干净了。 但是昨夜绑匪曾拷问他,父亲留下的保管箱中有没有一份材料?那只是顾云腾二十年前的黑料,要说有威胁也只对顾云腾一个人有威胁。 看来顾云腾,就是赵还真等人勾结的本地势力。 顾云腾可能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赵还真等人为何都失踪了,但应该清楚赵还真打算对他动手,还委托赵还真打听材料的事。 除了何考本人,只有钱固然看过那份材料,难道老钱的失联,也与此事有关?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1、正义感十足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昨夜黄小胖将隐蛾的身份传给了何考,这个决定很突然,他已经尽量想多告诉何考一些东西,但时间实在有限,有很多事都来不及说。 黄小胖应该并不知道绑匪与顾云腾有关,因为何考遭受拷问时他不在现场,他甚至也不知道那份材料的存在,因为何考并未告诉他。 何考昨天主要都是在听小胖说话,仓促间也没想到提顾云腾的事,更没有问小胖,收拾的绑匪及其同伙中,有没有顾云腾这个人? 假如顾云腾也让小胖给弄失踪了,可是一桩大麻烦,但假如顾云腾还活着且知道这件事,则更加麻烦。 何考赶紧低下头刷手机,很快就确定了顾云腾没出事,至少是没失踪,因为今天上午他还出席了本省政商界的一个活动。 何考想了想,终究还是抬起头道:“娥总,有一件事情我想咨询你的意见。这件事,出了这個门你就当没听说过,总之千万别让人知道。” 高雪娥叹气道:“小考,你太小心了,有些过分了,和我没必要这样,也不应该这样。” 何考:“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想把你牵连进来,有些事如果知道了,反而是一种危险。” 高雪娥不知为何眼圈又有点红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难道就安全了吗?” 何考赶紧岔开话题:“我这不是正想跟您请教嘛! 我父亲的遗物中,除了一对金镇纸和一个房本,还有一份材料,主要都是八达集团董事长顾云腾,当年与各级领导打交道的记录。 我现在怀疑昨天那些绑匪,可能也和顾云腾有关系,否则他们不会追问材料的事。现在那些绑匪都失踪了,但顾云腾还好好的,我该怎么办?” 高雪娥:“不是你该怎么办,而是我们该怎么办!居然还牵涉到顾云腾这种人,伱让我好好想一想……” 何考:“那你慢慢想,我先收拾一下。” 他起身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又把碗筷拿进厨房洗了,出来时见高雪娥双臂支着桌子还在皱眉沉思。 她皱着眉头的样子真好看……人漂亮怎么都好看,难怪有人说颜值即正义,娥总就非常正义啊! 还是坐下吧,这个角度俯视,对正义感是很大的冒犯。 高雪娥见何考又坐下了,抬头问道:“还有谁知道有这份资料?” 何考:“除了我,只有钱总看过。我九月三十号下午请假,去银行取保管箱里的东西,钱总就在就在银行门口把我接走了。 他看见那份材料后,叮嘱我不要对任何人说,要一口咬死保管箱里就只有房本和镇纸。除了我们两个,现在也只有你知道。” 高雪娥:“钱总这么说,应该是对的,假如叫人知道了,你会有危险。他昨天失踪了,会不会就跟这件事有关?” 何考:“我也这么怀疑,但是没有证据。顾云腾这种人,我们恐怕对付不了。” 高雪娥:“哦,他比你厉害吗?” 何考一怔:“顾云腾,八达集团的董事长,当然比我厉害多了。” 高雪娥摇了摇头:“我可不这么看,他只是比你有钱而已,嗯,只是现在比你有钱。但这里是东国,他一个商人,难道还能豢养私军? 扫黑除恶都这么多轮了,他无非私下养几个混混打手,而且还见不得光。他是能肉身挡得住子弹呢,还是能凭一家公司能对抗国家机器? 假如只是找一批混混打手来对付你,比昨天夜里那帮人又怎么样?按你的说法,连那些‘高手’都不明不白的失踪了,现在该害怕的是他,不是你。” 何考摸了摸脑门:“要是这么说的话……也挺道理的,我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 高雪娥又问道:“你听说过策略失效管理吗?” 何考:“这么专业的术语啊,我没做过领导,不太明白。” 高雪娥:“很简单的,我一说你就明白了。钱总的策略就是不声张,只要没人知道这份材料的存在,你就是安全的。 他的想法不能说错,但现在策略失效了。 因为对方根本不讲道理,也不信任你说的话,所以你仍然被绑架了。绑匪的目标不论是那个人还是那份材料,总之材料也是你被绑架的原因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你就不能继续用原先的策略了。 他想对付你,无非是怕材料泄露出去。但就算你没有泄露,他也没有放过你,你该怎么决策,难道还要饶了他、帮他保密吗? 绑匪没有得逞,就是对方的策略失效,你应该让他的策略进一步失效。 这时候就应该让把材料泄露出去,尽可能地公开。假如是那样的话,他再对付你,除了报复泄愤,已经失去了意义。 怎么让他失去报复泄愤的能力呢,至少是尽量削弱他的这种能力?我们就让他去对付国家机关吧。” 此时高雪娥说话已经很有条理,而且很注意措辞,在提到隐蛾的时候,都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以“那个人”代替。 何考敲了一下桌子:“对啊!短短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脑袋有点迷糊,总觉得有哪个地方没想通,原来就是这里! 那么依你看,我该怎么把材料泄露出去?” 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高雪娥就来了精气神,就像整个人渐渐活了过来,盯着何考反问道:“是啊,你打算怎么做呢?” 这才是他熟悉的娥总啊,平时请示工作时,高雪娥总喜欢反问这一句,这时候就得小心了,可能是工作计划制定得不周,娥总准备要训人了。 何考此刻却不怕娥总了,居然也反问道:“是发到网上,还是到大街上去撒?” 高雪娥:“网上的东西真假难辩,以八达集团的能量,可以直接公关删贴,压下这件事让热度起不来。至于到大街上撒材料,你本人不就暴露了? 他虽然未必比你更厉害,但有位伟人教导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材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你不是当事人,没必要亲自露面。真正能找他麻烦的还是执法机关,把材料寄给这些机关就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他在栖原市有点势力,收买了几个人,但是整个江海省、整个东国呢?等到材料寄给这些部门之后,下一步才是设法发到网上。 这几天放假,办公室没人,复印机、打印机、扫描仪你随便用,先复制几百份影印本,给它们都寄出去。 我们分一下工,你去取东西复制材料,我来拟一份地址名单,看看都该寄到全国哪些机构和部门……我们暂时就弄二百份吧。” 何考:“用单位的打印机吗?你可能不知道,每台打印机都有特殊标记,可以追查到出厂编号。 我们可以去电子市场淘一台二手的打印、复印、扫描一体机,很便宜的……我家里就有电脑。” 高雪娥:“这样啊,那就用那台旧的打印机,别用那两台新的。旧的那台打印机,就是从电子市场淘来的二手货,只是买来时看着表面挺新的。 这事是老张干的,他当时给部门买办公设备,结果跑到电子市场搞了一批二手货,虚开发票来找我签字。 那时候我刚当主管,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 后来分公司整合,搞统一管理,像这种事都要报行政部走采购流程,项目组的经办人员能钻的空子就小了。” 何考:“还有这种事?老张,人看着挺老实的。” 他们提到的这位老张,今年已经快五十了,是本部门年纪最大的员工,平日看着非常老实敦厚,对谁都显得很谦和。 高雪娥笑了:“还算老实吧,但谁没有一点心眼呢,你还是工作时间短,没跟他们学得那么油。” 这是从昨天夜里到现在,高雪娥第一次露出笑容。 看见这笑容,何考也恢复了平日敏锐的观察力:“娥总,你怎么总想让我去趟办公室呢?” 高雪娥垂下眼帘,有些尴尬也有些羞涩道:“我在办公室抽屉里留了一套家里的备用钥匙,你顺道帮我取出来……我什么东西都没带呢。” 她昨夜“出门”时,身上只有一套睡衣,连袜子都没穿,确实很不方便。 何考:“你家不是电子门锁啊,还是用钥匙的?” 高雪娥:“对呀,所以才要你帮我拿一下。” “那我们就去搞材料,别等一会儿银行关门就来不及了。”说到这里何考顿了顿,又有些迟疑道,“假如钱总是落到顾云腾手里,我本打算拿这份材料做交换条件的。” 高雪娥皱起眉头:“我觉得有些奇怪,你说老钱是什么三阶术士,照说本事应该挺大,为什么就这样突然失联了?”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一惊,“还有一种可能,我们也要考虑到。老钱是你说的术士,绑匪中也有术士,那么顾云腾会不会也是术士呢?” 何考起身道:“谢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高雪娥:“你打算怎么做?” 何考:“还有一位伟人说过,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我们先准备材料和名单,随时可以寄出去,同时我还得想办法去找钱总。 假如老钱落在顾云腾手里,而顾云腾也是术门中人,那就让术门的人去找他,要他把老钱给交出来。” 高雪娥:“你要去找谁?” 何考:“一位前辈,叫林青霜,你昨天夜里听过这个名字。” 高雪娥:“信得过吗?” 何考低头看着高雪娥,有些无奈道:“有时候,我们必须选择信任别人,至少是某些人。而且我也不会说出昨夜的事情,也没必要说,只是托她打听钱总的音讯。” 高雪娥:“我们怎么去?” 何考:“我先打个电话,借辆车。”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陈妈妈呀,不好意思,今天懒觉睡过头了,没接到你的电话……对呀,公司紧急有事,小胖出差去太姑市了…… 谁说不是呢,催得非常急,我都连续加班四天了,后续工作轮到小胖那边了,他是业务组长……就是太姑市那边的项目,他一大早就坐高铁赶过去了。 我这边也得出趟门,还得带很多资料,能不能借您家的车用一用……好的,我现在就过去取。” 挂断电话后何考叮嘱高雪娥:“你就先在这里待着,我晚上就赶回来。” 高雪娥却伸手攥住他的袖子:“不,我要和你一起去,就坐在车里不下来行吗?” 看来高雪娥尚惊魂未定,不太敢一个人待着,何考想了想就点头了。他先去小胖家取了车,开回来接了高雪娥,两人先奔往栖原市区。 趁着建行没下班取出了那份材料,幸亏小胖昨天还没忘记带回何考的证件,然后又来到了公司。高雪娥就留在地下停车场,何考一个人上楼复制材料。 二百份材料,尽管每份只有几十页,全部弄完装订好也忙到下午五点多钟了。带着这份材料和高雪娥,何考驱车直奔恒州市。 在公司打印材料的时候,何考就联系了林青霜。他根本就没有说昨夜发生的事情,但是也没有撒一句谎。 他只是告诉林青霜,钱固然不见了,怎么样都联系不上,他感到非常担忧。 老钱那天带着林青霜派人送来的丹药,在银行门口把他接回了家,还教了他一条八段锦……他顺势讲了银行保管箱的事。 父亲留下的保管箱中,有一份二十年前关于顾云腾的黑材料,当时老钱也看见了。老钱叮嘱他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会有危险。 现在老钱突然失联了,原本一时联系不上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但他总觉得可能与这件事有关,所以很不安,这才联系了林前辈。 林青霜听说后,语气也很凝重,叮嘱何考有些话不要在电话里说,要注意自身安全,最好能见面详谈,她立刻就去栖原一趟。 何考则告诉林前辈先不必赶来栖原,他带着材料开车马上去恒州,就在恒州见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2、我不会啊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恒州市甫春堂,是一家规模不小的药店,各种药材十分齐全。药店里有一位坐堂医生,还会给人诊脉开药,就是林青霜。 林青霜平日只是白天在这里坐堂,但今天吃完晚饭特意又过来了。何考进门后,就看见这位前辈坐在平常问诊咨询的位置,前方桌案上还放着手枕。 何考上前问好,林青霜摆手道:“别在这儿,跟我进里面说话。”然后又招呼店员,“给这位先生泡一杯冲和饮。” 店员还有点奇怪,冲和饮是老板自己配的一种茶,功效是缓解劳累过度。这小伙看上去体格挺棒的,这两天都干啥了呀? 林青霜领着何考来到后面的一间屋子,里面布置的就像某领导的办公室,靠里墙是一个工作台,工作台左边是窗户,右边靠墙则放了一张香案,对面是沙发和茶几。 店员泡了一杯茶饮送进来,出去时顺手带上了门。然后林青霜还特意把门给锁上了,回头问道:“你的状态很不对,怎么回事?” 何考:“长假期间,我连加了四天的班。” 林青霜:“加班也会耗损筋骨肌肉吗?我看你不仅像熬夜加了班,还像参加了一场拳击赛,跟人打满了十二个回合。” 无论哪一门的术法都有过人之处,林青霜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体状态不对劲。 何考:“我加班不仅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出现场测试数据,得戴着虚拟眼镜在屋里不知道走多少圈,一天下来腿都溜细了,还经常磕着碰着。 今天老钱怎么都联系不上,我很担心,特意又把那份材料复制了二百份,就在来您这儿之前,连打印带装订,属实累得够呛。” 林青霜:“你脸上的伤,也是加班磕碰的吗?” 何考的脸颊与眼角尚有瘀青,他来之前已经尽量处理了一番,不大能看得出来,但怎么能瞒过林青霜的眼睛。 何考:“那倒不是!昨天大半夜有人在外面放炮仗,吵得镇上居民没法睡觉。我出门看了一眼,发现是两个喝多的家伙,劝他们别再放了,结果起了点冲突。 其实是我打赢了,没什么事……前辈,我路上发给您的电子版材料,您已经看了吧?这是原件,还有我打印的一份影印版副本。” 林青霜:“你发来的电子版我已经看了,原件再给我看看。” 她拿过何考带来的材料原件,坐在茶几边逐页翻阅了一遍,看完之后抬头道:“小考,你信得过我吗?” 何考赶紧点头:“当然信得过您,否则我怎会跑来这儿来找您?” 林青霜:“那就把这份原件交给我,我带着它直接去找顾云腾,当面要人。” 何考诧异出声:“啊?” 这位前辈的脾气好直啊,做事就喜欢这么单刀直入! 林青霜:“你不用这么惊讶,有时候最简单的的办法就是最有效的,而且这样对伱也是最好的。 材料原件在我手里,当面拿给顾云腾看,这事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就算他还想使什么坏,也没必要再冲着你来。” 何考:“可是,可是老钱已经失联了,我怀疑他出事了。假如这件事与顾云腾有关,就是因为这份材料,我怕您也会有危险啊。” 林青霜冷哼道:“对我下手,他还没那個胆子,也没那个本事。” 何考:“这个……我觉得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林青霜笑了笑:“我也是术门出身,不是什么傻大姐。你不是发给我电子版了吗,我找他之前,会把材料转发给术门宗法堂,告诉宗法堂出了什么事、我打算干什么。 等我见到顾云腾的时候,也会告诉他,既不要心存侥幸也不要做错动作,我已经把他想找的材料发给宗法堂了,是来问他要人的。” “这样啊……”何考稍微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反应过来,问道,“难道顾云腾也是术门中人,他跟老钱认识?” 林青霜:“何止是认识,顾云腾就出身望气门,是钱固然的嫡脉师叔。假如钱固然在栖原出了事,就算我不去找他,望气门也会过问的。” 所谓嫡脉师叔,是指钱固然的师父与顾云腾,是同一位师尊所教。钱固然的师父如今已过世,他与顾云腾的关系,在术门中已经算是最亲近的。 何考:“他们居然还有这层关系!前辈,您看这事有可能是顾云腾干的吗?您这样去,能把老钱给找到吗?” 林青霜叹了口气:“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能,或许不能。顾云腾只是有嫌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也不能认定什么。 假如钱固然真的不见了,他交不出人,又一口咬定与此事无关,那么术门自会调查。总之你来找我,是最聪明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材料交给我以后,此事就与你无关了,它也不是你能插手的。 但愿只是虚惊一场,术士有时也会闭关修炼,节假日联系不上实属正常。或许到时候,钱固然自己就回来上班了。” 何考:“但愿如此!前辈,我想多问一句,术门宗法堂收到这份材料,会怎么处理呢?” 林青霜:“材料我都看过了,顾云腾那样一位大地产商,有那样的经历,我是一点都不意外,恐怕也没人会感到太意外。 这份材料是一份私人记录,只是证据线索而非直接证据,还需要核实,比如具体的转账记录、资金去向……现在恐怕很难查证了。 但这不是宗法堂要管的事,术门宗法堂不是经侦也不是检察院,只会处理与术门、术法有关的事务。 我之所以要拿这份材料出来,只是为了证明假如钱固然失踪,顾云腾有嫌疑,并不是要查办二十年前的案子。 我会说,这份材料是钱固然给我的……你刚才说准备了二百份副本,是打算寄出去吧,寄了没有?” 何考:“还没有。” 林青霜:“你想寄就寄吧,快件在路上还需要时间,不会影响我去找顾云腾。但我要叮嘱你一件事,不论你想寄给哪些单位和部门,别让人查出来寄件人是你。 假如有人找上门,不论是检察院的还是公安局的,就算是官方公务人员来找你了解情况、希望你能配合调查,你也不要承认自己就是寄件人。 就按钱固然的交待,你要一口咬定,根本就没见过这份材料,你父亲的保管箱里没有这东西,此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何考:“就算执法机关查不到寄件人,顾云腾也能怀疑到我身上啊。” 林青霜:“他有怀疑,和官方能查到是两回事。材料原件在我手里,电子版发到宗法堂了,各术门长老都能收到,顾云腾怀疑你有什么用? 但是让执法机关查出来,材料是你寄的,性质可就不同了。 在栖原市,他顾云腾做不到一手遮天,但毕竟还算有钱有势,哪怕收买不了所有人,但至少可以收买几个警察之类的执法人员。 哪里都难免有败类! 这件事他最简单的翻盘方法,就是等警方找到寄件人,再设法让寄件人自己承认是故意伪造了材料。但这么做的前提,是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寄件人是谁。 假如能查出来是你,他收买几个执法人员,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抢先把你给带走了,你也能想到会发生什么。 他们那些人的套路,我多少还是了解的。我倒不是说一定会发生这种事,但你从一开始就要防着这种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多谢前辈提醒,我会注意的……但是听您的意思,并不反对我把材料寄出去?” 林青霜看着他道:“假如这次顾云腾真的害了钱固然给,那反倒省了你的事,宗法堂自不会放过他。 但假如查不到证据证明他对钱固然做过什么,我也不可能一刀把他砍了。 你父亲疑似隐蛾,当年死得不明不白,却莫名留下这样一份材料,你定会怀疑他的死与顾云腾有关。 你身为人子,我若劝你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没有人性?但不论你想怎么做,首先都得保护好自己,你父已不在,别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何考:“不论怎么说,我还是希望老钱不要有事。” 林青霜:“如果是顾云腾干的,他还能把人交出来,那么明天就有结果了。假如明天没有结果,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确实是他干的,可是人已经没法交出来了,他自是不肯承认。这是最坏的情况,但术门会追查到底。 第二,此事与他无关,钱固然是因为别的原因失联,可能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你且等着便是。 但不论怎样,钱固然失联的事,你都不要再插手了。孩子,你既然相信我,就听我的。” 何考点头道:“行,我听您的。” 林青霜:“我马上就有事要忙,就不留你久坐了,你回去吧。把这杯冲和饮都喝了,再带六包走,回去就像喝茶那么泡,每天早晚各一杯。 其功效主要是缓解劳累过度,禁忌事项嘛,与服用养精丹差不多。服用一枚养精丹要求禁欲七日,服用冲和饮,则只要求当天和次日禁欲。” 何考:“多谢前辈所赐的灵药,我这几天都在练习老钱教我的八段锦,前天还服用了一枚养精丹,这冲和饮能和养精丹一起服用吗?” 林青霜:“前天啊?没关系的,别在服用养精丹的当天喝冲和饮就行。但用饮剂缓解只是一方面,我劝你这两天再去做几次松骨按摩。” …… 何考没有带高雪娥一起去甫春堂,把车停在恒州市公安局大门外不远的地方。 高雪娥一直坐在车里,心情有些忐忑,但前方公安局的招牌以及还亮着的灯,多少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焦虑的等待中,何考回来了,拉开车门上车启动。高雪娥有些意外道:“这么快,钱总有消息了吗?” 林青霜说话办事都很利索,何考出去的时间,比高雪娥预计的要短得多。 何考:“有没有消息,就等明天了……” 他简要介绍了一番与林青霜的见面经过,包括这位前辈对此事的分析,重点是她对何考的叮嘱。 高雪娥深以为然,莫名感觉如释重负,揉了揉胸口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何考:“回栖原,先送你回家。” 高雪娥:“那就先去一趟我家,帮我拿点东西。” 他们弄完材料后直接就赶到了恒州,中途并没有去高雪娥家,因为已经与林青霜约好了时间,不能让这位前辈久等,而且救人的事远比换身衣服重要多了。 来回恒州的路上,何考一直担心会再出什么状况,但这一路都很平静,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其实他们的动作已经非常快了,一觉睡醒立刻就开始行动,抢在了有人可能反应过来之前。还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昨夜所有参与绑架的人,都已经无法作出反应了。 除了何考与高雪娥,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了高雪娥住的碧树人家小区,高雪娥却还不下车,吞吞吐吐道:“我这个样子,叫人看了怪怪的……你去帮我拿几套衣服,还有一些东西。” 何考:“几套?你不回家吗?” 高雪娥身上还穿着何考衣服,显得怪怪的,不好意思让人看见也正常,但她只需要换一套衣服就行了,没必要拿那么多东西。 高雪娥低头道:“我怕,还不敢。” 这也可以理解,她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结果在家里就被人绑走了,肯定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还不敢一个人回去也正常。 既然这样,何考就问她要拿什么。高雪娥说了半天,这件衣服什么样子、那件衣服什么样色,还有哪些护肤化妆品…… 忽然见何考在苦笑,她才意识到这有点为难人了,赶紧改口道:“护肤品、化妆包啥的就算了,我回头去商场买一套小瓶旅行装。 你帮我把证件和手机拿下来就好,至于衣服嘛……” 何考赶紧道:“就找你最近穿过的几套吧,我应该有印象。” 高雪娥眼神一亮:“对,就拿你有印象的!” 何考下车去拿东西了,高雪娥却暗自道:“我平时穿过什么衣服,他居然都记得吗?哎呀,那么内衣……” 何考当然没那么粗心,高雪娥虽然没好意思提内衣,他还是给她找出来三套。拿着这些小衣时难免有所联想,他赶紧甩了甩头,仿佛是想甩出某些绮念。 他又找出几件平日见高雪娥穿过的衣服,还不忘拿了一套休闲家居服……都装在一个旅行箱里拖出门。 “现在去那里?”何考上车之后问道。 高雪娥弱弱道:“还是去你家吧,我昨天睡的床,今天能不能再借给我睡?换别的床,我怕睡不着。” 她说出“借床”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就代表了潜意识的感受。 自己家那张床已经给她留下了心里阴影,总觉得危险;而何考家那张床,则代表了获救后终于安全的感觉。这好似没什么道理,但人都有感性。 何考没说什么,开车就走。 穿过栖原市区时,他偶然看见了路边的一个招牌,开口道:“我想做个按摩。” 高雪娥的反应却似有些不知所措,扭扭捏捏地小声道:“啊,按摩?我,我不会啊,怎么办?” “你误会了,不是要你给我按摩!是我想去做个按摩,我今天一直浑身酸痛,我们可以找个地方一起按。” 何考被她逗得笑出了声,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与此同时,远在腾云大厦顶楼的顾云腾却笑不出来。 他独自坐在偌大的办公室中,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面前放着好几部手机,双手按着桌面,下意识地一直在抖腿。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3、外包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顾云腾一直都没有休息。 赵还真最近将有动作,欲利用周度之子何考设局,顾云腾能猜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隐蛾事件,包括林化雷身亡、梁凯失踪,他当然也都听说了。 但他并不清楚赵还真会在何时动手、把人弄到什么地方。这并非他没有能力,而是他根本就不想知道,刻意没有过问。 身为二阶掮客,他很会做生意。以他如今的身家地位,很多事都不需要再亲力亲为,只需要一个结果即可。 至于得到这个结果所承担的风险与付出的代价,最好都是别人的事。 如今有个专业名词,叫做“外包”。 赵还真前段时间上门找到他,自称想在栖原市处理点事情,希望他能帮点小忙,顾云腾很热情地满口答应。 三十多年前他能起家,术门弟子的身份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当他拥有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之后,又能交换到更多的东西。 这些年来,术门中人只要找到他开了口,能帮的忙他尽量都会帮。人嘛,哪能只讲索取不讲付出呢,有来有往才是正理。 他能猜到赵还真想干什么,但表示自己就是单纯地提供帮助,不会过问赵还真的事。 他只是告诉了赵还真老洪的联系方式,让赵还真自己去找老洪这個人,并且转告老洪要按规矩来。 所谓按规矩来,就是听赵还真的,该拿什么报酬就拿什么报酬,但是嘴巴要严、办事要牢靠,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打听的事别问。 但是明面上听起来,好像也可以是告诫其遵纪守法的意思。 老洪跟了顾云腾快二十年了,专门帮他处理各种脏活,当初几乎没人知道他跟老洪的关系,如今也仍然少有人知。 老洪最早是警队的,那时顾云腾就在“培养”他了。后来老洪犯了事,不仅被扒了那身警皮还差点进去了,也是顾云腾尽力把他保下来的。 老洪对顾云腾自是死心塌地。 老洪离开警队,在欢乐山谷当过保安部经理,然后又到八达集团的下属分公司任职,走的是正规的招聘手续,表面上也与顾云腾本人毫无关系。 想当年顾云腾手下能找到不少干脏活的,有的是他自己培养的,有的算是外聘团队,专门处理那些明面上不太好办的事情,而如今也只剩下老洪这一伙了。 还剩下的这些人,假如不好安置,也都安排在老洪的手下,给个差事拿一份薪水。 究其原因,无非是某些生意野蛮生长的暴利年代结束了。 时代变了,不需要再养那么多混混打手了,明面上更不好那么做了,更多的事可以交给法务团队去处理。 从养混混打手,到养法务团队,是时代与他顾云腾的共同进步。 顾云腾既然给赵还真提供了便利,顺势也请求赵还真帮点小忙。他最近听说何考的父亲留下了一个保管箱,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重点是有没有一份文件材料。 假如有,最好能把原件拿回来,并控制扩散范围。 他当然没有要求赵还真去做什么违法的事情,至于该怎么达到目的,则看赵还真自己,就像外卖平台也不会明着要求送单员去违反交规。 他也曾托钱固然帮这个忙,但钱固然一口咬定,保管箱里只有房本和一对金镇纸,根本就没有什么材料。 或许就因为钱固然说得太干脆了,顾云腾反而不信。何考在银行里打开保管箱的时候,钱固然又不在场,他的态度这么肯定,反而更像在遮掩什么。 而且钱固然宣称人在平京,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显得太刻意了,应该就是想回避与他当面交流。都是望气门的术士,钱固然虽修为高点,但人还嫩点。 顾云腾感到很愤怒,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他也帮过钱固然不少“小忙”,现在只托钱固然帮他一点小忙,而钱固然既然答应了,就不该欺骗他。 愤怒之余,他也有一丝担忧与警惕,假如钱固然没说实话,则恰恰证明了那份材料真的出现了。这位同门晚辈隐瞒下消息,究竟是想干什么? 这种担忧,也是他选择与赵还真合作的原因之一。 可是昨天夜间,钱固然突然登门,居然是来问他要人的。因为何考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何考的一位同事。 顾云腾对高雪娥没什么印象,既然是位女同事,想必当时正和何考搞在一起,被赵还真顺手都带走了……原来赵还真选择了今天动手。 像这种严重的犯罪行为,怎么会和他顾云腾扯上关系?又不是他让赵还真干的!所以他很明确地告诉钱固然,自己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然后顾云腾又反问:“小钱,那个银行保管箱里,真的没有一份材料吗?” 钱固然:“当然没有!” 顾云腾面无表情地摆手道:“那你走吧。” 都是望气门术士,顾云腾就算不是三阶纵横家,同样也能看到人与人之间那玄妙的气场变化。 就是这最后几句话,让顾云腾最终确定了钱固然在骗他,他真的很失望。 钱固然走后,顾云腾通知了赵还真。他没问赵还真在哪里、正在干什么事情,只说了钱固然刚才来找过自己、为了什么事情。 脏活就让赵还真去干吧,他不需要知道何考的遭遇,只需要等一个结果即可。 像这种事,他通常是不会主动联系的,可是一直等到天亮,赵还真那边也没有消息。 上午省里有一个社会新阶层活动,他可以找个借口不去参加的,但还是去了,在公共场合露面显得神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实际心里是越来越没底。 下午他回到办公室,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一直在等消息,等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主动联系了赵还真,却发现怎么都联系不上,再试着联系老洪,结果也是一样。 直到晚饭时分,顾云腾才确认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不仅是赵还真和老洪失去联系了,而是赵还真那伙人以及老洪带的手下,全部都不见了! 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仿佛有一只神奇的大手,把他们从世界上凭空抹去了…… 人最大的焦虑,就在于对命运的未知,心里越是没底则越感到担忧,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接到了林青霜的电话。 林青霜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与他见一面,他的不安感愈加强烈。 年代不同了,身份也不一样了,八达集团的雇员虽多,但像老洪这种人却很少了,昨天已经跟着赵还真一起失踪。 就算还有这些人,也不可能拿来对付林青霜,至于保安、法务团队……此刻都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他本人来接待这位老大姐了。 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假如真的情况不妙,希望多年来建立的人脉与送出去的人情,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他坐在办公室里抖腿等待的时候,仍试图以不同的方式找到老洪和赵还真,结果当然还是联系不上……就在这时,突然收到了林青霜发来的一份材料。 林青霜与何考一样,人还在路上,就把材料的电子版发过来了。顾云腾大吃一惊,赶紧打开文件细细察看,刚开始是眉头紧锁,但看着看着……居然渐渐放松下来。 他早就知道有这份材料的存在,否则也不会那么紧张,此刻终于见到了实物。他最大的疑问就是,材料怎么会落到林青霜的手里? 看来林青霜要么是主动示好想卖个人情,要么就是想借此敲打他谋笔好处,但不论怎样,只要有条件可谈,就不是最坏的情况。 为什么顾云腾会放松下来,因为靴子落地了,只有知道了这份材料的具体内容,才会清楚假——如它泄露出去,自己该怎么应对? 这份材料确实会给他带来麻烦,但仔细看的话,信息大多已过时且难以查证,有人想拿这个东西敲打他,他恐会来一次大出血,但没办法真正钉死他。 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怎么会不清楚内情,已经二十年了,很多当事人早就进去了,甚至已不在世。很多记录也无法查证,而且已经过了法律追诉期。 所以当真正看见这份材料的时候,他才会松了一口气。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林青霜不是自己开车来的,她专门带了司机,到云腾大厦后吩咐司机开车先离开,等回头听招呼再来接她。 她从顾云腾的专用电梯直接上到了顶楼。顾云腾就等在电梯口,整个楼层灯火辉煌,却只有他一个人。 林青霜刚刚走出电梯,顾云腾就快步上前,弯腰伸出双手,满面春风道:“林大姐,真是太感激您了!为了我的事,还麻烦您专门跑一趟。” 林青霜有点发愣,反问道:“你感谢我什么?” 顾云腾:“那份材料啊,二十年过去了,没想到我还能看见。谢谢大姐,还是您最关心我啊,特意给我发了过来……别站这里说话,进去坐!” 他把林青霜迎进了一间小会客室,亲手给泡上茶。林青霜环顾道:“这么大一层楼,怎么就你一个人,难道不瘆得慌?” 顾云腾陪笑道:“你给我发来那样一份材料,还说有事要面谈,我也不好让其他人在场,得亲自给您端茶倒水……请问那份材料怎么会在您的手中?” 林青霜开门见山道:“是钱固然交给我的,我今天来就是来找你要人的。他前脚刚把你的黑料交给我,后脚人就不见了,我想不怀疑伱都不行啊!” 顾云腾一惊:“什么,钱固然交给你的,然后他不见了?您居然来找我要人!” 林青霜:“先问答我一个问题,听你刚才的话,应该早就知道这份材料的存在,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云腾:“唉,这是贾老六弄的!” 林青霜纳闷道:“贾老六……?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顾云腾:“你当然可能有印象,当年这一带出了名的黑老大! 他也曾是我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二十年多前跟我同时看上了一片地皮,眼看争不过我,就给我传话,说是整理了我的一分黑材料。 据说那份材料,能让我和我后面的人都家破人亡。 他跟我谈条件,说是已经让人把材料存在一个银行保管箱里,假如我能把那块地让给他,材料不仅不会发出来,还会交给我本人处理。 后来这个人却没什么好下场,他转眼就犯了事跑海外去了,先是躲到了红港,然后又死在了黑荒大陆……” 林青霜:“是你干的吗?” 顾云腾:“不是我,也用不着我收拾他。他说出这种话,威胁的可不是我一个人。他跟我不一样,我一直是做合法生意的,他可是什么钱都赚。 从官方都民间,谁不知道他贾老六是个黑老大,上面早就有人想打掉他了。 但是我一直都没有亲眼看见那份材料,还以为他就是吓唬我的,实际上手里根本就没东西……直到刚才,您把它发给了我。 这东西放二十年前可能还算个大雷,但是今天已经没什么用了,都是些混编乱造、捕风捉影的传闻。” 林青霜:“你是看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吧?都那么久的事了,你怎么最近又在找这份材料?” 顾云腾:“最近栖原出的事,您肯定也都知道,不少人跑来找隐蛾。据说有一个叫周度的人,二十年前就是隐蛾。 偏偏这个人我还有点印象,他是搞工程队的,还开了一家装修公司,当年和贾老六关系密切。我最近又听说,他在银行留了一个保管箱,才想起了当年的事。 周度有个儿子,叫何考,保管箱就落在他手里。 钱固然也是冲隐蛾来的,混进了何考工作的单位……我就托小钱帮个忙,调查那个保管箱有没有一份材料。结果这小子居然骗了我!” 林青霜:“他怎么骗你的?” 顾云腾:“他告诉我,那个保管箱里根本没什么材料,但转头又交给了您,这不就是骗我吗?” 林青霜:“他看见是什么东西之后,可能也是害怕了吧。我最近有事刚找过他,于是他干脆就把材料交给了我。 我今天有话要问他,但是怎么都联系不上,所以就来找你。钱固然是不是在你手里?如果是,就把人交出来! 否则他出了事,就不是我来问你了,而是术门宗法堂来找你。” 顾云腾断然道:“我对天发誓,根本没有做任何对钱固然不利的事情。假如不是您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拿到了材料,而且人也不见了!” 林青霜盯着他看了半天,感觉顾云腾的反应竟不似作伪,不禁有些疑惑地又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钱固然,是什么时候?” 顾云腾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就是昨天夜里,具体时间,可以去查他出入云腾大厦的监控。” 林青霜感觉很意外:“昨天夜里!他来找你干什么?” 顾云腾:“他就是来告诉我,那个保管箱里没什么材料,然后还莫名其妙的说,让我放过那个叫何考的孩子,不要找那孩子的麻烦。 我可从来没找过那孩子的麻烦,连人都不认识。 他什么时候时候来找我不好,非得大半夜打扰我休息。我当时也不太高兴,没说两句就把他打发走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昨天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林青霜皱眉道:“你说的都是真的,真没有对钱固然做什么?” 顾云腾:“林大姐,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这种事,我有必要骗你吗? 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就算是宗法堂查问,我也会这么说。请问我能在宗法堂的长老面前撒谎吗,能骗得了望气门的六阶座师吗?” 林青霜有些无奈道:“既然这样,你最好希望钱固然无事,否则宗法堂必来查问。因为这份材料的事,我已经告诉宗法堂了。” 顾云腾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了:“林大姐,化雷那孩子的事,我也很痛心。但您不能因为化雷在栖原的地盘上出了事,就迁怒我呀,我是真不知道……” 林青霜腾地站起来,摆手道:“化雷的事是丹鼎门梁凯所为,与你无关,不要再提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就像钱固然所说,不要再找那个何考的麻烦。我为化雷的事来过栖原,也见过何考,已确定他不是隐蛾。 但我意外发现,此人是个好苗子,本欲收其为徒,可是被一道神念阻止。说明有术门长老已在暗中关注他,很可能是打算亲自收入门下吧。 当时钱固然也在场,他那么劝告你,应当也是出于好意……今日言尽于此,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顾云腾矢口否认曾对钱固然不利,林青霜除了警告也不能把他怎样,只得告辞离去。 顾云腾在术门中的关系可不一般,这么多年的人脉网络早已盘根错节,谁也不好轻易为难他,假如没有确凿的铁证,想动他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就连林青霜在恒州开药店买下的商建,当年也是八达集团开发的。她没有去找顾云腾,但是顾云腾不知怎么就听说了,特意亲自打招呼,给了一个很优惠的内部折扣价。 林青霜还是属于不想占便宜的,很多术门高层尤其是望气门的高层,这些年得了顾云腾多少好处、有什么样的合作关系,真的很难说。 然而林青霜走后,顾云腾却更懵了,因为钱固然的失联,连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他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林青霜,但就这件事,他说的都是实话。 赵还真、老洪、钱固然怎么都失联了?假如他们全都出事了,那么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联想到林青霜刚才的警告,难道是哪位术门长老出手? 一念及此,顾云腾暗暗默念,自己跟这事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坚决没有关系! 他现在还要操心的,就是这份材料假如泄露可能会带来的影响。 已经做完放松按摩的何考,根本没想到顾云腾竟有这样的误会。 找老钱的事已经交给林青霜,能做的都做了,而且林青霜让他不要再插手,那么他着急也没用。 他现在还要操心的,就是怎样成为真正的隐蛾。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4、空不异色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怎么成为真正的隐蛾,黄小胖并没有说太多,因为他自己也讲不清楚。 按黄小胖的说法,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就是一个自然的过程,知道了隐蛾空间的门户在那里、拥有自己选定的隐蛾之物,便似种下了一颗种子。 你不可能不惦记,只要心有所念,仿佛总能感觉在某个地方、有那样一道门户,通过随身佩戴的隐蛾之物,产生无法言诉的联系、发出某种神秘的召唤。 小胖还有一条个人经验,就是没事便在门户位置来回穿行,总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进入另一個空间…… 然后某一天,你突然就真的“看见”它了! 不是用平常的眼睛看见,但真真切切能察觉其存在,像世上其他存在的事物一般存在着—— 它就在那里,真的就在那里!不再是存在的概念,而是切切实实的存在者。 黄小胖自以为说不清,需要何考自己慢慢去体会。却不知他一说出来,何考就有体会,甚至感觉似曾相识。 这就是他修炼观法入境后的状态,只不过定境中呈现的是周边诸物,而非那样一道本不存在的门户。 所以何考想试试自己的方法,就是修炼观法的状态下,看那道门户是否也会自然呈现?但是今晚,他的状态受到了某种干扰,这干扰来自高雪娥。 高雪娥不敢回自己家,仿佛借宿在何考的家中、睡在昨夜获救后的那张床上,潜意识中才有安全感,但是躺下后她仍旧无法入睡。 白天的时候,她看似已恢复正常,却需要不停地做各种事情,才能让自己尽量不再去回忆昨夜,从而保持平静,所以她搜集整理了二百个“有关部门”的收信地址。 等时间再度回到夜里,她却怎么样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有奇异的耳鸣,仿佛是破碎的枪声从远近各处传来。 那种头发被扯起、浑身湿漉漉、手脚都被束缚的感觉莫名又回来了,她浑身发冷,蜷缩着忍不住战栗……不敢闭上眼睛,也不敢关灯。 何考在另一间卧室中定坐,他在修炼隐蛾观。 他已经体会到这套观法之妙,周边诸物莫名呈现,仿佛就是那么存在着,却又不知“谁”在感知。 当他能够在定坐中进入这种状态,进而在平常时“唤醒”这一状态,仿佛就拥有了那种超常的感知能力。 若非如此,昨夜他也不可能配合小胖反击绑匪。假如没有何考的突然反击,小胖就危险了,而何考自己与高雪娥也不可能逃脱。 经历了这一切,他某名有了一种升华般的自信,就似大喜大悲之后的大彻大悟,就像经受了云梦大泽风浪洗礼的麻雀。 在那种情况下,何考尚且能保持冷静,“唤醒”超常的感知能力,那么回归平常后,面对很多事情就变得从容沉稳多了,都是小场面而已。 所以今天休息之后,他就在卧室中开始修炼观法,入境的过程起初很顺利,身化虚无、心无所踪、诸物呈现……然而到了这一步,定境却不能保持。 因为高雪娥也在感知中呈现出来,她的状态很不对劲……何考一旦开始思考,意识回归就无法做到心无所踪,从修炼状态退入感知状态。 他的感知就锁定在高雪娥身上。 不同的人经历同样的事情,造成的后果不尽相同,比如何考变成了云梦泽上的麻雀,而高雪娥却成了惊弓之鸟……她这分明就是创伤后遗症。 对高雪娥,何考抱着很深的愧疚感,她真是无端被卷进来的,受尽惊吓还差点丢了性命。 尽管在另一间卧室里,中间还隔着堂屋,但何考仍能非常清晰地“看见”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她蜷这身体、夹紧双腿在战栗。 这个样子,令人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何考并没有什么趁人之危的坏心思,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想了想,干脆下床去了厨房。 高雪娥听见动静,也下床走了出来,看见何考仿佛便松了一口气,瞬间心里就踏实了不少,站在厨房门口问道:“怎么了,你也睡不着吗?” 何考笑道:“我感觉你好像睡不着,所以给你泡杯茶饮,就是今天哪位林前辈给我的,叫冲和饮,对你应该有点帮助……来,把它喝了。” 高雪娥接过杯子:“怎么只有一杯,伱呢?” 何考:“早晚各一杯,我晚上已经喝过了,这一杯是给你泡的。” 冲和饮不是茶,初入口微感辛辣,似有一股暖流蔓延全身,继续小口啜饮渐渐又感觉微甜,最后唇齿间竟有淡淡的清香。 何考在林青霜那里喝的时候,心里正想着别的事,当时两口喝完没什么体会,基本等于牛嚼牡丹。 高雪娥此时喝得就很慢,小口仔细品,感觉果然舒缓了不少。可是再慢也有喝完的时候,何考把杯子收走了,她还站在门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反正高雪娥现在不想去睡觉,至少是不想一个人回去睡觉。 “感觉好些了吗?那我们就回去睡吧!”何考走到门边,伸手要去关灯,却冷不丁被高雪娥伸手抱住了,然后她就钻进了他怀里。 何考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半步,身后发出门与墙的碰撞声,他就像被按在了厨房的的门上。 何考的大脑有点宕机,她的双手抱的很紧,但身子却好温软,气息也很好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也把她搂住了,拍着后背道:“怎么了?没事的,不用怕!”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高雪娥的鼻尖埋在他的颈侧,绵绵的声音道:“陪我一起。” 有点像没有好好温习功课,就已经坐在考场上的感觉,何考有些慌乱道:“娥总……”他只说了半句话,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高雪娥也许不是故意的,她方才好似大脑也断电了,作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仿佛某种情绪压抑到了极限,突然有短暂的失控。 她是真的想,就想和他做……乃至是更刺激甚至更疯狂的事,仿佛这样才能不受另一种感觉的折磨。 见何考迟迟不出声,高雪娥又弱弱道:“我没别意思,就是想和你……你是怕我,还是看不上我?” 这叫人怎么回答? 但凡说一句看不上,那至少也是不够善良,对何考而言,还要加一句不够诚实。 假如她愿意,难道他不想吗?记得好几次看过岛国动作片之后,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也曾把自己带入影片中的男主角,而女主角曾似高雪娥……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棒小伙,可以理解。 他在现实中却一度有点害怕进娥总的办公室,因为高雪娥是一位脾气不太好的领导,偏偏在同事们眼中又那么看好他、重用他,不吝锻炼栽培、给他派给各种任务。 但是这种害怕,在昨夜之后已荡然无存。 就似泡在温泉中忽然摸到了什么,何考终于低下头道:“刚才忘了告诉你,服用冲和饮的当天和次日,都要求禁欲。 还有,我前天服用了一枚养精丹……也是术门特制的灵药……要求七天内必须禁欲。” 他说得结结巴巴,高雪娥没听太明白,但好歹清楚了大致的意思,声音含糊不清地问道:“前天吗?” 呼吸有点困难的何考终于缓过一口气:“嗯,就是前天。” 高雪娥已恢复些许清醒,她没想到自己刚才竟会突然失控,此刻已不好意思抬头。她不认为何考刚才是找借口拒绝的意思,因为她就贴着他的身体,能感觉到他也有反应。 高雪娥小声道:“可我还是睡不着……不敢闭眼睡觉。” 何考:“那你昨天是怎么睡着的?” 高雪娥:“昨天?昨天不一样。” 何考:“那就像昨天那样?” 高雪娥终于松开了手,却红着脸仍然没敢抬头:“嗯,谢谢你!我是不是太……” 何考:“没有,别多想。” 在那间小卧室里,何考坐在床边,看着高雪娥终于睡去,仿佛昨日场景重现,但她的气色却比昨天好多了……他轻轻将她一直抓着自己的手放回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随着高雪娥的呼吸渐渐平稳,最终入睡,何考的心境也恢复了平静,但身体上自然而然的反应却显得更强烈。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养精丹的功效。 其实他并不完全清楚,无论修习任何一门术法,都需要经历一个过程,就是对生命本能的唤醒,体会生命之所以成为生命的感觉、以及来自本源的能力。 在这个过程中,感官所受的刺激会被放大,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欲念此起彼伏。人在平常情况下是必须要控制欲念的,那么导致的结果就是各种情绪的放大。 那么如何在日常中保持冷静、在修炼时不受干扰,就很重要,要求既能稳住心境,又能清晰地去体会欲念,进入自然的状态。 这个阶段也被某些人称为色欲劫,所谓色欲不仅是男女之欲,它包括对这世上一切事物的本能欲望,通常而言,与性有关的欲则表现得最为明显。 这未必是坏事,只是一种考验,术法入门的前置条件。 色欲劫是内在的考验,却往往因外在的经历触发,成为现实中遭遇的某些事件。它最好在不刻意地状态下自然度过,那样修炼的效果最佳。 所以林青霜虽有所提点,但也没有完全明说,只是托人给何考送来养精丹,并告诉了他服用的讲究。 其实何考的色欲劫,最标志性的经历不是今晚,而是昨夜。昨夜他激发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但保持了冷静沉稳,对一个普通打工人而言,已堪称完美。 常有人说“我是修行之人,无欲无求”。这一开口就露了破绽,没有欲望还修行什么,难道修行的欲望就不是欲望了吗?包括克制欲望的欲望,本身也是一种欲望。 所区别的,只是人如何去运用,能把握怎样的身心状态。 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后,何考是挺枪入坐的,隐蛾观倒很适合在这样情况下消除杂念。观想中身体渐渐化为虚无,自我的存在似消失了,却又变得无所不在,仿佛就是世界本身。 周边诸物自然呈现,那道门便出现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5、存在与虚无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按黄小胖的说法,只要“看到”了那扇门,以隐蛾之物为“钥匙”,打开它走进去,便能成为真正的隐蛾。 但何考此刻并没有这个想法,因为隐蛾观入境后的状态,连自我都似消融了,只有万事万物的本来存在。 在修炼中能保持这种状态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能太长。所谓的勤修苦练,在这种情况下是另一种意义,强调的是用心领悟与每日坚持。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何考睁开了眼睛。他坐在黑暗中,可是意识仿佛能“看见”三楼密室里,真真切切就有一道门户。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上楼,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到那间密室。 按父亲当年留下的图纸,这间密室设计得很怪,只要挡上门,外人便很难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如此隐秘的空间。 密室的形状狭长,大约有五米多深,却只有不到两米宽,小胖将门户就留在了密室的正中央,将前后各划分出一半区域。 何考能察觉到那道门户,却不知它通往什么样的空间,他朝门户走了过去,却直接穿到了密室的另一端。 这门户是无形的,打不开就相当于不存在。 想打开它必须通过某种媒介……何考摸出了胸前的兽爪挂坠,他在密室里端试了试,却发现不行。 这道门居然是有方向的,似乎要从刚才那個方向才能进去。他又“穿”了回去,转身面对门户,手中兽爪一划,接着迈步而入。 他就这么诡异地从密室中消失了……!难道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何考本人此刻的感受却更加震惊,他无法形容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因为这个“空间”的本质好像就是不可描述,因为它没有任何“内容”。 没有内容,就是什么都不存在的虚无,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鼻不能嗅、舌不能尝、身不能触,所有感官都失去了反馈,因为没有可感知的对象。 就算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其实人依然能听见声音,比如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包括血液流动、肠胃蠕动等等平日听不见得细微之声。 就算外界一无所有,人的触觉依然存在,至少可以摸到自己的身体。 但何考此刻的感受却非如此,是目无所视、耳无所闻……乃至无目可见、无耳可闻,他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包括自身。 仿佛自我也莫名消失了,只留下纯净的意识,似不在又无处不在。 这所谓的隐蛾空间究竟有多大?当什么都无法感知的时候,其实也就无所谓大小了,无限大或无限小皆可。 甚至连“空间”这个概念都不存在,只是黄小胖告诉他的一种说法而已。 这就是何考修炼的隐蛾观所能达到的最深定境,甚至比隐蛾观的定境更深,不仅连自我的存在化为虚无,就连周身万物也一并无有。 假如何考不是已修炼隐蛾观有成,换个普通人恐根本无法适应。 身体不存在,世界也不存在,要想找回这一切,仿佛就要回到门户之外,于是何考又神奇地出现在密室中! 他就这么诡异的消失,不到半秒钟后又在原地出现,然后一脸疑惑之色。 这种感觉并不像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就像他消失后又重现;对于他本人而言,就像世界消失后又重现。 就似穿过那道门户后,世界便消失了。 这与黄小胖介绍的经验完全不一样,假如是这么特殊的状态,小胖一定会跟他讲清楚的,至少会尽量描述一番……因为门户之后,很本就没什么空间啊! 而且何考只能原地消失与重现,并不能像黄小胖那样,再打开一道门户跑到泰国去顺一批军火,还能暂存在所谓的隐蛾空间里随时取用。 在刚才那种状态下,他甚至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可惜黄小胖已失去了相关记忆,何考也找不到任何人去询问,每一只隐蛾的存在都是孤独的,如今这世上只有他这一只隐蛾。 难道是因为他对隐蛾空间的探索还不够吗?可是那样的情境,他又能怎样去探索? 难道他所掌握的隐蛾之能,就是在这间密室里玩“我消失了,我又出现了”这种无聊的游戏? 不对,不对,肯定不对!这道门户原本不在这里,是小胖把它放在这个位置的,何考应该可以再把它放到别的地方。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一念及此,何考有意识地用挂坠一划,门户便消失了。然后他转身出屋下楼,来到二楼与三楼的楼梯口,再用兽爪一划,门户又出现了。 也就是说,何考至少掌握了一种隐蛾之能,他可以把门户收起,然后换任何一个位置放置,相当于它是可以挪动的。 他“收起”了放置在楼梯口的门户,下楼回到了堂屋里。 他又将门户的放置在卧室门口,就与现实中卧室的门重合,然后走了进去。看似他是走进了卧室的门,但人却没有出现在卧室里。 过了几秒钟,他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既然无人可请教,那就自己琢磨吧。何考目前只琢磨出一种能力,就是他能在某个地方消失,然后又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但他没法通过这种方式穿行到别处,每次消失之后,只能出现在原地。收起门户再换个地方打开,只相当于挪动了门户的位置,他进去后仍只能从门户中出来。 何考此刻无比怀念昨夜的小胖,他很想知道小胖是如何做到空间穿行的?可是那个死胖子昨天偏偏说要给他留点悬念,而这悬念也太过分了吧! 回到卧室重新躺下,何考却失眠了。 前些日子他都习惯了在定坐修炼后休息,能睡得非常香甜,今天却怎么都睡不着。他与黄小胖打开隐蛾空间的方式好像不一样,究竟是谁错了呢? 看上去好像是自己错了,或者说“修为”还不够。因为他所掌握的隐蛾之能,远没有黄小胖所展现的能力那么神奇,可能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吧。 据说黄所长成为真正的隐蛾,总计用时半年,而黄小胖只用了一个月,便自以为是天纵奇才。而何考仅仅用了一天啊,或者说他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这又怎么解释? 躺在床上的何考,又在回忆自己穿过门户后经历了什么,感觉却似什么都没经历!所谓经历是一种痕迹和记忆,他应该是有记忆的,可是这记忆并无任何内容。 左右睡不着的何考再度起身,将门户仍放在与卧室门重合的位置,只是换了个方向朝里开,然后自存在与虚无之间反复横跳。 这天夜里,何考的卧室闹鬼了,这鬼就是他自己,在进门处的位置连续消失又闪现……过了一会儿,他却主动停下了这诡异的行为。 他能体会到自己有所消耗,至于消耗是什么,却不太好形容,能量、法力,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秘法修炼所赋予的神气?相当于普通人的精力与体力。 人的精力与体力是切实存在的,做任何事都会有所消耗,但只要不超过一定的限度,就不会造成损伤。 可是隐蛾的能力,对普通人而言,无形中的消耗却非常剧烈,似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超出了某种限度…… 何考能感觉到这种限度,他方才消耗的神气,源于隐蛾观的修炼,直至今日、直至此刻,他才有相对清晰的体会……这难道就是术士能使用术法的根本? 他此刻已耗尽神气,自己也有感觉,再这么做便可能会损伤根本……如此说来,他已然不再是普通人,难道修炼术法已经入门? 可这又是哪门子术法呢?他只是在网上浩如烟海的信息资料中,用智能程序搜素、筛选、整理了一套所谓的“观法秘籍”。 那么他和小胖之间的差别,难道也是这个原因导致的?终于消停下来的何考,坐在黑暗中又开始了思考。 小胖发现并进入门户、成为隐蛾,只是一个自发的过程。他并没有经历这个过程,而是通过所修炼的观法直接“入门”,完全是一种自觉。 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证明自己得修炼是有成效的,或许方才的经历,才是隐蛾这个身份正确的打开方式? 否则隐蛾使用能力便要消耗生命,这也不符常理。 那么进入那道门户,对他而言,尤其对他的修炼而言,究竟有什么意义?犹如黑暗中划过的闪电,何考忽有顿悟之感。 这不就是他修炼隐蛾观最理想的状态吗? 在现实世界中修炼,所谓“身体渐渐化为虚无,自我的存在也似消失”,只是一种观想,一种纯意识状态。 但无论怎样的观想,在他人的观察中、在平常的自我认知中,自身仍然是客观存在的,所以修炼隐蛾观想真正入境,非常困难,就别提更深一步的境界了。 可是观法入境的体验、秘法功诀所描述的状态,就是那道门户后的常态! 他今后想修炼秘法,不要在现实的世界中,而是进入那道门户。那样等到他修炼到更高的境界,或许就会有更多地发现。 可惜今天已不适合再做尝试,还是先休息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6、存在即是被感知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第二天何考又一次睡到中午,年轻人的睡眠质量就是好啊。 他昨夜睡得太晚了,也玩得太累了,几乎神气耗尽,假如换成普通人,可能就筋疲力尽直接送医院了。 他睡的这间西南角的大卧室,原先是爷爷住的,自带一个套内卫生间,就像酒店的标准客房。原本他想让高雪娥住这里,可是高雪娥非要住进何考平日睡的那间小卧室。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何考开门出来,恰好看见高雪娥在摆桌,他纳闷道:“这是你出去买的……早餐?” 高雪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起来的得也挺晚的,看你还在睡,就去镇上的老街买了点吃的,那边店铺还挺多。” 何考起床时已经快十二点了,高雪娥起得也不早,大约十点半。照说现在该吃午饭了,可她买回来的却是早点。 泡泡小馄饨、现炸的大油条、还这边镇上特色的绿豆糜馅糍粑。她又泡了两杯冲和饮,正好一人一杯。 何考:“你就是这样子出门的?” 高雪娥:“我戴了帽子和口罩,没人认得出来。再说了,这里也没人认识我。” 何考:“你这身打扮,显然就是去写字楼上班的精英白领,在镇上的老街,恐怕谁都会多看两眼。” 高雪娥白了他一眼:“这不是你给我拿的吗?” 何考一拍脑袋,可不是嘛,他昨天给高雪娥拿的外衣,都是平日见她上班穿过的。 高雪娥又笑着问道:“你觉得我太显眼了,假如逛这边农贸市场啥的,那么伱有合适的衣服给我换吗……还是再给一件格子衬衫?” “认为搞编程的只会穿格子衬衫,这是刻板印象。我还真有适合你逛菜市场穿的休闲装,就在那间屋里,难道你没看见吗?” 说着话他走进高雪娥睡觉的房间,从衣柜里找出来一套衣服。高雪娥接过去一看,笑得花枝乱颤:“这是你什么时候的衣服?” 何考:“我刚上高中时发的校服,你就说合不合身吧?” 高雪娥:“这么新,难道你没穿过?” 何考:“确实没穿过几次,还有一个故事呢。” 高雪娥:“先吃饭,坐下来慢慢说,我可爱听故事了。” 是吗?何考记得高雪娥训斥下属,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跟我讲故事,说点实际的!”此刻又自称可爱听故事了,唉,善变的女人啊…… 何考的身高有一米八二,而高雪娥的裸高应该在一米六五左右,穿上高跟鞋的话则超过一米七了。 何考刚上高中的时候,就与她现在一般高。所谓的校服其实就是批发来的运动服,连个学校的标记都没有,乡下地方很多事都比较糊弄。 虽说是学校发的,但家长也得掏服装费。何考用东西很爱惜,所以总是洗得很干净,他早就会自己在家用洗衣机了。 学校每学年都会“发”一套新校服,要求学生在每周一出操的升旗仪式上必须穿。到了高二的时候,高一的校服虽有点旧了,但仍然保存得很好,他就当日常的衣服穿。 他那时個子长得快,穿着其实已经小了。 似乎中学的每个班级总有那么几个坏小子,也不知搁哪儿学的欺负人,有人就盯上何考了。 有坏个小子嘲笑他衣服都小了还在穿,上体育课时还故意把他的衣服给扯坏了。 结果何考既没回家告状也没报告老师,而是在放学路上堵了他好几次,塘泥团、牛糞弹都招呼上了,每次都弄得那小子灰头屎脸。 当时还有黄小胖帮他打配合,比如帮忙报信、望风、补粪啥的。 何考也没别的要求,就是要对方赔衣服,其实他已经手下留情了,毕竟没什么大仇。 那小子这么样回家,家长肯定得问是怎么回事呀?那小子就说是何考和黄泗干的,家长一听就不乐意了,跑到学校去找老师,说何考欺负她家孩子。 明明是两个人,对方家长为什么不告黄泗的状?因为主犯是何考,小胖毕竟只是从犯,可能也因为黄泗的父亲是警察,还是看守所的所长,在附近几个村都算一号人物。 有意思的是,老师根本就不信! 在班主任的印象中,何考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更重要的是,何考的成绩总是年级前几名,而那坏小子的成绩在班级中都是垫底的。 班主任就把那坏小子叫去问,凭什么说人家何考同学欺负你?那坏小子说漏嘴了,不得不主动承认了是自己撕坏了何考的衣服……然后老师就让他的家长赔。 乡下这种地方,大家拐弯抹角几乎都认识。姑父听说后便表示这事就算了,一套衣服而已,用不着赔!他叫大姑给何考买了一套新衣服,是牛仔裤加格子衬衫。 大姑则不然,买完衣服后,还跑到村口骂街。 陈妈妈也给何考拿了套衣服,说是小胖最近又胖了,原先买的衣服的穿不上了,但何考怎么看都感觉是新买的。 后来对方家长还是赔了一套新的,就是原样的运动服,连尺码都没变。何考再穿的时候就更小了,后来便没怎么穿过,洗干净收了起来,一直都没丢。 高雪娥听得津津有味,时而连连叹息,时而乐个不停。 故事讲完了,饭也吃好了,高雪娥起身道:“我去换身衣服,时间不早了,下午还得抓紧时间干活呢,那二百份材料得尽快寄出去。”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高雪娥进屋去换衣服了,何考却坐在那里眨了眨眼睛。其实从起床出屋到现在,他一直在做各种测试,只是高雪娥并未察觉。 他从卧室里打开门,就看见高雪娥在摆桌,而那所谓隐蛾空间的门户,就与卧室的门重合在同一位置。 何考能清晰地感知它的存在,而高雪娥却视而不见。 她看不见是正常的,那么会不会也有感觉呢?何考便收起门户,又换了好几个位置分别放置。 有时放在高雪娥的身旁,有时放在她走动时经过的路线上,最后甚至就放置在高雪娥吃饭时坐的位置上。 高雪娥像穿过空气一样来回穿过门户,最后甚至身体分别坐在门户两边,但对此毫无察觉、没有丝毫的异样感。 何考已可以确定一件事,对于高雪娥而言,这门户就相当于不存在。接下来的测试,何考则对“不存在”这个概念,有了更进一步的领会。 假如高雪娥能看见他,那么门户就相当于不存在,因为连何考本人都打不开! 在高雪娥面前收起和放置门户,也就是说挪动门户的位置,并不受任何影响,因为这些操作她发现不了。 但只要她看着何考,何考就打不开门户,别说为什么,反正就是打不开! 在这种情况下,何考却发现自己获得了另一种“超能力”,姑且称之为超能力吧,就是能察觉是否有人正在观察自己。 因为他想打开门户却打不开的时候,就算不知道什么人、通过什么方式在观察他,他也能意识到正在被人观察。 比如何考背朝高雪娥,或者在屋里走动的时候,他也知道高雪娥一直在注意他。哪怕只是在眼角的余光范围中,高雪娥也一直在留意他。 这是一种新能力,而非他此前拥有的超常感知能力。超常感知能让他不用看就察觉到高雪娥的存在,却不能发现高雪娥正在观察他。 啥意思,越看越帅、越帅越看吗? 当高雪娥在观察他时,他打不开门户。那么换一种情况,假如高雪娥正在观察门户的位置,那他能不能从里面出来呢?何考决定做一个有点冒险的尝试。 听高雪娥的动静,她已经换好衣服正要出来,何考迅速将门户放置在对面的卧室门口,然后闪身而入。 高雪娥走出来,却没看见何考,便出声招呼道:“人呢……小考,你在哪儿呢?” 听不见何考的回应,高雪娥还到他的卧室的看了一眼,没发现人之后立刻就有点慌了,赶紧转身又进了厨房…… 何考在门户之中,感知不到任何事物,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情况,他只是试着离开,却发现门户打不开、他出不去了。 又过了几秒钟,门户打不开的感觉消失了,他立刻回到门户之外。 由此他确定了一件事,哪怕在门户之内,外面有人正在观察门户的位置,他也没法打开门户出来。 反正只要是他出入门户的操作,就不能被他人观察到,从而也不能被他人感知。如此说来,他今后出入门户要小心了,不能选错了地方。 假如外面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门户的位置,就等于把他困在门户之中。 在他还不能做到像黄小胖那样、可以打开另一道门户穿行至别处时,一定要避免这种情况……而且隐蛾的这个弱点,也千万不能暴露! 高雪娥从厨房里出来,抬眼看见何考就站在堂屋里,捂着胸口道:“你刚才哪去了?我吓了一跳,以为又出了什么状况。” “没事,我刚才去院子里了。”见高雪娥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他赶紧转移话题道,“这身校服,当年谁都说又土又丑,怎么换成你穿,却变得这么好看呢?” “你讨厌!我穿别的更好看。”口中说着讨厌,高雪娥却破涕为笑,戴好帽子和口罩道,“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何考:“稍等一下,我们还没商量好怎么寄出去呢。” 高雪娥:“你打算怎么寄材料?” 何考:“找一家酒店,四星五星都行,不用登记入住,就在大堂里叫快递员上门取件,收信地址昨天都打印好了,直接交给快递员就行。 我们可以都带着口罩,至少你现在这个样子,哪怕出现在监控里,别人也认不出来。” 高雪娥:“你想得还挺仔细的,但是有一个破绽,你得打电话,现在甚至得用公众号预约,除非你不用自己的电话和账号,请问你想用谁的?” 何考:“我再想想,哪怕是快递柜,现在也得用手机扫码……我们可以直接去快递站,寄件人的联系方式随便填一个就好。” 高雪娥笑了:“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去邮局,装信封贴邮票,直接投邮箱里就行。” 何考:“啊,现在还有人这么寄信吗?” 高雪娥:“当然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是不是只用过电子邮箱,便以为现实中没有邮箱了? 邮政系统的邮箱一直保留着,还有规定必须定期开箱取件,现在几乎成了举报信专用投递方式……栖原市各区的网点地址我也都查到了。” 何考:“这样啊!那我们的信封、邮票就去别的而地方买。至于投递地点,稳妥起见,就选栖原市邮政总局吧。” 这是一个经验主义的疏忽,何考从未使用过邮政信箱,如今都习惯了发快递,潜意识中便以为这种过时的邮寄方式早就被淘汰了,还为寄材料动了不少脑筋。 高雪娥则多少接触过与举报信有关的事,所以了解情况,来了个一力破百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7、悖论的成因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尽管网上查到的说法,各处邮政信箱都有工作人员定期取件,但何考也未敢全信,所以还是去栖原市邮政总局比较放心,那里的邮箱总该好用。 还是开从小胖家借来的车,途中何考满足了高雪娥逛一下本地农贸市场的愿望。 花四十块钱买了两双平底鞋,他和高雪娥一人一双,又花三十块给自己买了件夹克衫、十五块买了一顶帽子。 如今到处都是监控,适当的伪装是必须的,不追究档次,反正是够便宜,而且何考还怀疑自己买贵了,因为时间仓促,他并没有怎么跟摊主还价。 在别处买了信封邮票,材料分别装妥,贴好邮票和打印的地址,赶到栖原市邮政总局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何考隔了一条街就停了车,确定这里无人观察。 确定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避开高雪娥的视线所及后,他能打开门户。何考不用进入门户,只要确定能打开即可。 高雪娥还是留在车里,何考戴好帽子和口罩,换了新鞋。二百份材料太多了,他先拿了二十份探路,夹在衣服里走出这条街,拐了两个弯来到邮政总局。 邮政局外面就有邮筒,可是投递口尺寸有限,装材料的信封有点大了,他走进了一楼的营业厅。 这里发售邮票、明信片还有各种纪念品,也收包裹与挂号信,大厅的一角有个邮箱,投递口尺寸很大,牛皮纸档案袋都能塞进去。 何考戴着手套取出材料准备投递,发现有个人在观察自己……在邮局外面的时候,他就发这個人站在门口了。 等到他走进大厅,那人也跟着进了大厅,装模作样地在看宣传海报,其实注意力一直在他的身上。 怎么回事,他还没寄材料呢,难道就被人盯上了?听高雪娥介绍,如今的邮政信箱几乎已成了举报信专用投递处,难道是什么人在这里搞预防? 他还真猜对了!自从传出那个保管箱的消息后,顾云腾就派人盯住了栖原市十几处主要的邮政信箱,专门记录有什么人来投过信。 顾云腾预判了何考与高雪娥商量后的行动。 像老洪那种干脏活的人仓促间不好找,但是干这种累活的,顾云腾倒是能派出来不少,反正在公共场所闲逛又不犯法! 如今用这种方式寄送信件的人已经很少了,所以顾云腾的手下只要看见了就暗中盯着,装作刷手机,把投递人的样子给拍下来。 这么做有用吗?假如真有人寄黑材料举报顾云腾,就非得在这段时间、这些地点?顾云腾也只是试试而已,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反正又不需要他本人亲自蹲守。 有了这个发现,何考还想做进一步确认,他把材料收了起来没有投入邮箱,转身走出了营业厅。 那个人鬼鬼祟祟地又跟了出来,还拿着手机拍他。可惜何考始终没给他露正脸,穿过路口走入街道对面的绿化带。 街对面是一条河,沿着河岸修着栏杆,栏杆旁是一条供市民散步的景观步道。栖原市悬铃木特别多,大多很有些年头了,长得很大很粗。 何考转到一棵树后就不见了,那人拿着手机左顾右盼地跟了过来,还装做也是路过的样子 突然失去了何考的踪迹,那人很疑惑,走到河边扶着栏杆探头向下看了看。何考突然从树后转了出来,确定没人能看见自己,飞起一脚就踹在了那人的屁股上。 那人哎哟一声,向前一头栽进了河里,手机也脱手飞入水中。岸边水不深,河底也全是软泥和水草,倒是摔不死也淹不死。 等那人满身泥污够着栏杆爬上来,何考早就不见了踪影。 何考并不知那人是什么来路,假如只是在邮政局那边观察他,他也没道理将对方怎样。可是他已经离开邮政局,那人还一路偷拍,跟到了街对面的绿化带中,显然就是在找事了。 所以他这一脚踹得是毫不客气,同时也体会到隐蛾的能力是真好用,简直令人防不胜防!经历了这两天的一系列事件,何考也有了微妙的改变,至少动手更果断。 确定没人继续盯梢,何考才兜了个圈子回到车里。高雪娥问道:“怎么样,材料寄出去了吗?” 何考:“没有。” 高雪娥:“怎么没寄呢,又出什么事了?” 何考:“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别在栖原寄材料了,去外省吧。” 高雪娥:“外省,你打算去哪里?” 何考:“咱们明天去旅游吧,长假最后一天了,也得出门玩一趟,就去镜湖。”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栖原虽是江海省的省会,但离邻省很近,跨省到芜城市开车只要两个小时,到镜湖市更是只需一个多小时,但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 来回的路上,何考也在留意大街小巷的各种监控,他发现有的监控是“有效”的,暴露在监控前,他就无法开启门户。 但有的监控似乎“无效”,就算停在那里对着镜头,他也仍能打开门户。 何考推测,那些无效的监控,要么是坏了或废弃了,或者在有效的记录存储时间内,并不会有人查看。 这其实是正常情况,这么多监控头,没事谁能把所有的监控记录都给看了?而且它们分别是不同的单位安装的,时间久了,有些单位恐怕自己都忘了吧? 大多数情况下,各单位都是管装不管拆,因为拆还得花钱,通常没那个预算。 还有一种情况,很多摄像头只具备即时监控功能,或者存贮功能没开,也就是说它不会留下信息存储记录。 那么有人正盯着监控的时候,便是有效的,没人看的时候,它便是无效的。 今天回家时间比较宽裕,何考顺路还买了点菜,打算自己做饭,晚餐的主菜是牛肉炖萝卜。高雪娥很惊讶地问道:“小考,你居然还会做饭呢?” 何考反问道:“想有的吃,就得会做呀,难道你不会吗?” 高雪娥腼腆道:“我可以学。” 何考:“那就从今天开始学吧。” 总之这天的晚饭,高雪娥赞不绝口,连呼吃撑了。何考对此还算清醒,他知道自己的手艺还不错,但不至于像高雪娥赞得那般夸张。 高雪娥今天终于睡得比较早,临睡前又喝了一杯冲和饮。 待她睡着之后,时间刚过十一点,何考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要进行昨夜就想到的尝试,就是进入门户后修炼隐蛾观。 他原先都习惯了坐在床上修炼,于是干脆也把门户就放在了床上,进入门户后随即就进入了状态。 何考总结的那套“观法秘诀”,他自己起名为“隐蛾观”。隐蛾观要求的定境非常难入,入境之后更是难以保持,但是进入门户后的状态,简直就是为此量身打造。 或者换一种说法,当初创出这套功诀的人,就是描述这种状态,并要求修炼者在现实世界的定境中达到这种状态。 如此修炼,何考直接进入了最深的定境,然后忽然领悟了一套法诀。 这个一无所有之处,仿佛出现了一段记忆,直接就进入他的意识里,他在门户中也只有纯净的意识而已…… 何考退出门户后,坐在床上默然消化良久,因为他刚刚得到法诀,居然是隐蛾门秘传的隐蛾术法诀! 可是在已知的七大术门中,根本就没有隐蛾门啊,不论是武岩骏还是钱固然、林青霜,他们也只知隐蛾的传说,却根本没提过隐蛾术与隐蛾门的存在。 隐蛾传说始于一千多年前,它一直就是一个人,代表了一种身份、一种能力。此刻何考才明白,这个身份的背后,居然还有一套秘法传承。 所谓的隐蛾之物,如今在他看来,只是一道门户,又像是一件无形神器。无形神器依附于有形之物,成为打开门户的钥匙,比如他此刻佩戴的兽爪挂坠。 他的父亲、黄小胖的父亲,应该都没有得到真正的传承。至于黄小胖,何考更可以肯定他没有得到传承,哪怕得到了传承也没有修炼入门。 想得到传承的前提条件,就是将隐蛾术修炼入门。可是没有得到传承,又如何将隐蛾术修炼入门?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解决这个悖论也简单,就是通过另外的方式先得到隐蛾术功诀,并修炼入门,然后恰好又得到了隐蛾之物的传承……嗯,就像何考这样。 何考修炼的观法,就是隐蛾术的入门功诀。他在门户中得到的传承,对照自己总结的秘法,二者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但显然就是同一套功诀。 秘法修行,差一点就是差很远,假如没有林青霜的批注,何考也不可能修炼入门。林青霜也没见过隐蛾术,但秘法入门的要求总有相通之处,她批注的重点就是这些。 这只是入门功诀而已,还不是入门后才能修炼的、正式的法诀。 何考总结的观法秘籍有十二页,他此前修炼只是前两页内容,后面第三页的内容,已涉及到入门后的法诀,但与真正的隐蛾术差别就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似是而非。 何考方才在门户中,得到只是隐蛾术的第一法诀,或者说,他目前也只能领悟到第一层法诀。 如此说来,根据那莫名的传承所述,难道他已是隐蛾门的一阶术士?古称潜行者!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8、隐蛾门的技能包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隐蛾术入门之前的功诀心法,称为“我无”,又称“我无观”,也就是何考先前瞎捣鼓出来并自己命名的“隐蛾观”。 注意,这是“我无”,而非“无我”。因为“无我”是未入门的修行者根本达不到的境界,要到六阶圆满突破七阶时方能求证。 尽管如此,未入门者起手就修炼这套观法,也未免太过艰难。因此在一千二百年前,隐蛾门的术士一直很少,在同一时代基本都没超过两位数。 世间自有别的、更简便的门径,又何必自讨苦吃呢?这就像攀登一座山峰,有修好的步道,也有羊肠小径,又何必攀援绝壁鸟道。 我无观能入境,便代表隐蛾术入门。 何考进入门户后的状态,普通人是无法适应的,假如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也就是我无观的修炼根基,从意识层面就无法理解与接受。 但人的意识本身就有很强大的功能,在这种情况下,它会自发的填补“内容”,就似无中生有,又像真实的梦境展开。 当年黄小胖的父亲黄灿奎将门户就留在小胖的卧室门口,与他的卧室门相重合,黄小胖每天穿过门户,到达的都是自家客厅。 在隐蛾传承仪式的一个月后,黄小胖终于打开了门户,他无法停留在何考能体会的意境中,下一步意识的惯性自然展开,门户后呈现的景象就是他自家的客厅。 黄小胖并非刻意为之,但这几乎是一种暗示的必然。 黄小胖早就听父亲说过,隐蛾之能究竟可以怎样操作,比如他可以打开另一扇门,去往自己曾去过又能记住的地方。 于是他又打开了客厅的大门,来到了何考大姑家的后院。那时是九月末,栖原的天气还比较热,很多人每天都会洗个澡。 何考的大姑和姑父还在铺子里做生意,这个点通常何珊正好放学回家,回家后一般都是先冲個澡。小胖鬼使神差般开门就溜这儿来了…… 后来小胖按自己的习惯,摸索出了一套隐蛾空间的使用方法,就是把门户开在一个房间的入口处,与现实中的门重合,打开门户进入的隐蛾空间,就与现实中的房间一样。 比如隐蛾空间最早就是他家的客厅,后来把门换了一个方向变成了他自己的卧室……再后来就是他租住的公寓。 这个空间里通常还有另一扇门,比如公寓除了大门还有卫生间的门。他再打开另一扇门户时,也习惯空间中现有的门相重合。 比如小胖曾打开的隐蛾空间就有自己的公寓,他在那里打开卫生间的门,可能是去了现实中的萨哇国射击娱乐馆。 假如这个空间里只有一扇门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又不是非得如此,还可以虚空画门,按小胖的习惯需要找一个空间中存在的门,那么用衣柜的门同样也行。 所以小胖才给何考留了个悬念,让何考自己去探索,因为他也不知道何考打开门户后,首次生成的隐蛾空间会是什么样子? 反正大概率不会是他家的客厅,很可能就是那间密室。 其实小胖也有机会得到隐蛾术的传承,就在他打开门户的那一瞬间,假如能够证入“我无观”要求的境界,便有机会停留在与何考一样的状态中…… 可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的父亲以及何考的父亲,曾经都错过了。 何考并不清楚,黄小胖所操作的隐蛾空间究竟是什么样,但如今已大概明白黄小胖进入门户后可能的经历。 在那种情况下,黄小胖仍然能成为隐蛾,或者说他仍是隐蛾。 并非修炼了隐蛾术就能成为隐蛾,那只是隐蛾门的术士而已,理论上可以有很多人,比如隐蛾门的一阶术士,古称潜行者。 至于二阶、三阶以及更高境界的术士是什么讲究,何考如今还不知道,因为他尚未领悟隐蛾术的第二层法诀,现实中也没听说过有关隐蛾门的任何消息。 所谓隐蛾,只是掌握了这道神奇门户的人,理论上与是否修炼了隐蛾术无关。隐蛾之能并非人的能力,也非修士的术法之能,而是这道门户本身的神妙。 自古以来很多人都曾猜测,隐蛾之能是隐蛾之物这件神器的妙用,大体上是没错的。 原地打开这道门户出入,消耗的是术法所修的神气,也是普通人的体力和精力。只要次数不太频繁、有所节制,平日注意休息和进补,倒还可以恢复过来。 但如果像黄小胖那样,打开另一道门户穿行空间,消耗的就是元气了,对普通人而言相当于燃烧生命,用一般的进补手段基本恢复不了。 就算注意节制,无非是消耗得慢一点,具体情况因人而异,因为每个人的先天体质不同。所以营养进补尽管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但多少也有点用处。 没有修炼隐蛾术,进入门户后也没有得到后续的法诀传承,这种人也是隐蛾,但好像可以被称为“假蛾”。 别提“假蛾”的概念从哪里来的,它是何考得到传承后自己领悟的,于是就起了这个名字。 在何考的日常工作中,经常要给一堆所谓的新概念胡诌名字,他也习惯了这么干。 假如何考愿意,他也可以试着像黄小胖那样成为假蛾,用习惯的认知去展开所谓的隐蛾空间……但是那样的话会有两个后果。 首先他同样要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对于修士而言,这么做会损伤根基,使修为难以更进一步。 其次就算没有损伤根基,假如隐蛾自己选择成为了假蛾,那么也难以得到后续的功诀传承了。 该怎么选,对何考而言并不是问题,能修炼我无观入门,这点定力他还是有的。 至此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何考就能真正地入门? 首先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他得到了入门的功诀心法。那别人为什么没有得到,因为其他人也没这个条件啊! 何考可不是直接在网上输入关键字,搜“我无观”搜出来的心法,那样的话他搜到的可能只是一篇网络。 曾经有人将隐蛾术法诀留传下来,但已散逸在历史长河中,变成了碎片化的信息,变成了不知记载于哪部典籍中的只言片语。 有的内容已完全消失,有的内容则在以讹传讹中变得面目全非,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照着修炼,幸亏入门的功诀心法还是相对完整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可是自古以来,也不可能有人通过何考的方法去编撰什么修炼秘籍。何考是自己写了信息抓取程序,然后通过公司的ai人工智能平台算力,完成的这项工作。 在周度、黄灿奎的年代,还根本没有这项技术,就算到了黄小胖刚上大学的时候,这类技术的雏形可能还在论证中。 尽管如此,何考弄出的这套观法秘籍,也就前两页靠谱,至于后面的内容,都是人工智能根据编写逻辑,利用大数据自己胡编出来的,越编到后面越离谱。 有了这个条件,何考也得把前两页内容修炼入门啊。 这就得提到第二个重要的原因,除了林青霜给他做的批注,他还有一个寻常人不可能具备的条件。 从三岁起,他就贴身佩戴着那枚兽爪挂坠,一直戴到了二十五岁。挂坠是罕见的被动型法宝,有“安神”和“恶意侦测”两种妙用功效。 对普通人而言,它的用处不大或者说不明显,但在成长过程中长期佩戴,尤其是伴随了身体与感官发育的整个阶段,可以使他的情绪稳定、知觉敏锐。 修习术法的黄金年龄,在十四到二十岁之间。 何考已经二十五岁了,但林青霜仍然认为他是修习术法绝佳的好苗子,甚至感觉他不修习术法都可惜了,哪怕何考不开口,林青霜都想收这个徒弟了。 资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林青霜也很欣赏何考这个人,就算收徒未能成功,林青霜也愿意提点他。 其他人是很难具备这些条件的。 退一步说,就算历史上有人得到了隐蛾术功诀心法,能将之修炼入门,也不过是成为一阶潜行者而已,并不能成为隐蛾,那道门户另有单传。 想通了这些之后,何考又有些担忧,他担心的是黄小胖。 培元丹只是吊住了黄小胖一条命,哪怕每个月都服用一枚,能弥补其损耗的元气,但也只是暂时稳住了身体状态,绝非长久之计。 就像得了严重的肠胃疾病,本身很难再消化食物汲取营养,也不能总靠输液活着,身体已有的损耗仍在,得在情况还能稳定的时候,想个办法让他自己能够恢复。 哪门术法是针对调养身体的,或者说对调养身体最有效?改天可以找林青霜或者武岩骏问问,假如真有这样的术法,那就再想办法让小胖去学呗。 至于隐蛾术,那还是算了吧,应该并不对症,而且黄小胖恐怕也练不成,他原本就根基有损,别再挑战这种高难度了。 潜行者,有什么特殊能力?首先是“夜视”与“听形”。 所谓夜视很好理解,就在黑暗中也能分辨事物;所谓听形,何考也有所体会,哪怕眼睛看不见,通过声音也能获取环境信息。 这是成为潜行者自然就掌握的能力,除此之外,还有隐蛾门的一阶术法,比如体察术、追风术、鉴毒术等,都是分别利用各种感官判断信息。 这些都需要专门修炼或者说锻炼,修炼根本法诀,提升的是感官能力,而这些专门的术法,则是应用的技巧以及独门诀窍。 以这些术法为基础,隐蛾门还有一种感通术,就是综合利用各种感官达到不分彼此的自然状态。 感通术非常难练,其妙用涵盖了前述所有术法,直接上手当然也可以,但最好将前述的体察术、追风术、鉴毒术都修炼纯熟了之后再说。 感通术属于进阶术法,虽然理论上一阶修士就可以修炼,但通常要等到三阶才能基本掌握。 无论修炼哪一门术法,一阶修士增强的都是感官能力,表现为知觉与神经反应速度越来越敏锐,其极限取决于身体情况,也就是每个人的生理基础。 但隐蛾门的术法则特别强调感知能力,甚至走向了一个极端。比如修炼体察术,可以使人获得近似蛇一样的红外感知,修炼追风术,甚至能像狗那样追踪气息。 至于何考,他现在有点飘了,就像当年自诩天纵奇才的黄小胖那样,变得十分自信,他打算直接修炼感通术。 感通术是隐蛾门两大标志性术法之一,另一种术法就是潜行术,这也是“潜行者”这个称呼的由来。 潜行术也是可以随着修为进阶的术法,它的妙用主要是收敛气息、降低存在感,使人尽量忽视其存在……修炼到高深境界,甚至能影响感官与神识。 它还有一些应用技巧,比如怎样利用各种环境因素隐藏自己,使人注意不到或者不容易注意到。 使用潜行术须注意,它的效果是相对的,使人注意不到,并非绝对不能注意到,假如是特别熟悉并关心你的人,恐怕就没有太大作用了。 还有一点,就是自身不能太显眼,故意吵闹喧哗或者穿得跟炸街一样,就别谈什么潜行了,这本身就与术法的要旨相悖。 假如长得太帅怎么办?那就……唉,天生丽质难自弃,只能尽量注意了。 何考身为隐蛾,哪怕没有修炼潜行术,就已经是这世上最高明的潜行者,只要躲进门户,谁也发现不了他。 但他也不能一味依赖门户的神奇,潜行术还是必须得修炼。 何考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前天夜里,他与黄小胖是多么幸运。哪怕只是一阶术士,知觉与反应速度,都明显超过了普通人。 幸亏黄小胖能随时切换合适的武器,巷战中从背后用冲锋枪,近距离贴脸用喷子,躲在窗户后面对一片开阔地时,又使用了自动步枪压制。 假如小胖只用普通的手枪,恐怕打不中几个人,很可能会被当场反杀,更别提对付那么多术士了。 至于被何考用手枪干掉的那三个人,有两个都是猝不及防的近距离偷袭,另一个则是受了伤躲不开。 看来今后再面对各门术士时,一定要特别谨慎,千万不要小看对方,能偷袭就绝不硬抗。 嗯,感觉怎么有点不对啊……隐蛾门的术法,尤其是标志性的感通术与潜行术,好像专门就是为偷袭定制的技能包? ** ps:求票!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69、不可能全是巧合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原以为门户中是更适合修炼隐蛾观的地方,结果却发现,自己所修的隐蛾观原本应叫我无观,只是隐蛾术的入门功诀。 想修炼隐蛾门的各种术法,主要还得在门户之外的现实世界中。道理也很简单,门户内的状态根本就无所谓潜不潜行,因为连“行”的概念都没有,同样也没有任何内容可感知。 门户内主要是传承与感悟之所,当现实中遇到关隘无法突破时,或者将要突破时,倒可以尝试进入门户修炼,但平日大部分时间并不适宜。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考又坐在床上继续修炼,就是他刚刚得到的隐蛾术第一层根本法诀,又称“见我观”。 他如今不仅是隐蛾,也是隐蛾门的一阶潜行者,接下来的修炼就是水磨工夫,直至将隐蛾术的第一层法诀修至圆满,并在这个过程中尽量学会并掌握各种应用术法。 次日已是十月七号,黄金周长假的最后一天,经历了一番终身难忘的凶险,也该出去散散心舒缓一下状态了。 这天他们起得就早多了,八点半便开车出发,两人穿的都是运动服,高雪娥那套还是何考的高一校服。 他们没在浦港镇吃饭,而是在两省交界处的一家大排档吃了顿早餐兼午餐。地方是高雪娥用应用软件查的,网上的评价很不错,实践证明真的不错。 按高雪娥的说法,这家大排档的厨师,已有何考的七分火候。按何考的自我评价,事实应该倒过来,他顶多有人家的七分火候。 这已经很不错了,他只是一个大厂程序员,又不是开饭店的。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假如比木匠手艺,他肯定远远超过这家的厨师。 吃饭时高雪娥问道:“你是不是也得买辆车了,也不好总借黄泗家的车……要不然我先买一辆,然后借给你开?” 何考笑道:“这和我自己买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你买的车应该适合你开,我还不如自己再买一辆,现在倒也能买得起。” 何考的积蓄有七万出头,平日的收入足够生活,每月还能攒下大几千,在如今的一片月光族年轻人中算是异类了。 他想买车,就算积蓄不够,也可以选择分期付款。 但他没想贷款,预算就是林青霜给的租金。林青霜连押金打了二百万给他,其中五十万是他能动用的,买辆车应该够了。 原先何考没动过买车的念头,首先是因为没钱,其次也是没必要,反正工作单位就离租住的公寓不远。 但如今他成为了隐蛾,倒是有必要考虑买辆车了。假如他将来修为更深,也像黄小胖那样掌握了穿行空间的能力,就得提前做一些准备。 隐蛾能够无视距离到达的地点,都是曾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那他就应该尽量多去一些地方,包括一些僻静无人的之处,方便开启空间门户嘛。 高雪娥一听就来了兴致:“我建议你买一辆油电混合型的,出远门也能开,车型可以选suv,感觉比较适合你的气质……” 说着话她已经低头开始刷手机,寻找合适的品牌与相应车型,打算一条条发过去供何考挑选。 就在这时,何考又收到好几条连续发来的消息。他前天去找林青霜,托林青霜帮忙打听钱固然的下落,此刻终于收到了回信。 林青霜告诉何考,她已经去找过顾云腾,但顾云腾矢口否认对钱固然做过什么。依林青霜的判断,顾云腾不像是在说假话。 因为林青霜已经指出了顾云腾的嫌疑,假如钱固然最终失踪,那么术门宗法堂尤其是望气门肯定会追查。若顾云腾真干了什么,届时恐怕很难抵赖。 某种意义上这倒是个好消息,顾云腾很可能没有出手,那么老钱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别的事。 或许是老钱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想沾包,所以躲了起来,到时候就可以说自己与那些术门弟子的失踪无关。 这事跟他确实也没什么关系,都是小胖与何考干的。 通过林青霜的回信,何考也能判断出,顾云腾并没有说出十月四号夜间发生的事,要么是他并不知情,要么就算他能猜到什么,也不想与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 但也不全是好消息,林青霜还告诉何考,顾云腾已经看到了那份材料并知晓了内容,当然也能想到材料可能会泄露出去,进而会有针对性的准备。 所以林青霜再次提醒何考,假如他想寄送材料,一定要注意,不能让官方查实寄件人的身份。 材料上说的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就算何考本人露面,其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给他带来麻烦。 林青霜最后又安抚何考,只要他不再插手这件事,顾云腾应该也不会再直接针对他做什么。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高雪娥不知何考在看林青霜的回信,以为他也在手机上刷车型信息呢,试探着问道:“伱心目中的预算是多少?假如手头不够的话……” 何考:“我手头还有点钱,预算五十万以里,最好控制在二十万左右,性能够用就好。” 高雪娥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差点都忘了,你最近得了一对黄金镇纸,加起来有十公斤吧?换算一下现在的金价,得值五百万呢,买车是足够了。 除了黄金镇纸,还有一個观流小区的房本,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你去看过情况吗?假如手续上有麻烦,我也可以找人帮忙。” 别说她差点忘了,连何考自己都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按钱固然的建议,何考原先打算藏起材料,宣称保管箱里只有金条和房本。假如没有出后来的意外,这原本应是他近期最重要的事情,肯定会为此操心。 但金条与房本,与他后来的遭遇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了。他这两天很忙,忙得根本想不起这回事,可能是潜意识中也不愿去想吧。 此刻提及,何考的心情忽然又变得低落,因为就在九月三十号那天晚上,他和老钱、小胖一起吃着香獐喝着酒,聊了很多话题。 钱固然说,会找个律师帮忙专门办理相关手续,何考本人就不必操心了。小胖也主动表示,会帮忙搞清楚那套房子现在的情况,他认识观流小区的熟人云云。 可是当晚的那两人,此刻一个失踪了,另一个失忆了。 难得与高雪娥出来放松身心,何考也不愿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想了想道:“暂时不着急,反正房子就在那儿也跑不掉,都二十年了,我也不在乎几天、几个月。” 上午十点多钟,他们顺利到达了境湖市邮政总局,这一路上何考时不时都在留意,确定并没有被任何人盯梢。 想暗中盯梢隐蛾不被发现,理论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隐蛾在清醒状态,就算不知道有什么人通过什么方式在监视他,也能察觉到正在被观察。 假如附近没人正在看自己,也没有监控,那肯定就是被盯梢了。 成为真正的隐蛾,同时成为隐蛾门一阶术士之后,何考又意识到,自己仿佛从小就具备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就是能分辨什么人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 这好像只是一种直觉,有时候看似毫无道理,比如小时候某次在村口玩,有个路过的陌生大婶笑眯眯地要给他糖吃,他却忽然心惊肉跳,撒腿就跑回了家里。 当时哪种感觉,他一直记忆犹新。 根据老钱的介绍,这是望气门术士擅长的本事,他一个普通小孩怎会有这种能力? 仔细想想,其实很多普通人多少都有这种能力,来自于性格习惯与生活经验,比如是否从小生活在一个需要察言观色、小心揣摩他人态度的环境中。 何考无疑就是这种人,但他的直觉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那枚兽爪挂坠。挂坠从记事时起,几乎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久而久之仿佛已养成了某种本能。 所以他与黄小胖的关系很好、与武岩骏一见投缘、愿意让高雪娥借住自己的卧室。老钱失联须求助时,他第一个就想到林青霜。 林青霜虽总是神情冷冽,但他感受不到这位前辈有什么恶意,反而觉得很温暖。 挂坠的妙用是“恶意侦测”与“安神定气”,就是在培养他辨析敌意与保持冷静的本能。假如是有人刻意为之,与其说是在培养望气门术士,不如说就是在为培养隐蛾做准备。 那枚珍贵的挂坠,从小就戴在了隐蛾之子的身上,来得实在太过蹊跷。 假如它是父亲给的,倒还可以解释。但挂坠偏偏与父亲无关,是爷爷早年得到的一枚豹爪,后来找人加工成他的随身饰物,按民间传说可以辟邪。 究竟是什么人帮爷爷加工的?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对方又是为了什么? 父亲当年成为隐蛾,应该只一个意外的巧合,就与历史传说中的樵夫一样。可是后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应该不可能全是巧合,首先那枚挂坠就很可疑。 有人可能预测,自己将会成为下一位隐蛾,所以提前做了一些安排,好似就是为了尽可能让他成为真正的隐蛾,而非父亲那样的假蛾。 假如没有意外的话,周度的确想把隐蛾的身份传给儿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意外总是难免的,后来的隐蛾却是黄灿奎与黄泗父子。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后,何考终于还是成为了隐蛾,就似什么事情偏离了什么人设想的方向,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原先的轨道上,只是晚了很多年。 当身心终于能放松下来,何考看着高雪娥走进邮政局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些。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70、一只螃蟹的故事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不论是什么人在幕后安排,也不论事情是否回到了所谓的正轨,但有一点恐怕是神仙都想不到的,更别提那幕后之人——假如其真的存在。 何考最终成为了隐峨,他选择的隐峨之物也正是随身的豹爪挂坠,却不是从小佩戴的那枚珍贵法器。 黄小胖为他举行传承仪式的时候,法器挂坠恰好被林清霜借走了,何考在一堆赝品中,选择了最普通的一枚,出自武岩骏的小师妹之手…… 既然镜湖这边没人盯着,索性就来个痛快,他们把二百份材料全部给投递了。 离开邮政局,车里的材料已经搬空了,人也感觉似是卸下了一副重担,高雪蛾笑着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何考:“去固湖!来的路上远远地望见了,那边的风景很不错,湖岸边有不少人野营,还有附近的村民摆的大排档,架着很多大蒸笼呢。” 高雪娥诧异道:“离得那么远,你居然能看见?” 何考笑道:“我的眼神比较好。” 高雪娥:“那倒也是!研究生毕业不戴眼镜的,确实比较少见。” 何考:“你不也没戴吗?” 高雪娥:“我其实也有点近视,只是度数比较浅,平时就懒得戴了,只有看电影啥的才会找出来。” 何考:“度数比较浅,是多浅?” 高雪娥:“两只眼都是一百多度。” 何考:“那确实不用。” 何考的眼力原先可没有这么好,只是不近视而已,绝不可能在国道上就能看清远处湖边的游人以及摊位上的蒸笼。 修炼“我无观”入门、成为一阶潜行者后,他的目力也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不仅可以夜视,还能看清很远的东西,以及分辨近处很细微的事物。 他的听觉、触觉、嗅觉、味觉以及体位空间感,同样变得敏锐了许多,且这种知觉的提升如今已不再构成困扰,基本到达了收发自如的状态。 提到了戴眼镜的话题,何考又想起了钱固然,这位春华博士也是不戴眼镜的,包括隐形眼镜,这也应该与术士的修为有关。 看来回去后自己也得准备一副眼镜,可以是平光变色的,在某些场合可以起到适当的掩饰作用,因为有些人就特别注意这些细节。 比如他自己。 栖原市的东边,位于太姑市境内有一个阳湖,那里的大闸蟹特别有名;在栖原市的西边还有一座固湖,其特产也是大闸蟹。 世上很多地方都有大闸蟹分布,但是这一带的温度、气候、土壤与植物、水体等综合环境最适合大闸蟹生长,所出产的大闸蟹也最为美味。 阳湖蟹畅销东国各地,近几年开始流行买卡送礼,网上提货、全国包邮,愣是把一种即食活鲜,玩成了“金融创新”产品。 高雪娥就收到过不少合作单位送的阳湖蟹礼品卡,她自己平时很少开火做饭,有的卡转手就送人了,有的卡不知道丢哪里就忘了。 但不论收卡人怎么样,反正发卡人早就收了钱。 这就有点像搞集资贷款养蟹了,而且贷来的钱不仅不用给利息,有时候连本金都不用还。因为发卡人又搞起了螃蟹卡回收业务,比如一千块钱卖出去的卡,八百块回收。 有人收到了礼品卡却懒得吃螃蟹,干脆把卡卖了换成现金。这样一来,发卡人一只螃蟹都不用,反而还白赚了二百! 听说要去固湖,高雪娥就想起了螃蟹,然后在车上吐槽“金融创新”。 区区一座阳湖,哪来那么多螃蟹?全国卖的阳湖蟹,绝大部分都是贴牌产品,包括固湖蟹往外地销售时也以阳湖蟹的名义。 但客户如果能买到固湖蟹,也不算上当受骗,其口感跟阳湖蟹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可能更好。 固湖位于栖原市与邻省芜城市辖区的交界处,面积有八十平方公里,碧波荡漾一望无际,是栖原一带水质最好的湖泊。 站在湖岸边的草坡上,微风中望见远处的水鸟飞过,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长假的最后一天,近郊一带的游客还有不少,很多人在湖滩上露营,支起帐篷、架起桌子,搞烧烤、打扑克,显得很有闲趣。 何考与高雪娥今天没带野营帐篷、桌椅之类,临时从后备箱里拿了块防雨布当坐垫,就在湖岸边看风景、吹吹风,感觉也非常不错。 离湖边不远的乡村公路两旁,当地的居民用竹竿和芦席搭成临时摊位,搬来桌椅炉灶,架起蒸笼蒸螃蟹,就卖给路过的旅人。 高雪娥平时能把螃蟹卡都放忘了,此刻闻见湖风送来的香气,却忍不住流口水了,她提议一起去尝尝。 找了最近的一个摊位,主菜就是螃蟹,两人各要了公母一对,挑的都是最大的。摊主提供调好的姜醋汁,还可以炒几個小菜,并有当地特产的黄酒。 在这种环境下吃东西,似乎感觉格外香,而且螃蟹本身就滋味鲜美,高雪娥问道:“要不要整点酒?” 何考:“那我就来一斤吧,你呢?” 高雪娥:“总共来两斤吧,我陪你喝。” 等两斤酒送上桌,何考才说:“要不你喝吧,我就看着。我们总得留个人开车啊,这里可叫不到代驾!” 所以最终反而只有高雪娥一个人喝酒,她也的确想喝点酒了,好彻底放松下来。 高雪娥的酒量尚可,至少比黄小胖强,但在公司聚餐等场合,她几乎从不喝酒,总是自称不会喝、不能喝、有点过敏……这样也能免去不少麻烦。 何考怎么知道高雪娥酒量还不错?因为此刻亲眼看着她一斤黄酒下去,只是鼻尖见汗脸色潮红,人显得有些兴奋,并没有醉倒的迹象。 这可是在湖边的露天棚子里啊,夕阳下的湖风一吹,不能喝的话她恐怕当场就得晕,又得让何考像那天夜里似的扛着走了。 第一瓶没了,高雪娥顺势就要开第二瓶,何考立刻伸手阻止。他没说你再喝就得多了,而是笑道:“两瓶酒,也不能伱一个人都喝了呀。给我留一瓶吧,我带回去喝。” 高雪娥也笑得很开心:“那好,这瓶留给你回家喝,再喝我就要醉了。” 酒喝得快,但螃蟹却吃得有点慢,一瓶酒下肚之后才拆完一只母的。高雪娥又将另一只公蟹刚刚揭了盖,何考突然又伸手阻止道:“这只别吃!” 高雪娥用撒娇的语气道:“干嘛呀,这只也要留给你带回家吗?明明有活的可以买了带走,你干嘛非得要我的?” 何考解释道:“不是不让你吃,而是这只螃蟹有问题。” 高雪娥:“怎么了,难道有毒?” 何考居然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吃下去肯定会坏肚子。” 高雪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螃蟹,然后又低头仔细闻了闻:“好像跟刚才那只确实有点不一样,但应该不是死的呀,怎么就不能吃了?” 何考:“你信我吗?假如信我就别吃,让老板再拿一只公蟹吧。” 高雪娥:“那好吧。” 假如这只螃蟹有问题,为什么不让老板换一只呢,而是还要掏钱另买一只?因为他们不能去证明啊! 高雪娥愿意相信何考,但是摆摊的老板不可能认赔。 所以高雪娥也不纠缠,就照何考说的办了,与明智的人打交道就是舒服,因为她转念间就能想通前因后果。 所谓毒,就是可能会伤害到身体的东西,食品变质也算是一种毒。大闸蟹如果死了,肯定是不能吃的,但老板在这种地方架蒸笼卖螃蟹,也肯定不会蒸死蟹。 那只螃蟹,肉眼看上去并无问题,应该就是活的蒸出来的,甚至还呈现出膏肥黄满的状态,但何考却觉得不对劲。 假如有人吃下去,大概率会闹肚子。 鉴毒术,就是隐蛾门的一阶术法,感通术的基础之一。它倒不是鉴定什么毒药的方法,而是一种感知能力,能察觉到什么东西对自己有害,这就是毒。 何考还没有来得及专门花时间研究鉴毒术,但是成为一阶潜行者之后,本身就初步具备了相应的能力,既然他觉得这只螃蟹不对劲,那就不要让高雪娥冒险。 其原因倒不是因为螃蟹不新鲜,至于老板下毒则更不太可能,很可能是这只螃蟹受到了某种污染、感染了某些病菌啥的……这就没法说清楚了。 何考并非无法证明,但可惜他不能去证明。理论上最佳的证明方法,就是摆出生化实验室中的全套设备做现场检测,但这显然并不可行。 现场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让高雪娥吃下去,结果真的出了问题……如此便能证明他是对的,但他能这么做吗? 人们往往喜欢谈试错成本,其实很多事情,“试对成本”也挺高! 比如何考早就猜到了黄小胖便是隐峨,但他不能去证明更不想去证明自己是对的,曾经只在内心中默认了这个事实。 所以现在,他也只能问高雪娥信不信自己?这听上去有点像服从性测试,但其实何考真没有那种想法。 有些时候,有人在面对“试对成本”的困境时,往往也会让人误以为是服从性测试。 高雪娥没吃那一只,而是额外掏钱又买了一只,笑嘻嘻地看着他问道:“这只公的,可以吃吗?” 何考也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吃,这只没问题。” 看着高雪娥津津有味地吃螃蟹,何考莫名想起了大姑周艳,不是这两人有些什么相似的地方,而是反差太大。 以往的大部分时间,除了爷爷,大姑就是他最亲近的人。尽管闹过一些不愉快,但在内心深处,何考对大姑以及大姑一家始终恨不起来,总是还记着他们的好。 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何考从未感觉到大姑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大姑对他并不坏,只是人比较蠢,否则也不会把他家当成库房,偷偷存放易燃易爆危险品,还自以为能躲过警方的调查。 假如今天一起吃螃蟹的人换成大姑,沟通肯定不会这么顺畅。 以的大姑的脾气,肯定会让他必须解释清楚,那只螃蟹为什么不能吃?而且也会要老板免费换一只,理由就是何考说了那只螃蟹有问题。 然后何考也可能挨老板一顿骂。 最终的结果嘛,大姑肯定会赌气似地把螃蟹吃了,假如真的闹肚子,她既会指责何考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也会去找老板要求赔偿…… 总之事情会闹成一地鸡毛。 什么是推演?这就是推演!它未必是什么神通大术,只因何考太了解大姑了,类似的事情已见过太多次。 假如今天对面的人换成大姑,何考会怎么选择?他什么都不会说,就看着大姑把螃蟹吃下去!因为说了不仅没用,还会付出高昂的试对成本。 一般人,恐很难做到这一点。 所以姑父曾说过,何考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深。 但假如吃下那只螃蟹的害处很大,甚至有致命的危险,何考又会怎么做呢?他会找个借口直接拿走,然后悄悄给扔了……拼着挨顿骂而已。 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有时举止怪诞难以理解,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何考还不至于那么飘,刚刚成为一阶潜行者,就自诩世外高人,他只是看着高雪娥吃螃蟹,思绪一时飘得有些远。 从固湖到浦港镇,开车也就一个小时出头,何考在路上想问明天上班怎么办?可是一扭头,发现高雪娥居然睡着了,许是因为喝了酒吧。 071、那女的很好看吗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是几天来高雪娥第一次自己睡着,何考见状也松了一口气,他不忍心叫醒她,只得一路又开回了自己家。 把车停进院子里,又等了半个多小时,高雪娥才悠悠醒来,很不好意思地说:“喝了点酒就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何考:“看你睡得挺香,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高雪娥揉了揉了肩膀:“几点了?” 何考:“刚过十点,你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高雪娥:“坐车上睡得脖子有点酸,还是床上舒服。” “娥总……”何考欲言又止。 高雪娥:“怎么了?” 何考提醒道:“明天就要上班了。” 高雪娥:“你下一周的工作任务,还是按照原先的进度计划,出现场采集数据。 时间你自己掌握,不必到办公室来,必须在周末之前完成,不能影响其他部门的工作节点。 我会跟黄泗打招呼的,伱在部门内与他对接就行……”提到上班,高雪娥就恢复了娥总的身份,布置起了工作。 何考:“长假的前三天,我就把这些活干完了。” 高雪娥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等于给自己争取了一周的假期,可以居家办公了。” 何考:“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就是问你——你怎么上班呢?” 高雪娥低下头道:“你是想让我走吗?” 何考:“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从这里上班有点远,三十公里呢。” 高雪娥又笑了:“你是没在大城市跑过通勤,三十公里对很多人真不算远,打车也就半個小时。” 何考叮嘱道:“不堵车的话,从这里到公司,平时打车需要四十分钟,因为路上红绿灯比较多。假如堵车,时间可说不准了,我最长走过一个半小时。 如果路上实在很堵,可以坐地铁三号线,从这里到始发站只有两公里。从始发站上去基本都有座,坐到公司有十来站,也就半个小时吧。” 高雪娥回应道:“总共是十一站!我都查过了,你家离三号线很近……我平时也不爱在高峰期坐地铁,每天可以早点出发。 还有啊,从观流小区到我们公司也可以坐三号线,只有五站,到你家这边则是六站……你好细心啊,刚才说话的样子就像何婆婆。” 神特么何婆婆!何考简直无力吐槽。 三言两句间上班后的事情就定了,高雪娥继续借住在何考家,还变相给何考放了一个星期假,两人这才下车进屋。 “小考,冲和饮只剩一包了,我泡给你喝了吧。” “我用不着喝了!你今天喝了酒,也别再喝冲和饮,明天上班前喝吧。” “我还是没法睡着,一闭上眼睛,感觉还是好可怕。” “你刚才在车上,不是已经……” “那是因为你在旁边开车。” 所以这天晚上,仍然是何考坐在床边看着她,她方能安心入睡,然后何考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修炼。 接下来的这七天,他正好可以专心修炼“见我观”,以及潜行者的各种术法。 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高雪娥出门后不久,他就被一个电话惊动了,立刻驱车赶往市区的一家医院,因为钱固然终于有了下落! 钱固然是在金山寺被找到的。 这座金山寺,位于栖原市下游的伏波市境内,在东国历史上大大有名,既是传说中的唐三藏自幼出家的地方,也是蛇妖白娘子裹挟洪水斗神僧法海之处。 唐三藏小名江流儿,因为他是躺在一个木盆里,顺江流漂到金山寺的。钱固然比唐三藏还要惨,他连个盆都没有。 十月五日清晨,金山寺景区还没开门营业,有早起摆摊的老乡跑江边撒尿,忽然看见一个人就趴在岸边,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 老乡吓了一跳,赶紧打电话报警。 警察赶到后发现人还活着,估计是落水后挣扎着顺江流漂到这里的,就把他送到了医院,同时调查此人身份。 钱固然的手机应该是丢江里了,身份证钱包啥的也都没了,由于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面目有些浮肿,双手指尖也发皱了。 警方好不容易才通过指纹采样,在数据库里找到了匹配,确定此人名叫钱固然,是一家国有设计院的处长。其身份证的登记地址,也是该单位的宿舍。 警方联系了这家设计院,因为黄金周长假,那边没上班,值班人员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回复说本单位没有这名员工。 警方辗转又联系上了设计院的领导,那边回答钱固然上半年就辞职离开了设计院,现在不归他们管。 警方掌握的个人信息显然有些滞后了,但是还好,在钱固然的裤兜里找到了一张过塑的卡片,是栖原一家律所的联系卡,于是就联系了这家律所。 有一位姚少兰律师听说消息,立刻就赶到了伏波市。钱固然不仅是她的客户,也是她的好友,她感谢了警方并支付了医疗费用。 折腾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六号中午了,钱固然的情况稳定,据医生说已脱离生命危险,但仍然昏迷不醒。 这样也不是办法,留在外地也很不方便,于是姚律师便联系栖原那边的医院,把钱固然转过去,安排一间特护病房。 长假期间这事还挺难办的,找了关系好不容易才转院成功。 姚律师这两天忙得够呛,可老钱偏偏就是不醒!直到七号晚上,姚律师终于才睡了个整觉,次日醒来又想起该通知钱固然的工作单位。 钱固然是栖原分公司的副总裁,总裁和另一位副总裁,闻讯都赶到了医院慰问。 各部门领导只要人在栖原的,都去医院了,不在栖原的,也派副手去代为探望。 虽无人组织,但大家都很默契地分开了批次,首先是几位大领导,然后再轮到各个部门,没有闹哄哄地一起去、让家属搞不清谁是谁。 没有按照这个秩序的只有三个人。高雪娥听到消息立刻就出发,同时通知了何考。黄小胖见娥总去了,也跷班自行赶往医院。 在路上何考又联系了林青霜。林青霜则说已知道这回事,正在赶往栖原,还说宗法堂有两位长老已经赶到了栖原,正在调查此事。 何考在住院部楼前的停车场,恰好看见分公司总裁方奇志正准备上车,应该是刚刚探望了老钱出来,身后还跟着行政办的赵总监。 何考本不想上前打招呼,特意从一辆面包车后面绕了过去,装做没看见。不料方总眼神还挺尖,转过身喊道:“何考,你也是来看钱总的吗?” 何考不得不站定道:“方总,原来您认识我呀?是的,我就是来看钱总的。” 方奇志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你,今年新招的高材生,听说高雪娥挺看重你的……关心同事是应该的,去吧!” 何考之所以没想跟方总打招呼,就因为不熟啊,在集团里差了七个级别,职务也差了五层,平日根本不会直接打交道。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整个分公司的正式员工就有五百多号,他认识方总,方总可未必认识他,估计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吧? 不料方总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并特意叫住了他,这多少令何考有些惊讶。 何考并没有感觉到方总有明显的恶意,但好像也没什么善意,所以显得怪怪的,说的话也有点怪。 但何考正记挂着老钱,也没心思去琢磨方奇志…… 钱固然的样子很安详,呼吸平稳心跳有力,就连脉搏都是正常、健康的状态。他的面目也不再浮肿苍白,恢复了平日的红润,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睡得还挺沉。 在病房里,何考终于见到了姚少兰,就是老钱的那位律师朋友。 何考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上此他去取保管箱里的东西,有些手续文件就是这位姚律师办的。 但何考本人并没有与姚律师见面,钱固然直接都帮他弄好了,且没收一分钱费用。 连何考的人都没见着,姚律师就把相关手续都给办了,这说明她跟钱固然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到了有什么事打声招呼就行的程度。 今日一见,果然非常不一般! 老钱昏迷不醒,陪护在身边的照说应该是其关系最近的亲属,但此刻居然只有这位姚律师,而且她对此显得很自然。 姚律师看上去三十出头,相貌清秀,人很干练,颇有影视剧里律政佳人的气质,或者说那些影视剧里想塑造的所谓律政佳人,应该就是她这种形象。 何考走进病房的时候,姚律师正在和高雪娥聊天。黄小胖则坐在病床旁,一脸忧色地看着钱固然,还不时伸出手指悄悄戳他两下。 姚少兰是主动开口跟何考打招呼的:“你就是何考吧?我听经常老钱提起你,还有娥总和黄泗,听说你们在单位对他很照顾的,平时关系也挺好。” 何考本以为折腾了这两天,姚律师的状态应该很疲惫了,但她的样子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得多,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憔悴感。 何考更担心的是钱固然的状态,可是以他如今敏锐的知觉,竟没发现钱固然有什么异常,人“睡”得挺好的,也不像有哪里受伤的样子。 据姚律师介绍,主治医生也觉得挺奇怪。老钱的身体没问题,脑电波与植物人也不一样,似是处于深睡眠状态,不知为何就是唤不醒。 这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性质的应激性昏迷吧?医生只能如是说,连这种说法本身都很含糊,因为几乎没见过这样的病人。 医生也有个推测,只要人醒过来了也就没事了……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 他们几个待在病房里只是陪姚律师聊天,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接连等来并送走了几个部门的同事。 这个楼层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好像有些不高兴,因为今天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显得有些乱。 何考后来主动说道:“姚律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守着,太累了,很多事也不方便。我可以过来帮忙看护,白天夜里都行,您也好换班休息一下。 我这个星期都有时间,你千万别客气……你是老钱的朋友,我也是老钱的朋友,他出了事,也不能就指着您一个人忙乎。” 这番话是真心的,那天晚上老钱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何考总觉得自己有亏欠,而娥总正巧给他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姚律师却摇头道:“我已经请了两名专业特护,可以轮流照看老钱,我平日有空也会在这里盯着,就用不着麻烦别人了,你们都挺忙的! 主治医生也说了,老钱现在的情况需要静养,不要过多地打扰他。你们关心老钱我很感谢,心意到了就好,等他醒了我都会一一转告的。” 高雪娥:“那费用方面呢?” 姚律师:“费用方面也不必操心,你们公司领导刚才来了,表态要全力救治,有什么需要我自会开口的。” 姚律师言语中已经有送客的意思,何考还留在病房里不想走,主要是等林青霜。高雪娥与黄小胖也赖着不走,主要是等他。 医生没有见过钱固然这种情况,但林青霜是观身门的前辈。观身门三阶术士自称医疗家,她应该有办法救醒老钱吧? 所以何考又悄悄发了条消息:“林前辈,您什么时候到?我已经在医院,见到钱固然了。 他看上去一切正常,就是昏迷不醒,医生也没什么好办法,或许您能帮忙看看。” 过了一会儿,林青霜回了一条消息,令他颇感意外:“我去不了了,在医院外面被宗法堂的长老拦住了。 在钱固然醒来之前,除了那位姚律师,各术门弟子谁都不许进这家医院。刚才顾云腾也来探望病人,结果被拦下来带走了。 等我消息吧,我们另约个时间地点见面。” 这是什么情况,宗法堂不仅有长老赶到了栖原市,而且还阻止各术门弟子来探望钱固然,连林青霜都被拦了回去? 既然如此,何考只得暂时告辞,高雪娥与黄泗也一起离去。 临出门的时候,姚律师又突然叫住何考道:“老钱出事之前曾跟我打过招呼,听说你最近得到了观流小区的一个房本,登记的是你父亲的名字。 什么时候有空,你把房本拿过来吧,交给我就行。我答应过老钱,帮你把继承手续处理了,这可能需要一些费用,但是等办完了再说吧。” 听见这番话,何考心中更愧疚了…… 走出电梯的时候,在住院部的门厅里,他们迎面遇到了两个人。 一位是说不清岁数的老者,苍白的头发微带卷曲,年纪不太好判断,身材不高但腰板挺直,目光清澈、肤色润泽,给人的感觉很有气势。 另一人的气质则更出众,是位大姑娘,个头差不多有一米七五,身材火辣容颜俊俏,第一眼感觉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仔细看又感觉只有二十左右。 因为其整体气质显得比较成熟,但肤容等细微处又很水嫩……何考怎么观察得如此仔细?因为他知觉敏锐啊,一个照面就能注意到很多细节。 “那女的很好看吗?”高雪娥慢悠悠地问道。 何考:“啊,你说谁呢,姚律师吗?” 高雪娥:“就是刚进电梯那女的,我都觉得有点惊艳,你也别不好意思,碰见美女多看两眼是正常反应,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考:“噢,我就是感觉那两个人挺特别的,气质与众不同,倒没有注意谁漂亮不漂亮。” 黄小胖插话道:“我注意到了,真带劲,就是我的菜啊!” 何考虚踹了他一脚道:“你可真菜!” 黄小胖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刚才一直在感叹老钱为何这么不走运,刚刚提拔为副总裁,结果在假期就出了这种事! 心情不好也不耽误他看美女,黄小胖刚才看得很仔细,人都进电梯了,他还特意转过头打量。 可他并不清楚,刚才那女子今年都六十多岁了,比他妈的年纪都大。 他们迎面遇见的两人,老者名叫谷椿,是心盘门的六阶地师;女子原名叶琪,是观身门的六阶医师。他们都是术门宗法堂的长老。 叶琪还有个绰号叫野凤凰,她比林青霜大一岁,她们早年是手帕交。 ** ps:抱歉,今天稍微写得长一点,更新晚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72、狠招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电梯门关上后,野凤凰皱眉道:“那小子就是何考?怎么看上去有些轻浮,不对,应该是虚浮!” 谷椿:“你搞错了,不是那小胖子,是旁边的帅哥。” 野凤凰哦了一声:“难怪林师妹看中他想收为为弟子,果然一表人才,也是我的菜。” 谷椿忍住笑道:“你还是那小胖子的菜呢。” 野凤凰:“这话就是跟那小胖子学的。” 谷椿:“还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野凤凰:“你这个老东西说谁呢,本姑娘正青春年少!” “对对对,没说你,说我自己呢,我就是个老东西。”谷椿苦笑着又挤兑道,“但野长老还是放过那小子吧,他那体格可经不起你折腾,况且你师妹也不会高兴的。” 野凤凰:“伱的眼力啥时候变得这么差了?我看他神气完足、精华内敛,体格好得很啊!万一我真看上了,林师妹恐怕巴不得他能跟我好呢,对他有什么坏处吗?” 谷椿:“普通人的体格,再好又能怎样?修为不到二阶圆满,恐怕都达不到你的标准。你要想关怀帅哥,还是找术门中人吧,就别去外面祸害了……” 野凤凰一挑柳眉:“我祸害什么了?本长老最擅双修神妙,若得两情悦然,那可是莫大福缘,不仅能养元益气,更是人间至乐。”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谷椿都不想接话了,低头似是自言自语道:“这破电梯,咋这么慢?” 医院里的电梯大多都是慢速的,轿厢形状也不一样,因为经常要乘坐危重病人,就是为了运行平稳,跟摩天大楼中的高速电梯不是一回事。 电梯门终于开了,谷椿赶紧闪身而出,似是想离这渣女远点。 钱固然的病房在五楼,他们却坐到了顶层十一楼。这里有一间办公室,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写字台,两侧还有文件柜,柜子里陈列着该医院获得的很多奖杯和荣誉证书。 写字台前方摆着沙发、茶几、软椅,还有全套的茶具,屋子进门处还配了一个洗漱间,看来这是一個院领导专门接待客人的地方。 野凤凰摆手道:“随便坐吧,想喝什么茶自己泡。” 谷椿:“路子挺野啊,这地方打个招呼就给你用了?” 野凤凰:“这家医院的大股东,每次一见到我就两眼放光,欲亲芳泽而不可得。找他借间办公室算是给面子了,我没让他过来亲自接待,免得碍眼。” 谷椿:“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既然没看上人家,就别……” 野凤凰皱眉道:“这是什么话?仰慕我,也不是什么罪过!我没看上他,但是也没祸害他,能结识我这位六阶医师,对他不是好事吗? 地师大人,难道你的脑袋里成天想的就是那点事?” 谷椿被她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假如不是为了宗法堂的事情,他实在不愿跟这位野长老搭档同行,只得叹了口气道:“说正事吧,你看钱固然是什么状况,有没有危险?” 野凤凰:“他没事。” 谷椿:“那他能睡到什么时候?” 野凤凰:“以他的修为,个把月没问题吧。假如就是醒不来,以现在的技术手段,维持个几年也没问题。” 谷椿:“这两种情况,可以不是一回事。” 野凤凰:“他这个样子,真的与顾云腾无关吗?” 古椿:“我问过了,也去查了。顾云腾并未对他出手,或许有过这个想法,但并没有真的动手。 野凤凰:“像顾云腾这种人,就算要对付钱固然,恐怕也不会本人亲自出面。 钱固然这次出事,真的选了个要命的时机,让顾云腾有口莫辩,等于把一口大锅扣他身上了。” 谷椿:“望气门的这些家伙,借势的手段玩得都挺溜。他什么都不做,就往医院里一躺,却等于把宗法堂给用上了。 不论顾云腾有事没事、有什么想法,这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野凤凰:“这只是你我的猜测,未必就是事实。毕竟他开的那辆车没找到、人也没醒过来,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有等问他才知道。” 谷椿:“你有办法叫醒他吗?” 野凤凰:“我仔细查探了他的状况,应该可以的,你要让我把他弄醒吗?” 谷椿叹了口气:“算了吧,别坏了他的修行。” 野凤凰皱眉道:“坏他修行?听你的意思,难道清楚他是施展了何种术法?” 谷椿:“很冷门的术法,极少有人修炼,望气门中很多弟子甚至都没听说过。我也是特意找二长老咨询,二长老详细问了情况才想起来的,据说叫逃情术。” 野凤凰:“逃情术?我还真没听说过……等等,怎么好像又有点印象。”她抬起一只手,眯着眼睛道,“应该是在哪部里看过,有一种丹药叫逃情丹。 据说服用之后,人会进入假死状态,呼吸与脉搏皆微不可查。有个男人为躲情债,服用此丹假死脱身,故而称为逃情丹。” 谷椿笑了:“你就爱看这种,怎么听着像你的亲身经历?某个男人为了躲过你的魔爪,不得不服用了逃情丹。” 野凤凰俏脸一寒:“地师大人,请注意言辞!我的江湖风评,就是被你们这帮喜欢信口开河的家伙给祸害的。 魔爪,我何曾有过什么魔爪,我是那种用强的人吗?我从来只讲究两厢情悦,喜欢就是喜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谁用得着逃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这逃情丹也真是搞笑,更搞笑的是,居然还真有什么逃情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有必要修炼这种搞笑的术法吗?” 谷椿摇头道:“说我成天就想着那点事,还不是被你带歪了。所谓逃情术,跟你讲的逃情丹,完全是两回事。所谓情,也不是只有男女之情。 望气门的逃情术,逃的是‘夺情’之情,不是用来装死的,是用来装病的!如今极少有人修炼,连二长老都没练过,假如我不特意去问,他都想不起来……” 在中国古代的很多时候,假如官员丁忧,也就是父母亡故,按礼制须辞官守孝。若是不这么做便是不孝,在那个年代是非常严重的道德污点。 这种丁忧守孝的制度,后来就发展成了一种官场游戏。 毕竟十年甚至几十年寒窗方考取功名,身处官场摸爬滚打,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再图步步前行直至位高权重,哪能突然间就放弃权位辞官而去? 可是礼制又不得不守,按照程序,官员此时要上书陈情,表示心中哀切不能视事,由衷要求回乡守孝。 除非皇上早就看他不顺眼,想让他滚蛋却抓不住把柄,否则按照惯例,皇上也会下诏夺情。 所谓夺情,就是以忠情夺孝情,让官员带孝留任,继续为国家和百姓做贡献云云。 某朝有位宰相姓李,这位李相权倾朝野时恰逢丁忧,便按惯例上书陈情,然后被皇上夺情留任,当时没人有异议。 多年后待到他获罪下狱垮台时,又有很多人跳出来骂他不孝。因为按照故例,陈情要上书三次,三请三夺之后不得以留任,才算真正的孝道。 而这位李相当年只上书了一次,皇上下诏夺情,他很痛快地就答应留任了,只有一请一夺而已,这分明就是因眷恋权位而不孝! 那么逃情术又是怎么回事呢?假如想辞官辞不掉,就可以用上了。 它能用到的场合可不仅是丁忧,假如被皇上指派了什么任务,不想干但又没法直接抗命,那就装病。 这病什么太医都看不了,反正就是昏迷不醒,肯定是不能再干活了。 逃情术虽有这样的典故,但谁也不会为了这么无聊的用途,专创一种术法,其实它也是一种辅助修行的手段,可以洗炼心神助其纯净。 比如各术门都有辟谷术,被普通人传成所谓的饥饿疗法,它有净体排毒的功效,是针对身体的。逃情术有类似的作用,是针对心神的。 逃情术修炼不易,三阶术士方可入手,但三阶修为其实很勉强。到了修为更高时,它的辅助意义又不算很大。 用现代的话讲,就是修炼逃情术的性价比很低,因此如今的望气门中几乎没人修炼。 谁能想到,钱固然竟修炼了这么冷门的术法,甚至连野凤凰都没听说过,还好谷椿找二长老打听到了。 二长老,并不是排行第二的意思。 “二”在东北是一个形容词,意思跟“傻”、“彪”、“棒槌”、“孬儿八哄”相近,但又有其独特的微妙含义。 二长老本名宗正,望气门六阶座师,宗法堂长老。他平日就是一副老好人似的浆糊脾气,遇事很少动怒,和颜悦色很好说话,还总爱和稀泥。 所以很多人犯了事想找关系,往往都会托人到他那里去说情。无论能不能达成目的,至少宗正长老会愿意听你的解释,哪怕这解释只是牵强附会的狡辩。 所以就有人私下议论,这位宗长老有点二乎乎的,久而久之,他就得了个绰号叫二长老。结果宗正自己也不在乎,哪怕当面叫他二长老,他也会笑呵呵地答应。 二长老虽人看着有点二,但修为是实打实的六阶座师,代表望气门列席宗法堂。恐只有他才知道,望气门传承中还有逃情术这种冷门的术法。 听了关于逃情术的介绍,野凤凰沉吟道:“看来我判断得不错,以钱固然的修为,无论修炼这逃情术有何收获,顶多个把月也就该醒了。 他是想逃什么呢?觉得栖原的事很麻烦,指望一觉睡醒了,宗法堂就把这些麻烦都给解决了?到时候谁倒了霉、谁得罪了人,反正都跟他没关系。” 谷椿:“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他只是一名三阶术士,而且还是个独行客,平日亲近的同门只有一个姚少兰,与其他人都没太多交往。 遇上这种事,难道能指望他自己摆平? 我总怀疑,钱固然跑到栖原来趟隐蛾这趟浑水,多少也是因为姚少兰就在栖原,两人更方便亲近了,顺便还能找寻隐蛾之物。” 野凤凰转身望着窗外,很突兀地说道:“二长老这个滑头,得罪人的事从来都不露面,自己当老好人。” 谷椿陪笑道:“这种事非你不可,假如换成二长老,怎能有你的威慑力?再说了,你这边一旦宣布宗法堂的决定,二长老那边可有的忙了。 不知有多少人会找他辩解说情,要么亲自上门,要么托人递话……” 野凤凰冷冷地又补了一句:“还包括说我的坏话!” 宗法堂拿到了林青霜发来的黑材料,接着钱固然就出了事,他们当然要调查嫌疑最大的望气门弟子顾云腾。 原本望气门的高层是不该缺席的,可二长老自称收过顾云腾的不少礼,借口要避嫌,所以这次就没来栖原。 吐槽之后,野凤凰又很严肃地问道:“就这么决定了,我来代表宗法堂宣布?” 谷椿:“这也是江长老的意思。” 野凤凰冷哼道:“这糟老头子一肚子坏水,馊主意都是他出的。” 谷椿:“二长老负责打听,我负责跑腿,江老鬼负责出主意,只有你才是宗法堂最大的牌面,需要你来镇住场面。” 他俩在说啥黑话呢? 宗法堂有个重大决定,各术门联系不上且无法确定下落的弟子,将全部暂时革籍,缓冲期限是一个月! 该决定,将由野凤凰代表宗法堂宣布,并督促执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73、雷霆震动式的息事宁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栖原最近出了不止一件事,每一件都很严重。 首先是疑似隐蛾出没的消息的传出,不少人闻风而至,目的不用问肯定都冲隐蛾来的,就是想得到传说中的隐蛾之物。 这种事谁都不可能声张,原因有两方面。首先当代隐蛾与这些人无冤无仇,大家连他的身份都没有确定,就跑去谋夺人家的宝贝,绝不是什么好勾当。 其次,某人能谋夺隐蛾之物,同样的逻辑,别人就不能谋夺他的东西吗?所以就算有谁得到了隐蛾之物,也不能暴露身份。 总之最理想的情况就是,悄悄地来,得手之后悄悄地走,不被任何人知晓。 地师大人谷椿闻讯后,代表宗法堂下令,各术门四阶及四阶以上术士,不得涉足栖原。这其实就是一种警告,但很多人领会错了意思,或者说故意领会错了意思。 四境以上的术士不来,一至三境的术士可来了不少,基本都是隐匿行踪悄悄来的。 公开行迹来到栖原的,只有四个半。第一个就是钱固然,他在栖原找了份工作,这算是正常情况,哪怕宗法堂问起也没毛病。 况且钱固然来到栖原,时间在地师大人下令之前,还另有私人原因。 第二个是叶语暄,也就是武岩骏的小师妹、其师伯叶回之女。 她来栖原也没有大张旗鼓,自以为行动很谨慎,但来之前与回去后,她跟好几個人都说了,然后大家几乎都知道了……也算是公开了。 第三个就是赵还真,他是被师父、丹鼎门执事万钟乐派来的,为了调查其师弟梁凯的失踪,算是有正当的名义。 第四个是林青霜,她不是为隐蛾来的,是为了其道侣弟子林化雷之死。 至于那半个,就是武岩骏。小武的身份还不算正式的术门弟子,而且他是来找何考道歉并归还东西的。 除此之外,栖原当地也有术门弟子,他们原先就住这里或者在此工作,比如彭咸、顾云腾、姚少兰等人。 还有一位术门长老、准大算师江道祯,他是栖原北郊的老坐地户了,隔三差五就出来摆棋摊。但除了宗法堂的几位长老,普通弟子并不知道这个情况。 观身门弟子林化雷遇害,最大的行凶嫌疑人就是梁凯。可惜梁凯也失踪了,至今也没有露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这位“失踪者”的身份还是警方确定的。 何考也能猜到,梁凯恐怕是找不回来了,应该就和那些绑匪一样,已被埋在了坍塌的白马山人防工程深处。 他那天夜里居然忘了问小胖梁凯的事情,实在是时间太紧张。 各术门弟子大都是自己悄悄来的,主观上谁也不想暴露行踪,但不约而同又将调查线索都锁定在何考身上。 就这么一个目标,芝麻公寓也就那么点大地方,众术士皆知觉敏锐,客观上难免就会发现彼此……赵还真就是这样,纠集了一批同伙。 赵还真这个人还挺有能力的,胆大心细敢想敢干,否则万钟乐也不会派他到栖原来调查。他以调查师弟死因的名义,把能找到的人都给叫到了一起。 这样一来,大家的处境就很尴尬了。谁都是为了隐蛾之物来的,谁都不想暴露,可是一旦凑到一起,便谁都不好单独动手。 赵还真趁机提议,大家联手来做这一票,先把东西弄到手再说,并约定得到隐蛾之物后,将来获得的利益与资源共享。 至于这件事,何考就不知具体内情了,只能去猜测,其他人则更不会知道。 在各术门看来,近期失踪的可不仅只有一个梁凯。 十月五号晚,林青霜向宗法堂报告,望气门弟子钱固然失联,疑似遇害,因为他拿到了一份关于顾云腾的黑材料,随即人就联系不上了。 宗法堂既然过问,就不可能只查钱固然一个人的情况,紧接着便发现,彭咸与赵还真同样也失联了,这两人原本也都在栖原。 彭咸的情况还不好说,因为他是私营企业主,假期可能出去旅游了,也可能是找地方闭关修炼术法了,若他不想被打扰,可能就联系不上。 但赵还真的情况却不应该,他是带着任务来的,需要随时汇报情况,师门那边有什么消息也会随时通知他,他应当保持联络畅通。 所以赵还真失联,肯定就是出事了! 宗法堂震动,各术门弟子虽众,但也经不起这么接二连三的丢人啊,更可怕的是,可能人都丢了还不知道! 于是野凤凰长老代表宗法堂下令,各术门按传承谱册,统计汇总弟子情况并上报,主要就是两点信息——最近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 宗法堂要求各术门在册弟子,必须都能联系得上,哪怕联系不上,也要有确定的行踪下落。 考虑到命令比较突然,有人可能是出国旅游、进山采药、闭关修行等等原因,确实联系不上,但术门也要上报其行踪信息。 比如某人进山采药,至少要知道他进了哪座山、跟什么人打过招呼? 这些倒没什么,就相当于术门搞了一次弟子情况大普查。 但宗法堂还做了一个决定,所有失联弟子,给一个月的缓冲期,假如一个月后仍然联系不上,那就暂时革籍。 革籍是非常严重的处罚,按武侠里的说法,就相当于逐出师门。这意味着此人今后不会再得到术门庇护,也不会再得到术门内部的各种修炼资源。 但毕竟已得术法传承,所以此人今后也不能动用术法为祸,甚至都不能轻易动用术法,否则会受到术门的追罚,比如废去修为。 想当年张燕飞获罪入狱,犯了那么大的案子,术门内部对他的处罚也只是革籍而已。如今仅仅因为有人一时联系不上,就要被革籍处理,这也太过分了! 宗法堂的决定引起一片哗然,二长老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就连二长老的门下弟子以及几位经常能说上话的执事,也遭受了密集的信息轰炸。 有人的门下弟子或者同门师兄弟,短期内联系不上,可能是有什么私密事务。还有人可能是不愿意如实报备信息,比如涉及到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二长老毕竟是二长老,他很快就出来解释,宗法堂的决定只是“暂时革籍”而已。 假如一个月之后人又联系上了,并能交待清楚行踪信息,比如在何时于何地做何事,那就可以自动恢复宗门弟子身份。 在恢复谱册名籍之前,连人都找不着了,革籍不革籍有区别吗?所以大家还是先把调查统计信息,在一个月内赶紧都交上来! 二长老同时又强调,宗法堂的目的不是为了打探个人隐私。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但术门不是工作单位,也不是行业协会,是传承术法并提供各种修炼资源的宗门,所以必须掌握弟子的动态,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宗法堂平时没这么做,不代表不能这么做,更不代表不应该这么做。 他还举了个例子,比如最近有人嫖娼被抓了,那么回头就告诉术门,何时被抓、关在哪里、多长时间。宗法堂既不会通知其工作单位及家属,也不会询问其嫖娼细节。 这可能涉及一些隐私,但身为术门弟子必须要遵守命令,谁让他赶上了? 大家不敢去找野凤凰去讨价还价,只敢到二长老这里找嚼头。至于负责监督此事的野凤凰长老,话说得则是更干脆—— “假如恰好有什么事,两、三天联系不上也正常,五、六天找不到人也有可能,但宗法堂给了一个月时间。 假如一个月都找不到人,说明各术门对弟子的情况已经完全失控、失察。 不知人在哪里,也不知在干什么,甚至也不知是死是活,这种情况,跟脱离宗门又有何区别?那还不如先革籍处理,等他们自己来找宗法堂解释!” …… 这天中午,何考从医院里出来后又联系了林青霜,请这位前辈吃了顿午饭。地点是他刻意选的,就是上次老钱设席的那家料理店。 林青霜告诉了何考,这个震动术门的最新消息。 何考感觉很庆幸,他并非术门中人,这种事平时也不会有人特意通知他,幸亏认识了林前辈。 这个消息对何考非常重要,对他的而言,可以说比任何一名术门弟子都重要。 因为等到一个月后,赵还真、彭咸等人也不可能自己出来交待情况!只要一直没人能查到他们的下落,那么就意味着,他们等于被永久革籍了。 术门宗法堂的意思,难道是把这些人先开除了再说吗? 明面上找不到开除他们的理由,因为人都不见了嘛,事情也问不清楚,那么就换一种思路,暂时便按照“被开除”处理。 再换一种说法,假如宗法堂中有人能猜到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做出这种决定,潜台词就是不再追究他和黄小胖干掉赵还真等人的事,至少从宗门层面不再追究。 这事如果捅开了、查清楚了,对术门而言则是丑闻,只适合冷处理。对隐蛾而言,也会暴露其身份。 肯定还会有人继续调查那些人的下落,比如他们的眷属亲朋、好友同门,也包括接到失踪报案的警察机关,但那是另一回事了。 何考之所以会这么想,因为当初梁凯失踪,所有人都认定是隐蛾干的,那是隐蛾的报复与警告。 如今赵还真也在栖原失踪,假如最终又查出,还有一批术门弟子潜入了栖原,与赵还真等人一起下落不明,那么用脚后跟也能猜到某些情况。 他们应该就是冲隐蛾来的,下场也和梁凯一样,那么大概率还因为是隐蛾出手了。不论是隐蛾的报复警告还是自卫反击,总之发生了冲突,隐蛾把他们都给收拾了。 这种情况,宗法堂的长老们岂会想不到?最新的命令中,却只字未提隐蛾! 术门宗法堂未必清楚隐蛾的身份,也未必知道就是何考和小胖干掉了那么多人,但肯定能猜到是隐蛾让那些人失踪的,也知道隐蛾绝不想暴露身份。 所以宗法堂的最新命令,也是以一种隐晦方式,向暗处的隐蛾传递一个消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们现在要开始搞内部整顿了。 因为何考就是隐蛾,站在他的角度,接收到的就是这样的信息。 宗法堂的决定看似雷霆震动,搞出了好大的动静,实际上却是为了……息事宁人? 何考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心中旋即又升起另一股气,想搞事就搞事、想息事就息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但在林青霜面前,他也不好表露什么,又试探着问道:“林前辈,在您看来,宗法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 林青霜:“那还不明显嘛!钱固然找到了,却昏迷不醒,赵还真与彭咸又在栖原失联,宗法堂也要搞清楚,还有哪些人下落不明? 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谁还猜不到吗? 听说隐蛾消息,便来谋取隐蛾之物,这与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凭借术法修为,自以为能手到擒来,结果却白送了这么多条人命。 七大术门,早就该彻底整顿了!可如今这个世道,很多情况都是前所未有,难啊!先一步步来吧,总得先开始做点什么。” 说到这里,她又长叹一声,“林化雷这孩子,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虽说是梁凯行凶,但化雷和他师父一样,也是折在心术不正!” 林化雷的师父,不就是林青霜当年的道侣吗?没想到林青霜对道侣的评价,居然是心术不正,至少其意外亡故有这方面的因素。 但这种事何考也不好打听,只有尽量安慰道:“人难免会有一念之差,其实林化雷做的事,与钱固然是一样的,但老钱这个人并不坏。” “钱固然还有机会,你给他的机会,但林化雷已经没机会了。”林青霜又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想再提了!” 何考赶紧转移话题:“您今天被宗法堂长老拦在医院门外,又是什么状况?我还想请您看看老钱的情况呢。” 林青霜:“你放心吧,我师兄去了,她就是宗法堂长老,观身门六阶医师,手段可比我高明太多了。有她在,只要钱固然已脱离生命危险,就不会再有问题……” 林青霜称呼野凤凰为师兄,与性别无关,只是入门排行。何考倒不清楚这个情况,只是感觉林前辈的师兄居然已是六阶医师,这差距有点大啊。 有宗法堂长老下令,除了姚少兰之外,禁止其他任何术门弟子接触钱固然,甚至都不能进入那家医院。 钱固然出了事,不能排除被人谋害的可能,他侥幸未死却昏迷不醒,要防止谋害者杀人灭口。 野长老说了,谁不听劝阻执意要进入医院,谁就有嫌疑!宗法堂将有重要决定宣布,大家都回去等消息吧。 听了林青霜的解释,何考纳闷道:“术门宗法堂的最新命令,究竟是什么时候宣布的?” 林青霜:“明天!” “啊!明天?”何考不禁一愣,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林青霜:“确切时间是明天中午,所谓一个月的期限,也是从明天中午开始算的。我是从师兄那里,提前知道了消息。”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74、你来早了吧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宗法堂明天中午才会宣布的最新决定,昨天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这就像官方有什么最新政策,文件还没有正式下达,基层早就消息满天飞了。 饭后送走林青霜前辈,何考去了一趟建设银行,然后又赶往医院。他是给姚少兰去送房本的,刚才联系了一下,妙少兰让他直接拿过去。 妙少兰与钱固然是什么关系?何考、高雪娥、黄小胖都很好奇,但也很自觉地都没有开口打听,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人家的自由,没必要多问。 但何考对老钱的“病情”以及姚律师的身份,心中都有疑问,尤其是姚律师在他们临走前说的话,明显是有问题的。 说什么医生交待,钱固然现在的情况需要静养,叮嘱单位同事不要过多来的打扰。就连何考提出自己可以来轮班陪护,也被姚少兰客气而坚决的拒绝了。 以何考有限的常识,也知道像钱固然这种情况,通常需要熟悉的人每天多陪着说话,施加各种外部刺激,才更好尽早将其唤醒。 所以老钱的状态应该有点特殊,而姚少兰的身份应该也是术士。等午饭时见到了林青霜,得知果然如此。 姚少兰也是望气门弟子,如今修为应该是二阶掮客,名为钱固然的师妹,实则是钱固然的弟子。至于两人之间,就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这可不是何考八卦,而是林青霜主动提的,然后他就多问了两句。 钱固然身为术士,当然也希望亲近的人能修习术法,所以他就私下教了姚少兰。偏偏姚少兰还有这个资质,居然修炼入门了。 术门的师徒传承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求师徒年纪相差二十岁以上,老钱只比姚少兰大六岁,显然不合适。 通常这种情况也好办,找自己的师父收徒呗,等于给自己收了个小师妹。 但钱固然的师父已不在世,所以他就找到了大师伯并送上厚礼,姚少兰就成了这位师伯的弟子。 大师伯年事已高,不久后也去世了,并没有来得及教姚少兰什么,所以姚少兰的术法,都是钱固然手把手传授的。 何考下午又带着东西来到医院,大门口以及住院部一切正常,并无任何人阻挡。他有些纳闷,林青霜是怎么被人拦下的? 宗法堂长老下令,各术门弟子不得接触钱固然,但这里好像也没人盯着啊,而且就算有人盯着,又怎么分辨谁是术门弟子? 疑问只是一闪而过,这也不关他的事……病房里的老钱还是老样子,何考取出房本交给了姚少兰,然后又拿出了那对黄金镇纸。 姚少兰诧异道:“房本给我就行,用不着这东西。” 何考解释道:“是这样的,这对黄金镇纸也麻烦您帮我处理成现金,各种手续费就从里面出。 还有啊,也不知老钱什么时候才会醒,我看这里的费用也挺贵的,假如有什么需要急用的时候,我也能出一份力。 等老钱醒来出院之后,扣除各种费用还剩多少,您到时候再给我。” 姚少兰惊讶道:“这是祖传之物,你可真舍得!” 何考叹了口气:“谈不上祖传,我从小根本就没见过,只是一件遗物。无论什么东西,总要能发挥作用才好,假如只藏在保管箱里,跟不存在也没区别。” 经历了最近的变故,何考隐然间有点大彻大悟,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他得到了保管箱中的遗物,紧接着就差点送了命……假如连命都没了,留着东西又有何用? 而且他对老钱感觉很愧疚,对小胖、对高雪娥是同样愧疚。但毕竟小胖与娥总如今看着还好好的,可老钱却躺这里了。 老钱在出事前,还没忘记叮嘱小师妹帮自己处理那套房子的事。假如不做点什么,何考实在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而他能拿出来最有用的东西,眼下就是这对黄金镇纸。 姚少兰看了看病床上的钱固然,又看了看何考,神情有些意味深长:“上午你们公司大领导来了,给了一万的慰问红包。 你倒好,一下子就拿出几百万。你这个朋友,老钱真是没白交啊,也不枉他受的这番罪。心意领了,但是真用不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话说到这里,接下来显然就是要推辞了,可恰在这时,姚少兰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個声音:“这小哥人挺好,很难得!东西就留下吧,我很喜欢。” 姚少兰旋即改口道:“假如你信得过我,就先放这里吧。等处理好这些事,我再还给你,到时候伱还想处理成现金,我再帮忙不迟。” 顶楼的那间办公室里,谷椿问道:“你怎么看上人家那对镇纸了?” 野凤凰:“好东西呀,尤其是那錾刻的梅枝图案,多漂亮啊,我看着就喜欢。” 谷椿打趣道:“真看上那帅哥啦,既想图他的人,还想图他的财?” 野凤凰:“我是那种占便宜的人吗?假如他想把那对镇纸卖了,我愿意出双倍金价,哪怕就为了上面的两枝梅花!” 谷椿:“这么大方啊,你这是愿意被他占便宜喽?”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野凤凰挺胸抬头道:“千金难买我愿意!看他才貎双全、人品过硬,我就愿意被占便宜,你不服吗?” 就在这时,谷椿突然眉头一皱,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窗前,低头道:“万钟乐!”再转身看向屋里,野凤凰已经出去了。 万钟乐,今年五十多岁,看形容也就不到四十的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总之形象非常好。 他是丹鼎门的实权执事,为人精明能干,平日门中很多事务都是他在负责打理,尤其是诸如培元丹之类的修炼资源管理,因此被很多人巴结奉承,也有更多的人眼红针对。 万钟乐知道自己被很多人盯着,还有很多人等着挑他的错呢,尤其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医院,连每一根头发都显得很有精神。 万钟乐刚走到门诊部大楼前的停车场,迎面就被一位身材火辣的女子拦住了。 野凤凰斥道:“万钟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分明已经传话,各术门弟子不得接近钱固然,也不得走进这家医院!” 万钟乐一脸愤然之色:“我就是来找钱固然的!既然宗法堂不让我见,那我就来找二位长老问问。 我的弟子梁凯在栖原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擅自潜入栖原,不该图谋不轨,更有谋害林化雷的嫌疑,是我教徒无方,对此惭愧难言。 但我又派亲传弟子赵还真,来栖原调查此事,刚有些许眉目,他就忽然也下落不明。我也听说,在栖原与他同时失踪的术门弟子还有不少。 请问赵还真有何过错,宗法堂可曾查明任何实据?我听说了最新决定,假如失联弟子一月未归,就将暂时革籍,请问这对他公平吗? 他不是擅自潜入栖原,而是因执行宗门之命,不知遭遇何等变故失去联络。弟子因执行宗门任务下落不明,宗法堂连其死活都不关心,还要将其革籍,是何道理? 在栖原失踪的众术门弟子中,如今只有钱固然顺江漂到金山寺被人救起。那么其他人呢,包括赵还真,是否已葬身江中难寻踪迹? 他们遭遇了什么、是何人所为,如今恐怕只有钱固然才知晓。我当然想找他问清楚,既然不许我去见,那就麻烦二位长老调查清楚。 假如赵还真是执行宗门任务而遇难,请宗法堂能有公断,不要让众弟子寒心! 我也知道,宗法堂下令,术门弟子不得走进这家医院。我既然进来了,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宁愿被宗法堂责罚,也要把这番话说出来!” 万钟乐硬着脖子气势凛然,更关键的是,他讲的话居然句句都在理!这恐怕也是不少术门弟子的心声,万执事此刻成了他们的嘴替。 野长老背着双手凤眼微凝,不紧不慢道:“有些事,万执事恐是搞错了,或者是听到的传闻有误。 宗法堂何时不顾弟子死活?也从未阻止大家调查失联弟子的下落。实情恰恰与你所言相反,最新决定,就是督促大家把所有弟子如今的情况都搞清楚。 有些术门弟子,平日在哪里做了什么,连门中执事、自家尊长、嫡脉同门都不知道,甚至连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假如这次不是因为宗法堂的决定,谁能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弟子下落不明,平日情况无从掌握,就连其嫡脉同门尊长都蒙在鼓里! 万钟乐,据我所知,赵还真失联之事,不是你上报宗法堂的吧?而是宗法堂通知的你! 他不见了,是宗法堂把人给藏起来了吗?调查其下落,是谁的责任?人是你派来的,就该你去把事情查清楚,给宗法堂一个交待。 明明是自己丢了人,却跑到我面前撒野,本姑娘是给你带孩子的吗?” 最后这一句,就大家都熟悉的、标准的野长老风格,但她的话同样挑不出毛病,不论拳头只论道理,道理好像也更大。 万钟乐显然也不是来和她辩论的,当即低头道:“是万某人虑事不周,如有得罪,愿受责罚。但方才的话也是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野凤凰:“这话有问题啊,你不是得罪了我,而是违反了宗法堂的命令、曲解了宗法堂的意思! 我能让你站着说完刚才那番话,就已经是给面子了,毕竟两名弟子都不下落不明,身为师尊不可不查,也算事出有因。 但还有另一件事,万执事恐怕忘了,请问你如今是几阶修为?” 万钟乐一愣:“仍是五阶采药人,尚未突破六阶。” “我代表宗法堂下令,各术门四阶及四阶以上术士,近期不得涉足栖原,若确有必要非来不可,则须申明事由上报宗法堂。 请问万执事,你这次来栖原,向宗法堂申请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啊?”随着话音,谷椿长老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支拐。 万钟乐又是一怔:“谷长老,您那只是临时命令。宗法堂最新命令一出,便无此限制了,难道您忘了吗?” 禁止四阶及四阶以上术士涉足栖原,确实只能是暂时的,没道理永远这样。宗法堂最新命令宣布之后,原先的禁令自然就取消了,否则有些事也不好调查。 野凤凰冷冷道:“万执事,你来早了吧?宗法堂最的最新命令,此刻还没有宣布呢,就算要宣布,那也是明天的事情!”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75、犯错的技术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围观者这才意识到,万钟乐犯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 宗法堂的最新命令,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连林青霜都知道,万钟乐当然更清楚。但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没正式公布就是尚未生效。 假如这两天有什么意外情况,宗法堂完全可以收回成命,或者做出修改。 他跑来说的那番话,不就是在提出异议吗?身为术门执事,明天宗法堂的命令宣布后,按流程他也要负责传达,而现在还没传达呢,实在不该有这样的疏忽。 这里哪来的围观者呢?何考就是啊! 他从住院部出来,抄近路穿过门诊部大楼,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一出,然后便躲在玻璃门后面围观呢。 假如那几人不想让人听见谈话内容,有的是办法让声音传不出来。但何考偏偏听见了,而且还听得很清楚! 他们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站在停车场中交谈,远处的普通人是听不见的。但耳聪目明之辈,比如各术门弟子,在医院外面也能听到。 毕竟这个停车场与外面的人行道与绿化带,只有一墙之隔,而且还是那种格栅墙。 万钟乐整了这一出,肯定有不少人盯着,他们碍于宗法堂的命令不能进入医院,但在外面旁观总可以吧? 听见野凤凰的质问,换成个二百五可能还要掰扯两句,但万钟乐清楚这事没法辩解,很干脆地点头道:“是我的疏忽,这就立刻离开栖原!” 野凤凰沉声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万钟乐:“请责罚!” 谷椿又开口问道:“按门规,当受何罚?” 万钟乐硬着头皮道:“若顶格论处,则当封禁一年!” 所谓封禁,就是封住修为、禁止再动用任何术法。对于很多术士而言,这简直比坐牢还难受,修为越高越难受。 而且封禁期间,按例也没有资格获得术门的各种修炼资源,甚少明面上如此。 万钟乐身为执事当然很清楚门规,所以谷椿给他出了道难题,让他自己说应当受什么处罚?假如说少了吧,则显得没有诚意,他只能按顶格说。 违反宗法堂的这道命令,事情可大可小,顶格论处也就是封禁一年。 其实万钟乐的错,真追究起来也不算太严重,不过是有所疏忽,忘了最新命令要明天才宣布,提前一天来到了栖原,但也事出有因。 假如换在别的场合,只要旁边有人帮着说出可酌情的理由,肯定是用不着顶格处罚的,就算封禁最多也就几個月,甚至个把月。 万钟乐今天就吃亏在——现场没别人啊!旁边就一个野凤凰,难道还指望野长老能帮他求情吗? 谷椿态度挺和蔼又问了一句:“我们没冤枉你吧,万执事?” 万钟乐咬牙道:“当然没有冤枉,乃我咎由自取。” 谷椿走过去,左手还拎着那只拐,右手拍着他的肩膀道:“那便依你,就封禁一年!小万啊,人难免会有一念之差,但只要心最终能放正了就好……” 这个动作看着很亲热,就像老朋友打招呼,或者是长者在关怀晚辈,实则谷椿已出手封禁了万钟乐的修为。虽没有什么伤害,但他此刻已无法动用任何术法。 万钟乐垂下头道:“多谢长老教诲,我这就回术门思过。” 谷椿已及时闪到一旁,动作看似从容实则速度很快,野凤凰却喝问道:“我让你走了吗?” 万钟乐抬头道:“我已领罚,请问野长老还有何吩咐?” 野凤凰:“刚才是罚你违反禁令来到栖原,那是谷长老代表宗法堂所下的命令。那么我代表宗法堂下的命令呢,不得走入这家医院……” 说着话她突然一跺脚。 停车场的水泥砖倒没事,三米开外的万钟乐却身子一软、单膝跪倒在地,脑门上汗珠子都出来了,强忍着没有发出痛呼。 野凤凰这一脚隔空发力,完全就是偷袭啊! 原本以万钟乐五阶采药人的修为,就算不是野长老的对手,但若他想反抗,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况且这是在医院停车场,野长老也不好公然闹出太大的动静。 可怜他刚刚被封禁了术法修为,此刻是一点反应余地都没有,只听野凤凰接着说道:“万执事,走路咋这么不小心呢,弄断了一条腿? 原本有谁违反命令走进来,是要断两条腿的。但我这人心善,见万执事刚刚被封禁一年,却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便帮你保住了另一条腿。” 这时谷椿走过去,伸手将万钟乐扶了起来,一脸痛惜之色,语重心长道:“我给你根拐,且拿去拄着,回去好好养伤,今后走路可千万要小心点啊!” 医院门诊部人来人往,他们在停车场闹了这出,好多人都看见了,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做出各种猜测,说什么话的都有。 野凤凰这样一位大美人,出现在哪里都很吸睛。有一位大叔突然在她面前跪下,这是想示爱,还是做错了什么来忏悔道歉,怎么选在医院这种地方? 旁边有个老头给了大叔一根拐,然后大叔拄着拐走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瘸了呢? 野凤凰看着他的背影,又不紧不慢道:“万钟乐,伱慢慢走,我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赵还真来到栖原后,干了什么你清楚吗,他是真的在执行调查任务吗? 梁凯是来干什么的、又做了什么事,你应该心中有数吧?还有那些与赵还真一道失踪的术门弟子,可没谁给他们派什么任务,他们又是来干什么的? 你身为丹鼎门执事,又是赵还真之师、他这一系弟子的嫡枝掌脉,调查其下落本就是你责任,没人会拦着你。 你尽管去查,但我要警告你,假如查出他为非作歹自寻死路,你还要回护包庇,或者说就是受你指使。不用等宗法堂决议,我亲手废了你! 你且回去好好养伤吧,明日宗法堂还有关于隐蛾的消息宣布。” 万钟乐本就断了一条腿,听见此话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野凤凰这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啊,赵还真的事情,他到底查还是不查? 如果追查下去,真的把情况都搞清楚了,恐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万钟乐多少也能猜到赵还真干了什么、又是被什么人干掉了。 但这事只是猜测,谁也没证据,所以他才有跑来提出异议的底气。 假如一切水落石出,就算他声称此事不是自己指使的,别人恐怕也不会相信。两名弟子先后来到栖原,都做了同一件事,第二位还是他特意派来的,说与他无关,骗鬼呢? 所以野凤凰的潜台词便是——你可以为赵还真喊冤,尽管找人帮你一起查,但等到真查明白了,你可别哭! 这话不仅是说给万钟乐听的,也是说给潜在的围观者听的,此刻医院外面肯定有不少双耳朵竖着呢。 有围观者暗暗感叹,万执事今天可真头铁啊,他那些话,应该找二长老去说,跑这儿来触野凤凰的霉头,实在太莽撞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野长老身材火辣,出手也狠辣,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这不是找揍吗? 众人也对另一件事很好奇,宗法堂明天有关于隐蛾的消息要宣布?这难道说明赵还真的失踪就与隐蛾有关,而宗法堂已经查出什么线索了? 何考同样对这句话感到很好奇,也不知术门宗法堂明天会放出什么猛料,他事先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中午时林青霜也没提。 看来宗法堂要想对什么事情保密,也能做到密不透风,至于那个最新决定,提前泄露想必是有意为之。 何考还在暗中见到了两位宗法堂的长老,就是上午在电梯口遇到的那两人。但他认错了人,把谷椿当成了林青霜的师兄,心中暗道这老头挺损的,做事有点蔫坏。 谷椿刚才就从何考身边经过,穿过门诊部大堂去了停车场,那时候野凤凰还没说要怎么处罚万钟乐呢,他手里就已经拎着一根拐。 这种暗示,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而这老头就是拿着拐出去,什么话多余的话都没说……待到后来还主动递拐,反倒显得像位关爱晚辈的慈祥长者。 但何考更关注的显然还是野凤凰,他是越看越赞啊!万没想到,术门宗法堂竟还有这样年轻貌美的长老,简直是风姿飒爽、风采照人啊,爱了爱了! 何考觉得野长老好赞,也因为她收拾的是万钟乐。因为梁凯和赵还真的关系,何考对万钟乐当然没什么好印象,恨不得他被一巴掌拍死才好呢。 野长老当然不可能当众拍死万钟乐,但何考看得也相当解气。 暗爽之余,他多少也有点疑惑,感觉今天医院停车场这一出戏,就是公开给大家看的,万钟乐甚至是故意上门找揍——他难道想不到这么做的后果吗? 何考的疑问是有道理的,因为两位长老接下来的交谈,其他人就听不见了,何考亦无所闻。 野凤凰:“你暗示我打断他一条腿,为何自己不动手?” 谷椿:“我是打算动手来着,拐都准备好了,可是被你抢先了一步。” 野凤凰不想纠缠这种问题,转而叹道:“这万钟乐也是个人物,反应太快了!” 谷椿:“心思、能力当然都不简单,否则也不能在丹鼎门坐稳。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差,他就及时抓住了,主动前来领罚,不仅将自己身上的事揭过,对上对下也都有了交待。” 听这二位的意思,万钟乐今天的举动不仅不莽撞,反而还有多方考量。 出了这件事,万钟乐的处境其实最为难堪。宗法堂处罚谁得讲证据,明面上却没有万钟乐本人犯错的任何证据,顶多斥责他对弟子管教无方。 但谁也不是傻子,假如万钟乐这次就这么缩头过去了,别人会怎么看他、又怎么看宗法堂?他若不给个交待,宗法堂回头不会找别的事收拾他吗? 另一方面,两名亲传弟子都出了事,其中赵还真还是被他派到栖原来的,如今生死未卜,很可能还要被术门革籍。 假如他不站出来据理力争,那么他这一系其他的弟子怎么看?其他人恐也不会再愿意支持,更别提真心帮他办事了。 所以他来了,主动给了宗法堂处罚他的理由,当场领受了责罚,也算是给了交待。所以说犯错也是一种艺术,有时候甚至必须得让人知道你犯了错。 只是两位长老的处罚竟如此之重,封禁一年还当场打断了一条腿,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原以为只是封禁几个月、顶多半年呢。 腿伤可以养好,不至于落下残疾,换在平时还能恢复得很快,但如今在封禁修为的情况下受伤,就得多遭点罪了。 但这样也好,既维护了宗法堂的权威,又展示了自己所付出的代价。 很多普通的术门弟子,是看不透这么多事情的,也不了解这么多情况。在他们眼中,万执事不是没有担当,甘愿受罚,也还要站出来为弟子说话,并真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只有短短不到两天时间,假如换个人就算能想到也未必能做到,稍一犹豫机会就过去了…… 野凤凰又叹道:“可惜啊,他与隐蛾算是结下了死仇。” 谷椿:“以万钟乐的脾性,未尝不会利用这件事,给隐蛾设下一个局。” 野凤凰:“此话怎讲?” 谷椿:“他受了封禁之罚,又伤了一条腿,假如隐蛾真想找他算账,看上去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否则一位五阶采药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野凤凰:“隐蛾会这么做吗?” 谷椿沉吟道:“我感觉不会!但我的感觉没用,得看万钟乐自己的感觉。每个人最习惯犯的错误,就是以己度人。 若设身处地,在万钟乐看来,假如他自己是隐蛾,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他离开医院之后,定会严阵以待,召集人手设下陷阱防范隐蛾。” 野凤凰:“所以你才顶格罚他封禁一年?” 谷椿:“是啊,自古就没有千日防贼的的道理,三百六十五天也不是那么好熬的。他既然能折腾,我就让他好好折腾自己。”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办公室坐下,野凤凰边泡茶边道:“希望那位隐蛾能聪明点,不要掉进这种圈套。 隐蛾只有在暗处才是隐蛾,谁也不知它会在哪里出现,假如进入别人设好的局,那就等于自缚手脚。” 她很难得主动给谷椿端过去一杯茶,又问道:“地师大人,你能猜到隐蛾是谁吗?” 谷椿赶紧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江老鬼也是这么说的……以你看呢,当今这位隐蛾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野凤凰:“这我可真说不好,根据目前的线索,此人的性子太过跳脱,一点都不沉稳,行事风格不是很好把握。 那些人来到栖原后都盯着何考,只因为他父亲二十年前曾是隐蛾。可是事实证明,所有人都搞错了,隐蛾根本不是何考,也不可能是何考。 其实何考那小子挺不错的,性子沉稳、人品过硬,长得也帅……” 谷椿赶紧岔开话题,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野长老,假如只谈好恶,你如何看待当今术门?” 野凤凰:“我?对术门当然并无二话,这是我存身、立身所在,但是对术门中的某些人,却没什么好感。” 谷椿:“当今那位隐蛾,恐怕恰恰与你与你相反。他对个别术士可能印象不错,但对术门、对整个术士群体,恐不会有什么好感。” 野凤凰:“那是当然!假如你正被帅哥搂着享受生活,不知从哪里突然蹦出来一伙陌生人,不仅要抢你的宝贝、剥夺你的超能力,甚至还要害你的性命。 而他们都有同一种身份,你怎可能对他们有好感?” 谷椿:“你不要乱打比喻,什么帅哥搂着谁!” 野凤凰端起茶杯道:“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76、当代隐蛾的困境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假如何考能听见两位长老后来的谈话,会发现他们对隐蛾的判断都非常准确,虽不知道是谁,却像亲眼见过一般。 只是他们对隐蛾行事风格的分析,说的还是黄小胖。因为隐蛾这个身份,在十月五号凌晨已经换了人,当今世上只有何考自己知晓,就连黄小胖都忘了。 但他们谈到隐蛾对当今术门的观感,讲得非常到位,何考就是这种心态。 何考对林青霜的印象非常好,内心中也非常信任与感激这位前辈,他与钱固然的关系很好,对武岩骏的印象也不错…… 但这些“个人”仿佛只是某种特例,扭转不了对术士及术门的整体印象,他接触到这些人、这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非常不愉快的经历。 他当然不会趁这个机会去找万钟乐算账,而且他尚不清楚能找万钟乐算什么账。万钟乐只是赵还真和梁凯的师父而已,难道就因为这個便要将他怎样吗? 假如万钟乐真有问题,那就等发现了问题再说,至少不是此刻的何考能考虑的。 更何况今天下午医院门外的这出戏,何考虽看出点端倪,但他也没搞清楚那么多花样,甚至连封禁是咋回事都不知道,还以为是回去关禁闭呢。 这也不能怪何考误解,因为他看过的中就曾写,华山派某大弟子犯了错,被罚在思过崖上闭关云云……本能地就代入了所听到的情况。 两位长老还是高估他这位隐蛾了,因为何考刚刚成为隐蛾才没几天,能掌握的情况也相当有限,本事更是几乎没有。 何考暂时不会做什么,并不代表他不想做什么……尤其是报仇。 是的,他是有仇要报的,很多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包括老钱的仇、小胖的仇、自己的仇,还有父亲的仇。 他尚不清楚老钱出了什么事,也没听说过逃情术,在他看来老钱就是因为自己才遭遇意外,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顾云腾。 顾云腾肯定是赵还真的同伙,否则那天夜里赵还真不会问那份材料的事,如今看来顾云腾根本没把这事说出去,应该是不想与此事扯上任何关系。 何考明明有证据,却同样没法说出口,否则就成了自爆。 至于小胖,如今虽然什么都忘了,但何考还记得呢。黄泗原本好端端当他的隐蛾,过着快乐潇洒的日子,却突然被一帮陌生的术士给害成了这样。 那天为了救何考与高雪娥,黄小胖短时间内不知动用了多少次穿行空间的能力,这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至于黄小胖不得不放弃了隐蛾的身份,将之传给了何考。 虽说小胖对何考一直心怀愧疚,认为是自己拿走了本该属于何考的机缘,但这是小胖与何考之间的事,与那伙术士有什么关系? 至于何考自己则是最无辜的,他又做错了什么,却不得不经历这一切?换成谁都会意忿难平,假如将来有了能力,恨不得把这些为非作歹的家伙都给削了! 何考也很清醒,他虽然有点飘,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吃几碗干饭,暂时也只能隐忍,先好好修炼隐蛾术,并尽量掌握隐蛾更多的能力再说。 除了潜心修炼,目前只有一件事是他正准备着手去做的,就是调查父亲当年的遭遇。那必然不是什么意外,定与顾云腾有关,他必须要搞清楚,否则内心难安。 何考有一种预感,哪怕顾云腾眼下不敢轻易妄动,迟早也不会放过他和高雪娥的,只要等风头过去又腾出手来。 何考之所以答应高雪娥留在他家住,多少也是因为这一点。那天夜里的事,高雪娥也是亲历者,顾云腾若是绑匪的同伙,也应该清楚。 假如顾云腾有灭口的念头,那么他和高雪娥都有危险。所以他抢先给顾云腾添了点堵,也是为自己争取时间,把那份材料如撒网般都给寄出去了。 林青霜告诫他不要再插手任何事,他这回却无法听从这位前辈的忠告。他当然也不会明着来,隐蛾嘛,就应该出没于暗处,不能自己扑进火堆里。 带着这种心态,何考回到了浦港镇的家中,也许因为想的事情太多,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应当比较重要,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受,越想不起来越觉苦恼,最后只能干脆不再去想。 他平日一直很细心,今天去了一趟栖原,把能想到的各种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下午从医院出来,还顺便去了一趟e时代小区的测试现场。 理论上高雪娥给他布置的本周工作任务,就要在那里完成。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那里也是他上次被绑走的地方,屋里还留了一些东西,比如他那天穿的外套以及生活用品,包括当天点的外卖餐具等垃圾都没来得及扔呢。 明明时间才过去短短四天,故地重游却感觉已有一个世纪。 收拾东西回到家后,八点半左右接到了高雪娥的电话。高雪娥已经在公司吃过晚饭了,打了辆车正往回走,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到,还问用不用给他捎份宵夜? 何考回答不必了,他也吃了晚饭,就是自己在家做的,假如高雪娥想吃宵夜,回来后还可以继续做点。 挂断电话之后何考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他已经去了工作现场,五点多钟才往回走,完全可以去公司露个面,顺便也在餐厅里吃晚饭,然后把高雪娥捎回来。 这虽是一件小事,但他根本就没想到,与平时心思细致的行事风格完全不符。 不对,不对,这件事确实是忘了,但应该还有别的事,在他的潜意识中更重要的事,怎么就想不起来呢……那就再仔细回忆回忆。 今天最重要的经历都发生在医院中,回想两次进入医院的每一步,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何疏忽了! 今天第二次进医院的时候,他还挺好奇,宗法堂长老是怎么把林青霜前辈拦在门外的,又怎么分辨进入医院的人是不是术门弟子?当时也没发现有谁守在大门口啊。 后来万钟乐进了医院,立刻就被那位英姿飒爽的女长老给拦住了,随后那个比较阴的老头也出现了……说明他们能随时察觉医院里的动静。 只要有术门弟子进来,就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那么他也是隐蛾门的一阶潜行者,算不算术士呢?假如算的话,两位长老却把他给放进去了,而且他还进了钱固然的病房。 如此说来,那两位长老并没有察觉他的术士身份,那他们又怎能察觉别人的身份?听老钱介绍,各术门弟子遍布天下,至少有好几千人,难道两位长老都认识? 还是说,那两位长老只能分辨如今各大术门的弟子?据何考所知,当今七大术门中并没有什么隐蛾门。 这就更不好解释了,甚至完全不合理! 其实这是何考自己想多了,两位长老不可能认识术门所有弟子,也并没有时时刻刻都盯着进入医院的每个人。他们只是下了命令,禁止各术门弟子进入医院。 就像宗法堂下令,禁止四阶以及四阶以上术士涉足栖原,可万钟乐想来也还是来了。宗法堂长老也不可能把栖原围成一个圈,将所有不该来的人都堵回去。 假如某名普通的术门弟子,就去医院门诊部正常挂号问诊取个药,既没有动用任何术法,将神气收敛得很好,也没有其他异常举动,估计两位长老也不会注意到。 但只要有不怀好意的人接近钱固然的病房,肯定立刻就会被两位长老锁定,而何考显然不是这种人。 况且两位长老也不是神仙,既没有发现他就是隐蛾,也没有察觉他是一阶术士,这多少也跟“潜行者”的特点有关。 至于万钟乐,他就是故意的,纯纯的显眼包。 但何考意识到,他真正的忘记的不是这些,而是身为隐蛾,本就有办法试探出是否有人正在观察自己?只要他尝试去打开门户即可! 可他今天两次进入医院,根本就没有这么做过。这可能是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因为他也不敢肯定这种尝试是否会暴露自己,所以就自动忽略了? 假如他能想起来,可能也会忍住不去尝试,但是,这与根本没想起来,完全是两回事!这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看来要么是修炼“我无观”进入门户后的影响,要么是一阶潜行者的某些特质,让他不自觉就回避了某些事,连自己都意识不到。 修炼秘法对人的影响应该是多方面的,不仅是获得某种能力,也可能在潜移默化中深入到意识与性格层面……修炼者对此须有清醒的自觉。 何考就吃亏在,现实中没有明师能随时指点,修炼中很多玄妙讲究,只能自己去摸索反省,这也是当代隐蛾的困境。 假如是黄小胖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可能根本就不会想这些,但是何考不同。 次日正午,术门宗法堂终于正式宣布了最新决定。何考也想知道具体内容啊,主要是关于隐蛾的消息,正想着找谁问呢,就有人主动给他发过来了。 何考这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人缘好就是优势啊,不是术门弟子也能得到术门情报。而且不是一个人给他发消息,同时有三个人。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77、知缘客惊为天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第一个发消息的,当然是林青霜。 宗法堂的最新命令,具体内容她昨天已经告诉何考,今天主要是转述了有关隐蛾的消息,顺便又发来一篇新的法诀批注。 第二个给何考发消息的,是姚少兰律师,这多少令何考有些意外。姚律师还解释了一句,假如钱固然没事,肯定也会转告他的,所以她就这么做了。 姚少兰转述了宗法堂的最新命令,以及隐蛾的讯息。 第三个给何考发消息的,居然是武岩骏。 别看宗法堂的最新命令前天已经传得满天飞,连何考都知道了,其实武岩骏就是今天中午才知道的。 他没有转述宗法堂的命令,只是特意告诉何考,宗法堂最新公布的、有关隐蛾的情况。 在小武看来,前几個月有那么多人跑到栖原去骚扰何考,其中也包括他的小师妹,都是因为隐蛾的传闻,所以这个消息有必要通知何考,好让他心中有数。 小武还发来了一条喜讯,他的身份已被术门认可,正式成为了一名入微门弟子。 这三人给何考发的消息各有区别,原因也不尽相同。但他们为什么都敢发,就不怕违反术门的规定吗? 有些消息哪怕在术门内部是公开的,也不能或不适合让外人知晓。但何考如今的身份比较特殊,他虽非术士,但已经了解术门、术法、术士的真实情况。 自古对这种人有个专门的称呼,叫“知缘客”。 何考如今就是一名知缘客。 知缘客有很多来源,比如在古代,就包括术士身边的仆从、术门中的杂役,也包括术士的亲眷家人。 他们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很多事都不方便,而且也很难不接触某些事情。这些人,往往也是术门弟子的重要来源。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得到了术法传授,却尚未修炼入门或无法修炼入门者;或者有人已修炼入门,但由于种种原因,尚未成为正式的术门弟子。 曾经的武岩骏就是后者,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只要本人品行没什么问题,基本上都会被术门吸纳、列入谱册。 真正有代表性的是前者,老师教学生也不能保证个个成才,更何况是传授术法,尽管事先已经过考察筛选,也不可能保证每名修炼者都能入门。 这些人就当然的知缘客,他们也会与尊长保持联系,以晚辈弟子的身份自居,在世间大多与术门有合作,有的干脆就继续为术门服务。 比如术门中人在世间开办的企业、建立的机构,都喜欢用这种人,也包括在机关单位里提拔的下属。他们毕竟算是自己人,很多事都方便。 如此说来,其实高雪娥也算是知缘客了,只是除了何考尚无人知晓。 宗法堂最新公布的、有关隐蛾的情况,是何考最关心的,这三人都转告了。宗法堂首先披露了一些自古典籍中的记载,这在以往只有各门长老才有权查阅。 隐娘与樵夫之乱、末代隐蛾神尼之陨……这些事情当然都没说。 宗法堂正式批露,在一千二百年前,术门共有八脉传承,除了如今的灵犀、观身、入微、心盘、丹鼎、望气、兴神七脉,还有隐蛾一脉。 隐蛾一脉的掌门人,亦称隐蛾,负责监察天下术门弟子、惩戒犯戒术士。其身份异常神秘,行事经宗法堂授权,亦直接对宗法堂负责。 其实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宗法堂,但术门也有类似的机构,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隐蛾一脉传承的当然就是隐蛾术。但隐蛾术修炼异常艰难,不仅入门困难,入门后继续修炼的要求也非常高,因此弟子极少,以至于在一千二百年前传承断绝。 隐蛾之所以能执行那么隐秘、危险的任务,与一件东西有关,此物就被后世称为隐蛾之物。隐蛾之物非常危险,也非常难以掌控,稍不留意就会反噬使用者自身。 想掌控这件神器,必须依仗隐蛾术秘传,否则就可能反被神器掌控。 历代隐蛾便掌控此物,隐蛾传承断绝后,此物下落不明,后来又不断于历史中出现,被不同的人拥有……他们在传说中也被称为隐蛾。 至于千年来的隐蛾传闻,很多术门弟子都已知道。因此有疑似隐蛾的踪迹出现在栖原的消息传开,不少人便潜入栖原企图谋夺隐蛾之物。 宗法堂对此行为提出了严厉警告,坚决禁止各术门弟子再行此事,若有违反者,一经查实必严惩不贷! 但大家所不知道的是,隐蛾之物其实无形,所谓夺取只是无稽之谈。 术门的隐蛾一脉传承断绝后,隐蛾之物便自寻“宿主”,被一个又一个人得到。他们由此获得了神器之能,但也承受反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每一位隐蛾离世后,隐蛾之物就随之消失,待机缘巧合选择下一任主人,它可以依附在任何一件东西上。 别人就算拿走这件东西,也不会成为隐蛾,因为隐蛾是人而不是物,只是被无形器灵所选择的主人。 假如有人想杀了隐蛾取而代之,则绝对不会成功。神器有灵,绝不会认可杀主仇人。 宗法堂最后对当代隐蛾表达了歉意,因术门弟子行为不检,对其多有滋扰,甚至有少数败类凶徒,对其有加害之举。 宗法堂同时也发出邀约,请当代隐蛾现身相认、重归术门,以恢复隐蛾一脉。 宗法堂并不谋求其隐蛾之物,众长老会尽其所能,帮助其解决传承困扰,包括持有隐蛾之物带来的种种弊效。 这只是一份邀约,并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接不接受全凭当代隐蛾自己。 这则消息给各大术门弟子带来的震撼,一点都不比宗法堂的最新命令小。很多人就算没有来到栖原,最近也或多或少都听说了隐蛾的传闻。 没想到真相揭开后,隐蛾竟是这般来历。 事后聪明的人总是很多,比如有人便恍然大悟,难怪宗法堂早就下令,各术门高层不得涉足栖原。因为去了也没用,隐蛾之物不可夺! 也有人嘲笑那些跑到栖原、打隐蛾主意的术士,他们是怎么想的?假如隐蛾之物那么好谋取,以各术门长老的本事,哪还能轮到这些晚辈弟子? 术门中当然也有很多真正的聪明人,他们料到了这个结果。不是说他们早就清楚宗法堂公布的真相,而是明白没必要也不能去打隐蛾的主意。 一个很显然的事实就摆在那里,千年以来,隐蛾总是不断出现于人间,术门历代祖师那么多高人,也没听说过谁找到隐蛾并取而代之、成为了隐蛾。 找到甚至抓住隐蛾的传说是有的,但想由此拿到隐蛾之物并成为隐蛾,则从未听说过! 历代祖师都办不到的事情,凭当今术门弟子就能办到吗,凭他们会开车还是凭他们会电脑?所以尽管有人也动心了,却很明智地选择了不去掺和。 至于真正隐蛾何考,闻听消息则很感慨。 在他看来,术门宗法堂并没有公布全部的真相,或者宗法堂也没有更详尽的记录,或者有些东西特意没说。 比如宗法堂只强调了隐蛾之物不可谋夺,却不知隐蛾的身份还可以通过仪式传承。 另外,隐蛾的特点,比如其拥有哪些能力、使用能力时又会受到哪些限制……这些内容是一概未提,如果不是不知,这么做也可视为一种善意。 毕竟把这些东西说出来,就暴露了隐蛾的弱点,别有用心者就有办法进行针对。 对何考而言最大的意外,就是隐蛾门不仅存在过,且曾经就是术门的一脉,但在一千二百年前就传承断绝了……这是他此前并不了解的情况。 至于一千二百年前隐蛾在术门中的特殊身份,倒是可以理解,就与隐蛾的能力相匹配。 至于宗法堂的邀约,何考则完全不感兴趣,至少暂时不会去考虑。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如果说这份邀约有什么吸引力,无非是各位神通广大的长老,能够尽力帮助隐蛾解决使用能力的隐患,还会设法解决隐蛾术的传承问题。 只是设法而已,至于能不能真的解决,还是个问号。 何考已经得到了隐蛾术传承,就用不着麻烦各位术门长老了,毕竟他们都不是修炼隐蛾术的。 理论上何考已经是当代隐蛾门的掌门,光杆掌门也是掌门啊,他暂时并没有回归术门的打算。 但无论如何,宗法堂表达的善意是明显的,也为隐蛾的处境消除了很多隐患。 比如说申明了隐蛾之物不可谋夺,就会劝退很多打个主意的人,给何考创造一个能相对安心的修炼环境,别隔三差五又招来赵还真那种家伙。 感慨之余,何考心中多少还有点怨意,宗法堂既然能公布这样的消息,那么早干啥去了?孩子都快饿死了,这才想起奶一口! 仔细看这三人发来的消息,何考还有一些微妙的推测,尽管对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比如小武随消息发来一条喜讯,他只告诉何考,自己成为了正式的术门弟子,并没有解释任何原因。但何考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定然与宗法堂的最新命令有关。 宗法堂的最新命令,就相当于一次术门弟子大普查,其师伯叶回定会趁机将小武的情况也报上去,然后顺势将其纳入传承谱册。 这就像东国的人口大普查,过去有不少人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孩子上户口呢。 再看姚少兰的消息,重点是她那一句解释,说明了什么?很可能老钱在出事之前就叮嘱过姚少兰,术门有什么最新情况,让她通知何考一声。 老钱在什么情况下,会这样叮嘱姚律师? 要么就是他提前知道自己会出事,找姚少兰做了某些安排;要么就是姚少兰找到他的时候,他其实还没昏迷,或者曾短暂醒来,对姚少兰说了什么。 这些潜台词,发信人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但何考却能解读出来。 尤其耐人寻味的是,林青霜前辈又发来一篇法诀批注。她上次就已经给何考整理的观法秘籍做了一次批注,主要针对的是入门前的内容。 这一次再做的批注已经不能叫批注了,更像是一种增补与删改,主要针对第二页以及第三页的部分内容。 假如何考没有在门户后领悟“我无观”法诀,以及之后的隐蛾术传承,还在继续修炼自己整理的那套“隐蛾观”,那么到目前这个阶段,差不多就该修炼这次批注的后续法诀了。 原本林青霜告诉他,后面的内容是没法修炼也不能修炼的。 上次对功诀进行批注,主要是结合切身的修炼经验,林青霜尚能办到,毕竟只是观法入门的讲究。 但是对一套完整的法诀,后续进阶内容进行增补删改,哪怕以她的三阶修为,恐也不可能。 林青霜有解释,这不是她的手笔,而是灵犀门六阶算师、宗法堂的江长老所为。 何考擅自修炼来历不明的秘法功诀,林青霜很不放心,但也清楚自己难以劝阻,所以上次就把那套“观法秘籍”发给师兄了,那次的批注也得到了师兄的指点。 接下来的内容,她的师兄看了也眼晕,觉得不能练也没法练,于是又那把那套“观法”转给了灵犀门的江长老看看。 因为江长老平日的一大爱好,就是研究这些来历不明、谁也看不懂的所谓“秘籍”。 江长老见多识广修为深厚,能印证各家术法玄妙,也最擅推算。他根据这套观法的特点,推演了后续可能及可行的内容,再根据何考总结的资料,进行了补充删改。 但江长老说了,就到此为止了,他也无法再推演后面的修炼法诀。而且那份资料的后续内容,已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言下之意,有参考价值的部分已用尽,仅限于入门后相当于一阶术士的境界。 术门有成熟严谨、千年来经无数人验证并不断改进的术法体系,所以这套所谓的秘法功诀,其实际修炼价值约等于零。 这对江长老而言只是一番有趣的研究探索,但是这套功诀绝不能轻易修炼,否则不仅很难练成,还有极大可能出问题。 会出什么问题呢?批注中也写了—— “此观法于初境极凶险,须快速破关,否则恐有人格解体之忧。 若不合门径,多修一日便有一日之患,渐似我已非我,或若旁观之人、或若旁观无人,疏漠本应所思之事,待日久年深,恐近于无思。 入此境修炼,当求一气圆满以破关精进,若迟迟不得,则切不可再修。 无论修何种术法,皆当讲究根基稳固、功行日深而水到渠成,术门种种所谓晋阶仪式,只为破关寻便宜机缘。 此秘法这般讲究,似与修炼根本要旨不符,绝不可轻擅尝试,实则另有诀窍。须在入门前蓄势良久,以至进无可进,方可在入门后一气功成。 须择上上资质者,潜心培养多年,内求心境自觉、外待机缘触动,方可入手。然有此等佳苗,又何必行此无路之险?” 总之这段批注,只是江长老得出推演结论后的一番感叹。 但在何考看来,其核心意思就是,按照这套观法修练,入门之后,要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将一阶功诀修炼圆满,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到二阶。 假如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不能再修炼了。 这样的讲究,与修炼术法时要循序渐进、稳打稳扎、不可急躁的主旨,看似完全背道而驰。 但是换一个角度,它其实也要求根基稳固、循序渐进,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入门后又必须快速达到一阶圆满以突破二阶,假如办不到,就等于不符合这套法诀的要求。 人挑法诀,法诀也挑人。 假如事实已经证明,某人并不适合继续修炼这套法诀,还要坚持修炼会怎样?其后果批注中写得也很清楚,何考还特意上网查了人格解体是怎么回事。 对比一下自己的情况,远远到不了那个程度呢,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至于批注中说的“渐似我已非我,或若旁观之人、或若旁观无人,疏漠本应所思之事”。只要修炼“我无观”入门,确实很难避免这种影响,这是功诀本身的特点决定的。 何考可以确定,自己的没有变笨也没有变傻,记忆力和思维能力也没有减退,只是有时在无意间,忘了原本会想到的某些事情。 入门后要尽快突破至二阶,尽快是多快呢?反正千万别耽误,抓紧时间赶紧修炼,最好是找个地方闭关,力争在一个月内突破二阶。 假如一个月内办不到……那就别再练了。 隐蛾术一阶的根本法诀,又称“见我观”,何考已在门户后得到传承。 再看林青霜这次发来的法诀,逐字考校具体的增删批注内容,竟与何考得到的见我观非常契合,个别细微处可能另有强调,但基本是同一思路。 何考简直太佩服那位灵犀门的江长老了,一时惊为天人! 那位江长老应该没见过隐蛾术,否则术门也不会一千二百年来都没有恢复隐蛾一脉,但根据何考整理的“观法秘籍”开篇内容,居然把后续的一阶法诀给推出来了。 林青霜不仅告诉何考,这是灵犀门江长老的手笔,她还多说了一句—— 江长老除了定期与宗法堂有联络,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宗法堂的另外两位长老知道他具体的行踪……但听说他的老家也在栖原江北,与何考就是老乡啊! ** ps:这也算是二合一大章了,我尽力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78、历千年沧海遗珠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透过手机中的消息,何考仿佛能窥见林青霜前辈的想法。 林青霜原本也不知道,这套法诀的后续竟有这样的讲究,看见之后吓了一跳,赶紧给何考发了过来,其实她的内心中也有点纠结。 她并不相信何考能修炼那套观法入门,但上次还是给了善意的指点,就怕何考乱练会出岔子,如今才知道,假如没出岔子问题才更大! 万一何考真的修炼入门了怎么办?林青霜也清楚何考是棵好苗子。那么何考接下来唯二的选择便是,要么赶紧打住别再修炼,要么快速破关达到二阶。 问题在于,就算以江长老之能,也无法根据那份材料推出下一步的法诀了。 但二阶术士耳聪目明、身轻体健,对普通人而言那也是相当不错的成就,很多术门弟子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二阶,日子也挺舒坦。 林青霜本人,也只是三阶术士。 所以她还是将法诀发给了何考,各种注意事项以及后果,批注里都写得很清楚了。假如何考无法修炼入门也就罢了,但万一能入门,也好心中有数。 修炼中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指点,否则何考的心思再怎么细腻,凭他自己也琢磨不出这些讲究。林青霜为何这么关照何考,原因无他,就是喜欢。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第一眼就看不惯,然后越看越不顺眼,总能找到其不是;换成另一个人,第一眼看着就喜欢,然后越看越投缘,总能发现其优点。 她与何考第一次见面就动了收徒的心思,却被宗法堂长老阻止。 这让林青霜更难受啊,她不仅有气而且还来劲了,不让收徒就不能指点了吗?术士之间,就算没有正式拜师也讲究师徒缘法。 林青霜既然插手了钱固然的事,当然也关心最新状况,她进不去医院便设法联系上了姚少兰,从姚少兰那里得知何考的最新举动,看何考那是更顺眼了。 林青霜最后那句话,已经不是暗示了,简直就是明示——让何考去找江长老。 为什么不让林青霜收他为徒,以及他想修炼术法的一系列问题,可能都要等找到江长老才有答案。 何考皱着眉头撅着嘴想了半天,心道既然指点他去找江长老,倒是把话说清楚些呀,就知道姓江吗,是男是女都没提? 假如知道其全名,他还可以通过姑夫找派出所去查,能有张照片就更好了! 但他也清楚,林前辈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可能她也不知道江长老具体叫什么名字,或者限于术门规定、长老命令等原因不能透露。 栖原江北人,姓江?jb区的范围也很大,但乡下有个好处,就是同姓的宗族往往就住在同一個村子。 比如何考小时候所在的浦户村,当年村中的人家就以周、何、黄这三姓为主,那是个多宗族混居的大村落,后来的浦港镇就以其为基础。 离浦户村不远的下湾村,居民就曾以江姓为主。 但这些都是老黄历了,如今随着江*北新区成立,附近几个村子合并为浦港镇,再加上人员流动、拆迁改造等诸多因素,早就没了以姓氏划分为特征的居民聚居区。 就连老的下湾村,如今都已经被拆了,村民成了镇民。整个jb区也不止原下湾村有姓江的……但下湾村江姓毕竟是一条线索。 下湾村当年离得也不远,现在更是混成一个镇了,这位长老自己有没有可能早就认识?何考眯着眼睛开始回忆,从小认识哪些姓江的…… 从小学到高中,各班级、年级,他还能记起来的江姓同学就有几十号,老师中也有好几位姓江的,包括初中的校长,隔壁梁阿姨的老公也姓江。 幸亏林前辈发的是文字而非语音,否则他还得把姓姜、蒋的也考虑进去。 线索太多就等于没有线索,何考想得脑壳都疼了,就是想不起来某个摆棋摊的老头。其实那个老头他还真认识,不仅是他,包括他爷爷、他父亲,他们祖孙三代都认识此人。 想着想着,何考突然掏出了手机,因为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一件原本非常重要,他却偏偏忘记了的事,就是询问有何种术法能解决黄小胖的身体隐患?他猜测应当是观身术,但还是要找明白人问清楚。 他原本有两次机会可以问的,首先就是昨天与林青霜前辈吃午饭的时候,但居然忘了开口。吃完午饭他倒是想起来了,又觉得没关系,因为还可去医院问姚少兰。 结果到了医院,他居然又把这茬给忘了,只说了房本和黄金镇纸的事。这才是他真正应该记住的事,难怪从今天到现在,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假如换个人,想起来就好。但何考不一样,他还会去琢磨自己为什么会忘、代表了什么样的精神或心理状态?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刚刚看到了江长老对法诀的批注,他对此也比较敏感。 在林青霜面前没开口,应当是不好意思再求这位前辈。因为话说出来,分明就是想请求林青霜传授黄小胖术法的意思,可是连自己想拜师都被拒绝了。 而且另一方面,直接把黄小胖介绍给林青霜,可能会在无意间暴露很多东西,招来不必要的关注。 至于在姚律师那里,应该也是有所顾虑所以没有开口。 他能怎么说? “我有一个朋友,身体虚耗太甚,请问修习哪门秘法可以弥补?” 通常说“我有一个朋友”,就是指自己,但何考本人并无任何身体虚耗的迹象。姚少兰要是好奇地追问下去,他是否得把黄小胖给说出来? 他本人刚刚摆脱隐蛾的嫌疑呢,这等于直接把黄小胖给供出来!那间病房肯定受诸多术士关注,他也实在不敢乱说话。 怎么办呢?总得找人去问吧?现在终于想到了最合适的人选,他立刻给小武回了条信息,询问对方有没有时间,他想咨询点问题。 武岩骏可真够意思,立刻就主动打过来了,在语音通话中哈哈直乐:“你是来恭喜我的吗?特意来问,我怎么就成为了术门正式弟子?” 何考顺着话茬连声恭喜,也主动问起了具体情况。其实答案跟他猜想的一样,术门最近突然搞了一个弟子情况大普查,小武这枚“沧海遗珠”就被拣了回去。 等聊得开心了,何考才趁机问道:“小武哥,我有一个朋友,生活上曾经不太注意,身体亏空的厉害,请问修炼什么术法可以弥补啊? 我说的只是曾经,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武岩骏语气夸张道:“你最近干啥了,难道是纵欲过度吗?年纪轻轻的,可得悠着点!” 何考赶紧解释道:“真的不是我本人,就是一朋友。但是我吧,前段时间也是熬夜连续加班,身体真有点扛不住,这段时间都请假休息了,但感觉还是缓不过来。 我问你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要你介绍哪位长辈收徒弟,就是好奇想打听打听,向你这位专业人士请教……” 事实证明何考真是问对人了,小武正在兴头上,却没处去得瑟,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来捧场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 按武岩骏的介绍,七门术法中,调养效果最佳的首推观身术与丹鼎术,而且这两门术士也擅长炼制各种灵丹妙药。 至于小武所修的入微术,优势就差远了。 其实任何一门术法,修炼到一定程度都有一个退病强身的过程,但都有其所擅的特点,在这方面,入微术确实比不上观身术与丹鼎术。 何考对丹鼎门的印象恶劣,估计也攀不上什么关系,赵还真、梁凯都来自丹鼎门,他们的师父万钟乐还是丹鼎门的掌权执事。 单纯以对普通人弥补根基而言,再考虑到假如还想修炼术法入门,听小武的意思,观身术比丹鼎术更合适……这个结论也符合何考先前的猜测。 于是何考斟酌着问道:“身体虚耗严重的人,能修炼术法吗?或者我换一种问法,观身门的术士在挑选徒弟的时候,恐怕也不愿选择身体条件不好的人把,要怎样才愿意教呢?” 武岩骏:“这你就不懂了吧,幸亏是问了我,换别人都未必知道!各门术士收徒,都有不同的机缘讲究,观身门弟子就包括这种情况……” 观身门术士收徒,通常有两种情况。第一就是发现了好苗子,或者这好苗子就是从小自家培养的,这当然没什么话好说,不收为弟子都可惜了。 第二种情况就是恰好遇到了某一类人,他们如果不修炼观身术,可能就会夭折或者多病缠身,若是修炼了观身术,尚有有恢复改善的机会。 “恰好遇到”也是一种机缘,这类情况就很微妙了,不可能是在医院里看见或大街上碰到那么简单,必有缘法牵扯,比如承了对方的情或有求于人。 个中讲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武在电话里也说不清,但他讲了个故事—— 观身门曾有一位前辈高人,发现了一名天资极佳的孩子,想收其为徒。 那孩子却说:“我有一个关系最好的妹妹,最近多病缠身。伱要是能把她给治好了,我就相信你是真正的高人,愿意拜你为师。” 这位高人就要那孩子带他去看看,见到其妹妹之后,便点头答应了,将这两孩子都收为门下弟子,恰好符合上述的两种情况。 那位曾多病缠身的小妹妹,何考还认识,就是林青霜。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79、美人计谁入何口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听完这个故事,何考诧异道:“竟然是林前辈!她多病缠身也能修炼入门,还有今天的成就?” 武岩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病可以治,只要不是先天不足,也不是不可修炼,更何况有些人只是气血亏空,术门还有各种灵丹辅助温养。 修炼观身术的过程,同样也有养生调摄的作用,就算入不了门,只要修炼得法,基本上也没有坏处。 但林青霜这种情况,体弱多病应该只是后天因素造成,其悟性天资应该还是不错的,否则也无法修炼入门,所以当时那位前辈高人要亲眼去看看……” 幸亏何考今天问的是武岩骏,这些情况,钱固然或姚少兰都未必清楚,那么小武是怎么知道的? 凡事有得有失,小武是在看守所里认识的师父张燕飞,两人一起在里面待了好几个月。术门哪位弟子,有他这样每天二十四小时与师父朝夕相伴的机会?连睡觉都在一间屋! 张燕飞知道这个徒弟性格单纯、脾气又耿,既怕他出去之后吃亏又怕他闯祸,兼之里面实在无聊,总得有個人说话,所以对他介绍了自己所了解的各种情况。 假如换成外面,师尊们往往都有各种事忙,哪有闲工夫每天陪弟子唠嗑,甚至是主动找弟子聊天。 讲完了林青霜的往事,何考又找了个话头趁机问道:“灵犀门有一位江长老,听说也是栖原江北人,是我的老乡啊!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武岩骏:“江长老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师父也没告诉我。我只听说他是个老头,外号江老鬼,你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这么称呼……” 何考与武岩骏打电话的时候,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浦港农贸大市场外面,一株梧桐树下,有一个小老头正在暗自嘀咕—— 何考那个臭小子,怎么还没来找他? 在当代算师眼中,这只是一个简单到近乎作弊的小测试。何考到现在还没找到这里,还有何慧根可言?怎么糟糕的悟性,恐怕也修炼不了什么术法! 但这只是他闷在心里的气话,而且是准备用来教训何考的,可何考就是不来,他能骂谁去?谁能想到,在广大术门弟子心目中神机妙算的江长老,居然也能吃这种憋。 兽爪挂坠那么明显的线索,那小子就注意不到吗? 早在钱固然约林青霜一起见何考的时候,何考就应该反应过来了。当年他特意叮嘱老木匠,要告诉孙子挂坠的来历,也亲耳听见老木匠对大孙子说了。 当年他无意间发现,同乡青年周度就是术门传说千年的隐蛾。周度已经是隐蛾,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装作不知已是最大的善意,好在其人并无什么劣迹。 但是这个发现,让他萌生了一个想法,念头一出现便压抑不住,若不去做什么,恐怕已影响到自身的修行。 江道祯同时也意识到,这就是自己进阶七阶大算师的契机。 恰好承了老木匠的人情,他就将希望放在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隐蛾的何考身上,费了莫大代价制成了那样一枚挂坠,从小戴在了何考身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命中该有此劫者,也不知是他还是周度,或者两者皆是。 前几天那小子还带着一位气质出众美女,跑来逛农贸市场。那女子穿着一身廉价的运动服,就是那小子的高中校服! 那两人就从梧桐树旁走过,何考看都没有看他这个老头子一眼,这也太气人了! 那女人应该比何考大了好几岁,一看就知道是如今的都市白领小资,事业小有成就人长得也漂亮,往往心气都高得很。 哼哼,还是何考的公司领导,完全不般配,她要么就是把何考当成了一时寄托,要么就是一时好奇或一时糊涂,恐早晚会清醒过来把他甩了。 至于何考则更是一时糊涂,年纪轻轻就这样惑于美色吗,是没见过美女咋的? 也不是说为人就得清心寡欲,但这么轻易就暴露出明显的弱点,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谁都能针对其破绽设局。 江道祯被何考气得连连在心中吐糟,却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小子该不会是因为其父当年的意外遭遇,而怨恨自己,所以故意不想来吧? 明明有高人在侧,却对父亲遭遇的意外视而不见。 假如何考那么想的话,可就太不懂事了。且不说周度出事的时候,他恰好有事不在栖原,就算他在这里,何考也不该怨怼无关之人啊。 他又不是真神仙,而且身为灵犀门术士,并不会直接改变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只能根据缘法创造某些条件,让某些人可以做出更好的选择。 周度身怀隐蛾之能,谁能想到还会出那种岔子,归根结底还是其自择啊, 他老人家可不欠周家的,也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周家的事情。何考既知其父为隐蛾,还要心有怨怼,那么世上的芸芸众生呢,他们可没有隐蛾之能,又该怎么办?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况且自从何考戴上那枚挂坠之后,他就无法对外界动用任何术法了,无非是个有神念、会推演的乡下老头而已。 这未必是动用天机术的后果,而是他想突破七阶大算师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所以他才会回乡潜居,平日只有几位信得过术门长老知其踪迹。 咦,不对呀,自己有必要解释这些吗?假如那小子真有这种想法,心性可就偏颇了,须得好好教导…… 恰在此时,对面有人开口道:“江老鬼,你今天这盘棋,发挥有些失常啊!” 江道祯看向眼前的棋盘,居然下成了僵局,不由撇嘴道:“小李子,你刚才是不是动用术法惑我心神了?” 与他下棋之人,看上去四旬左右,大脑门,乌黑头发向后梳得很顺滑,乃是兴神门六阶幻师、宗法堂长老李修远。 李修远呵呵直乐:“怪不得我,谁叫你自己走神了。” 江道祯伸手抚盘:“不下了,今天这盘棋算和。” 李修远:“赢你一盘棋,就可以问伱一件事,那么这盘和棋该怎么算呢?” 江道祯:“算半件吧,先记上。” 李修远:“你上次托我的事,我已经办了,是不是也得算一件?” 江道祯:“那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术门的事。我的想法,你也是赞成的,再看看最近栖原的乱子,你们兴神门弟子也有份。” 李修远叹道:“现在年轻人,本事可真不小。你费心多年考诸典籍、遍寻佚录,才整理出一部法诀残篇,放到各大玄学网站和论坛上。 结果被那小子用算法程序全给抓出来了,不仅自动补全了缺失的部分,还胡编乱造出后面那么一大堆内容。” 江道祯笑了,这笑容像是自嘲:“当年分别有一位隐娘与空儿脱离术门,想必也会在世间传授弟子、留下法诀,只是时间久远,流传散逸难以考寻。 那小子整理的秘籍,补全的内容很多都是我没搜集到的,我看了也很受启发,悟透了不少关窍。 但是他再厉害,也比不上你李长老啊。提及兴神术士,古人第一印象都是叫花子,如今居然是黑客了。” 李修远:“这都是什么刻板印象,那应该叫行为艺术家……黑客?我可没动他的电脑!” 江道祯:“你不用动电脑,可以直接动人脑,要不然刚才那盘棋是怎么回事?” 李修远:“那小子整理出来的,可不止一部所谓的秘籍,我都觉得头皮发炸,只是稍作引导,让他选择了那篇观法秘籍。 秘籍是他自己弄的,也是他自己想修炼,我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倒是江长老您,这次下的本钱可不小啊。” 江道祯:“一部让谁都不好修炼的法诀残篇而已,谈不上什么本钱。” 李修远:“我这次来栖原,在高铁站看见你的宝贝徒弟正找人问路呢,你就不怕她弄丢了?” 江道祯:“既然会问路,那就丢不了。她已突破五阶,继续窝在宗门已难有寸进,须行游历练,也该派出来问问路了。” 李修远:“你偏偏把她派到栖原来,该不会是想对那小子使美人计吧?小心别羊入虎口。小小年纪便有五阶修为,这么宝贝的徒弟,你可真舍得!” 江道祯瞪眼道:“李长老,你可别信口开河!什么羊、什么虎、什么美人计?你家弟子就不用行游历练了? 再说了,堂堂灵犀门五阶问路人,谁能骗得了她?谁拿捏谁,你还没数吗?” 李修远意味深长道:“这么说的话,你们师徒如此修为……可真够欺负人的。” 江道祯装作没听见,仍喋喋不休道:“小小年纪?你岂不知灵犀术的特点,就重在缘法资质,练不成的就是不成……想当初我突破六阶算师,也就不到四十岁。” 李修远:“嗯嗯,三十九岁零十个月,跟四十岁有什么区别。” …… 何考并不知道,他那天带着高雪娥,从农贸市场外的梧桐树旁走过,却把老江头都给气糊涂了,连今天的棋都没下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80、挑灵犀难为往昔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真不是故意的,他早就想到了挂坠的线索,但就是没想起来那位摆棋摊的老人家。 这并非修炼“我无观”入门后的副作用,而是何考对五岁前的记忆都已经很模糊了,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再想起,久而久之仿佛就成了一种封印。 一般的孩子通常从三岁之后就开始记事,但何考比较清晰的记忆,却是从改名之后上小学开始的,那时候他已经叫何考。 挂断电话,何考则在想另一件事,在哪里能搞到观身术传承?去找林青霜不太现实,他也不太好再开口。 但何考总感觉,自己应该有办法,这种感觉就很奇怪了,从哪儿来的呢? 对术法的感觉,应当与术门、术士有关,何考拿出纸和笔,准备一一写下自己曾接触或听说过的相关人等,反正都是近期的事情。 一个字还没写呢,他就将笔往纸上重重一拍,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然后拿出昨天从e时代小区带回来的笔记本电脑,找到了一个隐藏很深的伪装文件。 点开之后,播放了一段录音,是一名男子与一位姑娘的对话—— 姑娘:“丢公章的案子,是三天前的事,我同事接的电话。苹果变桔子的案子,就是昨天夜里的事,恰好是我接的电话……” 男子:“你听说过隐蛾吗?” 姑娘:“隐蛾是什么?” 男子:“隐蛾是一个人……关于隐蛾的记载,正史中是可以查到的……” 姑娘:“这不就是個高明的刺客吗?也不能证明什么啊!” 男子:“……那名樵夫,有人去调查过,就包括当时观身门的术士,我们应该叫祖师了。我们观身门也有很久远的历史,至少比一千一百年更久远……” 姑娘:……师父,我总结地怎么样?” 男子:“在公开场合不要叫师父,叫姐夫……” 姑娘:“姐夫,你托人找关系让我到指挥中心当接线员,就是为了寻找隐蛾?” 男子:“有明确线索的最后一位隐蛾,就出现在栖原市……所以我才安排你到警方的报案中心当接线员……没想到你才干了几个月,就发现了重要线索。” 姑娘:“我打听到了,昨天夜里的报案人名叫高雪娥……”(注:详见第一章与第二章) 这就是三个月前,何考在咖啡厅里无意间录下的那段谈话,就似打开了一个魔盒,后续便迎来了一系列的离奇事件。 现在何考已经知道,录音中的男子就是锦行传媒的老板、兴神门术士彭咸。 彭咸接近高雪娥图谋不轨,后来又和赵还真搞到了一起,他也是那天夜里的绑匪之一,后来被黄小胖给干掉了,如今在外人眼中应处于失联状态。 假如不是彭咸,那天夜里高雪娥也不会被绑架。别人只锁定了何考,只有彭咸注意到了高雪娥,因为他知道那天晚上高雪娥报案的情况。 彭咸明明是兴神门术士,却以观身门术士的身份收了一个徒弟。这徒弟是个姑娘,被他安排到栖原报警中心当接线员了。 当初只有语音文件,何考还将观身门误解为官升门,后来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因此留有印象,今日就似灵犀一动,想到了这节。 如今看来,那姑娘应该是叫彭咸给骗了,她不仅叫彭咸师父还叫他姐夫,也可能也不是什么亲姐夫。 何考已对各大术门有了基本的了解,虽不知兴神术具体的法诀,但也知道兴神门一阶术士人称“伪装者”,二阶术士俗称“钓客”,三阶术士自称“表演家”。 这些名字都不是随便起的,因为何考如今也是隐峨门的一阶“潜行者”,对其含义有切身的体会。 那么彭咸这么做,很可能与其所修术法有关,钓客本身就是伪装者进阶,他应该就是伪装成一名观身门术士,收了那姑娘为徒。 考虑到他的目的是为了谋算隐蛾,这件事必然不欲人知。那么就剩下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教那姑娘的观身术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概率也不小!因为成功的伪装,除了身份是假的,其他东西是越真越好,也不需要太高境界的法诀,入门前的内容就行,有后续的一阶法诀更好。 何考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 彭咸肯定是回不来了,但他的“失踪”要随着时间的推移,才会被意识到、被确认,乃至影响发酵,术门想必也不会通知到锦行传媒以及那位姑娘的。 那姑娘很可能有观身术法诀,就看通过什么方式去接触、怎么从她那里弄到,首先就是要确认其身份。 只要能拿到法诀,至于验证其真伪,对何考来说不是问题。这甚至是他可以采用的方法之一,以帮助验证真伪为名,去问那姑娘法诀内容。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 高雪娥这天是七点半到家的,没在公司吃晚饭。她听说何考自己在家做饭,所以赶下班高峰期打车回来了。 吃饭时她还问何考选没选好中意的车,要不要趁这几天有时间多去几家车行看看? 看她的神情语气,经过这段时间的安抚、回到熟悉的工作环境中后,已经从那夜的惊吓阴影中逐渐走了出来。 何考犹豫了,将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料高雪娥却看出来了,特意问道:“小考,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呀?”放下筷子又有些忐忑道,“不会是想赶我走吧?” 何考赔笑道:“当然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有点事想问伱,又怕再刺激到你。” 高雪娥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胸口道:“不是想撵我就好,有什么事尽管问,我没有那么脆弱,什么都经历过了。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一边是娥总,一边是小胖,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何考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几个月前那次报警,还记得接线员的编号吗?” 高雪娥愣了愣,双手托腮低头想了半天,这才抬头有些沮丧道:“我想不起来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只顾着害怕了……怎么了,这很重要吗?” 何考:“我只是想找到这个人,想不起来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 高雪娥:“为什么要找这个接线员啊,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何考只得换了个借口解释道:“你那天遇到的事情,很可能就是她说出去的,所以才被那伙人知道了。” 高雪娥的脸色变了:“什么!她也是那些人的同伙?她还没有……” 何考:“应该不是,她可能只是被蒙蔽,无意间泄露出去的。” 绑匪中只有一个女的,身材很魁梧,被何考开枪干掉了。何考听过那人的声音,不是录音中的接线员。 高雪娥却是另外一种反应,很激动地说:“怎么能这样,我要投诉她!” 何考赶紧劝阻:“你用什么理由投诉?我们不能这儿做……” 高雪娥稍微冷静了一点,分析道:“你不是要找出这个人吗?投诉也是一种办法,所有报警都是有记录的,只要我去投诉,就能知道她的编号,然后就有办法查到人。 我当然不会说出那天夜里的事,随便找个另外的借口,只要去投诉就行。哪怕不投诉,我去表扬、去感谢也行啊,反正能问到是谁接的电话……“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激动起来。 何考尽量劝抚道:“不要这么做,我们也不能这么做。不要让人怀疑我们与那天夜里的事有任何关系,尤其不能怀疑到你。 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她可能会主动来找你的,问你最近见没见过彭咸?就是就是锦行传媒的彭总,到时候你就告诉我。 你也可以暗中打听一下锦行传媒那边的情况,他们的老板不见了,有没有一个女的来找过她,是报警中心的接线员……” 高雪娥不笨,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彭总不见了!难道他也是……” 何考不得不点头道:“是的,那天夜里他也在……那个接线员,就是把报警的情况泄露给他了。” 高雪娥:“你不知道她是谁,怎么还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有些话,只要开口子,往下就只会越说越多,越解释越需要解释……匆匆吃完晚饭,何考最终还是给高雪娥听了那段录音,并解释了录音的来历。 录音很长,听完之后已经是十点半了。高雪娥不是何考,她不可能注意到什么观身门的问题,而是坐在那里带着哭腔道:“我一定要投诉她!” 何考就站在她身边,小声道:“你不要……这份录音,我们也不能泄露出去。”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也清楚高雪娥不会真那么做,说出来只是一种发泄。 高雪娥突然转过身一把抱住了何考,将脸埋在他的胸腹间。 何考一只手搂着她的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不住地颤抖。 这事弄的!记得明明是他自己特意叮嘱过高雪娥,不要再提也不要再问那天夜里的事,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当假期是出去旅游了。 今天他也没打算提,只是问了一句那位接线员的编号,结果却够连起了这么多,让好不容易已恢复些许平静状态的高雪娥,再度受到回忆的冲击。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81、居玄牝花开见我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天晚上,何考仍是坐在床前看着高雪娥入睡,仿佛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高雪娥才能感到安心。 有段时间高雪娥明显是在装睡,尽管闭着眼睛呼吸也放匀了,但何考却很清楚她没睡着……直到确认其睡熟之后,他才将她一直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轻轻放回被子里。 总这样可不行啊,假如时间久了形成习惯,往后还怎么正常睡觉?可是眼下……眼下他自己这种状态,还是去修炼隐蛾术把。 何考感觉如今的高雪娥需要一件东西,就是他从小戴的那枚兽爪挂坠,恶意侦测且不说,至少有安神定气的功效。 挂坠已经被林青霜前辈借走了,等她还回来再说吧。 次日高雪娥很早就去上班了,她要错开早高峰赶到公司。何考出门也很早,他去了浦港镇沿江港口一带。 这里有栖原市最大的汽车贸易市场,也有很多品牌的车行,因为此处交通方便,地方也比市里开阔得多。 听人劝吃饱饭,何考就是来看车的,他也确实需要一辆了,该买就买吧。 男人买东西,心中往往已有个大概的目标,碰见差不多符合的,通常不会用太久,而且何考来之前已经查资料做了一番功课。 最终他挑选了一辆油电混合型suv,与高雪娥此前的建议不谋而合,唯一与原先想法有些出入的,就是预算超了。 他原先打算控制在二十万左右,结果所有费用加起来三十万出头。 这款车续航好、越野性能不错,但在新技术应用方面相对比较古早,主要就是油电混合功能。 有不少款新车采用的新技术很多,看上去也非常先进,可同时也会采集太多驾乘人的各种信息。身为隐蛾,何考本能地就不是很喜欢。 他买的是现车,倒是想当天就能把车开走,可惜却被告知,交了费用办完各种手续,想提车最快也得是后天,那就再等等吧。 他选择了一次性付款,可是销售姑娘却一个劲地劝他办理贷款分期支付。何考有点纳闷,难道一次性付款,不是比分期支付更受欢迎的购买方式吗? 记得当年有邻居在城里买房,一次性付全款还有优惠折扣呢!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不仅是东西不一样,他这种想法好像也已经过时了。如今各行各业多少都和金融扯上关系,而金融业务的利润更大、来钱更快。 何考选择了最省事的打包代办业务,交了一笔费用,这样很多手续就不用自己去跑了。办完这些刚从车行出来,他就收到了高雪娥的信息。 高雪娥还真办事,今天一上班就侧面打听了锦行传媒的情况。他们的老板彭咸果然不见了,节后这两天都没露面,人也联系不上。 项目组与锦行传媒本就是合作关系,高雪娥找点事情顺便问一声,倒也不显突兀。 何考想了想,回复消息告诉高雪娥,让她不用再特意打听什么了,他会找个借口亲自去一趟锦行传媒,现场看看情况。 过了几秒钟,高雪娥回复道:“那你先回公司一趟吧,我让你送份材料到锦行传媒那边,也好有個正常的借口。” 整整十天之后,何考终于又回到了办公室,还是那个样子、还是那些人,却恍如隔世。 同事们纷纷笑着跟他打招呼,转过身去却有各种反应。有人看着他的眼神带点同情,还有人暗地里幸灾乐祸。 在他们看来,娥总这次用人真狠呐,抓住一个听话的就总给派任务,何考这是两天都没回公司了,看样子吃住都在测试现场。 高雪娥的办公室并不大,就是一个毛玻璃隔间。何考敲门进去汇报工作,娥总面无表情地又交给他一份材料,让他顺道送到锦行传媒的彭总那边,又算是随手抓差了。 假如换在十天前,这就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工作场景,但此刻却感觉像在演戏。高雪娥明显是刻意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有好几次差点没崩住。 她想笑,同时也有些为何考担忧,明明只是送一份工作材料而已,却感觉他好似要深入敌营偷地雷似的。 从娥总的办公室出来,何考又被小胖拉到工位上。只听小胖压低声音悄声道:“这两天上哪儿浪去了?不用来公司,连公寓都不回吗?” 黄小胖这位“义父”还挺称职,在这间大办公室里,他是唯一了解实情的人,知道何考节后一周的活早就干完了。 但小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娥总都没有汇报,仍按照原定计划控制着工作进度,自觉帮何考打掩护。 何考解释道:“既然不用到公司打卡,我这两天还在家里,昨天去医院看了老钱,今天又去车行逛了逛,我也打算买辆车了……” 小胖忧心忡忡道:“我听说了一个传闻,假如老钱一个月都没有醒,或者说不能确定可以恢复工作,集团会再任命一位分公司副总裁。 毕竟那个位置不能总空着等他,领导工作也得有人干啊。咱这里有不少人对突然提拔老钱本就不太服气,最近有好几个都在活动呢,就想填老钱的坑。 他们恐怕巴不得老钱不能出院,你说老钱咋这么倒霉,还能及时回来吗?” 何考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老钱会没事的。” 黄小胖确实已不记得自己曾是隐蛾,照说变化很大,可是看上去人又没怎么变…… 离开公司后,何考是步行去往锦行传媒的,看导航只有不到五公里远,他正好可以一边走一边修炼潜行术。 各种术法的修炼要求不同,隐蛾门的根本法诀隐蛾术,须在每日夜间定坐行功,勉强可以算是一种“内功”吧。 所谓的勤修苦练,主要是指坚持与用心,但对于一阶术士而言,每天能保持状态也就那么长时间,至于效果则是因人而异。 在其他的时间,则可以修炼根本法诀之外的应用术法。何考目前修炼的就是感通术与潜行术,这两种术法都是可以随修为一起晋阶的。 通感术是一种起点要求较高的综合术法,既有定坐行功中的内练,也有日常活动中的外练,外练时通常与潜行术相配合。 潜行术则主要以外练为主,何考走在人行道上,处于一种收敛状态,存在感仿佛降得很低,知觉却交织在一起,变得越来越敏锐。 迎面走过的人不是看不见他,却几乎不会注意到他,事后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印象。潜行术并不能让他人完全察觉不到自己,但能降低被注意的概率。 何考经过了几个公交站,又穿过了一个大商场,就连平时那些发传单的人,好像下意识都忽略了他。往日从这种地方走过去,他手里总能被塞一大堆各种传单。 潜行术“练”的时候,最好找人多的场合,但“用”的时候,则最好配合不会被人注意到的环境,这是两种不同的讲究。 进入锦行传媒所在的写字楼,这里的大堂就有安防闸口,何考没有登记也没有刷卡,跟着前面的人就进去了。 保安下意识地以为,他就是在这里上班的,与同事一起正常进入;前面的人也没注意到,甚至都没回头看他。 锦行传媒办公区的大门是开着的,何考就像逛街似的直接走了进去。这里他来过两次,路都熟,只是以前没有进过彭咸的办公室。 公司前台小妹正坐在那里刷手机呢,根本就没留意到有人经过。 这家公司的规模不算太小,这片办公区的各个房间里,此刻加起来共有四十二人。其中有五个应该是来办事的客户,就和何考差不多。 假如是普通员工两天都没来上班,部门主管一定会找的,但如果是公司老板两天没露面,员工们则是该干啥还干啥。 只要上个月工资已经发了,下个月工资预计还会照常发就行。 彭咸以前也经常一连好几天不在公司露面,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干啥去了,这些也不是员工该过问的。 他这次还特意叮嘱过公司员工,假期以及节后有事情要处理,有可能联系不上,总之是没事别联系他……所以这两天的情况很正常。 原本按照赵还真等人的计划,假如成功抓住了隐蛾,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不仅要确认并得到隐蛾之物,最好还要留活口问清楚怎么使用隐蛾之物。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他们应该不会继续待在栖原这个是非之地,而是迅速转移到不引人注目的安全地点,接下来还会商量怎么合作使用隐蛾之物、如何分配利益以及保密等等。 这些事情,都要预留足够的时间……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倒是锦行传媒眼下还在正常运转,彭咸特意任命了一名总经理,既是帮着处理日常事务,可能有事的时候也好用来背锅吧。 如今彭老板不在,这位总经理就是老大,感觉还挺轻松自在的,此刻也出门办事去了。 何考穿过一间都是半隔断工位的大办公室,屋里的人居然谁都没抬头问一声,都以为他是找别的同事来办事的。 又进入另一间办公区,快到彭总办公室门外的时候,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有位小姐姐从桌子后面站起身道:“小何,你怎么来了?” 何考终于破功了,潜行术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无效的。彭咸办公室门口就他一个人直愣愣走过来,对方又认识他,没法不被注意到。 何考:“王助理,您好!领导要我过来给彭总送份材料,请问彭总在吗?” 王助理:“彭总有事,这几天都没来。什么材料,需要我们这边马上处理吗?” 何考:“不用处理什么,就是一份已完成项目的确认表,只需要他本人回头签个字。” 王助理:“那就放在彭总办公桌上吧,等彭总回来,我会提醒他的。”她主动打开了办公室领着何考进去,让何考亲手将那份材料放在的彭咸的桌子上。 何考看见了桌上办公电脑,还发现柜子里放着一部笔记本,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自己可以在彭咸这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假如彭咸教那姑娘的法诀是真的,就说明他自己手里有,说不定会有文字版或电子版留存。至于解锁电脑啥的,好像就是自己专业擅长…… 可惜此刻没有机会动手。 …… 这天夜里,何考又服用了一枚丹药。 林青霜节前托钱固然转交给他三种丹药,其中养精丹与培元丹都是丹鼎门炼制,只有益气丹是出自观身门。 养精丹适合入门前的筑基阶段服用,有养精蓄锐之效,每次服用一枚,至少要间隔一周才能服用下一枚,服用养炼期间须禁欲。 何考六天前服用了一枚养精丹,如今已入门,用不着再服用,而且他已有清晰的内察,能感受到那枚养精丹的功效早已运化完毕。 所以他此刻又服用了一枚益气丹。 益气丹是观身门特制灵药,主要是给一阶术士服用的,可壮元气运行,辅助身体状态尽快匹配感官能力的增长。 服用益气丹没有太特别的禁忌,哪怕不是术士的普通人也可以,能强身健体、祛病延年,但灵效大部分是浪费了,就看能吸收多少了。 何考原本并不太需要它,哪怕上一枚养精丹,感觉作用也不是很大,顶多算是锦上添花吧。 但是看了那份法诀批注,获悉自己所修的“见我观”要在一个月内圆满并突破至二阶,而如今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所以还是决定服用一枚益气丹试试。 哪怕只有一点帮助也是好的,他到现在还不清楚什么样的状态才算圆满。 …… 所谓“见我观”,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心法,与普通的内视不一样,也并非存想外景。 此前的“我无观”,是在观想中将自身化为虚无,意识融入天地,仿佛不在又无处不在。在现实中尚有天地万物,当进入那神奇的门户后,便是全然的无。 “见我观”就是在此基础上,以天地万物的意识来观想“我”,这就是纯粹的意识,没有任何其他的念头与想法。 语言上可以这么描述,但若没有修为根基是无法理解的,更别提做到了。 当成功之后,“观想”就变成了“观察”,真的见到了“我”。 这段感受,就非常玄奥了—— 对世界而言,“我”便成了“唯一的他者”,世界也获得了“存在”。 “我”与“他者”是一对并生的存在。 没有“他者”,就没有“我”的存在,因为那样“我”便无处存身,也无从被感受。 见我,见世界。 …… “见我观”只有成与不成两种状态,要么是“观想”,要么是“观察”。假如总是停留在观想状态不得见我,人是会出问题的,所以它必须讲究一气圆满破关进阶。 何考服用了一枚益气丹,稍待片刻便开始定坐,在入境修炼状态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有一丝明悟也有一丝迷茫。 就这样一阶圆满并顺势突破二阶了?他已经一名刺客了? 隐蛾门二阶术士,俗称“刺客”。 就在这简单吗?进阶仪式呢?破关考验呢?所谓的劫数呢……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进阶方式其实才是最难的,因为不行的就是不行,若短期内无法突破,便是永远都不行。 它没有任何现成的、可以设计的仪式,却比任何一种有仪式的进阶都要难得太多。从观想到观察这一步,就是最大的考验。 有时候看似最简单的,反而是最难办到的。 难怪感通术和潜行术都是进阶术法,因为一阶潜行者若能进阶,则根本来不及将它们修炼娴熟,甚至是还没来及修炼呢! 假如何考只是一名普通的刺客,如今已初步达到意识与身体的协调状态,可以更好的掌握各种应用术法了。 但别忘了,他同时还是隐蛾,此刻已感应到,那道门户也有了玄妙的变化。 何考尝试着打开门户进入。假如旁边有一位观察者,会认为他根本就没进去,因为人还停留在原地,只是身体莫名转了一百八十度。 但从何考本人的视角看,他刚才进入门户了,然后又出来了。 门户中是纯粹的“无”,“见我”之后便有了“我”,理论上好似已不能存在于门户中,由此也导致了一种很奇异的现象。 无论他在门户中停留多久,现实中消耗的时间都是零,而他在门户中消耗的所谓时间,其实是自己的寿元。 打个比方,假如他在门户内待了一个小时,出来后时间却根本没变,在外人看来他根本就没进去过,只是消耗了一个小时的寿元。 他穿越的并非空间,而是时间。 如此说来,这神奇的门户岂不是变得毫无意义?原先还能用来玩消失呢!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何考又一次进入了门户,这次他穿行的并非时间而是空间。就在身影消失于卧室中的同一时间,他便出现在锦行传媒公司彭咸的办公室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82、无距北海与苍梧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成为二阶刺客之后,终于解锁了隐蛾的新能力。 门户中一无所有,他无法做任何事,但可以打开一个通道,前往任何他曾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前提是不能被观察到。 也就是说,他好像拥有了两道门户。 第一道是永久性的,意味着隐蛾的身份与隐蛾的能力,由隐蛾之物标记,可以随时放置在任何位置也可以随时收起,就像能随身携带。 比如此刻他将门户放置在卧室里,进入之后,却出现在彭咸的办公室,就像是穿过了另一道门户。 第二道门户是临时性的,仿佛是从“隐蛾空间”直接通达彭咸的办公室。他能从这里出来,就似穿越了空间。 当他想返回的时候,也必须要从同样的位置返回“隐蛾空间”,彼时这道临时门户也就消失了。他可以选择再去另一个地方,或者从那第一道永久门户回到自家卧室。 门户后本无什么空间,只是何考自己定义了这样一个概念,以方便理解。 至此,他已基本可以复现黄小胖当初的各种风骚操作。但他所定义的“隐蛾空间”,好像和黄小胖描述的还不太一样。 对他而言,隐蛾空间并非真的存在,只是一個便于理解的概念而已。而在黄小胖的描述中,门户中真的存在一个空间,还可以临时存放一些东西,比如枪支弹药。 何考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门户中仍是一无所有,也不可能存放任何东西。 但这也没什么区别,他可以在现实中打造一个秘密基地当库房,只要那里不被人观察到,他便可以随时出入,比如他家三楼的密室。 届时他想存取什么东西,无非是穿行空间多跑两趟而已。 曾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对何考而言就是一种观法,以观法锁定目标,由门户中转便瞬间可达。何考白天去彭咸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确认这里没有监控。 外面的某区域是有监控的,但彭老板的办公室里面没有。这里又不是什么银行、金店,夜间还经常有人加班,也不可能布置什么安防报警系统。 此刻已是后半夜,整个锦行传媒一个人都没有,他躲在彭咸的办公室里,有充分的时间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着急动手,又先回了一趟家,来到二楼一间未装修的大屋子里。这里有点像一个工作间,堆放着各种工具材料……毕竟是木匠世家嘛。 过去一个出色的木匠,可不等同于如今的木作,会的活是包括各种手艺。 周家世代以木匠为营生,传到爷爷这一辈,已经是有据可考的第五代。周度的手艺也不错,但并没有儿子何考学的多。 因为何考就是跟着爷爷长大、经常帮着爷爷一起干活。 假如让某些术门尊长看见他的手艺,会直呼这孩子不去修炼入微术简直太可惜了!入微门也有一些其他的俗称,比如册门或器门,就要求弟子擅长各种手艺活。 但啥样叫不可惜呢?林青霜还认为何考不能拜入观身门太可惜了呢! 彭咸的办公室里几个柜子都上了锁,包括那部笔记本电脑也被锁在柜子里。 何考回家不仅取了一些小工具,还戴上了鞋套和手套,脸上则扣着小胖留下的猴哥面具,恍然忽有点穿越成那夜小胖的感觉。 何考并不是专业的锁匠,现在很多复杂的锁他也打不开,比如他给自家房门买的新锁,至少做不到非破坏性开锁。 但这种简易的柜锁根本难不住何考,他只是需要一些小工具。 就像他并非专业的黑客,今天只是临时客串,但对付彭咸的电脑是足够了。 彭咸的办公室里也没有专门的保险柜,也许这位术士不会用那种方式藏东西,因为太显眼了,就跟指示目标一样。 何考迅速检查了彭咸办公室里各种文件资料,有此东西比较可疑,但与观身术法诀无关,他也就暂时放过没有节外生枝。 尽管“作案时间”充裕,他也没在办公室里停留太久。从旁观者的视角他其实很安全,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但自己却把气氛搞得挺紧张刺激。 何考将彭咸办公桌上的台式一体机、柜子里那部笔记本,暂时都带回了自己家。 有的人想当然地认为,黑客只需要一双手去敲键盘就行,其实他们往往都需要自己的电脑,以及各种专业软件工具。何考这个半吊子客串黑客,也想显得尽量专业点。 当一个人做了充足的准备,事情往往就会比想象得更顺利。 在彭咸的办公桌电脑上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只是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找到了不少从网上下载的动作片。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不禁嗤之以鼻,因为彭咸隐藏这种文件夹的手法太粗糙了,可比他差远了! 但在那部笔记本中,何考却如愿找到了观身术法诀,看其内容只有入门前的筑基篇,以及入门后的一阶部分,最多只能修炼到一阶圆满、将将突破二阶的程度。 这份资料也经过了伪装和隐藏,格式后缀被修改了,文件名是一串看不出含义的无规律字母,放在一个隐藏的系统文件夹中。 何考并没有用到任何专业的黑客技巧,只是借助了一个简单的内容段检索程序,便把它找了出来。 他如今已经知道,观身门一阶术士,人称“诊断者”。而林青霜第一次给他做的法诀批注,其实就包括了很多观身术入门前筑基篇的通用内容。 他就用这些信息做为内容段检索参照,找到了想要的文件。 何考如今已是一名二阶术士,眼光见识与当初大不相同,他仔细看了这份材料,已经可以确定是一部法诀,且字里行间已明确了这就是观身术。 最可靠的证据,就是林青霜让钱固然教他的那套八段锦,也出现在筑基篇外练辅助的内容中,并无任何差异。 只是这种内容,若无人现场示范指导,仅看图文描述,则很难掌握精髓。 曾求之不得的术法秘诀,这么简单就到手了?何考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再仔细一想,这可不简单,其前提是他已成为隐蛾。而成为隐蛾可比成为观身门术士难多了,或许一千二百年来,世上只有他这么一位“真蛾”。 彭咸为什么会有观身术法诀?术门传承超过千年,观身门弟子众多,总有传人因为各种原因流散在之外,低阶法诀也有可能在外流传。 比如武岩骏,假如他师父张燕飞没有交待术门的事情,他不就也成了流散江湖的散修吗?若是如此,假如武岩骏将来愿意传授术法,入微门的低阶法诀也可能流传出来。 世间各种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所谓秘法很多,不信看看网上的玄学论坛就知道了,但既无法确定其真实来历,更不能随便就去照着修炼。 彭咸身为兴神门术士,却在暗中搜集到这种东西,也可见其居心叵测……算了,彭咸自有别的劣迹恶行,就不用拿这个说他了,因为何考今天也干了同样的事。 按照这篇法诀,修到刚入二阶便没了后续内容,可这正是何考想要的。假如小胖有朝一日能达到这个境界,那所谓的虚耗定能弥补。 法诀应该是真的,但有没有被彭咸动过手脚呢?假如他删改了部分关键内容,那么修炼起来恐怕会出问题…… 也难怪何考会有这样的担忧,因为那彭咸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但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又不大,那套八段锦就能说明问题,因为彭咸不可能未卜先知,比如他就没想到那夜会一去不回,更不可能想到今夜何考会来偷电脑…… 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何考又把电脑、笔记本又“还”了回去,并将彭咸的办公室尽量恢复了原样。 回到家中,他又突发奇想,能不能用上次的方法再试试呢? 所谓上次的方法,就是他总结那篇“观法秘籍”所用的手段,但这次形式不一样了,因为他已有现成的秘籍。 他根据经验,在这篇秘籍中挑选了三组逻辑源,每组逻辑源包含至少十个不同的关键内容段,然后远程输入公司的智能平台,进行网络抓取与自动生成。 这相当于把秘籍打成不同的碎片组,由ai搜集信息重编补全。其实他没必要一定这么做,可能只是一种个人趣味。 先休息吧,接下来就让电脑自己去忙,他算是又偷了公司的一点算力。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何考就起床了,发现人工智能已经按他的要求,编撰了几十部“秘籍”,并最终确定了前十部逻辑完成度最高的。 前两部何考看得直摇头,看来人工智能也不靠谱啊,这是修炼秘籍吗?ai填空写作文呢,又不是要编什么修仙! 但是看到第五部的时候,他的神情却凝重起来,这部内容就与原观身术法诀极为吻合,但篇幅几乎多出了两倍。 多出的内容包括很多注解与点评,有些注解非常到位,还有些点评则显然就是望文生义甚至是以讹传讹了。 迅速将这十部“秘籍”浏览一遍,何考已确定彭咸手里的东西是基本靠谱的,想确认真伪还有一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发给林青霜前辈看看。 就在这时,隔着堂屋对面的卧室有了动静,高雪娥也起床了。 吃早点的时候,高雪娥好奇地问道:“小考,你有什么喜事吗,咋显得这么高兴?” 昨夜虽然有点忙,但何考的心情舒畅,就似一块背负的大石终于抛落,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无形中便给高雪娥一种精神焕发的感觉。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83、小试寒风万里徒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红绸软塞,倒出一枚丹药,轻轻剥开包裹在外面的金箔,记得那夜在手电照射下丹药呈现出浅浅的鹅黄,此刻在自然光下则是乳白的颜色。 他将之递给高雪娥道:“等吃完饭,把这个服用了,就放在舌下含化……对你很有好处的。” “有什么好处?”高雪娥仔细看着这枚丹药,拿在手中光泽盈润,感觉就非常舒服,似有清香沁入心脾,全身毛孔仿佛都随之舒张,心情也舒展开了。 虽不知是什么样的好东西,但肯定就是好东西! 培元丹其实并没有任何气味,高雪娥之所以好似闻到了清香,只是一种由感应而生的感觉。普通人也是有灵觉的,否则也谈不上术法修炼。 何考解释道:“它的主要功效是固本培元,具体的说就是调整内分泌和微循环,促使各器官的机能均衡,能改善体质、美容养颜……” 培元丹的主要功效是弥补先天不足、修复后天损耗,何考的介绍并不完全贴切,但高雪娥喜欢听啊。 高雪娥果然非常开心,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该不会就是你前几天吃的那种丹药吧?” 何考:“当然不是,那枚丹药叫养精丹,这枚丹药叫培元丹……” 他又解释了一番两种丹药的区别与讲究,如今高雪娥也算是一名知缘客,所以很多话都可以直说。 高雪娥这才放心地将丹药含入,眼神水汪汪地看着何考道谢。 何考又说道:“有时间的话,我再教你一套八锦段,与外面流行的套路差不多,但是多了一些心法与讲究。假如服用培元丹之后配合锻炼,起到的效果会更好。” 高雪娥:“那我今天尽量争取早点回来,吃完晚饭就跟你学。” 何考为何要这么做,因为他想到了林青霜曾给他做的功诀批注:“以意制心,心乱则意难宁;以身制心,气和致心渐平。” 身轻则气和,气和则心平,心平则神安,这也是帮助高雪娥从刺激中恢复心神、稳定情绪的方法,且对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有好处。 其实高雪娥的体质已经很不错了,换个身体稍弱点的,受了那一番惊吓折腾,回头恐得大病一场,而高雪娥不仅挺过来了,这几天还能正常上班。 所以让她服用培元丹并辅助外练,起到的效果也会比一般人好。 林青霜给了何考三种丹药,养精丹和益气丹都是一瓶,但最珍贵的培元丹却给了整整三瓶!何考送给了钱固然一瓶,那夜又让小胖服用了一粒。 每瓶十二粒,他手里还剩二十三粒。 培元丹给普通人服用,每月一枚即可。假如不是因为培元丹的灵效,黄小胖如今估计也要在医院躺着陪老钱了。 如今何考已顺利突破二阶,养精丹和益气丹对他的作用都不大了,正适合他服用的就是培元丹。所以他又将之拿了出来,却先给了高雪娥一枚。 已将很多事都看开了的何考,对待丹药的态度多少有点像对待那对黄金镇纸,无论什么东西都要发挥用处才好,总是藏着掖着就等于没有。 他今天打开的是完整的一瓶,有必要时自己也准备服用。至于还剩十一粒的另一瓶,就全留给小胖吧……他还挺有仪式感的。 高雪娥上班后,他于前院的太阳下练了三套八锦段,洗澡换了套衣服,然后将ai整理的第五部秘籍,删除了明显不靠谱的内容,发给了林青霜。 没过多久,林青霜就直接打来了电话,语气很严肃,开门见山道:“小考,这东西哪来的?” 何考的解释稍微有点复杂:“上次我不是整理了一套观法秘籍吗,您还给我做了批注。这次我用的办法也差不多,只是多了一点其他的内容。 我将了解到的有关信息,还有您托老钱教我的那套八锦段的心法讲究,包括您给我做的某些批注,都当成了逻辑内容段。 您就理解成搜索关键词吧,反正也是差不多……这次是有明确指向性的,人工智能自动抓取内容编辑结果。” 林青霜沉默了一会儿,估计也是有些无语,最后才憋出来一句:“请你不要擅自外传,尤其要注意,绝不能发到网上去!” 她用了一個“请”字,语气很微妙。 何考:“好的,我记住了……能不能再请教您一句,这是不是观身术的入门与一阶法诀,有什么地方被人故意删改了吗?” 林青霜:“限于门规,我不方便告诉你这些。” 何考赶紧换了一种问法:“我有个朋友,在我整理文件的时候应该也看到这套法诀了,假如他照着修炼……” 林青霜打断他道:“伱有个朋友?” 何考:“啊,也是同事吧,反正我在电脑上整理的时候他都看见了……” 林青霜再度打断他道:“假如你……你那位朋友,能够修炼入门的话,就立刻告诉我。还有啊,我送你的那几种丹药,你就按照说明依次服用吧。” 何考这下就全明白了,挂断电话时嘴角忍不住带着笑意。他并没有对林青霜撒谎,但说实话也是讲究艺术的。 林青霜挂断电话后表情却很古怪,她赶紧又联系了野凤凰:“师兄,你还在栖原吗?” 野凤凰:“宗法堂公布了隐蛾的有关情报后,很多人基本也就消停了……我刚刚离开栖原,谷长老倒是还在那边。” 林青霜:“你上次告诉我,在医院看见了何考,印象很不错?” 听声调,野凤凰明显来了兴致:“是啊,难怪你会另眼相看,那小子真的很不错,我也非常中意……” 林青霜不得不打断她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有没有通过某种方式,暗中将观身术法诀传给那小子?” 野凤凰愣了愣:“啊,当然没有!难道你想让我这么干?身为宗法堂长老,这样不合适吧,等于是在跟江长老抢宝贝啊…… 江长老毕竟比我长一辈,我们也得叫他一声师叔呢!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江长老分明是想把那小子当成秘传弟子培养。”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所谓秘传弟子,除了则不对外公开身份,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私下里开小灶悉心栽培,将来是可能要传以衣钵的核心弟子,甚至有“候选继承人”的概念。 世俗间的继承人,继承的无非是各种资产。但术士尤其是高阶术士,他们有很多东西是不适合留给普通亲友的,只能留给传人。 原本属于术门的当然留给术门,可是修士也有很多属于私人的东西,假如没有太合适的传人也就只能留给术门了,但谁不希望这些东西能按自己的心愿传承下去? 所以自古以来,修为高超的术士时常会培养秘传弟子。其身份之所以暂不公开,既是怕其恃之骄横,也是怕其遭人嫉恨。 秘传弟子也会登记在传承谱册上,交于宗法堂封存,待到合适的时机再公开。假如这位尊长意外亡故,宗法堂也会帮助其公开,并交待其遗愿。 野凤凰猜测江道祯想把何考收为秘传弟子,不知是不是一个误会。因为这种事情江道祯肯定不会公开宣扬,实情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林青霜皱眉道:“江长老这么贪心吗,他已经有卫洛那么出色的弟子,还惦记着将何考培养成秘传?” 野凤凰添油加醋道:“谁说不是呢!难怪都叫他江老鬼,成天就知道算计……对了,你刚才干嘛问我那些,真想要我那么干吗?” “算了,没事了,我就是那么一说。”林青霜本想告诉野凤凰法诀的事,却欲言又止,,谁叫这帮长老天天玩神秘,她决定这次也决定不说了。 野凤凰却来劲了:“你没事,但我还有事,下次如果见了何考,假如你也在场的话,别告诉说我是你师兄,就让他误会去吧……” 林青霜表情变得难以形容,野凤凰居然有这种交待,一个个的怎么都让人不省心呢,何考也就罢了,连师兄也这样? 何考当然不会清楚这些,这么多天来,就属今日心情最舒畅,正在适应与研究新掌握的隐蛾之能。 无论是谁突然拥有了这样的能力,都会忍不住做出各种尝试的,何考能忍到现在才开始撒欢,定力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迈步无距,直接来到了自己在芝麻街租的公寓,半个月没回来了,收拾屋子简单打扫了卫生,又整理了一些日常的衣物用品带回家。 看见自己拿回来的衣物,他突然想到那天帮高雪娥去取东西,时间有点匆忙,内外衣也只拿了三套。 已经是十月中旬了,眼看天气就要转凉,上次拿的那点衣服肯定不够。于是他又抬脚去了碧树人家小区十二号楼2004,就是高雪娥去年才买下的房子。 高雪娥上次是在睡梦中突然被绑走的,屋子里显得比较乱,而何考又匆匆来拿了几套衣服,更是将不少东西都翻得乱七八糟。 他找出来一个旅行箱,按自己的感觉又装了不少衣物用品进去,包括卫生间洗手池旁的那一大堆瓶瓶罐罐。 箱子弄好后他看了眼屋子,叹了口气,又给收拾打扫了一番,将其恢复整洁,就连床上凌乱的被子都给叠整齐了,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何考忽然忆起,中二时也曾有不少突发奇想,比如若掌握了瞬移能力,就可以住在乡下老家宽敞的宅院里,却在拥挤的大城市里上班。 如今回想起来感觉却有点搞笑了,就这么点出息吗?世界之大,何处去不得! 何考从小生活在栖原,大学也是在本地读的,很少出远门。他曾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叔叔家了,在东北的宽春市,是小时候爷爷带他去的。 记得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公园,环水而建,叔叔还带他划过船,当时觉得可好玩了! 拎着一箱东西再度回到家中,何考便欲前往那个公园,尝试了几次却都失败了。要么是虚拟门户的位置正好有人看见,要么是彼处的场景已变。 所谓“曾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何考的体会就是一种观法,假如那边的场景已有了明显的改变,他观想的空间标志不存在了,观法定位也就失效了。 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可以防止出意外。 每次成功的“穿越”,在打开门户的一瞬间,其实他都能感应到落脚处的大致情况。 仔细回忆,何考想起自己曾在公园里一颗大树后面撒过尿,那个地方很隐蔽,他的印象也很深刻,随即打开门户……终于成功抵达! 树还是那棵两人合抱粗的参天大树,十几年后几乎没有明显的变化。可是何考却打了个哆嗦,随即感受到周围注视的目光。 栖原市的阳光正好,气温接近二十度,何考刚刚在干活,上身只穿着一件很轻便的长袖t恤。 宽春市虽然没有下雨,但是阴天正刮着小风,即时气温只有四度,体感温度则更低!公园里的当地人看上去感觉倒不冷,但是人家穿得多呀。 虽是工作日上班时间,但是公园里也有人,或闲逛或锻炼。何考出现的位置,隔着一片大花坪正对着一块空地,空地上是市政安装的全民健身简易运动器械。 有不少人正在那里运动呢,大多是上了点岁数的,此刻都看了过来。刚才谁也没注意到这边,但何考这副打扮突然钻出来,确实很刺眼,连潜行术都不好用啊。 何考也感觉头皮发麻,当年这里分明是一片灌木丛,怎么变成了大花坪,这视线是无遮无挡啊! 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没法再原地打开门户返回的。 再转到大树的另一边,这侧紧挨着公园里的步行道。步道对面就是个售货亭,旁边还点了炉子支着锅,卖热乎的煮苞米和茶叶蛋。 卖东西的大婶笑着打招呼道:“小伙子,冬泳队的呀,咋没见过你呢?” “啊,我是新来的!” 大婶当然不可能见过他,本地冬泳队就没有何考这么年轻的。何考匆匆回答了一句,便跑向了不远处的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是新修的,里面也打扫得很干净,比外面暖和,至少躲进去就不会那么显眼了。他这次出远门很匆忙,身上什么都没带,连手机都忘了拿,一时回不去了! 堂堂隐蛾,竟受此四千里外寒风之困。 何考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感应观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觉得时机成熟了。他迅速施展潜行术溜出了厕所,趁大婶不注意转到树后……成功回到家中。 还好他已有二阶成就,虽还做不到全然无惧寒暑,但也挺抗冻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84、阳春白雪化早潮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次近两千公里的穿越经历,让何考明白了什么是“既成功又失败”,算是给他长了个教训,隐蛾之能也是有限制的,千万要谨慎使用。 假如今天真困在宽春市了,连身份证和手机都没带,他能怎么办?找警察求救,再联系叔叔家帮忙? 假如是那样,他又该怎么解释所发生的一切,被外星人绑架了?消息若是传出去,他隐蛾的身份恐怕就要暴露了。 回家后他终于没有再撒欢,又坐在那里开始仔细复盘。以门户为中转穿行空间,对他也是有消耗的,待到神气不继时便难以再发动。 以他目前刚刚突破二阶的水准,大致可穿行九个来回。 假如没有超出这个极限,恢复神气倒不难,次日可以再接再厉。可一旦超出了极限,恐怕就不是一两天功夫能复原的,弄不好还会损及修为根基。 隐蛾术二阶心法,则是在“见我观”的基础上去掉那個观字,就是“见我”。其中“见”字为通假,应读“现”。 成功见我突破二阶之后,便是凝炼越来越清晰的我,促使形神相融,使感官能力与身体素质最终都达到完满的状态,也就是在现有的生理基础上的先天最佳状态。 这是水摩功夫,随着修为增长,他能够穿行空间的次数会越来越多。到了这个时候,何考已经不着急了,心态放得很平。 术门宗法堂公开了隐蛾的情报,并正式向当代隐蛾发出了邀约,隐蛾身份遭遇的危机已暂时解除,他也得到了观身术的筑基以及一阶法诀,小胖的情况也有望解决。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摸清并掌握了传说中隐蛾的能力,心中有了极大的底气,很多事情都获得了主动……只要别再犯这次贸然远行宽春市的错误就好。 有一种体会非常奇异,他去宽春一个来回四千公里,去芝麻公寓一个来回六十公里,两者的消耗居然是一样的,这完全不科学啊!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可以解释。这根本就不是隐蛾门二阶刺客的能力,而是隐蛾门户这件神器的玄妙,身为隐蛾只是借助了这件神器。 所谓消耗,应该只是开启门户的消耗,穿行十米与穿行十万里,对隐蛾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 难怪小武曾说这个世界感觉不对劲,居然有隐蛾这种神器,能让一名二阶刺客穿行时空,甚至普通人黄小胖都可拥有隐蛾之能。 娥总今天难得在下午五点三十分就准时离开了办公室,六点四十分便已经赶到了浦港镇的何考家。 她进屋之后看见了那个大旅行箱,纳闷道:“小考,你也有这样的旅行箱吗?这颜色和款式不像是男的用的,我有个一模一样的……你这是打算出门吗?” 何考笑着解释道:“这就是你那个,我今天抽空去了一趟你家,又帮你拿了一些东西包括衣服过来,过两天可能要降温了。” 高雪娥很开心,拖着箱子回房间归置东西,吃晚饭时还羞答答地问何考,假如下次再有时间,能不能帮她把家里的门锁也给换了? 何考自是满口答应。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何考便开始教高雪娥那套八锦段。先从基本动作以及心法要领开始起,一个晚上也不可能完全掌握。 从高雪娥的视角,早就认为何考非同一般,何考教她的东西当然也非同一般,今天特意这么早赶回来,就是为了跟何考学这套八锦段。 因此她学得非常认真,只是不时有些小走神。 这套八锦段按标准要求做下来,差不多正好十五分钟。假如用时明显比十五分钟短,说明动作没到位、心法掌握也不符合要求,只是照样子比划了一番。 假如明显超出了十五分钟,可能是尽管按照要求去做了,但掌握得还不够娴熟,尚需要反复练习。 高雪娥已经算学得很快了,何考反复讲解了一个多小时,亲身示范了好几遍,她便能跟着何考从头至尾完成了一套,用了大约二十五分钟。 别看这短短的二十五分钟,想完整的练一遍下来也不容易,至少每个动作先到位了,然后再去配合心法讲究……高雪娥已香汗淋漓。 何考示意练到这里就可以休息了,明天再继续。高雪娥去冲澡,他也回到房间打开了电脑,不用上班也可以整理一下工作材料,借此平复心情。 方才的情景确实够撩人的,也够考验定力,何考是尽量绷住了才未露出异样。 指导高雪娥完成那套动作,需要不时示范并纠正,难免会有各种身体接触,偏偏高雪娥换了一套轻薄柔顺的丝质家居服,不经意间尽显美好身段。 这是她平常睡觉穿的衣服吧?质感确实很舒服,是何考给捎过来的,还不止一套。 视觉、触觉、包括她娇滴滴的声音与气息,都让何考有些心猿意马,好在定力强大,才没有想入非非…… 就在这时却传来敲门声,扭头望去,卧室门没关,高雪娥已经走了过来。何考想问她有什么事,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因为她的身体已怼到眼前。 高雪娥刚冲完澡,换了一套质地相同的睡衣,头发只是简单吹了吹,还有些湿润和蓬松,随意披散着,不是洗发水还是她本人的气息……非常地好闻。 他坐着,脸正对她的胸口。 高雪娥低下头问道:“你,今天,没有吃上次那种养精丹吧?” “没,没有,我用不着了……”何考的声音有些慌乱。 高雪娥顺势伸手搂住了他,将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前,嘴唇伏他耳边道:“伱难道在害怕我吗?我没有任何……就是想……和你……你呢?” 她的话起初还能听清,到后面却成了呢喃。 何考感觉有些窒息,他忽然想起今天是十一号,而上次服用养精丹是四号,时间恰好过去了七天。他告诉过高雪娥,而高雪娥记住了。 原以为这是一个逃避的借口,不料在高雪娥看来,却是一份延时的邀约。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能算对十一减四这道题,已是何考最后的清醒,随即他就不能思考也不想再思考了。 窒息中的何考渴望大口呼吸,他反应看上去像是在挣扎,挣扎中贴脸的绸襟散开了,仿佛穿越到了遥远的北国山峦间,呼吸的都是起伏着的、奶白的雪。 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么棒的身体,问他想不想?当然想!他此前只是不想伤害她,也不想趁人之危而已。他或许抗拒的不是她,只是自己。 此时此刻,何考无法抗拒,也根本不想再抗拒,既然发生了,那就主动让它更尽情地发生吧…… 高雪娥确实就在等今天,她也清楚,以两人的年纪、身份,尤其是何考的性子,想让何考主动对她做什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他会很犹豫,那就自己来对他做点什么吧。 何考大口呼吸的时候,高雪娥也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腿站不住身子就要往下滑落,随即又感觉被一股力量束缚着飘了起来,飘到了海天之间。 何考是阳光,她是柔软的雪在舞动。雪让这阳光热烈、照着自己,不料自己却被太阳融化了,又一次融化了,又一次融化了……最终记不清了。 他在飘飞、她在漂浮,时而升顶云端、时而裹进潮涌。 高雪娥发出声音,夹杂着呼唤,总能让何考陷入疯狂,他仿佛受不了,每次都更受不了,回应以某种含义模糊的低吼……到后来,真正受不了的似乎是高雪娥。 高雪娥以为自己快不行了,需要抢救,每每又似重新活了过来,享受了生命中无比的欢畅,而后更加渴望。 这是独门独院,这栋房子的隔音也非常好,因此才没有打扰到邻居。 何考如今的修为,可以反复九次穿行隐蛾门户,前往世界任何地方,换成现在的情景,当然更加……这一夜,他将从电影里学到姿识,几乎都尝试了。 雪的身体很温软,任其施威,但又惊人的柔韧,何考恍惚记得,曾听说娥总经常练瑜伽。 当第二天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高雪娥在何考的怀中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完全软了。何考很敏感,立刻也醒了。 然后高雪娥发现太阳又升起了,她又被融化了一番。 他们还没有起床,就吃了一番特殊的早餐。尚在回味中的何考,只听高雪娥在怀中蚊声问道:“你教我的那套八段锦,效果这么厉害吗?” 何考笑着解释了几句,总之每天坚持练习,自会有不错的效果。每天最好做三套,也就是总共四十五分钟,假如办不到,那么只做一套也是可以的。 高雪娥:“你每天都是等我上班后再练习吗?今天还没练呢。” 何考这才突然意识时间,提醒道:“你今天也没去上班啊!” 高雪娥懒洋洋道:“不去了!回头就说今天外出有事。”领导就是有这个优势,哪天没去单位,找起来借口来总是更方便。 已经快中午了,他们终于起床冲了个澡,就在这间大卧室自带的卫生间里。 高雪娥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闻到卧室里弥漫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又不禁脸红发烫,夹紧双腿羞得几乎抬不起头。 来不及做太多,午饭就是简单的下面。 吃完歇了一会儿,何考在后院练了三套八锦缎。修炼很重要啊,他昨夜已经忘了修炼隐蛾术根本法诀,这会儿的功夫不能再耽误。 高雪娥是昨晚刚学的,看着何考练完自己也要练。可是她一套动作都没坚持下来,还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何考,仿佛是责怪他什么。 这能忍吗?其实何考已经忍了,高雪娥刚才很多动作完全走形了,但就是那么好看,那身段、那韵感……仿佛骨头都是酥的。 何考刚才并没有打扰她练习,但此刻见她这个样子,便在惊呼声中将之一把抄起,回卧室练习别的姿势了……中午的阳光正炙烈。 本来今天何考跟车行约好了要去提车的,高雪娥忘了上班,他也忘了这件事,直到下午车行打来电话才想起。 还好地方不远,就在浦港镇的江边一带,高雪娥也想见见何考的新车,两人就一起去提了新车回来。 路上顺道找家餐馆吃了顿时间稍早的晚饭,他们确实都有点饿了。饭后又找了附近一家档次不错的卖场,买了一套新的床上用品,主要是床单啥的。 回到家将车停进前院,何考关好院门后,高雪娥却没下来,仍坐在副驾驶位置翻看厚厚的汽车说明手册。 何考重新上车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高雪娥:“我在找座椅怎么调节。” 何考:“我帮你找。” 他很快就翻到了一页相关的内容,上面的说明及图解却有些奇怪,高雪娥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怎么还能这样……”她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堵住了,又过了片刻,这辆车便发出了奇怪的动静…… 高雪娥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力气了,而何考也没想到,以往只在花边新闻看到事情,会发生在自家小院里、发生在自己身上。 天上的太阳已落山,而小院中的阳光仍煦暖、灼热。 ** ps:求月票!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85、雏雀枝折鸠占巢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次日,高雪娥终于恋恋不舍地去上班,为了节约时间,她决定从附近的始发站坐地铁,这比打车快不少…… 一连三天夜里,何考都没有修炼隐蛾术,只是高雪娥去上班的时候,抽空练习八段锦、感通术、潜行术……还有厨艺。 闸门一旦打开,汹涌便难以抑制,高雪娥仍是准点下班,尽量早地赶回来。在家中只要有时间,她仿佛就会变成一只雪白的八爪鱼,缠绕在何考身上起舞。 高雪娥甚至感觉自己有些索求无度,刚开始,她以为自己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不再去想那些不愿回忆的事情,所以总欲令何考更疯狂、与她追寻更刺激的感受。 到后来,她已经忘了这些,没有任何别的原因,就是纯粹地想这样。 何考总是那么神采奕奕。高雪娥每天上班时也不觉疲惫,从身体到精神,她的状态反而是越来越好了,肌肤粉里透红,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 很快又到了周末,由于长假串休,这个周末只有周日休息一天,何考开车带着高雪娥回到了碧树人家小区。 这个小区的名字倒很贴切,因为绿化环境不错,在十月中旬仍是草木葱郁,令何考不禁又想起了遥远的宽春市,那边公园里已是一片萧瑟。 何考帮高雪娥换上了新买的门锁,和他家大门新换的锁是同一个型号。这种锁,以何考本人的手艺也是撬不开的。 当然了,他也用不着撬锁,有现成的钥匙,而且身为隐峨,连钥匙都用不着。 家里居然收拾得挺干净,是何考上次来干的,连床单都平整,但很快便又被他们给弄乱了……换到这個环境,他好像格外兴奋,她的感觉也来得格外汹涌。 能看出来,高雪娥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她也再不排斥回到自己家。仿佛这次和何考一起过来,就等于给这套房子重新开了光,变得更有安全感了。 云雨稍歇时,何考建议道:“你还是回来住吧,这样上下班也方便,不用每天都跑那么长时间。” 不仅是她,何考明天也得去公司上班了。每天那样来回,在路上得花两、三个小时,临时为之倒无所谓,但总是如此确实不便。 高雪娥低着头不说话,只用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 何考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柔声说:“假如还住在浦港镇,时间都花在上下班的路上了,我们就没工夫锻炼了。 放心好了,你搬回来之后,我还会经常来指导你练习八段锦的。等你掌握熟练了,我还可以陪你一起练。” 高雪娥终于点头道:“对哦,那样确实就没时间锻炼了……我是不是耽误你练功了……我是指每天夜里。” 何考此前每天夜里都要练功,高雪娥多少也是知道的。她虽不清楚何考已是隐蛾门的二阶刺客,但早就认定他也身怀绝技。 何考笑着解释道:“我确实每天夜里都要定坐行功,只是这几天忘了练。但也没关系,不耽误什么……” 高雪娥忽发奇想道:“要不我也搬到芝麻公寓吧,那里离公司更近……最好跟伱住同一楼层,楼上楼下也行……那边还有空出来的房子吗?” 何考一怔:“那这里呢,现成的房子干嘛不住了?” 高雪娥娇声道:“反正我对这里都有心理阴影了,干脆就把它租出去,然后租一套芝麻公寓最大的两居室户型。一进一出,每月租金我还有得赚呢!” 其实无论高雪娥住在哪里,何考都无所谓,反正抬脚就到,但这些也不好跟高雪娥明说,就由着她吧。 高雪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小考,别忘了你在观流小区还有一套房子呢。那里到公司坐地铁只要五站,风景和环境都挺好,听说物业管理也不错。”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恰在此时,姚少兰律师来消息了。 何考这几日不用上班也没去想别的事,此刻才想起自己给了姚律师一份全权委托。姚律师那边已经有了眉目,要他去事务所一趟。 高雪娥正好在家歇歇,还叮嘱何考早点回来,她准备亲自动手做顿晚饭。 何考离开碧树人家小区时,心中仿佛又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高雪娥终于彻底走出了那件事的阴影,基本完全恢复了。 假如换做前几天,她根本就不敢回家。记得十月五号晚上何考曾陪她一起过来,最终还是何考一个人上楼取的东西,而高雪娥就留在车里没下来。 可是今天高雪娥不仅回家了,还愿意一个人留在家里休息,并说要自己动手做顿晚饭。看来虚言安抚,远不如实际行动更有效啊! 至于她说想把这套房子租出去,因为心里有阴影,然后再去芝麻公寓租一套。这也是正常情况,毕竟换成谁心里都会有点膈应,能那样说出来,就说明已经没事了。 何考并没有劝阻高雪娥,他充分尊重她的意愿。像这种事情,高雪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姚少兰的事务所居然就在观流小区的旁边,一处江边临街的写字楼中。从这栋写字楼门前步行到达观流小区的东南门,只有几百米,甚至都不需要过街。 从何考的公司到这里,地铁只有五站,差不多需要十五分钟。何考是开着新车过来的,周末的路上有点堵,他用了半个小时才到。 栖原并不靠海,前些年的房地产市场则炒作了“江景盘”的概念,目的之一也是想带动大江北岸一带远离主城区的新盘。 而在大江南岸靠主城区这边,所谓的江景盘更是炙手可热,二十年前开发的观流小区项目,则是世纪之初最典型的代表。 栖原的房价可不便宜,尽管近几年房地产市场有所萎靡,但据姚少兰律师介绍,何考在观流小区那套四室两厅两卫户型的江景房,放二手市场至少也有六百多万。 这说的是真实的成交价,而非中介虚标的高价。 何考见到姚律师,第一句问的当然还是老钱的情况。姚律师说钱固然仍昏迷不醒,最近有宗法堂长老在医院坐镇,所以她也能抽空回到事务所处理点工作。 何考松了半口气,照说钱固然已经昏迷超过十天了,可他并没有看出姚律师有太多忧虑,说明老钱的情况应该比较稳定。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虽说何考最近感觉轻松多了,但他心里还压着最后两块石头。一块石头是钱固然,这是恩;另一块石头是顾云腾,这是怨。 谈及正事,姚律师介绍了哪些手续她现在就能办,还有哪些情况比较复杂。 现在能办的就是房本更名过户。上次为了取银行保管箱里的东西,很多必要的相关手续何考都已经拿到了,这次处理起来已是轻车熟路。 只要完成更名过户手续,何考就是这套房产唯一的合法产权所有人……这一点很重要,姚律师在介绍时特意用手指敲着桌面,就像老师在敲黑板。 其实就算没有更名过户,何考身为周度的唯一继承人,也同样拥有这个权利。但办完了上述手续,很多事处理起来就更名正言顺了。 其次就是麻烦事,那套房子二十年来一直被人占用。 姚少兰的调查结果,与钱固然此前的判断吻合,根据原房产证上的登记日期,确实是当年开发商拿到获准手续后,第一批就办下来的。 这批人,基本都是提前通过内部渠道购买的房子,有些人很可能就是开发商白送的,比如某些大人物的亲戚等等,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通过公开渠道的正式购房者,哪怕是提前买的预售房,房产证办下来也没这么快,至少也是半年以后了。 姚少兰没有凭空断言周度为什么会有那个房本,她只是介绍所调查的事实。 那套房子周度应该从没有住过,空置半年后被物业占用了。当时就是开发商八达集团自家的物业,一用就是十年。 十年前这家物业公司从八达集团中被剥离,观流小区又重新换了物业。现在的物业,与当初的开发商已没有关系。 这套房子当然没有交给新物业,仍在原开发商手中,被顾子原占用。顾子原就是顾云腾的儿子,如今也是栖原市知名的年轻企业家。 顾子原最早将那里当成了一个私人会客休闲场所,还重新装修了一番。至于现在则成了他的一处住宅,每个月总会去几次,那里住着两个姑娘。 姑娘的年纪都不大,听说还是远房亲戚,勉强算是表姐妹吧。 表姐今年二十三,三年前在学校读书时,不知怎么认识的顾子原。表妹今年十九,一年前从老家跑到栖原来,就是那位表姐介绍她跟顾子原认识的。 顾大少这人心善啊,平日经常出席各种慈善活动,对慈善事业的捐助也时常见诸报道。 他许是见这两位姑娘年纪这么小,来到栖原这座陌生的大城市打拼颇为不易,动了恻隐之心,免费提供观流小区的江景房供其居住,听说还给她们都安排了一份清闲的工作…… 至于她们与顾子原是什么关系,姚少兰并不关心,何考也不欲理会。这种事对顾子原这种人而言,实属太正常,玩得比这花的情况还有的是。 这些情况都不难调查,甚至都用不着姚少兰亲自出面。搞清楚情况后,姚少兰就通过事务所派人上门交涉,要求那两个姑娘把占用的房屋给腾出来。 那两姑娘当然不愿意,她们并不认识周度,何考又是什么鬼?再说了,这事跟她们也没什么关系,要找就去找顾大少。 物权原则上,好像用不着这么做,事务所的人又不是不懂法律规定,但是现实中…… 事务所这边昨天就派人去找顾子原交涉了,不出意外地并没有见到顾子原本人。八达集团法务部那边有一名工作人员出面,负责与事务所互怼。 既然是法务部工作人员,当然也是懂法律的,他并没有否认房本的合法性,但对其真实性提出了质疑,表示还要调查确认。 比如他质疑了购房交易的真实性,因为何考这边没法提供原始购房发票。 事务所则表示,怎么调查是他们的事,何考这边没有配合的义务,只要拿出房产证书原件就足够了,除非对方有本事证伪。 购房发票只是办理房产证的前置条件,而房本才是合法产权的唯一证明。 但八达法务部那边还有一连串后招等着呢,其工作人员又声明,就算证件的真实性没问题,可程序上还是有瑕疵的。 首先,周度当年拿到房本后,根本就没来办过入住手续,物业也没有交房记录。业主不来正式收房,是其自己的疏忽,对房屋的保管责任还开发商手中,责任就是权力。 这种说法,就是企图回避这么多年来占用房产的问题。 反过来,对方还向何考追索这么多年来的房屋保管费、小区物业费以及装修费用,粗略算下来,包括占用资金的利息等等,竟高达一百多万! 这么狮子大开口,态度分明就是三个字——不给房。 简单的情况如此,但其中还涉及到很多复杂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将清楚的。按正常的途径,何考可以选择协商,假如协商不成,那就只有选择起诉了。 对方漫天要价,这边坐地还钱,实在谈不拢就法庭见。 事情至此还没完,对方还提到了一件事。其实周度当年还欠八达集团旗下的开发商巨额款项,共计二百万。 而观流小区的那套房产,当年的开盘价也就接近二百万,还不足充抵周度的欠款。何考身为周度的继承人,继承其遗产理应也继承其债务。 这么算下来,何考不仅拿不回房子,好像还要倒找对方一大笔钱? 听了这些,尤其是最后那一条,何考差点都气乐了。 扯淡也得有个限度,父亲周度当年是接工程、搞装修的,只听说施工方被开发商拖欠工程款、材料款、工资款的,还从未听闻倒过来欠开发商钱的! 何考原本对这套房子并不怎么上心,此刻却是非拿回来不可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86、攻守易位桃报李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说什么周度当年拿到房本后,根本就没来办过入住手续,业主不来正式收房,是其自己的疏忽……乍听起来,好像还蛮有道理的。 但是八达集团那边,难道不知周度已经去世了吗?既然知道,就有义务通知其家属或继承人,这不可能找不到! 就这么不闻不问白白占用了二十年? 好吧,他们可以声称不知情。 但是紧接着又来了更扯淡的说法,说周度欠他们二百万?这是对公欠款,他们当初就没打算追回吗?只要去追索,就不可能不知道周度已去世。 何考知道他们在扯淡,他们也知道何考知道他们在扯淡,但这一切就是讼棍的流氓伎俩。故意找你茬的人,心里比你更清楚——他们就是要找茬! 有些话何考没有说出来,因为有地图炮的嫌疑,不小心可能也会把姚律师给捎进去,所以他只是问道:“姚律师,依你看,我父亲有可能欠他们二百万吗?” 姚少兰:“从常理上看,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对方也可能提供一些单据,上面说不定还有你父亲的签名,声称他欠了八达集团所属公司多少钱。 这些单据和签名不知真假,假如被证明是作伪,也可以推说是二十年前的经手人干的,而当时的经手人根本找不到了。 但这些东西法律效力上的意义不大,作用就是尽量给你添堵,而且早就过了诉讼时效。对公欠款的诉讼时效,通常只有三年。” 何考:“那么您从专业角度,怎么看这件事呢?” 姚少兰:“假如你选择起诉,理论上这是必赢的案子。因为房产物权确定无疑就是伱的,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占据。 假如对方主张你欠他们费用或款项,那也是另一件事。他们可以据此申请对该房屋进行财产保全,禁止你出售或质押,但在法庭没有做出判决前,无权处置更无权占用。 但对你来说,最被动的是,这二十年来确实没有主动去收房,房屋一直保管在对方手中。假如没有达成协议,对方是不会把房子让出来的。 对这种情况,法庭首先肯定是要调解,这类案子达成庭外和解可能性更大。就算最终判了房子归你,真正想执行也很麻烦。” 何考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从法律原则上房子肯定是我的。但从司法实践上,对方已经把房子给占了,我想拿回来就很难?” 姚少兰点头道:“是的。” 何考:“上了法庭,只要对方打定主意想耍赖,就会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尽量搞复杂?” 这回轮到姚少兰叹气了:“司法实践,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这场官司你能打赢,可一旦选择起诉,就要做好旷日持久的准备。 你是个人对一个集团的法务部,你得占用工作和生活时间,但对方就是专门吃这碗饭的,首先就会让你被拖得受不了。 比如提供各种补充证据,让法庭延期开庭,或者还需要再次开庭,总之让你筋疲力尽。就算最后判了,结果也未必令你完全满意,执行起来可能也有麻烦。 具体到这个案子,大概率还是会让你适当补偿对方一笔费用,比如这些年对方交的物业费……然后才能拿回房产。” 何考感慨道:“有些事情,应该在可能的条件下越简单越好,尤其是法律规定以及司法程序,它是每一個人的最后一道保障。 假如一件事,根据最朴素的认知,从最简单的道理,对错一眼分明,却要用法律条文和司法程序将它复杂化,搞到普通人都应对不了的程度,那有问题了。” 姚少兰苦笑道:“何先生,你这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别的什么有意见?” 何考耸了耸肩:“我不针对你个人,也不是针对这个案子,不能说是什么意见,只是我自己的看法而已。整个律政与司法界的运作方式,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这种涉及所有人利害关系的事情,程序越简明越好,让每一个受过正常教育的普通人,基本都能理解,尽量都能用最简明的方式去处理。 法律条文我就不说了,至少东国的法律条文,除了太过专业的规定,大多数基本还符合这个原则,没有复杂到让一个高中毕业生都看不懂的程度。 但法律诉讼、执行这些具体的操作规则,却不是这么回事。相关的一系列制度,都是律法界内部人士制定的,实践程序搞得越复杂,就越能体现他们的价值。 可是这样一来,普通人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本该是尽量消除专业壁垒的事情,越到后来,专业壁垒越高,成了圈子里的专业游戏,高到让普通人根本无法处理,只有借助他们才能完成。 法律保障的是这个世界最后一道秩序,如果秩序总是通过这种方式运行,就意味着这个体系出问题了。” 姚少兰笑了:“你这真不是对我个人有看法,而是针对整个律法界。” 何考:“别误会,我刚才说的主要是米国,而不是东国。我也未必是针对律政司法界,只是一种看法,可以针对所有类似情况、类似道理的事情。” 姚少兰:“就事论事吧,其实情况很简单,就是顾大少不愿意。他已经拿到手的东西,你想要回去就要回去吗?他就是这种心态。” 何考:“照说以那顾子原的身家,也不缺这么一套房子吧。就算八达集团破产了,也和他的私人财产无关。” 姚少兰:“你以前没遇到过流氓,只因为你没去过那种场合、没经历过那种事情而已。” 何考:“姚律师,您今天特意要我过来见面,应该不是只为了说这些吧?” 姚少兰:“我想先问一句,对这件事,你自己的心理底线是什么?” 何考:“我的原则吗?首先要合法,别看我刚才吐槽了那么多,但还是要做一位守法公民。 其次我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可以不追究对方这么多年的使用费,那是一笔烂账,但我不也会给对方费用。 无论是什么装修费、物业费,我都不会主动给。” 假如换成其他的委托人,姚少兰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是委托人自己的决定,是选择协商还是起诉,或者起诉后选择庭外和解还是等最终判决。 姚少兰深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道:“假如你选择起诉对方,我则不会接受委托,更不会去做你的代理人。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顾子原毕竟是顾云腾之子,顾云腾毕竟是我在望气门的师叔,假如落在术门同道眼里,还以为望气门出了什么事,非得闹上法庭?” 这番话听上去是拒绝,她因为顾云腾的关系,而拒绝给何考做代理律师。 何考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追问道:“您不能给我做原告的代理律师,就是不建议我起诉对方,那么能接受怎样的委托呢?” 姚少兰实在不愿直接开口,反问道:“你说呢?” 何考试探道:“难道是被告方的代理律师?” 姚少兰点头道:“假如对方选择主动起诉你,我原本就是你的代理人,出于职业道德,也理应帮你应诉。” 何考有些不解道:“房子就在他们手里,他们为什么要起诉我?” 姚少兰忍不住用手指敲着桌子道:“就因为房子在他们手里,你才会这么被动。假如房子已经在你手里,你就是合法的产权所有人,便掌握完全的主动。 那时候他们再想问你要费用,就得拿出合法的理由、合理的数字……如果你不愿意给的话,那就让他们起诉你好了!” “那问题不是绕回去了吗,房子怎么才能到我手里啊?”说到这里何考突然反应过来,又语气一转,身体前倾道,“姚律师,请问我需要怎么做?” 姚少兰手扶额头,终于挑明道:“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开锁公司和一个搬家公司……然后再换一把新锁。” 原来如此!姚少兰不仅是律师,也是望气门弟子,她在望气门学的可不仅仅是术法,也包括不少江湖门道,而且这么多年的律师执业经历,更见过了无数损招。 既然是损招,一般情况下她肯定是不愿意讲的,今天只因对面坐的是何考。 何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以去试试。” 姚少兰摇头道:“不不不,你本人不能露面,全程都不需要你露面。 那里住的是两个年轻姑娘,小心别被人故意栽赃,说你骚扰啥的。假如是那样,以现在的风气,你恐怕就有麻烦了。 你给我房本原件、签了名指定用途的身份证复印件、再补另一份全权委托。我找事务所的一位女士出面处理,她也是一名知缘客。” 姚少兰的计划是这样的,先办好房本更名手续,然后拿着有何考名字的房本去物业,办理小区以及那栋楼的门禁卡。 也就是说,何考及其代理人届时可以自由出入小区,但就是进入不了他的那套房子。 这时候就要找一家开锁公司,趁那两姑娘都不在的时候把门打开。然后搬家公司进场,把里面能搬的东西全部拉走,锁也当场换掉。 搬家的过程有律师在场,全程做详尽的记录,从进屋开始,每一件东西包括打包搬运过程都会摄像保存,以待应诉查询。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同时也为了避免法律纠纷,搬出来的东西也不能扔大街上。代理人这边会再租一个地方,把物品都存放进去。 何考是真的心善啊,他建议就在e时代小区租套公寓,那里也是八达集团新开发的项目。假如东西比较多的话,一套不够就租两套。 那边就是何考的工作现场,也了解相关情况,最便宜的一居室公寓,月租金是两千,比芝麻公寓便宜五百呢,面积还大一些! e时代公寓刚开始营业,各方面都有优惠,目前是最短一个月起租。租两套的话,这四千块钱何考就帮她们付了。 至于一个月之后……那就不关何考的事了。 这事要趁那两姑娘不在家的时候干,假如她们没出门就等她们出门,实在不行主动创造机会让她们出门,总之在她们回来之前,东西搬完锁也换掉。 而且要及时通知原住户,也就是那两个姑娘,告诉她们东西搬到了哪里,给她们公寓钥匙,让她们自己去e时代公寓揭封条…… 之所以不让何考露面,也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状况,比如对方报警啊、双方扯皮啊。 虽然换了锁、关上门,房子就是何考的房子。但姚少兰也怕万一现场出现了纠纷争执,何考会被警察带走。 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出现,假如顾子原再用别的手段使坏,何考则很可能会吃亏,所以一切就交给事务所去办吧。 这个计划怎么说呢……唉,还是不说了吧! 何考问道:“假如这么做,你能找到合适的开锁公司和搬家公司吗?开锁公司还好说,搬家公司看见那个场面……未必愿意啊。” 姚少兰:“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既然说了,就有合适的开锁公司和搬家公司。” 开锁公司的负责人叫任乐行,曾经就是小武的师伯叶回的弟子,但他跟随叶回学了好几年入微术都未能入门,后来就在老家栖原市开了家公司。 搬家公司的负责人叫钱大力,与望气门有渊源,名义上与姚少兰是一个师父,但当年修习望气术也未能入门,如今人和公司都在栖原。 这两位也都是知缘客,姚少兰跟他们合作过,关系很不错,这种事帮点忙还是照顾他们生意,当然没问题。 而且只要能拿出房本和业主全权委托,开锁公司与搬家公司都不用担责任。这些事,姚少兰都能搞定,也就没有对何考详细介绍。 何考有些疑惑道:“姚律师,虽然我不是法律专业的,但也清楚,你这么做也是要担很大风险的,也不是事务所正常的委托服务范围吧? 其实不用这么勉强,这些事,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姚少兰打断他道:“你本人不适合直接出面的原因,我刚才已经讲清楚了。” 何考:“可是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帮我?” 姚少兰看着他的眼睛道:“就不从钱固然那里论了,仅仅从我这里论,那一瓶培元丹的人情,也远远超过我帮你的这个忙了。” 何考这才明白,他送给老钱的那瓶培元丹,原来被老钱拿去给姚少兰了,倒是正适合她这位二阶术士服用。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次新书准备的时间比较长,用了足足半年,原因除了偶尔吃喝采风偷个懒,主要还是因为总感觉准备得不够充分。 这些年写了这么多作品,《神游》、《鬼股》、《人欲》、《灵山》、《地师》、《天枢》、《惊门》、《太上章》、《方外》、《欢想世界》……却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不足。 能力不足、水平不足、学识不足、勤奋不足、阅历的广度不足、思维的深度不足……这不是矫情,有时真的自觉很惶恐,需要去学习更多。 有时只做一件事,会被称为专注,但文学创作这个职业不同,写的是文字,打开的却是书中世界,需要时刻保持着对世界的关注、热爱与思考。 世界很大,我很渺小。 但,渺小的人,也可以去构筑宏大的世界。 2023年六月,我们举办了疫情后的第一次书友兰香会,邀请各地近百名书友相聚敬亭山,品酒论书、登山吟诗,感叹世界于斯、同行共游之妙! 书友们待我都足够宽容,几乎没有催更,只是问新书何时发布……嗯,就是现在这部《隐蛾》。 这么多年了,我的更新一直都不快,这真不是态度问题,只是能力问题,感谢大家多年来的包容。 明日就是除夕,在此先祝大家春节快乐! 按每年的惯例,送大家春联一副,如“府隐蛾眉羞锦缎,袖收云雨醉觥筹”……哈哈哈,不是这副,是这一副—— 上联:觥筹袖里收云梦 下联:谈笑府中隐峨嵋 横批:有龙则灵 再祝全体书友新春快乐、身体健康、阖家幸福、恭喜发财! (春节休息三天,大年初二恢复更新。) 087、且待雷声唤春芽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最终还是决定接受姚少兰的帮助,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事务所办理。所谓人情往来,有往也得有来。 没想到高端的法律交锋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不是庭上的唇枪舌剑、引经据典,而是背地里的撬锁搬家。 准备告辞前,何考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姚律师,能不能再帮个忙,调查一家公司的情况。我有个亲戚,借了那家公司的高利贷,从当初的八千块翻到现在的十五万了。” 姚少兰递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哪家公司?” 何考写下了一家公司的名字,将东西推过去道:“鑫达互联网金融有限公司”。 姚少兰一眼瞥见便皱眉道:“真是巧了,这家公司的情况我知道,幕后老板就是顾子原。” 真是冤家路窄啊,居然在这里又撞上了顾子原,何考纳闷道:“八达集团不是干地产的吗,顾子原怎么还捞这种偏门?” 姚少兰撇了撇嘴角,淡淡道:“倒退几年,这可不叫偏门,叫互联网金融创新。从前几年地产行业转入低迷,来钱的速度慢了,资金链开始紧张,有人尝试转型也很正常……” 按姚少兰律师的说法,顾子原可不是搞了这么一个网贷公司,而是注册了一批,其中已经注销了不少。 总之是注册一批、注销一批,引导客户层层转贷,实现滚动发展。每一家具体的公司,明面上都查不出跟顾子原有任何关系。 姚少兰是怎么知道的?曾经就有大学在校生与何珊有同样的经历,但她没像何珊那么傻,发现情况不妙就告诉家长了。 家长没有直接去找网贷公司,而是委托律师出面交涉,所以就找到了姚少兰这里。姚少兰调查之后,多少知道了这家公司的背景,就直接联系了师叔顾云腾。 这对顾云腾来说就是小事一桩,只回答说知道了。估计他就是打了声招呼,顾子原那边便把这笔账给抹了,问题得以顺利解决。 当时钱固然还没有来栖原,姚少兰与顾云腾这位师叔之间尚未爆发什么矛盾,同为望气门术士,顾云腾帮忙打声招呼实在算不得什么事。 何考问道:“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姚少兰:“那姑娘借了他们不到一万,累计利息还了快两万,转来转去本金还欠他们十来万。当时的处理结果,以前的账就那样了,后面的款不用还了,家长挺满意的……” 姚少兰联系了顾云腾,一声招呼只是解决的委托人的问题,顾子原那边的互联网金融平台还在继续运营呢,还有很多同样遭遇的人,比如何珊。 其实何珊借款的签字材料,黄小胖都已经拿回来了,能找到的电子记录也都给删了。理论上何珊不用再担心这些,但何考总是对那家网贷公司还有些不放心。 此刻听说幕后老板居然又是顾子原,心里感觉堵得慌啊,随即有一股怒意升腾。 这些事与隐蛾的身份无关,他就是一個普通市民,本人以及家人,包括很多素不相识的普通人,命运在无形中总是会受到顾子原这种人的摆弄。 何考只是咨询那家公司的情况,并没委托姚少兰做什么。而且姚少兰再想像上次那样处理,如今也是不可能了。 出了那份材料的事,紧接着钱固然便遭遇意外昏迷不醒,她和顾云腾之间,就差明面上还没有公开撕破脸了。 以姚少兰与钱固然的关系,她无可选择地已经站到了顾云腾的对立面。包括何考这套房子的事情,她也不可能再去联系顾云腾。 说这到里,她抬头问道:“何考,就算这次我不帮你,等钱固然醒来后,你认为顾云腾将来会放过他吗?” 何考默然半晌,有些事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天晚上,他的求救电话是打给了老钱,老钱听懂了暗示,紧接着黄小胖就赶到了。 绑匪达到了目的,通过何考的求救电话把隐蛾给钓出来了,然而结果却是他们没想到的。参与行动的绑匪及其帮凶都没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同伙顾云腾。 顾云腾对此讳莫如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与此事有关。 但那天的情况,说明老钱不仅知道发生了什么,更知道当时隐蛾的身份,很可能也猜到了顾云腾与那伙绑匪的关系……但是老钱能说什么呢? 他肯定不愿意把黄小胖的身份给卖了,也不想挑明那夜发生了什么,因为那样就等于把何考与高雪娥也给供了出来,而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去指认顾云腾。 钱固然至今昏迷不醒,恐怕就是这个原因吧?而站在顾云腾的角度,恐怕也不希望他能醒来吧? 钱固然的意外引来了术门宗法堂,所以他暂时安全了,但宗法堂长老也不可能永远给他当保镖。 假如这次不能扳倒顾云腾,便不能指望顾云腾过了这一关之后,将来会放过钱固然,所以姚少兰才会忧心忡忡。 钱固然毕竟不是普通人,也是一名三阶术士,并非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所以她只是担忧还不至于绝望。 况且这事已经被宗法堂盯上了,谁都不好明面上公然怎样,想搞什么动作都只能私底下暗中出招。 何考想了想,有很多话都没法说,只能安慰道:“或许等老钱醒过来,就不用再操心这些事了。我听说那份顾云腾的黑材料已经传出去了,他很快就会接受官方调查吧?” 姚少兰:“但愿如此。” 听这位律师的语气,她心里好像并不是很有底,并不认为那份材料真能将现在的顾云腾怎样。 回到碧树人家小区时,何考又换上了尽量轻松的笑容。高雪娥已经做好了饭,很丰盛的四菜一汤,手艺看上去还不错。 何考是何等知觉,进屋稍转了一圈,早就发现了厨房垃圾袋里藏好的外卖包装盒……其中有两个硬菜是叫的外卖。 但是看破不说破,毕竟高雪娥还亲手做了两菜一汤,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吃饭时何考咨询了一件事,能不能像上次去锦行传媒一样,找个正当的理由,让他去一趟腾云大厦,不论是哪个层楼的哪个部门。 这事好办,事业部本就与八达集团有合作,高雪娥完全能安排。 这天夜里没有再回浦港镇,何考就住在了这边,毕竟明天就要上班了。 何考也没有再忘了修习隐蛾术,事实证明,坚持练功也不耽误别的,第二天早上,高雪娥仍是在何考的怀中醒来的。 高雪娥先出发上班时,叫了辆车赶往公司。高雪娥走后,何考一个瞬移就回到了芝麻公寓,从这里步行去上班。 像以往很多时候一样,出门后又碰到了黄小胖。黄小胖一把将他拉到路边道:“小考,你这几天都干啥了?村里都在议论呢!” 虽说浦户村早已改造成浦港镇,但当地人有时说话仍习惯称村里。 何考:“议论我啥?” 黄小胖:“都说你有钱了,马上就学坏!这几天,变着花样领不同的女的回家,有的是主动上门的,有的是你自己开车带回来的。” 何考意识到,邻居们说的应该是高雪娥。 高雪娥几次出门换过不同的衣服,包括买早点、赶地铁上班、和他一起去农贸市场,好几次都戴着口罩和帽子,被误以为是好几个人了。 就算是同一个人,恐怕也会被乡民说成好几个不同的女人,这样更有话题度啊,更能迎合大家的意淫。 何考拿到银行保管箱里的遗物,仅仅只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乡间舆论仍处在发酵期呢,传闻肯定是越传越邪乎。 比较主流的版本,是说他拿到了一箱子金条云云……在长假之初,他的电话一度都快被打爆了,后来设置了免打扰功能才得以清静。 再后来,他已无心理会这些。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这几日住在浦港镇算是深居简出,高雪娥很低调。但这么大的活人进进出出,邻居们不可能注意不到,于是何考就成了“男人有钱就学坏”的典型。 何考并没有辩解,只是笑道:“是又怎么样?难道只有太监才能让他们满意吗,我已经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下个月就二十六了,你情我愿的事而已。” 黄小胖给了他一拳道:“潇洒!本来就是嘛,关他们啥事?我妈也是这么说的,还夸伱来着,然后把我骂了一顿。” 黄小胖会这么说,何考一点都不意外,他虽已不是隐蛾,但还是那种大大咧咧、啥事都满不在乎的性格。 何考:“哦,陈妈妈怎么说的?” 黄小胖:“我妈夸你能干,总招人喜欢!然后因为我放假躲相亲的事,又给我骂了一顿,还拿你做榜样,问我啥时候也能领个姑娘回家? 后来实在给我说烦了,我就反问她有没有看新闻?现在逢年过节,有花钱租女朋友带回家见父母的,假如她总催我,我就这么干! 你猜我妈是咋说的?” 何考笑了:“我猜呀,陈妈妈肯定会说——那你倒是干呐!” 小胖又给了他一拳:“你猜得太对了,我妈就是这么说的。她说花钱租也行,假如钱不够,她还可以赞助……你说有这样当妈的吗?” 何考可不愿在背后议论陈妈妈,立刻转移话题道:“小胖,你还记得小珊的事吗?她欠了网贷,利滚利一直滚到了十五万。” 黄小胖:“这事不是解决了吗,难道还有什么麻烦?” 何考试探道:“你还记得是怎么解决的吗?” 黄小胖:“你跟我借了十五万,我们一起去那家公司帮她把账给平了,借据啥的也都拿回来了……你还没告诉小珊?” 真是一段奇妙的脑补,何考顺着他说道:“那十五万我回头就还你。” 黄小胖:“不用着急还,我知道传闻都在胡扯,你虽然得了一对金条,但手头并没有什么现金,前两天又刚买了车……” 何考赶紧打断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会告诉小珊,是你发现了这件事,然后特意告诉我,我们一起找到的网贷公司。 然后也是你出钱,帮她把这笔账给堵上的。她现在肯定也很纳闷,网贷公司节后怎么不给她打电话催债了。 事情可以帮她解决,但话一定要说清楚,由我去说,当着我姑父和大姑的面说。让她以后不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这都好几年了。” 黄小胖:“小珊会不会挨骂呀?” 何考:“假如挨一顿骂就能把这件事解决了,她得感谢命运仁慈,居然能认识你。” 黄小胖:“非得告诉她爹妈吗?假如是那样,她会不会怪你,或者怪我?这事她都瞒了好几年了!” 何考:“非说不可,假如她还要责怪我或者责怪你,那真是无可救药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加快脚步赶到公司餐厅吃早饭。何考终于能从测试现场回到办公室,结果刚坐下没多久,又被娥总抓差了。 跟上次一样,高雪娥让他送份材料到云腾大厦。一般像这种事,发个同城快递即可,让专人去送,一来一回很耽误时间。 但娥总催得比较急,还需要对方的签字回执,所以就是要何考去一趟。 部门里又有人私下议论,难道是何考这只小奶狗最近得罪娥总了?净抓他干这种纯费力的无聊事。 何考走出办公室时也听到了,他突然意识到,以前高雪娥总喜欢给他派各种任务,但都是业务性很强的工作,还从未抓他干过这种纯跑腿卖力的活。 最近这两次,都是他自己主动要求高雪娥安排的。 云腾大厦总共三十六层,最早全部是八达集团内部办公自用,但从几年前开始也当成写字楼对外出租了。 如今这里的十九层以下,就与普通的写字楼差不多,入驻了多家公司。十九层到三十六层,仍是八达集团总部的办公场所。 大堂一侧有六部电梯,有三部只能到一至十八层,另外三部则是通往十九至三十五层。 何考要去的部门在二十五楼,电梯里人比较多,他就躲在后面刷手机。就像很多重度手机症患者那样,他刷着刷着就有点走神了。 等电梯停在三十五层的时候,他才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迈步走出来,好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走错楼层了,到了走廊上才抬起头看两边门上贴的牌子。 一看他就知道是外面来办事的,对这里不熟,正在找对接部门。 云腾大厦的十九至三十五层,是八达集团总部员工的办公室,最高的第三十六层则是顾云腾的办公与会客场所,有大小会议室、接待室、各种休闲娱乐设施。 从大堂的电梯上不了三十六楼,员工想见顾云腾,可以到三十五楼换乘另一部专用电梯。 这部电梯通往地下停车场,那里有顾云腾专用的停车区,电梯间也得刷单独的门禁卡,向上只到达三十五、三十六这两个楼层。 上次林青霜来找顾云腾,就是坐的这部电梯,顾云腾在楼上可以控制门禁。 当时因为情况特殊,整个三十六楼只有顾云腾一人,但平时那里还有不少工作人员,就是专门给顾云腾服务的。 何考一路穿过走廊,都没看到要找的部门,扭头看见这边又有一个电梯间,不仅设了一道单独的门禁,旁边还有个小桌,专门坐了一名保安。 有监控器就对着电梯与消防通道的入口。 何考又瞥了一眼旁边的消防通道,发现门上是单向锁,也就是说从这里可以进入消防通道,但是没法从消防通道开门进入办公区域,估计三十六楼也是这种情况。 那名保安其实并没留意到何考,他也在那里刷手机呢,倒是何考主动凑过去问道:“哥,请问企划部在哪里呀?” 他态度很好、很有礼貌,保安抬头道:“企划部在二十五楼,你搞错了,这里是三十五楼。” 何考一拍脑袋:“哎呀,我给记差了,谢谢啊!”然后又一指旁边道,“从这部电梯能下去吗?” 保安摇头:“这是老板专用的电梯,你不能坐,它也不到二十五楼。” 何考再次道谢后原路返回,到了二十五楼办完了事,也搞清楚了这两个楼层的房间分布和走廊上的监控布置情况都差不多……但三十六楼应该不太一样。 过了两天,何考下班后抽空又去了一趟云腾大厦,但不是办公务,而是以顾客的身份,去了十六楼的一家指压按摩保健馆。这次他是开车去的,将车停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何考寄出的那么多份检举材料已经有了效果,栖原市有关方面最近成立了调查小组,请顾云腾过去谈了好几次话了。 尽管何考将材料寄送给了外地很多部门,最终还是层层转到栖原市这边来处理。 顾云腾已经知道材料内容了,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对调查小组的解释,与他那天对林青霜说的差不多,只是角度不太一样。 何考在静静地等,回到公司上班一周后,姚律师又联系了他,告诉了他两个消息。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88、当为武松莫林冲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钱固然的遭遇终于调查“清楚”了,结果不出意外地显示——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十月五日凌晨四点三十分左右,钱固然开车沿江北大堤自东向西行驶,也就是伏波市前往栖原方向,车辆突然失控,冲出路基落入江中。 那是一条二级公路,路基就是江堤,没人知道钱固然为何在那个时间开车出现在那个地点,可能是因为视线情况不好,也可能是因为犯困了,所以才出了意外。 有交管监控摄像头拍下了事故的全过程,虽然拍摄距离比较远,但也足以说明情况。当时那条路上没有别的车更没有人,完全是钱固然自己的责任。 这就是一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意外事故,警方已经得出了调查结论。相信看到这个结论,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从术门高层的角度,也不希望钱固然是被同门谋害;而站在顾云腾的角度,他也终于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但站在何考的角度,却深感疑惑,然后想到了一种可能。因为老钱出事的时间,他和黄小胖那边已经全部“收工”了。 是老钱接到了何考的电话,是老钱通知的黄小胖。老钱本人也去了江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本人却一直都没有露面……当时的情况似乎也用不到他出手。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老钱又制造了一個不在场的证据,以及不能开口说话的理由。老钱很可能还有一个“同谋”,就是姚少兰律师。 何考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靠谱,但他却没有说出来。无论老钱怎么做,首先也是为了帮他,然后又设法保全自己,既不想说出发生了什么,也不想泄露隐蛾的身份。 待到老钱醒来后,很可能会自称什么都记不清了,遭遇这样的意外,有短暂失忆也是正常情况,临床医学上有的是例子。 其实警方两周前就发现了这起事故,但由于监控拍摄距离太远,无法确定涉事车辆的具体情况,直到前几天那辆车被打捞上来了,根据登记信息才确定了车主的身份。 据车主说,车借给了一个叫钱固然的朋友,然后才推断出当时的驾驶人是钱固然。钱固然很走运啊,落江后居然从车里逃出来了,不知怎么就顺流飘到金山寺,还让人给救了。 但他也很惨,至今还在医院里躺着,等他醒来后,还得赔偿朋友的车辆以及警方的打捞费用……嗯,姚律师已经先帮他都赔了。 何考在姚少兰那里看到了那段监控,的确挑不出毛病来,全是老钱自己的责任! 姚律师还告诉何考另一件事,不算是什么好消息。节后栖原市成立了专门的调查小组,就是调查有关顾云腾的那份黑材料,但目前调查工作已告一段落。 调查小组得出的初步结论:材料涉及的年代过于久远,很多人证物证都已消失,难以确定其真伪,需要补充其他证据才能继续调查。 最后一句就是官话,听上去是不放弃调查的意思,其实就是到此为止了。顾云腾算是涉险过关,至于私下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据姚少兰所知,顾云腾明面上付出的唯一代价,就是暂时被限制出境了。 姚少兰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而且刻意去打听了。各地很多部门收到举报材料、顾云腾接受调查这件事,虽然没有新闻爆料,但在某个圈子已经传开了。 何考很失望,忍不住问姚少兰:“这也能过关吗?哪怕不判死刑,判他个几年也成啊!” 姚少兰苦笑道:“这种事,要么追究,要么不追究,想追究则有追究的借口,不追究也有不追究的理由。 你上次在我这里吐槽律法界的运行体系,但你想没想过另一个问题?” 何考:“什么问题?” 姚少兰:“那份材料,我也想办法搞到了一份拷贝,从头到尾仔细研究了,结论就是四个字——证据不足。 假如二十年前拿出来,或许能给顾云腾致命一击。可是等到现在,很多涉案的人、机构都已经不在了,资金往来的记录也查不到了,便无法确定真伪。 更别说那些若是孤立案情,则早就过了刑法的追诉期……假如在这种情况下,连顾云腾这种人都无法保全自己,那么普通人呢?” 何考愣了半天,没想到姚律师会从这个角度提问。 假如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连顾云腾这种人说拿就能拿下,那么普通人更无法保护自己了,不是被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送进去? 规则不该主观地区分好人与坏人,而是应该根据客观事实一视同仁。 良久之后,何考终于点头道:“我刚才确实没想到这点,您说的很有道理。”想了想他又问道,“老钱出意外,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暗中动用术法导致?” 姚少兰:“你这个推测,同样没有任何证据。”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性非常小,假如真是那样,老钱恐怕活不下来。” 何考:“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各术门弟子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动用术法,宗法堂是怎么规定的?” 姚少兰反问道:“你没听说过飘门律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什么飘门律?七大术门中,也没什么飘门啊!” 姚少兰:“老钱没有告诉你?” 何考摇头:“他没说过。” 姚少兰:“他可能是还没来得及,你如今倒是有必要知道……” 所谓飘门律,也叫宗法堂令,它与各术门具体的门规不同,但又包含在门规中,是一种指导性原则。 它阐述了术士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动用术法、什么情况下则不能擅用,也是宗法堂监察术士行止的依据。 术士在世间也会跟普通人打各种交道,但宗法堂监管的只是术门内部事务,假如是与术门及术法无关的事,则宗法堂也不会干涉,那么如何区分呢? 所谓“飘”,指的是行走江湖,也指术门弟子在外的行止;所谓“门”,指的就是各术门;所谓“律”,当然就是规范原则。 飘门律很简洁,只有三条—— 莫违事端,先付有司。 莫惹无端,术法身藏。 莫遗祸端,当断则断。 这三条原则不是并列关系,而是递进关系,后面的原则以前面的事实为前提。 第一条“莫违事端,先付有司”,首先要求术士不能轻易触犯律法,遇到事情能不动用术法就不要用,尽量先利用各种律法规则、合理合法地去解决问题。 哪怕在过去的乱世中也是如此,更何况如今这种太平文明社会。 第二条“莫惹无端,术法身藏”,则要求术士平日不可炫耀显弄术法,更不能依仗术法在身便无所顾忌。 尽管身怀秘术,但能不用就尽量别用,尤其是不要没事找事,更不要无端去招惹谁。总是撸着袖子想打架的,并不是真的高人而只是流氓小混混。 术法只在有必要的关键时刻瞅准了再用,否则恐怕总有一天会倒霉的,因为伱总会遇到惹不起的人,或者手段比你更高明的人。 关于术士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动手,姚少兰还介绍了三句话—— 第一句,我没有害对方,对方却要害我或我的家人。第二句,我或家人现在还没事,并不是因为对方手下留情或良心发现。 第三句,如果前两句都符合,就不要纠结对方是因为什么! 第三条“莫遗祸端,当断则断”,就是在上述两条原则的基础上,必须要动手的时候,当断则断,切忌心存幻想、犹豫不决。 手段一定要干净利索,尽量不留任何隐患,避免导致事态无法挽回的情况。总之一句话,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动手就要果断干脆,不能搞得像《水浒》里的林冲那么惨。 姚少兰不仅用林冲举例,还举了同一部东国古代评书话本《水浒》中的例子,就是“武松杀嫂”这一段。 术门宗法堂讲解飘门律的时候,也常用这个故事举例。 武松出公差回到家中,发现大哥已过世,怀疑是嫂子勾结奸夫谋害,但他并没有当场发难,而是找到各方当事人搜集证据,提告到了官府。 结果官府枉法,包庇凶手。武松无奈这才亲自动手,而且动手时果断干脆、证据确凿……假如将他的武艺替换成术法,这就是飘门律的范例。 武松后来被官府锁拿、充军发配,那是官府的处置,但术门宗法堂不会认为武松违背了术士的行止原则。 同一本书中再换一个例子,比如“石秀杀嫂”这一段,跟武松的情况就不一样了。石秀有没有被官府捉拿是另一回事,但他若动用了术法,显然是不符飘门律的。 何考以前真没有听说过这些,无论老钱还是林青霜,好像都忘了告诉他。因为他不是术门弟子,本人也不存在是否要动用术法的问题。 但是换一个角度,身为一名知缘客,也可以据此判断所遇术士的行止,所以姚少兰告诉了他,并特意讲解了一番。 姚少兰是律师,对这些事情肯定比较敏感。 何考眨着眼睛琢磨了半天,连连点头称谢。然后姚少兰又给了他一堆东西,包括换成他名字的房本、观流小区的门禁卡、那套房子现在的钥匙。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89、门前惊喜付有司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就在两天前,“搬家”的事已经办完了,如今那套房子等于已拿回到何考手中。至于顾子原是什么反应,尚不得而知,估计是被气得够呛吧。 顾子原那边并没有选择报警,听说也没打算起诉,好像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从法理上讲,只要房子落到何考手里,顾子原就无法再通过正常途径找他的麻烦。 想起诉的话得顾子原自己去举证,八达集团法务部经过评估,认为意义不大。 姚少兰推断,这件事顾云腾应该不知情,否则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还让顾子原那么干。这只是一桩小事,估计也没谁会主动去跟顾云腾汇报,明摆着上顾子原的眼药。 更何况顾云腾最近的主要精力,应该全都用来应付调查小组了。 明面上的手段虽然顾子原不太可能会用,但姚少兰还是劝何考小心点,防着对方也使什么损招,那套房子最好别住,要么卖了要么暂时租出去。 租的话也别租给私人,就租给单位好了。有不少单位也租用观流小区的房子办公,姚少兰的事务所其实也愿意把那套房子租下来。 事务所的注册地址以及对外的办公地点,在临街的写字楼中,但这个地方有点不太够用,处理一些内部事务,在附近小区里再租一套房子也挺合适。 何考却摇头道:“假如明知道对方可能会找麻烦,我又何必坑害租户呢?我自己会处理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两人又聊了一会顾云腾,从言语中何考仍能听出姚少兰的担忧。钱固然的意外已有定论,宗法堂长老恐怕这几天就会离开栖原。 据姚少兰介绍,她的顾师叔有个习惯或者说癖好,就是每当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得以解决,总喜欢深夜独自待在云腾大厦顶层的私人办公室里,静静地眺望窗外。 就像一只猫科动物视察着自己的领地,居高临下看着窗外的栖原。 当年的云腾大厦在栖原显得很高,如今虽然又新建了很多比它更高的高楼,但顾云腾还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可能这也是一种修行习惯吧。 提到修行,何考最近也养成了一個习惯,每天必须要把来回九次穿行空间的“额度”用完,否则就总感觉不得劲。 其实这就是二阶刺客的一种修炼方式,每日在修习根本法诀和其他各种术法之余,坚持修习潜行术尽量将神气耗尽。 一次次挑战自己的极限,直至极限能力再度得以增长。这要把握好分寸,既不能消耗过剧损及根基,又要触碰极限起到锻炼效果。 何考每天还要上班呢,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修习潜行术,但身为隐蛾,他有更简单有效的办法,什么样的潜行,能比得上隐蛾穿行空间呢? 何考能够穿行空间的次数,很快就从九次增长到了十次。 假如按照很多修真中的设定,将每一层境界再细分,何考有种感觉,二阶刺客的境界也可分九层,二阶一层可穿行九次,那么二阶二层最多则可穿行十八次。 那么到了二阶九层圆满,是不是就可以穿行九九八十一次了?这其实只是他的自娱自乐,给眼下的修炼编排了一个可量化的标准,显得不是那么枯燥无聊。 假如真到了那个时候,其实也就无所谓穿行次数的限制了,变成了纯粹精力和体力的问题。就像逛街买东西,虽用不到任何神通术法,但人也会累的。 可是按照这种进度,何考也不知何时才能将隐蛾术二阶修炼圆满。隐蛾术一阶圆满的速度非常快,仅仅几天功夫而已,须快速破关也是法诀本身的要求。 可二阶修炼竟如此“漫长”,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同样是法诀本身的要求。如果说隐蛾术一阶非常考验天资与根基,那么二阶就是考验术士本人所下的功夫了。 如此修行,何考的潜行术也在日积月累地进步中,晋级二阶之后,潜行尤其侧重于敛息。 隐蛾门术士也擅长通感术,而通感与敛息相辅相成。 通感讲究知觉敏锐,能综合利用各种知觉包括直觉,而敛息则是收敛自身的存在,尽量不使对方察觉。 修炼到高深处,术士收敛的已不止是自身的气息,还包括其他很多玄妙的感觉,比如杀意。隐蛾术二阶俗称刺客,而高明的刺客是不能让人察觉到杀意的。 如此说来,隐蛾术与望气术,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互克的关系。望气术善察“人与人”,假如张三对李四有杀意,望气门术士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隐蛾术又讲究收敛包括杀意在内的一切气息,恰好克制望气术,又或者说被望气术所克制。 两者相遇的结果究竟会怎样,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望气术擅长借势,它能看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能利用错综复杂的形势达成目的。隐蛾术善于借助环境隐藏自己,乘人不备发起致命一击。 假如这两人修为相当又是仇敌,隐蛾门术士在明,而望气门术士在暗,那么隐蛾门的术士几乎就死定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换一种情况,假如在一个偏僻的环境中,望气门术士让隐蛾门术士近了身,几乎也等于死定了。 何考要对付的就是顾云腾这样一位望气门术士,所以他必须得谨慎,但谨慎之外又要有足够的大胆,不冒险是不可能的。 姚少兰说的话仿佛是某种暗示,何考听懂了,但是没接茬。就算他真要对顾云腾做什么,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告诉姚少兰。 这不仅是隐蛾的行事风格,也是何考本人的习惯。 从事务所出来,何考顺道就去了那套房子,这里离观流小区的侧门只有几百米而已,溜达着就到了。 十号楼602室,很考究的仿木质双开防盗门,平日出入只用开半扇,搬运大件家具时才需要全打开。 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不可破坏拆卸的装修部分,连厨房里的一双筷子、厕所里的一张纸都没留下,姚律师找的搬家公司搬得可够干净的。 尽管是十年前的装修,但如今仍觉得很精致,继续使用没有问题,粗略看一遍,估计装修费至少花了大几十万。 顾子原应该是认为,没人再来要这套房子了。 四室两厅两卫,算上前后两个未封闭的大阳台,总面积超过二百平米。这里倒是挺适合办公的,也适合打造成小型的私人会客所。 但在何考眼中,它最适合用来练功,无论是隐蛾术还是八段锦,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场所,因为视野足够好、空间足够大,周围环境也足够舒服。 所谓天造地设,通常师用来形容洞天福地的,何考并没有这种概念,他只是觉得这里可以打造成修行洞府,谁说洞府就不能在居民楼里了? 这是南北通透的户型,所谓江景房,江景其实在北边。小区依照江岸的走向修建,所有房屋的正面都朝着南偏东的方向,而东南方则是江边的观音山风景区。 客厅北偏西方向通往一个大露台,在露台上可以远眺大江以及大江两岸,平日支个遮阳伞乘凉,或者摆桌子搞小烧烤都挺舒爽。 客厅南偏东方向有个落地大窗,打开一扇玻璃门外面就是正阳台,平日在屋里就可晒到阳光。客厅很大,只要少放点杂物,打一套拳都够了。 客厅一侧还有一个走廊,通往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另外两个房间可以分别布置成书房和储物间……何考倒是不太用得着。 看了一圈,何考心中已有计较,以后就在这里修炼吧,反正他也不在乎路途远近,只要抬脚就能到这里。 他这次倒没有从屋中穿行空间离去,正常出门走电梯步行出小区。就在他刚刚下楼后不久,有人就打了个电话—— “老大,有人来过了,就是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他是来看房子的,刚走……知道了,马上就动手,送他一个惊喜!” 何考如今跟普通人相比,也算是身怀绝技了。他刚出楼道门就发现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而那个电话他也听见了。 他面色如常地走出观流小区,在僻静处一闪身便消失不见,回到了十号楼602室。可惜这里连张凳子都没有,他再一闪身又消失了,回头又端着一把椅子重新出现。 何考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收敛气息就似并不存在。时间没过多久,惊喜就上门了。 就是物理意义的“上门”,两个穿着物业维修制服的家伙,鬼鬼祟祟地来到门前,设法接通了走廊上的电源,拿着焊枪迅速来个几个点焊。 他们把这套房子的防盗门给焊死了,这也太缺德了!假如何考没有穿行空间之能,今天恐怕是出不去了,只能去向消防队求救。 何考坐在屋中听着门外的动静,心中暗暗冷笑——就这点损招吗? 对方并没有打算把他堵在门里,而是瞅准了他出门后才动手的。何考也没有当场做什么,跟这种货色犯不着。 哪怕有一丝可能暴露隐蛾身份的事,何考都不会轻易为之。 他离开了屋子,在外面买了点东西,包括几张塑料阳台椅、一张折叠桌、一大包卷纸,然后像普通人一样又开车回到观流小区。 将车停在地库,拎着东西上楼后,发现门居然被人焊死了,大惊失色地打电话找物业并报警…… “莫违事端,先付有司。” 何考就是这么做的。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0、落座无声潜入夜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那扇大门可不便宜,假如能找到原始购物发票或者市场同类商品参照,数额够得上破坏公私财物罪了。 警察来了,物业也到场了,一番调查取证后,并没有当场破案。 那两家伙穿着物业维修的服装,开着一辆封闭式面包车混进小区,作案时都带着口罩,干完活迅速离去,出了小区直奔郊外,消失在监控盲区,显然是干缺德事的老手了。 至于车牌,经调查也是伪造的。 假如警方拿出调查凶杀案的力度,估计也不难破案,但对于这种没有人身伤害、涉及数额也不大的治安案件,不可能投入那么大的精力去侦破。 何考也不能自认倒霉,于是就找物业算账,他和物业吵了一架,结果就免了当年的物业费。 这一番动静闹得很大,不仅这栋楼的邻居,连整个小区的业主群都听说了。何考干脆把大门换成了新的,留下了发票,算是涉案金额的证据。 顾子原肯定也听说了这些事,想象着何考无能狂怒的样子,估计正在偷着乐,且让他就偷着乐吧。 对顾云腾的调查工作终于正式结束,调查小组名义上还存在,但相关人员都已经回到原单位各自的岗位了,实质上等于是解散了。 这个消息何考不是听姚少兰说的,而是高雪娥告诉他的。 高雪娥这段时间也很关注八达集团以及顾云腾的情况。顾云腾被调查,小道消息传出来不少,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声。 高雪娥也看过那份材料,按她的观点,假如全部属实,放二十年前枪毙三回都够了,但她同样不认为栖原方面会据此拿下顾云腾。 姚少兰认为是证据不足,高雪娥认为是影响太大。 八达集团是栖原最大的地产企业,业务范围已拓展到全国,但主根据地还在栖原。 根据能查到的财务报表,其总资产八千亿、总负债七千亿出头,净资产接近一千亿,财务状况看似还算健康,但谁知道里面埋了多少雷? 尤其是或有负债、连带担保、存货减值等部分,现有报表中未必能体现出来。 它的资产部分主要是房产、土地储备、在建工程、商誉等,但负债却是实打实的现金,主要是栖原本地各大金融机构的贷款,以及未支付的材料款、工程款等。 八达集团还开具了大量的商票,通过私募等方式发行了不少理财产品,只要现金流尚能维系,表面则看不出问题,可是一旦清盘,麻烦就会非常大。 明面上七千亿的总负债,再算上各种隐性债务,总债务可能近万亿,所以栖原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八达集团崩了,对各方面的冲击太大了。 近几年房地产市场很不景气,八达集团还在栖原拿地开工,对地方财政以及gdp指标,起到的贡献都不小。 至少在栖原这片地方,八达集团在某些人眼中已是“大而不能倒”,所以顾云腾也成了一件不能轻易去碰的瓷器。 这次的举报材料最终转到栖原本地来处理,就意味着顾云腾最终能过关。 这天夜里,云腾大厦顶层的私人办公室里,顾云腾背手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栖原市的夜景。他没有开灯,整个楼层也没有别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君临天下、一切尽在掌握。 当初创办八达集团,也是为了对修习望气术有所帮助,但是到后来,似乎望气门术士的身份,对他的生意更有帮助。 以至于他的术法修为自那以后便再没有进阶,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二阶掮客,但生意却是越做越大了。在栖原地界,他早已是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本末倒置吗?他可不这样认为!至于私下持这种说法的人,无非是因为无法拥有他这样的成就。 术门有那么多人,终身成就也不过二阶,但有谁能及的上他顾云腾?就算修为更高又能怎样,比如钱固然之流,有事还不得求到他的门上…… 这次他能从调查中平安脱身,外人看着感觉是涉险过关,其实他本人早就心中有数,知道调查小组不会动他,也动不了他。 就连术门宗法堂,这次也未将他怎样,听说地师大人谷椿今天也离开栖原了。 这让他更有成就感了。 已有一個多星期没有回到这间办公室了,一周前他以参加某个商业论坛的名义,企图前往红港特区再转到国外,结果却被限制出境了。 当时集团不少人都感到慌乱,但他本人却很淡定。无非是因为那份材料的事,而他早就看到了材料,有充分的把握不能将自己怎样。 当然了,他是不会承认企图去海外就是为了躲风头,此刻事情都过去了,再次证明了他强大的掌控能力与重要地位,回到这里再次享受感觉。 就在这时,环境中微弱而嘈杂的、如嗡鸣般的声音消失了,显得格外静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顾云腾意识到——这是停电了! 腾云大厦怎么会停电呢?再仔细感应,好像并非整栋大厦都停电了,居然只有他所在的三十六楼停了电。 他虽没有开灯,但整个楼层还有很多设备都接通着电源,会发出一些微弱的背景噪音,普通人可能注意不到,但一位二阶术士能够察觉。 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转过身来,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个人。 “不要去摸手机,也不要做出任何可能让我误会的动作。我知道这里没有监控,所以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神秘来客的一句话,就止住了顾云腾去摸手机的动作。屋里虽然没开灯,但现代大都市夜间的光污染很严重,借助过落地窗外传来的光线,顾云腾仍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来者应该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小伙,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支枪,那冰冷的金属质感,显然是真家伙。 “没有杀意,拿枪应该只是示威,或者是给自己壮胆……”顾云腾在心中迅速做出了评估,也尽量让自己恢复了冷静。 他没有走向办公桌,也没有做出任何可能让对方误会的动作,而是缓缓来到侧面的沙发前坐下,开口道:“何考吗?” 假如是绑架之类,开口便叫破对方的身份是很冒险的,但顾云腾这么做自有理由。假如对方是个普通人,身为二阶术士的他已经靠近到这个距离,完全能让对方拿不起枪。 何考:“噢,你认识我吗?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顾云腾:“你最近在栖原可是出名了,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当年我和你父亲就是好友,所以很关注你的近况,见了面能认出来并不稀奇。” 何考:“你竟然说——与我父亲是好友?这么多年来,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你这么一位朋友?” 顾云腾:“那时候伱年纪还小,没听说过或者不记得也很正常,但当年我与你父亲有过多次合作。你最近应该拿到了周度先生的遗物,那套房子就是我送给他的。” 何考:“关系这么好吗?他在看守所里去世,二十年来家里人根本都不知道这套房子的事,你是不是忘记了通知好友家属一声?” 顾云腾说的话,何考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但他也有点惊讶于顾云腾的冷静,在这种突发状况下,顾云腾的反应真的很快,瞎话是张嘴就来。 既然顾云腾想扯,何考也不介意陪他多扯几句,他也想弄清楚父亲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也只能在顾云腾这里得到证实。 顾云腾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很复杂,还涉及我个人的一些隐私,你应该都看到了。房本和一份材料放在一起,我绝不想让人发现那份材料,甚至连线索都不想让人知道。” 何考:“那份材料是怎么回事?我父亲既是你的好友,为什么还要搜集你的黑材料?” 顾云腾摇头道:“那不是他搜集的……你听说过贾老六吗?” 何考没吱声,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编。 顾云腾只得又自问自答道:“二十多年前,贾老六可是栖原的风云人物,著名的黑道老大,他想洗白自己,也开始搞房地产。 当时他与我看中了同一块地皮,便暗中搜集了我的黑材料,来威胁我。说是把材料放在了银行的保管箱中,假如我中标的话,就会把它公布出来。” 何考插话道:“谁拿到那块地皮了?” 顾云腾:“当时是他拿到了,我根本就没投标。但事后他也没开发成,没过多久就碰上扫黑除恶,早就人想收拾他这位黑老大了。 他逃到了海外,听说几年后死在了黑荒大陆……后来那块地重新招拍挂,还是我们八达集团开发的。” 何考:“那份材料呢,怎么会出现在我父亲的遗物中?” 顾云腾:“那是贾老六跑路之前的事,虽然我没有争那块地,但那份材料总是一个隐患。所以我就和你父亲商量,先去确认有没有那份材料,再确认其内容。 我不知道你父亲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他好像失手被警方带走了,但在看守所里还是设法给我传了消息。 那份材料真的存在,但已经被他拿了出来,放进了另一个保管箱里。他自己在同一家银行租用的保管箱,里面还放着我送他的那个房本。” 何考:“这种事情,你找一个开装修公司的小老板商量?” 顾云腾:“孩子,你如今应该知道你父亲的身份了。” 何考终于提出了关键一问:“那么二十年前,你就已经知道他是隐蛾?”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1、飘瓣随风化春泥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我是望气门术士,人脉也比较广,很多长辈都愿意卖个面子,所以能了解到的情况也比较多。 你的父亲是个很特别的人,他的很多事情都不好解释,我因此注意到他了,后来才确认他就是传说中的隐蛾。 我私下叫破了他的身份,但是帮他保守了秘密,否则也不会等到二十年后才被那些人发现线索。 然后我们就成了朋友,有过不少愉快的合作,包括生意什么的。出了贾老六这件事之后,我就找他帮一个忙……” 这是顾云腾讲述的往事,何考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因为他感觉其中有些话很可能都是真的,或者大部分都是真的。 如果有什么与事实不符的地方,可能就是那“朋友”二字。父亲与顾云腾应该有过合作、或者帮对方办过事情,但两人的关系绝对不是朋友。 所谓说真话的艺术,就在于可以描述一些事实,却隐藏了很多关键信息。何考终于开口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利用他的身份秘密,胁迫他帮你做事?” 顾云腾摆手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拥有共同的秘密,是我们结交的原因,谁能威胁得了隐蛾?他没有杀我灭口,就是手下留情了。” 何考摇头道:“杀你灭口?不,我父亲不是那种人,他根本不会因此杀人。” 顾云腾点头道:“看来你很了解他,他的确是個很善良的人,也乐于助人。” 何考了解的或许并非父亲,而是他自己。扪心自问,假如他被人发现了隐蛾的身份,也不会仅仅因此就杀人灭口。 比如钱固然肯定知道了黄小胖的隐蛾身份,但无论是黄小胖还是何考,都未曾对他动过一丝杀念,反而想尽办法去搜救他。 至于顾云腾,只要他发现了周度的身份,周度再想灭口已没用。顾云腾有的是办法通过各种渠道留下讯息,只要他出了任何事,都可以让周度的隐蛾身份暴出来。 何考:“听伱的意思,以隐蛾之能,你根本就威胁不了我父亲,是吗?” 顾云腾:“那是当然!他抬脚就能去任何地方,也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这样的人,我结交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得罪他?” 冰冷的手枪还放在茶几上,但顾云腾就好似没看见,随着谈话的深入,气氛似乎变得越来越放松,至少顾云腾给人的感觉已完全松弛下来。 顾云腾什么场合没经历过?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说周度一句坏话,而且要尽量夸赞,这样才能不刺激到何考。 假如换做别的普通人,顾云腾可能早就动手了,他也不是吃素的。可是刚才近距离坐下来,他才感应到何考的状态也不普通。 神气完足、精华外显,这是感官与体魄都已修炼到接近完美的程度,但尚未将神采收敛于无形,这是典型的二阶修为特征。 虽然术士的修为不会写在脑门上,但总有些迹象可观察。何考的敛息术修炼得很好了,这么近的距离,面对面聊了这么长时间,才让顾云腾看出一丝端倪。 其实何考还可以将神气收敛得更完美,毕竟是隐蛾门术士嘛,但顾云腾能看见的,就是何考想让他看见的,提示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话还没问完之前,何考也不想立刻就动手。 何考收敛的是杀意,外显的是修为,顾云腾看得是暗暗心惊。 野凤凰曾猜测,何考是被江长老看中了,欲收为秘传弟子,还曾提示过林青霜。 顾云腾也有同样的猜测,他的人脉与消息渠道可比普通的术士广多了,能猜到一些情况也不稀奇。 但顾云腾又不像野凤凰了解的内情那么多,他还有另一种猜测,认为何考有可能是地师大人谷椿的秘传弟子。 究竟是江长老还是谷长老看中了何考,顾云腾并不敢确定,反正哪个他都惹不起。 这也是他看到何考后,尽量和颜悦色的原因之一。他也不想与何考翻脸,能结交或收买是最好不过。 假如何考翻脸发难,那顾云腾也顾不上太多了,该动手自会动手,可是他还要考虑另外一个因素——何考看上去已有二阶修为。 若是江长老的弟子,灵犀门的二阶尘客,在这种密室近身的场合,那么顾云腾完全不怕。尘客所擅长的手段,本就是不是面对面动手。 但何考若是谷长老的弟子、心盘门的二阶侠客,已经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顾云腾这位望气门的二阶掮客,几乎肯定不是对手。 心盘门二阶术士,俗称侠客,动手的功夫七大术门中排第一。 但顾云腾做梦也想不到,何考既非“尘客”也非“侠客”,而是最善袭杀的“刺客”。他根本就没听说过隐蛾门与隐蛾术,当然也不知道刺客的存在。 顾云腾放松下来是真的,因为他感受不到何考的杀意,通常在这种场合,对方说的话越多,最后和解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真要是那种化解不开的死仇,哪还有这么多废话,估计一上来就动手了。 有句俗话叫“反派死于话多”,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那样不仅给了对方翻盘的机会,其实也消磨了自己鱼死网破动手的决心。 假如今夜何考是位反派,他的话显然就太多了。 顾云腾觉得气氛差不多了,动作尽量舒缓地站起身道:“你今天终于来找我了,我也很欣慰。别坐着干说,我给你泡点茶。” 何考:“停电了,你烧不了水。” 顾云腾:“没关系,你来之前我刚烧的水,壶是保温的。” 顾云腾亲手沏了一壶茶,摸黑操作却一点都不妨碍动作,端了过来,给何考和自己一人斟了一杯。如今在栖原地界上,能享受这个待遇的人还真不多。 见何考把茶杯拿了过去,还品了一口,顾云腾心中大定,感觉完全掌握了主动,又笑着问道:“听说江长老和谷长老都很看好你,不知你是他们哪位的弟子?” 何考并不知道,接过对方的茶喝一口,按江湖规矩是什么含义?他没有答话,只是在黑暗中看着顾云腾。 顾云腾显然是误会了,赶紧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我瞎猜的,规矩我懂,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 放心吧,我这人最能保守秘密,你父亲是隐蛾这个秘密,这么多年我也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不论怎么说,你既是故人之子,也是被宗法堂长老看中的术门同道,今天算是来认个门,以后可以多亲近,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观流小区的那套房子,你还没去看过吧?我打声招呼,让他们全部重新收拾一遍,按你的意思装修好了,再请你……” 何考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道:“那套房子的事,你还不知道?” 顾云腾:“哦,有什么状况吗?是我的疏忽,最近在应付市里的一个专项小组,没顾得上。” 何考:“你儿子顾子原,从十年前起就把那套房子给占了。我找了律师拿了房本上门,他坚决不给让出来。 我找的律师你应该也认识,就是姚少兰。 姚律师也很无奈,为了完成委托,请了一个开锁公司和一个搬家公司……终于把房子给我拿回来了。 可是就在前天,我第一次去看那套房子,顾大少就派人上门送了一份大礼。他指使两个人穿着物业的衣服,把房门给焊死了!” 何考的语气波澜不惊,也听不出他是否生气,顾云腾却变色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是在抱歉,我是真不知情! 这个混账东西,简直气死我了!你放心,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让他当面向你赔礼道歉。 那套房子也给你收拾得妥妥当当……假如你对那套房子不满意,栖原哪个地段哪种户型,只要你看中了就告诉我,都好说!” 何考冷不丁问道:“我思来想去,父亲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也没必要白拿任何人的好处。那套房子应该是顶账的吧,用来顶工程款的?” 顾云腾心中微微一怔,但面上没有任何异常,很娴熟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打了个哈哈道:“贤侄,你对你父亲真的非常了解! 当年他接了八达集团不少工程,工程款都是定期给他结算的,当时确实还有一批款项未结。 那时候观流小区临近开盘,可是火得很,不少人通过内部关系想抢都抢不着。我看他也喜欢,就主动给他留了一套。 他不肯白占我的便宜,就说抵工程款了。你父亲的眼光真不错,当年的内部价还不到二百万,如今可是涨了好几倍。” 何考:“你刚才说,以隐蛾之能,你根本没办法威胁他,我倒认为不是实话。如果我父亲只是一个人,确实不怕任何威胁,只可惜他被人看破了身份。 当年他的父母还在乡下,儿子也尚年幼,更有不少亲戚朋友,这些都是他的弱点。有心人不需要直接威胁他,只要间接给点暗示,恐怕他也会很难选择。” 顾云腾心中有些诧异,暗道何考怎么突然提了这茬,这是要诉苦还是想问罪?转念一想这也难怪,既然找上门来想让他付出代价,总得有合适的理由。 他故意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我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连想都没有想过!得罪隐蛾,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更何况我们的交情本就很好。” 何考终于长叹一声道:“其实,我也不应该总是纠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些事情可能永远也弄不清楚,但现在的我仍然要做决定。” 顾云腾展颜笑道:“这就对了,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向前看……来,喝喝茶!我们先留个联系方式吧,你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何考:“你别碰手机!” 顾云腾的动作僵了僵:“好,我先不碰,贤侄还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 何考深吸一口气,黑暗中的眼神很亮,盯着顾云腾道:“我最近在读书,很多以前我根本不会去看的书,学会了一个名词叫祛魅。 栖原商业银行的保管箱,二十年前的那种款式我亲眼见到了。没见过之前,我以为是多么固若金汤,看见了之后,只是两把普通的机械锁而已。 说什么银行和客户各一把钥匙,双方同时在场才能打开,其实那锁我就能开,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小工具而已。 我家世代都是木匠,我会很多小手艺,我父亲也会。真正困难的是,怎么进入到那个地方?我想隐蛾也不是万能的,总得清楚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才行。 所以他在同一家银行也租用了一个保险箱,去存取东西踩点。至于他怎么知道要去那家银行,可能就是你提供的信息,也可能不是。 我不知他具体是怎么做的,也不清楚你说的贾老六的事是真是假,但他拿到那份材料了,却没有带出来,仍然放在保管箱里。 那里面是你的罪证,让你很害怕的罪证,只要一天没有出现,你就无法安心,哪怕他已经不在人世,你也始终提心吊胆不敢乱来。 我尽了最大的善意去猜测,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那是他对你的威慑,也是保护家人的手段,所以我二十年来从未听说过。 也许在他看来,二十年后你早就跟那位贾老六一样下场了吧,却没想到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人也活得越来越滋润了。 那份材料就是我寄出去的,一共寄了二百份,发给各地不同的单位。按照‘飘门律’,这也叫‘莫违事端,先付有司’。 听说你前两天已经在调查小组那里过关了,我应该恭喜一声。 但有一件事情很遗憾,那份材料假如在二十年前捅出来,足够枪毙你了。可是你躲过去了,又多活了二十年,到现在那份材料却成了证据不足,无法再给你定罪。 所以我说,不必再纠结当年往事,只谈我本人能够确定的事。 十月四号夜里,我被赵还真绑架了,那伙人是冲着隐蛾来的。但赵还真还同时逼问了那份材料的事情,问我在那个银行保管箱里,是不是还拿到了一份材料? 那一句话,就暴露了你也是他的同伙。也许赵还真并不在意,因为他根本不会再让我活着,想必你也不会在意,因为你也不认为我还能活下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寄出那份材料之前,不是我主动招惹的你,是你、是你们出手要害我性命。原本我打算按照钱固然是建议,就当没看见! 这算什么?按‘飘门律’,就叫‘莫惹事端,术法身藏’。 前几天又出了那套房子的波折,就发生在我自己身上,你儿子可是欺人太甚。他之所以敢、又之所以能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有你这样一个爹? 无论你怎么说,我已经听得很清楚,我父亲是因你而死,如今你儿子又欺到我的头上。你们父子两代人,对我们父子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还活着,并不是因为你良心发现或心慈手软。我记得‘飘门律’还有最后一条‘莫遗祸端,当断则断’,那么现在也该做个了断了!” 何考仿佛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他说得越多,顾云腾的心就沉得越深,本能地感觉到不妙,但何考锐利的目光仿佛已刺入到灵魂深处、令他动弹不得。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2、繁华褪尽彼花开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离开顾云腾的办公室之前,仔细清理了自己喝的那只茶杯,并将它放回原处,又小心抹去了曾来过的一切痕迹,三十六楼也重新恢复了通电。 看上去,顾云腾只是深夜独坐在办公室里喝茶…… 何考此前从未与顾云腾这种人打过交道,能感觉到对方的思维反应以及待人接物,确实都不简单,今天也算是学习了。 但无论如何,一位二阶掮客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孤身一人让二阶刺客近身,结局早已注定。 没有任何人知道何考曾出现又消失,也许这才是隐蛾真正的特色吧……至于黄小胖那种行事风格,确实与隐蛾的名号有点不搭。 想当初黄小胖收拾梁凯,虽来了个尸灭迹,却在公寓里搞了那么大的动静留下一片狼藉,就算没人能抓住他这只隐蛾,担任谁都知道这是隐蛾干的。 抓不住隐蛾,还抓不住与隐蛾有关的人吗?谁都知道梁凯的事与何考有关,所以后来倒霉的就成了何考,还捎上了一个高雪娥。 而如今,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何考也有不在场的证据。高雪娥就是证人,他们当天夜里就睡在一起呢。 当然了,也不会有人调查到何考身上,这事也没必要宣扬。 关于娥总已经拿下小奶狗何考这件事,整个分公司尚无人知晓,否则会引起不少非议的。 凌晨时分,高雪娥在睡梦中醒来,因为她感觉到了,何考在无声无息中的灼热与强硬……这是毫无征兆的,然后她瞬间就主动裹紧了呼啸的浪涌。 高雪娥曾以为,她已经很熟悉何考的身体了,但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何考每一次都能让她感受到更意外的强烈……比如今夜,突如其来。 何考也不明白自己何为会这样强烈,但又似乎知道,仿佛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感觉终于得以宣泄,又仿佛冲开了某种束缚,开启了无穷无尽的新生。 他只怕高雪娥会承受不住。 高雪娥察觉到,何考似是根本受不了她的喘息,越是便尽情地娇喘,令他化为更渴的凶兽……滚烫的熔岩野蛮地侵袭着柔软的白雪,白雪融化中也裹挟着熔岩。 第二天高雪娥打电话请了半天假,何考上午也没去办公室。娥总的借口是让何考可以休息,但何考却没怎么休息,好似也不需要休息,仍神采奕奕。 娥总下午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脸色白里透红,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就在这天,一個突发消息在某些圈子里引起了震动,八达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长顾云腾,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六十岁。 但广大栖原市民情绪稳定,听说消息只是有些诧异而已,这种人物也会噶得这么草率吗?顾云腾对他们而言,基本上只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 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真正的内情,警方的调查结论,顾云腾是深夜在私人办公室里服毒自尽的。 有关方面还算给这位顾老板留了脸面,考虑到此事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这个结论未公开,八达集团对外的公告中,仍宣称顾云腾是突发急病。 至于顾云腾为何要那么做,有人私下分析,可能是前段时间的调查,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调查小组的某些成员,尤其是调查时态度最严厉的,因此还遭受了领导的批评,估计有人是认为他们将顾云腾给吓着了吧。 其实调查小组也挺冤的,他们的职责就是调查那份材料中所涉及的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很多关键证据已缺失,难以确定真伪,还需要继续补充材料。 这是依法办事,而且顾云腾最终也逃过了一劫,怎么还是被吓死了呢?很多知情者一致得出了最通俗易懂的结论——顾云腾就是被吓死的。 但这种事情很难说,随着顾云腾的离去,恐怕谁都说不清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没有隐蛾的任何事,也没有任何人提到隐蛾。 事实证明,没有了顾云腾,后果也就那么回事。太阳照常升起,栖原市的民众也照常生活,就连八达集团……也继续正常运转。 顾云腾明面上唯一的继承人顾子原,在董事会的支持下接手了八达集团。但八达集团集团仍得以正常运转,并非顾子原的经营手段有多高明,只是惯性而已。 因为八达集团的资产状况还不错,明面上的现金流尚能保持稳定,新开工项目以及在售项目都没出问题,很多工作并不受顾云腾是死是活的影响。 这感觉有点像东国历史上的某个朝代,无论皇帝上不上朝,或者无论是否换了皇帝,官僚体系还在以惯性维持运转。 但等到王朝本身该崩盘的时候,无论皇帝怎么努力折腾也都无济于事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顾子原也有自己的烦恼,他不可能做到像父亲那样,在八达集团内一言九鼎,有时感觉自己一半是老板,另一半是傀儡。 他原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继承人,结果没过几天,红港那边就冒出一个顾云腾的私生子,跑到栖原来跟他争遗产…… 栖原市方面也组建了一个工作督导小组,进驻到八达集团,名义上是帮助他们完成过渡期的工作,实际上就是监督财务状况,已做好了随时介入债务重组的准备。 这个工作组的性质,与上次的调查小组完全不同,由栖原国资委领头,成员从各大金融机构抽调,名单是根据八达集团的贷款金额确定的。 栖原方面是支持顾子原的,在此风向下,公司的元老派基本都支持顾子原,他们都不希望红港冒出来的那位私生子介入集团事务。 原因很简单,毕竟顾子原早就参与了公司经营,也是在栖原本地成长的,各种资源与人脉关系都建立在本地。 而红港冒出来那位,就算身份得以确认,但其对栖原地方、对八达集团毫无感情可言,也不会以经营好这家集团为目的。 假如他介入了公司运营,转移资产、废逃债务,恐怕是其唯一的目的,不会在意八达集团以及债权人的死活。 这正是工作督导小组要重点防范的事情,想当初顾云腾被限制出境也是这个原因。顾云腾是做了不会那么干的承诺,才从调查小组那里最终过关的。 如今督导小组支持顾子原,也是因为顾子原做出了同样的承诺。在这种情况下,顾子原再想转移公司资产,或者将八达集团的资源擅挪私用,比以前要困难多了。 但这一切都是八达集团的内部事务,与何考无关。 何考不会因为顾子原的内忧外患对他有任何同情,俗话说祸不及家人,何考也不至于去干掉顾子原,但他与顾子原之间同样有账要算。 至少那扇大门的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吧?警方没有破案,但何考可以帮助警方破案啊,只是要寻找合适的时机与方式。 顾子原并非术门弟子,早年顾云腾也教授他望气术入门法诀,督促他用功修习,但后来见实在没指望,不得不放弃了。 顾云腾也曾私下养了一批干黑活的,但随着老洪那伙人的失踪,顾云腾本人也不在了,顾子原并没有掌握这样的势力,顾大少只是依仗有钱有势,能指使几个小混混而已。 这样的顾子原,对何考没有任何威胁,对钱固然也是如此。 这天,姚少兰坐在钱固然的病床前,似是自言自语道:“老钱啊,转眼就快一个月了。你倒是省心了,知不知道最近发生了多少事? 林青霜前辈向宗法堂告了一状,她怀疑你遇害了,是顾云腾师叔下的手,长老们都被惊动了。 后来调查结果出来了,是你自己开车不小心,我们都冤枉了顾师叔啊! 还有啊,大家已经确定何考不是隐蛾,但为了隐蛾,各术门都有弟子失踪了。大家都以为你知道什么,如今看来,你真是啥都不知道。 最早偷换何考挂坠的人就是你,伱也是搞错对象了啊。因为这件事,宗法堂原本当对你严厉叱责,但看你已经这么惨了,所以才没说什么。 因为无论怎么骂你,你现在都听不见啊! 等你醒了,赶紧主动向宗法堂去认个错吧。对了,宗法堂最近还披露了隐蛾的详细情报,隐蛾之物是不可谋夺的,那些术门弟子都是白费力气,可能也是枉送了性命。 就在昨天,顾云腾师叔也走了。 我本想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可惜你也听不见,还是让他老人家走得安心些吧,等今天完全确认了消息再说。 八达集团的公告,说是他突发急病,我肯定是不信的。 内部消息,还是跟那份材料有关,栖原市方面组织了一个调查小组,给了顾师叔太大的压力,估计是他一时没想开啊。 你再不醒,可就赶不上去送师叔最后一程了……” 就在这时,钱固然右手的指尖突然动了动,紧接着全身都有轻微的震颤,伴随着抽搐感,就像一头熊从冬眠中缓缓苏醒。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3、止在谭仙拄杖前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长期昏迷的病患,并非总是一动不动,偶尔也会有抽搐、睁眼、乃至吞咽等自然反应,关键要看能否恢复自主意识、对外界刺激做出正常回应。 姚少兰赶紧握住了钱固然的一只手,随即感觉自己的手也被对方下意识握住了。 只见老钱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一片迷茫,以微弱沙哑的声音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姚少兰喜极而泣:“老钱,你终于醒了吗?” 钱固然醒得还真是时候,否则姚少兰都得担心了。她甚至想过,难道顾云腾还在一天,老钱就得继续躺一天吗? 一堆医生都来了,做了各种检查之后,又叮嘱了很多注意事项,主要意思还是恭喜。专家会诊的结果,老钱应该是没事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得悉心调养。 钱固然还有点意识模糊,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姚少兰只得一点点帮他回忆。 钱固然只记得放假期间开车从伏波市方向回栖原,原本约好了第二天要与姚少兰见面的,黄金周期间高速免费,车辆很堵,所以他就走了江北的省道…… 他的记忆就到此为止,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姚少兰用手机给他播放了从警方拿到的监控录像,钱固然这才知道是自己开车冲进了江里。 钱固然并不知道,自己昏迷后还发生了那么多事,都是姚少兰一点点转述的。听说术门宗法堂有两名长老还曾到医院看护自己,老钱大为震惊与感动。 他挣扎着立刻就要联系宗法堂,结果感觉一阵晕眩,紧接着又躺下了。 钱固然刚刚醒来,还是有些虚弱,又听姚少兰讲了那么多事,感觉非常疲倦,需要好好休息。 姚少兰首先通知了螣信集团栖原分公司,告诉他们钱总已经醒了,在医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回去上班。 然后她才对老钱道:“丹鼎门的万钟乐执事,还有心盘门的余上征师叔,都等着要见你呢。他们特意叮嘱,只要你一醒,他们就会过来,有些话想要问你。” 钱固然摆手道:“我啥也想不起来,感觉好晕。” 姚少兰:“那你先好好休息,啥事都没有身体重要,等过两天有了精神再说。” 钱固然在医院休养了两天感觉没什么大碍,便回公司上班了。一个月前,他的座还是与何考一样的大开间隔断工位,如今则独享一间六十平的办公室。 这令某些人很失望。 这些人倒也并非完全是恶意,他们也很善良地希望老钱能够转危为安,只是老钱已经躺了快一个月了,干嘛不索性多躺两天呢? 等到集团总部再任命一位新的副总裁,坑占好了他再醒,岂不是两全其美?不论是栖原本地还是总部那边,都已经有人开始活动了。 钱固然这点掐的,让人太难受了! 钱总出院上班,最高兴的就是云生活项目组,毕竟是从本部门提上去的领导嘛。原定在十月七日晚间给钱总摆个欢送宴,结果没搞成,却在一個月后补上了。 娥总又抓何考去办跑腿的差事,让他去订个饭店,还要实地去看,要求包间足够坐下整个部门,并能提供各种娱乐设施。 何考这一整天都没来上班,估计都外面跑,终于订到了合适的地方。 一个大包间有两张大圆桌,每桌能坐十八到二十人,旁边还有自动麻将机,打掼蛋、玩游戏的小桌,并配有点唱机和大屏幕……就是专门的团建包房。 欢送暨庆升宴上,由于钱总刚出院,大家都很贴心地劝他少喝酒,注意保重身体。 但钱固然许是为了显示与工作能力挂钩的酒量,或是为了显示身体已毫无问题,频频举杯畅饮,答谢大家在这段时间对他的帮助与支持。 高雪娥照例没喝酒,谁都知道她不能喝嘛。黄小胖却喝得晕晕乎乎的,显得很兴奋,到后来说话舌头都大了,还非得搂着钱总的脖子要沟通感情。 在部门员工的眼中,也只有黄泗才能干出这种事,一手端杯一手勾着钱总,酒杯都快怼到领导脸上了。而钱总真是好脾气,一直跟他笑呵呵的。 其实心中真正有些忐忑的是钱固然,他可不知道隐蛾传承仪式的事,更不知道黄小胖玩了招金蝉脱壳,已经把隐蛾的身份传给何考了。 在老钱心里,仍然认为隐蛾就是黄小胖。 钱固然当然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这位隐蛾太猛了,一夜之间干掉了多少术门弟子?据推测,其中三阶术士就有五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尽管两人的关系不错,且谁都不会将秘密说破,但老钱多少还是有点打怵。这与修为高低无关,就是一种心理压力,被小胖搂住脖子的时候,他不太敢乱动。 钱固然这个人擅长骚操作、一肚子骚主意,将心比心,在他看来,黄小胖在这种场合做出这种举动,就是用无声的方式提醒他——别乱说话! 黄小胖最终是被何考架回去的,走路腿都有点打飘了,却感觉自己还没到量,嚷嚷着要拉小考和老钱再整下一场,去步行街撸串弄点啤的。 何考可没扶他去吃烧烤,直接把小胖弄回了公寓。结果小胖一进门就去卫生间里吐了,何考扶着他拍着后背,让他尽量都吐干净了。 然后何考还给他倒了杯温水,骗他吃了一颗解酒药。说是解酒药其实是培元丹,要放在舌下含化,为了保证效果,何考是盯着他服用的。 这解酒药的效果真不错,小胖的感觉立刻就舒服了不少,还嚷嚷着再来一粒。 再来一粒当然是不可能的,何考给他脱了鞋弄上床,扭头却看见对着床头的墙上挂了一幅画。 何考虽不是考古专家,却能感受到其玄妙的古朴气息。 这是一副立轴人物画,长约四尺,宽约一尺半,题为“谭仙拄杖图”,题下的小字落款为“弟子雷盾子敬留”。 这幅画在书画界所知的人不多,但在术门却是大名鼎鼎,何考曾听武岩骏和钱固然都提起过。 画中人物就是丹鼎门的祖师谭仙人,披发未簪,身着大氅、脚踏芒鞋,拄着一根长长的虬节筇竹杖,杖上挂着一只大漆酒葫芦,行走于山水之间。 人物五官以及器物,皆以须毫工笔描绘,极为传神;随风飘动的衣饰以及远山近水,则是水墨大写意,寥寥数笔便尽得其趣。 谭仙人原名谭峻,是术门经历隐娘与樵夫之乱前的人物了。丹鼎门弟子都认为,他是术门有史以来各修为最高的祖师。 其修为究竟有多高?反正人间成就已不足以形容,据称是成仙了。其他术门弟子可能有不同的观点,但也不会否认谭仙人的修为成就确实高绝。 这幅画是一千多年前,其弟子雷盾子所作,据称是在谭峻成仙后,为了缅怀其师,也是为了给术门留下其仙容。 雷盾子在术门中也有明确记载,据说其修为至少已是七阶大药师,至于最终究竟有多高,如今则无人知晓也无从考证了。 此画在隐娘与樵夫之乱期间下落不明,千年来的动荡与变迁辗转,直至近年,才发现它被南华美术学院图书馆收藏,发现者就是小武的师父张燕飞。 张燕飞后来锒铛入狱,源头也是因为这幅画。(详见本书014、016、018章) 这幅画曾被南华美术学院选送,参加了主题为“东国古代神秘文化”的全国巡展,最后一站展出地便是栖原。 但是在展出的最后一天,有人发现这幅古籍居然是当代赝品。 据说展出的前几天它还是真迹,最后一天却成了赝品,有人怀疑它是在展出期间被人掉包了,但组织方却坚称送展的时候就是赝品。 画作确实是在展出期间被掉包的,有目击者比如钱固然就可以作证。钱固然也是据此发现了隐蛾在栖原出没的线索。 所以这个案子迄今未破,但警方根据线索,却有了意外的发现。南华美术学院馆藏的其他很多古籍珍品,居然都已经被人用赝品掉包了,涉案金额巨大。 所以张燕飞进去了,然后在看守所里认识了武岩骏。 小武则对何考讲过另一个故事,《谭仙拄杖图》的真迹,是被丹鼎门取走了,经手人就是执事万钟乐。 张燕飞制作了一幅仿作替换,送展的也是这幅仿作。 张燕飞的手段高明,谁都没看出来这不是真迹,偏偏在栖原展出时,被人替换成了一幅低劣的赝品,于是爆出了其他的事。 何考此刻却意识到,小武说的话不是事实,或者张燕飞告诉小武的并非真话。因为此刻出现在黄小胖卧室里的《谭仙拄杖图》,绝不可能出自张燕飞之手。 张燕飞被捕时,只是一名入微门的二阶墨客,就算后来修为有所突破,成为了三阶鉴定家,也绝不可能伪造出这样一幅画。 何考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他看到的就算一千多年前丹鼎门祖师留下的真迹! 原因很简单,画中人物竟能给他一种注视感,而且不是错觉,因为站在这幅画前、在画中人的目光注视下,他竟无法打开隐蛾空间的门户! 仅凭这一点,此画也是一件宝物,甚至堪称神物。何考此前根本就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可限制隐蛾能力的宝物!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4、宅男奇想梦万千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难怪黄泗会偷走这幅画! 小胖当初肯定也去看过那个展览,然后发现站在这幅画前便无法施展隐蛾的能力,于是意识到这不仅是一件宝物,而且对隐蛾有重大威胁。 小胖当时就是隐蛾,偷走它的理由简直太充分了。 黄小胖居然也用了传说中的手段,自己制作一副赝品替换,只是手艺实在差得有点远,令人不禁想起武岩骏的小师妹。 黄小胖会画画,早前他曾在集团总部从事游戏设计,也是钻研过美工的,利用ai辅助,绘制各种二次元小姐姐是其拿手好戏。 但想仿制《谭仙拄杖图》这样的作品,他的水平差不多就相当于街道宣传画吧。 以小胖这位隐蛾的脾气,画得再抽象他也敢挂,反正他就是给换了,倒霉的却成了张燕飞…… 可是这幅画不能挂在这里,假如被术门弟子特别是丹鼎门术士发现了,会暴露太多的信息,并惹来无穷麻烦。 要是此画再落到别人手里,更设计针对性的陷阱来埋伏隐蛾。 “小胖,你先别睡!这幅画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没人告诉过你,不要正对着床挂人像吗?指的就是这种大幅的全身像!” 黄小胖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啊,还有这个讲究?我前两天看到一个故事,说是兰西国皇帝拿皮仑,特别喜欢那幅名画《蒙丽莎》,就连睡觉都挂在卧室里。” 何考:“这故事我知道啊,拿皮仑还说蒙丽莎是他的梦中情人呢!但跟你这情况能一样吗?那是一副静态的半身肖像,你这是动态的全身像。 更何况拿皮仑睡觉时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梦中情人,你这看的是啥呀?” 黄小胖挠了挠脑袋:“哦,说的也是啊,难怪这几天睡觉总感觉不得劲呢,那就把画收起来吧。” 何考:“这幅画本身看着还挺不错的,哪儿来的?” 黄小胖:“前几年吧,栖原有個艺术展。我平时不爱去那种地方,可是我妈给我介绍对象,对方为了显格调,约我在艺术展见面。 里面展出了很多古代艺术珍品,确实都很好看,展厅门口还有卖纪念品的,包括各种古代名作的复制品,我就买了这么一幅。 我觉得这幅是其中最好的,原本打算送给那姑娘,既然约在这种地方,见面礼也得讲点格调……结果她却不收,就砸我自己手里了。 前两天刷到那个拿皮仑的故事,才想起来我也有一幅名画,就把它掏出来挂床头了。” 黄小胖失去有关隐蛾的记忆后,每次这么一本正经地胡扯,何考都感觉脑洞神奇。相亲在艺术展见面应该是真的,黄小胖也因此发现了那幅画,至于后面的情节就…… 何考:“还记得是花多少钱买的吗?” 黄小胖摆手道:“没花几个钱,具体我也不记得了。你要是喜欢,就拿走吧,正好我也不想挂了!” 何考顺势把画摘下来卷起,随着画面收起,他便发现隐蛾的能力又恢复了。等回头再想问小胖几句,却听见小胖已经开始打鼾,只得带着画暂时离去。 小胖的公寓何考来过很多次,但以前很少进他的卧室,也没有发现这幅画,估计是最近才挂的,也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其实何考刚才在客厅里,根本没有察觉卧室中有什么异常。许是因为神物自晦吧,画轴重新卷起后,他也察觉不出什么来,就是一幅普通的古画而已,可能会很值钱而已。 假如有懂行的看见了,可能会告诉何考,其木轴与衬绸包括画纸本身,如今都是很难断代的,因为材质早就经过了特殊的祭炼。 它被黄小胖这样一个普通人随意挂在卧室里,只是限制了隐蛾在那个房间里施展能力,假如它落在真正的高人手中,以御器手法祭出,可让一方天地中的隐蛾都无处遁形。 何考今天带走的这幅画,等于消除了一个极大的隐患,真得感谢黄小胖啊。 带着画卷回到自己公寓,何考却有点犯愁了,这东西放哪儿呢?芝麻公寓这边肯定不合适,原本老家三楼就有一间密室,但此刻他也感觉不稳妥了。 小楼的设计图是父亲留下的,父亲的原意应该是打造一间隐蛾密库,但是前一段时间,那栋三层小楼被很多术士暗中搜查过,不少人都知道了那里有间密室。 至于观流小区的那套房子,好像也不合适,因为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何考的性格就是如此,总喜欢想得比较多。 除了这幅画,何考手里还有其他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比如一把手枪和两个弹匣。枪是那夜从绑匪手中夺来的,弹匣是黄小胖给他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黄小胖后来处理了自己用的步枪和喷子,匆忙间却忘了何考那儿还有一把枪呢,也许是特意给何考留下防身的吧。 这段时间,何考开着新车转了不少地方,经常都以出外勤的名义,就是为了寻找一些隐蔽之所,还在网上搜集户外探险驴友发布的消息。 这些人最喜欢到处乱跑,哪儿立了牌子禁止游客通行,他们就爱往哪儿钻。 那天打着找饭店的名义,其实何考开车去了很远的地方“考察”,一直跑到了临省的山区,还下车步行进入了山野深处,找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 曾有搞户外探险的驴友来过这里,也发现了这个山洞,还在网上发布了视频,往里走非常深、岔洞也极多,所以并没有深入。 这是一个百万年前已停止发育的溶洞,全国各地这样的溶洞很多,并不是都有旅游开发价值,要综合考虑交通、景观、客流等因素。 就像这个山洞吧,没有任何历史记载,交通也非常不便,内部景观相对一般,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就算有人发现了也不会深入。 没有专业的设备和保护措施,进入这样的洞穴是很危险的。何考好歹已是一名二阶刺客,哪怕在黑暗中也能以通感术察觉空间,他也配置了一批户外设备。 那次他在洞穴深处,某条岩隙后岔洞的岔洞的某个位置,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洞厅,里面地势很平坦,环境很干燥,空气居然还是流通的。 当时他就想过,可以将那里打造成一个密库,专门存放一些敏感物品。出入那个洞厅很麻烦,但对隐蛾来说不是问题,可以穿越空间直达。 回到自己的公寓,给高雪娥发了条信息,然后他扛起一堆东西、拿着那幅画,抬脚就到了二百公里外不知名的山腹中。 这大半夜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深处,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那是何考在干手工活……又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忽有光线刺眼。 何考将应急户外电源打开了,虽然他在黑暗中也能感知物体,但还是有照明更方便。刚来的那堆东西是他在网上买的物架,需要自己组装。 他很快就装好了置物架,感觉样式有点简单了,显得不上档次。等有时间再找些材料发挥自己的木匠特长,亲手做一些漂亮精致的物架与柜子吧。 这种地方,肯定不会有人来参观,但何考还有如此想法,这或许就是一种精神需求,也充分证明了物质与精神密不可分。 干完活之后,他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物架,如今只放着一幅画、一把枪、两个弹匣、一张手弩、三十支弩箭、分别装着养精丹和益气丹的两个小药瓶。 这么大的架子、这么空阔的洞厅,显得精神生活还远远不够丰富啊! 何考一向很细心,他又取出网上淘来的检测仪器,检测了这里的温度湿度以及空气质量,发现还挺适合收藏东西的,差不多能达到博物馆标准吧。 接下来他又化身为一只勤劳的幺蛾子,穿梭好几个地方来回搬东西。 他给洞厅里添置了桌椅、干木匠以及各种手艺活的工作台,还拿来了一大捆蜡烛以及一盏老式的煤油灯,外加一大瓶煤油。 然后又弄来一个简易的户外行军炉,一大箱干粮,包括方便面和脱水菜包之类,还有不知真假的军用口粮包及罐头。 前两年因为特殊时期的原因,何考也曾被困在屋里挺长时间,闲得没事也做过攻略,假如长期被关在某个地方,需要储备哪些物资…… 那时只是无聊中放飞思想的脑洞,今天居然有了实现的机会,虽然看着更无聊,但也是为了满足了无穷趣味。 忙碌着的何考突然想到,自己此刻干的事情,很像很多中所描写的,主角在打造末世基地啊! 假如真有外星人打过来了,他算不算最安全的? 不对不对,这个想法不对!身为隐蛾,若是遇到了这种事情,应该挺身而出站在人类抗争的第一线!而以他的能力特点,最适合深入敌后搞刺探。 大半夜不睡觉,他这活干得还挺欢。 有些人可能永远都猜不透,平日朝九晚五的宅男们,一旦放飞自我,都会冒出什么样的想法? 往返搬运中,何考没有意识到一件事,他连续穿行空间已超过了十八次。假如按照他自己划分的量化标准,二阶刺客修为若分九层,他已在不知不觉中突破第三层了。 然后他又觉得那个户外行军炉太简陋了,还想在这里砌一盘大灶来着,再储备一堆木柴,只需选择合适的通风位置……连瓦匠活都给干了! 可惜天快亮了,不仅材料没准备,时间上更来不及……就像享受了一场真切的美梦,收拾收拾,还得去上班啊!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5、秋风怎得切我身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钱固然就在刚布置好的副总裁办公室里,接待了来自术门的两位长辈,一位是万钟乐,另一位是心盘门的五阶术士余上征。 术门近年的组织结构,比何考想象得还要松散,不仅因为历史传承的演变历程已太过久远,更因为时代的最新变化。 数千名弟子分布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互相之间的联络与监督还是按照传统的方式,也就是“嫡枝掌脉”的形式。 所谓嫡枝掌脉,就是以嫡系传承为脉络,比如同一个师父所教的弟子,以及这些弟子的徒子徒孙们,都在这一脉上,这位师尊就是掌脉。 假如师尊不在了,则以大师兄为掌脉,大师兄也不在了就是二师兄,以此类推……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树状分叉结构,往下还有各个分支的掌脉。掌脉职责就是传达各术门以及宗法堂的命令,并负责监督这一脉弟子的行止。 每过二十年,各术门都会调整一次弟子名谱,重新确认各支掌脉。在平时若有什么突发变故,理论上也要及时上报术门进行登记调整。 这种形式的好处,就是理论上能总找到一個负责人,可以上传下达。可这个负责人一旦出了问题,他所负责的这一支弟子可能都会暂时受影响。 比如钱固然这一支的掌脉,曾经理论上就是顾云腾。假如顾云腾还在世,这两人能对付吗? 顾云腾去世后,钱固然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成了这一分支的掌脉。受其监督的弟子除了姚少兰之外,还有其他五名术士。 但老钱本就是个独行客,平日与同门之间的联络极少,很少参与术门的事,更别提管理与监督术门弟子了。 他与那五名术士根本就不熟,其中三个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所谓独行客,又称逍遥客,也是术门内部起的一种绰号,专门形容钱固然这种情况,平日跟同门联络不多,就似独自飘在外面逍遥。 还有一种客观情况无法回避,掌脉未必是这一支术士中修为最高的。 可是术士的修为,天然就代表了其能力以及在术门中的地位与责任。试问一名二阶掮客,管得了五阶悯良人吗?恐怕连对方干了啥都不知道。 好在随着时代的进步,沟通联络越来越便捷,大家很轻松就能互相组个群。所以术门近年来也在尝试,进行组织管理方式的改革。 比如成立专门的监督执行机构,可以直接将各术门与宗法堂的命令传达到每一名弟子,也可以垂直监督每一名弟子的行止。 在组织形式上逐渐向片区过度,某一片地域的人组一个群,分层级进行管理,最多不超过三个层级,尽量追求扁平化,取代传统的枝蔓化。 阻力肯定是有的,因为无论怎么改变,术门的核心仍旧是术法传承,最紧密维系方式的仍是师徒与同门关系。 师父传授弟子术法,同时也要为其行为负责。 所以宗法堂的设想,是在保留传统的嫡枝掌脉制基础上,重新进行整合,算是两套体系并行、互为补充。 这次宗法堂下令搞了一个“弟子情况大普查”,显然就是下定决心要落实了,不能再像前些年那样拖拖拉拉,得来个快刀斩乱麻。 所有失联弟子一律暂时革籍,就显示了宗法堂以及各术门高层的决心。 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各术门在册弟子四千八百七十九人,其中有八十六人确定已过世,但宗法堂并未及时掌握情况。 这次也进行了补录,并相应调整了各枝掌脉人。 更重要的是,总计有一百二十二名弟子失联,这个数量可太多了! 他们不可能都是黄小胖和何考干掉的,那天晚上他两干掉的术士也只有十几人,其余的都有各自的原因。 比如有人出国了,换了生活方式,甚至世界观和价值观都逐渐变了,视传承监督为一种束缚,就渐渐断了联系。 还有人可能在从事某些不太好见光的行业,甚至是犯了事,于是隐姓埋名连身份都换了,当然也就联系不上。 还有人是确实有事,比如进入荒野历练、闭关修行、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处于暂时失联状态。 宗法堂命令刚出来时,各术门联系不上的弟子有数百人,但其中大部分人陆陆续续都确定了下落、联系上了各枝掌脉。 到如今,暂时革籍的名单上只剩了一百二十二人。 那么按照规定,他们就将按照已被革籍处理,假如将来有一天谁又冒出来了,那么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恢复弟子身份。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这一百二十二人中,就有余上征之子余虹练。 细论起来,余上征此前也是坚定的改革派,坚决支持以地师大人谷椿为首的术门改革主张。 他也认为如今的术门状况已不适应时代,管理上必须做出调整与加强。 余上征对当前很多术门弟子的行止非常看不惯,认为他们对传统缺乏尊重、对术法以及术门高人缺乏足够的敬畏,行事过于肆意。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就是看不惯自己的儿子,认为余虹练做事很不讲究,经常显弄术法手段却不考虑后果。 人受大环境影响,主要是现在术门的风气不好,余虹练也可能会被那些行事不检点的术门弟子给带坏了……所以术门必须要整顿! 宗法堂的最新命令刚出来的时候,余上征也是欢欣鼓舞并为之大声疾呼,认为自己的主张得到了宗法堂的认可,终于占据了术门高层的话语权。 但紧接着他就傻眼了,因为其子余虹练不仅是可能被人带坏了那么简单,居然也失联了! 其实余上征先前也能猜到儿子是去栖原了,因为地师大人谷椿曾下令,所有四阶及四阶以上术士近期不得涉足栖原、不得参与隐蛾之事。 他得到消息跟儿子提了一嘴,然后余虹练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没影了。 余上征起初并没有太担心,在他看来,既然四阶及以上术士不能去栖原,那么以余虹练的三阶旅行家修为,倒也足以自保。 心盘门术士,一阶称采风者,二阶称侠客,三阶称旅行家,在七大术门中,是最擅长跟人动手的,也最擅长追踪、隐匿、查找各种线索。 就算余虹练遇到修为高明的术士,有他这位父亲为后盾,对方多少也会给个面子。争机缘嘛,各凭本事而已,但只要没有结果,谁也不至于下死手。 余上征倒不认为余虹练真能得到隐蛾之物,因为他很清楚,这东西假如真能谋夺,千年来早就应该有高手弄到了,还能等到余虹练这小子? 可这些话他没法说,就算劝了,余虹练也不会听。年轻人习得绝技在身,总是会感觉老子天下第一,还有句俗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次就让余虹练去吃个亏也好,至少能受个教训长点记性……但余上征却没想到,这个教训也太大了,直接给人教训没了。 其实余虹练不是黄小胖干掉的,而是何考亲手所为。何考那天杀了三个人,最后一人追击黄小胖时躲在了树后,被侧向的何考开枪击中,就是余虹练。 当时余虹练一直以神识锁定着黄小胖,假如不把他干掉,小胖真就危险了。 在那夜的游乐场激战中,何考不可能问对方叫什么名字,除了赵还真和彭咸,其余术士皆属来历不明的陌生者。 余虹练出事是咎由自取,大家都认定那批人已死于隐蛾之手,只是没有证据而已。可是宗法堂并没有去调查,反而严厉叱责了此类行为,并对隐蛾发出了邀请。 正因为术门弟子有这样的行为,佐证了宗法堂整顿与改革术门的正确性与必要性。 余上征此前虽是坚定的改革派,但儿子成了栖原事件的失踪者之一,他却万万接受不了,态度在一夜之间有了很大的转变,居然与另一位“苦主”万钟乐同气连声。 万钟乐就是非常典型的保守派,原是不赞成宗法堂改革的,如今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表示接受与拥护,但其本人私下里绝不愿放过隐蛾。 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或者说唯一可能的线索就在钱固然这里。 万钟乐是拄着拐来的,因为被野凤凰打断了一条腿,毕竟受了封禁之罚,伤还没有好利索,而他身边的余上征是一脸阴沉。 钱固然居然在办公室里接待他们,令余上征很不满意。因为这种场合,不仅有公事公办的意味,更有占据主场的含义。 余上征好歹也是心盘门有数的高手、五阶江湖人,万钟乐同样是丹鼎门的五阶知味人,而且都是钱固然的长辈。 假如按不成文的规矩,钱固然应该在私宅中接待他们,若是私宅不方便,也得专门找一个环境足够上档次的地方,做好恭谦的姿态。 望气门的术士,难道还不懂这些讲究吗?分明就是故意的! 钱固然就是故意的,他很清楚,无论自己做出怎样谦卑的姿态,都无法改变事实,更无法打消这两人兴师问罪的意图,那还不如就在办公室里谈。 考虑到来客毕竟是术门尊长,其中一人还腿脚不便,钱固然还是讲礼数的,特意让姚少兰把两人接过来,并让姚律师也在一旁陪坐。 虽然故意在办公室待客,但见面时钱固然仍满面春风,态度谦和至极,站在电梯口迎接,伸手扶着万钟乐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招呼大家坐下并亲手泡茶。 老钱落座时只坐了半个屁股,身体前倾道:“二位师叔,我的身体真的没事了!我这刚刚醒来,你们就大老远跑来探望,令晚辈实在无地自容啊!”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6、天梯巧借江道祯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话说得可够气人的,人家是来看望他出院的吗?但是站在钱固然的角度,他若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只能这么说,否则以为这两人是来干啥的? 万钟乐不阴不阳道:“小钱啊,我们今天来呢,一是为了慰问。 听说你上个月出了意外,万幸大难不死,直到前两天才出院,可出院后就听到了你顾师叔的噩耗,请节哀吧! 二来也是为了恭喜,恭喜你高升啊,这间办公室是新换的吧?” 姚少兰在一旁道:“万师叔真是好眼力,这间办公室确实是出院后刚换的。” 余上征左右打量了一圈,坐在那里直撇嘴,区区一个分公司的副总裁而已,有什么好嘚瑟的,这姓钱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见他们还在谈虚的,余上征直接开口道:“钱师侄,我儿余虹练这次也下落不明,请问你听说了吗?” 钱固然诧异道:“啊?抱歉!我不认识余虹练,也不知道您还有个儿子。”他的反应八成都不是装的,此前是真不知道,就连余上征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 余上征自觉是术门高层、堂堂五阶江湖人,理应天下闻名。 可钱固然是位逍遥客,他以前听说过余上征的名字,但也不可能关心余上征有没有孩子、孩子叫什么名字。他又没兴趣做余上征的女婿,当然不会去打听这些。 他前段时间修习逃情术,在医院躺了一個月,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与他无关。他这一支系的术门弟子也无人失联,宗法堂更不会特意通知他术门的最终调查结果。 姚少兰带着歉意解释道:“老钱是搞设计出身的,典型的技术宅,平日也不爱打听别的,最近昏迷了一个月刚醒,很多情况还是我告诉他的……我们真不认识余虹练。” 这话没法往下接了,还是万钟乐反应快,立刻提醒道:“前段时间余虹练应该也来过栖原,而你们就在栖原,有可能见过他……我已经把他的照片资料发过去了。” 这话多少有点没道理,栖原市这么大,将近一千万常住人口,来一趟就见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钱固然打开手机,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似是在回忆什么,终于点头道:“这就是余虹练啊?那我见过他,今年七、八月间,在芝麻公寓。 我当时只以为他也是那里的租户,并未太在意,只是有点印象。” 钱固然还是决定说实话,真见过!他和余虹练在芝麻公寓打过好几次照面,说不定在监控里还有过同框记录,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姚少兰补充道:“余虹练应该也不认识老钱,老钱也是刚来栖原不久。以往有术门弟子来到栖原,若想联络同门,通常都是去找顾师叔。” 说道这里她又很伤感地叹息一声:“可惜顾师叔也不在了!” 余上征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芝麻公寓?我记得万执事的弟子梁凯,就是在那个地方失踪的,你去那里做什么?” 钱固然无可奈何道:“我就住那里啊,我们单位很多人都住那里,上下班方便。但我租的公寓,与梁凯失踪的地方并不是同一栋楼。” 余上征:“伱既然在芝麻公寓碰到他了,他当时在做什么?” 这话问也有些没道理,余虹练去做什么,钱固然凭啥知道?但事出有因,钱固然不得不苦笑着答道:“我只能猜测,若将心比心,可能是为了与我做同样的事。” 余上征:“什么事?” 钱固然硬着头皮道:“我也曾听说隐蛾在栖原出没的消息,然后追查到一个叫周度的人,应该就是二十年前的隐蛾,接着便锁定了周度之子何考……” 余上征又打断他道:“周度的儿子,为啥叫何考?” 姚少兰似有一丝不悦,但仍心平气和道:“这与您的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而且您也别问我们啊,可以问万师叔,相信万师叔早就调查清楚了。” 这话的潜台词耐人寻味,因为万钟乐曾派赵还真来调查梁凯失踪之事。梁凯疑似在半夜里潜入公寓持枪威胁过何考,而何考报了警,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何考被那么多人盯上,就因为他是隐蛾周度之子,其背景肯定早就被扒干净了,万钟乐岂能不知? 钱固然又很客气地摆手道:“这只是无关的小事……我也曾因一念之差,潜入何考的公寓,偷换了其随身佩戴的一枚挂坠,以为那就是隐蛾之物。 后来才得知,那挂坠确实是一件罕见的法宝,却与隐蛾之物无关。据说是宗法堂的江长老很喜欢何考这孩子,特意赐给他防身的。 我研究了那枚挂坠足足两个月,它确有安神定气的妙用,还能侦测恶意于直觉中示警。对未入门的普通人而言,它当然是一件宝物,对我却没什么用。” 这番话可把两位客人给惊着了,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居然把江道祯长老也给扯进来了。 这回两位前辈都没打断钱固然的话。见他歇了口气,端起杯子喝水,万钟乐才问道:“你怎知那是江长老送给他的东西,他与江长老又是什么关系?” 钱固然:“我不知道啊,都是听观身门的林青霜前辈说的。” 钱固然醒来后的第二天,就特意抽时间赶到了恒州市,当面向林青霜前辈道谢,并向林青霜解释了自己的遭遇,那就是一场意外,与顾云腾无关。 林青霜倒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叮嘱了他一些事。 因为钱固然失踪后,何考带着材料来找林青霜,林青霜让何考别再插手,自己则拿着材料去找顾云腾了,还将材料发给了宗法堂。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林青霜宣称,材料是钱固然交给她的,特意把何考给摘了出去。现在钱固然醒了,两人总得对一下口径。 其实在钱固然醒来之时,姚少兰就跟他对过口径了,转述了林青霜前辈的说法。 至于江长老看中何考、欲收其为秘传弟子的事,只是野凤凰的猜测。林青霜也不可能直接告诉钱固然这些,但言语之间给了若干暗示。 比如她特意又谈到了那枚挂坠,猜测其来历。林青霜提到,此物可能出自江道祯长老之手,因为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江道祯的老家就在浦港镇,很可能就是看着何考长大的,除了他出手,老木匠还能去哪儿弄来那样一枚挂坠? 野凤凰的猜测,也是以此为重要依据。而且那天林青霜欲收何考为徒,刚想点头就被一道神念阻止。钱固然也在场,同样收到了那道神念 所以林青霜的暗示,钱固然是一点就透,然后便感觉一切竟如此合理! 只有隐蛾的真正身份有些出乎意料,但老钱也很讲究,那怕在林青霜面前,也没有提及黄小胖半个字。 余上征忍不住追问道:“都说你是一位逍遥客,怎会与观身门术士往来密切,林青霜还会告诉你这些?” 他这么问,恰好掉进了钱固然早就准备好的话术陷阱里。 钱固然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万钟乐,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开罪万执事。但余前辈既然问了,我又不好不答。 就在几个月之前,我与林青霜前辈并不熟,但如今的确关系密切,主要就因为两个月前的那件事。 当时,林青霜前辈为了调查弟子林化雷之死,特意来栖原找到了我,就像今天二位前辈找到我一样。 我在芝麻公寓也见过林化雷,当时林化雷做了与我一样的事,偷换了何考的挂坠。他应该是第二个换的,而我是第一个换的,拿走了可能是江长老赐予何考的宝物。 后来经宗法堂查证,这事被万执事的弟子梁凯识破了,梁凯以为林化雷拿到的就是隐蛾之物,因此谋害其人夺走挂坠。后来梁凯又在芝麻公寓失踪,疑似是隐蛾所为。 后来这些事我也是听说的,只是原话转述,如有得罪之处请见谅。 梁凯师弟出事,也让我心惊肉跳啊,恰好林青霜前辈找到我,我就都如实交代了,还把何考约出来与林前辈一起见面,并把我换走的那枚挂坠还了回去。 林青霜对我有引路指正之恩,所以后来我也时常向她请教,对其十分敬重。这次昏迷醒来后,我立刻向宗法堂汇报了此事,以坦诚错失。 余前辈的儿子也失联了,我知道二位的来意,但我所知的情况,都已如实上报宗法堂。你们当面问我,我能说的还是那些……” 顾云腾已死,钱固然心里就有底了,反正除了那份材料和曾经偷换过挂坠,其他的事跟他都没关系,他就是啥都不知道,该说的已经上报给宗法堂了。 万钟乐又咳嗽一声道:“我能不能多问一句,并非有意打听,只是好奇而已。林青霜凭什么认为,何考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而且还会那样告诉你?” 钱固然“啊”了一声,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所谓秘传,师徒两人自己都不会公开,谁又好大嘴巴往外说? 他赶紧找补道:“林前辈没有告诉我,她只是发现了那枚挂坠的不凡,猜测了一番其来历。我说根据她说的话自己猜的,二位前辈可不要乱传啊! 按林前辈的猜测,那枚挂坠必定出自高人之手,要么是其父隐蛾偷的,要么就是高人给的。偏偏浦港镇就有一位现成的高人,江长老的老家就在那里。 所以我又脑补了一番,猜测何考很可能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 余上征皱眉道:“你这样的凭空猜测,是不是太离谱了一些?” 钱固然:“我还有一个佐证,那天我约林前辈与何考见面,林前辈曾想收何考为徒,却被一道神念阻止……” 他又及时打住道,“这么猜其实很不好,余前辈教训的是,不论此事真假,我都不该乱说。” 谈话进行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法再问下去了。钱固然的意思很明确,来找我还不如去找宗法堂,毕竟宗法堂不止一位长老来栖原调查过,而他一直就在医院躺着呢。 打听消息找什么人不好,偏要找当时的植物人? 原因无非是赵还真、余虹练等人失联的同时,钱固然也出了意外,但事情就是这么赶巧了,钱固然也不想自己出事啊! 姚少兰还特意将事故现场的监控记录发给了二位前辈,以证实钱固然所言不虚。而钱固然本人连这一段经历都想不起来了,用医学名词解释,这叫ptsd。 今天黄泗并不在办公室。钱固然知道这两位要来,为了防止出意外状况,特意通过项目组指派黄小胖出外勤了。 至于何考则是正常上班,就在楼下。因为两位数术门前辈真想找他问话,何考是怎么都躲不掉的,还不如就在这里问,至少还有钱固然与姚少兰在场。 余上征与万钟乐这两位五阶术士,原先的确打算,问完钱固然之后,再让钱固然把何考也叫过来,当面问讯一番。 副总裁找一名普通员工,甭管什么事,一个电话就得立刻来。 但是听了钱固然刚才的话,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们临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7、天梯难阻心不已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两位前辈欲告辞时,姚少兰特意客气道:“我已经在附近的黑牛料理订好了包间,二位前辈好歹吃完饭再走,我们还可以继续边吃边聊。” 还吃什么吃?聊也没什么好聊了!两位前辈当即谢绝。 起身后,余上征还有些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钱师侄,依你看,余虹练他们会不会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余虹练的遭遇,钱固然刚才其实已经给过暗示,就是那句“林青霜前辈为了调查弟子林化雷之死,特意来栖原找到了我,就像今天二位前辈找到我一样。” 但这种暗示只有钱固然自己才懂,见余上征如此问,他也有几分不忍,附和着答道:“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或许还有另一番机缘奇遇呢。” 某某落下深崖,大难不死还获得了大机缘,再出现时已是神功大成。这样的故事不仅里有,术门自古也有类似的传说,有的祖师在记载中就有这般经历。 理论上来讲,赵还真、余虹练、彭咸这些人,如今只是失联而已。所以余上征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有此执念完全可以理解。 所以余上征今日上门虽有问罪之意,但钱固然也不会与他计较,反而很是同情,告辞时还尽量出言安慰。 两人不仅不吃饭,也谢绝了姚少兰开车送他们的好意,自行离开了这栋写字楼。确定他们已经走了,钱固然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做了个擦汗的动作。 有一件事他没说,也没有来得及上报宗法堂,就是从医院里醒来后,昨日终于修为进阶,他如今已经是望气门的一位四阶“衙役”。 “衙役”只是自古的一种戏称,听上去比三阶“纵横家”的逼格差远了。 各门术士突破四阶后都有类似的戏称,听起来就是世间一个很普通的身份。 其用意就是在提醒这些术门弟子,修为强大后不可得意忘形,更不可忘本,他们仍是世人中普通的一员。 但实际上四阶术士已可称修士,能掌握各种超凡的手段,有资格去修习很多传说中的玄奇秘术,已几乎不是普通人了。 修为突破四阶后,自然就成为了术门高层,假如按照传统,这一支系的同门还要为其举行一个庆典。 就算钱固然不想举行庆典,也必须上报宗法堂并亲自去一趟望气门祖师殿,在象征祖师传法的殿阁中举行一個仪式,在长老的主持下二次受戒。 所谓二次受戒,就是接受专门针对他这类高阶修士的门规,修为若没有突破四阶,普通弟子甚至都没资格知道。 以此为基础,他才有资格得到更高明的秘法传授。而相应的,他也会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支持,同时承担更重要的职责。 钱固然无意参与术门事务,但他也必须走这一趟流程,以后望气门若有什么事须高阶术士出手,他也得按门规得听命。 钱固然刚才没说这些,就是有所顾忌,否则让对方怎么办?人家心怀悲愤而来,难道还要特意恭喜他吗? 按术门传统,这种事是必须要恭喜的。余、万二人身为术门长辈,在这种时候来了,还得拿出足以与身份相称的礼物。 假如这么看的话,钱固然今天已经足够低调了。就如余上征的心中吐槽,区区一个分公司副总裁,有什么好炫耀的?真正值得嘚瑟的事情,老钱根本就没说。 正因为突破了四阶,钱固然才更加清晰地体会到,高阶术士的手段强大。他虽看不惯万钟乐的为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修为可是实打实的。 至于余上征,就钱固然所知,心盘门的五阶“江湖人”哪怕没有修习其他秘术,自然就拥有一种很强大的能力,只要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全都能清晰地记住。 其人的日常行止,就自然而然建立了一幅无比复杂的三维立体图,标注了自己的所有足迹,再配合其他的秘法,甚至还可以标注所有见到的人与物。 心盘门术士的“武力值”很高,又擅潜行与追踪,实在非常难缠。隐蛾一脉绝迹后,术门中监察天下弟子行止的众人,落在心盘门的地师身上,就是这个原因。 所有钱固然不想让他们碰到黄小胖,也不想让他们去找何考。 两位术门高人离开栖原螣信大厦,万钟乐拄着拐走出很远后,这才以秘术拢音问道:“余兄,江长老收秘传弟子这件事,你看有几分靠谱?” 余上征:“根本没谱,借天梯而已!望气门弟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有门道,既占便宜又当好人。看来传闻不假,钱固然与何考那小子关系不错。 他是第一个动手偷换东西的,占了最大的便宜,回头见势不妙,又主动借林青霜做局,跑出来装好人,换取原谅和信任……” 所谓借天梯,是天梯术的一种运用,此外还有各种盘局术,皆与秘法无关,都只是纯粹的江湖手段。 各术门弟子或多或少都会学一些,行走江湖遇到各种事情,很多时候都不能只凭秘术修为。 兴神门弟子最擅长搞这些,其次就是望气门,余上征与万钟乐身为术门高层,怎会不懂呢! 万钟乐:“既然没谱,我们不妨就当没这回事。” 余上征摇头道:“没有用的,这就是天梯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就算只是钱固然的瞎猜,但他已经告诉我们了,旁边还有人在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钱固然告诉这两人,据他猜测,何考可能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不论此事真假,如果他们再去针对何考,就是不给江长老面子。 真假不重要,态度才重要。 举一个例子,某位商人,坊间一直流传他是某个大人物的女婿。这事却不好辟谣也没必要辟谣,因为那个大人物根本就没有女儿。 后来传闻又有了进阶版本,说他是那个大人物的侄女婿,也有说他是娶了那位大人物的私生女……像这种事,就根本不可能去找当事人求证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除非是那位大人物本人示意,否则有谁擅自针对这位商人,都有可能得罪他。 其中的逻辑很奇妙也很简单,就算那位大人物与那位商人没有任何关系,但大家都在这么传……你还要刻意针对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 当然了,这么玩也有点冒险,因为容易惹怒那位大人物,所以造谣与传谣者,都不能是商人自己。 同样的逻辑也可以用到何考与江道祯身上,钱固然的天梯术玩的就是这个套路。偏偏秘传弟子这种事,谁也没法去找江长老当面求证,否则还叫什么秘传? 万钟乐却语气一转道:“我有两名亲传弟子下落不明,如今令郎虹练也失联了,若是他们已遇害,此仇不共戴天!哪怕说破天去,谁也不能阻止您追查虹练的下落。” 一听这话,余上征脸色也变了:“要找虹练,首先就得找隐蛾,但宗法堂已确定何考并非隐蛾。” 万钟乐:“可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虹练最早就是冲着何考来的,以为何考就是隐蛾。此举惊动了真正的隐蛾,隐蛾出手既是报复也是示威。” 余上征:“宗法堂已经公布了有关隐蛾的详细情报,隐蛾之物不可谋夺。他们还向隐蛾发出了邀请,希望能恢复千年之前的隐蛾门。” 万钟乐:“隐蛾的情报,据说就是江道祯长老提供的。江长老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早不说?他若是让宗法堂早点公布,虹练也不至于出这种事,或许都不会来栖原!” 这句话真是说到余上征心坎里了,余上征一时也沉默不语。 万钟乐继续道:“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谋夺隐蛾之物。寻找隐蛾,只是为了查找虹练等人的下落。” 余上征:“难道非得从何考入手吗?姓钱的今天已经给我们挖好了坑。” 万钟乐:“你我目标太大,也太过显眼。但钱固然的话也只告诉了你我,像这种事情,我们绝不会泄露出去,其他的人可没听见!” 余上征明白万钟乐的意思了,是建议派别人去盯着何考,从而查出隐蛾的身份。这位万执事还是没死心啊,但仔细想想,他也不太可能死心。 他们可以派出门下弟子,也可以煽动仍对隐蛾有想法的术士,甚至可以指使与术门没有任何关系的普通人。 像这种私家侦探性质的活,未必需要动用术法,或许有普通人更擅长干这个。 如今大家明明已经知道,隐蛾之物不可谋夺,为什么还有人对隐蛾不死心呢?其中一种情况就像余上征这样,因为有亲仇。 还有一种情况,万钟乐没说破,但他可能也是打这个主意。隐蛾之物虽不可谋夺,但隐蛾这个人是可以控制的,只要控制了隐蛾,就等于掌握了其所拥有的隐蛾之能。 假如顾云腾还活着,肯定会感叹大家都想一块了。 顾云腾当年就是这么做的,识破周度隐蛾的身份后,这个秘密就成了一种要挟,可以让周度帮他办事。 假如真这么干了,可能有两个后果,一是被隐蛾反杀灭口,二是能控制隐蛾。万钟乐自信以他的手段,只要知道了隐蛾的身份,就能挟制其人。 余上征又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什么,最终叹道:“万师弟既有想法,那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刚才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 这听上去是拒绝参与的意思,但是换一个角度,假如余上征也想这么做,估计也不愿意让万钟乐知道,免得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 万钟乐笑道:“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无论怎样,余兄就按自己的想法。” 余上征转移话题道:“万执事的这条腿还没好利索,我来扶你一把。最近伱动用不得术法,但封禁之罚,也不能阻止别人动用秘术帮你疗伤,这两天我就帮你治治。” 万钟乐:“那就太感谢余师兄了!不瞒您说,也有同门为我疗伤,否则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走动。但有余师兄这样的高人出手,实在求之不得! 您的修为,相信不日便有望突破六阶,届时也将跻身宗法堂长老之列。” 余上征却很矜持地摇头道:“宗法堂长老,各术门只有一位轮值,地位就是七位掌门……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以我的修为与威望,也远远不能与谷椿师兄相比! 倒是观身门的野凤凰长老,其脾气和做派,早就有很多人看不惯了。我隐约听说,当年你们丹鼎门的齐南声师叔,就是被野长老给气走的……如今你与齐师叔还有联系吗?” 万钟乐叹息道:“齐师叔当初在门中对我最为照顾,后来因为与野长老不和,一气之下离开宗法堂。 这些年他老人家潜心修炼、不问世事,估计修为有可能将突破七阶大药师了,与我倒是时常有联系。假如不是因为腿脚不便,我最近就想登门探望他。” 他们提到的齐南声师叔,是丹鼎门的一位前辈,六阶药师,也曾是宗法堂长老,但在五年前就离开宗法堂了,据说是因为与野凤凰起了一场冲突。 传言是他先招惹的野凤凰,然后被野凤凰找上门臭骂了一顿,把他给骂走了。野长老确实不好惹,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万钟乐这么说,其实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因为这几年来,逢年过节都是他主动发消息问候齐师叔,还不时找机会登门送礼,但齐南声从未主动联系过他。 余上征瞅了他的腿一眼:“我倒是建议你,就趁现在、就这个样子去探望他老人家,因为你的伤是野长老留下的……” 余上征扶着万钟乐远去。此时何考也被钱总一个电话叫上楼,说是有工作的需要汇报。 来到副总裁办公室,老钱笑呵呵地把他迎进去,递过一杯茶,在沙发上一同坐下,开口首先关心道:“小考,你最近与娥总的关系,还不错吧?”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8、天梯怎用妙由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句话倒也不突兀,因为最近部门里都在传,何考这只小奶狗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娥总,总被抓差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跑腿活。 钱总适当表示关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钱固然可是精通望气术的高手,望气门一阶术士人称为“窥探者”,还有个绰号叫“捉奸者”,更何况老钱如今已是四阶衙役。 别人看不出何考与高雪娥的关系,难道他还看不出来吗?就算何考的潜行术修炼的再好、平日隐藏得再深,但高雪娥可是普通人。 其实都用不着什么术法神通,“小考”这个称呼不经意间就能暴露很多信息。以前在公司里只有黄小胖会这么叫何考,后来老钱与娥总不约而同都开始这么称呼他。 听见这句明显有试探意味的问候,何考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就是物理意义上的,潜行术修炼有成,就能够控制呼吸、心跳等反应,最擅长对着测谎仪胡说八道。 何考一本正经道:“多谢领导关怀!最近部门里有些人在说我得罪了娥总,所以娥总给我小鞋穿,其实都是误会,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我与娥总关系很好,她对我一直很关心照顾。我只是在办公室里坐得太久了,静极思动,主动申请多跑一跑外勤。” “那就好,那就好!”钱固然微笑着点头,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娥总为什么会叫娥总吗?” 这一句还真把何考给问住了,因为他不知道啊,刚加入公司的时候,就听大家都这么称呼高雪娥,他就很自然地也跟着叫了。 但突然老钱这么问,他也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奇怪。 在栖原分公司或这说整個云服务事业部,如今只有三个人能正式叫“总”,分别是方总、刘总和钱总。就是一位总裁,p9级;两位副总裁,p8级。 另外还有两人也经常被大家叫总,但显得不是那么正式,就是行政总监与财务总监,都是p7级。 高雪娥是项目组主管,p6级,其实应该叫高主管,其他部门的一把手大家也都是这么称呼的,怎么偏偏到了她这里,就变成娥总了? 顺便多介绍一句,小胖的职务是项目经理,p4级,内部称组长,在外面可以叫一声黄经理,而何考只是p2级程序员,无职务。 何考很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啊。” 钱固然似是想笑,又似是有点疑惑:“你比我来得更早,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 何考:“没人告诉过我啊,网上能查到吗?” “这种事网上可查不着。”钱固然终于笑了,似是确认了何考是真的不知,又叹了一口气道, “什么叫信息壁垒?这就叫信息壁垒!本以为人尽皆知的事,但偏偏就没人告诉过你,于是就只有你不知道。” 何考:“多大点事,你告诉我不就得了!” 钱固然:“娥总来得比方总还早,方总调任栖原分公司总裁的时候,娥总恰好也被提为部门主管。 方奇志到公司后,主持的第一次会议上,当众叫了高雪娥一声娥总,然后大家就都这么叫了……叫的人多了、叫的时间久了,高雪娥自己也没办法。 在部门内,大家也感觉,娥总这个称呼比高主管好听多了。 从那时起,整个公司就都在传,新来的这位方总,是高雪娥的老相好。这种事伱也没法找当事人求证,当事人更没法找谁去辟谣……” 很多大公司内部,都有不少此类真真假假的八卦,但是这种事情谁也不会再明面上公开说。 何考加入公司后,虽然表现得很乖巧,几乎谁都没得罪,但除了与黄小胖是自幼的私交,并没有拉帮结派,所以也没人跟何考说过这些。 至于黄小胖,应该是觉得也没必要跟何考讲这个。 何考淡淡道:“这些没谱的事儿,我也没必要知道。我原先只是觉得,叫娥总比叫高主管好听,显得亲切,现在也是这么觉得。” 钱固然似笑非笑道:“也不是一点谱都没有。” 何考微微一皱眉,没有说话,抬起头就这么看着钱固然,仿佛在问——你什么意思? 钱固然赶紧解释道:“其实方奇志与高雪娥曾经是校友,那时候高雪娥还在读本科,方奇志刚读博士。 是方总追的娥总,两人处过一段时间,估计也就是吃过几顿饭、看过几场电影……我这只是是形容啊,形容他们的关系也就那么回事,估计连手都没牵过。 反正短则一个星期、最长也不超过一个月,这两人就分手了,估计是高雪娥没看上方总。 但因为这一段,说方总是高雪娥的前男友,勉强也是可以的,所以公司里的有些传闻,并非完全捕风捉影。” 何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假如他们自己不说,公司里其他人怎么会知道?” 钱固然一拍大腿:“你终于问到了关键!知道什么叫借天梯吗?” 这句话更显突兀,何考诧异道:“啥?借什么田地?” 钱固然:“不好意思啊,说话有点小口音。天梯,就是登天的梯子,所谓天梯术,是江湖套路的一种,与盘局术并称……” 钱固然找何考过来,主要并不是说高雪娥的八卦,而是特意给何考上节课。 何考如今已是知缘客,了解术门和术法的很多情况,但对术门中与术法修为无关的江湖套路,还需要补充一番知识点。 坊间传闻方总是高雪娥的老相好,整个栖原分公司人尽皆知,传到后来那个“老”字也没了,就是相好……以至于平常有什么事情,倒也没人会找高雪娥的麻烦。 除非有人想刻意针对一把手方奇志,否则又何必为难她呢?至于传闻是真是假,此时已经不重要了,哪怕两人根本没什么关系! 但钱固然刚来公司时就看出来了,方奇志应该对高雪娥所有企图,但高雪娥对他没那个意思、并没有给方奇志什么机会。 钱固然还能看出来,两人曾经有过一段,但如今早就分开了……然后他就做了一番背景调查,发现事实果然如此,就是学校里的经历。 传闻还导致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在公司内部,高雪娥免去了很多被骚扰、同时也是被追求的可能,也说不清是好是坏。 事业部那么多男员工,以高雪娥这么出众的姿色,却没有什么人公开追求她,甚至都很少有人撩她,这原本是不太正常的。 明明两人已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还会这样?这就是钱固然今天要重点讲的天梯术……以此为例,已经剖析得十分明白。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最后,就该回答何考的那个问题了,是谁制造的传言? 通常情况下,假如按照“谁收益就是谁干的”这条原则,那么应该是高雪娥干的。可是钱固然却告诉何考,据他分析调查之后发现,这是方奇志故意放出的风声。 至于方奇志为何要怎么做,则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说到这里,何考也不知作何感想,只有哭笑不得道:“老钱,你怎么会打探到这么多情况?” 钱固然苦笑着摆手道:“哎呀,职业病,望气门的职业病!我这病情,还不算是太严重的。 既然提了副总裁,总得深入了解一下顶头上司。还有某些事情,不把相关情况弄清楚,也总感觉不放心,倒不是对谁的隐私感兴趣。 小考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可能得罪了事业部的一把手?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自己刚才说的,和娥总关系不错。 我刚到事业部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一些话,有关娥总与你的,肯定是不太好听,不知道那位方总听见了会是什么感觉?” 何考:“他是什么感觉,我哪能管得着?而且级别差得太远,就算他平时想找我的麻烦,也不太容易够得着。” 这倒是实话,方奇志平时管的事情与何考负责的工作,中间差着好几个层级呢,哪怕到了部门内,还得越过高雪娥和黄小胖。 往细了说,何考来的时间也还短,更每得罪什么人、犯过什么错,就算想收拾他也得等个机会、找个借口吧。 所以要是今天钱固然不说,何考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如今身为隐蛾,说实在的,他也不担心这茬了。 钱固然:“可现在是我被方总针对了啊!这多少也是受你的影响,整个分公司的人都知道,我跟你的私交最密切,你是我的人。 方奇志这个人,把栖原分公司看成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原先只有一个刘副总,凡事都对他言听计从,他一直不愿再增设一名副总裁。 最近集团总部又任命了一名副总裁,他心里老大不愿意了,只是没办法,偏偏这个人又是我,他能看得顺眼才怪呢! 我刚在医院里躺几天啊,他就向集团总部报告,说是工作安排不开,我又迟迟不能到任,建议再任命一名副总裁取而代之…… 我总算及时出院了,这才刚上任不到一周,他已经有好几件事在跟我别苗头,看样子是在暗示大家选边站啊。 他是一把手,而我只是新来的副职,大家要站恐怕也只能站他。 我自问从未开罪过此人,更没想着要跟他争权夺利,只想着提拔了之后能清闲一点,可是他对我的怨气,多少也有点你的关系吧?” 何考一阵无语,这事要他怎么说?无论哪个公司或机关单位,只要有点规模,所谓的派系问题就避免不了,就算你自己不想站队,也会有人替你划分阵营。 在他人眼中,何考既是高雪娥的小奶狗,如今又是钱副总的狗腿子,怎么都不会受方总裁待见的。 何考:“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诉苦吗?这才当上副总裁,难道就想着把方总弄走或弄下去,你来当总裁?这事我又帮不上忙!” “说这些话,就是个引子,跟你介绍一下什么叫借天梯。天梯术的后果有好有坏,若是梯子架得不好,说不定还会被摔着。 刚才有两位术门前辈来找我了,心盘门的五阶江湖人余上征,还有丹鼎门的五阶采药人万钟乐,我也用了一招借天梯……”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钱固然终于切回了正题,介绍了刚才的事情,重点是他告诉了那两位前辈自己的猜测——何考可能是江道祯长老的秘传弟子。 这件事,钱固然怎么也得跟何考本人通个气。有了方才的铺垫,何考已完全能明白他的用意。 何考:“原来如此,多谢了!早就知道老钱你的门道深,没想到会有这么深。” 钱固然摆了摆手:“一点小门道而已,你见识浅才会觉得深,但对方也是老江湖,一听就能明白,未必能如我所愿。 他们本人或许不便再亲自出手,但可以指使别人,那些没有听过这件事的人,继续在暗中针对你,目的仍然是查出隐蛾的身份。” 何考:“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宗法堂不是已经公布了隐蛾的情报,申明隐蛾之物无法谋夺,还对隐蛾发出了公开邀请吗?” 钱固然叹了口气:“明面上是如此,但背地里恐怕还是各有各的想法。比如余上征,他有私人的原因,就是为了查找余虹练的下落。 还有一点,隐蛾之物虽不可谋夺,但查出了隐蛾的身份,若有办法胁迫此人,仍然等于掌握了隐蛾之能。 隐蛾的能力实在太让人羡慕了,不论好事坏事,干什么都方便。唯一不方便的就是,不能让人识破了身份……” 何考:“教训还没受够吗,居然还敢私下派人追踪隐蛾?那岂不是葫芦娃救爷爷,打算一个一个送?” 钱固然居然被逗笑了:“你这个比方……不太合适吧?葫芦娃可不是反派,假如他们是葫芦娃,爷爷又是谁?谁又是蝎子大王和美女蛇呢?” 何考也被自己逗乐了:“原来你也看过那部动画片。” 钱固然:“那是很久之前的老片子了,我年纪比你大。” 何考心里想的是,居然有人打算暗中盯着隐蛾,这是不是吃错药了,这种事连宗法堂长老都没法办到吧? 别说他这位真蛾,哪怕曾经的假蛾小胖,只要被人暗中窥探,也立刻就能察觉。但两人好像很有默契,不约而同谁都没提到黄小胖。 就算在这种场合,钱固然以神识查探过周围,确定无人偷听,但仍保持了应有的谨慎。 何考无意间又瞄了钱总的大办公桌一眼,因为那上面放着一对金黄色的镇纸,錾刻着别致的梅枝图案,就是何考交给姚律师的东西。 何考的原话,是让姚律师帮他换成现金,代理费以及相关的各种费用,就从里面扣除。可是姚律师一直没跟他提结账的事,今天这对镇纸却出现在老钱这里。 何考刚才一进屋就看见了,但是钱固然没提,他也没主动问。 此刻钱固然发现了他的眼神,才像刚想起似的,起身拿来那对镇纸道:“小考啊,你这对镇纸假如真想出手,我打算把它买下来。 先别吱声,听我说,我有很特别的用途,算是占了你一个大便宜! 刚才说的那些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与我的修为有关,最近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上报宗法堂呢,你可得好好恭喜我了……”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099、天梯递撤只量心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镇纸,是古人写字时用来展平并压住纸张的东西,如今基本只有书法爱好者才会用到,属于传统的文房雅物之一。 东国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对应的四件雅物则为笔架、墨盒、镇纸、水注,除了实用价值,还有各种艺术观赏价值。 何考的这对镇纸是纯金的,一根就有十斤重,力气小的都会闪到手腕。除非是大风天在户外写字,否则一般人根本用不上。 经钱固然最新鉴别,这是一件古物,断代差不多有六百年。所谓断代,当然不是黄金元素的年代,那能追溯到宇宙起源了,而是指成器的年代。 六百年前或者说这六百年来,一定有重要的人物,经常用它展镇纸张、文册,观看与书写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对镇纸相当于某种礼仪用品,年深日久,以至于已带有一丝灵性。 其灵性就是“镇”,大致就是压得住的意思。 其实钱固然在九月三十号那天,第一眼看见它,就感觉其似有灵性。待到如今突破四阶修为,并拿到手中仔细观研,发现它确有灵性,并做出了更精确的鉴别。 但是没有哪家机构,能开具这样的鉴定证书。 说了这么多,其实对普通人而言没什么区别,但它对钱固然恰好有大用。 修为达到四阶后,就可以学习如何使用法器,但前提是得拥有自己的法器。假如在术门中根基深厚,师父也给力,会直接给弟子赐器。 可钱固然的师父早就不在世了,他这一支系的弟子上面已无尊长,就连顾云腾都在不久前去世了,钱固然自己就是掌脉。 法器这么珍贵的东西,他就别指望被赐予了。 其实也有不少术门弟子突破四阶后,一直都没合适的法器可用,但也有人同时拥有多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法器各有妙用,谁也不会嫌它太多、没事拿出去分给别人。 钱固然得自己想办法去找机缘,最靠谱的办法就是到入微门请一位高手,帮忙祭炼一件法器,哪怕是法器初胚也行。 炼器首先就要找到合适的材料。理论上天地万物什么材料都可以用来炼制法器,最重要的就是其中蕴含的灵性,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法器有很多种,比如何考从小戴的那枚挂坠,虽然珍贵却是辅助类的,对钱固然的用处并不大,最重要的通常是随身法器。 随身法器顾名思义就是随身携带的宝物,其妙用最契合自己的修为根基,以及所擅长的术法。 更进一步则是所谓的本命法宝,在随身法器的基础上特意打造,日常以心神祭炼,并能跟随术士本人一起成长。 各宗门都有相对成熟的传承,比如望气门的高阶术士,最熟悉的法器制式有两种,大印和惊堂木,当代也有人把法器打造成公章模样的。 那对黄金镇纸虽然只有一丝微弱的灵性,但钱固然感觉与自己十分契合,简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自己及时回头帮了何考,天意便有此回报。 假如善加祭炼,打造成法器之后,其妙用不仅有封镇之威,还有抚顺之效。 举个例子,假如有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剑拔弩张就要大吵一架,钱固然取出法宝镇纸这么一抹,实际上是抚平了这两人的气场变化,无形中也可能把气氛就给抹顺了。 反正钱固然说得十分玄乎,何考也听不太明白。其实就连老钱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因为相关的秘传法诀,他还要到望气门祖师殿参加仪式后,才能得到传授。 老钱的想法,是找一位入微门的高手将这对镇纸打造成法宝初胚即可,将来再自己亲手祭炼成器。 何考倒是听明白了一件事——老钱的修为进阶了! 望气术一阶,人称窥探者。 望气术二阶,俗称掮客。 望气术三阶,自称纵横家。 望气术四阶,戏称衙役。 望气术五阶,号称悯良人。 望气术六阶,尊称座师。 四阶衙役,钱固然已是望气门的高阶术士,难怪说话时总感觉多了几分从容自信,还有一点矜持,似是不想炫耀又盼着有人来赞。 善解人意的何考,以羡慕与崇拜的语气与眼神,适时发出各种惊叹,让钱总的感觉越来越好、话也说得越来越多。 在如此懂事的捧哏配合下,有些原本没打算介绍的情况,老钱也都顺口说了。 也怪钱固然自己要藏着掖着,原先知情的只有一个姚少兰,此刻终于又多了一個何考。 何考最后说道:“您帮了我这么多,这对镇纸,我本应该送给您的,就当贺礼了!否则也实在没有别的东西,能配得上庆祝这种事情。” 这话就算是纯客套,老钱听着也开心啊,赶紧摆手道:“上次的那瓶培元丹,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怎么能白拿你这么珍贵的的东西? 而且我也知道,你最近手头很紧……” 何考手头紧是实情,他不仅新买了一辆车,而且又新得了一套空房子,需要添置大量的东西,老家的那栋小楼,上面两层还是清水房没有装修呢。 姚少兰那边的委托代理费,他也没付。 林青霜给的五十万租金,再加上何考自己的七万多积蓄,细算起来根本就不够。 商量到最后的结果,既然老钱要收购,那么何考还是按重量换算成金价出售。 假如不是老钱有特殊需求,又能感应到那一丝微弱的灵性,在普通人眼里,它就是两根有点年头的金条而已,也考证不出任何出处。 更重要的,因为这本就是何考原先的打算。 他把镇纸交给姚少兰时就是这么说的,等于已经把东西的处置权委托出去了,理论上钱固然完全不必再找他商量,甚至也没必要告诉他这些。 这么算的话,钱固然感觉自己的便宜占多了,最后两人推让的结果,总价往上取个整,钱固然给何考五百万。 另外,何考欠姚少兰的委托代理费,不论多少,老钱也帮他一并付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问题,老钱一时拿不出五百万现金。所以钱固然又很不好意思地跟何考商量,先付他两百万,剩下的三百万嘛,在两年内结清。 何考也没有计较,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站在何考的角度,也不认为自己吃亏。老钱帮他的很多忙,是别人无法取代的,比如今天应付了两位五阶术士,再比如对他介绍了这么多情况。 俗话说千金难买真言一句,指的就是这个,更何况老钱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 趁着老钱正感动呢,何考又问道:“您刚才说的炼器,我很好奇,需要寻找有灵性的材料。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些东西原本没有灵性,但经过高人之手加工祭炼,就有了特殊的灵性呢?” 钱固然:“你说的这种情况,好像就是入微门的点灵术啊,是五阶‘量心人’才能掌握的手段。我这次祭炼这对镇纸,就想找一位量心人帮忙。” 何考:“良心人,有良心的人吗,这个称呼好有意思。” 钱固然笑了:“不是善良的良,是测量的量,武岩骏当初没对你讲清楚么?有个成语叫木匠量心,你是七代家传的木匠,难道没听说过这个? 我们望气门五阶术士号称‘悯良人’,那才是善良的良。” 何考怔了怔:“这个成语啊,我还真听说过,是爷爷小时候对我讲的故事……我以为就是哄小孩的呢,难道是真的吗?” 何考的爷爷讲的、“木匠量心”的故事—— 曾经有位老木匠手艺神奇,打造了一个机关木人,居然会听从指令。 老木匠有个徒弟,自以为把本事都学全了,可是怎么也造不出同样的机关木人,于是有一天他趁老木匠睡着,把那木人偷偷拆了,每个构件都仔细测量。 回去之后,他原样加工了所有的部件组装出来,但是机关木人却没有那种灵性,正在苦恼的时候,老木匠进了屋。 徒弟见师父发现了,赶紧跪下承认了自己做的事,然后问道:“我明明打造了一模一样的机关木人,为何它就不会听话呢?” 老木匠反问道:“所有东西都量了?” 徒弟:“都量了,准确无误。” 老木匠摇头道:“错了,有一门手艺伱还没学会,就是量心。” 在这个故事里,量心是个双关语。心即灵性,简单的模仿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同时另一个含义,就是良心的谐音。 钱固然笑道:“故事里描述的场景,也不完全是杜撰。术门自古有很多神奇的手段,都出乎普通人的预料。但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智能机器人吗? 量心人这个称呼,多少跟这个成语有点关系。点灵术也叫量心术,能修习这门术法,就是成为五阶量心人的标志。” 何考:“除了入微门的点灵术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使一件东西具备独特的灵性呢?” 钱固然感觉自己快被掏空了,不得不露怯道:“我也是刚刚成为四阶衙役,很多秘法传承还没有到手呢,哪能知道那么多?” 何考真正想问的,其实是那幅《谭仙拄杖图》的玄妙,但又不好直接问,所以才扯了这样一个话题。 其实他尚不知,想打造出《谭仙拄杖图》那样的宝物,区区五阶点灵术是完全不够,其手段玄妙也非此刻的钱固然所能了解。 钱固然又想了想,好歹说了句有用的:“你是对那枚挂坠好奇吧,你再好好想想是什么人帮你爷爷加工的?找到江长老本人问一声不就得了!” 何考:“你也坚持认为,挂坠是江长老给我爷爷的?” 钱固然:“林青霜不会猜错的,我要是江长老,最近肯定天天打喷嚏。” 何考顶着江长老秘传弟子的名头,却不愿意多聊这些,岔开话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向宗法堂报备,然后去望气门祖师殿?” 钱固然:“这一去至少得预留一周时间,如果再加上托人祭炼法器初胚,恐怕得花十天半个月,我得专门请年假才行。 刚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来上班了,方总跟我还不对付,这种时候不太方便再请长假……等过段时间再说,你得替我保密啊!” 何考:“那是当然!什么时候见我乱说话了?” 见钱总这边没什么事了,何考正准备下楼继续工作,不料老钱又叫住他道:“我今天打电话给公司办,叫他们在黑牛料理订了个包间。 我特意声明是私人请客,是专门为你庆祝生日。 下班后一起过去,我把小姚、小胖、娥总都叫上,再叫几名关系不错的同事,大家热闹热闹……我买单,也为了谢谢你这对镇纸。” 这寥寥数语却很有意思,老钱身为副总裁,想请客叫公司办帮他定一个合适的饭店包间,这是正常情况。 但他特意告诉了公司办,这是私人掏腰包请客,而且是给何考过生日。这就不同寻常了,说起来仍然是天梯术的一种,叫“递天梯”。 最重要的并非他请何考吃饭,而是这个电话。 既然大家都私下议论何考是他的人,那干脆就公开表态吧——何考就是我的人,我罩着的,谁为难他就等于跟我过不去。 就算方总不待见何考,但公司里的其他人,明面上也没必要得罪钱总啊。 何考惊讶道:“你还记着我的生日呢?” 钱固然呵呵笑道:“你的人事档案,我早就看过了。” 不知不觉已是十一月十号,何考的二十六岁生日,论起来他比黄泗要大十七天,半个月后就是小胖的生日。 何考再次表示感谢,这都要出门了,不料钱固然又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问道:“刚才有些话还没说完,你知道方总为什么要放出那种风声吗,说他是娥总的老相好?” 何考无奈道:“我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钱固然:“两方面目的,一是他对高雪娥还贼心不死。另一方面据我推测,主要是为了转移视线。 其实他在那个时候,已经和栖原分公司的财务总监王钰搞上了。方奇志还专门为此租了套房子……他们以为谁都不知道呢,但怎能逃过我的眼睛!” 何考下楼的时候,感觉脑袋有点发胀,和钱总谈的这番话,接收的信息量过于庞大,够他消化好一阵子了。 尤其是老钱最后提到的,方奇志和王钰的事,何考真的被惊着了。 王钰比方奇志还大几岁,今年四十出头,但保养得挺不错,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也算是风韵正熟吧。 她的孩子刚上大学,老公在外地工作,没想到竟与方奇志有一腿。别说何考,估计整个分公司都没别人知道,否则早就有人被调离岗位了。 螣信集团内部并没有明文禁止办公室恋情,两口子都在同一部门的情况也不少见。 但是独自分支机构的一把手,竟在暗中和财务负责人搞到了一起,无论在哪里绝对都是犯忌讳的事,一旦被发现,调岗就是最轻的处理。 方奇志想排挤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钱固然! 看来老钱早就有办法把方总给搞下去,但是此前并没有这种想法,而如今可能只是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了。 老钱为什么要告诉他呢?应该就是让何考安心吧。 有时候分享秘密,就是取得信任、拉进关系的最好手段,反正钱固然已经帮了何考那么多、又说了那么多,而且还得了他那一对镇纸。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00、天梯高处借成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小时候过生日,大姑都会给何考做一碗面,碗里只有很长的一根面条,再渥两个鸡蛋,就是当地传统的长寿面……大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陈妈妈也会特意给他买个蛋糕,具体什么口味的则是小胖说了算,主要也是被小胖吃了,打着给何考过生日的旗号。 今年没有回浦港镇,钱总却以给他庆生的名义凑齐一大桌人,包括公司里的好几位部门主管。在外人眼中,这一局就是很明显地——缔结本公司钱系阵营! 但大家都没有谈这个话题,仿佛就是单纯地给何考庆生。听说老钱请客,小胖拿过菜单又添了好几個硬菜,倒是没像上次那样喝多。 娥总也破例喝了一小杯酒,脸立刻就红了,人显得有些醉了,果然是不能喝啊。 何考倒是喝了不少,因为大家都要敬完他再去敬钱总,这酒没法推,而且最近的烦心事不少,喝两杯可以舒筋活血,亦可舒缓心情。 这家饭店的档次不错,装修与环境都挺好,但再好的环境也难免出现苍蝇、蚊子,可能是开门时趁机从外面飞进来的,还没来得及撞在灭蚊灯上。 有一只蚊子嗡嗡嗡地飞过,它是入秋后的老蚊子了,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何考已有几分醉意,随手一挥,用筷子尖把蚊子给夹住了,堪堪就在高雪娥的鼻尖前面。 黄小胖在旁边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立刻怪叫道:“哇,小考,你这是什么神功?我只在电影里看见过大侠夹苍蝇,你连这么小的蚊子都能夹住!” 他这么一嚷嚷,大家也都注意到了,纷纷发出惊叹声, 有些醉意的何考忽然间反应过来,这一幕可能暴露修为,赶紧摇头笑道:“就是赶巧了,这么随手一夹恰好就夹中了,看来我很可能是一位习武奇才啊!” 一桌人都笑了,只有钱固然和姚少兰的笑容中却带着一丝惊疑。 用筷子尖夹住一只飞行中的蚊子,并不难,只要反应速度足够快,而且动作够稳够准,身体能跟得上意识…… 喝了这么多酒还能随手做到,这怎么着也得是二阶修为吧? 钱固然有点懵,对于何考是江道祯秘传弟子这件事,他原本以为不太可能是真的,自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借个天梯以劝退余上征和万钟乐。 难道……自己随口编的说法,竟然就是真的?假如真是这样,何考本人肯定是不会承认的,也不会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秘传弟子嘛,未经师父允许,是不能擅自显弄身份的。 但钱固然又觉得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何考最近的经历他很清楚,假如是这样,有些事就没法解释。 难道就像何考自己说的,这只是无意间的巧合?算了,不去琢磨了!江长老那种人,据传已是七阶大算师,岂是他可测度的? 次日是周末,钱固然带着那对黄金镇纸,与姚少兰一起又特意去了一趟恒州,再度给林青霜前辈问个安,顺便送点礼、沟通一番感情。 有些事他可以不告诉别人,但有必要和林青霜通个气,比如昨日与万、余二人的见面经过,还有他给何考借的天梯……顺便再探探这位前辈的口风。 钱固然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托林青霜介绍一位入微门的高手,好帮他将那对镇纸打造成法器初胚。 至于自己修为突破的事,当然也没有瞒着林前辈,老钱选择了当面“汇报”。 都说望气门术士最擅建立人脉网络,但偏偏钱固然此前是位独行逍遥客,这是他的薄弱环节,不是不能,而是没这方面的想法。 如今好歹已跻身高阶术士之列,又卷入这么多事端,该是时候弥补不足了。昨天一桌酒,等于在公司里拉拢出一个“钱系”,那么在术门中,也该打造另一个“钱系”了。 他托林青霜帮忙,还不如说是托林青霜背后的野长老帮忙。只要野长老能打声招呼,肯定能在入微门中找到合适的人。 过段时间去望气门祖师殿参加仪式,也该与二长老好好沟通一番,并与二长老身边的人搞好关系…… 得知钱固然已突破四阶,林青霜表示了祝贺,言语中很是感慨。 钱固然只是谦虚地声称,自己这是因祸得福,侥幸而已。他当然能够揣摩出林青霜那种复杂的心态,不敢流露一丝炫耀的意思。 林青霜晋级观身门的三阶“医疗家”,已有将近三十年,修为积累深厚,论境界早已圆满,却迟迟未能突破为四阶“郎中”。 四阶术士,望气门戏称衙役,观身门称郎中、入微门称工匠、兴神门称花子、心盘门称货商、丹鼎门称园丁、灵犀门称神棍,都是世间很普通的身份。 通常因资质、根基或个人选择等方面的原因,修为境界到一定程度难以寸进,往往也就对破关不再抱有期待,比如顾云腾,但林青霜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她是有心结,对于三阶圆满的状态而言,心结就意味着心劫。钱固然能看到问题所在,却没什么好办法。 林青霜道侣早亡,只有林化雷这么一个传人。林化雷偏偏又不成器,简直跟他师父一样,资质、心性都有问题……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难得遇到何考那样的好苗子,却让某位长老暗中给截胡了,林前辈估计更郁闷了吧? 林青霜倒没多说什么,看到了钱固然带来的那对镇纸,点头赞道:“你的确很有眼光,上次小考在医院里把这个东西拿出来,我师兄野长老就看中了。 她还说,若是姚师侄打算以黄金价格出售,她愿意出双倍的价收购。没想到这东西是被你留下了,确实适合你打造成法器。” 听到这里,钱固然下意识地看了姚少兰一眼,姚少兰则默默低下了头。因为这件事,姚少兰忘了告诉他,老钱此前还真不知道。 假如这么算的话,老钱在何考那里占的便宜就更大了。 野长老真是财大气粗啊,简直有哄抬的嫌疑,可能因此姚少兰才没说吧……但在这个场合,老钱也不好当面问什么。 两人欲告辞时,林青霜却坚持要留他们吃饭,并且嘱托道:“吃完饭再走,我把小考那个挂坠拿过来,你们顺道带回去还给他。” 钱固然:“原先您说租借三个月到半年,现在刚满三个月,还不到半年呢。” 林青霜叹了口气:“三个月就够了,我家的那位后辈,的确不是修习术法的料子,再戴三个月也是一样,还是还给小考平日防身吧。” …… 接下来的几天,何考很忙,除了工作任务,他还要抽空采购各种东西,以给那套房子添置家具用品的名义,同时也自称要给装修老家的房子备料。 他买的不少东西,都用来布置固山深处那个秘密基地了。 野山无名,但其的位置在何考上次去过的固湖附近、栖原与芜城的交界地带,所以何考就称其为固山。 假如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将山腹深处那个暗无天日的大洞厅给铺上地板,防潮、防腐、驱虫、找平、阻燃、抛光养护等活计都亲手给做了。 没办法,这就是手艺人的职业病,也是精神乐趣所在。 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看来,何考的日子过得很舒坦,简直是舒坦得不能再舒坦了! 钻石单身汉,工作在大厂,乡下有宅院,城里买车房,存款几百万,父母无负担,人帅身体棒,能挑夜战酣……完美。 老钱买走了那对镇纸,付了两百万的首款,让何考手头瞬间宽裕,可以采购各种东西。而平日的工作中,组长小胖、主管娥总、分管副总裁老钱,这条线上的领导全是自己人! 可是何考却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危机感,总觉着不知那里隐藏着危险,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或许就因为隐蛾的身份。 老钱曾提醒他,余上征和万钟乐都不会善罢甘休,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何考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想必是对方的动作还没有那么快吧。 可越是这样,何考心中就越是绷着那根弦。 偶尔他也会想,假如没有隐蛾的事,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选择躺平,去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呢?随即着他就意识到,这个想法本身的逻辑就有问题。 他如今得到的是父亲隐蛾留下的遗产,假如不是曾经的隐蛾黄小胖、以及后来自己所拥有的隐蛾之能,恐怕连命都没了,又谈何拥有这一切?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小胖的生日恰逢周末,没有让老钱再张罗,陈妈妈将他叫回了浦港镇,何考也跟着回去了。 因为何考有一位大学同寝室同学,趁周末带着女朋友到栖原来找何考玩,其实就是找他接待的意思。 早就听说何考的老家在大江北岸的乡下,独自住一栋三层小楼,还带一个很大的院子,同学也想到这边逛逛。 乡下有什么好逛的?看看三溪桥风景区、再走一走白马山。但山脚下那个废弃的游乐场,何考肯定是不想再去了,尽管两位客人远远望见都很感兴趣。 第二天他们又叫上小胖,一起去逛了镇上的农贸市场,那里卖的很多东西都挺有意思,是普通的大超市里见不着的。 经过农贸市场大门外,何考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刚走过来,就被一种很特别的目光锁定了,应是被什么人始终关注着。 他扭头看去,发现是那株大树下摆棋摊的小老头。 这位老人家原先是隔壁村的,何考从小就认识。他很有礼貌地点头招呼道:“祁大爷,您好啊!今个天不错,又出来摆摊啦?” 打完招呼,何考陪着同伴径直走入了农贸大市场。 江道祯的心情与发型一般,风中凌乱……自己明明一直都姓江,啥时候变成了祁大爷?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01、天梯眼前路不识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 老钱从林前辈那里捎回来的法器挂坠,对何考本人已经没有太大用处。所以何考把它交给了高雪娥,并叮嘱高雪娥要贴身佩戴,尽量藏衣服里面别被人看见。 此物有安神定气的功效,并有恶意侦测之妙,需要长期佩戴,才能对人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所谓安神定气很玄妙,就算有体会也很难形容出来,可能就是睡眠质量改善了、工作专注度提高了、精力变得充沛了、感官也渐渐变得更加敏锐…… 但是恶意侦测的效果,倒是立竿见影。随身戴着挂坠没几天,高雪娥就私下告诉何考,她这几天渐渐感觉,财务部的王总监对自己的态度很不善。 没有任何理由,人家见面打招呼时也总是笑呵呵的,这就是一种直觉!何考不得不赞叹,这直觉可真准,他也能猜到是什么原因,但某些内情却忍住了没说。 高雪娥这一个来月,一直在坚持修炼何考教她的八段锦,感觉效果还不错。何考甚至在想,是不是也教她秘法呢 何考手中有两套秘法传承,分别是他自己的隐蛾术,以及得自彭咸的观身术。 何考更想教高雪娥的是隐蛾术,没别的原因,就是直觉,听名字就挺切合嘛。但修炼隐蛾术的要求很高,入门前的根基一定要打好,所以不能着急。 至于黄小胖,何考肯定是要让他练观身术的,目前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 那天喝酒,伸筷子夹住了一只蚊子,何考是无意的,引得黄小胖大呼小叫。这也算是无心插柳吧,令何考意识到可以用这个做文章。 几天后,何考特意带着一双筷子和黄小胖一起下班,经过绿化带时,现场给小胖表演了夹飞虫的功夫……惊得小胖目瞪口呆。 何考乘机神神秘秘的告诉他,自己确实是练过的,身怀上乘秘传功夫,因为与小胖的关系这么好才会告诉他,但这事千万要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说! 黄小胖的口风紧,何考是完全相信的。那么多年他都没察觉黄小胖是隐蛾,或者说没有察觉黄小胖竟拥有特异功能! 如今小胖虽不记得与隐蛾有关的任何事,但人还是那个人。 以黄小胖的脾气,怎么可能不想跟着学呢哪怕练不成,也得先试试吧!何考还吓唬了他一顿,说自己看出来了,黄小胖的身体有亏空隐患,须练功补强。 黄小胖居然没怀疑,真的就信了! 一方面他与何考是从小玩到大的,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另一方面何考用一双筷子,现场夹住了那么多飞虫,确实把他给震住了。 假如有外人到这一幕,何考不是江道祯的弟子也得是了。因为这是灵犀门术士最擅长玩的套路,俗称“捶岗”,也是不少天梯术与盘局术的起手式。 没有一定的真功夫打底,还真玩不了这招。 所谓捶岗,就是吓你一跳的意思。先使些手段显得高深莫测,让你惊呼赞叹,接下来开口便吓你一跳,无论多么离谱的话,你都会将信将疑。 某些“吓人一跳”的开场白,很多人都熟悉,比如“我观你印堂有煞气,近日恐有血光之灾!”或者“你这两天定遭遇了破财之事!” 到了何考与黄小胖这里,便是“我观价身亏体虚,须随我修习秘法。” 其实无论何考用筷子夹住多少只飞虫,与黄小胖的身体是否亏空,逻辑上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已经营造出那种身怀绝技的神秘感,黄小胖下意识地就会信他。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就算黄小胖忘记了有关隐蛾的一切,但潜意识里还保留了相关的认知与自我暗示。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虚耗得厉害,还曾嘱托何考帮他想办法…… 何考首先还是教了小胖那套八段锦,等到小胖过生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完全掌握了要领, 可以试着传授入门法诀了。 观身术入门前的筑基修炼,比隐蛾术“友好”多了,就算练不成,只要指导得当,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多少还能起到强身健体的效果。 何考从彭咸那里得到的观身术法诀,虽然只有筑基篇和一阶的内容,但讲解的很详细,林青霜的反馈也等于暗示何考——没问题,完全可以练! 何考发现了,小胖的资质其实挺不错的,掌握得很快、很到位,说天纵奇才肯定是过于夸张了,但肯定也算個人才。 过完周末从浦港镇回来,何考得去上班,就让同学带着女友自己在栖原玩。他还挺够意思,把观流小区那套房子借给他们住两天,可比住酒店强多了。 最近他也添置了一些东西,至少有床盒桌椅,厨房里也有炊具餐具,简单做点饭都没问题……等到同学告辞的时候,他又开车将之送到了高铁站。 由于时间很短,何考偷了个懒,没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从高铁站出来,穿站前过广场去路边取车,却突然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广场周围的人不少,有谁偶尔看了何考一眼也很正常,在这种人多杂乱的环境,通常是很难做出准确判断的。 但何考最近已养成一种习惯,没事的时候就会修炼潜行术,周围的人往往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他,若没有特殊原因,谁都不会一直盯着他看。 就连出站口揽客的黑车司机,刚才都没有纠缠他。 会是什么人在暗中跟踪他呢这种注视感很特别,就像飞机被雷达锁定了,何考甚至还能判断出方位——就来自身后。 何考扭头望去,却下意识地一个赳趄,身体后仰连退两步才站稳。因为那人就是从出发大厅一直跟在他后面走过来的,他突然站定转身,对方差点就撞他身上了。 “帅哥,我能找你问个路吗” 还没等何考吱声,对方先开口了,声音弱弱的、绵绵的,但是很好听,定睛一看,居然是位姑娘。 姑娘的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吧,小巧的鼻尖樱桃口,嫩白的肌肤还挺漂亮……哎呦,感觉越看越漂亮啊! 难道她也修炼了潜行术不成 怎么亮眼的美女,走在高铁站这样的地方,居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何考身为隐蛾感官何等敏锐,刚才却差点被对方撞到身上了,事先也没有察觉已离得这么近。 但仔细观瞧,倒也不是没有原因,姑娘虽天生丽质,但打扮的也太……何考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她随意披散着蓬松的头发,虽不至于是乱成鸡窝的样子,但也像洗完头没吹也没梳,就这么自然晾干后的状态。 其个子不高,身材娇小,脑袋只到何考的鼻尖,目测不超过一米六,身穿一件半黑半灰、灰不拉几的长风衣。 这件风衣没扣子,就像开襟的大氅,下摆拖到膝盖,除了肩部收的有些紧,其余部位都很宽松,从大部分角度把姣好身材都给遮住了。 风衣里面的衣服倒很漂亮、很别致,似是古装,或者说是现代很多小姐姐打卡拍照时喜欢穿的东国汉服,腰系一根……那应该叫丝绦吧 这么别致的腰带没有系在风衣外面,而在风衣里面的内衫腰间。 丝绦上有各色细密精致的图案,还设计了不少绊扣,挂着很多小零碎,珠串、玉料、葫芦、雕件、铜钱…… 怎么还有人把一串五帝钱挂身上了,那不是挂墙上或门上镇宅的吗 何考咋看得这么清楚因为风衣没扣啊!前襟就是这么自然敞开,需近距离站在其面前,才能看清其身材。 其身材虽不似高雪娥那么饱熟汹涌,但也玲珑有致很是诱人,若丘山春意、似弱柳扶风。 何考最近心里有根弦始终绷的比较紧,有点东国那句成语“朝乾夕惕”的意思,一直在防备着余上征万钟乐之流派人来盯梢他。 所以刚才他也吃了一大惊,下意识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此刻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多少有点好笑。 哪有盯梢的还主动过来打招呼问路就算是刺客,也没道理在高铁站的站前广场动手啊!“你要去哪儿”何考愣了几秒钟,这才开口反问。 姑娘:“请问,浦港镇农贸大市场,怎么走” 这话如果放在几十年前,倒也没什么,但如今问出来却有点毛病了。那地方能怎么走从高铁站过去,得有四十公里呢! 换做几年前,直接打个出租告诉司机就行,现在则更方便了,掏手机输入地址叫辆车就能搞定。 但何考还是很贴心地答道:“假如坐地铁的话,从这里上车,然后换乘三号线,往江北坐到终点站就是浦港镇。 从那里出来,离农贸市场就不远了。你要是不认识路,可以在那里叫辆网约车,用手机导航也行,步行差不多也就两公里。” 姑娘又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我不能用手机导航。” 她说的是“不能”,而何考下意识地听错了,以为是“不会”,因为用手机还有什么能不能的 如今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不会用手机导航的,几乎等于是珍稀动物了。 何考:“那你从地铁站出来后,再找人问问吧。记住走a3出口,那里离农贸市场最近,其他出口都有些绕远。” 加1飞员入中门曰,定个定有一体依入时信啊: 何考居然还想了一下,这才以确定的语气答道:“确实有,是东国梧桐,不是栖原大街边种的悬铃木。” 姑娘:“树下是不是经常有一位老人家摆棋摊” 何考并不清楚,他把江长老给逼成了什么样,已经不得不给他开卷考试了。要不是江道祯的情况特殊,有些事不好亲自做,估计早就直接上门薅他了! 他只是有些惊讶地反问道:“你连这个都知道祁大爷嘛,我前两天刚见过。” 姑娘:“他不姓祁,姓江,大江的江,老家是那边的下湾村。就是他老人家叫我来的,可我不认识路,已经找了很多人问,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今天终于遇到了你……” ←→新书推荐: 102、天梯弥高下不得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早上挣扎着起床走出家门上班,忽然迎面一阵冷风吹来,打了个激灵,瞬间就醒了! 听见姑娘的话,何考就是这种感觉。 摆棋摊的老头,何考从小就默认他姓祁,已形成了固有认知。照说这种认知毫无道理,可能是偶尔听别人这么喊过,因此就留在潜意识中,久而久之就…… 祁可能就是“棋”之误,摆棋摊的老板,可不就是棋老板吗?没想到他老人家姓江,而且就是下湾村人…… 这与林青霜前辈介绍的江长老,情况就完全对上了啊! 记忆的闸门封印一旦打开,很多碎片随即涌现,然后自动拼接脑补,何考又“记起”了更多的事情。 很小的时候,好像听爷爷提过,有两个混混找棋老头的麻烦,被他阻止了……他还跟棋老头下了一盘棋,居然还赢了。 爷爷的原话就是“棋老头”,应该是“棋摊老头”的简称,口语嘛,说顺嘴了就是这样,这可能就是何考一直认为老人家姓祁的源头。 记得挂坠是从自己三岁那年就开始戴着的,爷爷那时候年纪还不算大,但也五十多了,居然已经称呼他为“老头”了。 说明棋老头当年的形容,就已经明显比爷爷大不少,何考再仔细回忆,也察觉到了那位老人家的异常。 二十多年了,他见过那位老人家很多次,对方的相貌居然没什么变化,而周围的人竟无意间都忽略了这一点。 如果是小孩,当然会长大,但他已经是個老头了嘛,那就始终是个老头,却没意识到他是位长不大的小老头。 对于术门高层,尤其是长老级别的高手,何考的潜意识中是不太愿意打交道的。 原因很简单,首先第一点,他虽与个别术士的关系很不错,但对术门整体的观感却相当一般。 那天绑架他的术士有十几个,各大术门的弟子应该都凑齐了。当年算计他父亲的、如今来找他本人麻烦的,也都有术门的背景。 其次更重要的,他的身份已是隐蛾,一般人发现不了也对付不了他,但在长老级别的高人面前,他如今这点能耐就完全不够看了,也担心会被对方识破。 曾经他向往术法的玄奇,想拜师修习,但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他已通过隐蛾空间得到了隐蛾术的传承,甚至成为了隐蛾门的二阶刺客。 理论上讲,他还算是隐蛾门的掌门呢! 但对这位江道祯长老,何考还是很感激的,既然挑明了身份,他就必须前去拜见,毕竟人家从小就给了他那么珍贵的法器。 何考对宗法堂长老了解得很少,唯独对这位江长老非常佩服,甚至惊为天人。 因为林青霜前辈给他发第二份功诀批注时,曾特意提到那就是江长老的手笔。 那份功诀是何考借助人工智能鼓捣出来的,而江长老则根据自古典籍中零星的记载,又凭借自身的修为,竟能将之增删修改补充完全。 最终到何考手里的,就是隐蛾术的筑基以及一阶法诀,将将可以修炼到突破二阶。 这意味着何考就算没有得到隐蛾传承,同样可以修习隐峨术入门、成为二阶刺客,只是缺少独门应用术法以及后续的功诀。 江长老通过林青霜前辈,将修改与批注后的法诀内容发给他,并通过林前辈给了暗示,就是让他前去拜见的意思。 可惜何考一直没想起来他老人家是谁,结果江长老终于派人找上门了。 这位姑娘就自称是江长老叫来的,在站前广场这种地方,这么精准地找到他……这哪是什么问路啊,分明就是给指路来了! 何考回过神来,赶紧道:“您找他老人家啊,那个地方我熟,恰好打算过去,可以开车送……哎,我的车!” 说话间扭头望了路边一眼,发现他停车的地方站了几个穿制服的,前面还停了辆拖车,正在准备把他那辆违停的车拖走呢。 “警察同志、警察叔叔!这是我的车,我在这儿呢……我错了,我承认错误,我认罚,马上就开走,你们就不用这辛苦拖车了……” 何考好说歹说,挨了一顿批评教育,被警察当场开了罚单,这才把车留下了。违停罚款也就二百,假如车要是被拖走了,再加上拖车费、停车保管费等等,那损失可就大了。 警察办事也讲究效率,拖车来了这里就不能空跑,最终把不远处另一辆违停的车给拖走了。 等何考处理完状况再回头时,那姑娘已经不见了。 她应该就是江长老派来的,完成任务就走了吧,总不至于真的去地铁站了?何考也来不及想太多,当即驱车直奔浦港镇,路上还不忘给娥总打电话请了半天假。 他今天是趁午休时间出来送同学的,还顺道请同学简单吃了个午饭,假如不是遇到了那姑娘,下午仍要回去上班。 当然了,假如不是姑娘叫住他问路,他的车也不会差点被拖走…… 路上稍微有点堵,何考心里多少有点着急,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江长老今天会不会出来摆摊,他也不知道对方家住哪里啊。 天气不错,那位老人家应该出摊了吧,也不会那么早就收摊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赶到梧桐树下的时候,其实时间还早,还不到下午三点钟。江老头远远地看见他停好车快步走过来,故意起身做出要收摊的样子。 何考来到近前站定,说话之前先鞠躬行礼:“江大爷……” 江老头收拾着棋子,头也不抬地打断他道:“我不姓江,姓祁!” 何考赔笑道:“是我错了。” 江老头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道:“噢,说说看,究竟错在哪里?” 何考:“我从小一直都记错了,听别人叫你棋老板啥的,我便以为您姓祁。” 江老头面色稍霁:“啥棋老板啊,他们都叫我棋老头……你这大白天的不上班,跑这儿来干嘛?” 何考:“来向您老人家道谢!二十二年前,不,二十三年前,您帮我爷爷加工了一枚辟邪的挂坠。我如今方知,那是一件珍贵的法器。 还有,我自己胡乱整理了一篇功法秘籍,林青霜前辈告诉我,也是您老特意给做的批注修改……” 江道祯又打断他道:“别跟我说这些,我就是个摆棋摊的乡下老头!” 这话有点赌气也有点矫情了,不让说这些,那让何考来干嘛啊?何考只得脑筋急转弯道:“您既然在这里摆棋摊,我能不能与您老下盘棋?” 只听“啪”的一声,江老头把刚才收起的小马扎又抛了过来,落地之后稳稳地展开。 “我这个棋摊吧,输赢都是有讲究的。如果你能赢我一盘棋,就可以提个要求。假如要是输了,那今天就算白来了,赶紧回去上班吧!” 何考规规矩矩坐下:“好的,就请您老指教。” 江道祯也慢条斯理地坐下道:“你可别跟那些年轻人一样,成天不学好,下棋还偷摸看手机,就知道用人工智能来欺负我这个老头子!” 何考:“那哪能呢,我就凭自己的实力,老老实实地陪您老下。” 江道祯:“你年纪小,先落子。” 何考:“您是长辈,请您先手……红子也摆您那边了。” 江道祯:“原来伱懂啊,那我就下了。” 一老一小开始下棋,走了大约十几步,更准确地说是江老头走了八步,何考只走了七步,江道祯便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假如就这么正经下棋,何考根本不是对手啊!何考会下象棋,但也仅仅是会而已,并没有专门学过,怎么可能下得过他老人家? 若是故意输棋的话,放水未免太明显了,他神算江长老的面子还要不要了?但如果真下的话,何考可就输定了……真能让这孩子白来吗? 想到这里,江道祯不愧是当世高人,说动手脚就动手脚,脚尖悄然使了个暗劲。 摆棋盘的那张小桌没支稳,可能是垫桌脚的砖块松动了,突然向旁边一歪,棋盘滑了下去,棋子也滚落一地。 何考吓了一小跳,连忙一边收拾一边问:“哎呀,这怎么办?” 江道祯冷哼道:“哼,算你小子走运!炸棋,算和局吧。” 何考:“其实,其实我记住了刚才的局面……” 他的动作很利索,说话间又把棋盘摆回了原样,还找了块石头重新把桌子给垫瓷实了。 江道祯瞪眼道:“你什么意思,质疑我老人家的棋品吗?说和棋就是和棋,还能跟你这个晚辈耍赖!” 何考很乖巧地点头:“您老教训的是,侥幸和了一盘棋,多谢您老手下留情。” 江道祯的一口气终于顺了过来,坐稳了道:“以我身份,这盘棋下和了,就算你赢。按先前说好的规矩,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就可以提了。” 何考:“我哪敢有什么要求,只是来向您老表示感谢与敬仰。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您老赐教。” 江道祯:“噢,是来向我请教的啊?那我首先要问你一个问题,我批注后的法诀,林青霜转给你之后,你已经练成了吗?” 何考很恭谨地答道:“已修炼入门。” 江道祯:“我做的注解,说得可是明白,入门不易,入门后更难,一阶修为须快速破关。” 何考:“已侥幸破关,我如今也算是隐蛾门的二阶刺客” 江道祯听见这句话,居然愣住了!片刻之后,他又仰天哈哈大笑。这笑声仿佛震得整株古老的梧桐树都在摇晃,但何考却不觉震耳。 随着笑声,周围的场景忽然变了,无数碧绿的梧桐枝条垂落、朵朵果荚张开,他竟置身于一片丛林树影之间。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03、天梯既上各由缘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是地师谷长老布置的阵法,还特意给了启动阵枢,能在遭遇危险时触发,免得受宵小袭扰,能尽量护我周全……” 这是出现在何考脑海中的意念,或者说一段信息……说何考接收到这段信息,便自然解读成江道祯对他说了一番话。 树影丛林中,不变的就是两人坐的竹椅和马扎,还有面前摆的小桌和棋盘。 在外人眼中,农贸市场的大门前,那一老一小仍坐着在下棋,没有任何异常。 而且从周围经过的人,会下意识地忽视他们,哪怕有人低头刷着手机直接朝两人走过去,也会莫名其妙地绕开。 假如有人修为不错,能不受这种无形的影响,能锁定目标就冲两人去了,也会发现突然闯入了树影丛林间,绕来绕去也不见两人踪影,最终又会绕出去。 何考有些惊讶,江老头也是宗法堂长老,怎么还需要另一位长老布下阵法保护? 江道祯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回没用神念,而是开口道:“二十三年前,我将那枚挂坠交到你爷爷手中的那一刻起,就无法再对外物施展任何术法。 我也不能凭灵犀术修为,主动去窥探任何人的秘密、更别提插手去推动与改变什么。 所以我就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头,经常在这里摆棋摊而已,所知也不会超过你,还好后来我学会了刷手机,能通过线上与宗法堂保持联系。 有两位长老也会定期来看看我,告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你父亲出事的时候,我并不在栖原,就算还在这里,恐也无能为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因此而责怨,但我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何考愈发不解:“您这是……怎么回事?” 江道祯:“你听说过术法进阶仪式吗?” 何考:“听过一点,最早是入微门的武岩骏告诉我的,但他支支吾吾并没有说得太清楚,想必是各术门的秘传。 后来我无意间得到了一份法诀,是观身术的筑基篇以及一阶内容,但其中并没有提到如何突破二阶的仪式。” 江道祯微微一怔:“观身术法诀?林青霜终究还是……” 何考赶紧打断他道:“不是林前辈私自给我的,是我利用隐蛾之能自己找到的,难道您老竟然不知?” 何考一直担忧被术门弟子看破隐蛾身份,但是来到棋摊前坐下,却开口便承认了这一点,因为对面的人不一样。 下湾村的江老头,从小就认识他,术门宗法堂的长老,据说已有七阶大算师修为,二十三年前就给了他随身法宝,如今又给了他隐蛾术法诀。 他已是隐蛾这件事,想瞒着别人可以,想瞒过眼前的江道祯简直是痴心妄想,还不如痛快地承认了……那他是怎么承认的呢? 江长老托林青霜给他那篇法诀注解,其中可没有点明那就是隐蛾术。隐蛾术二阶称刺客,更是法诀中没有提到的内容。 何考坐下后直接承认自己修习了隐峨术,而且已是隐蛾门的二阶刺客,这就是最重要的信息。 它既说明何考已成为了隐蛾,也说明他得到了真正的隐蛾门传承,而非周度、黄小胖那样,只是通过隐蛾之物获得隐蛾之能而已。 江道祯是什么人?当然是一点就透!所以这老头才会哈哈大笑,且主动运转了谷椿布下的阵法——他好像已经能够动用术法修为了。 何考又解释了一番,自己是怎么拿到观身术法诀的?那是利用隐蛾之能进了彭咸的办公室,在彭咸的私人笔记本中搜到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进彭咸的办公室搜查,还有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何考并没有多说,感觉也没必要说。因为江道祯并无询问的意思,甚至都不想知道。 江道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就不用试探我了,这种事情,我是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说江道祯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当然也不准确,什么普通人能拥有六阶巅峰修为?就算不动用神通术法,根据所知的有限信息,他依然可以推断出很多事情。 但他关注的,都是与术门有关的重大事项,假如连何考潜入彭咸办公室这样的细节都能掌握,那就不是受困于修行的准大算师,而真的是神仙了。 何考只得顺着话问道:“什么是进阶仪式?” 江道祯:“便宜法门而已,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看似能使进阶更容易,实则是人为地让事情更复杂。” 这個道理何考也懂,就像登山一样,适合更多人往上的、更容易走的路,必然也是绕远的弯路。 江道祯顿了顿,又接着说:“差点忘了,隐蛾术是没有进阶仪式的,因为它在一千两百年前就已绝传。而其他七门术法,千年来已有了很大改进。 伱可知,六阶算师欲晋级七阶,仪式是什么吗?” 这何考哪能知道!但这句话是自问自答,话语中自有神念解释,居然详细介绍了灵犀术的各阶修为特点,以及种种讲究,甚至还包括了完整的法诀。 简直猝不及防啊!完整的灵犀术传承就这么到手了?江道祯事先连声招呼都没打,也没问何考同不同意,更没问他要不要拜自己为师。 林青霜当初要是像他这么干,说不定何考现在已经是观身门的二阶灸客了。 但江道祯在神念中也有顺理成章的解释,因为何考的身份已相当于隐蛾门的掌门,在一千二百年前,这些信息就是他有资格参阅的。 虽然隐蛾门一脉已绝传一千二百年,但术门好像并未废除这个规矩。 具体的功诀内容非常庞杂,很多都不是现在的何考所能理解,甚至是他不应该接触的,不是身份问题,而是修为实在太低。 所以江道祯用的是神念心印。何考尚不能理解的内容,如今就不能解读,将来随着修为提升,自然就能理解更多玄妙。 灵犀术一阶,人称旁观者。 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注意事项,要保持一种观察的态度,不能轻易起占用卜,当然更不能给人算命了,而是要注意观察世人与世事。 灵犀术二阶,俗称尘客。 到了这个阶段,修炼就不是单纯的观察了,而是要亲身经历世事,与很多人去打交道,去把握事物变化发展的玄妙,并与自身的观察分析印证。 灵犀术三阶,自称预言家。 听上去很神奇、逼格很高,实际上修行中的讲究与很多公司的企划部差不多,需要制定并完成某种计划,这其实就是一种预言啊。 预言家需要预言某些事情的发生,但假如预言失败的话,也会造成一定的反噬,所以修行一定要谨慎。 灵犀术四阶,戏称神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听上去逼格立刻就比预言家掉了一大截,但已跻身高阶术士之列。这既是一种自嘲也是一种警醒,要注意收敛术法之能。 历史上也有不少神棍,真的在从事神棍这个职业,比如摆摊算命、当巫婆神汉。这时千万要注意,尽量不要动用术法,但也要达到目的。 有句俗话叫“天机不可泄露”,自古神棍最爱讲这个。但既然不可泄露,又干嘛选择神棍这个职业呢?辩证之处,可能就在于此吧。 神棍并非绝对不能动用术法,但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必须要换一种方式,比如间接或等效的方式去表达。 “不用之用、心有灵犀”,就是灵犀术最核心、也是最玄妙的讲究。 灵犀术五阶,号称问路人。 之所以有此称号,修为至此,都不会再摆摊算命,反而经常找人问路,因为他们真的会迷路,或者说随时都会迷路。 灵犀术六阶,尊称算师。 到了此等境界,方可修习灵犀门的独门秘法——天机术,但此前一到五阶的种种修炼,也可以说在为修炼天机术做准备。 有意思的是,江道祯明明问何考——知不知道什么是进阶仪式?神念中所介绍的灵犀术,连具体的法诀都给了,偏偏就略去了进阶仪式! 因为隐蛾门的掌门虽有资格参阅各门法诀,但具体的进阶仪式,却是各术门内部的秘传,且是在隐蛾一脉绝传之后才有的东西。 江道祯也不能随意告诉他。 但江道祯却暗示何考,所谓的进阶仪式,就包含在刚才的这些讲究中,针对具体的术法特点,各术门都有不同的巧妙设计。 他对三阶预言家、四阶神棍的讲究介绍得比较详细,但对最初的一阶、二阶以及最后的五阶、六阶,却是一语带过。 六阶以上的术士有什么称呼吗?没有! 因为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现成的法诀可言了,前人只留下了境界的指引与点化,修行全凭自己的感悟。 有人称灵犀门七阶术士为大算师,言下之意,只是比六阶更高而已。 至于术法共有多少阶成就,自古传说是九阶。 但如今术门,江道祯曾见过的修为最高者,也就是七阶。至于八阶术士,也许有吧,可能是某些早已隐退、不问世事的前辈,反正江道祯没有亲眼见过。 九阶术士,那就更是传说了,其境界甚至非江道祯能理解,也不可能告诉何考什么。 他所传授的法诀,就是完整的、能修炼到六阶算师的内容。 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六阶算师想晋级七阶,需要什么仪式?没有仪式!或者说没有任何一种具体的、前人设计好的仪式,能让后人照着做、成功后便可进阶。 或许是其本身就不可能,或许是术门的千年历史,在这方面的探索与积累尚远远不够。 这种仪式,要完全根据自身的经历、际遇,并有着独特的发愿与契机。针对灵犀术而言,它更要完成一个的预言、问出一个答案。 这个预言、这个答案,肯定不能是一般的事,必须足够配得上七阶大算师的成就。 江道祯自诩奇才,不到四十岁就成为了六阶算师,但此后多年,他对如何进阶始终是一头雾水,但忽然有一天,他却如福至心灵,感觉机缘已至。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同乡、邻村的年轻人周度,居然是传说中的隐蛾。 江道祯对隐蛾的研究,可以说超过了同时代的所有人。但他发现的周度并非真蛾,而且也不可能再成为真蛾。 古时的隐蛾一脉掌门,都是由仪式传承的,而且必须传给隐蛾门弟子,因为别人根本无法真正掌控隐蛾之物。 隐蛾一脉绝传后,世上不断有隐蛾出现,那是神器有灵在寻找宿主,可对于成为隐蛾者而言,却未必是好事。 世上已无隐蛾门术士,据江道祯分析,要么是上代隐蛾选择传给下一代,要么就是神器之灵自行寻找最适合修炼隐峨术之人。 这就形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那些人成为隐蛾之后,根本就没机会再修炼隐蛾术了。 隐蛾术入门的前置要求太高,入门后的一阶修炼则要求更变态,无论其人资质有多好,在无修为根基的情况下成为隐蛾、动用隐蛾之力,皆是损耗自身。 理论上江道祯可以置之不理,对他这种人而言,只要插手去推动这种事情,往往就等于在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他当时如福至心灵般,设计了一场仪式,企图召唤真正的隐蛾回归。他发现何考的资质很好,更难得偏偏就是隐蛾本人的亲儿子——这么好的机会上哪儿去找? 那枚挂坠看着普通,而他可是找了好几位术门长老帮忙。当年在一位七阶大器师的主持下,众人合力才祭炼成功。 倒不是它有多么的珍贵玄奇,而是江道祯的要求实在太刁钻,居然是给一个三岁的孩子随身佩戴。 长期佩戴能在潜移默化中使人的心思细腻、感官敏锐、遇事能保持冷静镇定,还不能对形神有负面影响…… 几位高人商量了半天、推演了各种情况,才最终确定,只赋予其“安神定气”与“恶意侦测”这两个简单的功效。 看似简单,费的心思却不小。 无论哪位炼器大师听见这种要求,估计都会当场打人,那感觉就像花了杀几头猪的功夫,最终就是为了做一盘家常小炒肉? 因为这件法器的妙用,不论形容得再好听,对已入门的术士帮助并不大。其实上述那些功效,就是为了使一个人,尽量符合修习隐蛾术的条件。 可是他江大长老的面子,终于还是把那枚“镇邪挂坠”成功送到了老木匠手里。老木匠则决定——要给他大孙子戴着。 在那一刻,仪式便已经开始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进阶仪式,能够保证一定会成功,更何况是六阶到七阶的仪式? 这是江道祯自己设计的,也是他自己选择要迈出那一步,因为修为早在六阶巅峰已进无可进……有些情况心中有数,有些情况却始料未及。 六阶突破七阶的仪式,无论怎么设计,在进行的过程中,都无法动用术法之能去干涉外物。对于灵犀术而言,更有独特的要求……具体是什么,江道祯倒没细说。 梧桐树影中,何考似是坐了很长时间,又似只过了很短的一瞬,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江道祯问道:“那么您老人家……”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道祯便抢着点头道:“是的,这就是完成进阶仪式的最后一步,是我很久之后才意识到的。 今天你终于来到我的面前,告诉我——仪式成功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04、天梯九阶步步惊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江道祯的设想,先给何考打好基础,再设法传之隐蛾术入门法诀,等待周度将隐蛾的身份传承给儿子……他老人家等得起。 传授法诀的最佳时机,就是何考得到隐蛾传承的那一刻。因为得到隐蛾之物、接受隐蛾传承,并不能立刻成为隐蛾,还需要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或长或短,天资好的如黄小胖只用了一个月,天资一般的如小胖的父亲黄灿奎,差不多用了半年。 假如在这個过程中修炼隐峨术,届时开启隐蛾空间的门户,就等于隐蛾术入门。 所以年龄太小肯定不行,必须等身体与心智都发育成熟之后,否则也理解不了那么复杂的法诀,更别提修炼了。 在此之前,江道祯做的就是让何考打好基础,有朝一日,接触到法诀开始修炼,便能顺利入门。 可是两年后便遭遇了意外,周度在看守所病故,临终前将隐蛾的身份传给了黄灿奎,就算他有机会在外面传给何考,也不可能那么做。 因为何考当时只有五岁,既承受不了隐蛾之物,也理解不了传承仪式。 周度嘱托了黄灿奎两件事,一是照顾何考,二是将来把隐蛾的身份再传给何考。第一件事黄灿奎做得很好,第二个嘱托却没办到。 黄灿奎最终将隐蛾的身份传给了黄泗。 其实黄小胖的天资很不错,但以他的性格,是不太适合成为隐蛾的,那简直不是黑暗中的飞蛾,而是四处放炮的炸蛾。 江道祯对此也很无奈,只有接着等……但到了今年,为啥不等了? 何考可是尚未得到隐蛾传承,隐蛾术法诀就提前到手了! 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隐蛾出没的消息传出去了,很多术士来到了栖原。在这种情况下,黄小胖很难不暴露,就算不暴露,估计也会扛不住。 谷椿长老代表宗法堂下令,禁止四阶及以上术士进入栖原,固然是为了阻止术门高层卷入事端,某种意义上是在保护隐蛾,但多少也是为了保护江长老。 第二个原因,是江道祯自己快扛不住了。 六阶修为只要不出意外,寿元比一般人长得多,可是江长老的晋级仪式也不是纯靠灵机一动,他还动用了天机术,这会消耗寿元。 若能成功进阶,寿元也会随修为得到一定的增长,但仪式若再不成功,江道祯就有点等不起了。 他曾设计过各种方案,怎样让何考得到隐蛾术的入门法诀,都得讲究顺势而为。结果何考恰好欲拜师学习术法,他便来了个顺水推舟。 何考通过人工智能整理秘籍,兴神门的李修远长老则在暗中推波助澜,让何考选择了包含隐蛾术的那一部功诀,然后又分两次借林青霜之手,给了他批注与修改。 若黄泗无法再承受使用隐蛾之物带来的反噬,估计也只会将隐蛾身份传给何考——这在江道祯的预料之中。 假如黄小胖没有将隐蛾之物传给何考,或者没有来得及传给何考,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了世界,结果又会怎样呢? 这个答案江道祯没有直接说,但也给了何考足够的暗示。 在那种情况下,隐蛾之物重新无主,神器之灵还会自主寻找最适合的宿主,就像当初找到周度那样。 那么它几乎必然会找到何考,令何考成为下一任隐蛾,因为何考就是这世上唯一修炼隐峨术的人。 所以江道祯的算计也几乎必然会成功,只要隐蛾之物重新无主、只要何考还活着……就是不知这一天得等多久。 回头看,黄小胖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在关键时刻将隐蛾身份传给了何考,否则江老头恐怕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其实大批术士涌入栖原寻找隐蛾的时候,黄小胖便命不久矣,他若没那么做,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成天蹦跶? 一道神念,介绍了前后因由,还包括一些隐晦的暗示,江道祯又和颜悦色地问道:“小考,你应该知道宗法堂发出的邀请,打算以隐蛾的身份正式回归术门吗?” 这个问题何考早就想过,已有明确的答案,当即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这副小身板扛不起,您老难道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 江道祯并没有生气,而是似笑非笑的点头道:“很好,这说明你还清醒。假如你问我,我也是这般建议。 否则隐蛾一脉刚有恢复的希望,转眼恐怕又要绝传。就算你有那个想法,我也建议你等到六阶之后再说。” 隐蛾术六阶是什么尊称,何考如今尚不知道,就连江道祯都不清楚,得等何考将来自行去揭晓。 到了那个时候,何考应当有足够的自保之能,而且隐蛾一脉也应该有其他的传人了。 何考反问道:“您老既然这样建议,那术门宗法堂为何要对隐蛾发出公开邀请?” 江道祯:“那也是我的意思,就是为了保护隐蛾。披露隐蛾之物不可谋夺的消息,再公开邀请隐蛾回归术门,让某些人不好在明面上做什么。 但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既做此选择,恐怕就要面对很多暗中的手段。今后有事可以找我求助,有问题也可以向我请教。 但伱也知道,宗法堂不可能派高手随时随地保护你,那样与暴露你的身份无异。而且在宗法堂中,也不是所有长老都知道你的身份,” 何考:“那么有几位长老能知道我的身份呢?” “只有三人,我、地师谷椿、幻师李修远,其余四名长老并不知晓。并非他们不可信,而是知情者越少越好,据我所知,有一位长老还是非常欣赏你的!” 何考叹了口气:“我所遭遇的事,没有一件是发生在明面上的,所以有个问题很想请教!” 这话说得江道祯多少有点尴尬啊,刚才说什么明枪暗箭,其实何考遇到的凶险,没有明抢、全是暗箭,在宗法堂发布公告之前便是如此。 就在前两天,还有万钟乐和余上征找上门,虽被钱固然设法劝退,但这两人很可能在暗中还有后续的动作,好似也有搞动作的理由。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遇事可以向江道祯求助,但江道祯也不可能时刻呆在他身边当保镖,这些还是何考自己要面对的。 江道祯:“有问题尽管问。” 何考:“我很尊敬您老人家,也很尊敬宗法堂诸位长老,但各术门弟子行事,都是如此不堪吗?” 江道祯面露苦笑,摇头道:“你错了,这其实是个误解……” 根据最近的术门弟子情况大普查,各术门正式弟子总计有四千多人,但这次来到栖原的也只有几十号人,最多不超过百人。 其中大部分人是因为好奇,就是来看热闹的,可能还顺便来旅个游,真正对何考暗中下手的并不多。 有人就算动了手,也及时回头了。比如叶语暄偷换的那枚挂坠,就被武岩骏还了回来,小武还当面说明了情况、跟何考交了个朋友。 还有像钱固然这样的,能认清形势,及时给自己解套还来了个转向,在一系列机缘推动下,最终成了救助何考的人。 至于林青霜,那就更不用说了。 真正举止很不堪的,也就是那么十几个,都算上也不超过二十个。所 以何考的观感,某种意义上也是典型的幸存者偏差,若是好人也不会来找他下黑手,那么暗中动手的,几乎全是居心叵测之辈。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何考想与江道祯重点探讨的:术士这个群体,是否天然就有无视法纪、破坏秩序的倾向?假如是那样,问题就很严重了。 江道祯给的答案——并非如此。 术士也是世人,他们在世上生活,各自的身份。但由于天资基本都超过一般人,更有术法修为在身,所以在各行各业中,更容易取得更高的成就。 这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术门弟子也会形成一个庞大的人脉网络,互相之间可以合作协助,久而久之,他们从整体上就具备了既得利益者的特征。 很浅显的道理,既得利益者,其倾向并不会破坏秩序,而是会尽量维护秩序。 也就是说他们不必作奸犯科,便能取得受人尊敬的成就,过着相对舒适的生活。比如小武的师父张燕飞,人家就是国内知名的美术家、南华美术学院的院长。 但这是否就意味着,术士这个群体必然会安分守己呢?当然也不是,普通人会犯的错,他们同样会犯。 还是以张燕飞为例,他不是进去了吗?而且其违法行为持续时间很长,作案金额巨大,影响极为恶劣。 俗话说树大有枯枝,术士群体达到一定规模之后,难免有各色人等,但这也不能简单的用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来解释。 术士若作奸犯科,还有其特殊性,在某些时候甚至有其必然性。 首先因为能力越大,秩序对其的束缚就越小,一旦行止有偏,造成的破坏也越大,普通人甚至很难防范,造成的后果也会很严重。 其次既得利益者会倾向于维护秩序,但若秩序妨碍到他们获取更大的利益呢?能力越大,身份越特殊,自我也会越膨胀啊。 从概率上讲,这也几乎是一种必然情况。 还有一种更特殊的情况,修炼术法本身,也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心性。 修炼中也有劫数与凶险,比如江道祯本人,就曾受困于进阶仪式长达二十三年,这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吗? 若是修行出了偏差,同样会反应到行止上。 江道祯不好说别人,于是就拿自己举了个例子。前面他在神念中开了个玩笑,如果黄小胖不把隐蛾的身份及时传给何考,他连弄死小胖的心都有了。 江道祯是自嘲,他老人家并不会那么做,但是换一个人呢? 已经等了二十三年,都快熬不起了,眼看只要隐蛾之物重新无主,何考就会成为真正的隐蛾。那么这时候干掉黄小胖,不就达成目的了? 若一旦这样做,便是行差踏错…… 江道祯还透露了一件事,偷换何考挂坠的,也有一名灵犀门术士,后来此人也失踪了。照说灵犀门术士最能判断形势,是最不应该趟这趟浑水的,偏偏此人还是来了。 在隐蛾一脉绝传后,灵犀门是七大术门中弟子最少的,历史上最鼎盛时期也只有一百出头,而其他大部分时间都不超过三位数。 当然了,隐蛾门还在的时候,弟子比灵犀门还少,最鼎盛时期也就十几个,大部分时间都不超过两位数。 在一千二百年前,术门有隐蛾一脉,其职责就是监察天下弟子行止,及时做出处罚以警醒术门同道。 隐蛾一脉绝传后,术门建立了宗法堂,主要由心盘门的地师来负责此事。但地师做这种事,怎么比得上隐蛾? 如今何考成为了真正的隐蛾,江道祯告诉了他隐蛾的来历,以及在术门历史上扮演的角色、承担的责任,却没有勉强何考去做什么。 他对何考的建议只有两句话,第一句是“因缘际会”。 就算何考不主动去监察天下术门弟子行止,有些人也会找上门来,届时该收拾就得收拾,甚至不得不收拾。 有人明确要求他弄死顾云腾了吗?还不是何考自己干的。 另一句话是“量力而行”,意思就不必多解释了。 这就是江道祯的做法,把什么情况都告诉了何考,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既没有勉强他加入术门,甚至也没有要求他拜自己为师。 但就如面前这盘棋,当何考坐下来的时候,便已身在局中。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05、灵犀一指梧桐碧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该告诉何考的,江道祯都已经说了,老头起身道:“就不必行叩拜大礼了!” 何考一怔,这是啥意思,难道是提醒吗?身为现代人,他确实没有这种自觉,也没人教过他呀! 还好何考反应快,随即想起方才的灵犀术传承中,江道祯介绍了一种叩礼。 那是在突破四阶修为、成为高阶术士后,到宗门祖师殿举行仪式时对祖师行的礼,要求双膝、双肘、额头都得触地。 给他老人家行大礼也是应该的,何考既然只知这个,那就行这个,当即起身挪开小马扎,伏地行叩拜大礼…… 江道祯先是迎面站着,似是很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稍稍一侧身,仍是面朝他哈哈笑道:“你这孩子,要你别行叩拜大礼,你偏要这样!” 等何考行完大礼刚欲抬头,江长老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隔空向他眉心一点,无数信息涌入脑海,又是一道神念心印。 这次江道祯仍然没打招呼,传授他的仍是术法,而且是观身、入微、心盘、丹鼎、望气、兴神等六门术法完整的传承。 不仅又根本法诀,还包括了这六门术士在每层境界所能修炼的、或是所擅长的各种应用术法,包括其特色、讲究与诸般禁忌。 加上方才已传授的灵犀术,七大术门的传承,江道祯都给他了。何考方才还以为江长老对灵犀术的介绍已经够详细了,此刻方知居然是其中最简略的。 这倒不是老头藏私,而是灵犀门的很多东西,实在太过玄妙难言。 江道祯也解释了,这就是一千二百年前的术门规矩。隐蛾既然要监察天下术门弟子行止,就必须了解对方的修为特点,以及可能擅长的种种手段。 而在如今,宗法堂的每一名长老,都会掌握七大术门完整的传承。 这么做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防止术法绝传,避免再出现一千二百年前的隐蛾门绝迹那种情况。 更重要的原因,宗法堂已成为整个术门的监督管理机构,每一名长老都需要了解各术门弟子的修为特点。 既然大家都掌握了传承,那么观身门的长老,可不可收一名弟子传授其入微术呢? 理论上好像是可以的,比如江道祯这位灵犀门长老,就通过间接手段传了何考隐蛾术。但在通常情况下,大家不会这样做,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还有一点需要强调,尽管每一名长老都掌握七大术门的完整传承,但这也是用神念心印的方式一代代传下来的,而他们本人未必真的精通其他术门的秘法。 比如一位观身门的长老,虽然掌握了入微术的传承,但他本人未必修炼过入微术,想传授入微门弟子,并不如另一位入微门的高阶术士,就不必越俎代庖了。 当然了,还有另一种特殊情况。 比如江长老特别看好某位后辈,想收为弟子传以灵犀术,可其人就是无法修炼入门,但看其资质还不错,于是就传他观身术试试,结果对方修炼入门了。 在这种情况下,通常的做法,便是在观身门中找一位修士,推荐这位后辈拜在对方的门下、继续修炼观身术。 江道祯还告诉何考,祖师有言,这七门术法加上隐蛾术,相当于登上峰顶的八条路径,最终是殊途同归,并没有谁高谁低的分别。 但是那等境界,已是七阶大算师的江道祯,仍然够不着。 术门长老既然掌握多门传承,那么他们有没有可能兼修其他的术法呢?理论上并无问题,实践中也有人这么做,但那只是辅助与印证的手段。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终其一生也难将本门法诀修到尽头。 但在特殊情况下,比如进阶迟迟得不到突破,需要开阔思路和眼界、印证某些想法与感悟,有人也会适当去尝试。 八门术法虽无高下之别,但入手难易却是不同的。在江道祯看来,隐蛾术最难修炼,其次就是灵犀术。 所以自古以来,经常有灵犀门的尊长向其他术门推荐弟子,因为有的人实在学不会灵犀术啊,但尝试其他术法却是可以的。 当年江道祯突破六阶算师修为后,就经常有人领着自家的后辈来找他,倒不一定是要拜他为师,而是请他“算一算”。 看这孩子是否适合修炼术法,如果还可以,再看看适合修炼哪门术法? 后来,也就是这二十三年来,江道祯由于特殊原因深居简出,倒是很少再做这种事了。 关于兼修术法,江道祯也特意强调,就算抱着印证、借鉴的目的,最好也等到突破四阶、成为高阶术士之后。 一般的高阶术士是没有这個条件的,他们又不是宗法堂长老,并没有掌握其他术门的完整传承。 可是何考完全有条件啊,他得到的可是完整的七门传承! 而且江老头说的是“最好等到四阶之后”,可没说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简直就是在暗示什么。 何考很感慨,想当初他曾千方百计欲习术法而不得。 最早他想请武岩骏帮忙引荐,不料小武本人还不是正式的术门弟子呢,话说得支支吾吾。 后来他终于有机会能当面拜林青霜为师,看林青霜的意思明明已经准备点头了,却突然把答应的话又给收了回去…… 再后来为了给黄小胖找可以休养身体的术法,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彭咸的办公室里“偷”来了观身术的残篇。 如今倒好,江老的头只伸出一根手指,七门完整的法诀就全有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江道祯这么做,理论上只是让隐蛾了解情况,法诀虽完整,各种应用术法也都尽量包括进去了,但进阶仪式依然没有介绍。 好像何考也不需要这些,他目前还是专修隐蛾术,而隐蛾术传承中并无晋阶仪式…… 眼前一花,何考又回到了农贸市场大门外的梧桐树下。记得方才明明是站着的,此刻又莫名坐在了小马扎上,面前还是那个小老头和那盘没有下完的棋。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或者说是定境中经历的幻象。何考好歹有修为在身,已能见怪不怪,只是暗暗惊叹——江长老好手段! 明明没有风,头顶上方的梧桐树,枝叶却在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江长老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很漂亮的葫芦,只有巴掌大小恰好可以握在手中,净高十厘米左右,明黄的皮色,精致的亚腰八宝形。 他将葫芦随手扔了过来,何考赶紧双手稳稳接住。 只听老人家介绍道:“这里面,有九十九粒碧玉梧桐子,是我这些年收集的。每月一粒,足够弥补黄家那小子耗损的元气。 你可别全给他吃了,差不多就得了,其余的就留着自用吧。在突破四阶之前,此物对你的术法修行,都有很好的辅助之效……” 浦港镇农贸打市场门外这棵梧桐树,与别的梧桐看似没什么两样,却有独特的讲究,叫作碧玉梧桐。 梧桐是一种落叶乔木,但这株梧桐冬季虽然也会落叶,但叶子不会全落光,仍保持着青绿的颜色,只是没有夏季那么茂盛而已。 普通的梧桐子有点像豌豆,成熟后皮却是皱的。 豌豆也有皱皮和光皮的区别,如今通过人工选育,市场上见到的豌豆基本都是颗粒光滑饱满的。 而这棵梧桐树上结的子也有两种,一种就是普通的皱皮子,当年成熟。 另一种表面光滑细腻,似一粒粒碧玉珠,需要好几年才能成熟,这才是碧玉梧桐子。 碧玉梧桐子具体几年成熟,要看气候、环境等各种因素,最短需要三年,通常是三、五、七年,最长则需要二十三年,恰好就是江老头完成晋阶仪式的时间。 有意思的是,它的成熟年份并不是随机的,而有独特的规律,都是质数,有三年、五年、七年、十一年、十三年、十七年、十九年、二十三年八种。 这株碧玉梧桐并非另一个梧桐品种,而是它恰好生长在的地气灵枢位置,在漫长的岁月中,其自身渐渐就成为了方圆几十里地气灵枢,从而产生了独特的变异现象。 后来被地师谷椿以其为依托布置了阵法,该法阵除了能保护江道祯,同时也掩饰了碧玉梧桐的特征,让人看不出来。 否则有丹鼎门或观身门的术士偶然经过这里,发现了这株碧玉梧桐树,每年都要跑来采集灵药,那么树下的江长老也不得清净。 碧玉梧桐子是一味灵药,且是配制培元丹的主药。炼制培元丹所用的碧玉梧桐子,当然成熟的年份越长越好,至少也得是七年及七年以上的。 若不拿去配制培元丹,它也可直接服用,带皮炒熟、去皮服用即可,其功效与培元丹有相似之处,但也有所区别。 具体的说,就是排毒清淤、理气清心、祛邪调伤、补益生元,传说中服之甚至可以身轻不老……实际上当然没有传说那么夸张,但也有这方面的功效,比如可治疗少年白发。 它与培元丹相比,很难说二者谁更珍贵。因为一枚培元丹可用不到一整粒碧玉梧桐子,但其中还加入了另外好几味灵药,使其更适固本培元。 而且直接服用碧玉梧桐子,尤其是高年份的碧玉梧桐子,显得有点太奢侈了。江道祯给的这一葫芦九十九粒,可都是二十三年份的。 何考低头研究了一下这个小葫芦,其最上端能拧开,里面镶着象牙塞口。倒出一粒碧玉梧桐子,看上去就是深青色的圆珠,假如不是上面有个芽点,还以为就是珠子呢。 同样的葫芦,他今天好像刚看见另一个,就在高铁站遇到的那姑娘腰间挂着,应该比自己手里的葫芦小一圈。 何考抬头道:“这太珍贵了!其实,林青霜前辈已经送了我三瓶培元丹,其中一瓶我转赠给了钱固然,还有一瓶就是专门给小胖留的,已经让他服用了两粒。” 江道祯的神情有些意外,随即就笑了:“林青霜送你培元丹的事我知道,没想到伱小子还挺仗义,三瓶丹药只给自己留了一瓶。 你大老远跑来给我老人家磕头,我也不能让你空着手,这一葫芦梧桐子就拿去吧,怎么用随你自己。跟培元丹相比,它更适合术士服用。 还有一件事,我有个徒弟叫卫洛,挺漂亮的小丫头,今年二十一,刚成为五阶问路人不久,也不适合总在宗门中待着,必须要出来历练一番。 我让她来栖原都一个月了,还没找到我这里,也不知在哪里迷路了。你如果遇到她,就请转告一声,不必来找我了,就在栖原一带自行游历吧。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总爱迷路,如果有机会,你能照顾就尽量照顾,她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也尽量帮一帮。” 何考此时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立刻点头道:“好的,我记住了……这一葫芦碧玉梧桐子,是不是也有给她的?” 说话同时也在心中嘀咕,五阶修士啊,有事还说不定是谁帮谁呢!而且江老并不知道,他给自己留的培元丹也不是一瓶,而是半瓶。 江道祯:“说给你的就是你的,当然了,你想拿这东西去讨好谁,我也不会反对……该交待的都差不多了,没事我老人家便告辞了!” 何考赶紧掏出手机道:“您老要去哪里啊?我有事怎么联系,先加个好友呗!” 江道祯也从裤兜里摸出一部手机,跟何考加了好友,然后摆手道:“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这些年可把我憋坏了!” 他做事也干脆,说完话转身就走,背着手居然还哼起了小调,步伐显得无比畅快。何考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这老头好像变年轻了,明显比刚才精神多了。 “您老的棋摊还没收呢!”何考在后面喊道。 “不要了,还摆什么摊,东西全送你了!”江道祯的声音远远传来,就这么两句话的工夫,他已经跑没影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06、叶脉青青须会心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来到梧桐树下时,还不到下午三点,感觉时间过得并不长,可是江道祯迈着欢快的步伐离开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他只得将老人家留下的竹椅、马扎、小桌、棋盘、棋子、小竹筐,还有一个平日摆摊的单手小拖车,都拿回了自己家……然后驱车赶回栖原市区。 最近工作任务比较紧张,他也不能时常申请跑外勤了,今天下午虽然临时请假出来,但该干的活还得干,晚上得回去加班,否则就会耽误其他同事的工作进度。 以隐蛾之能,直接穿行空间就能回去,为何还要开车呢?这就是何考谨慎的地方,不论有没有人在暗中调查他,都不要留下这种明显的破绽。 白天何考很忙,这天夜里更忙。 他加班到很晚才回芝麻公寓,稍做休整去了碧树人家小区,在那里待了两个多小时,又赶到了浦港镇自家小楼……假如不是隐蛾,实在没这个本事跑这么多地方。 然后他施展潜行术出门,摸到了那棵梧桐树上……就是树上,不是树下,他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地跑来爬树。 倒不是因为树上藏着宝贝,而是他要找一個合适的标记点,方便发动隐蛾能力能随时到达。树下那么开阔地方当然不合适,只有高处茂盛的树冠中了。 江老头人走了,却把摆棋摊的东西都留了下来,何考看似都搬回家了,其实都藏到了固山深处打造的秘密洞府里,还仔细研究了一番。 江老头坐的那把小竹椅,某部反腐电视剧信访办窗口同款,但材质肯定不一样,竹皮颜色看上去还斑斑点点的,是斑紫玉竹。 摆棋盘的小桌其实很稳当,下午之所以会歪倒,主要是因为地不平、垫桌脚的石头松了,其材料并不名贵,但很结实。 何考也是木匠世家出身,看一看再上手摸一摸,就知道这是老榆木。 这两样东西都是普通日用物件,算不得什么宝物,但何考却发现其材质处理方式很特别,相当结实耐久。 至于那个小马扎,则是平平无奇,应该就是农贸大市场中几块钱的东西。 但是棋盘和棋子却是难得的法器,或者说是一套阵器。何考得到了心盘门的阵法传承,但以他现在的修为还玩不了这个。 但是没关系,谷长老已布好了现成的法阵,法阵中枢就是这株梧桐树, 不能对外界施展任何术法的“普通乡下老头”江道祯,也能启用阵法,何考当然也能。 此阵法的运转非常玄妙,江道祯掌握起来则很轻松,但对何考却很难,cpu都快干烧了,他也只能做到简单掌控。 法阵的“控制系统”就是棋盘,以特定的方式挪动棋盘上的棋子即可,阵法的范围理论上可以辐射整个浦港镇,但实际上主要就是笼罩农贸大市场一带。 这不是江道祯法力,而是谷椿借助棋盘注入的法力,发动一次便消耗一次,假如阵法威力全开则只能启动一次,若将阵法威力控制得小一些,则可启动三、五次。 以往谷椿会定期来到这里检查阵器状态,就相当于不时充个电吧。如今谷椿倒不会再这样做了,但棋盘还能再用几次呢。 假如何考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有什么厉害人物找上门来,他可以带着棋盘与棋子来到梧桐树这里,借助阵法抵挡一阵。 哪怕能阻断对方的神识,然后趁机发动隐蛾能力逃走也成。 只可惜这是借助地气灵枢布成的法阵,只有在此地才能发动,没办法搬到别处。 若是谷椿在棋盘中注入的法力耗尽了,但法阵依然还在,只要何考将来修为突破四阶,并兼修心盘门的阵法传承,同样能运转阵法,只是威力没有谷椿亲自操控那么大。 何考对江道祯自是敬重,但跟这个老头打交道,他也觉得比较累心。老头很多话都不直接说,总有很多暗示要让人自己去猜。 只有何考这种心思细腻的人才能接得住吧,假如换成黄小胖,老头就等于白费功夫了。 钱固然玩了一招借天梯,告诉余上征和万钟乐,何考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有些人比如顾云腾,还曾猜测他是谷长老的秘传弟子。 可是等见了面时,江道祯对此却不置一词,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江道祯以一千二百年前的术门规矩为由,给了何考七大术门完整的传承,这是啥意思?对何考而言,最大的威胁是什么,就是有可能暴露隐蛾的身份。 他不可能保证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动用术法,就算平日走在大街上修炼潜行术,都有可能被眼力高明的术士察觉。 但潜行术的讲究,就是要在日常中、人多的地方修炼。 在那种情况下,至少说明他有术法修为在身,假如没有明确的师承,术门弟子名录中也查不到他这个人,再结合其特殊身份,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就是隐蛾。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总不能把发现的人都杀了灭口吧?那么某长老秘传弟子这个身份,就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或者说误导。 此刻的何考还不知道,其实江道祯对他的“指点”,就是一种所谓的“秘传”方式。既然是秘传,师父当然也可以不明说,往往弟子自己都不太明白。 至于钱固然、林青霜等人,对秘传的讲究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术门高人有这么一种授徒方式而已。 何考现在考虑的,还是具体要冒充哪位长老的秘传弟子?他可以根据情况自己选,未必一定要是江道祯。 江长老还很贴心地通过暗示,给了他一个多项选择答案。候选人总共有三位,就是知晓何考身份的江道祯本人、心盘门地师谷椿、兴神门幻师李修远。 为什么还要加上那两位长老?因为灵犀门的术法实在很难兼修,就算兼修,大多也不适合用于直接对敌,尤其是在那些需要面对面动手的场合。 至于心盘门和兴神门,有很多手段倒是适合用来面对面对付人。而且何考也没必要一定去兼修心盘术或兴神术根本法诀,只要需要习练与掌握一些应用术法即可。 这些应用术法,才是判断修士来历的线索。比如心盘门的“任地班形术”,施展出来的某些效果就像潜行术。 再比如丹鼎门的“鉴药术”、入微门的“鉴物术”,与隐蛾门的“鉴毒术”都是同一类应用技巧,只是侧重的方向不同。 理论上只要境界到了,同类应用术法都可以去修习。 但由于各术门的法诀侧重不同,对于某些特定的术法应用技巧,有的术门弟子可能感觉特别契合,修炼起来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经过长期的总结整理与不断改进,这些应用技巧渐渐就形成了独门秘传术法。 比如潜行术,就特别契合隐蛾门术士,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但换成心盘门术士,同样也可以修炼,效果可能是事半功一;若换成望气门术士,效果可能就是事倍功半了。 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灵犀门的五阶问路人,莫名其妙总是迷路;而心盘门的五阶江湖人,理论上则根本不可能迷路。 那么至少在这个阶段,某些特定的应用术法是不可能兼修的。 江道祯总不可能明着告诉何考:“若是不小心暴露了术法修为,你可以暗示对方,自己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 但只能暗示不能明说啊,秘传嘛,就是不说的! 具体是哪位长老,要根据情况,根据你当时暴露的手段选择,候选对象可以是我,也可以是谷长老或李长老,反正需要对方去猜……” 所以这些暗示,都需要何考自己去揣摩,并掌握好分寸。 兼修其他术门的应用术法,短时间内肯定来不及,但谷长老留下的法阵,眼下就能用得上,否则老头也不会特意将棋盘留下,所以何考连夜前来踩点。 小时候比较调皮的同学们应该都知道,太粗和太细的树都不好爬。 这株梧桐是几人合抱粗的古树,主干很直且很高,树皮又很光滑,就是最难爬的那种,不借助特殊工具根本上不去。 但这难不倒已是二阶刺客的何考,他首先上到了离地五米多高的树冠中,然后接着往上爬,在离地面十米来高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位置。 这里正是主干的分叉处,完全可以藏起一个人,甚至可以勉强搭个窝睡觉了。由于碧玉梧桐终年常绿,周围的视线都被枝叶挡住了,也没人会特意往这个地方瞅。 此时不像白天,没有别的事干扰,何考在树枝上坐了一会儿,便感觉到这个地方是真舒服!这是一种灵觉感应……难怪江老头选择在树下摆摊。 它就是方圆几十里的地气灵枢所在,假如有谁能把这棵树圈起来盖个院子,简直能打造一座专属洞府或小型道场了。 但是这里白天得环境太过嘈杂,来往的人非常多,就算躲在树冠上,有限的空间也活动不开,并不适合修炼八段锦一类的动功,只适合夜间来定坐。 何考的动手能力很强,说干就干,他并没有用斧凿去修这棵树的枝干,而是回家找工具和材料,根据枝丫的形状加工了一个底座。 搬着底座一个瞬闪便回到树上,底座正好与枝丫形成的空间形状吻合,放好之后就是一个小平台,回头再做一些伪装修饰,从树下则根本看不出来。 每天夜间再拿个坐垫过来,他就可以在此修炼隐蛾术。 若修炼时遭遇什么意外的威胁,他还可以及时发动阵法掩护自己……坐在树冠平台上小憩片刻,何考对这里简直满意极了。 如今他已有三处“洞府”,一处是这里,一处是观留小区的那套房子,还有一处便是固山深处的秘密基地……这感觉不仅是隐蛾,简直也是狡兔啊!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07、任地班形因遇立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时间很快就到了年底,何考的这一年过得无比充实,其经历简直比前面的二十五年加起来都要精彩丰富。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各部门都要准备迎接年终的业绩评估与考核,这涉及到大家的年终奖。考评当然由上级负责,但部门主管对此大致都心中有数。 高雪娥私下告诉何考,今年本部门的业绩不错,年终奖嘛,就何考的情况,大概可以领到八个月的工资。 何考如今扣税后每月实际到手的工资接近两万,八个月的工资也算是一笔小财了。除此之外的小福利,还有年终团建。 提到团建,如果有时间的话,部门其实每周都可以出去吃一顿、每月安排一次周边游,而年终团建,是指每年安排的一次外地远游。 事业部的习惯,通常是出国游,去一些签证方便的国家。说是年终其实大多在年初,如果要安排的话,基本上都会选在元旦后、春节前这段时间,大约五天左右的行程。 最近大家都在讨论,一月份去什么地方? 高雪娥私下问何考想上哪里玩,何考反问道:“听说前两年有一次部门团建,去的是萨哇国。你们看了大象表演还骑了大象,然后去了一家射击娱乐馆,还有印象吗?” 高雪娥皱着眉头想了想:“骑大象当然有印象,我还拍了不少照片呢!射击娱乐馆倒是不记得了,可能我根本就没进去玩。” 何考又跑去问小胖,小胖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当时玩得挺开心。 何考的意思,就是想再去一趟,先到实地去踩個点,以后“搬运”军火也方便。在见识了小胖那夜悟空下凡般的神勇表现后,他总感觉自己的火力不够充足啊。 如今秘密基地里只有一支猎弩和一把手枪,子弹也不多,实在不够应付大场面。 为什么还要去那个地方?用专业术语讲这就叫路径依赖。因为小胖已用实践证明,从那里“搬运”军火是可行的,枪支型号丰富、弹药也充足。 何考是位遵纪守法的好同学,并不想在东国主动惹什么事,但也要有备无患。以他现在的二阶刺客修为,真动起手来,还是借助各种长短家伙更好。 这种危机意识,别人恐怕是很难体会到的。 高雪娥虽不完全明白何考的用意,但也知道了他想去什么样的地方,于是准备了两手方案。 方案一是故地重游,还是去萨哇国、还去那个地方,但考虑到黄小胖等老员工已经去过了,于是重复的景点就安排这么一个,其他行程都换成新的景点。 方案二是彻底换个新地方,但行程中必须有大型实弹射击馆,这一点要与合作的旅游公司敲定好。 什么叫人脉?这就是人脉!能以合理的方式、利用外部资源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能让人看不出来!想必望气门的术士,就特别擅长于此道吧? 年底这段时间,何考一度在琢磨兼修哪一术门的应用术法?他首先选定的是心盘门的“任地班形术”,因为其施展出来的某些特点与潜行术相似。 “任地班形”是个成语,典出东国古代一篇描写雪景的名赋章句:“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 心盘门的二阶侠客就可以修炼此术,讲究将自身的气息与地气灵枢融为一体,相当于形神与环境融为一体,也有类似于“敛息”与“潜行”的效果。 何考尝试了好几天,虽勉强可以入手,但总感觉有点别别扭扭,就像一个长跑运动员,突然间改练竞走了,虽然都是田径运动,习惯上却总是不太适应。 究其原因有两方面。首先主要是何考的修为还是太低了,他本门的潜行术还没修炼到高深境界呢,忽然再改修任地班形术,结果就是两样都练不好。 其次他毕竟是隐蛾门术士,任地班形术的效果虽然与潜行术类似,但心法讲究毕竟不同,如果适应了一种状态,便很难自如切换到另一种状态。 这怎么办呢?愁了好几天的何考,某夜定坐修炼后突然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实在太傻了! 他完全没必要现在就去兼修任地班形术,只要了解各门应用术法的特点就好。假如有人识破了他正在修炼潜行术,那就让对方误以为是任地班形术即可。 反正隐蛾门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别人也不了解潜行术,甚至都没听说过,自然会联想到别的术法…… 想通了这一点的何考,心情一时大好,同时又在心中暗道,江老头的种种暗示,自己领悟得还不够啊! 老人家说最好等到四阶后再去兼修,看来并非虚言,是自己先前领会错了。 不知不觉中,何考能连续穿行空间的次数,已超过三十次,按他自己制定的量化细分标准,相当于达到刺客四层的水平了。 这也得益于江道祯送他的碧玉梧桐子,那可是灵效最佳的二十三年份梧桐子。他并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好东西该用时就让它发挥作用。 若是给小胖服用,一月一枚就可以了,而且灵效大多浪费了;若是何考用来辅助修行,则需要他自己掌握,基本是五天到一周服用一枚,能将灵效完全运化吸收即可。 何考并没把碧玉梧桐子给小胖,还是继续让小胖服用培元丹吧。有了碧玉梧桐子,何考自己就不再需要服用培元丹了,另一瓶剩下的便全留给高雪娥。 修炼的同时,他也在暗中留意周围的可疑者,结果还真发现了一个,居然就是本公司的同事。 这位同事不是本部门的,而在事业部的业务链下游部门,办公室在何考他们隔壁,恰好与何考这边有业务对接关系。 何考所在的云服务项目组,年初和年中都在持续招新,但如今招新工作已告一段落。这种业务量的增长,是有传导和滞后效应的,下半年则轮到隔壁部门招新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那是一位女同事,名叫杨灵兮,比何考小一岁,硕士刚毕业。 她对何考似有异乎寻常的兴趣,刚来公司不到半个月,就搞得所有人都以为她在追求何考,而且她好像也确实在追何考。 这种事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家又不知道他和高雪娥的关系。 何考刚得了观留小区一套大房子、还有价值好几百万的现金等价物,消息在公司里也逐渐传开了,也不知最早是谁放出的风声。 再加上年龄、身高、相貌等因素,他如今在恋(liao)爱(sao)市场上也是相当有竞争力的。整个栖原分公司,对他有意思的女孩达到两位数,其中还包括已有男友的。 还有人没搞清楚状况,托人跑到高雪娥这里,要高雪娥帮忙安排给何考介绍对象。高雪娥都笑呵呵答应得挺好,至于事情嘛…… 但杨灵兮的行动很直接,总是请何考吃饭、看演唱会、艺术展啥的。 起初她还是以感谢工作支持、加强业务联系的名义,同时请这边部门的好几个人,但每次都将何考包括在内。 就连对方部门搞团建,也通过主管请这边部门的几个人,每次都将何考的座位就安排在杨灵兮的旁边……到后来,她就干脆直接约何考了。 何考就算怀疑一切,也不会彻底否定自己的魅力,有姑娘想追他很正常,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姑娘一来公司,就迅速锁定了目标、对他展开了攻势。但是换个角度看,她有没有可能是先锁定目标再加入公司呢,就是冲着他来的? 有钱固然的前车之鉴,何考也不得不多想啊。 何考由此也不得不佩服老钱啊,老钱加入公司时虽是另有所图,但放弃目标后则迅速转向,升任了副总裁,手里还掌握了扳倒正总裁的办法, 扪胸而问,杨灵兮人长得还挺漂亮,假如高雪娥纯素颜能打9.6分,那么她至少也能打个8.9分……难道是什么人在幕后施展的美人计吗? 美人计听上去很俗套,但确实好用,尤其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很高明。因为无论派什么陌生人去盯梢调查何考,都有可能被何考察觉并引起警惕。 哪怕何考察觉不到,与何考有关系的隐蛾,在暗中也可能会发现。 但是一位美女同事对何考表示好感、想与他建立亲密关系,这是顺理成章的事,甚至谁都不好干涉什么。 年轻男女谈饮食,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假如杨灵兮真成了何考的女朋友,哪怕是把他给勾搭上了,那么很多调查都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甚至会造就信息单向透明的局面。 可是幕后的人恐怕想不到,美人计虽高明,但用到本公司内部却不太合适,别的不说,高雪娥就盯着呢! 除了直觉上感到不对劲,何考是什么时候觉得这位同事身上有疑点呢? 因为杨灵兮不仅对他这个人感兴趣,而且对他的社会关系好像更感兴趣。两人在一起聊天时,她总喜欢打听他的过往经历、有什么亲戚朋友以及关系怎样等等。 但对一个人的私人情况感兴趣,也是对这个人感兴趣的表现特征,倒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有一次,杨灵兮听说何考前几天有个大学同学到栖原来找他玩,居然又开始打听那个同学的情况。 她问得还挺细,尽管话题掩饰得很巧妙,但也让何考感觉到不太正常。 杨灵兮的单独邀请,何考都通过各种方式拒绝了,实在不行就让高雪娥布置他加班呗。只有一些人多的部门联络场合,他才会去,但也从来不单独留下。 假如只是何考自己这么感觉,还能说他多疑。可是钱固然这个老银币也私下提醒何考,要他小心提防着点杨灵兮……这就不是何考的错觉了。 何考也曾问老钱,能否看出杨灵兮有没有术法修为在身?如果有,那么可能是哪个术门的弟子? 钱固然则说他没看出来,要么是杨灵兮平日将神气收敛得极好,从不动用术法,要么更大的可能,就是她本人并非术士。 假如是后者,术门宗法堂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都没有什么办法插手。老钱虽然怀疑杨灵兮,但他同样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杨灵兮真有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何考自己多留个心眼了。 不仅是老钱,高雪娥也曾提醒何考,她也感觉那女的不太对劲,总之不是真心地、纯粹地想追何考,似是另有所图。 至于证据嘛,高雪娥也没有,就是直觉。 何考暗中感叹,假如真是美人计,幸亏针对的是他而非黄泗。别看小胖很排斥陈妈妈安排的各种相亲,但其实对美人计根本没有抵抗力。 何考一边不动声色地堤防着新同事,一边还在栖原留意寻找卫洛的踪迹。 这天找了机会出外勤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高雪娥的电话。高雪娥告诉他,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终于主动找上门来了。 何考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高雪娥说的肯定不是江道祯的弟子卫洛,因为她并不知道这回事,那么何考也没在等什么人啊?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08、污随染成从风零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蒙芽,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意象性,今年二十二岁,本科毕业已有一年多。 她比大多数人早上学一年,也早毕业一年,毕业后没有继续读研,倒不是因为学习不好,而是她遇到了彭咸。 读研无非也是学知识、学技能,但世上还有什么知识和技能,能比神秘莫测的术法更有吸引力呢?她跟随彭咸学的就是观身术。 彭咸在她面前是以观身门术士的身份出现的,给她介绍了自古术门、术法、术士的很多情况。 彭咸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但修饰了一些敏感的细节,还有些重要的信息根本没说。他告诉蒙芽,当今社会术士行事须隐秘,绝不能暴露身份。 而蒙芽的修为尚浅,须通过任务考验并突破更高境界后,才有资格成为正式的术门弟子,然后才能接触到其他术门同道…… 当时蒙芽已修炼观身术入门、成为一阶“诊断者”,但她并不清楚,继续修炼下去则很难破关成为二阶“灸客”。 至少在彭咸看来,这几乎就不可能。 彭咸传授她的法诀,只有观身术筑基以及一阶内容,却不包含一阶诊断者突破二阶灸客的进阶仪式,因为彭咸本人也没搞到。 彭咸的目的并不是要培养一名观身门弟子,这是他本人精心设计的一场进阶仪式。随着蒙芽修炼观身术入门,彭咸也从兴神门的一阶“伪装者”成功晋级为二阶“钓客”。 这个仪式的讲究,就是成功进行一次完美的伪装,不仅要使伪装所针对的人深信不疑,还要完成与伪装的身份相称的核心目的。 仪式非得像彭咸这么设计吗,骗一个涉世不深的姑娘?当然不是,同样的讲究,完全可以换成其他的方式。 如此说来,彭咸设计的进阶仪式也太缺德了吧?蒙芽自以为是观身门预备弟子,却不知自己根本得不到完整的传承,也无缘接触真正的术门。 彭咸就是個缺德货,这毋庸置疑,实践已充分的证明。 但是换一个角度看,他至少传了蒙芽真正的术法,让一个普通人有了修习观身术入门的机会,并拥有了超凡的成就——这也不算害了蒙芽。 至少彭咸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但如果连这些他都做不到的话,进阶仪式也不可能成功。 蒙芽私下里总想叫彭咸师父,但她并没有正式拜师。平时她也叫彭咸姐夫,但两人并不是真正的亲戚关系。 蒙芽在大三暑假以及大四上半学期,曾在一家公司打工实习,倒不是因为缺钱要勤工俭学,而是为了参加社会实践。 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是个女的,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多岁,是蒙芽的同乡、拐弯抹角的远房亲戚。反正按她们老家的习惯,在外地碰上了都叫表姐。 这位表姐,据说是某位大老板的遗孀,而那位大老板已经去世了,也有人说他是跑路了,还有人说那位大老板其实是一位大领导…… 总之遗孀就是遗孀,她“继承”了一家经营情况很不错的公司,主要是特许经营的资质值钱。彭咸是上门来谈合作的,结果却与表姐变成了另一种合作关系。 所以蒙芽才叫他姐夫,在她看来,表姐能遇到彭咸这种男人,实在是太幸运了。至于彭咸人财两得的手段,蒙芽当时倒没有意识到,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想太多。 蒙芽眼中的彭咸是有滤镜的,他是一位富有魅力、带着神秘气质、更兼身怀异能绝技的帅大叔,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门…… 蒙芽对彭咸极为仰慕,心理上也很是依赖,对其人言听计从,从未有过质疑的念头。 彭咸让她到栖原来,安排她进入报警中心担任接线员,她很高兴地就入职了。其实她完全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至少要比这份工作强得多。 110报警中心的接线员,每天都要接收到很多负面情绪,总不能指望那些报案人在报案时都很开心吧?而情绪是会传染的。 拨打报警电话的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人,比如蛮不讲理的、愚昧无知的、故意搞事的,甚至还有各种变态……总之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情况有多复杂。 接线员的工作很辛苦,待遇也不高,还要经常值夜班,可是蒙芽一度干得还挺开心。她不是以一个普通人的心态在工作,而是以一名“术法高人”的身份在经历世事。 说得夸张点,就像带着神仙下凡的心态来体察人间疾苦,自身并不觉疾苦。 在她看来,这就是术门的考验任务,也是术士在世间的历练。彭咸要她留意特殊案件与警情,她也忠实地执行了。 小胖弄了个恶作剧,将高雪娥家客厅里的苹果换成了桔子。这件事没有别人注意到,外人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蒙芽却及时通知了彭咸。 这是么做是违反工作纪律的,但蒙芽从事这份工作,本就是抱着另一种目的与心态。 在黄金周长假前,彭咸曾告诉蒙芽,他有重要的事情去办,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大概一、两个月吧,叫蒙芽没事别找他,假如有事他会主动联系蒙芽的。 彭咸对锦行传媒的下属也是这么说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所以直到节后很长一段时间,蒙芽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就连锦行传媒都在正常运转。 可是眼看都快三个月过去了,马上就到年底了,彭咸还处于销声匿迹的状态,她终于感到不对劲了。 蒙芽首先去了锦行传媒打听。锦行传媒那边也正在想各种办法找自家老板呢,从管理层到员工终于都意识到一件事——彭老板好像真丢了! 虽然彭老板以往也经常十天半个月不露面,但这么长时间的失联还从未有过,而且马上就到年底了,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来拍板,比如——年终奖发多少、怎么发? 就在两天前,锦行传媒已决定报警了。 并不是蒙芽接的报警电话,这周她请假了。 彭咸的公司里找不到人,蒙芽又联系了远在另一座城市的那位表姐。结果表姐听说她要找彭咸,开口就是一顿大骂,却不是骂她而是骂彭咸。 表姐告诉蒙芽,彭咸就是个骗财骗色的家伙,从她那里弄走了一大笔钱,然后人就消失了,搞得她现在公司的资金周转都出了问题…… 表姐已认定彭咸就是个骗子,现在肯定已经卷款跑路了,她还关心地问蒙芽——是不是也被彭咸给骗了? 蒙芽建议表姐报警找人,表姐却支支吾吾……她并不清楚,其实那笔钱有问题,来龙去脉多少有点见不得光,表姐也不想报警。 蒙芽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快崩了,她不敢相信表姐的话,认为彭咸一定是出事了,感到非常忧虑。 工作中的各种负能量,她原先并不在意,最近这段时间却渐渐成了难以忍受的煎熬,于是就请假了。 她就想找到彭咸,哪怕彭咸出了事,她也要搞清楚是什么事。 蒙芽又想起了高雪娥,她听彭咸提起过,高雪娥所领导的部门与锦行传媒有合作,彭咸也对她说过,要去摸摸高雪娥的底。 无奈之下,蒙芽终于找到了高雪娥这里。她自称是彭咸的亲戚,来打听彭咸的下落,因为彭咸失联了。 听说彭总与项目组有合作,还曾一起团建,她问高雪娥最近有没有彭总的消息,哪怕能提供一点线索也好。 有人跑来打探彭咸的消息,高雪娥的警惕值立刻就拉满了,她反问蒙芽是干啥的,得知对方是报警中心的接线员时,便意识到这就是冤家啊! 当初那伙术士到栖原来寻找隐蛾,与她高雪娥有什么关系?结果就是因为这小妮子通风报信,那帮家伙将她与何考一起给绑架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雪娥受到的刺激已渐渐淡去。有时她甚至会想,假如不是那样,后来她与何考之间也不会有那种深入的展开。 可是今天突然见到蒙芽本人,高雪娥仍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有当场发作,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是板着脸说自己不知道任何消息,自从几个月前部门团建时见过一面,就再没有与彭咸联系过。 蒙芽请求跟她加个好友,假如高雪娥这边有了彭咸的任何消息,烦请通知一声。高雪娥没有加她的好友,只是留下了她的联系电话,然后通知了何考。 何考曾让高雪娥帮忙,留意那个报警中心接线员的消息,设法通过锦行传媒那边打探出她的身份,目的主要是想从她那里得到观身术传承。 后来何考又告诉高雪娥,不必再管这件事了,因为他已经拿到了传承。 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何考也非常忙,比如忙着跟江长老猜哑谜呢,几乎把这事都给忘了。此刻却忽然听说,那人找上门来,身份、名字、联系方式已确定。 何考感觉自己有必要找蒙芽好好聊聊,不能让她再这么找下去了,否则有可能会找出事来。 隐蛾事件还曾牵扯到高雪娥,除了何考与高雪娥这两位当事人,蒙芽可能已是如今唯一的知情者,但何考总不能灭口吧? 何考最早听到隐蛾这个词,就是在那段彭咸与蒙芽的谈话录音中。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何考已能猜到,这姑娘应该是被彭咸骗了,还被彭咸给利用了。 假如不以某种方式将此事了结,蒙芽恐怕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困惑中,永远都在无尽地寻找,到最后寻找的已不仅是彭咸这个人,而是一个人生的答案。 何考对此有亲身体会,在听到那份录音后,他也对父亲当年的遭遇充满了困惑,就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还好后来解开了心里的疙瘩。 何考也承认,自己多少是动了恻隐之心,但究竟要怎么做,还要看蒙芽是什么人、值不值。 彭咸虽然就早就被小胖干掉了,但他的故事还没结束,留下的种种痕迹还在,造成的影响仍在继续。 约蒙芽出来很简单,打电话告诉她有彭咸的消息即可,见面时间就定在晚上八点整。 蒙芽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何考确认周围没有别人盯梢,准点出现在她的面前,地点就是曾经的那家咖啡厅。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09、观身观我复观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当初就是在这家咖啡厅,蒙芽与彭咸见面,告诉了他“苹果变桔子”的离奇报案,却恰好被何考遗落的手机录下。 蒙芽今天下意识地还坐在当时那个位置上,只要侧过头便能看见门口的方向,仿佛感觉彭咸随时都会走进来,然后像上次一样坐在她的对面。 然而彭咸已不可能再来,每当有人走进这家咖啡厅,蒙芽都会抬头望过去,眼中难掩失望。 但是何考走进来的时候,蒙芽似有一种直觉,这就是约她的人!她不由自主地手扶桌面站了起来,张嘴想打招呼又怕自己弄错了。 倒是何考主动点头招呼道:“蒙芽吗……这边坐!”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有个非常微妙的小细节,何考并没有坐到蒙芽的对面、原先彭咸的位置,而是来到了旁边的卡座,示意蒙芽换过去。 何考坐的位置,与上次彭咸的座位是背靠背,也是他曾遗落手机的座位。仿佛时空穿越,蒙芽似是从彭咸的面前来到了何考的面前。 “你是谁,真的知道彭咸的消息吗?”蒙芽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何考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你很急,但请先不要着急。在说彭咸的事情之前,我也得搞清楚你的身份,有些事情必须要找你确认。” 蒙芽:“你想确认什么?” 何考扫码点了两杯柠檬水。服务员很快就端了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走的时候还饶有兴致的多看了蒙芽两眼,显然是有点误会了。 今晚的服务员还是何考的师妹小苗,不是术门的师妹,而是何考读研时晚一届的同学。 何考当初曾在这家咖啡厅打工,后来小苗也在这里勤工俭学。但苗师妹在这里应该也干不长了,她的论文已经搞定了,不久后就要答辩。 何考将那杯柠檬水推过去,抬头仔细打量着蒙芽。 这姑娘显得有些憔悴,没有化妆,简单扎了个马尾辫,额角的发丝也有些凌乱,眼中还有淡淡的血丝,一看就是没休息好、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外套,里面那件墨绿色的毛衣显得很有弹性,個子不高,人其实也不胖,只是身材比例稍微有点夸张,对比之下腰就显得比较细。 她看上去好像比实际年龄还小点,脸上还带点婴儿肥。 这应该就是小胖喜欢的类型啊!小胖最喜欢画的二次元小姐姐,假如经过三次元变换,真人形象就和她差不多吧……也不知为什么,何考竟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蒙芽被何考审视的目光看得莫名有点发慌,不禁低下了头,冷不丁却听何考问道:“以意制心,心乱返意难宁。下一句是什么?” 蒙芽眼神一亮,赶紧抬起头道:“以身制心,气和致心见平。” 何考面无表情地接着道:“垂帘逆听忽如见,下一句呢?” 蒙芽随即答道:“虚室生白我身观。”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用带着激动与期待的声音问道,“您就是观身门的术士吗,特意来找我的?” 何考没有回答,接下来不是只有一句了,又自顾自地说了一长段,语气就像是在背诵,最后才问道:“刚才这段,能否告诉我它是什么?” 蒙芽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尽量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道:“是观身术法诀,彭咸教我的观身术法诀!” 难怪她会激动,她本能地就认为,这是观身门的术士找来了,对方是来调查确认她跟随彭咸修习术法的事情。方才那番话,便是这世上最好的接头暗号。 都对上了,就是自己人! 何考仍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怎么认识的彭咸,又是怎样得到的术法传承,彭咸都是怎么告诉伱的,后来又让你做了什么……请你如实地都告诉我,否则我也没法帮你。” 蒙芽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彭咸去了哪儿吗,他现在怎样了?” 何考:“术门最近发生了很多事,都是很重要的大事,多少都与彭咸有点关系。但我只有先确认了你的情况,才能告诉你。” 彭咸曾郑重叮嘱过蒙芽,术士行事必须隐秘,绝不能将身份和有关情况透露给术门之外的人。 但何考方才那番话,已经拆除了这道障碍,现在反倒是蒙芽要尽可能取得他的信任。 蒙芽喝了一口水,便压低声音开始了讲述。她讲得很细,试图尽量介绍清楚各种细节,但是说实话,她能讲的东西确实也不多。 此时蒙芽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彭咸缺乏了解,或者说根本就不了解,除了跟随彭咸学习术法、听从彭咸的各种安排,其他方面的接触几乎没有! 有一段经历她介绍得很细致,因为就发生在这个地方,就是她上次和彭咸见面。彭咸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是隐蛾?然后又解释了隐蛾的身份来历以及种种神奇。 彭咸还告诉她,将她安排到报警中心当接线员,就是为了追查隐蛾的行踪线索……这番话听在何考耳中,感觉未免有些复杂。 但何考没有打断她,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何考首要的目的,要判断蒙芽究竟是一名受骗者,还是彭咸的同伙与帮凶? 所以他不能先提供任何信息,方才说出了观身术的法诀内容,只是为了取得信任,让蒙芽愿意开口讲述。 判断真伪的最好办法,就是与已知的情况印证,最重要的印证信息便是何考已掌握的那份录音。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见面,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暗示,蒙芽不可能不去回忆。 假如蒙芽语焉不详,他也会详细追问的。在那种情况下,通过对方的回答,他也能判断蒙芽是否有所隐瞒,或者是否故意撒了谎。 而蒙芽不仅提到了那天的事,而且介绍得非常详细,试图把各种问题都尽量解释清楚,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从那天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彭咸,只有手机联系。黄金周之前彭咸打了声招呼,说有重要的事情去办,然后便彻底没了消息…… 她说完之后,便眼巴巴地看着何考。 这家咖啡厅隔壁的临街商铺,是一家简式西餐厅。与何考、蒙芽一墙之隔的位置,林青霜重重地一拍桌子,恨恨地骂道:“这个彭咸,真是死有余辜!” 对面的野凤凰扶着桌沿不知施了什么术法,竟让林青霜拍桌子的动作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野凤凰:“确实死有余辜,但他作死是别的事。仅就此事,伪装成观身门术士,骗一个小姑娘修习观身术,倒也不至于要弄死。 据我判断,这应该是他设计的进阶仪式……确实是够损的!” 何考今天约蒙芽见面,没有告诉别人却通知了林青霜,因为如何处理这种事,他也没有经验,更何况蒙芽修习的是观身术,至今都自以为是观身门的“预备弟子”。 但何考并未料到,此事居然还惊动了宗法堂长老,林青霜把师兄也叫来了。 野凤凰坐的位置,与何考的物理距离非常近,假如不是有墙挡着,她几乎伸手就能搭到何考的肩膀上。 只听野凤凰又神秘兮兮地问道:“青霜啊,我看这姑娘还挺有姿色,你看何考那小子会不会见色起意,趁机把人带回去安慰啊?” 林青霜白了她一眼:“按照你的逻辑,那不叫见色起意。” 野凤凰立刻改口道:“对对对,那你说他会不会爱心泛滥、扶怜救美呢?” 林青霜:“他若是有什么歹意,今天就不会这么做,更不会通知我了。我就怕这孩子还太小,心也太善,低估了人间险恶,会吃亏。” 野凤凰笑了:“不小啦,早就不是孩子了,已经是个大人。你就相信他好了,他肯定能处理好的……实在不行,这不还有我呢!” 林青霜:“我告诉你就是通个气,万一有事也好托个底,没想到你还亲自过来了。” 野凤凰耸肩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我也很好奇呀。” 墙那边,何考看着蒙芽,眼神深处似藏着一丝悲悯,缓缓开口道:“你有故事,我也有故事。 我叫何考,原名周由之。我父亲名叫周度,就是彭咸跟你提到的那个周度,二十年前的隐蛾……” 何考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从莫名被武岩骏找上门开始,后来是钱固然约他和林青霜前辈见面……他才意识到围绕着自己发生了什么,以及置身于怎样的凶险中。 何考说的都是实话,但有几件事没提,比如那段录音的事、那夜他和高雪娥被挟持的事、与江长老见面的事……以及黄泗与自己的隐蛾身份。 这些他连林青霜都没告诉,当然更不可能告诉蒙芽。他介绍的这段经历早已被术门高层所知,但也足够惊心动魄。 何考也提到了术门宗法堂下的命令、发布的公告、做出的决定,以及后续的一系列调查结果,当然也明确揭示了彭咸的身份。 有一伙居心叵测的宗门弟子聚集栖原,企图谋夺隐蛾之物,结果却集体失联。术门高层推断,他们应是暗害隐蛾不成,反被隐蛾给除掉了,其中就有彭咸。 何考并没有加什么主观判断与猜测,就是尽量如实地介绍已知的情况。 彭咸并非观身门术士,而是兴神门术士,他从一开始就骗了蒙芽,目的不好乱猜,但他让蒙芽来到栖原当报警中心的接线员,是什么企图已不必再说。 彭咸对蒙芽介绍的有关术士、术法、术门的很多情况,皆言不尽实。 彭咸传她的法诀,并没有后续内容,更没有晋级二阶炙客的进阶仪式,理论上她几乎不可能继续修炼到更高境界。 而术门接引弟子、同道交流的规矩,也根本不是彭咸说的那么回事。 彭咸好像并没打算将她真正引入术门,否则按照术门的传统,在她成为一阶诊断者之后,就应该把她引荐给观身门的某位前辈。 蒙芽虽然天真,但是也不笨,她很难相信这些事实,但内心深处也明白——何考说的应该是真的!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居然当场哭了。 蒙芽哭得是抽抽搭搭、梨花带雨,何考只坐在对面默默地看着,却把收银台后面的小苗给惊动了。 小苗拿了包纸巾过来递给蒙芽,然后瞪了何考一眼:“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何考无奈道:“她哭,不是因为我。” 蒙芽也擦着眼泪断断续续道:“是因为别的……不关他的事!” “原来你是来安慰人的呀?”小苗变了语气,又看了看周围道,“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啊……嗯,你们好好聊,我就不打扰了。” 有两桌客人前后结账,走的时候都好奇看了何考这边一眼,咖啡店里已没有别的顾客,小苗也躲在收银台后刷她自己的手机。 此时又有一人推门进来,一眼看见何考便惊讶道:“小考,这是你朋友吗……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 来者正是新同事杨灵兮,似是刚加完班从办公楼的出来。小考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叫出来多少有点别扭,因为何考的年纪比她大,与她也只是同事关系。 何考摆手道:“一个朋友有点私事,谢谢了,不需要你帮忙。” 小苗也站起身道:“对不起,美女,已经九点半了,我们打烊了。” 杨灵兮诧异道:“那他们怎么……” 小苗:“他们是刚点完单,东西还没喝完,但我们这里现在已经收单了。”说着话,她手脚麻利地关上了店里其他的灯,只留下何考座位上方的灯光。 这就是在赶人了,杨灵兮只得离开了咖啡厅,然后小苗收拾东西道:“何考,我就先下班了,你走的时候关好门。” 小苗居然也走了,还在玻璃门后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将整个灯光昏暗的咖啡厅都留给了何考与蒙芽。 这么一打岔,蒙芽已经不哭了,红着眼睛纳闷地问道:“怎么连店员都走了,还叫你关门?” 何考:“我曾经在这家店打工,都认识,也知道怎么关门……不说这些了,我想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一听这话,蒙芽又想哭了,但她还算清醒,泫泪欲滴地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怎么能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0、细霜细风细雨声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无论情感上能否接受,蒙芽从理智上判断,何考说的应该是事实。因为按照他的讲述,这些事情在术门层面已是公开的秘密,很容易查证。 比如宗法堂的命令、公告,调查行动以及结果,都不是何考能伪造的,任何一位术门弟子,应该都有办法确定真伪。 可问题偏偏在于,蒙芽根本就不是术门弟子。彭咸失踪后,她不认识任何一名术士,术门也压根都不知道有她这号人物。 何考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仅凭他的一番话,蒙芽就推翻自己此前的所有认知?谁又能证明何考不是一个出色的作家,特意编了这样一个故事来骗她的呢? 何考点了点头:“空口无凭,除非……”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喝了口水,这才继续道,“除非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自己去查证。” 这时他杯子里的水空了,蒙芽还在等着下文呢,见他又不说话了,好似陷入了思索之中,应该是正在思考——怎么才能给她这样的机会吧? 小苗已经下班,但将一個水壶还留在收银台上,蒙芽起身将壶拿了过来,给何考续上了水,这才问道:“我怎么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呢,需要什么条件吗?” 何考:“三件事。” 蒙芽:“您说!”同时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口的衣襟。 何考:“第一件事,请你遵守法纪!据我所知,110中心的接线员,是不允许将工作中的报警信息泄露出去的。 在特殊情况下,一个不小心,甚至都有可能导致有人家破人亡! 而你做了什么?彭咸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而你在警方内部为他通风报信。当时他和他的同伙正在追杀隐蛾,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沾边的线索都不会放过。 你随口说出一个名字,说是怀疑与隐蛾有关,都可能给对方带来杀身之祸……”说着说着,何考未免有些激动,不知不觉中语气就变得严厉起来。 蒙芽的头越垂越低,眼泪又滴到了桌面上,颤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何考收起激动的情绪,语气低沉道:“就算当时伱不知道彭咸的真面目,那么做也违反了法纪! 你当时不认为自己是在做那份工作,而是在完成彭咸给你的任务。但对于世上的其他人,你就是110报警中心的接线员!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就更应该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 那件事情以及相关消息,以后绝不能再向任何人透露。否则你不仅会给别人带来凶险,也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这是我要求的第一件事,你必须要做到,否则没人再给你任何机会。” 蒙芽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道:“我一定会做到的,还有呢?” 何考反问道:“你现在的修为,已是观身门的一阶诊断者,本门法诀,还有秘传的烛照术,都修炼得怎么样了?” 蒙芽:“我最近没什么心思修炼,在此之前,修炼根本法诀好像也遇到了瓶颈,怎么用功也感觉不到进步。 所以我从半年前就开始,重点修炼应用术法,想换一种方式取得突破,主要修炼的就是烛照术。 观身、观我都有些体会,至于观人,目前只有一点心得而已。” 观身术以垂帘逆听入手,内观自身感悟气机发动,入门的标志就是在定境中达到虚室生白的状态。所谓虚室,指人自身;生白,洞见之喻。 所以观身术以“内视”入门。内视并不是医院里那种ct扫描,而相当于一种综合感官运用,可以体查自身的各种状态。 观身门的术士在某些方面有特殊优势,哪怕后天原因导致的体虚多病者也可以去修炼,并可能由此入门。 因为他们能随时察觉自身出了什么问题,并做出针对性的调整。 烛照术便是在此基础上,观身门独有的一种应用术法。内视的境界是针对自身的,然后以“观我”为经验依据,再去观照他人。 一阶诊断者施展烛照术看他人,还做不到像内视自身那般清晰,但可以判断出气血运行状态,从而判断这个人是否有问题,以及是哪方面出了问题。 自古摆摊算命,除了纯玩套路活的,真能看出点东西的人,不仅有灵犀门的四阶神棍,更多的其实就是观身门的一阶诊断者。 蒙芽自以为修炼到了瓶颈,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前路不明、缺乏指引。她所修炼的烛照术,自称仅是有些心得,但一阶术士大多也只能达到这种水平。 何考沉吟道:“我有个朋友,他的先天底子很不错,但后天亏耗较多。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帮忙看看,他应该怎样针对性的弥补调养。” 蒙芽:“你是想让我帮他治好吗?可我还只是一阶诊断者,尚非二阶炙客,会诊不会治啊!” 何考摇头道:“我不是让你给他治好,而是让你指点他修炼观身术。以他目前的状态,修炼需要随时有人指出问题,好做出针对性调整。 你是过来人,已完成观身术的筑基过程,对各种情况应该都很了解。我把观身术法诀也传给了他,但具体怎么修炼,请你在一旁指点协助。 假如他能修炼观身术入门,我会把你们都介绍给一位观身门的前辈,让你有机会成为真正的术门弟子。” 蒙芽答道:“我会尽力的!”想了想又问道,“可是能否修炼术法入门,谁也没法保证,万一他就是练不成呢?” 何考:“万一他无法修炼入门,但只要你确实尽心了,而且他的身体已无大碍,一年后,我仍然会给你这样一个机会。 你放心,我会给他提供最适合补益的灵药,去配合调养修炼。” 隔壁的林青霜此时惊讶道:“这不就是一阶诊断者突破二阶炙客的仪式吗!何考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没教过他!” 野凤凰眯着眼睛:“可能就是巧合呀,他就是想帮那个朋友呢?想当年师尊也是让我这样帮你的,同样没有告诉我,那就是进阶仪式。” 林青霜:“他若不知情,却恰好做了这样的事,会不会是灵犀术的玄妙呢?” 野凤凰沉吟道:“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所谓秘传的讲究,你还不太清楚……青霜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其实我也能把他当成秘传!” 林青霜:“师兄,你收不收秘传我不好说话,但你还是先把口水收一收吧!” 其实江老头给了那一葫芦梧桐子之后,小胖的元气虚耗就不是大问题了,但何考还是想推小胖一把,为他争取更多的“福利”。 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为何不好好抓住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那边蒙芽很认真地点头道:“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第三件事呢?” 何考:“刚才说的第一件事,是你必须要做到的。第二件事,是你要尽力去做好的。至于第三件事,只是我的一个建议。 我建议你去做,至于你愿不愿意,或者能不能做好,并不勉强。” 蒙芽:“您有什么建议?” 何考:“我建议你换份工作,110的接线员就别干了,那并不适合你。” 蒙芽:“那我换什么工作呢?” 何考:“换什么工作你自己决定,那是你的事。但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应该也是锦行传媒的股东吧?” 蒙芽愣了愣,然后才点头道:“是的,名义上我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但那都是彭咸办的手续,我根本就没出资,也从来没参加过股东会议。 他还找律师鉴证,跟我签了份授权委托书,委托他全权代为行使一切权力。” 高雪娥虽然看见蒙芽就来气,但前段时间何考交待的事情,她也很上心,专门调查了锦行传媒的情况。 锦行传媒是八年前注册成立的,不是有限责任公司,而是股份有限公司,难道彭咸还存了将来把公司弄上市的想法? 公司的发起人,也就是原始股东共有两名,这是法定的最低要求。当时的注册资本是五百万,彭咸占股百分之九十,另一名股东叫张占笑,占股百分之十。 一年半之前,也就是蒙芽刚毕业的时候,锦行传媒进行了增资扩股,股东也有了变化。 其注册资金提高到一千万,彭咸占股百分之八十五,另一名股东张占笑转让股份退出了公司,又出现了一名新股东就是蒙芽,占股百分之十五。 这些都是能查到的工商注册信息,高雪娥在蒙芽找上门来、得知对方的姓名后,都突然想了起来。 她不禁暗道自己疏忽了,其实早就有线索,先前居然没有查出蒙芽这个人,也是因为后来何考告诉她不必再查了。 高雪娥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何考,何考本没觉得什么,可是高雪娥又提醒了他另一件事。 彭咸如今已经失踪了,但在警方那里,目前也只能定性为失联。 在不能确定其法律意义上的失踪之前,其所持的股份也不好处置,那么蒙芽就是锦行传媒唯一可行权的股东。 理论上,蒙芽是能控制这家公司的! 何考又特意咨询了姚少兰,姚律师的问答与高雪娥的观点是一样的,她还提供了几条实际操作建议。 据高雪娥调查了解,锦行传媒的资产状况与经营情况都还不错,业务团队的素质也很出色,否则也不能在彭咸失踪三个月的情况下,整个公司还能正常运转。 至少从目前来看,锦行传媒手握与螣信栖原分公司以及八达集团的合作大单,这几年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将来……那就谁也说不好了。 何考看着蒙芽道:“彭咸应该不可能再露面了,你现在可以去锦行传媒,以股东的身份召开股东会,拍板做一些决策。 那么多员工,辛辛苦苦干了一年,至少年终奖得给人家发了!至于发多少、怎么分配,公司原本就有绩效考核规定,遵照执行就好,你只需要决策并监督执行。 就算这家公司将来要解散,也得把遣散费用和手续给人家搞明白。这件事现在只能你去做,也是你应该做的……” 蒙芽弱弱道:“可是我不会啊。” 何考:“不会,可以学。术法你原先也不会,也是后来学会的。 这只是我的建议,并不勉强你,但你要是愿意去做的话,我可以找一名律师协助你,让她陪你一起去锦行传媒。 这名律师姓姚,她也是术门弟子,望气门的二阶掮客。 我建议你给自己一个董事身份,在公司里拿一份薪酬,接下来也好有生活保障。 彭咸在锦行传媒任命了一名总经理,也是业务负责人,叫覃明辉。这位覃总干得还不错,我建议你继续让他当总经理、负责业务工作。 至于你这位股东、董事,暂时只需要监督管理层是否有侵占、转移公司资产,保障执行薪酬、绩效奖励制度,就可以了。 你也可以去学习业务,熟悉怎么管理与经营,既是董事,也把自己当成一名实习生。” 蒙芽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追问道:“你真能找一位术门弟子来帮我吗?” 何考:“是的,我刚才说的话,有不少就是那位姚律师的建议。” 蒙芽:“我愿意去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无论怎么样,我都会试试……” 何考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就是你要经历的世事,你刚才提到了什么考验与历练,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与历练,就看你能不能做好了!” 隔壁的野凤凰一拍大腿:“怎么样,我说对了吧?他自己肯定能处理好,这三件事,安排得漂亮啊!不仅人帅,心思咋还能这么妥帖呢?” 林青霜:“何考这孩子,就是心太细了。男孩子,有时候也不需要总是这么细致。” 野凤凰:“我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林青霜:“我也没说小考有什么不好,更没说他这件事处理得不漂亮!只是觉得,假如什么事都想得太多、太细,给人的感觉,性子未免有点偏向阴柔。” 野凤凰:“阴柔,我怎么没这种感觉?明明很阳刚啊,是你懂男人还是我懂男人?” 林青霜:“当然是你懂,但我们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接着又苦笑道,“他刚才让那姑娘从110指挥中心辞职,我还以为要把她介绍到我的药铺来。 刚才已经做了很多思想准备,设想那姑娘来了之后,我该怎么去指点调教,结果却被晃了一把。何考居然另有安排,让她去接管彭咸的公司。 这我真是没想到啊,情绪都已经酝酿出来了,白费了半天感情。” 野凤凰笑出了声:“你的感情不会浪费,先攒着,何考迟早会把人给你送过来!”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1、取信从来当历事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听蒙芽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后,隔壁的林青霜就动心了。 道理很简单,那彭咸本人也不过是一名二阶钓客,以他的境界不太可能将观身术兼修明白,只是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部法诀残篇,将就着教授。 在这种情况下,蒙芽居然能将观身术修炼入门,足以说明其天赋! 聪敏如何考,将观身术法诀教了自己的朋友,也得找蒙芽来帮忙指点。而蒙芽当初修炼观身术时,身边可没有观身门术士的指点。 这样的好苗子,差点就让彭咸给埋没了,难怪林青霜刚才很生气,幸亏何考及时把她找了出来。 所以林青霜已经把打算把这姑娘给带走了,又觉得她跟随彭咸走了一些弯路,需要好好调教与指正一番,然后才能正式收为门下弟子。 何考今天特意通知了她,不就是想求她办这件事吗?不用开口,她已经答应了! 当何考要求蒙芽从110报警中心辞职,另找一份工作的时候,林青想想当然地就以为要将其介绍到她治理来打工,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也想了半天该怎么着手调教了。 不料何考却稳了一手,没有直接把人塞过来。 所以林青霜吐槽了两句,倒也不是失望,更不是何考安排的不好。 蒙芽确实需要进一步的考察与历练,何考若是直接把她引荐到林青霜这边来,多少是有些不负责任的。 只是林青霜的感觉,就像已蓄势拉开了架子,结果却没使上劲,连招式都没施展出来。 此时这家西餐厅其实也打烊了,但老板走的时候根本就没发现坐在靠墙位置的野凤凰和林青霜,她们还在那一边旁听一边聊天呢。 那边何考说完了三件事,见蒙芽都答应了,这才叮嘱道:“给你三天时间,先把辞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再给你介绍那个朋友,还有姚律师。 今天就先回去吧,你住哪里?我开车送你。” 蒙芽:“我住单位的集体宿舍,不用送……我自己叫辆车就行。” 何考:“我是隐蛾之子,前段时间被不少人盯上了,其中也包括彭咸。若是我们经常私下见面,你也可能被人盯上,这会带来危险。 以后我们就线上联系吧,公司的事你可以咨询姚律师。至于指点我那位朋友修炼观身术的事,我会提供他的信息,伱自己想办法搞定。 你要是辞职的话,就得另找住处了。锦行传媒那边,你还需要时间,现在有存款吗?” 蒙芽低头绞着手指道:“不多,但我可以问家里……” 何考打断她道:“我先借你两万,至少你可以租个房子,还有一段时间的生活费,等你将来有钱了再还我……我建议你就租芝麻公寓,这样比较方便。” 何考做事确实够细致,什么都给安排明白了,然后还给林青霜发了一条消息。林青霜很快就回了消息,并没有直接露面,何考随即起身关灯关门,送蒙芽回去了。 蒙芽倒也没有一再推辞,就让何考开车送她。何考确认没被人跟踪,在车上又详细叮嘱了蒙芽一番。 一个人暂时找不到了,并不能确定为法律意义上的失踪,按东国法律规定,通常需要下落不明两年以上时间,并由利害关系人比如财产继承人提诉,才能正式确认失踪。 彭咸如今在法律角度还不能确认为失踪,所以理论上蒙芽有接近两年的时间,可以去掌控锦行传媒,这两年足够做很多事了。 何考从打工人的角度,要她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该公司员工今年的年终奖给发了。 就算有姚少兰帮忙,蒙芽想在名义上接管这家公司,给自己安排一個董事身份,并拿一分薪酬,都弄明白至少也得等到春节后了。 可是眼下辞职也得考虑吃住生活问题,所以何考特意问了情况,并借给她一笔钱。 回去的路上,何考也有点感叹,自己这是进化了吗?从小时候的讨好型人格,进化为现在的保姆型人格? 就在他们离开咖啡厅不久,附近的办公楼里又溜出来一个人,正是杨灵兮。杨灵兮路过咖啡厅窗外的时候,将手中的东西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但她还有一个隐蔽的小动作,似是从垃圾桶的入口上方取出了一个小东西,飞速地揣进了口袋里。 那是一个微型监控器,用双面胶粘在某个位置,监控镜头就对着那家咖啡厅的大门以及玻璃橱窗。此时街边并无行人,但这一切都落在了野凤凰和林青霜眼中。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林青霜皱眉道:“要动手拿下吗?可以好好问问她是什么人派来的,有何企图?” 野凤凰摇头道:“没什么用!这种人可能就跟当初的蒙芽差不多,未必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不过是听人指使,在搜集何考的情报。 有人既然敢这么做,就有把握让人没法直接查到他们头上。就算我们拿下这女的拷问,估计她也交待不出什么来,还会打草惊蛇。 你通知何考一声,让他自己处理,心中有数就行。” 林青霜:“要是按我的脾气,就直接打晕了把东西拿走。顶多再帮忙打个报警电话,让警察来街边拣她。 如此也算是给个教训,警告她别再这么做,也震慑其幕后之人!” 野凤凰:“假如这么干,这女的可能被你吓住了,但不是更让人怀疑何考与隐蛾有关,有人更会盯着他不放吗? 何考公司那么多人,就算这个被吓住了,他们难道不能找别人吗?还不如就把这女的留着,打成了明牌,何考反而更好对付了。” 林青霜:“此人是术门弟子吗?” 野凤凰摇头道:“各大术门并无此人。但这次普查的统计对象,只是正式入门的弟子,尚未入门的弟子以及知缘客,是没办法统计清楚的。” 何考曾以为,就算是宗法堂长老,也不可能记住并认得每一名术门弟子,但他还是小看了诸位长老的修为手段。 某名长老假如不认得某名弟子,只能是既没见过其本人也未曾掌握相关信息。这次术门弟子情况大普查,各术门上报的弟子信息,都要求有高清影像资料。 统计名录中的几千名弟子,野凤凰真的都能记住,也几乎都能认得。 第二天上班时,何考一上午都在琢磨,怎么让小胖乖乖地接受蒙芽的指导?虽然他让蒙芽自己想办法去搞定小胖,但也得让小胖这边尽量主动配合。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小胖却主动端着餐盘凑了过来,坐在对面挤眉弄眼道:“昨天晚上有人看见,就在公司旁边的那家咖啡厅,你跟一个小姑娘在一起,对方哭哭啼啼的……” 何考:“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胖眉头一竖:“原来还真有这回事啊?有好几个同事都在说,说你骗财骗色,把人姑娘那啥了……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这风声是谁放的、谣言是谁造的,第一个嫌疑对象就是杨灵兮,但也说不准。因为那家咖啡厅就在离公司不远的街角,有别的同事路过时也完全有可能看见。 其实杨灵兮昨天晚上的小动作,就算林青霜不告诉他,何考当时就已经发现了,只是装作不知而已……他终于彻底确定了这位新同事有问题。 何考摇头道:“什么那啥?哪有那啥!纯胡说八道,听风就是雨!那是我一个朋友,确实是被人骗了,但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安慰她几句,又借她点钱交房租。” 小胖:“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论别人怎么说,反正我相信你!” 何考笑了:“你相不相信我,它都是这么回事。那姑娘比你小四岁,人长得挺漂亮,哪天我攒个局,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小胖赶紧摇头道:“人家被骗了,最伤心、最无助、最虚弱的时候,特意大晚上跑来找你哭。这种人,你就别介绍给我了。” 何考瞪了他一眼道:“你想啥呢?只是介绍认识一下,又不是安排相亲。朋友一起吃顿饭而已,你就想歪了,这思想多少有点问题啊。” 小胖:“吃顿饭还要拉上我,就是想让我买单吧?” 何考:“你猜对了!” 何考之所以让蒙芽自己想办法去接触小胖,也是对她的考验,就想看看她会怎么办?考察其处理各种事情的能力与行事风格。 他给了蒙芽三天时间去处理辞职的事,但心里的预期是一周。假如一周后蒙芽还想不出办法的话,那就只有何考攒个局,把两人约到一起见面了。 结果证明,蒙芽某些方面办事能力还可以,可能也是因为小胖好对付吧。就在三天后的早上,小胖就让蒙芽给“拿下”了。 这天小胖没在公司餐厅吃早饭,上午工作的时候,也时不时莫名其妙的地傻乐,让何考十分纳闷。 到了中午,何考终于找到机会,将等电梯下楼的小胖一把拉进了楼梯间,按着他的肩膀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很不对劲样子,感觉很可疑!”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2、无凭殷勤少为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黄泗:“我正要去餐厅找你呢,猜我今天一大早有什么奇遇?” 何考:“我们走楼梯下去,别走边说。” 离芝麻公寓不远有一个市民公园,其实就是一片开放式的绿化带,配有健身休闲设施,还点缀了一些园林水景。 今天清晨没有何考的督促,黄泗难得自己去练功了。 观身术的入门功法,除了定坐的内练,还有一些外练的动功。何考教的那套八段锦,就是一种辅助的动功。 由于定期服用培元丹,他看不出很虚的样子,架势倒是中规中矩,但是刚练了半套就有点想偷懒了,身形一松便没了效果。 “咦,你练的这套八段锦,好像和外面流行的不一样?”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黄泗扭头望去,不禁瞪大了眼睛,心跳都快了几分。 说话者是一名少女,个子不高,大大的眼睛,脸蛋还带点婴儿肥,那身材比例……很像一位二次元小姐姐啊。 “哦,居然被你看出来了!我练的这套功夫,当然不一般。”黄泗有些矜持地答道,语气还有些拿腔拿调。 姑娘:“这是观身术的入门辅助,难道你也是修炼观身术的?” 这下轮到黄泗纳闷了:“什么观身术?我这可是秘传功夫!” 何考虽然教了他相应的功夫与法诀,却偏偏没提“观身术”这三個字,可能也是怕他说漏嘴吧。 姑娘:“观身术就是秘传功夫啊,教你的人,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黄泗半开玩笑半逗她道:“伱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想骗我的秘诀吧?” 姑娘忽然道:“以意制心,心乱返意难宁。下一句是什么?” 黄泗笑不出来了,下意识地答道:“以身制心,气和致心见平。” 姑娘:“垂帘逆听忽如见,下一句呢?” 黄泗:“虚室生白我身观。” 这一招,在江湖套路中,是天梯术中的“捶岗”,讲究开口便令人大吃一惊,以最快的速度令对方不得不信。 钱固然对何考讲解过,在江长老给何考的诸多传承中,也有穿插的介绍。何考曾在蒙芽面前玩过这一招,而蒙芽此刻也是有样学样。 答完了这两句,黄泗赶紧追问道:“你怎么也会?” 姑娘:“因为我也学过呀,看来教你的人没有告诉你……帅哥,你听说过术法、术门与术士吗?” 一番交流之后,黄泗才知道,原来何考教自己功夫大有来头,居然是观身术秘法。而眼前的这位姑娘,因机缘巧合也曾得到观身术传承,功夫则比他高明多了! 许是修炼了同样的秘法,便相当于拥有共同的秘密,黄泗感觉与那姑娘是一见投缘,两人越聊越热乎。 要不是姑娘上午还有事,黄泗都打算请假不来上班了。告辞前,两人还互加了好友,黄泗终于知道那姑娘的名字叫蒙芽。 蒙芽感觉黄泗的修炼有点问题,需要好好指点一番,于是两人又相约,有空的时候一切练功…… 黄泗上班差点就迟到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他一直想找何考说这件事,但办公室人多,蒙芽又特意叮嘱过,有关术法的事不能让旁人知晓,所以一直没机会。 憋了一上午的黄泗,等电梯的时候被何考拉进了消防通道,便迫不及待地讲述了今天的奇遇,然后问道:“你教我的功夫,究竟是哪儿学的?” 何考:“爷爷教的呀,我又教给你了,就看你自己能练到什么地步……那姑娘有没有告诉你,她是从哪里学的?” 这话倒也不能完全算撒谎,江道祯确实给了他观身术传承,而且以江老头的年纪以及两人的关系,何考叫一声爷爷也完全可以。 黄泗:“她好像提了一嘴,跟一个人学的,但是那个人失踪了,再也联系不上了,具体情况也没来及的细说。” 何考:“她还说什么了?” 黄泗:“她倒没问是谁教我的,只说我学的这些,只是观身术的入门功夫,民间偶有流传也不奇怪。 而我现在的水平,离真正的入门还差得远呢……她还说,这种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何考:“你怎么告诉我了?” 黄泗:“你又不是外人……你等着啊,等义父神功大成的那一天,会带你一道起飞!” 何考:“什么样的小姑娘,让你这么眉飞色舞的?” 黄泗:“我跟你说不清楚,总之人长得好,心也好,性格更好!” 何考:“三好女生啊!哪天约一起,也介绍给我认识呗?” 黄泗:“我跟她现在还不熟,她也不让我对别人讲,当务之急,首先要把关系搞好了才行。等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再介绍你认识。” 何考:“这样啊?” 黄泗:“对呀,就是这样,我先跟她搞好关系再说。” 何考:“我还一直以为你喜欢小珊呢!” 黄泗:“说什么呢!你这人思想咋这么龌龊?” 何考:“我怎么龌龊了?” 黄泗:“提到女生,你就想歪……我跟蒙芽,现在只是纯洁的功友关系。” 何考:“工友,你们要一起去哪儿打工啊?” 黄泗:“不是打工的工,是功夫的功!一起练功,共同进步!” 何考:“赶紧去吃饭吧,都快来不及了,你连早饭都没吃呢。”两人在楼梯间里说话的时间可不短了,眼看午餐时间就要错过了。 黄泗:“无所谓,就当减肥了!” 小胖居然说要减肥,这是唱的哪一出? 何考不知在哪里看到过一种说法,中年男人突然发神经要健身减肥,很可能就是有了艳遇……哦,小胖不是中年男人,也还没有对象,那就没事了! 小胖的生活走上了积极健康的正轨,每天都定好闹钟起得很早,脸洗得特干净、居然都用上洗面奶了,头发也梳得很整齐,然后去附近的市民公园晨练。 以往何考让他练功,这小子的投入总是不够,练着练着就嫌累了,非得盯着他炼才行。 可是有些功夫是没法督促的,比如定坐的内练,何考不可能每天半夜都到他房间里盯着吧?就算能盯着,也不知他坐那儿究竟有没有进入状态啊。 可是蒙芽出现后,黄小胖的自觉性就被拉满了,不仅每天早上与她一起晨练时用功。夜半定坐行功时,哪怕蒙芽没在身边,他也非常投入。 就算不见面的时候,黄小胖也经常捧着手机与对方交流各种修炼心得。蒙芽真的好细致、好温柔、好有耐心,总是及时回复,给予各种指点建议。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顺带的,黄小胖还创下一周内减肥三斤的奇迹,这谁敢信啊。 何考看在眼里,心里直来气。尽管这事是他安排的,但他教小胖练功的时候,小胖咋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呢? 小胖认真到什么程度?出国旅游都不去了! 原因很简单,这才刚与蒙芽接上头,还是趁热打铁搞好关系、修炼神功更要紧,至于出去玩,哪有秘法香啊? 当然了,这个理由不能说出口,所以他对娥总的解释,只是因为萨哇国已经去过了,而最近部门的工作任务又比较紧张,他就做点牺牲,留下来值班吧。 像这种部门团建,人肯定不能都走光,总要有人值班处理日常业务并应对突发情况,留守人员至少要有一个小组的规模,还必须包括业务骨干。 通常情况下,除了工作及自身原因实在走不开的,其余留守人员都是抓阄决定的。留下的人会得到一笔团建补贴,大约五千块。 黄小胖肯自愿留下,则是再好不过了。 这次年终大团建,高雪娥最终拍板决定还是去萨哇国。 虽然上次已经去过了,但那已经是三年前,今年部门又来了很多新同事,他们还没去过呢,而且这次安排的景点和参观项目大部分都是新的。 黄小胖虽然不打算去,可高雪娥在统计人员时还是把他算进去了。 高雪娥知道黄小胖愿意留下,但建议他先别说,照常列入出国名单,甚至连机票酒店都给他订好。 她是这么安排的:等到出发前一天或者是当天,突然找个理由,表示公司这边还有紧急业务要处理,必须要留下一名组长级别的骨干员工。 这时候黄小胖再主动表示愿意留下,表现出非常惋惜遗憾、但为了工作又不得不如此的样子…… 这样的做的“效果”更好,以后部门评绩效、公司有什么职务或级别调整的机会,也是添重的砝码。至少有人想替他说话的时候,能多一条开口的理由。 何考对此也不得不禁赞叹一声——学习了! 就在出国前的这段时间,小胖专心修炼顺带减肥三斤,公司里关于何考的风传越来越邪乎了。 还是那天晚上咖啡厅里的事,他和一个姑娘在一起,对方哭哭啼啼的……真实要素就这么多,但演绎出来的故事版本却五花八门,越说越往下三路走。 假如这些传闻都是真的,何考完全可以评上本年度的不道德标兵了。 各种传闻的版本不一,从逻辑角度分析就不可能都是真的,也就是说,大部分传闻必然都是假的。但在很多人看来,这其中大概率有一条是真的。 这就是理性逻辑与感性认知之间的差异。 何考不禁想起了十月初的时候,老家也有各种风传,说他在银行保管箱里得到的金条数是越来越多,到最后变成了一整箱金条。 反正大家只管添油加醋地转述,也不动脑子想一想,一箱子金条究竟有多重? 但在公司里传这种事情,热度过了这么久还不歇,肯定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并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连何考本人都听说了。不论是善意提醒还是恶意调侃,有好几个人曾当面问他,最近大家都在说他有个什么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的还是假的? 何考本人对此是什么感觉?说实话,他并不是很在乎。 当然谁都不希望碰上这种事,碰上了谁都不会高兴。但何考并没有因此忐忑、郁闷,仍然该愤怒就愤怒、该开心就开心、该干啥就干啥。 他如今多少已理解,黄小胖那种大大咧咧混不吝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了,身为隐蛾,心态确实不一样。 何考如今可不仅是隐蛾,他还是隐蛾门的掌门呢,单位里的这种破事,根本破不了他的防。 假如这事是杨灵兮在暗中推动,何考要防的,或者说要等的,只是其幕后之人。 每当有人问起,何考的回答与那天跟小胖说的没什么两样。就是一个朋友遇上点糟心的事情,他陪着聊了几句,但那是人家的私事,跟他没有关系。 话只能这么说,他也不可能拿着大喇叭,挨个办公室去辟谣。 这天下班后,何考照例步行走回芝麻公寓。杨灵兮快步从后面赶了上来,与他并肩道:“小考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她的称呼又进化了,从“小考”变成了“小考哥”,莫名令人想起饭店里的烤乳鸽。 何考脚下不停,边走边说道:“有事你就说吧。” 杨灵兮:“最近我听见好几个同事都在造你的谣,反正说的都是很不好的话……” 何考:“那天在咖啡厅里,你也看见了,我就是和一个朋友聊点私事,没什么别的。” 杨灵兮:“是的,我亲眼看见了!所以我最清楚你是无辜的、清白的,不论他们怎么说,我都相信你!” 何考:“哦,谢谢了!” 杨灵兮:“我每次听见谁那么说你,都会帮你解释的,今天就为这件事,我还跟两个同事吵了一架呢!我叫他们不要造谣中伤,小考哥哥根本不是那种人,在我心目中……” 何考:“没必要!” 杨灵兮:“当然有必要,我是为你……” 何考再度打断她道:“没必要为我吵架!有些事情,没有了争论很快也就没有了议论,但你越是找人吵架,话题就越有热度……你这是想把它炒热了吗?” 杨灵兮有点急了,面露委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见何考没什么反应,又语气一转道:“听说你们部门要去萨哇国团建?” 何考:“是的。” 杨灵兮:“那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 何考:“我不会买东西,你还是找个女同事帮忙吧,或者干脆网购。” 眼看就快到芝麻公寓了,他又突然转身往回走,杨灵兮在背后喊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何考:“回办公室拿点东西。”说着话快步走远,让杨灵兮不好再跟上。 他边走边在心中暗道:这算什么招数?先让自己社死,然后再设法接近自己来安慰,给予信任和关怀,主动上门送温暖…… 假如换成一个涉世不深又不明真相的男孩子,恐怕就会沦陷了吧? 何考不想跟她扯,连虚与委蛇都兴趣缺缺,但是怎么和这种人在这种情况下打交道,他还需要更多的经验,有空再去请教一下老钱吧。 不料杨灵兮居然又快步追了上来:“你等等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何考终于不忍了,转身道:“杨灵兮,你辞职吧。” 杨灵兮一愣:“小考哥,你说啥?” 何考:“有句俗话,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知道什么是千古恨吗?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自问也从来没得罪过你。 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能是受人蒙蔽,也可能是被收买,或者是被胁迫,但这不关我的事。”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假如你真是被人胁迫,不得不这么做,那就告诉我——是谁用什么方式在胁迫你?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机会!”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3、思危谨小江湖老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杨灵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却做出委屈欲哭的样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何考:“听不懂没关系,最近的这些事,假如不是出自你的本意,那就及时脱身吧。三个月的试用期还没到,你随时可以离开这家公司。 这周末我们部门就要去萨哇国团建,等我再回到公司的时候,希望你已经离开,不要再蹚这趟浑水。” 杨灵兮终于也破防了,就算听不懂别的的话,也能听明白何考的主要意思——是要她离开这家公司!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又退后一步道:“何考,我虽然对你有点好感,但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伱凭什么啊?” 假如她没有问题,这就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正常反应,仅仅是同事而已,何考凭什么要她辞职走人? 何考笑了,居然还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不能要求你这么做,我们之间本就毫无关系,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 我刚才只是建议,至于听不听,那是你的自由,我干涉不了也没有资格去干涉。我最后再说一句,假如你是身不由己,就请告诉我,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机会。” 他已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杨灵兮的脸涨红了,愤然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身不由己?我一番好意,你居然跟我说这些不三不四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何考转身就走,速度非常快。 杨灵兮在他身后叫道:“你——”抬脚还想追,但终究没有再追上去,望着何考的背影,咬着牙神情十分复杂。 何考居然会直接摊牌,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有些事情,她打死也不能承认啊,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装无辜了。 抛开隐情不谈,何考这就是在欺负人啊,简直是职场霸凌。 “你这小子,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这是在副总裁办公室里,钱固然说的话。 何考真的走回公司了,他发现老钱还没下班,干脆就上他这里坐了一会儿,并说了刚才的事,却被老钱嘲笑了。 何考板着脸道:“谁说我不懂?其实我很懂的!但怜香惜玉有个前提,至少你得分得清什么才是真香吧? 那天晚上,还有最近这段时间,她做了什么事,我都很清楚。” 钱固然不笑了,微微点头道:“也罢,你这是拆门槛。” 啥叫拆门槛?就是直接把对方的套路说出来,告诉对方自己心里有数,让对方不要再继续了。 比如两個老江湖碰面,一方把另一方当外行想玩门道的时候,另一方往往会这么做。 更常见的做法,就是彼此都留个面子,对一下切口就行,让对方明白这是选错了对象,通常也就收手作罢。 老钱想了想,接着道:“其实她做的那些事,硬要掰扯,都可以强行解释。人家可以说就是想追你,只是手段极端了一点而已。 比如散布谣言败坏你的名誉,只是让别的姑娘好离你远点,然后自己再趁虚而入。 你看看,那么多人都在非议你,只有她是理解你的,是真心喜欢你的,是无条件相信你的……你感动不感动?” 何考:“就算这种解释是真的,她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那我更想离这种人远点。” 钱固然:“在正常情况下,你这么拆了门槛,人家姑娘家可能就不会再搭理你了。但对这种人而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恼羞成怒,反过来报复你。” 何考:“报复我?” 钱固然:“一般人不会,但有的人会。她原先造的谣,只是你和咖啡厅里的姑娘怎样怎样,但是谁也没有证据,不能真的将你怎样。 假如再换一种做法呢,就说你把她本人怎样怎样了,她自己就能站出来控诉你,你又如何自证清白?” 何考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会这样吗?”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在乎!” 老钱叹了口气,端起茶杯道:“所以说你还嫩了点啊,门槛不是这么拆的,你得搞清楚是谁在针对你。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杨灵兮就是受人指使。所以你拆她的门槛是无效的,因为幕后之人的边都还没摸着。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我是幕后之人,可能就会指使杨灵兮换一种玩法,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玩法,让她改变态度来挑衅你、冒犯你……直至彻底激怒你。 说白了吧,对方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至少你背后的人很不一般,脾气极端火爆、手段极为凶残,那就让杨灵兮去作死,直至作死成功。 如果你没忍住真的出手了,那便正中对方的下怀。对方可以抓住你的破绽,置你于死地……在这个过程中如果隐蛾露面了,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何考惊得都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会逼我杀了她吗?” 钱固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人的手段,难道他们做不出这种事吗?那杨灵兮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并不知道有人是让她在刀尖上跳舞。” 何考:“难道我会为这种事杀人?” 钱固然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会,但对方认为你会。梁凯是怎么没的,那么多人又是怎么消失得无声无息? 在他们眼里,至少对普通人而言,你是极度危险且凶残的!” 何考:“你说的难道不是隐蛾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钱固然:“对呀,我说的就是隐蛾。不要误会,这不是我对隐蛾的评价,而是那些人眼中的隐蛾。 谁都知道,如今这位隐蛾的脾气可不怎么好,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谁都知道你不是隐蛾,但也谁都知道隐蛾和你有关系。就算你不知隐蛾的身份,但隐蛾也一定认识你。 先前那些人针对你做的一切,在隐蛾眼中就是对他的挑衅与威胁,所以他出手了。 假如隐蛾在暗中看着,自会发现杨灵兮的问题。她就是企图接近你,再调查你的社会关系,从中分析出隐蛾的身份线索。 就算隐蛾不出手,你自己也不是一般人啊! 江湖传言,你是宗法堂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呢,被一个普通人再三挑衅冒犯,你难道会一直容忍吗,不会出手收拾她吗?” 何考:“我想收拾谁,也没必要弄死她啊。” 钱固然摇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是死是活,恐怕就不是你说了算。 只要你出手,不论是公开还是私下,不论用什么手段。就算你没弄死她,对方也可能会弄死她,然后将警方的调查线索指向你,还会制造各种不利于你的证据。” 何考倒吸一口凉气:“真会发生这种事吗?” 钱固然:“这只是一种预判,预判最坏的情况。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如果换成赵还真之流,你认为他们干不出来吗? 既然有可能干出来,那就要防着这一手。所以想拆门槛的话,要拆的也是这一道门槛,趁着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尽量不要让它发生!” 何考:“假如那个杨灵兮,知道自己会送死,她还会像你说的那么做吗?” 钱固然:“事情要分两方面看。 首先,我猜测的情况假如真的发生了,她应该并不认为自己是在作死,自以为只是按照幕后人的安排,做一件谁都拿她没办法的事。 她可能并不清楚你的背景,也不知道你与隐蛾之间的牵扯,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情。 在幕后之人眼中,她只是个让你犯错并露出破绽的工具。 可是换一个角度,她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搞偷拍,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造谣中伤一个无辜者,她就是故意的!” 何考:“所以我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问她是不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一个普通人卷进这种事情,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啊!” 钱固然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你总是心怀善意,也是我愿意帮你的原因。但她的情况,与那个叫蒙芽小姑娘,并不一样。” 何考皱眉道:“还是你说得透,我也有这种感觉。因为遇上了蒙芽这种事,我下意识也把她当成了另一个蒙芽,可是情况还不太一样。” 钱固然:“蒙芽接受了你的善意,但杨灵兮未必能体会到这种善意,或者她愿意相信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何考:“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只求问心无愧……老钱啊,你说这道门槛究竟该怎么拆呢?” 钱固然摆手道:“你还是先好好出国旅游吧!无论这出戏怎么唱,也得你在场才行,所以还是等你回来再说。我先盯着吧,有什么情况会跟你沟通的。” 何考:“我还担心一件事,有人在排查与我有关的人,那天杨灵兮在咖啡馆看见我和蒙芽了。我担心他们会找到蒙芽头上,可能会对蒙芽不利。” 钱固然神情一肃:“你把当时的情况,仔细再跟我说一遍,主要是杨灵兮的一言一行,尽量不要漏过每一个细节。” 何考详细介绍了一番,那晚他与蒙芽的见面时,杨灵兮的露面经过以及她做的事,也没隐瞒林青霜在暗中旁听的情况。 钱固然沉吟道:“他们也不可能对你认识的、见过的所有人都使手段,只会关注与隐蛾有关的可疑线索,否则也排查不过来。 不瞒你说,我当初也排查过你大姑一家,结果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按当时的情况看,换成我的角度,真正更可疑的人不是哭哭啼啼的蒙芽,而是你在咖啡馆打工的那位学妹小苗。 她在维护你的隐私,为此还把杨灵兮给撵出去了。区区一个打工的服务员,后来居然自己先走了,还把整个店都留给了你。 当时她让杨灵兮吃了瘪,就算为了出口气,杨灵兮也可能向幕后指使者汇报——小苗这个人有点可疑……你要懂得分析她的心态。” 何考恍然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钱固然:“只是有这种可能,不一定真会如此。这也许是个机会,我去查查最近有什么人在暗中调查那个小苗。你就放心出国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吧。” 其实出不出国,对何考而言没太大影响,他一个闪念就能穿回栖原。真正令何考震惊的,是老钱对此事后续发展的一系列分析。 告辞前,何考诚恳地说道:“老钱,谢谢你了!今天真是上了一课,我不懂的事情、考虑不到的问题、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 钱固然苦笑道:“术门弟子凭借的不仅是术法,世间行事也不能轻易动用术法,更多的时候还是用天梯术、盘局术、门槛术这些门道,术法修为只是托底而已。 我已经是望气门四阶衙役,望气术归根结底,望见就是人心,实则也是不得不望,也经常受其所困、受其所烦。 你只是还没和那么多人、打过那么多交道,但已经足够好学,而且学得很快了!”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4、偏逢无语总难聊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临出发前,大家行李都收拾好了,部门突然又有紧急任务,原留守小组人手不足,至少还要留下一名组长级别的业务骨干…… 娥总当众宣布这个消息时,部门内的几名p4级的业务经理都把头给低下了。高雪娥不再说话,就这么盯着黄小胖。 黄小胖无奈地主动开口道:“实在不行,我就留下吧,还是工作重要!” 等娥总走了,大家只听见黄小胖在那里骂骂咧咧嘟囔着什么。 高雪娥如此安排,实在很有算计,旅行社那边可以帮忙退机票,但其他的行程安排已经来不及改了。 这次共二十九人出国团建,女员工十一名,男员工含黄泗在内十八名,除了主管高雪娥住大床单间之外,旅行社给其他人安排的都是双人双床标准间。 酒店档次倒是不低,都按五星级标准。 住宿名单是早就定好的,先后三段行程的三家酒店,何考都跟小胖住一间。小胖去不成了,所以出国这段时间,何考都是自己住一间,想睡哪张床就睡哪张床。 第一天下了飞机,被旅行团的大巴先接到酒店,高雪娥背手站在那里看着导游给大家分发房卡,然后众人各自上楼。 何考刷卡进屋,却突然回头站住了。同事张笃谦推着箱子,趁他开门之后正想跟着一起进来呢,却被堵在了门口。 何考:“老张,你干嘛呢?这不是你的房间,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了,你的房间在七楼,好像跟小李一个屋。” 从大堂领完房卡开始,何考就发现老张在盯着自己,然后就一路拖着行李跟在后面,别说是隐蛾,就是普通人也能察觉到不对。 难道除了杨灵兮之外,有人还在公司里安插了别的眼线,但怎么会是老张呢? 张笃谦是项目组年纪最大的员工,来的时间比高雪娥都早,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了,p4级业务经理,在部门内部与黄泗一样是组长级别。 他平日看似很老实敦厚,经常笑呵呵显得很谦和。 老张曾经做过另一个部门的副主管,后来该部门被裁撤,降一级内部优化分流到本部门,然后就一直没再提拔上去,属于那种特别能混的老油条。 (注:前文有個老张采购打印机的故事,详见本书061章。) 无论什么机构内部,人员较多的大部门,往往都有这样的老油条,年纪大、资历老,人脉关系比较复杂,内部的八卦知道的特别多。 他们是最擅长摸鱼的,哪怕是刚刚开展的新业务,他们也能察觉出哪些活吃力不讨好,而哪些活轻巧又容易刷业绩。 如此倒也没什么,多少也算是经验优势嘛,但后来的新主管往往使唤不动这种人。高雪娥更喜欢用自己亲手招进来的、像何考这样的新员工,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张肯定不是被“那些人”安插进来的,难道是最近被收买了?何考这几天有点神经过敏,难免会这样联想。 老张见何考站住了没让他进屋,笑呵呵地掏出一张房卡递过来道:“何考,我这边有点事,需要跟你换个房间,你去七楼跟小李一起住。”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何考暗自松了一口气,口中答道:“不换!” 他没问老张有什么事,像这种事情,想拒绝最好就直接拒绝,若问对方原因,反倒像是在替对方找理由,说的越多,对方好像就越有理。 老张一愣,连忙加重语气道:“我是有事情要处理,包括单位的紧急业务,你一个人又没什么……”说着话他侧身拖着箱子就要挤进来。 “伱自己想办法,我也有事情要处理。”何考伸手往老张的肩膀上轻轻一搭,一股柔劲便把老张送了出去,带轮的箱子也跟着滑出了门。 他这段时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身为二阶刺客,身体素质与自然掌握的发力技巧,已远远超过普通人。 老张根本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就退到了门外,然后就听咔哒一声,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老张站在走廊上,不禁怒意上涌,不仅是因为何考没答应,更因为何考拒绝的态度,未免也太横了吧? 门都没让进,直接就把人给推出来了,话都没多说两句!同事之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吗,更何况是对他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其实在大堂里他就盯上何考了,想跟何考换个房间,但高雪娥在那里背手看着呢,所以他就没开口,先跟着何考一起上楼了。 以他对何考的了解,本以为这小伙子肯定不好意思拒绝自己的要求,哪怕心里不情愿,也会拿着行李去跟小李住一屋。 张笃谦来过萨哇国不止一次了,因为历史和现实的双重原因,这里的服务业特别发达,尤其是那方面的服务,前两次来他已经摸清了门路。 这次跟着整个部门一起来团建,啥事都得注意点,假如跟小李住一屋,实在不是很方便……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跟何考换个房间,不料这小子竟不给面子,老张很生气但又没法发作,他忽然失望地意识到——何考变了! 何考不再是刚加入公司时,那个总是小心看人脸色、谁也不想得罪、什么事都愿意主动帮忙的热心小伙。 何考当然变了,假如换做以往,他肯定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要求,如今并不是脸皮厚了,而是心态变了,处理问题的考虑方式也进化了。 他看透了老张的小心思,感觉却不是抱歉或不好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老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在顾忌什么。 说句难听的,何考如今来到了萨哇国,幕后想对付他的人难道就不能跟过来吗?离开东国之后,在这里可以做很多无法无天的事。 假如真有人选择这个机会对何考做点什么,若是他跟老张换了房间,对方根据酒店登记信息摸进门,届时老张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只是个小插曲,何考没当回事,但老张那边还没完。 第二天的早餐是酒店里的自助,张笃谦看见高雪娥坐在那里,便端着餐盘凑过去道:“娥总啊,有人说过,出门旅游更容易看清一个人,我觉得很有道理。 高雪娥:“你想说啥?” 张笃谦:“你有没有感觉,何考最近变了。” 高雪娥:“何考变没变,我不太清楚。但是有些人啊,年纪越大,脸皮就变得越厚!” 这话分明夹枪带棒,搞得老张都不好再继续说了,他甚至猜疑何考已经找娥总告了一状。 连这种事都要找领导告状,那小子真的变了,越变越不懂事了,在这种大单位里,哪能这么干?这样是不会招人喜欢的! 老张猜对了也猜错了,因为何考在高雪娥那里并没有告状,只是当个笑话讲的。 高雪娥的感觉是既好笑又好气。 别说换房间这种事,就算是正经的公司业务,老张也管不到何考头上。何考工作上的领导,一条线望上捋,依次是组长黄泗、主管高雪娥、分管副总裁钱固然、总裁方奇志。 何考虽然“进化”了,但也没有变成老江湖,他也没打算成为一个老江湖,所以现在的的他还不能完全猜透,远在栖原的、真正的老江湖钱固然会怎么做? 老钱让何考先好好出国旅游,有什么事等回国后再说,其实是骗他的。 钱固然真正的打算,是趁何考不在的这段时间,把某些事情给解决了,至少要消除某些隐患,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扯不到何考身上。 老钱职位更高、修为也更高之后,人也有点小膨胀,或者说更自信了,好像也更有责任心了。 就在何考出国的第二天,钱固然打电话将杨灵兮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决定——打草惊蛇。 杨灵兮进门时,老钱正在坐在宽大的办公室后面,在笔记本电脑上不知处理着什么东西,抬起头道:“小杨啊,过来坐!门就这么开着,不用关……”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许是没听清,又或者手在门把不小心带了一下,杨灵兮走过来的时候,门还是轻轻转动着关上了。 钱固然见状心中一冷,但也没有起身再去开门,仍是一副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的样子。 杨灵兮坐下后,略显紧张地问道:“钱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钱固然的语气充满关怀:“你来公司也快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啊?” 杨灵兮:“很好啊,非常好!我的好多同学,都很羡慕我,能进这么好的一家大公司工作呢……” 钱固然:“跟同事相处得都怎么样啊?” 杨灵兮:“都很好,大家对我都挺关心的,平时都很照顾我,教会了我很多……” 钱固然仍然面带微笑:“可是我最近听到公司里有人在传一件事,说的是某个部门的一个小伙子,也是今年新招的,说他有点作风问题,你听说了吗?” 杨灵兮已经听说,何考在公司里就是这位钱副总的人,赶紧解释道:“您是说何考吗?我听说了,但是根本就不信,前几天还为此跟两个同事吵了一架呢。 钱总,您就是为这件事找我吗?我知道吵架不对,愿意道歉,但当时就是有点生气……” 钱固然摇了摇头道:“无论什么事,该争论的就得争论,没有斗争哪来的团结,但我们的目的,还是要在斗争中求团结。 这件事我听说了,还特意做了调查,用的最简单的、最原始的办法,就是找了几个人问,问他们都是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 比如张三是听李四说的,李四是听王五说的,王五是听赵六说的,但总得有个头吧?问到最后,居然都是听你说的,据说是你亲眼看见的! 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杨灵兮早有思想准备,但仍显得神情慌乱道:“钱总,你误会了,不是那么回事! 那天我确实在街边的咖啡馆里看见何考了,还跟他打了声招呼。当时他对面坐了个女孩,那个女孩正在哭,我感觉有些奇怪。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我听见有同事提到何考,顺嘴就说了这件事。结果他们就开始分析各种可能,猜测何考和那女孩是什么关系、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公司里就有了各种传闻,但我没说过别的,只说了当时看见的情形。再后来传闻越来越离谱,我也挺内疚的,所以才和同事吵了一架……” 钱固然仍然在笑:“你说的,和我掌握的情况,稍微有点小出入。 谣言刚传开的时候,有人还来问过你,有没有这回事?你不仅承认那天晚上确实看见了,还讲了不少的猜测和联想,都是在中伤何考的。 你很聪明,讲的时候就声明,那不是你的猜测,都是转述其他同事的议论。 但你种样行为就是在推泼助澜,你自己明明就是目击者,知道事情本身就是那么简单,所有的传言都是无凭无据,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呢?” 杨灵兮此时的感觉不是慌乱,而是诧异,她知道何考与钱总的关系好,但也没想到能好到这种程度,两人难道是穿一条裤子的,还是何考救过钱总的命? 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她很明智地不再争辩,很干脆地低下头,眼圈发红道:“钱总,我错了!我会找到何考当面道歉,也会找到同事们,把事情都解释清楚。 我之所以那么做,其实就是一点小私心,因为我很喜欢何考……” 说到这里她似乎在哽咽,实则是及时把话停住了。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一定会追问,为什么明明喜欢何考,还要做这种事情啊? 然后她就可以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引导话题并做出合理的解释,最后再接受钱总一番语重心长的批评教育…… 不料钱固然根本就没追问,而是微笑着点头道:“能认错就好,你还年轻,知错就改嘛!你跟何考的私人关系,我管不着,但是你这么优秀的人才,留在本公司实在太委屈了。 这份工作配不上你,幸亏现在还是试用期,你主动走人,不会对履历有什么负面影响。假如等到试用期满了,你被公司辞退,履历记录就不太好看了。 反正试用期满后,你是不会留下的,因为肯定过不了我这一关!所以我给你一个建议,赶紧自己走吧。” 杨灵兮很意外,她抬头看着钱固然,面前这个人,居然能带着微笑,用这么和蔼的语气,说出如此狠话。 她也不演了,面无表情地盯着钱固然的眼睛道:“钱总,就因为这些与公司业务无关的私事,你就做这么草率的的决定?” 钱固然:“这不仅是私事,决定也不草率。” 杨灵兮:“我想给你一个忠告。” 钱固然:“请讲。” 杨灵兮:“刚才没有别人,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也给你一个建议,你就当做没说过。” 钱固然:“否则呢?” 杨灵兮:“我听说你是春华博士,当年好不容易考上名校,又在国有设计院熬了整整十年,最近才跳槽到这家分公司,当上了副总裁。 有没有终于要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 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子,而你是公司的高层大领导,却找种种与业务工作无关的借口,对我搞职场霸凌,骚扰我、威胁我,企图逼我就范。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再怎么威胁我,我也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所失去的不过是一份试用期的工作而已,大不了再找一个。 但你所拥有的一切,可是来之不易,假如有一天忽然都没了,那多可惜啊!” 钱固然又笑了:“你说了这么多颠倒是非的废话,我只听出了一个意思。你是在威胁我,对吗?” 杨灵兮:“我没有威胁你,只是给你一个忠告,建议你以后最好跟我搞好关系,否则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钱固然:“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你能今天能让何考的谣言在整个分公司流传,明天就能让我的谣言在整个集团传开,谣言中所谓受害人就是你自己,对吗?” 杨灵兮:“我可没有这么说,都是你自己的猜测。但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集团内部的事了,我们集团的社会关注度还是非常高的。 钱总,钱固然先生,你做好上半生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下半生都生活在困苦、绝望、悔恨中的准备了吗? 对你这种人,这可是比死亡更难受的事情!” 钱固然歪着脑袋道:“哦,我们原本无冤无仇,就因为你犯了错,而我做了理所应当的处置,还尽量给你留足了颜面…… 为这么点破事,你就打算毁了我这个人,还有自信一定能得逞?” 杨灵兮居然也笑了:“话可别这么说,我只是在和钱总探讨问题而已,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不发生,也可以没发生,您说对不对呢?” 钱固然将那台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屏幕上被分成了四个方格,看画面正是从四个不同的角度拍摄的、两人谈话的场景,很显然声音也都录进去了。 杨灵兮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她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淡淡道:“原来你在算计我,但这又怎么样呢? 你说的事,我已经承认了错误;而我说的话,只是在描述一种事实,提醒你这位领导做事要谨慎,至于威胁什么的,我可没说,都是你自己说的。 你这东西,威胁不了我。” 钱固然关掉了监控画面,合上了电脑,似笑非笑道:“好了,记录到此为止,我也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倒是真的没有别人听见。 七叶一花秀,四海汇千流。请问下一句是什么?”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5、悄然忽如惊雷落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杨灵兮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几乎有两秒钟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这两句诗或者说顺口溜,就是术门弟子“盘道”的标准切口之一。七叶当然就是指七脉传承,一花秀大意就是天下术士是一家,互相扶持、共同进步云云。 四海与江湖相类,泛指世间相遇的种种场合,千流就是指众多术门弟子,亦指他们在世间的活动轨迹。 钱固然这句话,就是在暗示他是术门正式弟子,问对方是不是江湖同道? 钱固然以前是个逍遥客,很少经历这种对切口的场合,其实他问的“下一句是什么?”则显得多余,通常把切口报出来就行。 假如对方也是术门弟子,有仪式感的可以根据情况接两句,如果不念诗也可以,直接道一声“幸会”然后自报家门即可。 果如老钱所料,杨灵兮的确有术门背景,但也不是什么正式的术门弟子,所了解的情况相当有限。 她能听懂术门的切口,却没想到本公司的钱总居然就是一位正式的术门弟子,指派她来的人可没有说过这个情况! 两秒钟之后,她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尽量保持镇定道:“钱总,您真是博学多才,这两句诗我从来没听说过。” 就有人再三叮嘱过她,某些事情,只要坚决不承认,就没人拿她有办法,但在无形之中,刚才那种满不在乎的气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只剩下了忐忑。 假如钱固然仅仅就是钱总,杨灵兮根本就不怕他,方才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虽然这世上也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事情,但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尤其是像钱固然这种已有点地位成就的职场打工人,根本没有那种敢拼得鱼死网破的勇气。 就算钱固然一时想不开要动粗,杨灵兮也不太在乎,因为她好歹也是练过的。 可是钱固然再加上一层术士的身份,那可就什么事都不好说了,对方有的是手段可以收拾她,甚至超出她的见知之外。 钱固然没理会她说了什么,只是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接着不仅不慢道:“杨灵兮,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可能知道一点什么,但并不是真的懂。 否则也不会让你直接以道脉为名,各门祖师爷才能有这等尊称呢! 你的父辈应该是知缘客,能接触到术门弟子,希望你也能拜入术门。所以你也是知缘客出身,知晓术门、术法、术士的情况,也认识这样的人。 这是你的缘法,但未必是善缘。 很显然,伱接受过专门的培训,一般人可没你这种心理素质,也没你这么厚! 你可能修习过某种心法,但并未入门,至少目前尚未入门。可任何一门法诀,无论是否入门,终究都不是白练的。 除此之外,有人还教了你一些别的东西。 介绍一下,我是望气门术士,修为至少三阶。望气术擅察人与人,我也不能分辨出你的每一句话是真是假,但至少可以判断——你对我是什么态度? 从进门开始,你的态度就完全不正常,至少与表面的身份不符。 你一点都不惊慌,也不紧张,在我这個副总裁面前,反而有点高高在上,感觉就像集团领导来视察工作。表面上那些慌乱和委屈,都是你演出来的。 你并没把我放在眼里,面对我的质问,你也是早有准备,感觉就像有把握掌控节奏,并未觉得心虚,反而觉得好笑。 我没跟着你的节奏走,令你感觉很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而已。然后你就开始威胁我——那才是你真实的态度。 不论你是否真的要那么做,但你看我的眼神,竟有几分像猫看耗子……这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你另有身份。 我劝你主动走人,你表现得很委屈,其实心中根本就无所谓。你无所谓这份工作,无所谓我这个领导,你只是反感我管这件闲事而已。 你以为自己只是来做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指派你的人,并没有告诉你更多。他们教了你怎么在刀尖上跳舞,却没告诉你其中有怎样的凶险。 请问,你听说过隐蛾吗?” “什么隐蛾?我根本没听说过,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灵兮下意识地答道,随即便说不出话来。 钱固然:“不知道没关系,你的信箱里已经收到了一份邮件,不仅告诉你隐蛾是怎么回事,也讲了栖原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术门宗法堂的最新动作。 不是工作邮箱,是你的私人联系邮箱,求职简历上写的那个。也不是从我的邮箱发过去的,是一个陌生账号发给你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就算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也觉得,你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两天是不是已经接到最新的指令,有人叫你继续作死,变个玩法去对付何考? 否则你刚才的反应不会那么快,用那种方式来威胁我,因为早就有人教过你,你只是临时把对象换成了我。 可是教你的人并没有告诉你,这是真的在作死,他们并不在乎你是死是活,只在乎能否达到目的。 我并不知道你是受谁的指使,你和那些人又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只是被培训出来的一件工具而已。 真正对你抱有最大善意的人,反倒是你一直想陷害的何考。只有他才会问你,是不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他是真想把你拉出泥潭! 相信今天的这件事之后,他也无意再帮你了。毕竟人间最大的善意,就是不要助长恶行!” 杨灵兮刚才打开手机想读邮件,却发现自己的头低不下去,几次张口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钱固然说话的同时,右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根金色镇纸,用力握紧,指节都显得有些发白。随着他的动作,杨灵兮的衬衫领口也在收紧。 她被勒得说不出话来,但还不至于立刻窒息,只是感觉渐渐喘不过气,脸也被憋红了,心中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 钱固然可不是空口白牙,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术士身份,告诉杨灵兮在招惹什么样的人、处境有多凶险,至少想弄死她很简单。 眼看杨灵兮已经上不来气了,领口便适时松一松,接着继续收紧。 钱固然并没有别的动作,更没声明这就是他施展的术法,继续盯着杨灵兮的眼睛道:“你可以告诉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指使你的人,我的身份并不怕暴露。 明智的话,就告诉他们你怕了,不想再继续干了。就像我建议的那样,赶紧离开这里,这是何考给你的忠告——别再淌这趟浑水。 或者你可以做出另一个选择,对我坦白一切,是什么人派你来的、他们是怎么教你的,设法帮我找到那些人、查明他们的身份与企图。” 话说到这里,钱固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镇纸。 杨灵兮感觉领口一松,终于能正常呼吸了,她大口喘着气就像一条上岸的鱼。眼神中充满了畏惧,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钱总,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那是一封什么邮件啊?” 她还是咬紧牙关不承认,应该也是不敢承认,但说话时已完全没有了底气。 钱固然摆了摆手:“也罢,等你看完邮件再说,别在我这里看……滚!” 他最后轻轻说了一个滚字,办公室的门无声无息地自动打开了。 惊魂未定的杨灵兮走了,钱总还去主持了一个公司会议。会议结束已经是中午了,他却没有去公司餐厅,而是在附近一个茶室中见到了姚少兰。 上午与杨灵兮见面的场景,监控记录不仅保存在笔记本中,也同步发到律所那边了,两人约好了中午见面。 姚少兰叹了口气道:“你这样打草惊蛇,好吗?” 钱固然:“对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见不得光!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用美人计来算计何考,表面上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假如那女孩不是用力过猛,连我都抓不住把柄。可是她既然露了破绽,那就顺着破绽把事挑开,他们是绝不敢露面的,否则何必这么费事? 只要暴露了身份,他们下场就是一个死字,哪怕最轻的处罚,也是被废掉修为逐出术门。到了那个时候,隐蛾会放过他们吗,那样跟死也没什么区别。 放心好了,他们是不敢来直接对付我的,且不说能否得了好,那样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对了,小苗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姚少兰:“我正要说呢,小苗本人没什么事,但是昨天她父亲出了点意外,据说是骑电瓶车掉沟里去了,然后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小苗本人听说消息就赶回家了,是坐高铁过去的……我猜测,也可能是有人在试探她的身份,,假如是这样,目前应该排除了她就是隐蛾的嫌疑。” 一听这事,钱固然腾地站了起来,连茶杯都碰翻了,脱口而出道:“坏了!” 见他如此失态,姚少兰诧异道:“什么坏了?你先别着急,其实那可能只是一个意外。小苗的父亲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只是当时看着挺吓人的。 小苗也没事,我让钱大力暗中跟着呢……” 钱固然打断她道:“你不知道,黄小胖的母亲,上个月也出过一次意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6、岂容肆意试锋刀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陈妈妈退休后又被返聘,平日还回税务所上班。她给小胖买了辆车,自己却不开车也不会开车,出门经常都骑电瓶车,反正去的地方都不远。 栖原城郊一带,骑电瓶车的特别多,包括很多年纪比较大的人,算是一种地方特色了。 那天陈妈妈中午抽空去农贸大市场买东西,结果不小心骑着电瓶车冲进了路边的排水沟,摔得头破血流,样子十分吓人,人也懵了好半天爬不起来。 她被救护车送到了附近医院,那天何考在江北出外勤,立刻就赶了过去。小胖在单位听说消息,差点没给吓哭了,假都没来得及请,便开车直奔江北。 等小胖赶到的时候,何考都已经把陈妈妈送回家了。陈妈妈只是磕破了点皮,血流了不少却没什么大碍,还顺道在当地医院将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 钱固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这只是一起简单的意外,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可是刚才听说。小苗的父亲在外地也出了几乎同样的事,他只要不傻也能联想到什么了……这两起意外,恐怕都是人为制造的! 父亲出了意外被急救车送到了医院,一时情况不明,小苗听说消息肯定急得要命,当然想在第一时间赶回去……她若是隐蛾,会怎么做呢? 难道还要老老实实地赶去火车站等班次,然后再坐几个小时的高铁,到站之后还要打车赶往医院?肯定是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直接就闪回家乡所在的城市了。 只要盯住小苗这个人,看她什么时候出现在医院里,估算出大概是用多长时间赶到的,就能知道她是否动用了隐蛾的能力。 栖原闹幺蛾子已有很长时间了,足够有心人对何考的社会关系做一一排查,难免也会排查到黄小胖身上。 倒不是有谁发现了黄小胖的身份,但黄小胖与何考从小关系就很好,同学、邻居、如今又是同事,本着宁弄错也不放过的原则,小胖恐怕也躲不过这样的排查试探。 按那天的交通状况,黄小胖从单位就算一路飙车,赶到江北医院也要两個小时左右,假如他几分钟就到了,必然会暴露身份。 幸亏何考当时已经赶到医院,及时告诉了小胖陈妈妈没事的消息,所以小胖也就没有太过着急,以正常的方式开车回家。 这就是钱固然的猜想,因为他仍然认为小胖就是隐蛾,却跟谁都没说,既没有告诉姚少兰,哪怕在何考面前都没挑明。 何考该知道自会知道,不挑明也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 钱固然可是领教过小胖这位隐蛾的脾气,若是惹毛了他,真会大开杀戒的。小胖若是知道母亲上个月出的意外是人为制造,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见桌上打翻的茶杯,钱固然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不好说出小胖的身份,只得解释道:“这些人也忒歹毒!居然对无辜者的亲人下手,制造意外企图查出隐蛾的身份。 他们自以为手段隐蔽,可是如果被隐蛾识破了,你猜隐蛾会有什么反应?当初梁凯是怎么失踪的,那一声巨响,震得整栋楼都在抖!” 姚少兰也眉头紧锁道:“是啊,用这种手段对付小苗、对付小胖,只为试探他们是不是隐蛾,这跟对付隐蛾本人有什么区别?” 钱固然脸色阴沉道:“这还是一招连环计,只要他们找对人了,恰好试探出隐蛾的身份,便能顺势要挟隐蛾。” 姚少兰:“防不胜防啊!我们这几天只盯着小苗了,谁能想到他们是在外地对小苗的父亲动手。” 钱固然:“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我才会选择主动出击,告诉那些人,他们的动作已经暴露,要么赶紧主动罢手,要么就去死!” 姚少兰:“主动罢手还有一条活路,但是需要摸去痕迹……”说到这里她突然一惊,抬头道,“杨灵兮会怎么样?” 钱固然反问道:“你说呢?” 杨灵兮如果还没暴露,或者幕后的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暴露,那么她还有机会从容撤退或继续潜伏。 但若知道她已经暴露,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安排她隐姓埋名从此不见,从幕后之人如此阴损的手段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恐怕更大。 姚少兰沉吟道:“老钱,你得防着一件事。假如他们想杀人灭口,可能会在杨灵兮那里留下一些东西,对你或者何考很不利的证据。 比如把现场伪装成自杀,然后在私人电脑里留一篇日记,说自己在单位里遭遇了什么难以启齿、不堪忍受的事情,要么是你干的,要么是何考干的,或者你们都有份。 到时候她已经不能再说话了,而伱们也完了,谁都会以为是你们把她给逼死的!” 钱固然咬牙道:“我已经想到了,所以这次要盯紧了,只要他们有动作,就会露出破绽、留下线索。只要有线索,我就直接通知宗法堂!” 姚少兰:“难怪你这么有底气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晋阶之后膨胀了,原来是在替宗法堂办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钱固然:“我躺在医院的时候,宗法堂有两位长老来为我护法,你觉得他们是白来的吗?我醒来之后,不得主动为宗法堂做点什么吗? 前些天,二长老在电话里也是这么问我的。 宗法堂早就想肃整术门,但也不能乱来啊,总得有把柄可抓,才好杀鸡儆猴!” 姚少兰:“所以杨灵兮就是你的饵,你就在等着他们杀人灭口呢?” 钱固然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要让她去当饵,我给了她别的选择,就看她自己怎么选了,但是我估计……唉!”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一声叹息。 姚少兰又问道:“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却特意挑何考出国的时间动手,就是要向所有人证明,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钱固然又叹了一口气:“人情债最难还,那对黄金镇纸就不说了,顾云腾是怎么死的?我当时正躺在医院里呢,也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 远在萨哇国的何考,此刻正骑在大象上,拿着手机似是在拍照,脸色却一片阴沉。他刚刚得知,小苗昨天紧急赶回了老家,因为她父亲出了点小意外。 幸亏人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虚惊一场,小苗今天已经回来了。 昨天遭遇突发状况,小苗没怎么跟何考联系,只是简单提了几句,今天没事了,才有工夫回复何考的信息消息,也算是报个平安。 何考这段时间有点变化,先是借那天晚上的事,对小苗表示了感谢,然后联络明显就比以往就多了起来,总是主动找小苗聊天,关心她生活中的各种事情。 这让小苗有些意外,还有些小窃喜,她不仅暗自思忖:难道何考是想泡自己吗?假如他有这个心思,那早干啥去了,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想起来试探? 哦,早先在学校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太好,何考有点自卑,所以不太敢主动追女孩吧,听说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嗯,他的胆子也就变大了。 呵呵,男人! 不提小苗怎么胡思乱想,何考的心情却跌落到冰点。上个月陈妈妈骑电瓶车摔了,就是他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的,还好人没事,他当时并没有猜疑太多。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假如什么事都要疑神疑鬼,那日子也别过了。 那天听老钱分析,从杨灵兮的视角,那天晚上真正可疑的人反倒是小苗,对方或许会去试探与调查小苗。 何考本没有太担忧,一方面老钱答应会帮忙盯着,另一方面,小苗当然不是隐蛾,对方查不出来什么线索。 可是听说了这件事,何考立刻就想起了上个月陈妈妈的遭遇……就算再好的脾气,此刻也生出了一丝杀心! 这时大象停了下来,骑行体验结束了,下一站的行程就是去射击娱乐馆了。就在这时,他又收到了钱固然的消息。 钱固然提到了小苗父亲的遭遇,因为他知道这事也不可能瞒住何考,也知道何考一定会联想到小胖母亲的意外。 老钱只是叮嘱何考,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这句话的意思很隐晦,只有何考才能听懂,所谓“别人”指的就是黄小胖。黄泗和小苗不熟,只要何考不说,黄泗也不太可能知道。 钱固然是担心黄泗暴怒出手,会导致不可测的后果,弄不好也会暴露其隐蛾身份。 老钱却不知,如今的隐蛾已换成了何考,而且就算那些人得到警告就此收手,何考也不能答应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下午的时候,何考感觉有点中暑,娥总让导游找了辆车先送他回酒店休息了,他也没有继续参加晚上的集体活动。 同样是这天下午,杨灵兮吃完午饭刚上班的时候就提出了辞职,令同事们都大感震惊,纷纷询问是为什么? 杨灵兮并没有多解释,只说出了点事要赶紧回家,而家里那边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工作…… 她还在试用期,倒是可以随时走人,但是连手续都没办,只是通知了部门领导一声,便简单收拾东西匆匆离开了公司,总之显得很不正常。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7、发聩钟声惊飞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看完那份邮件后,杨灵兮害怕了,她也不傻,知道自己卷进了什么样的是非中,所以选择了主动闪人,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钱固然猜得没错,她的确是知缘客出身,指派她的人名叫严丛飞,观身门术士、三阶医疗家。严丛飞还是当地的一位大老板,生意很多。 杨灵兮的父母曾经都是严老板麾下企业的高管,其父亲过世比较早,严丛飞对她们家非常照顾,尤其是对她的母亲。 杨灵兮知道母亲和这位严师叔是什么关系,但也没有说什么,毕竟父亲已经不在了,而母亲年纪不大、长得也挺漂亮,不可能从此就戒了男人。 更何况严师叔可不是一般人,他神秘而强大,能给她们母女提供更多、更好的帮助。 是的,杨灵兮叫他严师叔,因为据说她的父亲当年曾与严丛飞一起修习术法,只是一人未能入门、另一人则成为了真正的术士。 杨灵兮也想成为术士,只要见识了术法的神奇,谁又能不想呢?可是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你想要,就会有人主动给你的。 严丛飞教了她不少东西,也包括术法筑基的辅助功夫,但尚未传授真正的法诀,只是告诉她必须先打好基础。 若是根基有问题,贸然去勉强修习术法,不仅无益反倒有害,甚至会断绝修行之路,还说她父亲当年就是这种情况。 可是啥时候才算基础已经打好?杨灵兮硕士都毕业了,才终于等到了机缘。 严丛飞让她去办一件事,声称这是一次考验,若是此事办成,就介绍她正式拜师修习入微术。若是入微术她无法修炼入门,严丛飞也可以亲自传授观身术。 这个承诺多少有点奇怪,严丛飞本人是观身门术士,却要介绍杨灵兮首先去修习入微术。但严丛飞没有解释,杨灵兮也就没有多问。 想必是严丛飞与入微门的术士相熟,认为她更适合修炼入微术吧。 严丛飞让杨灵兮设法进入螣信栖原分公司,然后搞定何考,暗中搜集有关何考的情报,主要是排查其可疑的社会关系。 至于螣信分公司这份工作,假如将来完成了任务,杨灵兮若不想继续干,严丛飞则在自己的公司提供一个待遇很好的职位,连聘用合同都给了,就差她本人签字并填写日期。 严丛飞提供的工作与职位,杨灵兮倒不是很感兴趣,但是能够拜入术门正式修习术法,确实是很难拒绝的诱惑……杨灵兮便来到栖原执行这个“简单”的任务。 对杨灵兮而言,这种事又不犯法,同事之间有好感,女孩子追帅哥,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尤其是接触到何考本人之后,杨灵兮甚至有了点别的想法,感觉真找这样的男朋友也不错。 她一度动了弄假成真的念头,还私下问过严丛飞,假如搞定了何考,那就继续处下去怎么样? 她这么问,多少是有一点私心的。因为老家那边不少熟人私下议论,严老板是在玩母女双收,认为她与严丛飞也有一腿。 其实杨灵兮本人与严丛飞并没有那种关系,至少目前没有,所以也想摆脱这种非议的影响,毕业后并不想留在老家那边。 严丛飞的回答是——先完成任务再说。 这或许是催促,或许是默许,总之他没有直接回答可以或不可以。 在杨灵兮看来,只要她略施小计,何考这种宅男程序员还不是手到擒来?她对自己的手段和魅力都十分自信。 可是接触之后她才发现,何考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那就不得不再加把劲了…… 就在这個时候,何考却突然翻脸了。假如是因为谣言的事而生气,倒也可以理解,但何考却直接挑明——她是受人指使,这让杨灵兮很是惊疑。 她自问进入公司后的所有行为,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啊? 她将这个情况告诉了严丛飞,严丛飞则给了她新的指示,命其改变做法,给何考一点教训……她这边还没有反应过来,改天又被钱固然叫去了。 钱固然亮出了术士的身份,并当面拆了她的手段。 杨灵兮本以为自己还有辩解余地,不就是个女孩想追男孩的事情,只是耍了点心机而已……但是看了那份邮件之后,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她明白了何考为何会有戒心、钱固然为何会有怀疑?因为早就有一堆人来打过何考的主意,将其当成隐蛾谋算,结果发现其人并非隐蛾,却惹出了真正的隐蛾。 那么多术士都下落不明,术门宗法堂震动。宗法堂甚至以公开招揽的名义,想引诱隐蛾主动现身,但也没能达成目的。 杨灵兮哪还敢继续待在这里,她既不敢出卖严丛飞,也不敢招惹钱固然,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直接离开了是非之地。 她如此决断,甚至把钱固然都给闪了! 杨灵兮走得很匆忙,事先都没有通知严丛飞,打算先来个既成事实。这样就算严丛飞还想让她继续留在螣信分公司,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对主管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单位,连租的房子都没回,叫了辆车先去环城高速兜了半圈,然后又换了辆车直奔机场。 杨灵兮看得明白,假如她最终没事,单位的辞职手续,以及在栖原租的房子、里面留下的东西……等等事情都好处理。 直到坐进机场的休息室里,杨灵兮才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母亲知道她来栖原了,原先还以为是严丛飞给她介绍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其实严丛飞并没有介绍这份工作,更没有找任何人去打通关节,而是让她自己来栖原应聘,杨灵兮则是凭自身条件应聘成功了。 现在发现此事的凶险,所以她首先告诉了母亲,然后又叮嘱母亲先不要声张,并阻止了母亲没完没了、喋喋不休、情绪激动地追问。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看着手机里不断发来的消息和通话申请,她突然又有点后悔了。告诉母亲只是想有一个能信得过的知情者,她却低估了母亲的情绪反应,竟会如此不冷静。 母亲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只会颠三倒四不停地追问,怎么会这样、该怎么办呢、你这么办能行吗……却又不真正听她的建议,只是说个不休。 这完全就是无效沟通,假如继续说下去,估计到天黑也说不完,这搞得杨灵兮也有些乱了方寸。 她不得不最后一次留言,要母亲知道就行,但是先别声张,哪怕在严丛飞面前也装作不知,然后就不再回复信息。 登机之前,她终于用另一部手机联系了严丛飞,并没有隐瞒什么,除了刚才与母亲联系的事,其他情况都如实告诉了严丛飞,包括自己做出的应对。 她并没有挑明什么,仿佛默认了严丛飞也不知情,就像是在汇报所发现的最新情报。 原来公司的副总裁钱固然也是一名术士,今天把她叫到办公室当面警告了一番。她还收到了一份邮件,讲述了栖原以及术门最近发生一系列变故……她将邮件也转给了严丛飞。 她告诉严丛飞,自己选择了果断离开,就是不想牵连进去,而且只有这样,才能不将严丛飞也牵连进去。 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为,能让术门有理由追究。 在这一点上,杨灵兮很明智,分析的也绝对正确,从她的角度,这一波极限操作已近乎完美。 可是杨灵兮并不知道,严丛飞的背后还有人,而且那些人已经动手了,至少制造了小苗父亲和黄泗母亲的意外。 …… 钱总上班,当然不必严格遵守考勤时间,等下午他回到办公室,便听说杨灵兮已经辞职走人了,过了一会儿又接到了姚少兰的消息——任乐行把杨灵兮给跟丢了。 任乐行是一名知缘客,曾修习入微术但未得入门,后来在栖原搞了一家开锁公司,与姚少兰有过很多合作,合作范围并不仅限于开锁。 栖原有好几名知缘客都与姚少兰有合作关系,形成了一个以姚少兰为首的小圈子,如今这个圈子又加入了核心人物钱固然。 上次帮何考弄回观流小区的那套房子,开锁公司的任乐行与搬家公司的钱大力都出力了。 这次钱大力受姚少兰所托,还暗中跟随小苗回了一趟老家。而这边盯着杨灵兮的就是任乐行,姚少兰与钱固然有时也会接手轮替。 想始终盯着一个人很难,但通常只要盯住几个节点区域即可,比如单位、住宅,便可掌握其行踪动态、及时发现异常情况。 有了异常情况,在现代城市中实时追踪一个人,假如不借助手机定位信号等现代科技手段,才是真正的困难。 追踪不乘坐交通工具几乎不可能,但若使用交通工具,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随便几个路段的堵车、几个路口的红灯变化,就可能把人给跟丢了。 任乐行骑的是一辆小摩托,后座上架着外卖箱,身上穿的也是外卖员的制服,脑袋上还套着头盔。 这套装备是最实用、最方便的,堵车时不受影响,就算被看见也不会令人起疑,但适用场景只在城市街巷中。 杨灵兮从公司出来叫了辆车,离开市区上了环城高速,任乐行的外卖小摩托就没法再追了。 任乐行不是办案的警察,并不掌握杨灵兮的手机信号实时定位。 对此钱固然当然有后手,他在杨灵兮平日随身的坤包底部,暗中放了个定位发射器。最终根据定位器信号,换车之后的任乐行追到了机场。 这时定位信号已经消失了,就算钱固然还有办法查出她的航班信息,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使用这种定位信号装置,前提是杨灵兮没有发现。假如她本人提高了警惕,或者身边有三阶及三阶以上的术士,装置很容易就会暴露。 …… 杨灵兮在起飞之前给钱固然发了一条消息:“钱总,我听从你的忠告,已经从公司走人。一切都到此为止,我再也不会做什么!” 她随即便抽出手机卡收起了这部手机,只用另一部手机。 至于那个定位信号发生器,则在过安检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她当时也出了一身冷汗。 与任乐行不同的是,何考赶到栖原机场的时间,比杨灵兮还早了半个小时。甚至在杨灵兮的航班落地五个小时之前,他就达到了同一个目的地。 他又不是神仙能提前预知,又怎么能提前赶到呢,话还要从头说起。 …… 何考虽然人在萨哇国,但手机还能上网,下午在工作群里看见有人惊叹,说杨灵兮莫名其妙就辞职走人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何考找了个借口回酒店,紧接着就回到了栖原,中间还去了一趟固山秘密基地,顺便给自己做了伪装。 潜行术擅伪装,简单的说就是能模仿他人的体态特征,从而掩盖本人的种种特征,并不是换一张脸啥的那么神奇。 隐蛾门或许有换脸之类的应用术法,但何考如今还没学会。他换身衣服换个发型,换副眼镜再戴个口罩,基本也就很难被认出来了。 何考回到公司附近,结果扑了个空,因为杨灵兮已经离开。 他知道杨灵兮在哪个小区租的房子,正准备去那边看一眼,忽听旁边有人问道:“这位大哥,你知道机场怎么走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8、伏踪万里可难逃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转过身,又一次见到了卫洛,就是上次在高铁站问路的那位姑娘,也是江道祯长老的弟子、灵犀门的五阶问路人。 虽然江长老并没给他看过卫洛的照片,但老头提到的时候,何考便知是她。 问路人为什么随时都会迷路,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就连很多术门弟子都不清楚答案。对五阶术士而言,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幸亏何考得到了灵犀术的完整传承,否则也是一头雾水。 江道祯曾说,隐蛾术是一门最难修炼的秘法。但何考则认为,这是因为已有一千二百年没有隐蛾门的术士出现了,而早年隐蛾门弟子数量也很少,所以老人家才会这么说。 就何考本人粗略的判断,他认为最难修炼的其实是灵犀术,假如没有相应的仪式参考,其入门与晋阶难度则在隐蛾术之上。 灵犀术修为达到五阶,才可以修习独门的应用术法“天机术”,而修习天机术的状态十分特别。 何考平日修炼潜行术的状态也很特别,在他人眼中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路人,却几乎没有存在感,也留不下什么印象。 据说修炼天机术时,内景与外景相合,看天地之间的种种事物,就像在观察自身的运行变化,给他人的感觉却似恍恍惚惚。 如果说隐蛾门的感通术是一种综合感知,那么灵犀门的天机术则是一种综合判断,涵盖了所有判断类术法的玄妙。 当问路人处于修炼状态中,人们对事物的固有判断甚至包括很多常识,仿佛都被屏蔽或者说封印了。 所见的一切都是不含判断的现象而已,她需要对各种现象重新做出判断,不带成见地找出其中的联系。 所以一旦进入修炼状态,她随时会忘了身在何处,需要随时重新判断身在何处……而结束修炼之后,又不会刻意记住修炼时发生的一切。 偏偏五阶问路人,最重要的日常修炼就是天机术,就像二阶刺客日常最重要的修炼,便是潜行术与感通术。 “问路人”这个称号,多少也是一种误解或者说误导,或许称为“迷路人”会更准确,因为他们找人问路的时候并不多。 问路人还有個绰号叫“指路人”,有时候开口找人问路,也是给对方的提示。灵犀门术士就是这么神神叨叨,有些话不能直接说,明明是指路却以问路的方式…… 至于具体情况究竟如何,何考也不是真正清楚,他只是在传承中解读了一段介绍而已,并没有真切的体验,很多东西只是臆测。 再见问路人卫洛,何考却尴尬了。 因为此时他刚从萨哇国“穿越”回来,不想暴露身份也不能暴露身份,还特意做了伪装,换了发型,戴了宽边变色镜还有捂住脸的口罩,连步履体态都做了改变。 卫洛的样子也有变化,虽然还穿着那件大氅式的风衣,但一头秀发丝滑柔顺,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没像上次那样乱糟糟的。 再看风衣里面,穿的是很干练的职业装,至于那些小零碎……应该都揣进大氅的各个里兜了。这件大氅跟个百宝囊似的,从外面却不太看得出来。 卫洛似是没认出他来,可能是因为何考做了伪装,也可能是忘了上次的经历,或者是判断出何考并不想被她认出来。 见何考在那里发愣,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哦,你也不认识吗?”联系上文,她说的应该是——你也不认识机场在哪里吗? 何考留意寻找卫洛的行踪已经挺长时间了,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既然没法暴露身份,他便迅速做了决定,那就继续装不认识吧。 因为他看见了卫洛戴着一个胸牌,这种胸牌在何考的公司里也被称为狗牌,上面写着姓名、部门、职务以及公司名称。 那是一家没听说过的公司,应该就在附近,这一带的写字楼有不少呢。看来她在栖原的这段时间,已经找了一份工作干上了。 有胸牌信息就好办,回头再去找她便是,何考指着左前方道:“我认识的!从那里进地下通道,先坐三号线到栖原南站,然后再转机场线坐到终点。” 卫洛:“谢谢!”然后转身就走。 何考在后面喊道:“你走错方向啦,地铁口在那边。” 卫洛又回头问道:“没带身份证,能坐飞机吗?” 何考摇头道:“不能!” 假如不知对方的身份,这只是一次街头偶遇,何考可能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既然是问路人现身问路,何考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要去哪里。 找一个突然离开的人,首先就应该去机场或高铁站。普通人可能办不到,同时也怕找错了地方反而扑空,但是何考不怕呀,他是隐蛾,甚至能在各个地点之间反复横跳! 他转身施展潜行术,看似慢慢悠悠地走进了绿化带中,下一瞬间,就从候机厅角落的一个男厕所里走出来了。 昨天部门团建去萨哇国,他刚刚来过机场,今天连安检都没过,就直接到了候机大厅。他却来早了,杨灵兮此刻正绕城高速上呢,任乐行也刚刚把人跟丢。 他在候机大厅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杨灵兮踪影,一边走一边还在回想刚才卫洛问的话。卫洛的话中有两个要素,一是机场,二是身份证。 他突然一拍脑袋掏出了手机,调出了一份存储的资料。得益于有老钱这个后台,他也拿到了杨灵兮入职资料的电子版,上面有她的身份证复印件。 身份证是真的。 杨灵兮当初来公司应聘,并不知道其他的内情,只以为来执行一个简单的任务,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暴露目的。 所以她没有在其他事情上刻意做假,否则反而容易露出破绽弄巧成拙,就以最正常的方式进入公司。 身份证上有住址信息,虽然不一定绝对准确,因为很多人搬了家并不会更换证件登记住址,但这也是一条线索。 杨灵兮的身份证登记住址,并不是读研时的学校,而南花市的一个居民小区。这不是巧了吗,何考昨天刚刚去过南花市! 因为从栖原到萨哇国的航班,就经停南花市。 虽然昨天他在南花市只停留了四十五分钟,但还特意去了一趟机场外面,因为对隐蛾来说,这也等于是打开了新地图。 何考随即又进了男厕所,下一瞬间则出现在了南花市的机场,然后从出口离开,赶往杨灵兮身份证上的地址。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并没有必要留在栖原机场守株待兔,他想回去随时都能回去,趁这个时间先把新地图继续点亮再说。 赶路的中途他又回去了几次,不仅去了机场,还去栖原的两个高铁站都转了一圈,后来发现杨灵兮果然来到了机场。 杨灵兮先到登机口看了一眼,然后在远处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方坐了下来。何考远远地观察到她特意去看的登机口,果然是飞往南花市的航班,离起飞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再加上飞行时间两个小时,那么杨灵兮至少还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南花市,何考就在那边继续摸她家吧。 珠畔园林,是南花市一处低密度小高层住宅区,和栖原市的观流小区类似,就位于江畔能看见江景,园区内的环境也挺不错。 出入小区需要刷门禁,但形同虚设,只要跟着前面的人走进去就行……这也是何考在观流小区得出的经验。 各栋住宅楼之间的绿化做得挺好,种了不少高大的芭蕉树。这种芭蕉是结果的,就像一串串小香蕉,但听说味道很一般,口感并不好。 还没到下班时间,这个点的太阳有几分燥热,在外面走动的人并不多。 何考特意在远处多待了一会儿,观察芭蕉上结的果实,似乎在琢磨着怎么弄下来一串。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向了十四号楼,何考也施施然地起身,拍了拍手不紧不慢地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与那人恰好前后脚到达楼道口。 前面那人刷开了楼道门,进去的时候还特意帮他扶了一下门。 何考说了声谢谢,这是出入住宅楼的常见情况,他表现得十分自然,对方也没怀疑什么,只当他也是这里的住户。 这种小高层住宅,每栋只有一个单元,共十二层,每层四户,共四十八户,想必这里的住户也不大可能认识楼中所有的居民。 楼内有两部电梯,电梯不需要刷卡,那人是上楼,何考则是下楼。他坐另一部电梯来到地下一层,这里是停车场。 杨灵兮身份证上的地址,是江阳路206号703,对应的是珠畔园林小区十五号楼703,但他刚才进的却是十四号楼。 根据经验,这种人车分流设计的小区,地下一层都是停车场,从地面上观察,十五号楼与十四号楼应该可以从地下停车场连通。 何考穿过地下停车场,从负一层进入了十五号楼。就在这个过程中,他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观察,这显然有些不寻常。 附近也没有别的行人,谁会刻意盯着自己呢?他走动过程中错开摄像头的位置,仍然有这种感觉,显然就是有人在暗中盯着。 何考表现得很镇定,并没有转身离开,随即察觉监视感又消失了。 看来所有出入这栋楼的人都会受到关注,但何考显然不是监视者要等的人,所以对方只看了一眼便未再继续盯着……那么对方要等的人是谁呢? 何考进电梯先去了十楼,他发现电梯里的监控坏了。 这也是正常情况,这个小区共有二十六栋楼,每栋十二层,不算别的,仅每层的入户走廊就有左右两个监控,这些就是六百多个监控。 不可能有人时刻都盯着这么多监控画面,通常都是出了事才会去调看监控记录。偶尔有几处监控出了故障,维修也不会那么及时,甚至表面上还看不出来有故障。 何考从十楼出来,好像是发现自己走错了楼层,又回电梯到了七楼…… 他发现七层楼道的两个监控也是坏的,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被观察的感觉,因为隐蛾能力并未受到限制。 楼下有人盯着,为什么这里却没有呢?何考一转念就想明白了,因为屋里的人还没回来,就算是盯梢,也不用盯着楼上没人的空房子啊。 既然没人盯着也没有监控,那就好办了,他取出一根小金属棒,轻轻敲了敲703室房门的锁面,根据声音判断其内部结构。 然后他转身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于原地出现,已经戴好了鞋套和手套,拿来了一套专用工具。 这是电子密码锁,但是也可以用备用钥匙打开……只要有机械解锁结构就好办!这种锁并不好撬,假如换做以往,何考的“手艺”虽好但也很难打开,如今却不同了。 感通术就包含听形术,听形术顾名思义,可以根据声音判断物体的空间结构,就似用眼睛看见一样。这简直就是撬锁的绝佳辅助啊! 何考还是稍微费了点劲,用了一分半钟才把门打开,主要是为了尽量不留下痕迹。 这套房子的面积不小,这个小区也几乎都是大户型,从屋内装修和陈设来看,住户的经济条件还不错。 何考迅速搜检了屋内的东西,确定了这就是杨灵兮的家,更准确地说,是杨灵兮的母亲陈昱华的住所…… 中途他还回了一趟萨哇国,在酒店露了面,接受同事们的问候关怀。 …… 下午六点半,陈昱华回到家中,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就是那种很担忧同时又很亢奋,总想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感觉。 她是一名知缘客,但也仅仅是一名知缘客,术门宗法堂的通告不会发到她这里,术门的最新动态,也不会有人特意来告诉她。 前夫去世后,她日常能接触到的术士,也只有一个严丛飞。 女儿下午打来电话,告诉了她一些事。她才知道,原来严丛飞竟指派女儿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但是女儿却叮嘱她不要声张。 稍微冷静一点后,陈昱华也多少能猜到女儿的用意,她是怕自己万一出了意外而母亲还蒙在鼓里。 杨灵兮正坐飞机赶回来,她要自行处理这件事,算是跟严丛飞交差吧。 可是一个小时前,严丛飞又联系了她,说是有事要找她,就在家里等她。想必就是杨灵兮的事吧,且看他怎么解释! “老严,你已经来了吗……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啊——” 陈昱华走进客厅,看见严丛飞仰面躺倒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便上前拍了他两下,随即感觉到不对,发出半声短促的尖叫。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19、作恶须防穿空箭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严丛飞已经没有呼吸,躺在沙发上的只是一具尸体。陈昱华刚刚叫出声,就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并捂住了嘴,有人在她耳边道:“别闹,乖一点!” 陈昱华吓得两眼翻白当场抽过去了……等她恢复清醒,发现自己也靠在沙发上,对面坐着一名相貌普通但眼神凶狠的男子。 男子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阴不阳地出声道:“醒了?” “你是什么人……他,他怎么了……”陈昱华的声音喑哑,显得十分虚弱,此刻想叫似乎都叫不出声了。 男子语气轻佻道:“严丛飞吗,他已经死了……别误会,不是我杀的,是你发现了他居然在背地里搞了你的女儿,所以就给他下了毒。” 陈昱华:“你说什么,我没有……!” 男子:“不,你有!他是一名三阶术士,想给他下毒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你了解他,也知道他并不会防备伱,在他喝的茶中下了剧毒,趁着喝了一半给他续水的机会。 你这是冲动杀人,然后便感到害怕,一时万念俱灰,所以自己也把剩下的茶喝了,可能是感觉无法面对即将到家的女儿吧。” 陈昱华又看了一眼茶几,发现上面放着半杯茶,她突然激动起来,尽量支起身体道:“不,不要,你们这样做……” 男子打断她道:“我不想留下任何挣扎、强制的痕迹,所以还是你主动把茶喝了最好,这样也能在杯子上留下完美的指纹。 如果你配合的话,你的女儿就没事!我们不会再动她,还需要她来报警呢。” 陈昱华:“你不能这样……警察不会相信的,术门,对,术门也会查出真相的。” 男子:“严丛飞今天下午,给朋友发了条消息,内容是‘陈昱华发现我跟她女儿的事了,晚上要找我谈,我该怎么办啊?’ 这足以让警方判断你的动机,至于你女儿怎么跟警方解释,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总之你想她没事,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当然了,你听不听都一样,但不听的后果更痛苦,喝了吧,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就在这时,陈昱华突然又发出一声惊呼,但声音不大且显得很怪,就像打嗝打了一半又被什么东西堵了回去,同时身子一软又仰面躺倒在沙发上。 因为那男子的脑袋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一根弩箭从左太阳穴穿出来,右太阳穴那边还留着一小截带尾羽的箭杆。 因为弩箭射来的速度太快,所以陈昱华根本没看清,只看见男子脑袋上突然就插了一样东西,然后就脑袋一歪人随之软倒在地,椅子也被带倒了。 看方向,弩箭应该是从卧室里射出来的。卧室的门一直是开着的,方才里面根本没人啊! 何考是凭空出现的,似是早就知道了男子的位置,出现的同时就射出了手中的弩箭,那男子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 猎弩在东国是违禁品。现代复合弩采用高科技材料,结构复杂威力极大,经过训练的人能射得极准,而且发出的声音很小。 何考用的这种猎弩,精准射程二百米,杀伤距离则更远,哪怕皮糙肉厚的大野猪都能一箭撂倒,其价格不仅相当昂贵,而且从合法渠道根本就买不到。 它是赵还真那伙人留下的“遗产”。 想当初绑匪让何考打个求救电话,何考打给了钱固然,按绑匪的意思说自己遇到点麻烦,地点是浦港镇的三溪大桥,让钱固然到那里找他,言语中却暗示自己在欢乐山谷。 三溪大桥那边,有绑匪的同伙设好了埋伏,带的武器就是这种猎弩。结果来的人不是老钱而是小胖,小胖也没按常理出牌,直接出现在废弃游乐场。 何考告诉小胖,三溪大桥那边也有绑匪的同伙……后来小胖说都处理掉了,还拿着猎弩回到了何考家。 从萨哇国顺走的枪械,小胖都还归原处,但是从绑匪那里拿走的手枪和猎弩,包括三十支弩箭,因为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处理,就留给了何考。 何考后来将东西都收在了固山深处的秘密基地里,还抽空找无人的地方练习过,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里毕竟是居民小区,并不适合开枪。 何考走进客厅的时候,手中的猎弩已经不见,只要能力不受限制,隐蛾取东西、收东西就是这么迅速,简直就似凭空切换。 他的装束又做了一点改变,穿着连帽兜的上衣,帽兜遮住了头发,戴着一副黑框茶色大墨镜,脸上也蒙着一个黑色大口罩。 “不要叫,保持冷静!我就是隐蛾,想必你应该知道隐蛾。”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的声音显得很低沉,不似他平时说话的声线,而且直接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就是隐蛾,又接着说道—— “我刚刚杀了他,暂时救了你。但我救得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 有人既然要杀你,事后发现你没死,恐不会善罢甘休。你想活命的话,我们就好好聊一聊,看看能否想出什么好办法?” 这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陈昱华的大脑仿佛过载了,好半天只见嘴唇哆嗦却不见发声,眼神也是直勾勾的。 何考先没打扰她,将那两具尸体都拖进了另一个房间、离开了她的视线,然后再转身出来扶起椅子,就坐在了那陌生男子刚才的位置。 他再开口时,语气尽量显得很平和:“杨灵兮的航班晚点了,还有一個小时才能落地。在她到达之前,有些事得先处理好,否则你们都活不了。” 陈昱华的眼珠子终于会转了,挣扎着说道:“凶手,刚才不是已经被你……” 何考:“他不是凶手,至少不是杀严丛飞的凶手,只是个清洁工,专门留下来等你的,负责将首尾处理干净。 那名死者叫严丛飞,对吗?听说是一名三阶修士。那名清洁工顶多是一阶修士,他杀不了严丛飞,杀严丛飞的另有其人。 我现在问你,指派杨灵兮去栖原的人,是不是严丛飞?你与杨灵兮,跟他是什么关系,严丛飞又是什么来历……” 清洁工,是何考看谍战片学会的一个名词,用在这种场合还挺贴切。 何考并没有一直留在杨灵兮的家里,那样太容易暴露,但他在门外设置了监控。 七楼入户走廊的两个监控都坏了,现在想来恐怕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弄坏的,但是好心人何考抢修了其中一个。 由于时间太紧,何考也没把监控完全修好,只来得及重设了一下线路,实时信号发不到小区主控室,只能发到何考手中。 他没有暗藏别的监控设备,因为只要有三阶及三阶以上修士特意用神识扫过,很容易就会发现。但是在明处已经被破坏的监控,则往往会被破坏者忽视。 下午六点钟左右,有三个人来到陈昱华家中,其中就有严丛飞,另外两个人的打扮都与何考差不多,总之看不清面目。 他们是正常开门进屋的,严丛飞就有钥匙,但是十分钟后,另外两个人便离开了。 何考远远地收敛气息,视线甚至都没有直接去看他们,尽量只被动地接受信息,绝不主动发出任何信息,就像一艘保持静默状态的潜艇。 因为刺客的直觉或者说灵觉感应告诉他,刚才那三个人都很危险,有一人尤其强烈。因为他曾暗中试了试,哪怕在这几人的背后,隐峨能力都会受限,穿不过去。 随后何考却发现,他可以不受限制地穿行到陈昱华家中任何一个角落,也就是说,还留在屋里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了知觉。 何考回去了,发现那名陌生男子果然已经死了。他并不认识严丛飞,也不知道严丛飞与杨灵兮的关系,但也能猜到此人应该是被灭口了。 有高手刻意让其死在这里,看来还另有安排,恰好就在这时,那位“清洁工”来到了现场。 清洁工的修为比刚才那三人就差远了。何考其实就躲在卧室的大衣柜里,但他动手的时候不是开门出来的,而是直接闪现到最合适的位置。 清洁工似乎有些自恋,仿佛自以为在创造什么完美的作品,杀人前难免话多了点,让何考分析出大致发生了什么。 原来死者名叫严丛飞,三阶术士,可能是杨灵兮的继父,应该就是他指使的杨灵兮。但严丛飞也是受人指使,杨灵兮那边暴露了,幕后人便杀了他灭口。 但严丛飞总得有个合理的死法吧?或者说明面上合理的死法。弄到开机方式,用他的手机给朋友发条消息,就是给警方的提示。 清洁工便是专门给这种脏活收尾的,修为不一定要有多高,只是处理得要专业,反正只是留下来对付陈昱华这个普通人。 还有一种可能,就算有人怀疑这是暗杀,顶多也只能查到清洁工头上,查不到真正的幕后凶手……至于是不是这样,何考也无法肯定,因为清洁工被他干掉了。 这一切都要在赶在杨灵兮回来之前搞定,这样就算有人跟着杨灵兮追查过来,线索也已经被斩断了。 只是那些人根本没想到,隐峨居然提前来了。 何考是来调查真相的,不是来救人的,但他也不介意顺手救下陈昱华,这样也有助于查明真相…… 一个多小时后,杨灵兮的航班终于降落,而陈昱华居然就在接机口等候。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0、半瓶五两二钱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陈昱华出现在机场,让某些人大感意外。 有个留着小平头、戴着棒球帽的家伙暗中发了条消息:“五两哥,陈昱华那娘们怎么到机场来了?” 五两哥回复道:“不可能,你搞错了吧?” 小平头走到了接机口,似是不经意间凑到陈昱华的前面,装做向里张望的样子,手机找了个角度拍下了一张照片,然后将照片发了给了五两哥。 五两哥那边不知在确认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消息道:“你盯紧了,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 这一幕都被远处的何考尽收眼底,然后何考的手机就接到了一条消息:“你那边什么情况,那女的还没回家?”后面还接了三个似乱码般的符号。 这当然不是发给何考的,而是发给那位“清洁工”的。 何考从萨哇国回来,虽然带了自己平日用的那部手机,却把电话卡给取了,又回家拿了另一部手机,号码并不在自己的名下。 因为他本人应该还在萨哇国,假如有人查到这段时间他的手机莫名在国内上过线,就相当于暴露了隐蛾的身份。 他在那名清洁工身上又拿到了两部手机,一部应该是其私人平日生活中用的手机,另一部是“工作”时的专用手机。 何考打开了其中一部手机,因为他暗中观察到清洁工的开机动作,判断出了密码。这部应该是工作手机,除了装机时自带的常用软件,几乎什么其他的内容都没有。 社交账号中只有寥寥十几個好友、两个群,且没有保留任何一条聊天记录,看样子平日习惯了随手删除。 再点开那为数不多的好友,头像都无法确认身份,朋友圈更是一条都没有……其本人的昵称居然叫“猫嫌狗厌”。 都说贱名好养活,干这个职业其实挺危险的,如此昵称可以理解。而给他发消息的人昵称叫“苦茶子”,乍一看很文雅,但念出来就是裤衩子的谐音。 何考回道:“我在目标家里等着呢,人一直没回来。” 打完字他刚准备发出去,突然动作停下了,他看了“苦茶子”先前那句话后面的三个乱码,感觉应该是某种暗语,可能是确认身份用的。 可是他不知道相应的暗语啊,可能一回消息就会暴露什么,所以干脆就不回了。那边连发了好几条消息,何考都没有回复。 这时杨灵兮已经出来了,她几乎什么行李都没带,看见母亲似是吃了一惊。陈昱华迎上她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转身坐滚梯去了楼上。 跟大多数机场一样,这里一楼是到达厅,二楼是出发厅,母女两人到了二楼之后,居然直奔安检,然后……就这么进去了! 小平头跟在后面有点傻眼,赶紧给五两哥发消息:“那娘们接到她女儿,然后两个人又到了二楼,进了安检,不知道要飞哪里呢。” 五两哥:“你也跟进去!” 小平头:“我进不去啊!” 五两哥:“随便买张今晚的机票,不就进去了,还用我教你吗?” 小平头:“我没带身份证。” 五两哥:“用电子身份证。” 小平头:“我没办过啊,不知道怎么弄。” 这时有电话打过来,估计那边的五两哥也憋不住了,不想再一条条发消息,直接通话问他是怎么回事。 五两哥终于问明的情况,最后命令道:“你去她家看一眼。” 本来今天一切都安排得很完美,赶在杨灵兮飞回南花市之前,将严丛飞和陈昱华都解决掉,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能圆得过去的死法。 等杨灵兮回到家中,见到的只是两具尸体。那就让她报警吧,然后让警察调查出死因再询问杨灵兮,反正其他线索到这里就斩断了。 可是事情莫名出了岔子,陈昱华居然没回家,清洁工也联系不上了,也不知那边是什么状况。 小平头按照五两哥的指示来到了珠畔园林,在陈昱华的家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人答应。他又给五两哥发消息道:“敲门没人答应,我没带钥匙,进不去啊!” 并非人人都有何考那样的手艺,这种锁很不好撬,哪怕是开锁公司的人来了,往往也只能破坏性拆锁。 何考掌握了听形术,对开锁而言是如虎添翼,但听行形本身不是开锁术。就算是掌握了类似能力的术士,假如不懂各种锁的结构原理,恐怕也不能做到像何考那样轻松开锁。 当然了,假如来一名三阶或三阶以上的高阶术士,只要锁舌能拨得动,开门也很轻松,而小平头显然还没有这等修为。 暴力拆锁进门也不是不可以,但动静太大必然会惊动邻居或物业。 五两哥:“伱到楼下等着,我再派人过去。”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有人来了,来得还不止一个,他们分别坐了两辆车。 一辆车在小区外停下,四个人下车分别进入小区,分散在十五号楼附近监控,其中一人与小平头接上了头。 另一辆车从地下车库进入,车上坐着三个人,但只有一个人下车上了楼。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此人就是今天陪同严丛飞一起来的两位高手之一,他来到703门口,闭目凝神握住把手,几秒钟后便把门给打开了,就似这扇门根本没锁。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几乎什么痕迹都没有,没有尸体、没有血迹,茶几上也没有那半杯茶、清洁工也不在。 那人在各个房间来回走了一圈,然后默不作声地下楼,与同伴汇合迅速离去。另外五个人还在楼外盯着呢,包括从机场赶过来的小平头。 何考也返回了珠畔园林,但他不是跟着小平头一路回来的,而是直接穿行空间。这伙人到达的时候,他并没在屋里等,也没往近处凑。 他通过监控发现有人开门进了陈昱华家,开门的显然是一位高手,而何考并没有把握对付这种人。 在如今的东国,平时出门戴个大口罩已是常见情况,所以这些人都戴着口罩呢,不太容易分辨面目。 戴着口罩就认不出来了吗?那倒不是,假如何考再遇到他们肯定能认出来。一个人的特征肯定不仅仅在于口鼻脸颊,可是如果对方掩饰得好,有些记录就没法当证据了。 何考并不认识这伙人。 独自上楼的开锁者名叫石豪生,入微门四阶工匠,修为已是四阶圆满,有个绰号叫二钱,私密用途的社交账号上的网名也是“二钱”。 至于那位五两哥,名叫石豪武,也是入微门四阶工匠,他是石豪生的族弟,也是入微门同一支脉的师弟,私密账号的网名叫“五两”。 二钱坐上车先走了,在路上跟五两通话,讲了陈昱华家中的情况,清洁工就像是没来过,严丛飞的尸体也不见了。 但他用神识仔细搜查了每一个角落,屋子里还是有些许痕迹的,不仅清洁工来过,好像另一人也来过,却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人和尸体都去了哪?。 这世上令人感到最不安的,就是不确定的未知。 有些坏事做绝的家伙,总说世上根本没鬼、人不必怕鬼,但真弄个鬼蹦他眼前,估计叫得比谁都惨! 五两此刻也感到了一丝寒意,在电话里问道:“有没有人跟着你?” 二钱:“我没跟半瓶他们一路,是从地下车库上去的,已经先走了,没发现有人盯梢……就算有人,现在也应该甩开了。” 半瓶,就是那小平头的代号。小平头名叫李唯凭,在这个团伙中只是个边缘人物,相当于跑腿打杂的。 半瓶原本只负责在机场盯着,看杨灵兮什么时候到达,理论上不会露出任何破绽,所以也不需要多高的修为,不料却发现了最重要的情况。 五两的声音有点发虚:“师兄,会不会是隐蛾?” “很有可能!”二钱也做了同样的判断,然后问道,“你怎么决定?” 五两显得不是很有底气,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二钱沉吟道:“两种建议,你看情况选择。 第一种选择,严丛飞已经死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件事与我们石家有关。就算那娘俩还活着,也扯不到我们身上,就是严丛飞指使的那姑娘。 现在严丛飞要么是失踪了,要么尸体不知在哪儿被发现,是中毒身亡了。在宗法堂看来,他可能是自我了断,也可能是被隐蛾干掉了。 只要没有证据,这事就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哪怕宗法堂也不能将我们石家怎样。” 五两:“可现在来的不是宗法堂,看情形,应该是隐蛾找上门了。” 二钱:“那不正好吗?可以考虑第二个选择! 我们顾忌的只是宗法堂,而不是隐蛾,原本要找的就是隐蛾。现在虽然和预想的情况不太一样,但计划也算成功了一半,隐蛾已经来了。 利用这个机会引他现身,至少要确定隐蛾的身份。” 五两:“我正想告诉你呢,三壶刚刚发现,半瓶的屁兜里有个奇怪的东西,像是纽扣但不是纽扣,很可能是个定位追踪器。 半瓶应该是被人看穿了,要么在机场,要么是从机场回来之后,总之被人动了手脚。假如是隐蛾干的,那隐蛾现在应该盯住半瓶了。” 三壶也是个代号,其人名叫胡叔略,也是入微门四阶工匠,刚刚进阶不久。他是石豪武的堂妹夫,此刻还守在珠畔园林十五号楼外面,就是他发现了半瓶身上的异常。 男人最容易忽略的地方,就是长裤屁股后面的两个兜,哪怕被人偷偷放进去什么东西也很难察觉,前提是东西不能太大、太沉。 机场人多,何考悄悄在小平头的左屁兜里放了个微型定位追踪器,这不是跟钱固然学的,就是他自己琢磨的招。 万能的东国网络商城,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搜到,各大电子城里也能找到这种东西,何考的固山秘密基地中便有备货。 何考动的手脚,却被小平头的同伙给发现了,那边有不止一位高手啊! 二钱追问道:“三壶提醒半瓶了吗?” 五两:“没有,他暂时不想打草惊蛇。” 二钱:“那正好,我们来个将计就计,就用半瓶把隐蛾给引出来!”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1、享尽风光犹夺占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二钱已经给出了建议,五两却还犹豫道:“你确定,隐蛾不是我们的对手吗?” 二钱有些无奈道:“如果他好对付,就不值得我们下这么大的功夫。但是我确定,他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真要有正面硬杠的本事,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只要在陈昱华家中等着即可,没必要躲开我们。 宗法堂的告示你也看了,术门古时就隐蛾一脉。隐蛾是隐蛾一脉的掌门,掌握隐蛾之器、拥有隐蛾之能。 隐蛾之能可以穿行空间,那是神器妙用,除此之外,他也不过是一名术士而已,那还是古时有术法传承的情况。 如今隐蛾术已绝传,就算他得到了法诀,一介野生散修,手段如何能超过你我?况且我们也不是要将他怎样,只是确定其身份而已!” 五两:“这些都是家主分析过的情况,但我们究竟有没有把握限制隐蛾之能?万一没有查出他的身份,反而暴露了我们的跟脚,岂不是后患无穷?” 二钱:“调查隐蛾身份,本就是你的主意,家主也赞同。如今隐蛾已现身,而且盯上了半瓶,正是好机会……该怎么做,你还是先征求家主的意见吧。” 挂断电话之后,二钱直想吐槽,自己这位堂弟,真是既菜又爱玩,既怂又好逞能。 暗中调查隐蛾身份的事,就是五两向家主提的建议,还制定了所谓的“万无一失”的计划。 按五两的计划,不要用术士,用一个明面上与石家毫无关系的普通人,用正常方式去接近与隐蛾有关的人,于暗中查出隐蛾的身份,然后便可以控制其人。 隐蛾的身份一旦暴露,就等于被点中了死穴。就像黑暗中的蛾子,若是暴露在火光下,便很难再作妖了, 此计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更不会牵连到石家,若是成功了,那收获可就太大了!既有隐蛾之能可以利用,更有隐蛾之器可供研究。 这种一听就不怎么靠谱的想法,家主居然同意了,然后还帮忙细化了行动方案,找了石家在外围培养的严丛飞出面,派了一个年轻姑娘杨灵兮去了栖原。 不料杨灵兮却被望气门弟子钱固然给识破了,而那钱固然,可是前段时间被宗法堂重点关注的术士……这很可能会引来宗法堂的追查。 所以不论杨灵兮是否害怕、是否决定抽身,石家也要斩断线索。 杨灵兮自以为尚未造成实质性后果,及时离开栖原便有希望自保,就算有人追查,后果也不至于太严重……这是认知差异。 石家这边不得不紧急行动,将严丛飞当成弃子。二钱和三壶把严丛飞诓去了陈昱华家,制住他并把他做掉。 按五两的指示,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保洁员,本以为能处理得很干净,不料却出了岔子。 陈昱华没死居然还去了机场,然后和杨灵兮一起又飞走了。 从现场情况来看,严丛飞的尸体与保洁员居然都不见了,几乎可以肯定是隐蛾追来了,而且隐蛾还盯上了半瓶。 在这种情况下,五两居然有点怂了。原来他只敢暗中动手脚,只想着不用出面便能拿到最的大好处,但现在被隐蛾找上门来,就想往后缩了吗? 其实二钱多少是有点看不上五两的,但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家主的亲儿子呢! 这些年来,石家在五两身上投入的修炼资源之巨,假如都用在他二钱身上,估计都可以突破六阶、位列宗法堂了。 不提二钱怎么想,五两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其父名叫石志斋,入微门五阶量心人。其实不用儿子汇报,石志斋已经掌握了这边的动态,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听儿子介绍了情况,然后才问道:“你认为该怎么办?” 五两:“有两个选择……”他将二钱刚才那番话泽要重复了一番,当成了自己的见解。 石志斋:“隐蛾已经找上伱们了,哪还有第一個选择?如果什么麻烦都不想有,当初又何必这么这么做? 你不是带着锁灵阵吗?用半瓶把隐蛾引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然后启动阵法。据我判断,在那种情况下,他会失去隐蛾之能。” 五两:“假如锁灵阵不起作用呢?” 石志斋:“没这个底气,还敢做这种事情? 注意,不要一上来就动手,先告诉他,我们的目的不是要谋夺隐蛾之物,也不是想拆穿他的身份,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我们石家可以给他提供庇护,还可以提供各种修炼资源。他如今的处境可是很凶险,敢庇护他又能罩得住他的,恐怕也只有我们石家了。 不论是万钟乐还是余上征,我们石家都不怕,只要与我们合作,便可以保他平安无事! 锁灵阵还是要启动的,我们既要表达善意也要展示能力,现场证明能够将他打回原形,这样他才会真正地心悦诚服。” 五两:“可是启动锁灵阵,至少需要四名高阶术士配合,这边连我在内只有三个。” 石志斋:“苦茶派去的人失手了,他也赶去和你们汇合,这样你们人就够了。四名高阶术士还有阵法之助,足以让隐蛾飞不走。 你们也别吓着隐蛾,态度要尽量礼貌、尽量热情,没必要动手,更别伤着他。哪怕这次隐蛾其人不跟你们回来,只要确认了他的身份,就尽管放他离开,来日方长! 具体该怎么布置,我都已经告诉苦茶了……” 至此,可以列一份名单,看看何考今晚都有哪些对手—— 石志斋,所谓的石家家主,入微门五阶量心人。 石豪武,代号五两,石志斋之子,入微门四阶工匠。 石豪生,代号二钱,石豪武的党兄,入微门四阶工匠。 胡叔略,代号三壶,石豪武的堂妹夫,入微门四阶工匠。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李唯凭,代号半瓶,石家的亲戚,知缘客,修习入微术尚未入门。 顾江,代号苦茶子,石志斋资助抚养的孤儿,入微门四阶工匠,石家保洁部秘密负责人。 所谓保洁部,只是为了称呼方便不被人起疑,实际上就是一个秘密团伙,专门处理一些石家明面上不便经手的脏活。 何考在陈昱华家干掉的那个“猫嫌狗厌”,他称为清洁工,而石家这边称为保洁员,思路居然还吻合上了! 保洁部的负责人顾江,又名石豪江,也就是给“猫嫌狗厌”发消息的“苦茶子”,是在石志斋资助下长大的一名孤儿。 石志斋当初是看中了其资质与天赋,他不仅提供资助,还收为弟子、传授其术法。 顾江修行有成后,主要负责一件事,就是以秘密的身份继续培养一批术士。这批人被称为保洁员,受顾江的控制,按其指令执行任务。 这些保洁员虽然也修炼了术法,但他们并不知道顾江的真实身份,更不清楚自己与石家的关系,而且由于特殊的工作性质,也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一次术门弟子大普查,有很多术士因失联而被革籍。但是石家这边,顾江手下秘密培养的这批保洁员,虽然也是术士,但根本就没上报宗法堂。 石家在术门中明里暗里的影响之大、实力之强,由此也可见一斑。 其实“石家”这个称呼,本身就有点奇怪,因为当代东国,早就不是几百年前的封建宗族社会了,怎么又玩起这一套? 这给人的感觉就像历史的沉渣泛起。 就算海外那些因继承关系衍生出的所谓家族,进入资本时代后,也渐渐发展为财团的形式。 尤其对术士而言,更难形成所谓的家族或世家,因为术门是以术法传承为纽带,而非血缘关系。 有些特质比如智商,在同一族群中是正态分布,个体并不会遗传给下一代。 修炼的天赋与资质,其实也没有明显的遗传证据,也就是说,术士的子女,理论上并不一定比其他人更适合修炼术法。 但在实践中,术士的子女几乎必然能得到术法传承,在同等情况下,他们的修炼条件、得到的资源支持,则比普通人好得多。 还有些人尽管天赋相当好,但一辈子也可能没机会接触到术法。 这种情况也可以理解,因为术士首先接触的肯定是自家孩子,然后是亲族及好友家的孩子,假如这些孩子都不够成器,才会去更大的范围内寻找。 假如运气特别好,能够挑选的基数又足够大,从概率上讲,某个家族也可能连续几代都出现天赋不错的人才,从而也能在一定周期内形成家族传承。 但因为天赋并不遗传,同样从概率上看,这种仅仅以家族为纽带的传承,也是不可能长期维系的。 所以在术门历史上,时不时也会出现百年世家,但传承几乎都不会超出五代人,而传承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术法世家,则从未有过。 还有一点要强调,有的术法比如灵犀术,对个人的天赋悟性要求极高,家族势力在修炼中起到的帮助作用很小,几乎就没听说过世家传承。 还有的术法比如入微术,修炼中最注重实操能力的培养,需要大量资源支持,则更容易形成连续几代的家传……这就有点像过去的工匠了。 石家,就是近代以来,延续了上百年的一个术士家族。其宗族聚居地位于距南花市不远的慧明市,因此也被称为慧明石家,传承至今已有四代。 按慧明石家的族谱,依次是天、高、志、豪这四个字辈。 第一代石天敬,当时尚不能称为家主,但其人是入微门六阶器师,曾担任宗法堂长老。 第二代石高宇,是石天敬的远方堂侄,在其晚年则渐渐有了家主的称谓。 石高宇本人的修为远不如石天敬,最终也只是四阶工匠,但他培养了两名得意弟子。其一就是其亲侄子石志斋,如今已是五阶量心人。 另一位则更了不得,名叫康如林,如今已是六阶器师、宗法堂长老!石高宇不仅收康如林为弟子,后来还把女儿嫁给了他。 这意味着,石天敬的徒孙、石家第三代的贵婿,又成为了宗法堂长老。 第三代石志斋,当今的石家家主。慧明石家就是在他手中,逐渐发展为术门中一支举足轻重的派系势力。 宗法堂的康长老,是石志斋的嫡脉师兄,也是他的堂姐夫,其本人亦是一名五阶术士。 石志斋受到上代家主石高宇的启发,又赶上了东国南方一带宗族习俗的回流,便开始在本宗族内大范围选材、培养入微门术士。 另一方面,他也注重在宗族外挑选好苗子,采取联姻乃至入赘等方式,将其纳入慧明石家的派系之中。比如代号三壶的胡叔略,如今也是入微门的高阶修士。 这次术门弟子情况大普查,不算那些保洁员,慧明石家一系的术士就有三十七人。 与此同时,石志斋还采用联姻、资源交换、生意合作等方式,与其他术门弟子建立了更广泛的关系,使石家的影响力并不局限于入微门。 毕竟入微门术士最擅炼器,很多人都希望能与他们搞好关系,更何况是慧明石家这种大势力呢。 石志斋还做了一件上代家主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收了个弟子顾江,然后秘密组建了一个保洁部,专门干一些石家术士明面上不好亲自干的活。 为什么需要清洁部,他们最早是干什么的?举个简单的小例子,修炼入微术乃至炼器所须的各种灵性材料,可不好搜集,很多都是私人藏品甚至在各大博物馆的库房里。 比如何考那对黄金镇纸之类的东西,假如不想花大价钱买或者对方坚决不卖,怎么弄到手呢?这事石家人不便直接干……动了手也不能让人知道。 第四代石豪武,他还不是家主呢。但石志斋显然是想把他培养成下一代家主,毕竟是亲儿子嘛!石家其他成员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石志斋说,只要隐蛾肯合作,便能给其提供所需的庇护与帮助。除了慧明石家,谁还有这种底气?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2、岂有欺天在丘山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李唯凭原本只是惠明市的乡下青年,但他的姐姐李莼却是一名术士。 李莼是石家人发现的“好苗子”,被一位叫石志辽的长辈收为弟子、传以术法,后来嫁给了一位名叫石豪图的石家子弟。 石家赞助的彩礼相当丰厚。 因为姐姐的关系,后来李唯凭也有幸成为一名知缘客,并有机会修习术法,但至今尚未修炼入门。姐夫石豪图的情况跟他差不多,可能还不如他呢。 石豪图从小就有机会接触入微术传承,但这么多年也未入门,因此在家族中的地位并不高。 石豪图对石家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联姻吧,娶了一名术士之后,在家族中的处境才有所改善,所幸夫妻俩的感情还挺好。 石豪图也曾劝过小舅子好几次,少跟石家某些术士混在一起,尤其要离石豪武那伙人远一点……可是李唯凭不肯听啊。 在李唯凭眼中,姐夫就是个废物,假如他能像姐夫那样从小就得到各种修炼指导与诸多资源,恐怕早就成为正式术士了! 既然靠上了石家这棵大树,李唯凭当然知道谁的大腿最粗,所以就成为了专门帮武少爷跑腿办事的马仔。 李唯凭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受到武少爷的如此“重用”,平日他总想让武少爷看重自己,此刻却感觉很不安。 原本他只负责在机场望风,看见杨灵兮到达通知一声即可,并没有别的任务。不料后来事情出了岔子,最重要的情况却是他首先发现的。 然后他又被武少爷派去了珠畔园林小区,与石家的其他高手汇合,接下来又被单独指派了一项任务。 武少爷让他别跟大家一起坐车,而是单独坐地铁离开,就从最近的地铁线路一直坐到终点站,出站后骑单车赶往郊外的一个指定地点…… 他不知道这是啥意思,问了武少爷也不说,只告诉他听命行事即可。 他骑着单车来到郊外,按照武少爷指定的路径是越走越荒僻呀,渐渐连路灯都没有了,四下黑漆漆,周围宛如鬼影重重,只有天上的星光照见野路。 这是南花市北郊的一片丘陵山地,古时是当地村民的柴山以及乱葬岗,近几十年随着城市化的扩张,附近沿着几条新开的公路建了好几个居民小区。 这一片丘陵山野,则被改造成了绿地,冠以森林公园之名。 山里原本没有森林,几十年前这里的树几乎都被砍秃了,只剩下一些灌木荒草,远望过去就像山上长了斑斑点点的癞疤,二、三十年前才重新开始绿化。 这一带种了不少花草苗木,由于气候和降水条件不错,有些树长得已经很高大了,人工步道旁还修了一些供人休憩的景观建筑。 但这里也不算什么风景名胜,没有围墙也不收门票,平日天气好的时候附近居民偶尔来溜個弯,但天黑之后几乎就看不见人影,也没有灯光照明。 李唯凭弃了车步行,走在这种环境中正常人都会莫名害怕,他也难免提心吊胆,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钓鱼的饵……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武少爷的最新指示,居然是让他——脱裤子! 李唯凭这样的出行方式,对何考而言不难追踪,毕竟一开始乘坐的是地铁这种公共交通工具,天黑后骑单车的速度也不可能很快,进了森林公园更是步行。 小平头去的地方可是够偏僻、够隐蔽的,夜里往山林里一钻,离远了还真不太好找。假如有人在附近的制高点暗中观察,则后面的盯梢者很容易暴露。 但何考也用不着盯得那么紧,因为他在李唯凭身上放了定位发射器,定位器最终停下的位置是在森林公园的某个角落。 那里四面环山,有一条步道穿过,路边有个亭子,可能就是小平头与同伙的汇合地点吧。为什么要选这种地方,应该是因为偏僻无人也无监控。 假如仔细观察这一带的地形,会发现周围有三个制高点,也就是三处长满树木的小山尖,大致呈等边三角分布,恰好将这片谷地笼罩其间。 在亭子的东北方向,两个小山之间的山坳位置下方,离亭子约两百米的地方,石豪武静静地在等候,手中拿着一杆黑色的三角形小旗幡。 他穿着深色的衣服,收敛气息藏身于树丛中的乱石间,从步道的位置几乎不可能发现他,但他却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步道及亭子一带的动静。 李唯凭来到了亭中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光着两条腿穿着裤衩走了。周围三座山上潜伏的三名石家高手以及近处的石豪武,都没有发现追踪者。 看来对方很聪明,并没有采取紧盯尾随的方式,因为这种地形只要旁边埋伏了人,就很容易暴露行迹。隐蛾也可能是从山野中绕过来,躲在暗中观察。 但只要有人进入这片地域,无论躲得再隐蔽,待锁灵阵发动便无所遁形。 时间过得很慢,石豪武等了快一个小时,感觉仿佛已经过了一整夜 夜幕中的山野其实并不安静,除了间或的风吹草木声,还有无数的虫鸣声。南方一带气候温暖,冬天也有不少虫子,山野中则更多。 术士若放开感知,这种环境也挺嘈杂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难道隐蛾并没有追踪过来?正在石豪武这样想的时候,石豪生突然发来消息:“天上好像有动静!” 天上?难道隐蛾会飞! 术士会飞倒也不是天方夜谭,石家便有一件祖上传下来的飞天法宝。 当年的石天敬当然也有师承,那就与如今的石家无关了,其师尊给了他这件法宝,此物也是古时祖师一代代传下来的,最终落在了石家。 可惜那件宝物至少要有六阶修为才能使用,石天敬当年倒是可以凭借它在天上飞,可是后来的石家术士都没有这等本事。 如今的康长老倒是有六阶修为,可惜其师石高宇将此物留在了石家,传给了下一代家主石志斋,成了石氏的传家宝。 石志斋对师兄倒是挺大方,康长老需要用的时候,都很慷慨地借给他用,但也仅仅是借而已。 所以说如今的隐蛾会飞,几乎是不可能的情况,难道石豪生搞错了?正在石豪武疑惑间,也忽然听见了微弱的动静,像是马蜂扇动翅膀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马蜂在外面飞呢?石豪武随即也发现了那是什么东西,居然有一架无人机从天而降! 那是一台黑色的多轴旋翼超静音无人机,下面好像还吊了个抓钩,在天空飞行时发出的声音很小,到了近处听着才有点像马蜂发出的声音。 何考并非一名传统的术士,假如不是偶尔得到了隐蛾传承,他就是一名大厂程序员、资深技术宅,软硬件都能来,还有七代家传的木匠手艺。 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古术门弟子都是怎么干活的,也跟传统术士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明明已有定位发射器,干嘛还要到山林里贴脚后跟去追,放无人机不香吗? 正好小平头远离了南花市区,这里并非禁空区域,性能好的无人机可以飞得很高……当然了,何考飞的高度虽没有威胁航道安全,但也超出规定了。 把指示灯给灭掉,根据镜头拍摄的地形反馈在视距外盲操,也是何考掌握的基本技能。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高阶修士也发现不了,因为飞行高度超出神识延伸的距离了,而且对方的注意力也不可能在天上。 至于无人机是从哪来的?回秘密基地取一趟不就得了,赶路又不花时间! 当无人机下降到一定高度,神识与知觉都极为敏锐的高阶修士立刻就察觉到了,首先发现它的就是代号二钱的石豪生。 虽都是四阶工匠,石豪生可比石豪武高明得多,他明明离得更远,却比离得最近的石豪武更早发现无人机。 然后周围埋伏的四个人都有点傻眼了,来的竟然是无人机,怎么办,还动不动手?只见无人机来到亭子外,调整角度打出了一速照明光。 通过这束光,何考在屏幕中看清了亭子里有个石桌,桌上有一条长裤和一个信封。 那就是小平头在机场穿的裤子,想来对方有高手已经发现了定位器,特意把他引到这里,还留下了一封信。 何考此刻并不在野外,森林公园附近的一个居民小区,他正坐在一户人家的客厅里。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屏幕同步显示在高清大电视中。 这个小区的房子几乎都卖出去了,但平日住的人并不多,何考挑的这户没人在家,看样子只有周末才会有人偶尔回来一趟。 何考同时放飞了两架无人机,双线程操作还挺忙,每架无人机其实都有两个镜头,如此勉强也能算四线程操作了。 黑夜里视野不清,何考还特意加装了红外镜头,不求成像有多清晰,只要能看见大致的像素轮廓就行。 何考为何过了一个小时,才操控无人机下降高度来到亭子旁?因为这架无人机一直悬停在高空观察,刚才还回来换过一次电池。 至于另一架无人机,则放出去继续追踪小平头了。何考发现小平头穿出森林公园后,与同伙汇合,坐车去了市区的一家酒店。 那家酒店居然离珠畔园林小区不远,就在江边。何考从机场赶往杨昱华家的时候,还曾路过那附近,这不是巧了嘛! 那一带理论上也不允许擅自放飞无人机,稳妥起见,何考并未抵近观察。 在红外镜头中,地面移动的小平头一直很显眼,但何考起初并未发现埋伏在亭子周边的四名高阶术士。 一方面是因为树木的阻挡,他们选的位置都很隐蔽;另一方面术士之能不可用常理测度,高手若刻意收敛神气,就连红外信号都很微弱。 何考就拿自己做过实验,在潜行状态下,虽然还有红外信号,却比平时微弱不少。 刚才无人机下降高度的过程中,有人可能是被惊动了,也可能是潜伏太久有所松懈、终于露出了破绽。 何考首先发现了埋伏在近处的石豪武,接着又发现了远处小山顶上的三壶,看得不是很清楚,也不可能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能判断出那里应该有人躲着。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3、摘得团花折枝手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三壶所在的位置后方,有一条延伸向山脚下的浅沟,是千百年的雨水冲刷而成,弯弯曲曲约有一米多深,也是雨季的水道。 他原本躲藏在这条沟的尽头、头顶上方还有一株大树遮挡。 无人机飞进谷地的时候,他也觉得很意外,从沟里出来到山顶位置看热闹,也没有时刻施法收敛神气,因此被何考发现了行迹。 只见无人机缓缓地飞进了亭子,试图用垂下的钩爪去抓桌上的信封。这钩爪有点像抓娃娃机的那种结构,碰到东西再提起来就可顺势收紧。 但信封这种东西太难抓了,用无人机操作更是难上加难,无人机尝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还差点撞在了桌子上。 钩爪很难抓起信封,若是吊个线团粘满胶水,粘取信封这样的东西应该很轻松……周围的几名高手都看愣住了,这大半夜的,有人跑这里来玩遥控抓娃娃机? 折腾了好半天,可能是碰巧,钩爪正好抓住了信封的边缘,似乎能将其给抓起来了。离得最近的石豪武忽然一抖手中的旗幡,发动了锁灵阵。 按照原计划,隐蛾现身后他们才会发动锁灵阵,令隐蛾无从逃遁,确认其身份后再给他看那封信,以展示石家的手段与“善意”。 可现在连隐蛾的影子都没看见呢,这封信断不能被一架来历不明白的无人机拿走。假如是那样,隐蛾没暴露,反而是他们要暴露了! 石豪武的担心是多余的,信封只是看着像要被抓起来了,其实抓不走,无人机上临时装的抓钩并非什么法器,何考也不可能完成这样的精准操作。 而且高阶术士对付一架无人机,也用不着动用阵法啊? 其实石豪武另有考虑,他猜测操控无人机的人应该就在附近,借助地势和植被的掩护,悄悄躲在山谷中的某个位置,还没有被他们发现。 但待到锁灵阵展开后,此人就会暴露出来。 这套锁灵阵有三个阵眼,分别是红蓝黄三色旗幡,由二钱、苦茶子、三壶掌控,阵枢则是黑色旗幡,掌握在石豪武手中。 所以石豪武可以运转整座阵法,查探与锁困法阵范围内任何人……至于非要拿这东西对付无人机,倒也不是不可以。 石豪武手中旗幡一转,亭子里悬停的无人机就失去控制了,却没有坠落,而是无声无息的被一股力量就这么禁锢在空中。 发动阵法时,若何考在阵中,他们几人也会暴露……但何考并不在那里,而且已经与无人机失联了。 何考那边,无人机信号突然断了,他的身影随即从客厅里消失,下一瞬间,则出现在森林公园的边缘位置,就在三壶藏身的山丘脚下。 何考并没有发现苦茶子和二钱,但他通过无人机的视野于高空观察,也发现亭子周围有三個制高点,三个山丘的顶部近乎一个等边三角形。 假如在这个三个制高点分别埋伏一个狙击手,便可以控制整片谷地。在此情况下,有人若想穿过谷地接近那个亭子,不仅立刻就会被发现,而且插翅难逃。 何考还没想到锁灵阵这种东西,他的判断多少还是来自枪战电影中的经验。 他已经在一个制高点发现了有人潜伏,那么另外两个制高点上想必也有埋伏了,第四个人则埋伏在山谷中那座亭子的附近。 无人机可以在天上飞,但是何考到达藏身的居民小区,还是施展潜行术走过去的,曾有一段行进路线,恰好离三壶的藏身处不远。 所以他直接就出现在那里,然后迅速潜入山林向三壶的位置靠近,就沿着山中那条弯曲的沟道。 何考并不知道锁灵阵已发动,但他很谨慎地并没有摸往三座山丘之间的区域,而是从外围向三壶背后靠近。 无人机需要红外镜头,但何考本人并不需要,他像一只黑暗中潜行的蛾子,并没有被三壶察觉。 此时锁灵阵已启动,三壶操控的旗幡为阵眼之一,神识都集中于施法,而身后的区域并非阵法笼罩的范围。 他倒是很谨慎的向身后看了一眼,但是没察觉到何考。 高人的神识也受环境和地形的影响,而且何考从后面看见他,便立刻向沟底一趴,身形消失了…… 此时石豪武在其他三名高手的配合下,正在运行阵法搜行山谷,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不禁有些懊恼——难道却仅仅只抓住一架无人机? 他又发信号问道:“你们有什么发现?看见哪里躲着人了吗!” 回答他的是两声砰然巨响,锁灵阵失去了一个阵眼,阵法也停止了运转。 何考再度从沟底出现时,手中多了一支霰弹枪。这玩意他白天刚在萨哇国玩过,也曾见小胖用过,后座力很大,动静与威力也相当大,缺点是射程比较短,只有五十米左右。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五十米足够了,他距三壶后背还不到二十米呢,毫不犹豫就是一枪,因为他刚才已经认出三壶了。 何考当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叫胡叔略、代号叫三壶,但今晚有两个人陪着严丛飞进了陈昱华家,看身形体态以及装束,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离开之后严丛飞已经死在客厅沙发上了,那两人显然就是杀人灭口者。 何考一现身,三壶便有所警觉,但他也没躲开,因为同时还在运转阵眼呢,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霰弹枪俗称喷子,何考用的这款弹药,打出去的是一把高速小钢珠。 三壶发出一声闷哼,应该是受伤了,但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护住了身体,有些小钢珠改变轨迹打到了周围别的地方。 但他这声闷哼几乎没人听见,随即就被第二声枪响掩盖。 何考很震惊,这一枪牤牛都能放倒吧,前面人的居然还能站住,他快步冲上前随即就开了第二枪,衔接得非常快。 三壶能勉强抵挡第一枪,虽不至送命但已经受了伤,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第二枪的,他应声倒地,有一杆小旗幡脱手飞出。 何考顺手拣起旗幡,飞速向后滚入那条沟中,行动中刚好又拣起两枚已变形的弹壳,然后便消失不见。 对方一定还有高手,他刚才竟无法在第一时间发动隐蛾之能,应该在山顶位置被人察觉到了。但对方离得还远,他滚进沟中便得以脱身,好惊险啊! 石豪武等人很快就赶到了事发地点,三壶重伤倒地居然还没死透,但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四周还弥漫着硝烟气息,却不见袭击者的身影。 苦茶子施法帮三壶取出了伤口中的所有弹丸,并给他紧急止血疗伤,脸色一片阴沉。 石豪生顺着浅沟方向冲下山,身形快如鬼魅,在周围搜查了好几圈,没有任何发现。 仔细查探,那条浅沟里倒是有一些痕迹,显然是有人从这个方向接近三壶、猝然发难,却不知那人是怎样离开的……这应该就是隐蛾所为! 不提石豪武等人如何震惊、错愕、恐惧、伤心……反正何考是头也不回地跑了,到那户人家收了东西,再一转身就到了固山深处的秘密基地里。 何考今晚损失了两架亲手改造与改装的无人机,一架因为续航不够无法返回,只得让其坠落在江里,另一架留在森林公园的亭子里,他也不敢再回去拿了。 但他得到了一杆奇异的旗幡,杆有二尺来长,幡面则有一尺、黄色三角形,也不知有什么用处。但何考本能地感觉此物不一般,便顺走了。 他并没有留在山腹深处研究旗杆,稍做伪装又回到了南花市,出现在小平头刚才进入的酒店附近…… 这是一家五星级度假酒店,在主城区边缘风景很好的江畔位置,除大堂所在的主楼,周围还有几片院落式的辅楼。 这座酒店就是惠明石家的产业,石豪武等人来南花办事便住在这里,占据了一座小型庭院。他们是不需要登记入住的,打声招呼到前台直接拿房卡就行,很方便。 快到零点的时候,小平头李唯凭和几名同伴回到了酒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先休息了。接下来的事情只有高手才能参与,他们连打听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刚过十分钟,坐在马桶上尚未起身的李唯凭就接到了紧急通知,让他们几人赶到某个地点汇合接应。 听武少爷的语气似惊魂未定,又似气急败坏,肯定是出事了!但他又没说出了什么事,刚刚回到酒店的几人只得又开车出去了。 然后何考就进来了…… 何考搜查了这个院落的房间,他用的是一张万能房卡,但并没有多么高大上。住过酒店的朋友都知道,客房保洁的房卡能打开所负责区域的所有门,何考拿的就是这个。 石豪武等人出门办的事见不得光,有些东西并没有带在身上,比如证件,所以李唯凭在机场掏不出身份证。 这些东西留在房间里当然更稳妥,只是没想到何考会摸过来。 何考一共搜走了八张身份证,除了苦茶子顾江没住这里、证件也不在,今晚其余人的身份他都到手了,还一一拍照留存。 他发现这八人当中有五个都姓石,而且看名字好像都是同一家族的亲戚、来自同一个地方,感觉也很惊讶,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家族团伙。 何考从未听说过惠明石家,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就是个小白。 江老头虽然给了他各大术门完整的传承,但介绍的内容几乎都是术法方面的,关于术门成员方面的详细情况几乎没怎么提。 何考并未久留,他拿了东西就走,今夜还有别的事要忙。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4、只身直破九重关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在森林公园开那两枪的时候,颇有游乐场战神黄泗的风采,这手段本就是跟小胖学的,但前后其他的处理,就完全是他自己的风格了。 最突出的讲究,就是阴柔啊! 小胖当初的善后手段简单粗暴,主打一个毁尸灭迹,就是让那些人都从此消失、谁也找不着……而何考的操作可要复杂精细多了。 他离开酒店不久,跑腿专业户李唯凭又匆匆赶了回来,他是来取东西的,主要是证件,看来是有什么急事需要用到。 其他东西都在,偏偏就是身份证找不着了!李唯凭赶紧告诉了武少爷,武少爷那边察觉到不对劲,要他去前台拿房卡到别人的房间也找找……结果大家的证件都丢了。 南花市公安局大门口,这个地方的监控通常是没有死角的,从各个方向交叉布置,任何一個位置总有至少一个镜头能拍到。 但这个镜头也有可能被挡住! 夜半时分,一辆大客车驶过,在短暂的时间内恰好形成了一个监控盲区,位置就在大门右侧一株行道树前,离传达值班室的窗口不远。 大客车驶过之后,那里多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身体紧贴着马路牙子。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假如有人从门岗传达室站起身来,抬眼就能看见。 很快就有人发现他了,都不用报警,因为发现者就是开车路过的警务人员。这是一具尸体,死者头部有明显的贯穿伤,似是被一件利器横穿了左右太阳穴。 发现者初步判断,凶器可能是三棱刺,但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官也感到不可思议,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手劲? 进一步检验分析之后,法医则认为凶器是弓弩射出的箭矢。 这是一起重大恶性案件啊,假如是凶手抛尸,那么凶手不仅杀了人,还把尸体扔在公安局门口,简直是对全体执法人员的极大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说线索倒是有现成的,因为死者手中竟然握着一摞身份证。 这种事照说应该是个大新闻,弄不好会立刻就会上热搜,但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新闻报道,主要是此案太过离奇诡异,警方并未对外界透露太多信息。 那摞身份证上的人,不太可能是抛尸者,因为他们不可能把自己的证件留下。 但这几人有可能就是凶手或者与凶手有关,抛尸者也可能是以这种方式向警方“报案”,所以都得传唤调查。 第二天还有一个案子,并没引起太多民众的关注。严丛飞的尸体,在一处江边公园里被晨练者发现。 他坐在长椅上,手边还放了半杯茶。残茶中检出了剧毒,警方初步判断是自杀。 严丛飞的死显然与陈昱华无关,因为那个地点离陈昱华家很远,按警方推断的死亡时间,陈昱华当时正叫了辆网约车在回家的路上呢。 这两起案子,表面上都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就连南花当地人听说的都不多,却震动了整个术门以及宗法堂。 宗法堂掌握的情况,和南花警方可不一样,他们首先接到的是钱固然的汇报。 陈昱华和杨灵兮这对母女,当天晚上又飞到了栖原市。 当时隐蛾从清洁工手中救下了陈昱华,“建议”她去机场接女儿,然后带着女儿就地飞离南花市。 陈昱华问,她们能飞到哪里、该去找什么人求助?隐蛾则回答自己管不着,能救她一命已是仁至义尽,剩下的事让她们自己去处理。 但隐蛾还是给了一点小建议,他建议陈昱华把发生的事情先告诉女儿,然后问杨灵兮有什么主意? 杨灵兮在机场见到母亲,听说家中发生的事当场吓得腿都哆嗦,却咬牙扶着腿更软的母亲上了二楼,当即就买机票飞回栖原了,幸亏晚上还有航班。 杨灵兮已经意识到,事情根本不是她原先想得那么简单,严丛飞的幕后应该还有人指使,所以他被灭口了。 她在栖原登机前,告诉严丛飞自己的小动作被钱固然发现了,钱固然还当场挑明身份并警告了她。 想必严丛飞又向幕后主使汇报了,结果等到她下了飞机,严丛飞已经没了。 幕后黑手不仅杀了严丛飞,还想杀了她母亲,并伪装好现场,幸亏隐蛾及时出现……如此凶险的处境,她该怎么办呢,还有谁能救她? 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飞机在晚上十一点降落栖原机场,她立刻就联系了钱固然,然后带着母亲去见钱总。 杨灵兮见到钱固然的时间是零点后不久,何考开枪放倒胡叔略,差不多也在那个时候。 杨灵兮这回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交待了,包括严丛飞是如何指使她的、给她下达了哪些指令。陈昱华也补充介绍了自己在家中的遭遇。 老钱直冒冷汗啊!他中午听说小苗的父亲出了意外,而小胖的母亲上个月出了几乎同样的意外,当时就觉得大事不妙。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远在萨哇国的何考,但叮嘱何考暂时别告诉他人,意思就是别让小胖知道。结果隐蛾不仅知道了,而且还追到了南花市杨灵兮的家中。 隐蛾应该是去找幕后指使者算账的,不料指使杨灵兮的严丛飞已经死了,却碰上了更严重的意外状况。 回忆起那晚在废弃的欢乐山谷游乐场发生的事情,老钱简直都不敢想——南花市今晚会发生什么? 钱固然当然不能说出隐蛾的身份,但此事必须立刻上报宗法堂,所以连夜就与二长老以及谷长老取得了联系。 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添加任何自己的判断,只是如实报告了已掌握的信息。 顺便他还说了点私事,告诉二长老宗正,自己已突破四阶,计划在春节期间回宗门祖师殿参加二次传承仪式。除了节日长假,他再请个公休假,时间差不多就够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仪式需要二长老主持,所以他要先确定二长老哪天有空。 二长老则回答可以面商,因为他与谷长老会立刻赶到栖原,并叮嘱钱固然,先将陈昱华母女安顿好,千万别再出什么篓子。 野凤凰与康如林,也将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花,毕竟事情发生在南花。宗法堂总共七名长老,分别代表七大术门,这一次就出动了四位。 仅是一个严丛飞出了意外,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若换做平日,观身门派一位执事去调查即可。 但这次可不一样,严丛飞几乎可以断定是被高阶术士灭口的,而且隐蛾也到了现场……幕后牵扯的事情肯定不会小了。 这天后半夜,很多人都没闲着,而何考在干什么呢? 凌晨一点左右,高雪娥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突然就听见了动静,便知是何考来了……她给了何考一张自己房间的房卡。 然后她就感觉到何考心跳得有些快、身体有些烫,这令她的反应也很强烈……从南花到萨哇,从阴柔到阳刚,何考也经历了一次蜕变。 像这种部门出国团建,与普通的旅游团还不一样,行程安排得并不是很紧凑,主打的就是休闲放松,不需要抢时间赶往各个景点,也不需要起得很早。 上午的集合时间是九点半,大家都可以多睡一会儿。 何考快到九点才起床,再晚就来不及吃早饭了。高雪娥身为部门领导以及临时领队,已经起床下楼了,却没有叫醒那时还在熟睡的他。 何考打开手机,发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同时又看见了江道祯的很多条留言。 江老头很着急,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人不知何考的身份,可是江道祯、谷椿、李修远这三位长老都知道他是隐蛾。昨天晚上隐蛾现身南花市,杀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并救走了陈昱华。 而且江长老已经听说,严丛飞的尸体大清早在远处的一座公园里被发现,警方也赶到了现场……这肯定也是隐蛾的布置。 至于严丛飞是怎么死的,宗法堂那边已经收到了钱固然的消息。姜老头告诉何考,杨灵兮和陈昱华从机场又飞回了栖原市,一落地就去找了钱固然。 心盘门的谷长老、望气门的宗长老,一大早已经赶往了栖原市,坐的是高铁。 观身门的叶长老、入微门的康长老,则动身赶往了南花市,此刻应该就在飞机上。 路上的几位长老此刻还不知道,虽然今天的南花市看似没什么动静,但昨天夜里出的事,比他们想象的只大不小! 隐蛾出手可不像上次,这回不仅没有一个人失踪,而且参与者连身份证都给扒干净了。 何考主动给江老头回了消息,然后电话立刻就打进来了。 何考对他老人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假如宗法堂真去查的话,隐蛾昨天在南花干了什么也都能查到,他简要地说了一遍。 他又将八张身份证和一杆小旗幡的照片都发给了江道祯,最后还问了一句:“您老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 江道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回头再跟你细说,待会儿先给你发一份资料。 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地在国外旅游,千万别再来回蹦跶!知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何考回了一句:“不是我去捅的马蜂窝,是马蜂主动来蛰我。这是术门的一窝蜂,应该您老去解决,不能全指望我!” 江道祯:“不指望你,我代表术门谢谢你!” 兴神门长老李修远,此刻就在江道祯身边,似是牙疼的样子,龇着嘴直吸凉气道:“你这盘棋,车马炮啥的都没动呢!上来第一步,就要直接将军吗?” 江道祯:“人算不如天算,我也没想到啊。我们这些长老再大的本事,平日也盯不住隐蛾,别忘了人家会瞬移。” 李修远:“伱这叫天算还不如不算!我们的目的是整顿术门,不是整崩术门。” 江道祯恨恨道:“术门又不是没崩过!一千二百年前的事情你不知道吗?术门不是因为隐蛾才崩的,就是因为当时惠明石家那样的货色太多。 这次不是隐蛾招惹了惠明石家,而是惠明石家找上了他。” 李修远问道:“你没告诉他,慧明石家是什么情况吗?他连身份证都拿到了,居然还不清楚那些人的身份。” 江老头有些懊恼道:“没说!我的想法,不管是谁,不论是赵家还是孙家,该查的就查、该拿的就拿。 但他的修为尚浅,做事得一步一步来,我也没让他一上手就挑战这种高难度。” 李修远叹了口气:“这种事可由不得他,也由不得你我,还是赶紧把资料给孩子发过去吧。既然要保护他,就得让他了解对手的情况。 你这位秘传,可没照你的计划按部就班,直接就要掀了术门的桌子。 石家被做掉了一名四阶工匠,居然连地灵旗都弄丢了。最适合对付隐蛾锁灵阵,也没法再布置了。 区区二阶修为,他是怎么办到的,我简直都不敢信!” 江道祯:“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这位秘传,你不也有份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5、不容脱身临头事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终于收到了江长老发来的材料,详细介绍了惠明石家的情况,看完之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自己这是惹到了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也不能说是他招惹对方,而是对方先招惹了他。 但是换个角度想,假如没有卫洛在街头问路、给了他重要的提示线索,他也不可能赶在杨灵兮之前到达陈昱华家,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当时石家已经杀了严丛飞灭口,并派人布置现场,就等杨灵兮回家报警了。假如再晚一步,何考恐怕啥都查不出来。 石家当时意识到可能会引起宗法堂的关注,已经准备就此收手了,是隐蛾突然出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然后才有下一步“将计就计”的展开。 既然来的是隐蛾而非宗法堂,而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查出隐蛾的身份,所以又打消了收手的念头……结果那封信没送出去,却送掉了一个三壶。 江老头发来的材料非常详细,内容很丰富,介绍了惠明石家的历史及成员,甚至给每一名石家术士都列了個人物小传,连尚未入门的成员都有相关介绍。 除此之外,石家在世俗间有哪些产业、以什么方式控制、哪些人在经营,凡是能调查到的情况也都提供了。 何考此刻方知,原来小平头那伙人入住的园林式高端酒店,也是惠明石家的产业。 与惠明石家关系密切,比如有拐弯抹角的联姻、近十年有交易往来、业务合作的术士,数量则高达百余人。 倒不是说这些人都有问题,有的人可能只是委托石家加工法器,或者购买灵材。但其中一部分人,肯定也是受石家影响或间接控制的外围势力。 何考居然还在这份材料中看见了万钟乐的名字。几年前,万钟乐代表丹鼎门向石家收购了一批与绘画有关的古代文物材料。 何考立刻想起了张燕飞的遭遇,那些材料可能就是提供给张燕飞的,让张燕飞帮他们伪造祖师画作并替换原件。 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那幅《谭仙拄杖图》原件如今落到了何考手里,可惜张燕飞已死,谁也说不清内情了。 这份材料原本应是给何考解惑的,但何考却越看疑惑越多——宗法堂或者说江老头,难道早就已经盯上石家了? 否则话刚说完,这么详细的材料就发过来了,显然早就有人在暗中调查、整理。但是这份材料也有疏漏,或者说关键信息不全,至少有两点情况并未提及。 其一,何考并没有看见严丛飞的名字。 严丛飞是观身门三阶术士,明面上与惠明石家并无任何关系,但事实已证明,他听命或者受控于石家的势力。 要么是严丛飞主动投靠,要么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了石家手中……像他这种情况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其二,何考没有看到有关“苦茶子”的介绍,更没有查到有关“猫嫌狗厌”的记录。 猫嫌狗厌,就是替石家处理现场的“清洁工”,何考拿到了他的工作手机并掌握了开机密码,还找到了他们的“工作群”。 这显示是一个专门干脏活的团伙,团伙老大叫苦茶子,除此之外还有包括猫嫌狗厌在内的十三名清洁工。 但这份材料中没有丝毫相关记录。 何考仔细看了半天,确定这就是一份正常的档案记录,不正常的地方就是内容过于详细了。它并没有记录石家作奸犯科的情况,也证明不了任何实质问题。 看完之后何考才知道,自己那天开枪干掉的家伙,是石家的赘婿胡叔略……嗯,后来他连身份证都拿到了,还“转交”给了警察。 当代宗法堂长老康如林,竟然也是惠明石家的女婿、家主石志斋的堂姐夫。听说宗法堂有两位长老已赶往南花市,其中就有这位康长老。 假如查出严丛飞之死的幕后凶手是惠明石家,康长老还能查得下去吗,或者说宗法堂还能下得去手吗? 宗法堂手中没有石家明面上犯禁的证据,至少这份材料中没有,但何考手里有啊!所以江道祯不仅发来了材料,还给何考布置了一个任务。 他让何考把已经掌握的证据,整理成一份尽量详尽清晰的材料,以隐蛾身份交给四位负责调查的宗法堂长老。 怎么交?当然不能委托江长老转交,那样就等于暴露了江长老和他的关系,也不能直接送上门……但是好办,同城快递或者闪送即可。 几位长老的住址不是秘密,隐蛾也完全有可能打听到。 这天何考没有脱离集体,全程参与了萨哇国的观光项目,晚上则按行程入住了另一家酒店,夜里他又加了个班,取来工作电脑整理证据材料。 他一边干活一边感慨,都出国旅游了还摆脱不了加班的命运,昨天加班干败类,今天加班写材料。 第二天午后,分别位于南花与栖原的四位长老,几乎同时收到了一份材料。 康如林与野凤凰都住在康林酒店呢,也就是何考那天夜里摸进去偷走身份证的那家酒店。酒店名字咋这么耳熟?其实它的命名就与康如林有关。 这里是石家的产业,想当年快竣工的时候,康如林成为了宗法堂长老。石家便将其命名为“如林苑”,打算将其当成贺礼送给康如林。 如林苑以园林式酒店的名义拿地建设,可以拿出一部分区域对外营业,以此为幌子,实际上就可以当成康如林的私家园林。 但是康如林没收,他也不想如此豪奢张扬,关键是太显眼了。当时那里已在南华市区的边缘,如今更是被包括在市区范围内了。 后来石家就把它改造成了园林式酒店,起名康林酒店。康如林对此并未理会,但他与野长老到南花办事,住在这里倒也顺理成章。 材料是酒店服务人员收到后专门送来的,当时康如林正坐在一处水榭中,询问一些事情。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收到材料拆开后,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告诉周围的人:“你们先回避,再给我拿一部电脑过来!” 何考准备的材料,不仅有纸质图文内容,还有电子版呢,存在一个u盘中,包括监控以及无人机拍摄的记录。 康如林看到一半,头发好像都在无形间冒白气!他拿起电话正准备叫人,冷不丁一抬头,野凤凰已堵在桌子对面。 野凤凰:“你也收到材料了?” 康如林的声音有些发涩,点头道:“是的,我刚收到一份材料,难道你也有?” 野凤凰:“不仅是我,栖原那边的谷长老和二长老,每人也都收到了一份。我来核对一下,你这边是不是一样的内容?” 说着话她扔过来一个档案袋,康如林打开扫了一眼,没必要再插u盘了,当即就点头确认道:“是一样的!什么人送来的?” 野凤凰:“同城闪送,满大街都是,送快递、送外卖、送鲜花、送大饼、油条、包子、茶叶蛋的……也都是他们,康长老难道想去查吗,这重要吗?” 康如林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此人自称隐蛾!” 野凤凰冷笑道:“是啊,居然自称隐蛾,我也是没想到,隐蛾居然会在监控上动手脚,还用上无人机了,不愧是会飞的蛾子。 要么真是隐蛾所为,要么是有人冒用隐蛾的身份,但我还是那句话——这重要吗?你先告诉我,胡叔略在哪里?” 两位长老有点不赶巧,南花警方已经协同惠明警方,传唤了石豪武等八人,时间就是昨天上午,此事发生在惠明市。 胡叔略中了两枪虽没有当场身亡,但最终仍然不治,石豪武也慌了神,带着尸体驱车赶回了惠明……刚到家没多久,他们就被警察带走了。 通常的小案子,非直接嫌疑人接受问讯留下笔录即可。但这个案子太严重,警方以配合调查的名义,至少可以先扣他们四十八小时。 八个人扣了七个,胡叔略当然没法带走,几人都声称不知胡叔略哪儿去了。他们自称昨天去南花玩,胡叔略还留在南花没回来,不知为何却联系不上。 警方立刻就发出了协查函,调查胡叔略的下落。 警方问他们身份证哪去了?他们则回答昨天在酒店被人偷了!小偷居然没偷别的财物,只偷了他们的证件,不论警察信不信,反正就是这么离奇。 何考摸进康林酒店的时候,当然不可能躲过所有监控,他只是做了适当伪装而已。昨天下午警方就来酒店调查核实了,结果发现还真有“小偷”光顾。 当时康如林和野凤凰已经到达南花,此事当然瞒不过两位长老。 南花公安局大门口发生的离奇事件,警方虽然没有对媒体宣扬,但是两位长老也打听到了……他们还听说石家有七个人被警方带走,另有一人失踪。 石家告诉警方,胡叔略联系不上,但是在术门内部,则是另一种说法,否则一名高阶术士,怎可能说没就没了? 他们宣称,胡叔略在祭炼一件法器时操作不当,不仅将法器损毁,本人也受反噬身亡。由于现场情况太过惨烈,遗体已做火化处理。 两位长老听见的,也是这种说法。 此刻野凤凰问起,康如林满脸苦涩地答道:“我亦不知,石志斋只是告诉我,胡叔略炼器不慎损毁、受反噬身亡。” 野凤凰:“术门近三十年都没出过这种事了,你相信吗?” 炼器不慎,法器损毁时的破坏威力可能极大,术士受波及身亡,这种事在古代时有发生。 但是近代以来,术门炼器也引入了精细化、程序化、可控化的概念,至少风险控制水平已有极大提高。 炼器失败的情况当然也有,造成的伤亡事故却很少,大多也不过是轻伤而已,至于重伤甚至残疾的事故,每十年也不过一、两起。 至于炼器者身亡的事故,至少近三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康如林看着桌上的材料摇头道:“我当然不信,正在追查内情,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野凤凰:“石志斋呢,他在干嘛?” 康如林:“想必正在设法从警方那里捞人呢……我已命他,今天晚饭之前必须出现在这里,届时就由野长老当面讯问吧。” 野凤凰:“我来问他,伱干嘛呢?” 康如林叹息道:“我与惠明石家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理当回避。此番石家出了这种事,我当辞去宗法堂长老之位,请周阅明师侄继任,连我本人一起查吧。” 野凤凰:“想得美!你当是在公司上班,还是在政府当官,宗法堂长老,既不是职位也不是官衔,说辞就辞吗? 平时不说话,出了事就想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便宜? 惠明石家出了事,你不查谁查,谁比你更了解情况?假如你本人与此有什么牵扯,请主动交代,查完石家再来办你,或者你就连自己一起办了!” 康如林又叹了口气:“我与此事无涉,但他们敢这么干,多少也与我有关。既然师弟这么说,等石志斋来了,请给我一个单独问他话的机会,你可在暗中旁听。” 野凤凰:“可以!但是从现在开始,请康师兄不要单独对外联系,我得随时盯着你。 还有啊,让石家那边继续托律师、找关系捞人。警方破不了这个案子,等他们出来后,让宗法堂来处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6、难为推罪情已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宗法堂长老共有七名,分别代表七大术门,其身份同时也是七大术门的掌门。 术士修为达到六阶就可称长老,但各术门只有一名长老在宗法堂轮值,宗法堂长老的身份也代表了一种责任。 宗法堂相当于“术门最高决策暨执行委员会”,七名长老就是七位执委,其职责包括监督天下术士、管理术门机构、协调修炼资源的开发与分配…… 但其最重要的任务可概括为两条:传功与执法。 传功是术门的核心,包含与术法传承有关的一切事务。执法则代表了一种秩序,可以对术门弟子的各种行为做出褒奖决定,尤其是进行处罚。 这种处罚,兼有仲裁与终裁的性质。 各术门内部若有弟子犯错,其师长也会对其做出处罚,同时将处罚的原因与决定上报宗法堂。 但若师长不罚或罚的不对,宗法堂会进行仲裁,有时甚至会连着师长一起处罚。 宗法堂议事规则,跟世俗机构的投票表决并不一样,讲究一人可决、一人可否。任何一名长老都可以代表宗法堂做出决定,只要其他长老不提出异议即可。 所以到了宗法堂长老这个层面,其人所代表的已不仅仅是某一术门。 对术门做出的决定,任何一名长老也都有权否决,前提是他能提出充足的理由。 有人可能要问了,假如有人胡搅蛮缠怎么办?要么有的长老否决一件事,却不提出充足理由;或者他提出了充足的理由,但别人就是不认…… 实际上极少会出现这种情况,术士与普通人不同,这与他们的修为有关,而且长老们进入宗法堂时就已立誓。 有些人发誓无所谓,但他们这种人,既然敢立誓就会遵守。 但誓言并不能约束一切,宗法堂长老同样会有私心,在某些事情上甚至会存在重大分歧,他们仍只是凡人而已。 别说凡人,神仙也有私心、也会有分歧……所以宗法堂的决策原则,就是最大程度地求同存异。 很多低阶术士,都非常羡慕宗法堂长老,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成为其中一员。可是很多六阶术士,却未必愿意接这个活。 修为至此,大可人间逍遥,又何必揽这些事、受这个累呢? 可是高阶术士皆曾受戒,将来突破六阶后,若前任宗法堂长老招其接替,则不可拒绝。简而言之,这其实也是一种义务。 受术门传法之恩,享用各种资源,总得有所回报吧?最好的回报方式,就是担起监督管理的责任,保证传承有序、弟子良行。 如今宗法堂的七名长老分别为—— 灵犀门七阶大算师江道祯。 望气门六阶座师宗正,人称二长老。 入微门六阶器师康如林。 心盘门六阶地师谷椿,人称地师大人。 丹鼎门六阶药师梅谷雨,人称梅花仙。 兴神门六阶幻师李修远。 观身门六阶医师叶琪,自称野凤凰。 这其中江道祯和谷椿的处境最特别,因为灵犀门与心盘门,如今明面上并没有别的六阶术士可继任,就算他们想“退休”,眼下都找不到接任者。 假如某一位长老过世,但该术门却没有别的六阶术士可继任怎么办?要么把早已“退休”的前长老找回来一位,要么就推出一位临时掌门,暂在宗法堂凑個数。 但自千年前术门重新整合、宗法堂成立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康如林对野凤凰说,他可以辞去宗法堂长老之位,请周阅明师弟接任。这位周阅明也是入微门的六阶器师,但尚未担任过宗法堂长老。 但该提议被野凤凰当场给否了,野凤凰的意思,不管康如林想怎么办,先把这件事处理明白了再说。 宗法堂没有回避制,恰恰相反,是谁的责任首先就让谁去负责。 从惠明市赶到南花市并不太远,走高速大概需要三个多小时。黄昏时分,石志斋终于赶到了南花市的康林酒店,见到了康如林。 大家族中同一辈分的人,岁数可能相差很大。石志斋今年六十出头,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而康如林比他大了二十多岁,已年近九旬。 但康如林的形容,看上去年纪竟与石志斋差不多。 还是在那座景观水榭中,石志斋坐下后问道:“姐夫,干嘛这么急叫我来?警方带走了我们石家几个人,我正在打听情况呢。” 康如林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交给了石志斋一份材料道:“不用再打听了,情况就在这里。你先看,然后想好怎么说。” 石志斋翻看着那份材料,好半天没说话,脑门上见了细汗,身体也下意识地变得佝偻起来。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居然是康如林首先开口。 石志斋终于抬头道:“豪武、豪生他们几个,如今还在警方那里。等人弄出来,我们才能问明情况。” 康如林:“情况不是已经些在这里了吗?你我不是警察,看了这些,难道还不知前后因由?” 石志斋的神色有些挣扎,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却问了一句:“石家其他人,不会受到牵连吧?” 康如林淡淡道:“术门追责,规矩你很清楚。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未与其事、未知其情、未受其惠,则祸不及之! 就这三条,你自己在心里一条一条的算,若有人三条皆符,自当无事。 我这里准备了一张表,惠明石家一脉在籍术士三十八人,另有知缘客一百二十六人。每个人名字后面都有这三个选项,等你来一个一个勾,谁是什么情况都勾清楚。 伱记住了,这是我给你的唯一的机会,这张表不要乱填,也不要企图包庇任何人。” 说完话,康如林又递过去一支笔和一个文件夹。他居然先没问是怎么回事,只要求石志斋填表。 石志斋反问道:“刚刚上报过宗法堂,惠明石家一系,在籍修士是三十七人,哪来的三十八名?” 康如林:“第一个就是我!若说我未与其事、未知其情,你当然心中有数。可是说我未受其惠,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术门追责,讲究的是缘法,也就是康如林刚才说的“与其事、知其情、受其惠”这三条。 它们不是并列关系,而是递进关系,“与其事”最严重,“知其情”次之,最后才是“受其惠”。 若既“与其事”又“知其情”,当受同罚。 还有一种特殊情况,有人“与其事”但不“知其情”。比如李唯凭那样的,虽然也参与了那晚的事情,但只是来回跑腿,并不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种人也会受到处罚,但处罚只与其行止相当。 很多人的可能是未“与其事”但“知其情”,视同默纵,也会受到追责。 最特殊的一种情况,既没有参与相关的事情,也不了解内情,却得到了违禁行为带来的好处,那么也要有相应的处理。 石志斋看着这份名单问道:“不过是前天夜里的事,石家损失惨重……不说这些了,此乃咎由自取,但姐夫你有何惠可言?” 石豪武等人谋算隐蛾未成,不仅送了胡叔略的命,还把一杆地灵旗给弄丢了,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手,就事论事,谈何有人从中受惠? 何考虽能证明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石家的内情他不可能清楚,比如石豪武动手之前还给石志斋打过电话,又比如苦茶子就是顾江…… 尚未问讯石豪武等人之前,宗法堂也不会清楚此事都有哪些人参与、还与什么人有关。所以石志斋拿着这份材料,迟迟落不下笔,企图试探宗法堂还掌握了哪些情况。 康如林见状叹息道:“志斋,在我问你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石志斋咬牙道:“我想问宗法堂,私下调查隐蛾身份,违反了哪条门规?” 这一问好刁钻,可能是想了好久,才找到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角度。就连康如林都怔了怔,然后很明确地答道:“迄今而言,不违任何门规!” 石志斋加了一句:“犯法吗?” 康如林:“不犯法。” 石志斋接着问道:“宗法堂会处罚吗?” 康如林:“你不必再问了,这都是一回事。在隐蛾正式回归术门之前,宗法堂没有任何理由处罚这种事。” 这一问很阴险,而康如林也必须这么回答。 隐蛾没有接受宗法堂的公开邀请,那么无论是理论还是事实上,他如今都与术门无关。 有人暗中调查隐蛾的身份,不违反任何一条世俗法律,也不违反任何一条术门门规,不过是犯了某些人的忌讳而已,却不能作为处罚谁的依据。 石志斋低下头道:“既如此,我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康如林:“那就论到我来问了!调查隐蛾身份,不违术门规矩,但你们用的手段,术门却不能容。是谁指使的严丛飞,为何又要杀他灭口?” 石志斋:“豪武找严丛飞办的这件事,但我不知是谁杀他灭口,还没来得及细问。” 他只是推说不知,杀人者是石豪生与胡叔略,但只要有办法串供,回头完全可以都推到胡叔略头上。 康如林:“何考,这个名字你应该知道吧?严丛飞派人接近他,筛查他身边的可疑对象,有个叫黄泗的人,还有个叫苗芝的人,其亲属都遭遇了意外事故,谁干的?” 石志斋:“我不知道。” 这回他是真不知道,因为此事是石豪武具体安排的,由顾江派人去干的。此等细微末节,石豪武并没有告诉石志斋。 康如林:“苦茶子是谁?别再说你不知道,请问是不是你那位义子顾江?” 石志斋答道:“是他。”然后又抬头道,“豪武确实对我说过,可以想个办法查出隐蛾的身份,我知情并同意了。但具体的事,得问他们才能清楚,我也是刚从惠明赶来。” 康如林的神色很复杂,看着石志斋道:“我和野长老就在这里,你不可能有机会再去安排什么对策。既然到了这里,就不会让你与石家其他人再有私下联系。 至于警方那边,人迟早会被放出来,你也别再有其他幻想。若我猜的没错,宗长老与谷长老恐怕已赶到惠明,就是盯紧他们七个。 我很清楚,你不想说的话,强问也没用,但石家的其他人可不是你。宗法堂费的手脚越多,对石家的处罚就会越重。 你现在唯一能帮石家的,就是让宗法堂的调查更顺利,不要隐瞒任何情况,也不要制制造任何麻烦。 刚才说到我自己,你以为我说的,仅仅是那天夜里的事吗?我得传术法于惠明石氏,又是石门姻亲,这么多年来,若石家作奸犯科谋利,我怎么可能未受其惠! 既受其惠,当受其责,我首先就要负责,将石家所有的事都查个水落石出,然后亲自做出处罚决定……这也是宗法堂对我的第一项处罚。 若我有徇私包庇之举,接下来就是更重的追罚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7、翻覆天南一片云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站在石志斋的角度,石家如果想应对宗法堂的调查,可以怎么做呢? 首先可以把责任都甩到某个人或某几个人身上,尽最大程度保全整个家族。 胡叔略是一個选择,但是以胡叔略的身份,他一个人恐背不起这么大的锅,已暴露的石豪生、石豪武、顾江都是跑不掉的,他们也是发动锁灵阵的四名高阶术士。 除此之外,再加上一个家主石志斋,他们各自承担一部分责任。 这个设想虽好,但有个前提条件,就是得事先商量好,还得在石家内部统一口径。 假如康如林有心高抬贵手,但又不想落下徇私舞弊之口实,可能就会这么处理。 可是康如林刚才那番话,就等于在点醒石志斋,不要再心存幻想,要当机立断迅速做出切割。 石家肯定是保不住了,石志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无辜的人切割出去。 石志斋到了康林酒店,就没有办法再私下对外联系了,以上设想也不可能有机会实施。 原本石家还有一个对策,就是让石豪生、顾江等人潜逃,总之来个销声匿迹无法查证。宗法堂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发江湖令先缉拿这些人。 可是康如林判断,宗长老与谷长老此刻已赶往惠明市,石豪生等人想跑都跑不掉了。 虽然没有人告诉康如林,但身为宗法堂长老,当然能预料到这种事。他猜的没错,接到这份材料的第一时间,宗正与谷椿就动身赶往惠明,此刻人已经到了地方。 赶往惠明的肯定不止这两位长老,与此同时,宗法堂也会就近调集人手,先暗中把整个石家都监控起来,就等长老下令怎么处置了。 康如林当然也能预料到,石家可能采取的各种对策,他就是在提醒石志斋——这些对策都没用。 通常的刑讯逼供手段,宗法堂并不会用,而且对高阶术士也没什么效果。可是石家还有一大批低阶术士和知缘客呢,宗法堂有的是手段让他们说实话。 只要是石家干过的事情,他们了解的情况都会被问出来,根据这些线索,便会调查出更多的内情。 宗法堂出动了四名长老,跟随长老一起来的其他高手只会更多。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是小打小闹,目标是什么已经很清楚。 还有一点,康如林不太好明说,但也等于隐晦地质问了石志斋—— “我知道你硬气,但你敢保证你儿子石豪武那种货,也能跟你一样嘴硬吗? 先让我来问你,是给面子,假如换种情况,比如让宗长老去问你儿子,还有什么事问不出来吗? 伱石志斋身为家主这么多年,敢保证石家所有人都对你很满意吗?在这种情况下,难道就没人站出来主动指证你吗? 哪怕仅仅是为了自保,也难免会有人这么做!” 康如林这种人,不用怀疑,他说的肯定都是真话,需要琢磨的,是他为何要那样说?六阶修士已近无漏之躯,他人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或者说其形容就是心境。 但他与石志斋毕竟是多年的师兄弟,不论关系如何,默契绝对是有的,不需要任何神情语气的暗示,就等于把很多没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比如康如林给了石志斋一份名单,什么意思? 除了让石志斋自己供认情况,也等于在告诉石志斋:凡是名单上的人,宗法堂都会一一查问,结果没有侥幸。 有野凤凰在暗中旁听也无所谓,因为事情就得这么办。 石志斋该怎么切割?通常方式有两种,第一种就像做手术,将病灶部分切除,以保证主体健康存活。 第二种方式就像处理废品,整体都报废了,但看还有哪些完好的零件、材料能拆下来保留。 石志斋当然想选第一种,可实际情况只能是第二种。 石家暗中调查隐蛾身份,不违反任何规定,但是杀人灭口不可容忍。隐蛾为什么会被惹出来?就因为他们还制造了意外事故,动了小苗的父亲和小胖的母亲。 这样的事如果被发现了,可能会惊动宗法堂,进而查出更大的问题,所以石豪武等人才会害怕。 别的不说,石志斋指使自己的弟子顾江,这些年暗中成立了一个保洁部,秘密培养修士,专为石家干脏活……这就是宗法堂绝不能允许的! 石志斋已面如死灰,短短时间仿佛就苍老了很多。 他终于拿起这份名单开始勾选,一边勾选一边介绍情况……宗法堂这边也不会完全信了他的话,当然还要一一调查核实。 这座酒店,包括他们居住的院落,还有正在谈话的这片园林,都已经被两位长老带来的人接管了,此地并无外人打扰,他们一直谈到了深夜。 该交代的情况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或者说,作为处罚依据是足够了。 石志斋最后道:“师兄,真的很抱歉!这些年,我瞒着你做了这么多事情!”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康如林突然问了一句:“师弟,你为何要打隐蛾的主意?据我所知,先前栖原之事,石家原本并没有参与。” 石志斋解释道:“不是我,是豪武。 宗法堂发了通告,介绍了隐蛾之物,神器无形而有灵,会自择其主不可谋夺。豪武听说后便来问我,那是怎样一种器物? 我石家传自苍云祖师一脉,掌握术门最精妙的炼器传承,也是如今的第一炼器大家,能否解析明白? 此物在别人手中也许无用,但到了石家手中,意义大不相同。哪怕不谋夺隐蛾之物,只要与隐蛾其人合作,能研究一番也好。 师兄应该清楚,有人称石家为‘天南一片云’,不仅因为石家人多势众,更因为石家拥有祖师所传的飞天法宝‘一片云’。 那也是一件无形之器,师兄曾借用多次。我石家掌握了无形之器的祭炼方法,历代皆试图仿制一片云,虽未竞全功,但也有所收获。 所以,哪怕隐蛾之物不可复制,但只要有所借鉴,能炼成新的无形之器、有些许妙用,收获也是难以想象,更可造福整个术门……” 康如林:“豪武就是这么说的?所以你动心了。” 石志斋:“是的,我因此而动心,同意了豪武的计划,让他负责先去调查隐蛾的身份。” 康如林:“师弟,你糊涂啊!天南一片云,尤不知足,若是天南天北云一片,那么术门该要的就不是这片云,而是朗朗晴空了! 既然提到了一片云,石家密库的位置以及开启方法,你也一并交代清楚吧,免得宗法堂再费功夫。” 石志斋陡然一惊,抬头看着康如林,却无法从康如林的眼神与表情中看出任何意味。他之所以会吃惊,因为石家密库的位置以及开启方法,康如林也是知道的。 这世上,只有他们师兄弟两人掌握这个秘密。 就连石志斋的亲儿子石豪武都不知道,因为还没有到那个时候,或许要等到石豪武接任家主的那一天,石志斋才会告诉他。 石志斋不说,那么就只有康如林知道这个秘密,便意味着密窟中珍藏的宝物,将来只属于康如林一个人了,别人谁都拿不到。 石志斋本是不打算说的,可是康如林却直接问了出来,这意味着,他此刻是代表宗法堂,要公开抄了石家密库! 康如林这又是何必呢,让宗法堂拿走全部的珍藏,为何不留在自己手里? 再转念一想,石志斋也莫名释然,仿佛浑身都没了力气。在他看来,康如林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还有一个石豪武。 石豪武虽然不知道密窟的位置与开启方法,但却知道这个密窟的存在,也听说过密窟里有些什么东西。 既然宗法堂会讯问石豪武,那么这件事也藏不住。就算石志斋不说,将来康如林取出密库里的东西,也不好交代来历。 康如林不如干脆挑明了,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疑点与污点。 康如林真是这个意思吗?石志斋看不出来,他原本以为自己与师兄是有默契的,刚才确实有,但此刻却揣摩不透了。 石家的密库,收藏的当然是最珍贵的宝物,最知名的就是飞天法宝一片云。一片云是苍云祖师传下来的,而石志斋与康如林,都算是苍云一脉。 苍云是一千五百年前的入微门祖师,据说修为高绝,号称“裁云一片为神器、逍遥日月游无极”。 当年创立石家的石天敬,就是苍云祖师一脉的嫡传,得到了很多珍贵的传承,其中就包括一片云。 石家为此建了一座密库,专门存放重要的宝物,最早是苍云一脉的自古传承,后来陆续又添加了一些近代所炼、所得的珍宝。 不是珍传精品,都没资格收藏在那里。 石豪武要对付隐蛾,前段时间石志斋还特意从密库里取出了锁灵阵交给他。 一片云和锁灵阵在石家手里,宗法堂是知道的,但密库中还有不少其他的东西,并无外人知晓,就连石豪武都未必清楚。 石志斋原本以为,就算康如林要开启密库,也可以只取出外人已知的东西交给宗法堂,如此还算立一大功。 所以他把此事的选择权与立功的机会,都留给了康如林。 不料康如林却不领这个情,没按石志斋自以为的默契行事,直接要他自己把石家密库珍藏都交出来。 苍云祖师在石家这一支的秘传器物,这次都要收缴到宗法堂,为术门共有。 难道师兄的意思,是让他献宝求情吗?石志斋艰难地问道:“不知我石家嫡脉,这次有几人能活命?”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很虚弱,完全不像一名五阶术士。 康如林摇头道:“我亦不知,得问你、问他们自己,这些年,究竟得罪了怎样的仇家? 除行凶首恶,余者宗法堂并不取性命,与其事又知其情者,废逐而已,至于石家子弟,则再加一条追夺。”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8、一幡权与四幡值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所谓废逐,是指在革籍的同时,还要废去其术法修为。 对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比死还要难受的处罚,从高高在上的奇人异士,又重新被打回原形。 比废逐降一等的处罚就是革籍,意味着逐出术门,得不到后续传承指引,也不再有各种资源支持。 但术士的修为仍然保留,作为代价,仍要接受术门监督,不得妄动、妄传术法。 被革籍的术士若再有违禁之举,那么就会被废去修为,变成废逐。 假如不是出了隐蛾这个变故,并有隐蛾提供的确凿证据,惠明石家的事其实很不好查。 就算宗法堂想对付石家,专门派来一个的“工作组”,估计也查不出多少实质性的罪证,弄不好还得给他们发个锦旗、奖状啥的。 惠明石家一直注重团结术门同道、与方方面面搞好关系,慷慨大方、乐于助人……至于那些脏活,明面上并不是石家术士干的,也用不着脏了他们的手。 这次对付隐蛾,之所以没有单独交给苦茶子顾江去处理,因为关系重大,保洁部可能无法完成。 更重要的原因,这是石豪武自己挑头干的,也是他亲自策划的方案,却让隐蛾抓住了破绽…… 谷椿和宗正这两位长老赶到惠明,把姚少兰也带去了。 石家从警方那里捞人,当然不缺本地关系以及自家的法务人士,但身边恰好有一名精通法律的术门弟子,宗长老也不介意多带一名自己的顾问。 进去四十八小时后,石豪武等七人暂时被捞出来了。警方的调查还没结束,告诉他们暂时不得离开现居住地,要随时接受进一步讯问。 但宗法堂这边明白,这個案子警方肯定是破不了的。 这七人被接走,随即落到了宗法堂手中,被分开一一接受查问。他们中也有硬骨头,顾江没开口也不能再开口,在第一时间居然就自尽了。 顾江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就选择自我了断,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事就是石家的死穴,而他本人肯定是跑不了的,这么做或许还能保全其他的人。 顾江的死,是宗法堂有关人员的疏忽,谷长老随即下令采取防范措施,让其余人等想死都死不了……至少也要等到该死的时候再死。 对此疏忽负有责任的人员,同样要接受宗法堂的调查。 果如康如林所料,是二长老宗正亲自审问的石豪武。过程不必细说,反正最后这小子连自己上高中时欺负女同学的事都交代了。 至于石豪生,他见到谷长老便放弃抵抗了,态度非常配合。石豪生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但他这些年早就看不惯家主以及石豪武,索性把了解的内情全说了。 宗法堂最终的处置结果,石志斋、石豪武、石豪生这三人“闭死关”。 所谓闭死关是个委婉的说法,因为宗法堂并不是世俗间的执法机构,各位长老以及所属术士更不想亲手杀人。 术士可以闭关嘛,那就让他们“自愿”闭关直至升仙吧。 加上胡叔略、顾江已死,参与此次事件的石家高层被一网打尽。除了他们五人,石家另有七名术士被废逐,他们不仅是知情者,也参与了策划以及行动接应。 另有十五名术士被革籍。 石家三十七名在籍术士,五人诛、七人废逐、十五人革籍。还剩下十人,在受到训示之余,皆被封禁一年。 所谓训示,就是宗法堂披露调查结果,公告石家为何被查,都犯了什么事、牵连到哪些人,希望众人引以为戒。 训示名单,将在术门内部公开。 石家所有术士都受到了宗法堂的训示,并处以追夺。 追夺,就是追夺所受之惠。 并非术士本人合法购置或亲手打造,而是由石志斋这一支传承嫡脉所赐与或赠送的、与术门及术法有关的东西,将被宗法堂追回。 比如从苍云祖师那里传下来的飞天法宝一片云,就被宗法堂收回术门了,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石家所有的术士,哪怕是知缘客,就算有人未与其事也未知其情,但皆受其惠,同样受到了训示与追夺的处置。 就连宗法堂长老康如林,也在被训示与追夺之列。 对知缘客的处置则分两种情况,行迹恶劣的,再加一条禁授。 禁授,就是说这个人以后术门不收了,不会再指点、传授其术法,更不许其人将所得术法外传。比如小平头李唯凭,就被列入了禁授名单。 其实李唯凭这种人也不太好处理,他确实是跟在石豪武后面跑腿的,但并不知晓真正的内情,重要的事情甚至都没资格参与。 无籍可革、无功可废,总不至于杀了吧? 知缘客确系无关的,训示与追夺即可。比如李唯凭的姐夫石豪图,就是受此处置,假如将来他能修炼入门,仍然可以成为正式的术门弟子。 李唯凭的姐姐李莼,如今是入微门的二阶墨客,她并未被革籍,只是受训示封禁一年并处以追夺,但仍是术门弟子。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像她这样的石家术士,总共有十名。原先的传承嫡脉被术门废止了,那这一批弟子今后怎么办? 按原则他们会移到康如林这一脉,要么康如林亲自去管,要么康如林指派某位门下负责。包括石豪图这样未被禁授的知缘客,也依附于这一脉。 对惠明石家这种庞然大物,处置起来比上述的名单和数字要复杂得多。 就以追夺为例,什么东西要收回术门,也必须要有缘法依据。石家这么多人,又拥有庞大的术士群体,这么多年本身就创造了巨量财富,并非全是巧取豪夺。 石家还拥有很多产业与各种资产,来历与情况各不相同,有些可能会被追夺剥离,并由术门派人接手。 但有的还要留给石家的相关人士,那本来就应该是他们的。 就算应当剥离和接管的产业,操作层面也非常复杂,定下处置原则之后,估计一年半载都没法彻底弄完。 所以宗法堂不仅调来了姚少兰这样的律师,还调来了财务、审计等各方面的专业人员,进行查证、甄别、整合操作。 石家仍有不少资产然留了下来,毕竟并非所有的人都参与了石志斋他们的破事,也并非所有东西都是非法所得,就算被追夺,也要有追夺的缘法依据。 宗法堂接管了原石志斋暗中控制的两家矿业公司,还有一家拥有多座现代农业示范基地的种植集团,其产出都与修炼资源有关。 康林酒店也被宗法堂接管了。 术门宗法堂也拥有资产吗?那是当然,它本身就负责总管术法修炼资源的开发,以及协调分配,具体产业会交给相应的术门负责经营。 这次最大的收获,则是石家密库中的收藏。密库是四位长老一起开启并进入的,每件东西都进行了鉴别与登记。 其中最珍贵的,或许还不是一片云,而是苍云一脉历代祖师留下的炼器传承,记录在一枚紫玉斑竹简中,也就是传承竹箴。 重大原则问题,当然要由几位长老拍板决定,最终的处置方案,也需要宗法堂长老点头确认,但相关的细节工作,不可能都是长老们亲自去做。 宗法堂从各术门调来了五十多名术士,专门处理这些纷杂事务。 由此可见,身为隐蛾的何考,主要只是起到了提供线索的作用。他是开了两枪就跑了,真正的善后工作,还需要这么多人一起忙碌。 假如就是区区何考自己,想正面硬刚惠明石家,可能会被碾得渣都不剩。但在代表大义名分的宗法堂面前,石家根本就没还手的余地,这就是秩序体系的力量。 宗法堂当然有足够的实力,但在处置过程中,并未发生任何一起动手斗法事件。 五十多名的术士,不仅身怀绝技,还掌握了各方面专业知识,这几天都在加班。四位长老也抽空开了个小会,有一件事需要讨论,那就是怎么回复隐蛾? 这次的证据线索就是隐蛾提供的,而隐蛾也算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宗法堂收拾了石家,无论是赔偿还是感谢,都得对隐蛾有所表示。 前文有述,所追夺的每一件东西,都要有缘法依据,这其中就包括了锁灵阵。锁灵阵不是石家自己打造的,也是苍云一脉自古传承之物。 这套阵器共有四件,黑色的主幡又称锁灵幡,蓝、黄、红三色的阵眼旗幡,则称天灵幡、地灵幡、人灵幡。 锁灵阵一旦运转,可以锁困一方天地。除了器物之外,更重要的阵法传承,否则有人拿到东西也未必会用。 但阵器缺一不可,地灵幡被隐蛾拿走了,锁灵阵也就废了。锁灵阵的价值,甚至无法用金钱衡量,术门当然想将地灵幡收回,但也不好让隐蛾就这么交出来啊。 更尴尬的是,锁灵阵可以限制隐蛾之能,隐蛾也不会希望再有人拿这个来对付自己,所以宗法堂都没法开口。 “隐蛾先生or女士,地灵幡被你拿走了,能对付你的锁灵阵便没用了,请你把它还回来吧。”——只要不是脑子有大病,恐怕都说不出这种话。 谷椿还特意把剩下的三杆旗幡拿来了,就放在桌上,几位长老看着都暗自皱眉。 给人的感觉总是二乎乎的宗长老,开口问康如林道:“老康,你可是术门的炼器大师。就你所知,能否重新炼制一杆地灵幡,将锁灵阵修复完整?” 康如林本来就不想提这事,可二长老偏要问他,他不得不答道:“根据苍云一脉的炼器传承,包括历代七阶以上祖师的炼器心得,理论上倒是可以重新炼制。 但锁灵阵是一体炼制的,不仅是所用材料,包括祭炼的过程,皆一体关联,否则也不会构成如此精妙的阵法。 单独炼制一杆地灵幡,理论上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恐怕没有原件好用,不仅影响阵法运转,还有可能会削减阵法威力、令其失去很多妙用。” 野凤凰:“你不用说得这么专业,就直接讲,炼制一杆完全能替代的地灵幡,代价多大?” 康如林:“虽然比不上重新炼制一套锁灵阵,但也差不了多少,阵器的特性就是如此。况且祭炼锁灵阵的材料,术门如今并没有收存,能否找到须看缘法。” 谷椿:“哦,伱的意思,是必须要收回地灵幡吗?那么就由你来代表宗法堂发话,请隐蛾交还此物。 至于怎么补偿,这次从石家可追夺不少好东西,也由康长老决定吧。” 康如林赶紧摆手:“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野凤凰:“老康,这件事首先就应该由你来拿主意,别等我们说话。” 康如林沉吟道:“我的想法,莫不如把锁灵阵就送给隐蛾。他只拿走了一杆地灵幡也没用,我们便把剩下的三杆旗幡都给他。”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29、莫因烦多失轻重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索性将已经无用的锁灵阵送给隐蛾,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首先锁灵阵能在隐蛾手中重归完整,其价值巨大,无论是道歉还是补偿,分量都足够了,宗法堂显得诚意十足。 而且石家曾以锁灵阵对付隐蛾,这次处理石家,就把锁灵阵赔偿给隐蛾,也符合因果缘法。 其实何考拿到锁灵阵也没什么用,它至少需要四名高阶术士才能启动,何考区区一名二阶刺客,根本施展不了。 但这不是宗法堂的问题,而是何考自己的问题。 况且此事要换一个角度看,对某人有威胁的大杀器,掌握在谁的手里最好?那当然是他自己手里,意味着今后没人能再用这件东西对付隐蛾。 谷椿点头道:“康长老此议甚佳,看来早有深思熟虑。” 康如林瞟了他一眼,淡淡道:“锁灵阵,原本就是心盘门器物,理当地师大人处置,我只是替你说了出来。” 锁灵阵的传承历史已有一千三百多年,是苍云祖师的徒孙、入微门的七阶大器师岳金甲,为心盘门打造的一套布阵法器。 入微门最擅炼器,所祭炼的器物大多也不是给自己用的。心盘门最擅阵法,这套锁灵阵,就是按他们的要求打造出来的。 后来的隐娘与樵夫之乱,术门有长达百年的分裂动荡。锁灵阵在争斗中遗失,其执掌者也身亡,很久之后,它才被苍云一脉的传人再度寻回。 有人甚至猜测,隐蛾门的末代掌门,那位神尼隐蛾,在被围攻时,就是因为有锁灵阵锁困了一方天地,她才无法脱身以至最终陨落。 至于实情究竟如何,因为太多记录遗失,这种说法并无确切的证据,只能是一种猜测。 此番锁灵阵被收回宗法堂、重新为术门共有,原则上还是要交给心盘门来使用。康如林的意思——大家明明都是这个想法,却非要借他的嘴说出来。 谷椿赞同,二长老与野凤凰都没反对,此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还有另一個问题,怎么联系隐蛾? 就算发份快递,也得知道发往什么地方、收件人是谁? 所以几位长老又产生了分歧,康如林主张明送;谷椿不同意,他主张暗送。 所谓明送,就是宗法堂明发公告,说要将锁灵阵其余的三件器物赠与隐蛾,让隐蛾提供接收方式。 隐蛾此番既然能把“检举材料”送到几位长老手中,那么肯定就有办法再送个口信来。 隐蛾可以告诉宗法堂,将东西送到什么地方、交给什么人;或者稳妥起见,假如不想留下暴露身份的线索,可以让宗法堂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自己去取。 可以约定好时间与地点,宗法堂负责清场,承诺在那段时间内,不会有人监视也不会有人接近那个地点。 实在不行,也可以来个无人机嘛,旗幡又不重,弄个网兜挂上就能带走,隐蛾上次已经用过这一招了。 但谷椿却认为,此举对隐蛾的风险可能会很大。 因为这样一来,就等于整个术门都知道,隐蛾得到了完整的锁灵阵。隐蛾之物不可谋夺,但锁灵阵可是好东西啊,其作用也不仅仅是用来对付隐蛾的。 能锁困和搜查一方天地,哪怕用在找寻天地奇物的场合,也有相当大的价值,难免会有人动心去打隐蛾的主意。 再而言之,就算宗法堂长老能信守承诺,让隐蛾指定时间和地点,保证现场无人窥探与监控,但其他人不能在外围布控监视吗? 比如用无人机,那就是可以追踪的。 假如让隐蛾亲身来取,对方敢不敢呢?若敢,在对方眼中其实也是冒险;若不敢,则会暴露更多的东西,让更多人看透隐蛾的底细。 这话怎么说?惠明石家的事情被公开,其实对隐蛾未必有好处,不同的人能得出不同的结论。 在有些人看来,惠明石家谋算隐蛾,结果连根都给刨了。石家都落得如此下场,那么隐蛾决不可招惹……此事似乎起到了震慑宵小的效果。 但是换个角度看,这真是隐蛾的本事吗?收拾石家的是宗法堂,而非隐蛾本人。 就在昨天,宗法堂已为此事发布了初步公告。 此事在术门内部不可能秘密进行,各种消息和谣言猜测早已传得满天飞,所以宗法堂必须要把事件的详细因由说清楚,否则不会令人信服。 虽然后续琐事处理起来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那基本都属于擦屁股的收尾工作,调查、取证、对相关人等的处罚决定,宗法堂在三天内就完成了。 隐蛾提供了哪些证据、宗法堂对惠明石家的调查与审问结果,这些信息经整理后都已经公开了,很多情况是瞒不住的。 根据蛛丝马迹,有心人就可以判断出隐蛾的手段如何,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还不能正面硬刚高阶术士。 隐蛾重创胡叔略,是转移其注意力之后从背后偷袭,而且用的是威力强大的近战枪械,一秒钟之内开了两枪就跑,利用隐蛾之能脱身。 若隐蛾真有正面硬刚的本事,则根本用不着偷袭也用不着逃跑,更用不着无人机这种东西。这说明在有防备的前提下,随便来一名高阶术士都能收拾他。 哪怕是掌握神识的三阶术士,对隐蛾可能都是极大的威胁。 何考的底细,谷椿当然清楚。在座的另外三名长老虽不知隐蛾身份,但根据已掌握的信息,也能判断出隐蛾究竟有多大能耐。 六阶修为,哪个不是贼精贼精的? 见谷椿不同意,康如林开诚布公道:“我不讳言,对当今这位隐蛾并无好感。但宗法堂当持何种态度、其人又当如何行事,与我的个人好恶无关。 方才提议将锁灵阵送与隐蛾,其实我们尚不知,隐蛾其人是否愿意接受呢?既不明送,那么如何联系隐蛾,或者说谷长老能有联系方式?” 康如林不喜欢隐蛾,对此也不隐瞒。他这种态度其实很有代表性,站在很多人的视角,如今这位隐蛾太过跳脱、太能生事了! 惠明石家的事,让宗法堂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从容处置,几乎就是直接掀了桌子,将事态怼到了术门内乱的边缘。 讲道理,这事怪不了隐蛾,但康如林个人确实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还有几个月前的栖原之乱,各术门折进去那么多弟子,就算是他们自己该死吧,但事情怎会搞得那么大呢? 它直接导致了宗法堂的大动作,全体术门弟子都受到了影响。 有些话康如林没说,也没必要说出来。在他看来,仅凭一个隐蛾,绝对惹不出那么大的乱子。 隐蛾既无此能力也无此意愿,其人想躲藏还来不及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要么是有人在暗中利用隐蛾,要么就是某些术门中人与隐蛾有勾结联络,其目的恐怕就是想搅动术门内乱,趁机从中渔利。 康如林不知道是什么人,有所怀疑却无证据,他也准备暗中去查一查。 不得不说这位康长老的判断都不算错,至于立场问题是另一回事。但康如林也想不到,江道祯也没想搞出那么大动静,可他老人家足足等了二十三年,最后都快等不起了。 谷椿正待说话,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几位长老开小会,其他人没有要事不可能来打扰,谷椿一招手,会客室的门自动开了。 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杨知瑾,他有些拘谨地说道:“打扰诸位长老了!村委会那边有事要找宗主任,说是收到了隐蛾的一封信……” 什么村委会,什么宗主任,这都是哪跟哪儿?将时间倒退到几个小时前,切换到另一个场景,才能交代清楚来龙去脉。 何考在萨哇国的团建旅程将在今天结束。 今天上午,导游带他们去参观专为东国游客开设的特色商店,吃完午饭后,便要收拾行装去机场,于傍晚时分回到栖原。 何考与好几名同事都没去旅游商店买燕窝,选择在酒店附近自助游。趁这个机会,何考又跟江道祯通了个电话,主要是对宗法堂提意见。 宗法堂昨天已发出了关于惠明石家事件的初步通告,何考从好几个渠道都看见了,对宗法堂没有其他意见,但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明白。 公告中有训示名单,包括石家的三十七名术士、一百二十六名知缘客、再加上一位宗法堂长老康如林,但缺了很重要的一项。 苦茶子顾江搞的那个保洁部,其成员哪儿去了? 老大顾江死了,其中一名保洁员也被何考亲手干掉了,但还有另外十几名保洁员呢?何考将他们的代号和相关线索证据都交给宗法堂了,可宗法堂并没有公布查处结果。 何考特意问江长老,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没能给个交代? 他为何执着于此事,因为每个人关注的焦点不一样。根据已披露的信息,小苗的父亲以及陈妈妈出的意外,就是顾江派手下的“保洁员”干的。 江道祯则告诉何考,宗法堂也并非全知全能,虽同时出动了四名长老、调集了五十多名专业术士,但处置过程中难免还是出现了一些瑕疵。 由于两名经办人员的疏忽,竟然让苦茶子顾江在第一时间自尽了。 至于是无意疏忽还是有意疏忽、顾江是真自尽还是假自尽,宗法堂仍在调查中,结果尚未对外公开。 顾江死了,原本可以让石家最大的罪证无从查实。可是有人显然低估了此番事态的严重性,就算没了顾江,仍然挽回不了石家覆灭的命运。 石志斋、石豪武、石豪生都确认了“保洁部”的存在,以及这个所谓的保洁部是干什么的。 但那些保洁员都是顾江秘密招募并训练的,所有人都是顾江单线联系。保洁员的名单、真实身份以及联系方式,只掌握在顾江手里。 宗法堂这边正在设法追查,但暂时还没有结果。 还有一些话,是江道祯的个人判断。江长老认为石豪武和石豪生是真不知道,而石志斋应该知情,整个石家,恐怕只有石志斋与顾江两人掌握保洁员名单。 石志斋告诉宗法堂,自己不知道,只有顾江知情,这应该不是实话。像石志斋这种人,假如他不想说,就算宗法堂也没办法强行令其开口。 石志斋不说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结果,宗法堂对石家的处罚也不会网开一面,那还不如给某些人添点堵。 当然了,这只是江道祯的个人判断,但其身为七阶大算师,应该不会料错。 江老头还告诉何考,宗法堂发布的只是初步公告,对惠明石家的相关调查处置,目前还没有结束,有些事仍在继续追查中。 但这些话说服不了何考。 何考也是在大单位混过的,很清楚某些事的处理规程,像这种初步公告出来,就意味着重大事项都已经处置完毕了,剩下的就是琐碎的收尾工作。 宗法堂虽然仍在调查那些保洁员的下落,但至少没把此事视为重点。处理偌大的惠明石家,相关事务太多了,可能在宗法堂看来,很多事都比它更复杂、更重要。 但何考却认为,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放在次要地位。 其实不仅是何考,有的人比如钱固然,也有同样的观点。钱固然当初听说小苗的父亲出了意外,立刻就觉得大事不妙,因为他反应过来那并非意外。 后续事态发展,果然捅破天了。 何考与钱固然原本都警告了杨灵兮,杨灵兮也很听劝地离开了栖原。在正常情况下,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那么何考怎么又被刺激到了? 就是因为,他发现有人居然暗中对陈妈妈动手了!哪怕杨灵兮已经打算抽身,何考也不打算放过其幕后之人! 如果此事不处置明白,何考寝食难安。 对方追查隐蛾身份是一回事,但对小苗的父亲和小胖的母亲下手,又是什么性质?虽然主犯是石豪武等人,但负责行动的,就是顾江手下的那些保洁员。 揪出这些人固然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宗法堂应该对此事的性质有明确的强调,针对这种行为,要制定明确的规则,表明绝不能容忍的态度! 事后惩治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事前防范? 江道祯听完后沉吟良久,他告诉何考——可以直接向宗法堂提议,比如写封信。 何考则问道:“这次您给我的,只是四位长老的临时住址,难道宗法堂就没有固定的联系方式吗?” 江道祯笑了:“当然有啊,怎么可能没有呢。” 何考:“您老怎么没有告诉我?” 江道祯:“因为你也没问啊。” 何考:“那我现在就问。” 江道祯:“各地术门弟子,自古联系宗法堂,都是通过嫡支掌脉,或者是其师尊长辈转告,如今方便了,可以在线上摇人。 但宗法堂的驻地,也就是东西能送到的地方,只有高阶术士才知晓。你的修为尚未到达四阶,但也算是隐蛾门的掌门,我可以破个例,提前告诉你……” 何考:“多谢您老,您就快说吧!” 江道祯:“听好了,假如你想寄什么东西,地址是,周源省,汉宁市,山坪县,凤尾乡,彩坪村村委会,宗正主任收。”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0、已阅飞书皆感同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如此朴实的地址与收件人,何考都听懵了,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个正经的村委会吗?” 江老头在电话里呸了他一口:“你才不正经呢!国家正式的行政区划,不信可以上网去查。” 何考:“那么术门宗法堂和这个彩坪村村委会,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这事他懂,螣信集团的栖原分公司与云服务事业部,就是同一机构的两块牌子。 江道祯:“孺子可教也。” 何考:“那我给宗法堂发的邮件,假如跟村委会的邮件混了怎么办,收件人怎么区分呢?” 江道祯:“有个小暗号,宗正的‘正’字换一种写法,最上面一横右边不出头,最下面一横左边不出头。” 何考在心中默默勾了一下,反问道:“那不就是一個缺了两笔的‘卍’字吗?” 江道祯:“对,宗长老有个外号就叫二缺。” 他老人家可以开这个玩笑,何考可不能接茬,赶紧岔开话头提醒道:“现在的邮件单据都是打印的,那个字可打不出来。” 江道祯:“还有一个暗号,多写一个宗字,把“宗正”写成“宗正宗”,就表示是给宗法堂的邮件。” 何考:“假如不发包裹只写信的话,现在都发电子邮件了,难道就没有电子邮箱吗?” 江道祯:“咋出国玩了几天,你连脑子都退化了?已经告诉你那是个正经的村委会,怎么可能没有电子邮箱?自己上网去查呗!” 凤尾乡,位于周南山脉的南侧。从卫星地图上看,巍峨的周南山脉横亘东西,在这一带向南斜斜的延伸出九条支脉,形似凤凰垂下的尾羽。 这九条支脉之间,山中有八片小盆地,当地人称“凤尾七坪”。 明明是八片盆地,怎么能叫凤尾七坪呢,难道当地人都不识数吗?说法有很多种,甚至还能扯到各种神仙志怪传说。 最弱智的一种说法,就是某个神仙数了一下,发现这一带有七片幽静的山中秘地,却忘了数自己站的地方。 最靠谱的一种说法:这八片盆地中有七片都被群山环绕,几乎处于完全封闭的与世隔绝状态。 只有从西向东数的第三片盆地没有完全封闭,其南侧有个山隘与外界联通,这里就是凤尾乡乡政府所在,又称飘彩坪。 至于彩坪村并不在这八片盆地中,而是位于飘彩坪的山口外,是进入凤尾乡的必经之路。 凤尾乡下辖八个行政村,同时也是八个自然村,除了彩坪村,分别为惊花坪、披景坪、观书评、羽境坪、仙壶坪、登云坪、奉余坪,就是所谓的凤尾七坪。 它们也是七大术门的祖师殿所在。祖师殿不在自然村里,而在村落附近的福地洞天中。七大术门,分别拥有七座福地洞天。 钱固然将要去祖师殿二次受戒、接受高阶术法的传承,首先就要到达凤尾乡的登云坪,然后在宗门执事的引领下进入登云洞天。 何考在网上当然查不到这些信息,但他找到了凤尾乡、彩坪村以及凤尾七坪的位置,并在卫星地图上看到了其地形,还搜出了一堆新闻报道。 古代想进入凤尾七坪,都需要翻山越岭并穿过原始丛林,但今人已不必如此,因为有了村村通工程。 在当地政府的主导下,公路不仅经彩坪村修到了凤尾乡,还从凤尾乡出发,向左修隧道打通了两条山脉,向右打通了五条山脉,让这七个自然村都通上了公路。 凤尾七坪不仅通了车,还通电、通网了,这都是近二十年才发生的事情。 至于宗法堂为什么将“办公地点”设在彩坪村,应该还是因为交通方便,来访者无事不必再往里钻。 彩坪村村委会主任,就是宗正。何考查到了电子邮箱,不是宗正私人的,而是村委会官方的。 对何考而言,电子邮件可能是最安全的联络方式了,只要操作上注意点,对方很难查出发件人的身份。 不提何考怎么忙活,那边的江道祯挂断电话,只听身旁的李修远开口道:“康如林的反应,全在你的预料之中。” 江道祯:“明摆的事,不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李修远:“康如林不待见石家,想做切割却又很难切割,毕竟他也出身于石高宇门下、受传法之恩,若不关照石家后人,道义上说不过去。 他夫人是石高宇之女,比他大了十岁,如今去世已有二十年了。他的门下弟子,没有一个是石家子弟。石家经营的产业,他也从未参股,不过收些晚辈们的年节之礼。 但石家这些年做的很多事,哪怕明面上不说,也都仰仗了他这位宗法堂长老的名号。 这次康如林将自己也列入训示、追夺名单,但仔细核实下来,竟无任何东西可追夺到他身上,可见私下切割得有多干净。 所以很多人反而会赞康长老严于侓己、大义无私,于他的声望无损。” 江道祯摆了摆手:“不提他了,梅仙是怎么回事,居然还不露面?” 他口中的梅仙,就是丹鼎门长老梅谷雨,人称梅花仙。梅谷雨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仙壶坪的仙壶洞天中闭关,在今年的几次事件中也没有露面。 李修远:“你老盯着她干嘛?人闭关前早有交代,宗法堂决议,二长老可以全权代表她的意见。” 江道祯:“好久没见了,我总感觉她这几年的性情越来越清冷,不知是不是和修行有关,议事时总不露面,这也不太好吧?” 李修远:“就算她不说,我们也知道,她想突破七阶大药师。就许伱自己在村头摆二十三年的棋摊,却见不得人家在洞天中闭关?” 江道祯赶紧摆手:“我可不是这意思!关心一下还不行吗?再说了,我这些年也没有啥事都不管啊,不是每个月还跟你们线上沟通吗?” 李修远:“灵犀术和丹鼎术,破关的讲究不同,不能一概而论。直说吧,你想找她干嘛?” 江道祯:“何考那孩子刚才说的话,你觉不觉得有点奇妙?” 一位七阶大算师居然说出奇妙这两个字,那说明此事当真奇特,甚至妙不可言。 李修远皱眉道:“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 江道祯点了点头,两人没再说话,因为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但可用神念交流。怎么形容呢,他们仿佛都有一种错觉,某种已忘却的、很久远的记忆,突然间被想了起来。 江道祯:“我方才似乎想起,在隐娘与樵夫之乱前,术门有一条共守之规,称为‘共诛令’。” 李修远:“我也想起来了,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大岁数啊!怎么可能想起一千二百年前的事?” 两位长老对望了一眼,眼神中不仅有诧异,甚至还有点惊恐。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两人都感到惊恐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六阶、七阶修士,居然会有错觉,已经太罕见了,而两位长老出现了同样的错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它偏偏发生了,难道是冥冥中的某种天意触动吗? 李修远:“我不记得师尊有授,也不记得任何人对我说过。老鬼,你的修为比我高,又精通天机术,能分析一下吗?” 江道祯:“我姓江不姓邪,照我看,最大的可能还在于我们所得的传承心印。 你我的修为都远未到达极致,祖师所留神念心印,必然有你我未知未解之处。今天那孩子恰好提到了与之有关的缘法,所以我们才会有这种感觉。” 李修远默默点头没有说话,江道祯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种可能。” 李修远:“什么可能?” 江道祯:“你说呢?” 李修远:“那就是理应如此!” 江道祯点头道:“对,理应如此。” 李修远:“何考要给宗法堂发邮件,那边会转给二长老,看看他们几个是否有同感吧。” 江道祯:“应该是一样的,届时一问便知。” 这就是今天上午的事情,下午宗法堂便收到了一份自称隐蛾发来的电子邮件,立刻就把消息转给了各位长老。 梅谷雨闭关,江道祯与李修远也收到了。 二长老方才开小会的时候没有看邮箱,此刻将邮件内容又转给了其他几位长老。何考的这封信,将几位长老都给干没声了,他们的反应跟江道祯和李修远都差不多。 良久之后,谷椿开口道:“我先给江老鬼打个电话。” 电话拨通之后,六位长老确认皆有同感,而江道祯还是那番解释,在座几位不得不郑重审视何考的这封邮件。 邮件内容其实很简单,何考以隐蛾名义首先表达了对宗法堂的敬意与感谢,然后提了一条意见。 他认为石家在调查隐蛾身份的过程中,对苗父与黄母的行为,要引起特别的重视,不能只简单处罚当事人,而要制定专门的对策。 至于具体该怎么做,何考也没提,他想得也不是很明白,所以才建议宗法堂考虑。 其实顾江指使手下做的这种事,本身就违反门规,被发现了就得处罚,处罚方式则根据具体情况而定,好像不必再特意制定什么规则。 但再仔细一想,好像问题就没这么简单了。 因为这种事情几乎无从防范,更重要的是,受害人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都发现不了加害者的动作。 比如陈妈妈骑电瓶车掉沟里,到现在还以为是她自己不小心呢,当时也没谁觉得这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一名术士,尤其是高阶术士,想对普通人下手,根本防不住,而且很难查出来。 术士之间如有争斗,术门自有相关裁罚,但一方若威胁另一方的亲友安全,这事怎么处理? 有时都不用直接威胁,给个暗示就可以,比如张三对李四说“最近天气不好,你闺女平时注意点,别莫名其妙生病了”。 此事最核心的问题就在于,张三真有本事,能让李四的闺女莫名生一场大病! 这种事情按照现有的门规,假如捅到尊长那里,尊长也顶多只能警告张三。 假如警告无用,张三真的暗中下手了,术门能不能查出确凿证据还是两说,就算查出来了,也只能是事后追罚。 若是后果并不严重,可能给张三的处罚也不会太严重。 但身为被要挟的一方,李四又是什么感觉?恐寝食难安!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何考没说,但几位长老都不约而同“想起来了”,在隐娘与樵夫之乱前,术门曾有共诛令—— 术士之间的争斗,不得以对方的无辜亲友为要挟,违者天下共诛。 这句话很简单,但有几个要点须强调。 首先它适用的场合是术士之间的争斗,惩罚的对象也是术门弟子,与术门之外的普通人无关。 其次它保护的对象是争斗双方的无辜亲友,他们并非术门中人,也与争斗本身无关。 比如两名术士争夺一件法宝,张三却告诉李四:“你若还不放弃,小心你爹的安全!” 这就是共诛令针对的典型案例,看似严苛,实则是将争斗限制在术门内部,保护了所有术门弟子的亲眷家人。 处罚方式简单粗暴,只有一条共诛。假如有意见怎么办?那就不要去触犯。 与江道祯通完电话,四位长老八目相对……最后谷椿道:“这等奇事,我还从未经历,诸位有何计较?” 二长老:“应该就如江老鬼所说,与我等所受传承心印有关。” 康如林皱眉道:“祖师所传神印中,并未专讲共诛令,否则我等岂能不知? 有些高深妙诀,尚非我等修为所能解读,但其中应有相关记录。所以我等看见隐蛾的信,才会生出这种感应。” 二长老点头道:“应当如此。” 野凤凰:“不论是何原理,我们只看共诛令是否有必要实施。” 康如林:“下次宗法堂通告,就顺道一起发布吧。” 谷椿:“不用等下次了,此事重大,宗法堂应专门通告。” 何考尚不知,因为自己的一封邮件,宗法堂打算专门颁布一条“共诛令”。他傍晚时分回到栖原,老钱特意开车来接,然后他又见到了杨灵兮母女。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1、晴雨无关海棠色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杨灵兮哭得梨花带雨,跪求原谅。陈昱华见女儿如此,腿一软也跪了,她才是真正被吓坏的人,毕竟杨灵兮并未亲历杀人现场。 何考很不习惯这种场面,侧过身让开了正面,也没有伸手去扶,只是开口让她们起来。 可杨灵兮却哭哭啼啼地说,何考若不原谅她,她就跪着不起来,还说为了求得原谅,愿意为何考做任何事情…… 钱固然在旁边的表情有点怪,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选择了闭嘴,万一何考真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杨灵兮本就是个美人儿,在屋里穿着一件的羊绒衫,胸前撑得有点紧,偏偏领口有点大、有点低,再这么跪下一弯腰……白花花的老钱都不太敢看。 杨灵兮显然是遗传了母亲的优秀基因。陈昱华也是个美人胚子,虽然上了岁数但保养得很好,既熟且嫩,某种角度甚至比杨灵兮更有韵味。 这对母女,还是挺有挑战性的,保不齐某人就好这一口呢? 钱固然身为望气门高阶术士,当然能看出来,杨灵兮母女的反应虽显夸张,但并无作伪。 宗法堂的最新公告,钱固然已经转告了这母女两。杨灵兮也明白过来自己遇上了什么事,严丛飞派她到栖原来接近并调查何考,而幕后指使严丛飞的是惠明石家。 如今惠明石家都被连根拔起,她们娘俩只是毫无背景的区区知缘客,怎能不害怕?这场冲突的余波只要稍微沾上点边,就足以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从宏观的角度,惠明石家作为庞大的派系势力已经被铲除了,但从微观角度,石家子弟可没死绝,真正被诛灭的也只有五人而已。 与石家交好、或有潜在利益关系的术士,宗法堂也不可能全都挖出来,别的不说,顾江手下那些保洁员,至今仍下落不明。 谁能保证这些人都是良善、明智之辈,不会心怀怨恨?他们不可能去报复宗法堂,难道还不能迁怒别人吗,顺手就能把杨灵兮母女给灭了。 前段时间杨灵兮母女身为重要人证,有宗法堂庇护。但此事过后,宗法堂也不会再特意保护她们,不做追究就算宽宏大量了。 那怎么办?这里有两条现成的大腿,一条是钱固然,另一条就是何考。在杨灵兮的直觉中,何考应该更粗。 在接受宗法堂调查时,她好像隐约听到过几耳朵,有人猜测,何考要么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要么是谷长老的秘传弟子。 这次的事也可视为佐证。虽然杨灵兮要调查的对象是隐蛾,但她首先找上的人却是何考,结果谷长老亲自来栖原问话了! 杨灵兮原本就对何考挺有感觉的,甚至还动了弄假成真的心思,经过这番变故,她的想法有了更微妙的转变 严丛飞已死,她索性就跟了何考,潜在的好处可不仅仅是保住两条性命。 老钱这个人精当然看出来了,何考不知看出了多少,他只是很平静地问道:“你是不是给严丛飞提供了几個名字,都是你认为有嫌疑的人,其中就有黄泗和苗芝?” 杨灵兮止住哭声,仍跪地低头道:“是的,我还提供过钱总的名字,这些都向宗法堂交代了……但是他们家属出的事情,我真不知情。 假如知道会是那样,我根本就不敢……我也再也不会了,往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一条活路。” 何考:“我说的,你已经做到了。我本就没打算再追究你什么,至于后来的事,则是惠明石家所为,如今惠明石家已灭,其余便与你无关了。 既称要照我说的做,我刚已经才叫伱起来。” 杨灵兮终于扶着母亲起身坐下,娇滴滴地看着何考道:“您这是愿意原谅我了吗?” 何考:“我已经不再追究,你不应该要求更多了。 是你做错了事情,我若说一句原谅,岂非是告诉他人,此事无所谓,别人也可以照着做,事后跪下来哭一场即可? 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我开口说出原谅二字。我不能开这个口,否则下次再有人效仿,你让我如何自处?” 杨灵兮赶紧摇头道:“我绝无此意,只是为了赔罪,请问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我和母亲如今已无处可去,只求……” 钱固然赶紧掐灭话头道:“陈昱华女士,仍然是康然集团的高管,房子、车子、存款,都好好的没人动。 至于小杨你,不过是试用期双向选择,离开了一家公司而已。以你的履历,再找一份工作并不难,说什么无处可去?” 康然集团的董事长就是严丛飞,主营业务是医疗器械,经查,严丛飞并非最大股东,其实际控制人为惠明石家的石豪梁,也是石家此番被废逐的七位术士之一。 严丛飞已死,其拥有的股份该怎么处置,自有法律上的继承规定,宗法堂并没有插手。 但是石家所持的股份,被宗法堂依缘法追夺,已派人去接管。这家集团仍然正常经营,陈昱华当然可以回去上班。 姚少兰最近就在处理这些后续事项呢,所以老钱的消息很灵通。 老钱是看明白了何考的意思才会这么说,但他说的两条道上的话。陈昱华是不能回去上班吗?那是不敢回去!而杨灵兮则是想另攀高枝。 身为知缘客,见证了术法的神奇,除非实在学不会,否则怎甘心仅是知缘客呢?严丛飞那条路走不通了,可以走何考这条路,如此不仅能自保,还有更好的机缘。 果然只见杨灵兮眼泪汪汪地冲钱固然道:“钱总,我想求您一件事。上周走得匆忙,并没有办正式的离职手续,还能回公司上班吗?” 钱固然看了何考一眼,然后答道:“不能!你以为是过家家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手续办不办都无所谓,要么离职,要么开除。” 何考又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请自便吧。这次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道歉我接受,但我也不需要去原谅你们,这就是我的态度。”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钱固然起身招呼道:“小考,我们走吧。” 为了庇护杨灵兮母女,也为了方便宗法堂查问,钱固然并没有把她们带到自己家,而是在栖乐山这边租了一座独栋别墅,还有两天就到期了。 如今也不用赶人,他自行离开即可。至于杨灵兮母女打算怎么办,钱固然管不着,何考也不想再理会。 但临走前,钱固然还是提醒了一句:“陈女士,回康然集团上班,对你而言是最稳妥的选择,它已被宗法堂接管。” 其实何考在南花已经救了陈昱华一命,只是那对母女不知,因为那是以隐蛾身份做的事。 他事后不再追究什么,已是最大的宽容。但不追究不等于就要被赖上啊,难道他还要以身相许吗?那杨灵兮占的便宜可就大了! 回芝麻公寓的路上,钱固然问道:“其实这件事,杨灵兮也是被蒙蔽,她根本不知道严丛飞想干啥,已经哭着给你跪了,为何不趁机收为己用?” 何考板着脸道:“收为己用这句话,我怀疑你在开车。” 钱固然拍了拍方向盘:“我就是在开车啊!” 何考:“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严丛飞派她来时,只是利诱并未威逼,所以无情可原。” 何考虽不是小心眼,但他的心思很细,有些事是一定会计较的。杨灵兮是个成年人,为利诱而行事,并非逼不得已,何考有什么好原谅的? 钱固然点了点头:“明白了!”然后又长叹一声,“事咋就这么寸呢,我得了你那对黄金镇纸,原本还打算托人找门路,请惠明石家帮忙炼制成法宝粗胚。 结果倒好,算计你的人就是惠明石家……” 何考:“我再给你提示一条门路。” 钱固然立刻来了精神:“哪位长老的门路?” 何考:“当然是你们望气门的二长老,不,宗长老。听说他如今还在惠明,这次从石家可追夺了不少好东西,假如有合适你用的法宝,可以趁机求件现成的。” 钱固然:“这事我也听说了,当然也想争取一下,但那种东西只能暂时赐用,归属权还是术门公有,若有必要术门随时都可以索回。 所以黄金镇纸我还是要祭炼的,法宝还是自己的最好。” 何考与钱固然却不知,他们方才的表现,全都落在了江道祯与李修远眼中。 这两位长老可不在凤尾乡,谷椿和宗正动身去了惠明后,他们也溜达到栖原来了,反正是熟门熟路。 共诛令的事,实在把他们给惊着了,也想再观察观察何考。 何考刚才为何没发现被两位长老暗中盯着呢?隐蛾之能并非万能,在那种与人交流的场合,他本身就处于被观察的状态,所以也察觉不到异状。 栖乐山中,李修远笑道:“这小子,是不是眼神有点问题啊?” 江道祯:“你啥意思?” 李修远:“你知道我啥意思。” 江道祯:“他又不是没见过美色!据我所知,修炼隐蛾术就有一种本能,他应该是感觉到了,跟杨灵兮套近乎不是啥好事。” 李修远:“恶意侦测,不就是你那枚挂坠的妙用吗?那姓杨的姑娘,今天对他并无恶意,哪怕让二长老来看,也是这个结论。” 江道祯:“与术法无关,事理而已。假如一个人的出现,给你带来了莫大凶险,你干嘛还要跟他打交道呢?有人就是不明白这个事理,但那孩子拎得清。” 李修远抬杠道:“咋又跟术法无关了?你刚才明明说的是——修炼隐峨术的本能!” 江道祯:“自古相传,隐蛾门术士对危险的事物,往往有一种直觉。 知道鉴毒术吗?与入微门的鉴物术、丹鼎门的鉴药术系出同源,却专擅分辨什么东西有害。 毒者,害也!包括对谁有害、怎样有害?” 李修远:“确实有意思,修炼心盘术也有一种灵觉,能感觉何人于己有利,修炼隐蛾术的灵觉,恰好反过来了。” 江道祯:“你特意来看了,怎么样?” 李修远:“不错,倒是打消了我不少疑虑。既不偏激狠辣,又不糊涂心软,凡事计较的挺清楚的。 他若是得理不饶人,小事大惩狠毒无情,别说宗法堂不能容,自己就不会有好下场。但若凡事都不会计较,或者因财色之惑不能计较分明,也没什么大出息。” 江道祯:“既如此,你该现身见一面了。” 李修远:“怎么见?” 江道祯:“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江大爷,直接带你上他家吃饭去。”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2、繁花各落青眼中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回到栖原的第二天,宗法堂发布公告,正式颁行共诛令。原“宗法堂令”又称“飘门律”变成了如下内容—— 莫违事端,先付有司。 莫惹无端,术法身藏。 莫遗祸端,当断则断。 莫挟八端,天下共诛。 何考第一时间就从老钱那里得知了公告内容,包括对“共诛令”的详细诠释,不禁也佩服宗法堂这次做事的效率,居然这么快就制定了相应的对策,并正式颁行。 何考很高兴,甚至有些小得意,他提出的建议或者说质疑,术门给了解决方案。 就不知道往后真出了这种事,宗法堂的执行力度会有多大?下一步就看能否抓个典型了,否则对这种新生事物,大家的领会总还不够深刻。 何考出发去萨哇国前,黄泗已经减了两斤体重,待到他回来后,发现小胖居然又减了三斤……再这样下去,以后就不能再叫他小胖了。 但小胖还可以是个昵称,叫习惯了,与本人胖不胖没什么关系。 小胖如今的作息极有规律,每天休息得很早,也不怎么打游戏了,午夜还会行功打坐,一大早就去市民公园与蒙芽约会。 所谓约会不是谈情说爱,而是一起练功,主要是蒙芽指点他修炼。 同样是这天清晨,他们遇到了一位态度有些严厉的热心大姐,这位大姐自称姓林。其实叫阿姨、叫大婶都可以,但小胖子最近嘴比较甜,叫大姐没毛病。 林青霜倒没计较称呼问题,她只是实在看不过眼了。 何考给蒙芽布置了一个任务,让她指点小胖修炼观身术,假如小胖能够入门,就答应将他们两人都介绍到一位观身门的前辈门下。 就算小胖未得修炼入门,只要蒙芽用心指点了,一年后何考也可以给她这個机会。 何考是在那家咖啡店里说这番话的,事先也跟林青霜打了招呼,当时林青霜就在隔壁听着呢。 何考这个人办事考虑得很细,他就是想将小胖和蒙芽都推荐到林青霜门下,但又不好直接开口,所以先安排了这件事,好引起林前辈的兴趣。 何考这么做也是向林青霜暗示,自己不会轻易给她推荐弟子,自己首先必须做一番考察。 林青霜真的好奇了,何考能考察出什么呀,她想亲自考察一番,所以也在暗中关注这两位小朋友,看着看着……终于还是没憋住。 蒙芽的资质,林青霜是很看好的。 彭咸当初也没有很认真地教过,只是给了蒙芽观身术的入门篇以及一阶法诀,闲来无事指点几句。就这样蒙芽也能修炼入门,便足以说明问题。 小胖子的先天资质也非常不错,就是后天有些亏耗而已,如今看恢复的趋势很好,观身术修炼入门并不难。 能在林青霜这里得一句“并不难”的评价可太难了,因为很多人根本就练不成。 其实这些年来,也有不少人曾想拜在林青霜门下,其中也有资质不错的。但由于种种缘故,林青霜并没有动收徒的心思,直到最近这段时间,心态却莫名有所改变。 假如何考直接开口,林青霜未必能答应。但何考用了这种方式,倒把她的兴致彻底给勾起来了。 林青霜虽然只是三阶术士,但自幼得名师指点,基本功非常扎实,对术法尤其是观身术玄理领悟得十分透彻,在既有境界上早已能触类旁通。 所以在她眼中,蒙芽对小胖的指点全是破绽,有太多地方都不到位。 这也难怪,蒙芽自己都没有正经师父,能成为一阶诊断者已是侥幸。根据她那点误打误撞的经验,再去指点黄小胖修炼,当然会让林青霜看着捉急。 这天上午,小胖和蒙芽正在练功呢,不远处也有一堆大爷大妈在那里晨练,他们两个年轻人还挺显眼的。 这时有一位气度不凡的大姐走过来问道:“小胖子,还记得我吗?你的气色最近好多了,看来你还是挺听劝,那个手串已经扔了吧?” 黄小胖一愣,随即就认出来者是谁了,赶紧点头道:“真巧,又见面了,您真是位高人啊!那手串早就扔了,自从那以后,我就感觉身体越来越棒了!” 林青霜曾经在大街上遇到过黄小胖,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体有隐患,并警告小胖别再戴那串人造蜜蜡。 小胖当时被吓了一跳,因此印象十分深刻。(注:详见本书035章。) 那时的小胖还是隐蛾,他很清楚这位大姐说的是实话,也清楚自己是遇到了高人。如今虽失去了有关隐蛾的记忆,但这件事还是记得的。 小胖如今的记忆是这样的—— 他曾经戴着从欢乐山谷买的一个蜜蜡手串,从那之后身体就好像变得很虚弱,但也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原因。 后来在街上遇到一位大姐,对方告诉他那个手串很邪性。他吓得就不敢再戴了,手串也不知扔哪儿去了,总之现在的身体就越来越好了。 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是遇到了蒙芽,修炼的感觉很棒。 林青霜早就把这个小胖子给认出来了,心中暗道原来还有过一面之缘,此刻上前搭话,而小胖子居然还记得她……看来还真是有缘。 林青霜笑着问道:“你们这是在修炼观身术吗?我看了好几天,你们练了好几套观身门的辅助功夫。” 蒙芽震惊道:“难道您也会观身术吗?” 小胖的反应更快,上前一步道:“大姐,您不会就是观身门的前辈高人吧?” 林青霜很矜持地点了点头:“我看了你们好几天了,你们应该是偶然得到了观身术的功诀,但这样自己瞎练也不得法,所以才开口打声招呼……” 有这样的奇遇,蒙芽和小胖怎会放过,立刻就请教了很多问题。一旦涉及到术法修炼,林青霜就变得很严厉,板着脸指出了他们的很多不是,一度把蒙芽都快给训哭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但小胖脸皮厚啊,挨教训也陪着笑,因为这确实是好事。 林青霜也没跟他们说太多,只说自己姓林,并非本地人,但有些生意经常会到栖原这边,就住在附近。 既然他们每天都会在这里练功,她有时间的话就会过来看看,反正是不定期的,遇上了可以再指点几句。 小胖当天就找到何考,眉飞色舞地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关于蒙芽的,原来他遇到的这位好心姑娘,来历相当不凡,居然就是锦行传媒的最新控制人。 锦行传媒的彭老板也不知死哪儿去了,坊间传闻他骗了个有钱的寡妇,然后卷款跑路了。蒙芽是锦行传媒的第二大股东,也是如今唯一的行权股东,及时出面接管了这家公司。 132、 蒙芽仍然用了原先的总经理负责公司业务,只是改组了董事会,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董事职位,同时也在公司里学习,姿态放得非常低。 锦行传媒,那可是一家年收入近千万、员工多达四十余人的大公司啊。小胖原先丝毫没看出来,蒙芽竟还隐藏了霸道女总裁的人设! 何考都听愣了,这家公司很大吗?好吧,也不算太小了!至于蒙芽这位“女霸总”,前段时间差点都没钱吃饭了,还是何考借了她两万块生活费。 以股东身份接管锦行传媒,就是何考给她出的主意,至于具体操作,则是姚少兰帮的忙。 姚少兰最近被宗法堂抽调到惠明、南花那边去了,何考原本还担心蒙芽的事会被耽误。现在看来差不多已步入正轨。 就算姚少兰不在,还有老钱呢,事务所也有其他人帮忙盯着。 小胖说的第二件事,就是早上的奇遇了,他又遇到了那位林大姐,居然也是精通观身术的前辈高人! 小胖早就感觉她是位高人了,如今证明了他当初的判断果然不错。 何考一听就知道是林青霜,好不容易才憋住了没笑出来,然后又叮嘱黄小胖一定要珍惜机会、抱紧大腿,总之要给这位前辈留下好印象。 小胖还拍着胸脯说,兄弟有好处要分享,等将来跟那位前辈关系混熟了,自己的神功也修炼有成了,会找机会介绍何考也结识。 何考表示了感谢,并告诉小胖这种事不能着急。 高人的脾气都是挺难琢磨的,人家愿意指点小胖和蒙芽,已经算他们运气好,暂时不宜节外生枝、引人反感。 小胖听得连连点头,因为林青霜早上也是这么叮嘱他和蒙芽的。 林大姐叮嘱,不要将这件事尤其是她所指点的秘法内容外传。 小胖一时激动,其实已经在何考面前说漏嘴了,再擅自把人给带过去,显然就证明了他没听话,此事只能徐徐图之…… 这一天不仅是小胖有奇遇。 杨灵兮来到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她若不想留下无故旷工被开除的履历,明智的选择就是试用期主动离职。 钱总早就打了招呼,办手续没有任何麻烦,但也没有其他的回旋余地。部门主管倒是还想留她,但这个人却是留不下来了。 杨灵兮办完手续又回到那栋别墅,与母亲收拾东西离开,带着茫然与不安。去哪儿呢?陈昱华好像只能回康然集团去上班,而杨灵兮也可以回南花再找一份工作。 只是珠畔园林的那套房子,她们是不敢再住了,先搬家吧。 陈昱华本人就是康然集团的人事主管,把女儿也招进康然集团并不难。 严丛飞原先给了杨灵兮两个承诺,一是给她一个拜入术门的机会,二是在康然集团给她留个高薪职位。 如今严丛飞已经不在了,难道她仍然要去康然集团吗?其实也不必,南花是比栖原还大的一线城市,机会很多,杨灵兮完全可以找一份别的工作。 但听说康然集团已被宗法堂接管,说不定在那里还有结识术士、拜入术门的机会。 她在忧虑与憧憬中出门,迎面却碰到一个人。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不太好判断岁数,说是三、四十或是四、五十都有可能,人很精神,只是额头的皱纹有些深,浓密的黑发中夹杂了几根若隐若现的银丝。 他大冷天只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暗扣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卡其色风衣。 第一眼看见此人时离得还挺远,但那人好像只迈出了几步便已来到眼前,开口问道:“伱就是杨灵兮?” 杨灵兮吓了一哆嗦,下意识往后闪,胳膊被母亲扶住了。而陈昱华显然也很害怕,把女儿的手臂攥得很紧。 那人又开口道:“你不必害怕,我姓余名上征,心盘门五阶江湖人,来此只想问你一句,愿不愿拜我为师,修习心盘术?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机会,那么就给你这个机会!” 杨灵兮也懵了,万没想到还能有这等奇遇,嘴唇都哆嗦得说不出话来,过来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为什么?” 余上征:“你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不知情中卷入一场大凶险,却能当机立断,在你本人的见知之内,每一步都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如今就连惠明石家都已被连根拨起,你们母女却得以保全,这相当不易。 你能从机场立时回返栖原,找到所知唯一的途径,也是你唯一认识的术士钱固然,联系宗法堂提供证诉,算是为术门立下一功,如此也是缘法。 我只问你,愿还是不愿?若愿,便拜我为师;若不愿,便当我未曾来过。”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3、洞天七坪藏凤尾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杨灵兮愿不愿意?她当然愿意啊,来者可是传说中的五阶术士,这感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个救生圈。 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在她的头上,虽然余上征解释了一番,杨灵兮心中也有疑虑,但无论如何,这样的机会却不容错过…… 何考自不知道这个插曲。 小胖很兴奋,白天匆匆说了几句感觉很不过瘾,晚上还要拉他去喝啤酒聊天,讲述最近与蒙董事在一起的修炼心得。 何考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部门里还有不少同事在加班,高主管也没走。虽然本小组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好歹装装样子磨蹭一会儿啊。 一到五点半就去喝啤酒,干嘛还说得那么大声?去哪里呢,还是去芝麻公寓附近的步行街吧,那地方适合边喝边吹牛。 出了办公大楼还没走出多远,突然看见前面有个窈窕的背影,何考试探着喊了一声:“卫洛!”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曾两次偶遇的姑娘。这次出国回来,何考正准备抽空去找她呢,上次见到了她戴的胸牌,应该就在附近一家公司上班。 卫洛有些疑惑道:“你认识我?” 好嘛,她居然还来個不认识。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公司对面的街边,那时候何考做了伪装,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但是第一次见面,是何考送同学去高铁站,那时候就是本来面目啊,连口罩都没戴。但是转念一想,五阶问路人很多时候状态都比较特殊,连路都不认识,何况是人呢。 何考自我介绍道:“我叫何考,曾经……” 他话还没说完,卫洛便小声惊呼道:“哦,你就是何考啊?早听人介绍过你,我来栖原后,还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你呢。” 何考一怔:“你找我?” 卫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有人告诉我,假如到栖原,找你可以管吃管住。但我用不着麻烦人,而且也找到工作了,所以就没着急。” 黄小胖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此刻插过来一只手挥了挥道:“伱俩在说啥呢?这儿还有个人没看见吗……小考,这位美女是谁呀?” 何考赶紧介绍道:“这是我的同事黄泗,绰号小胖……这位是长辈家的孩子,最近也到栖原工作,那位长辈还托我遇上了多照顾,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见着了。” 卫洛说话倒是很直接,又问道:“听说你会请我吃饭,是真的吗?” 何考笑道:“当然是真的,随时都可以……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是今天?” 卫洛很痛快地点头道:“好呀!” 何考扭头道:“小胖,我这边临时有点事,下次再陪你喝酒。” 小胖凑到何考耳边道:“你这是见色忘友!” 何考也悄声道:“说的是你自己吧?” 小胖转身就走,何考又在背后提醒道:“你自己不去吃饭啦?” 小胖挥手道:“我饱了,回去加班!” 何考支开小胖,主要是和卫洛想说的话不太适合让小胖旁听。而且提到见色忘友,小胖自己才是典型呢,这阵子天天早上都见不着人影。 再转过身来,何考尽量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大哥哥状,微笑着问道:“小卫,你想吃些什么呢?” 卫洛:“我不叫小卫,在老家时他们都叫我小洛。” 何考:“那么小洛,你想吃点什么呢?” 假如小胖还在这里,会感觉这个场景就像大灰狼在骗小红帽。但何考本人可不敢这么想,卫洛可是灵犀人的五阶问路人啊,谁敢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卫洛:“可以去饭店多的地方看看,喜欢吃什么就挑一家。” 何考:“好啊,我知道附近有一条步行街,全是各种饭店。”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你要是想吃什么指定的菜式,我也可以给你推荐更好的地方。” 卫洛:“全是饭店的步行街?好啊,我们就去那里吧。” 步行街上的饭店特色,就是品种丰富,天南海北的都有,但通常档次不算太高、消费都不是很贵。 所以何考一开始提到的是步行街,然后便改口,说还可以去别的地方,也就是那种高档饭店,不料卫洛还就对步行街感兴趣。 何考终究还是来到了芝麻公寓附近的步行街,只是身边的同伴从小胖换成了卫洛。卫洛的样子有点呆萌,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什么都爱多看两眼。 这丫头也有趣,在街头偶遇何考,看架势明明不认识,但听对方做了自我介绍,居然就跟着走了。 领走她的还是个大小伙子,她也不怕人家骗她? 何考陪着她逛了半条街才问道:“小洛,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卫洛站定脚步,刚好旁边是一家小吃店,她顺手一指道:“就这家吧?” 抬眼一看,居然是卖胡辣汤的。这并非本地特产,而是北方邻省的特色小吃,通常只是早餐,但在步行街这种地方,只要有顾客,晚上也会营业。 何考原本都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但卫洛选择了步行街,看来是替他省钱了,但没想到是这么能省啊。 就吃这个?撑死也花不了一百块呀! 何考:“这只是小吃而已,通常是早餐,你确定?前面还有一家特色铁板烧,味道也是不错的。”他推荐的,已是这条步行街上最贵的饭店了。 卫洛:“就是这家,我已经闻到了,很好吃的样子。” 那就随她吧,两人就进了胡辣汤店,各点了一份胡辣汤加招牌葱油饼,还有一份六个牛肉生煎,扫码总共才四十一块。 坐下之后,何考才聊起了正事,他一边用勺子搅着胡辣汤一边问道:“小洛,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卫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已经是当今术门最出名的知缘客了,反正我在老家就听说过你的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你老家哪里的?” 卫洛:“周源省,汉宁市,山坪县。” 何考一惊,赶紧追问道:“凤尾乡吗?” 卫洛点头道:“就是凤尾乡。” 何考:“你是哪个村子的?” 卫洛:“我就是凤尾乡的呀,乡政府所在地,也就是一个大村子……对了,听说你认识我师父,最近见过他老人家吗?” 何考:“前段时间见过一面,但他老人家说有事离开了。临行前还嘱托我,假如在栖原见到你,要我转告,让你不必去找他,就在这一带历练。 他老人家还叮嘱我,你若有什么事,让我尽量关照。” 卫洛露齿笑道:“谢谢你!其实我早就知道,师父就是让我来这里历练的。你是因为他老人家的嘱托,所以才会请我吃饭吗?” 何考:“认识了就是朋友,请你吃顿饭算啥呀。” 卫洛一派天真道:“师父可是说了,你能包吃包住。” 何考不动声色地思考了半秒钟,以很肯定的语气答道:“那当然也没问题。” 卫洛:“你是不是收了他老人家什么好处呀?” 何考:“他老人家从小对我很照顾,最近还送了我不少好东西,比如九十九枚二十三年份的碧玉梧桐子。 就算没这些,你是他老人家的弟子,关照也是应该的。” 卫洛开心地笑了:“他老人家只是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哎呀,这胡辣汤真好喝,葱油饼也好吃。” 何考也笑了:“原来你就好这一口吗?那倒是好养活!” 卫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感觉,人间的很多东西都能吃出特别的滋味。比如这碗胡辣汤,就能吃出很多地方、很多环境,还有不同人思、各种心念。” 幸亏江老头给了何考完整的七大术门传承,所以这句话他勉强听懂了。 卫洛的意思大约是指,胡辣汤里各种食材产自何地、生长过程与环境如何,还有人们在加工时都伴随着怎样的心思、倾注了哪些念想…… 厉害了呀! 但何考却另有关注点,有些疑惑地问道:“人间?难道你是从天上下凡的仙女?” 卫洛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惊花洞天中修炼,那里面可没这么多好吃的,花花草草也没这么多滋味。” 何考:“我只在地图上看见过惊花坪,那是个村子,惊花洞天又是什么地方?” 卫洛:“你不知道吗?凤尾乡再往山里走还有七个村子,古称凤尾七坪。七大术门各有一座洞天福地,祖师殿就在那里面。 我们灵犀门的祖师殿,就在惊花坪的惊花洞天中。惊花洞天很大,比整个凤尾乡都大,但里面的人却不多,待着挺无聊的……” 这些秘密,江老头可没有告诉何考。但何考只用了一顿胡辣汤,就从卫洛这里打听出来了,原来七大术门各有一座洞天福地,分别是—— 灵犀门的惊花洞天 观身门的披景洞天 入微门的观书洞天 心盘门的羽境洞天 丹鼎门的仙壶洞天 望气门的登云洞天 兴神门的奉余洞天 何考好歹也是信息时代的新青年,那么多仙侠不是白看的,也能理解所谓福地洞天的概念,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种地方。 何考不禁大感兴趣,又从卫洛这里打听到不少情况。 比如过几天钱固然要去宗门祖师殿,首先就要到达彩坪村,在宗法堂登记入册,然后翻山越岭找到登云坪,再进入登云洞天…… 如今倒是有一条捷径,就乘车穿过彩坪村到达凤尾乡,再从凤尾乡往东穿过四条隧道,便可以到达登云坪村。 但是按照术门传统,第一次去祖师殿的钱固然,是不能走这条捷径的,还得走山中古路,也就是历代前辈们所走的那条路。 何考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我最近才听说,原来一千二百年前,术门还有隐蛾一脉,那么隐蛾门有没有福地洞天呢?” 正在手撕葱油饼的卫洛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听说你父亲就是二十年前的隐蛾,难怪你会对这个感兴趣。 巧了,我当年也曾问过师父,师父却说这是术门悬案。” 何考:“悬案?” 卫洛:“对,就是悬案,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照说七大术门都有,隐蛾门应该也有,但根本就没有隐蛾门拥有洞天的任何记录,什么线索找不到。 就算经历了隐娘与樵夫之乱,也不至于连这方面的信息都没有流传下来,很可能就是真没有。否则历代这么多前辈高人,多少也是能找到线索的。 还有一个佐证,凤尾七坪这个称呼,早在隐娘之乱前就有了,为什么不叫凤尾八坪呢?完全可以把飘彩坪也算进去啊,那就是八个嘛! 可能就是因为隐蛾门没有洞天吧,而凤尾七坪指的就是七座洞天。 师父还曾猜测,七大术门各有洞天,而对应的,隐蛾门拥有的是隐蛾之物。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真正的隐蛾才会清楚了。” 隐蛾才清楚?何考就是一千二百年来第一位“真蛾”,但他可以发誓,真的啥也不知道啊!原来术门还有这等隐秘,难怪总有人盯着隐蛾不放弃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4、法宝一网钓隐蛾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老师,你在想什么呢?”见何考有些走神,卫洛开口招呼。 何考回过神来道:“哦,我还在想隐蛾门有没有洞天的事……你怎么叫我何老师啊?” 卫洛:“我刚到单位上班,很多同事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但叫老师肯定是没错的,反正我的年纪最小……现在不都流行这么叫吗?” 何考:“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年纪最小,你今年多大了?” 卫洛:“十九了,不对,过完年就二十了。” 何考:“你这年纪应该还在读书啊,毕业了吗?” 卫洛:“本科已经毕业了呀,都一年半了。” 何考:“你几岁上学的?”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卫洛五岁上学,本就比正常情况早一年,小学四年级之后直接读了六年级,又跳了一年。 初一读完直接上初三,高一读完直接上高三,在十四岁那年她就参加高考了。大学倒是没跳级,等了四年才拿到了毕业证。 什么学校能让她这么跳级?凤尾乡小学和凤尾乡中学呗,都是术门自己人办的,只要成绩合格就行。 她本科上的是西京交通大学,第一志愿录取,主要原因是离家乡近。哪怕在大学期间,她在学校里待的时间也不多,大部分时间仍然在惊花洞天中修炼。 大学管得不严,只要考试能过就行。但卫洛能经常不在学校上课的原因之一,还是老师及同学们对她极为照顾。 开除是不可能开除的,谁听说哪个大学生因为平时缺课被开除了?更何况卫洛是整个专业唯一的女生,因为她读的是物理专业。 物理专业,号称在数学专业之后排名第二烧脑,很少有女生报考。何考读的栖原大学也有物理专业,听说他们那届好像剃了光头,也就是说全是男生。 许是因为有个专业叫光电信息与量子工程,因此栖原大学物理学院又号称光量寺,意思大家都是庙里的和尚。 想必西京交大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有卫洛这样一位女生简直比大熊猫还珍贵。 卫洛原本还想读理论物理,可是本科没这個专业,只有应用物理、材料物理、光电信息三个专业,所以勉为其难选了应用物理。 何考:“伱选这个专业,难道不打算考研吗?” 卫洛笑道:“我读研了呀,已经是研二了,选的是物理学。” 何考:“那你怎么还能跑出来工作?” 卫洛:“我找工作,用的是本科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证。” 何考:“我的意思是——你的导师不管你吗?” 卫洛笑了:“导师很忙,平时有很多课题,见一面都不太容易。他布置给我们的课题任务,我们一般都是自己完成,导师定期过来指导。 导师也鼓励我出来历练,我问过可不可以到栖原来找份工作,导师说没问题,还说有事可以线上联系,都很方便的。” 何考闻言有些恍惚,难道自己读的是假研?转念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的导师,也是术门中人吗?” 卫洛点头道:“是的,他也是望气门的三阶纵横家。” 原来如此,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卫洛应该没有什么就业的担忧,至于论文和答辩,对她来说恐怕更不是问题,所以这研读的就是一个随性。 你要说她背景深厚吧,人家就是一个山村中长大的乡下女孩;要说她淳朴天真吧,请问你懂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吗? 其实只要多聊几句,就会发现这姑娘懂得还挺多,丝毫没有与现代社会脱节,各种见识都超过了绝大多数普通人。 只是对很多事情人家都不太在意,其实也用不着在意了。 虽然卫洛看上去就像个无知少女,但是吃这顿饭的时候,却总是何考在向她请教问题。何考又试探着问道:“你师父叫你来栖原历练,究竟是怎样的历练啊?” 卫洛笑道:“你不会是看多了,以为所谓的历练,就是跑到山里去打怪吧?其实我已经在历练中,经历各种人和事,在这个过程中修行,包括今天和你吃饭。” 何考也笑了:“照这么说到处都是怪物,连我都是要打的怪喽。” 卫洛被逗得乐出了声:“好像还真是这样耶,那你一定是boss级别的。” 不知不觉中东西就吃完了,何考随口问道:“你吃饱了吗?” 不料卫洛却很坦诚地答道:“还没吃饱。” 何考:“那我们是换一家饭店,还是在这里接着吃?” 卫洛:“就在这里吧,刚才的东西,同样再上一份就差不多了。” 何考:“胡辣汤再来一碗,葱油饼和水煎包就别重复点了,我建议再来个牛肉饼。” 卫洛:“好!” 卫洛个子不高身形娇小,没想到还挺能吃的。又去扫码支付二十块,添了一碗胡辣汤和一张牛肉饼,两人接着聊凤尾乡的话题。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突然想到一件事,提醒道:“这些情况,是不是只有高阶术士才有资格知晓?” 卫洛:“是的。” 何考:“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违反了术门的门规?” 卫洛眨着眼睛:“好像也是的。” 何考:“那你会不会受到术门的处罚?” 卫洛微皱眉头:“术门好像没有规定,对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罚。” 何考:“啊,没规定?” 卫洛:“这些情况之所以不告诉低阶术士,是因为没有必要,待到修为突破四阶后、经历二次传承仪式时自会知晓,提前了解太多除了徒添念想,并无什么好处。 像这种事情,若有人违犯,师父也只能斥责弟子多嘴。若师父已不在,那就由宗法堂斥责。” 何考松了一口气:“这样啊,那不好意思了,你告诉我这么多,回头还得挨江长老斥责。” 卫洛:“没事的,师父说了,我所了解的情况,假如你问了都可以回答。” 何考:“假如我没问呢?” 卫洛:“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答什么?” 卫洛终于吃饱了,向何考表示了感谢,准备起身回去了,何考问道:“你住哪里?” 卫洛:“e时代公寓。” 何考:“那地方我熟,要不要我送你,否则怕你又迷路了。” 卫洛笑着摇头道:“不会迷路的!问路人迷路,是因为修习天机术,或者另有原因,怎么可能自己住哪里都找不着呢?” 何考:“其实今天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卫洛:“啊,你什么时候还见过我?” 何考:“前两个月吧,在高铁站,你还找我问路来着。” 卫洛眼神一亮:“哦,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你的车还差点让警察给拖走了……” 何考:“你记得这么清楚?” 卫洛:“你不问,我想不起来;但是你一问,我就记起来了。” 修炼天机术,是一种非常有玄妙的状态,仿佛是一种清醒的定境,从外表看一切如常,但不会特意记住所经历的事情。 这种“不会记住”并非遗忘,似是雁过无痕,但只要有人提及,就相当于触发记忆的契机……还真是量子态的记忆! 既然不用送,何考就让卫洛自己回去了,临别时两人还互加了好友。在“正常”状态下,卫洛也是会用手机的,何考表示,若有事需要帮忙尽管联系。 然后他看时间尚早,这才刚到七点呢,干脆也回公司加会儿班吧。 他和小胖是五点半就出来了,步行街离公司并不远,又没有点菜喝酒,胡辣汤就算吃得再慢,又能花多长时间? 往回走的路上,何考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打开手机搜索了卫洛所在公司的地址,然后在地图上查了一下。 他发现那里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假如今天卫洛是下班回家的话,e时代公寓应该是另一个方向,她走几步就到了,照说不会恰好溜达到这边来。 看来今天走在路上碰到她,很可能未必是偶遇啊!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灵犀门的术士都很神秘,何考也琢磨不透。 宗法堂这天发布公告,正式颁行了共诛令,又足足过了一个星期,才给隐蛾发来了回信,就是发到何考留的那个信箱中。 因为揭露惠明石家以及提出的建议,宗法堂对隐蛾表示了感谢,还说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他,送礼的方式很特别,信中定下了时间地点。 时间是明天午夜,十一点五十五分至零点零五分之间,地点就是隐蛾开枪打倒胡叔略的那处森林公园小山包上。 至于东西,宗法堂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三杆小旗幡,装在一个绿色的尼龙网兜里,看着就跟菜市场装螃蟹的网兜差不多。 随着照片还附上了关于锁灵阵的说明,这是一套传承了一千五百年布阵法器,原本为惠明石家收藏,其中地灵幡已被隐蛾取走。 这次宗法堂干脆将整套锁灵阵都送给隐蛾,隐蛾如果还想得到阵法传承,可以再联系宗法堂……宗法堂再想办法看看怎么能传授他? 这次送他的只是器物,并没有阵法传承,因为那东西没法用网兜子装。 宗法堂考虑得已经很贴心了,鉴于隐蛾上次用了无人机,那么这次还想用无人机的话,只要挂个钩子就能把网兜钓走。 宗法堂同时承诺,有长老负责清场,就在那十分钟之内,那个地方既没人监视,也不会有人接近,隐蛾哪怕亲身前来亦不必担忧。 何考去不去?他的第一选择当然是——打电话问江道祯。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5、灵幡巧取瞒天记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你去还是不去?”江道祯问何考。 “不去,当然不去!”何考很干脆地给了明确的回答。 隐蛾之隐,关键就在于出其不意,没人知道黑暗中哪里会有一只飞蛾出现,若有人已指定好了时间地点令其出现,也就失去了“隐”的真意。 就算宗法堂长老信守承诺,那里不会有人监视,隐蛾取走东西也用不了半秒钟,但何考还是不会去的。 术门有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说不定就有谁能从中找到线索呢。 何考很清醒,锁灵阵对他没有意义,至少目前没有意义,就算他的隐蛾术能突破四阶,到哪里再找三名高阶术士一起启动此阵? 拿到锁灵阵目前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别人不能再用这件东西对付自己。但何考已经取走了地灵幡,反正锁灵阵是不能用了。 为了一件没有意义的收获,去冒这种风险,何考认为不值。锁灵阵当然很珍贵,因此很多人可能会拎不清,但何考拎得很清——李修远就是这么夸他的。 江道祯:“你若拒绝这份谢礼,不论是届时不去取,还是回信婉拒宗法堂,同样会给人看出破绽。知情人会知道你心虚,从而推测出你的底细。” 何考:“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去更好。至于我的底细,别忘了事物都是动态发展的,明天的我,要比今天的我更强。” 江道祯:“你能这么想倒是挺自信!那打算怎么办,回信谢绝吗?” 何考:“我听说凤尾乡的企业实力都挺强的,但是自身不上市,因此很神秘,外人搞不清楚具体状况。” 江道祯:“你啥意思,难道穷疯了,想跟宗法堂借钱?” 何考嘻嘻笑道:“当然不是了!我在想,假如我愿意把地灵幡还回去,术门可以给我多大好处?” 江道祯:“伱果然是疯了!上周李长老还夸你做事有分寸,转眼就想这么胡来?锁灵阵还给宗法堂,就说不定会被谁借出去对付你,赚钱不要命了吗?” 何考:“我没这个意思,就想是判断一下锁灵阵的价值。” 江道祯:“看来你还是想要啊!” 废话,锁灵阵这种好东西,谁又不想要呢?何考顾忌的只是其中的风险,所以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江道祯突然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凤尾乡的企业挺有实力,听谁说的?网上可查不到这方面的报道,就算偶尔有,也被删了。” 何考:“正想跟您说呢,昨天我碰到您老的宝贝徒弟卫洛了。” 江道祯:“哦,那挺好……你可不许欺负她!” 何考:“我又没吃错药,欺负她干嘛?我请她吃了一顿饭,聊得还挺开心的。” 江道祯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保不齐你就吃错药了呢?我送你的碧玉梧桐子,足够你在突破三阶前辅助修行了,可不能乱吃别的。” 何考:“我可是精通鉴毒术的刺客,哪里会乱吃东西!” 江道祯语气一转:“你是不是套那丫头的话了,否则怎么连凤尾乡的企业情况都知道?” 何考:“我没套她的话,只是聊了聊各自家乡的情况。这些事不是她说的,是我自己推测的。” 何考确实没有多问这方面的事情,要说问也只问了一句:“你们那里有当地乡村企业吗,都是什么性质的企业?” 卫洛也只答了一句:“有啊,办得都挺不错的。” 何考知道,惠明石家的很多产业都被宗法堂接手了,严丛飞的康然集团也在其列,有很多具体手续就是姚少兰经办的。 宗法堂接手这些产业是以谁的名义,是何考感兴趣的问题,也涉及到宗法堂制定的术门资产管理制度。 以现代公司制经营这类资产,对术门有一个隐患,因为它的顶层设计就是私有逻辑。 哪怕是股东很分散、有不同股本性质的上市公司,显然也是这个逻辑。 所以宗法堂管理的术门资产,其最上层的所有权设计,必然不能是某一個或某几个股东持有,哪怕是宗法堂长老也不行。 因为长老也会隐退、也会去世……继承方面有很大隐患。 假如是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宗法堂所经营的术门产业,会出现很多个类似惠明石家的情况。那么惠明石家资产被追夺,会不会导致在术门中再造就出一个张家、李家来? 有一种制度比较适合这种情况,写在东国宪法中。凤尾乡有很多这样的企业,就是以乡集体或者村集体的名义设立的。 听上去感觉好像有点落伍于时代了,却仍是宗法堂以及各大术门拥有与经营产业的顶层设计。 这些企业通过对外投资的方式,也可以控股、参股另一些企业集团,然后再通过这些二级企业经营其他的产业,比如康然集团就是这么被接手的。 曾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社会上流行现代公司制改革。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凤尾乡的很多集体企业尽管很低调,但也没逃过关注,不少人都企图帮助他们进行改制,有人甚至还介绍了境外的企业集团来收购。 但是这些改制努力一律都没有成功,热心推动或者企图强行推动的人,纷纷都走得莫名其妙。 所以宗法堂的产业,形式上仍保留了,交由各术门具体经营。 何考之所以会琢磨这些,当然还是想摸术门的底,除了组织管理形式之外,经济关系更重要,透过它能够看到很多事物的性质。 这些都是他心里琢磨的事,不经意间却让江道祯给听出来了,老人家还以为卫洛将术门的家底情况都透露给何考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江道祯也没再多说,又问道:“宗法堂的信,你打算怎么办?” 何考:“宗法堂既然想感谢我,就不能更有诚意一点吗?” 江道祯:“罢了!你就别再阴阳怪气了,我直接把东西送你家去,就是浦港镇老家,这个周末你回来一趟。” 何考:“多谢您老!那我应该怎么回信呢?” 江道祯:“你不用回信,这事我会处理,古长老知道怎么办。就按宗法堂的安排,到时候将东西放在那个地方,然后不见了呗!是不是隐蛾取走的,反正也没人看见。” 何考:“好的,您老这法子真是一力破百巧啊!” 江道祯:“说好了,就是这星期六,你早点回来。我还要介绍一位长老给你认识呢,初次见面,怎么着也得请人家吃顿饭,你得好好使使手艺! 对了,你昨天请卫洛吃的是啥呀?” 何考:“胡辣汤……您老听我解释,就是她自己点的,我明明说想吃什么都可以,可她偏偏要逛步行街,亲手指了卖胡辣汤的那家店。” 江道祯冷哼道:“你干嘛要问她呢?就不能不问,直接带她去你选的饭店?” 这是哪家的道理,但何考也不争辩,很乖巧地答道:“我错了,下次就按您老说的办!要不也别下次了,周末约她一起去,也让您老见一面。” 江道祯:“别!我让你转告她了,就在栖原历练别来找我。历练就是历练,不要总认为师父会随时罩着,这件事就别告诉她。” 何考:“那——好吧。” 江道祯:“到时候你可别再用胡辣汤糊弄,有贵客呢,那样我老人家就太没面子了。” 何考:“那哪能呢,您老想吃点什么?” 江道祯:“到时候再说,我们现场点菜。” 听他老人家这语气,感觉就跟下馆子似的,还现场点。何考琢磨,浦港镇一带特产也挺丰富,各种菜都有得卖,现点现买现做倒也来得及。 闲话少叙,到了指定时间,隐蛾在南花市北郊那个森林公园里,果然取走了锁灵阵。至于是怎么取走的,反正也没人看见。 此事宗法堂并没有公开,但也不可能绝对保密,有些人还是能打听到的,也不禁佩服这位隐蛾的胆子真大! 其实这也是何考一种的伪装,因为除了宗法堂的三位长老,没人知道隐蛾如今已换了人。所以何考以隐蛾身份行事,有时也刻意模仿了小胖的风格。 转眼到了周六,何考上午就回家等着了。幸亏他来得早,因为刚到家收拾完卫生没一会儿,江老头就带着另一位长者溜达着进了门。 何考很热情的上前招呼道:“江大爷,您来了?快坐下喝茶……这是哪位前辈?” 另一人看上去要比江道祯年轻得多,形容在四旬左右,大脑门,乌黑头发向后梳得很顺滑,打扮得也很潮,酒红色的盘扣上衣带着金线云纹绣。 来者淡淡一笑:“我出身兴神门,名叫李修远,如今是六阶幻师,暂列宗法堂长老。早就听江长老提过你,也暗中见过你几次,果然是人才啊!” 何考:“多谢李长老夸奖,也多谢您的照顾。” 李修远又笑了:“我啥时候照顾过你呀?” 何考:“您暗中见过我几次,那定是有所关照了。以您的手段,若不想让我知道,我哪能察觉。” 李修远:“好吧,嘴还挺甜。” 明知道这二位长老今天是来送锁灵阵的,何考却没着急提这茬,而是问道:“晚辈难得有机会招待,请问午饭都想吃些什么?” 江道祯直摇头道:“我们不是来吃午饭的,是来吃晚饭的。” 何考纳闷道:“这才刚到中午呢,要不我午饭也做、晚饭再接着做?” 李修远也笑着摇头道:“我们这顿饭,你可得花点时间,晚上能吃成就不错了。”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6、珍馐点指试小何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去年十一长假前,你跟钱固然还有那个小胖子,躲在家里炖獐子腿,我都闻到了,老香了!今天也想尝尝。 你也别太浪费,弄一条前腿就行,要新鲜的、当天的,还像上次那么做,就用那口黑陶锅炖……” 江老头可真会点,第一道菜就是号称野味之首的香獐。谁叫何考他们上次吃的时候,没把老头给请来尝尝呢,让他老人家记小本上了。 何考还能说啥呢,转身上楼道:“好,我现在就去弄材料!”走了几步却又下来道,“请二位长老暂时收了神通,否则我走不掉呀。” 通常情况下,他上了楼梯消失在视线里,就可以发动隐蛾之能了,此刻却受到了限制,肯定是因为两位高人能感知到他。 李修远一笑:“好的,你尽管出门吧,我们不看。” 这回再上楼,到了一、二层之间的拐角处,何考便消失不见。他先去了固山深处的秘密基地取了点工具,重点是猎弩,再一转身,就出现在镇北的白马山中。 白马山里有香獐。 近二十年来,附近一带的生态恢复得很不错,草木已十分茂密,除了搞户外野游的,几乎没什么人会跑到较深的山中。 野生动物种群数量明显增多了,还时常出现野猪闯入村庄、糟蹋农田的事件。上次何考做的獐子,就是附近的人在田里套的,然后偷偷拿到镇上卖了。 何考小时候就经常跑到白马山上玩,但如今所以很多地方都大变样了。 假如江老头想尝尝野猪、野鸡啥的,何考顺手就能给捎回去。成年的野猪其实不怎么好吃,只有野猪肚是比较美味的食材,但那种还带着条纹的小猪,却很适合做烤乳猪…… 何考为啥会想到这些,因为他在山里看见了竹鸡,野猪也看到了好几窝,可是并没有发现獐子的踪影——这东西可不好找。 隐蛾之能力并非万能,只有曾去过的且记住地方才能瞬移到达,何考闪现于山中的几个地点,附近都没有找到獐子的踪迹,时间也不允许他满山乱溜达。 难怪李长老会说,这顿饭晚上能吃成就不错了。 白马山中找不着,哪里还有獐子呢?何考想了想,一转身又来到了固山深处,就是他打造秘密洞府的那个地方。 这回不是出现在山洞里,而是外面的山野中,巡查了一番还是没找到!他倒是发现了几只麂子,但是放下了猎弩,因为这不是江老头点的菜啊。 眼看实在没招了,他找了個信号好的地方掏出了手机。 他好像听说过,如今獐子也有养殖的了,上网一看果然查着了。如今养獐子的地方并不多,但恰好在恒州郊外有一个养殖场,离公路并不远。 何考看了看地图,一个瞬移就到了恒州。这里他来过,选择的就是离养殖场最近的地点,然后叫了辆网约车直奔目的地。 他很走运,这里还真有新鲜的樟子肉,但人家是提供给合作饭店的。何考好说歹说,最终花了高价买了一条前腿,带皮的那种。 这东西想做锅子,最好提前腌几个小时,何考回家后就赶紧腌上,时间倒也没有耽误太多,晚饭肯定能赶得及。 从厨房出来洗干净手给两位长辈续好茶,何考又陪笑问道:“只有一道主菜还不够,二位长老还想配些什么小菜,我去市场买。” 李修远眯着眼睛似是在回忆什么滋味,然后道:“再来一盘刀鲚吧,也不用太大,半斤一条的就可以,咱们三个人就来三条。” 江道祯附和道:“嗯,刀鲚不错,也要今天现捞的。” 他老人家嘴很刁啊,这鱼在浦港农贸大市场可买不着,而且这些年早就禁渔了,想捞也捞不着啊,偶尔有野生的出现在市场上,甚至都能卖出天价。 而且这东西捞起来之后,哪怕养在水箱里也很难存活,基本都是冰鲜的,据说出水后冰鲜六个小时左右口感最佳。 至于事实是否如此,何考也不清楚。 何考吃过刀鲚,但那是小时候的事了,爷爷在家里做的。至于鱼已经忘了从哪里来的,据说镇外的河中就有。 但如今就算没禁渔,何考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捞着那么珍稀的刀鲚。 李修远居然又问道:“小考,你打算怎么做呀?” 何考:“这我还真没做过,请问您想怎么吃呀?” 李修远:“蒸的时候将豆腐切成片,垫在鱼底下,这豆腐也有讲究……” 随着话音还发来一道神念,倒不是很复杂的妙诀,就是一道菜谱,否则以何考的二阶修为也无法解读,但这道菜谱的讲究却不少。 李长老指定了邻省锅县的白豆腐,而且还指定了豆腐坊呢,除此之外又指定了邻省铜丘市出产的白姜,强调了品种和品相。 至于醋的要求,则邻近的伏波市所产,也指定了某一家醋坊,在附近的超市里恐怕找不到,最靠谱的采购办法就是去当地。 为了帮何考节约时间,神念中还很贴心地给他发来了一份导航地图。 做这道菜用的料并不多,就是家常做法,无非葱姜蒜之类。姜指定了白姜,李长老的菜谱中却没有葱蒜,居然要他用薤白,以叶代葱、以根代蒜! 这道菜还有个名目——坎离抽添白玉蒸。 薤白称野葱,栖原一带田间地头很常见,何考却苦笑道:“李前辈,现在是阳历一月份,时节不对啊,上哪去找薤白?” 江道祯:“不用总叫什么李长老、李前辈,直接叫李伯伯。” 就算叫李大爷也不解决问题啊,但何考还是改口道:“李伯伯,这时节上哪去找薤白?” 李修远:“这你就不知道了?显然还差点见识啊!薤白可是多年生草本,冬天咋就没有了?” “您要是让我去挖根茎是可以的,可是新鲜的叶……”说到这里何考突然住嘴,立刻点头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备料。” 栖原一带找不着,但是南方温暖地区却是有的,就比如南花市北郊的那个森林公园里,何考好像就看见过薤白,这个时节也有生长。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小时候语文课学过一首诗,诗中云“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而何考今天是东到铜丘买白姜、西至伏波购陈醋、南下南花采薤白,北上锅县找豆腐……南花就不说了,另外几个地方他是怎么去的呢? 何考买了新车之后,有那么一个多月,高雪蛾总派他出外勤,成天回不了办公室都在外面跑。同事们以为他得罪了娥总,殊不知就是他自己让娥总安排的。 隐蛾能够瞬间到达的,是自己曾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那就得多跑一些地方啊,所以他开着车到处转。 他每天逛的地方大多是公路沿线,基本上是以栖原为中心半径五百公里之内的区域,所以菜谱上提到的几座城市,何考还都去过。 哪怕需要采购白姜的铜丘市,堪堪就在离栖原五百公里远的地方,这里指的是开车的公路里程,而非直线距离。 何考曾经的行进路线,不可能恰好路过指定的店铺,但那也好办,出现在距离最近的地点然后再叫车便是,还好如今叫车很方便。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真正的难题是——上哪儿买今天刚捞的刀鲚? 幸亏何考已经有经验了,赶紧上网去查吧,果然查到了真有人养殖。 刀鲚人工养殖非常困难,产量也非常有限,目前还仍在研究试验阶段,所以目前市场上并未推广,养殖场的那点出产都有人订购。 何考查到的人工养殖基地,也是他能赶到的地方,于是故技重施,找到那里好说歹说,花高价按李长老的要求买来了三条,先拿回家继续冰鲜着。 这道菜不能着急做,得等其他菜尤其是那道獐快好了再上锅,然后一起端上桌。 好不容易把料都备齐了,何考又搓着手问道:“江大爷,李伯伯,你们还想点什么,一次都说齐了,我也好去准备。” 江道祯:“也不用太复杂,就咱们三个人,四菜一汤吧。” 李修远:“四个菜已有两道荤的,再来两个素的,咱俩一人点一个。” 江道祯:“那我点一道冬笋,别放盐,割几片肥火腿煸油,硬火爆炒。” 何考:“毛竹笋就行吗?” 江道祯呵呵一笑:“既然伱问了,咱也不好意思就点普通的毛竹笋,就用这种紫玉斑竹笋吧,看看菜市场有没有卖的。” 李修远接茬道:“菜市场恐怕没卖的,你自己想办法去挖吧。这东西,口感隔夜如隔世,就得吃现挖的,炒之前稍微用滚水焯一下……小考,你会做吧?” 何考点头道:“放心吧,这道菜常做。” 他原本还后悔自己干嘛要多嘴问一句,直接去弄毛竹笋不就行了吗?但是转眼一看,随即便放下心来。 因为江道祯说话时掏出来一条带皮的竹片,亮紫的颜色、明黄的斑点,竹皮看上去晶莹如玉,仿佛带着天然的包浆。 这种竹子何考见过,江老头摆棋摊坐的那把小竹椅,便是这种材质的。刚才在固山深处找獐子的时候,他恰好看见了一片这样的竹林,那就去挖吧。 “那么李伯伯,您点的另一道素菜是什么呢?” 李修远:“简单点,就来一盘炸桑叶吧,文火小煎。” 炸桑叶就是一道当地尤其是邻省芜城一带的家常菜,通常在开春的时候吃,采刚刚长出来不久的嫩叶子,挂上一层很薄的芡油炸。 嫩桑叶表面有一层鹅黄的小细绒,因此能挂得住芡。 这道菜不仅考验手艺,更考验火候,也有个名目叫做——黄芽碧叶自春然。 油温不能太高、时间不能太久,芡炸得有点酥脆就要捞出来,叶子还是嫩绿色的,口感非常不错,虽是素菜但也很适合下酒。 海外那个桑岛国所谓的天妇罗,就是古时从东国学的这种厨艺,但是滋味差远了。 何考这回学乖了,没说时节不对上哪儿去采嫩桑叶?在南方气候温暖湿润的地区,有的桑树一年四季都长叶子,南花那边应该有。 就算南花那边采不着合适做菜的嫩叶,萨哇国总有吧?何考刚从萨哇国回来,印象中在那边好像也看见过桑树。 何考:“菜点齐了,那么汤呢?” 江道祯冲李修远道:“你是客人,汤你点。” 李修远:“汤嘛,口感清淡些,就来一个莼菜蛋花汤吧。” 这道菜倒是很简单,附近的农贸大市场就能给置备齐了,但李修远说完后见何考没再追问,顿了顿又补充道:“莼菜也要新鲜的,最好是刚摘的小红莼。 至于蛋嘛,最好是野生的竹鸡蛋,别用苗蛋哦!” 所谓小红莼,就是很嫩的、叶片卷在一起尚未舒展开的莼菜,只能看见叶背的颜色。因为新鲜莼菜叶片背面是红色的,所以也叫小红莼。 所谓苗蛋,又称毛蛋,就是能孵出小鸡的蛋。 莼菜倒也好办,何考找个抄子现捞都行,哪怕到太姑市去给他们捞!至于竹鸡,那还真是巧了,他刚刚在白马山中还见过竹鸡的窝,窝里也有蛋。 何考折腾了半天找獐子,山里的獐子没找着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在白马山找到了竹鸡、在固山找到了紫玉斑竹,算是提前预定了食材。 食材虽然有了着落,但是摸蛋、挖笋、采桑也很费工夫,把何考给忙得够呛。 两位长老坐在堂屋里悠闲地喝着茶,趁着何考不在,李修远问道:“江老鬼,你看这小子的火候,是不是差不多了?” ** ps:黑陶炖獐、白玉蒸鲚、金斑油笋、碧桑春叶、红莼蛋花,奉上四菜一汤,求月票!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7、坎离抽添白玉蒸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火候这个词很微妙,甚至不好准确地翻译。 就比如说炸桑叶吧,油温不能太高,但也不可能很低;时间不能太长,但也不可能很短;挂芡需要很薄,但又不能挂不上…… 那么能否用标准化流程来解决呢? 比如保持恒定的油温,计算出一个准确的时间……这么做或许能保证大部分的桑叶炸得都还可以,却几乎不可能达到最佳口感。 虽然都是掌心大小的嫩桑叶,但叶片本身的大小、厚薄、老嫩程度还是有区别的。甚至因为环境气温的不同,从锅里捞出来的冷却速度也不同。 就算这些都相同,挂芡的厚度也做不到完全一致。 用上述方法生产炸薯片之类的工业化食品,当然没问题,甚至就应该那么做,才能保证品质与口感的稳定。 用同样的方法去炸桑叶,也能超过这世上大部分人在家做菜的手艺,却永远满足不了那两位长老的口味……也就是说,达不到火候崇正的要求。 李修远方才问江道祯,何考的火候怎么样了?当然不是指做菜,而是二阶修炼。 江道祯反问道:“这一下午,你估摸着他动用了多少次隐蛾之能?” 李修远:“已达百次了吧。” 江道祯:“可有意?” 李修远:“渐至无意。” 江道祯:“可心浮?” 李修远:“气定如常。” 江道祯:“那我看就差不多了。” 李修远:“这顿饭能吃出结果吗?” 江道祯:“那谁能说得准!希望如此吧。” 李修远叹了口气:“二境破关,就难在火候,太多弟子都迈不过这个槛,偏偏师尊还不好明面督促,甚至多说几句都不合适。” 江道祯:“所以才需要仪式,这四菜一汤也是晋阶仪式,就看他的缘法了……我说你那道白玉珍,点得很妙啊!” 李修远笑道:“我可是煞费了一番心思。” 江道祯:“我是说,你给我都点馋了!” 李修远:“其实是我自己也有点馋……听你这意思,火候还是吃不准?” 江道祯:“一千多年都没人修炼过隐蛾术了,我掌握的法诀也不完整。二阶之后,全得靠他自己,想必是他从隐蛾之物中得到的心印传承。” 李修远:“可你已经突破七阶大算师了,难道就不能推算一番吗?” 江道祯:“千年来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七阶大算师,偏显得我能耐吗?” 李修远:“不必厚古薄今,那些前辈,未必有你了解隐蛾术。” 江道祯:“我也只能大致判断隐蛾术的修炼特点,至于火候把握,道理都是相通的……” 隐蛾术有什么特点?首先一阶的修炼需要快速破关,按江道祯的评估,最好在一個月之内就突破二阶。 但这种事情想急也急不了,所以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入门前的筑基阶段根基要特别扎实。何考无疑是符合要求的,江老头没有白等二十三年, 何考成为一阶潜行者之后,只用了差不多一周时间,就破关成为二阶刺客。 所有术法在二阶时,都要求循序渐进,否则会伤及形神。而隐蛾术的二阶修炼,与一阶时恰恰相反,它需要一个长期的积累过程,既不能冒进又不能松懈。 话说得容易,但实践中做到却很难。 人的“行为—心理”对应模式就决定了,长期坚持做一件事情,就必须要保持起码的正反馈模式,总得能得到激励、看到希望。 起初时倒没什么,只要过段时间就能感觉到进步,哪怕进步只有一点点。 何考自己制定了一个量化评价标准,以连续动用九次隐蛾之能为一个台阶,将二阶修为分为九级。 某天他能连续穿行空间九九八十一次时,便是二阶九级圆满……恰恰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考验。 在最恰当的时候破关,也是一种对火候的把握 如果他感觉到这件事没有尽头,无论再怎么修炼下去,都看不到更高境界的风景,会不会有所懈怠呢? 与懈怠相对应的,他会不会感到焦躁呢?又或者会对师父、对自己、对法诀产生怀疑,有那么一丝怀疑与动摇? 气浮则意动,意动则神不在,二境破关,其实就是火候工夫。火候又称抽添,用在修行中,不能浮浅地只理解为动态平衡、恰到好处,更有难以言述的玄妙。 有口诀云“抽添功夫,勿忘勿助”。 但既不忘记又不惦记,气不浮意定、意不动神凝的自然状态,哪有那么简单?哪怕每天去健身房撸铁,也要刻意照照镜子看肌肉块吧。 很多二阶术士突破不了三阶,并不是用的功夫不够,差就差在那么一丝火候,心态不对谁也没办法,哪怕师父点出来恐也适得其反。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两位长老刚才那番对话挺有意思。 何考忘记自己是隐蛾了吗?当然不可能!但他刻意在锻炼隐蛾之能吗?也没有,就是在准备这四菜一汤而已。 他没有勉强自己,以超出现有能力去施展隐蛾之能,同时也没有刻意去数,已连续使了多次隐蛾之能?更没有去想,自己怎么还没能破关进阶? 所以两位长老都判断,这小子火候差不多了。 李修远又问道:“按伱的判断,隐蛾术二阶,修炼起来不是颇费功夫吗?这小子突破二阶到现在,也就是三个月吧?” 江道祯反问道:“三十年都破不了二阶的人,也有一大把,非得跟他们比吗?” 那边何考终于备齐东西,开始处理各种食材,心中暗道可惜没人能帮忙打个下手,因为今天这种场合,也不适合叫别人来。 只有在这两位长老面前,他才能如此放松地施展隐蛾之能,而不必担心被人识破了身份。他当然没意识到,这就是两位长老尝试着给他设计的晋阶仪式。 与此前任何一次都不同的是,何考等于是当着两位长老的面施展隐蛾之能,心态是非常微妙的,以前他从未这么做过。 两位长老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坐在堂屋喝茶,刻意收敛了感知。 各大术门千年来设计并不断完善的进阶仪式,思路都是一致的,比如在二阶晋级三阶时,所谓的仪式都是去做一件非常具体的事。 这件事不仅要考验二阶修行是否圆满,还要在完成的过程中,有意无意间能把握那一丝玄之又玄的火候。 这四菜一汤也很有讲究,獐子得先炖上,至少得炖两个小时,起锅前十分钟再加一些配菜,然后关上火,用黑陶锅的余温闷一会儿。 刀鲚开锅后蒸十分钟即可,算好时间可以和獐子一起出锅。在蒸刀鲚的同时,就可以把桑叶给炸出来。 至于笋和汤可以最后做,需要的时间很短。 何考看似很忙,却丝毫不乱,关了火将黑陶锅端开,那边点火开始蒸鱼,这边恰好烧油炸桑叶。一片片桑叶下入油中,在最恰当的火候用筷子及时夹出来。 什么是最适当的火候?凭感觉啊!何考是真有感觉,他似乎能感觉到色香味最恰当的时候,然后轻轻用筷子这么一引,稍微沥一下油便把桑叶夹入盘中摆放。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桑叶会听筷子的话,自动跟着筷子就完成了他想要的动作,人也保持在一种很特别的状态—— 仿佛是做了这一系列准备后,原本就该进入的状态。 这一盘桑叶快炸好的时候,何考已经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修为破关了,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破关的,但又没办法准确的形容出来。 惊喜不惊喜?当然惊喜,但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他还在新奇的悟境中保持着平静。 他用筷子点了点油锅中的最后一片桑叶,桑叶跟着筷子就离开了油锅,还在空中抖了抖沥油。但何考的动作并不是用筷子夹,看上去好像是筷子尖把桑叶给提起来了。 然后这片炸桑叶在空中自行展平,跟着筷子很听话地被摆放到盘中。 很多术士在使用神识御物时,都习惯用平常的动作配合,因为这样确实能够做得更加准确自然。何考其实不必伸筷子的,但用筷子引一下感觉更顺畅。 突破三阶是什么感觉?感官与身体几乎都达到了先天条件下圆满的状态,然后无意间就发觉感知可以延伸出去,不仅能感应到外物,甚至能操控外物。 尽管这种操控很微弱,但也是非凡的突破,与平常人有着天壤之别! 黑陶锅很烫,摆桌的时候何考是用两块抹布垫着端来的。那盘鱼也很烫,起锅时不太好拿,但何考却是直接用双手端出来了。 仔细看他的双手,其实根本就没有碰到盘子边缘,中间还隔了差不多一厘米的空气呢,就是做了一个端盘子的动作,而盘子是浮在空中被他“端”上桌的。 何考没说别的,就是把盘放在桌上时说了一句:“鱼好了。” 加上炸桑叶,此时桌上已有三道菜,何考又回厨房去做最后两道。 李修远笑着对江道祯发出了一道神念:“这小子够能装的啊,明明已经突破三阶,却啥也不说,就端着让我们看。” 江道祯直接开口道:“假如换成你,是不是就会闯祸了?” 李修远:“你还记着这事呢?” 江道祯:“那动静可太大了,把你师父放古董的架子给弄倒了,崔师叔祭出一根藤条,飞起来满山追着你抽啊……要说稳,这小子可比你当年稳多了!” 李修远:“这是在他自己家,就算把锅给端砸了,那也是他自家的锅。” 江道祯:“你没注意吗?这锅獐子肉很沉,不小心端砸了还会烫着脚,所以他是垫着抹布用手端过来的。 至于这盘鱼,看来他是有点把握,所以才用了御物之法,但两只手还在下面托着,防止意外失控还可以及时接住。 哪像你当年,刚破关想试试手段,冒冒失失就去动架子上的东西……” 李修远打岔道:“今天可是让你给算着了!” 江道祯:“我们不就是为此而来吗,你不会没准备吧?” 李修远:“什么准备?” 江道祯敲了敲桌子:“见面礼啊!人家都叫你李伯伯了,还做了这么好的一桌菜,恰逢修行破关,如此机缘,你难道不得表示一下吗?” 何考恰好端着那盘笋进来,闻言道:“李伯伯不用客气,难得来作客,好好招待您是应该的……先尝一尝我的手艺,您要觉得满意,再说别的!”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8、碧叶黄芽自然春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从中午十一点左右开始准备,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左右才开席。两位长老只点了菜,却没有没点酒,酒葫芦是李修远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 两位长老推让了一番,结果把八仙桌正上方的位置给空了出来,他们一左一右落座,何考则坐在下方负责斟酒。 江道祯笑呵呵地说:“小考啊,如果有量的话你也陪两杯吧,别喝多就行。” 何考于是各敬了两位长老三杯酒,李修远又问道:“这酒咋样?” 何考:“很好喝,就是感觉劲有点大,身上热乎乎的,头却不晕。” 李修远:“此酒有助炼形,身体有隐患的人却喝不了,对二阶术士效用最大。你虽然已破三阶,但也是有用的,可舒活经络、顺畅神气……” 江道祯点头道:“对,小伙子身体棒点,总是有好处的,就算突破了三阶,也别忘了强身健体。 很多人都有个误解,认为境界高了,原先的术法就没用了。其实每一层的境界,其修炼都贯穿始终。 你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多喝了,去院子里打一套五行杖,散散劲,然后会有感觉的……” 五行杖,是一套结合内炼的动功,同时也是一套枪法,还有一个称呼叫“练龙筋”。这套枪法非常难练,想把动作都做到位,对筋骨的要求特别高。 五行杖平时练习的时候手中是不拿枪的,功夫小架就是一套拳脚,据说能打出气血如龙的效果,得自心盘门的传承。 何考的外练动功,是从观身门的那套八段锦开始的,原本与技击的关系不大。后来为了修习心盘门的任地班行术,他也练过有辅助作用的五行杖,但感觉总是差点意思。 此刻六杯酒下肚,只觉全身都热乎乎的,在院子里站定展开拳架,立刻就察觉到浑身劲力如流,一套小架练完,额头微汗只觉舒畅无比,甚至想放声长啸。 两位长老就坐在堂屋里看着,李修远点头道:“不错不错,再来一套整的。”这就是要他弄杆枪来舞的意思。 何考今天没把车开回来,前院里也没有种树,练法套路基本都是原地的动作,一杆枪还算能耍开。 何考施展隐蛾之能出门一趟,弄来了一根趁手的竹子,削成合适的长短,就当成一杆简易的丈八枪。 持枪的大架他也练过,但总是不到位,虽有二阶修为但毕竟从小没有基础,能把动作给做出来就不错了。 此刻打完那套小架,劲力流转气血正旺,似乎不继续耍一套更给劲的功夫,就感觉不舒服,于是就舞了一套枪法。 今日舞枪的感受与以往几次不不同,虽然枪在手中,但何考不自觉就用到了御物之法。并非是以御物之法控制枪身,而是将这根长竹就当成身体和知觉的延伸。 枪尖抖动刺出,破空时似隐约发出龙吟之声,浑身筋骨都仿佛与之共鸣……这一套枪练下来,人未觉疲惫,但神气法力竟然消耗不小! 枪法其实也是棍法,长棍就是没有镶尖的枪,所以叫五行杖也没什么奇怪的。杖为短枪,也可指赤手空拳的小架。 真的把枪法练到位,才能理解为何这套功夫又叫练龙筋。练龙筋,谁是龙?人与枪合在一起才是那条龙。 李修远微微点头道:“这就可以了,术士没必要是武夫。” 江道祯:“哪个孩子不喜欢舞枪弄棒?,你今天这么一勾引,他耍出感觉来了,回头自己会下功夫的。” 李修远:“这就对了,隐蛾虽讲究出其不意,但身手还是得练一练。” 何考练完收功,虽然消耗不小,人却显得很兴奋,神采奕奕的回到屋中:“多谢李伯伯的灵酒,也多谢您指点的功夫。” 两位长老今天是来给他送锁灵阵的,这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在何考看来,刚才李长老让他喝的酒肯定是好东西,又指点他堪破了练龙筋的关窍,应该就是江老头说的见面礼了。 不料江道祯却摇头道:“境界到了,你自然可以练成,他只是提醒了一句……这点东西,算不得见面礼。” 李修远:“你这话说的,感觉就像春天到了树就会发芽,那还不得下场雨啊?” 江道祯:“对对对,就像刚才那盘菜,黄芽碧叶自然春。” 刚才?何考这才注意到,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四菜一汤没剩下什么了,他赶紧问道:“还要添两個菜吗?” 江道祯拍了拍肚皮:“不用了,已经吃得挺好!” 何考:“来点什么主食?” 江道祯:“还吃什么主食,用不着,该办正事了……” 这两人是空手来的,身上也不像揣着东西的样子,就连何考刚才也没看清李长老是从哪摸出来的一葫芦酒? 只见江道祯一扫袖子,一桌残席便飞回了厨房,甚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然后何考眼前一花,桌上出现了一个网兜子,里面装着三杆小旗幡。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这就是天灵幡、人灵幡、锁灵幡,与何考已经拿到地灵幡正好凑成一套。 江道祯又把那枚竹片递给他道:“这里是阵法传承,我复制成一枚竹箴。假如伱今天没有突破三阶,这竹箴你也解读不了,此刻倒是恰好了。” 只有突破七阶修为,才能将御神之念烙印在特制的物品上,然后以间接地方式留下传承,这类物品又被称为箴。 此物则是江道祯成功打造的第一枚竹箴,记录了锁灵阵的阵法。至少要有三阶修为,才能解读其中传承,但至少要有四阶修为,才能真正掌握与运转阵法。 也就是说,突破三阶的何考,刚达到已可以学习、尚不能运用的阶段。 何考:“这种东西不会被人追查到吧?我听说法宝有灵引,哪怕隔得很远都能感知到。” 江道祯:“你的说法有道理,但也不是全对。若有人祭炼过这件法器,神识所及确实有所感应,但你把它藏好点不就行了吗?别傻乎乎的搁家里呀! 以你的三阶修为,还不能掌控锁灵幡,但也可以尝试着以初步祭炼,就是多以神识与之沟通、感应其灵性,或许能发挥些许妙用。 想真正掌握御器之法,得等到你突破四阶之后了。 还有一点要注意,虽然是一套法器,但你手中的那杆地灵幡,也可以拿出来单独用……至于能有什么用处,传承都在这里面了!” 何考称谢接过网兜与竹箴,这些东西都得收藏到固山深处的那个秘密洞府中,幸亏自己早就打造了那样一处地方。 这时李修远又笑呵呵地取出来一件东西:“江老鬼今天一直挤兑我,而我当然不能白吃你这一桌菜。 假如随便拿件东西糊弄,他回头还不知怎么损我呢。难得你今日修行破关,如此机缘理当庆贺……把这个戴上试试。” 他拿出来的是一圈黑色的宽布条,还带弹性,中间抠了两个窟窿,往头上一套就是个眼罩。何考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某些动作小电影中见过,顺手就给戴上了。 江老头纳闷道:“这是什么玩意,佐罗吗?” 那是一部外国电影中的角色,其蒙面的样子,与何考戴上眼罩的形象十分相似。 李修远苦笑道:“据记载,这应该就是隐蛾门流传下来的东西,无形之器——隐娥纱。其所凝之形,原本是一条女子的面纱。” 江老头:“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李修远:“我师父当年,老大不小了脾气还像个孩子,看了那部电影之后,就重新祭炼了这件无形之器,模仿的还真是就佐罗……” 一千二百年前隐蛾门覆灭,留下的器物也让七大术门给瓜分了,一直传到今天的已经很少了,其中就包括这件无形之器隐娥纱。 无形之器,顾名思义就是无形无质,但无形无质又如何携带、收藏与感知呢?在平常状态下,它往往有凝形之态或寄形之物。 隐蛾之物就是一件无形神器,其本体无形无质,黄小胖的手串、何考的挂坠,都是其寄形之物而已。 凝形之态又是另一种情况,通过祭炼,可以让它在平时呈现初可以感知的样子,比如一束光、一片雾甚至就是一件东西。 末代隐蛾是一位女尼,隐蛾纱在她手中就是女子所戴的面巾,是挂在勒额或帽檐上的。后来此物落到兴神门手中,一代代传承至今,如今是李修远之物。 东西是师父传的,李修远的师父姓蔡,江道祯叫他蔡师叔。这位蔡师叔够淘气的,也不知是突发奇想还是突发手痒,竟将隐娥纱祭炼成眼罩的模样。 江道祯惊叹道:“没想你居然拿出了这件东西!” 李修远:“本就是隐蛾之物,有什么没想到的……怎么样,够不够堵你的这张嘴?” 江道祯:“够,当然够,真是太够意思了……小考,可得给你李伯伯多磕几个!” 何考很听话,当即后退两步,朝着李修远行大礼下拜叩首。 李修远口中说着不必不必,却坐在那里等他磕完了,才起身过来将其扶起道:“面罩先给我,我给你做个示范。” 六阶幻师李修远,拿过隐娥纱往自己头上一套,居然就凭空消失了!何考尽管有思想准备,但也吃惊不小,这是什么妙用,隐形斗篷吗? 幸亏何考已突破三阶,这么近的距离当然可以延伸出神识查探,能感应到李长老就在原地,但整个人却仿佛无形无质。 江道祯却呵呵笑道:“不过是小把戏而已。” “只不过是小把戏吗?”隐形的李长老开口说话了,随着话音,他的身形又重新显现。 江道祯却惊得蹦了起来:“小李子,你,你不带这么玩啊!” 只见李修远此刻竟变成了江道祯的模样,屋里同时出现了两个江老头。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39、五味人间依旧是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李修远将隐娥纱玩出这些花样,不仅是法宝妙用,更倚仗了六阶幻师的手段。 此物在何考手中尚无这些神妙,想真正祭炼成功还得等到突破四阶之后,至于届时会有什么变化,就看何考本人的修为手段了。 发动隐蛾之能,要通过隐蛾空间的中转。所谓隐蛾空间只是个假借的说法,现实中并不存在那样的空间门户,而且除了隐蛾谁也感知不到。 进入隐蛾门户凝神运转功诀,何考自然就得到了隐蛾术更高境界的传承,包括第三阶法诀以及各种应用术法的境界之妙,其中还包含隐蛾术的总纲。 隐蛾术一阶,人称潜行者,又称感应者,这些称呼皆与术法特点有关。 隐蛾术二阶,俗称刺客。 隐蛾术三阶,自称探险家。 隐蛾术四阶,俗称书生,这个称呼倒是有点奇怪。 隐蛾术五阶,号称无行人,又称无面人、痴迷人。无行人这个称呼听起来有点像骂人,但它指的并非品行,而是行迹之意。 隐蛾术六阶,尊称掩师。 何考如今已是隐蛾门的三阶探险家,兼当代掌门。 算上偶得的那副《谭仙拄杖图》,还有今天到手的锁灵阵、隐蛾纱,他已有不少宝贝。 江道祯上次给他留下的棋摊,棋子和棋盘就是一套阵器。但那個法阵是固定的,就以那株梧桐树为中枢……算是谷长老留下的馈赠。 就连江老头平日坐的那个小竹椅,亦并非凡品,至少材质是经过了高人祭炼,几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且有定住地气灵枢的效果。 江老头还给了他一葫芦碧玉梧桐子,灵药自然珍贵,但是那个巴掌大小的八宝葫芦,何考也感觉应该是个宝贝,只是他目前尚琢磨不透。 如此算来,江老头可是给了他很多好东西啊,其中最珍贵的,或许就是那株碧玉梧桐树。 梧桐树不是江老头种的,而是自然生长的数百年,又被谷椿打造的法阵掩护,让人看不出它是罕见的碧玉梧桐。 但江道祯将法阵留给了他,又告诉他那株梧桐树的玄妙。 何考不仅在梧桐树上打造了一个隐蔽的树屋洞府,更重要的是,那株树还会不断出产碧玉梧桐子,是非常珍贵的灵药。 碧玉梧桐子有三年、五年、七年……等八种,其中以二十三年份最为珍贵。它混杂在普通的梧桐子中,数量很稀少,但大树参天,几乎每年都会有成熟的。 这么多宝贝,除了碧玉梧桐树之外,何考暂时还都用不上,或者说很难发挥真正的妙用,但毕竟也是一脉掌门的牌面啊。 对个人来说,他的宝贝确实够多了,多到用不了,但从隐蛾门的角度,又显得太寒酸了。家底还得一点一点攒啊,假如他真能恢复隐蛾一脉,很多事只能慢慢来。 吃饱喝足,正事也办完,两位长老也不啰嗦,随即起身告辞。何考进厨房拎了一个小竹篮追到院子里:“李伯伯,您既然好这口,这篮子竹鸡蛋就带回去吧。” 其他的各种食材,何考都是按一盘菜的量准备的,但下午去固山深处摸竹鸡蛋,恰好发现了很多,取了个小篮子多弄了不少。 这些蛋都很新鲜,但按李修远的要求并非苗蛋,也就是说孵不出小鸡,术语叫非受精卵吧。超市里卖的鸡蛋,基本都是这一类型。 这怎么分辨呢?假如是鸡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暗室里用强光去照,受精卵的蛋黄表面有个小圆圈。 但这种办法的效率显然太低了,何考主要是凭感觉,他先用这种方法找出了一枚苗蛋和一枚非苗蛋,以通感术那种玄之又玄的灵觉,感应两者的区别。 但这种感觉未必完全准确……可是后来何考便有了十足的把握,把几枚拣错的竹鸡蛋又放回去了。 他并不是在炸桑叶时突破三阶的,而是在固山中摸竹鸡蛋的时候,无形中感通术就有了突破,可以直接感知到鸡蛋内部的样子。 在那一刻,他便能准确的判断出苗蛋与非苗蛋,使用的并非灵觉而是神识……至于后来炸桑叶时,则是已回过味来,第一次尝试御物。 看着何考的样子,江道祯哈哈笑道:“十几年没见过这么淳朴的礼物了。” 以李修远的身份,有人送礼,不是宝贝都拿不出手啊,哪有送一篮子鸡蛋的? 假如是普通人之间,倒退几十年这倒是很有诚意的礼物,但如今已经很少见了。出门拎一篮子鸡蛋,这也不方便啊。 李修远也被逗乐了,摆手道:“我已经吃了,还要出远门就不拿了,你留着自己吃或者送别人吧。” 既然李长老不收,何考也不拉扯,恭恭敬敬送两位前辈出门。江道祯走出院门时还回头给他留了一道神念心印,具体内容尚无法解读,估计信息量有点大。 送走二位长老后,何考赶紧穿行到固山深处的秘密洞府中,将一套完整的锁灵阵在架子上摆好,然后尝试解读竹箴所载的阵法。 他却发现很难解读,因为自己的神识尚微弱,而阵法内容又过于庞杂,他还需要继续粹炼神识,符合一定要求后方能参悟。 如何粹炼神识,隐蛾术传承中记载了好几种方法,何考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锁灵阵收起来了,但隐娥纱他还随身春揣着,就是个很轻薄的眼罩而已。 此无形之器的还有个特殊之处,除了李长老好像也没别人认识,当今术门更没有其他人使用或祭炼过,看似普普通通,就算是术士也很难分辨出来。 回到家中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何考又挎着一篮子竹鸡蛋出门。这种蛋比普通的鸡蛋小很多,但味道却非常香,他给陈妈妈送过去。 一个多月前,陈妈妈骑电动车掉沟里了,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头上划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给人吓得够呛。 何考已清楚这事与自己有关,因为那帮人就是在试探隐蛾的身份,所以心怀愧疚,有空就来看看陈妈妈,顺手送篮竹鸡蛋让她尝个鲜。 他意外地碰到了小胖,这小子居然周末也回来了。在屋里聊了两句,小胖便跟他一起出了门,说是想去镇上吃个宵夜。 说实话,何考今晚也没吃饱啊,午饭就没来得及吃,晚饭也没动几筷子……他还在院子里打拳耍枪,都是很耗体力的。 何考边走边问道:“你周末居然主动回来了,明早不跟那位蒙总裁一起练功了?” 小胖:“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她提前请了几天假回老家了。” 何考吐槽道:“所以你才有空回自己家?” 小胖:“那倒不是,原本就打算回来帮忙打打年货啥的,就算早上要去锻炼,起早点开车也来得及,不过三十几公里而已。” 宵夜还是经典的啤酒撸串,镇上也有,小胖就好这一口,两人到了地方点好东西,何考又问道:“你跟那位蒙总裁,关系进展的怎么样了?” 蒙芽在锦行传媒并非总裁,只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董事的职位而已。但小胖上次大惊小怪地告诉何考,蒙芽居然隐藏了霸道女总裁的人设,后来何考就这么顺口称呼了。 小胖却摇头道:“你可别想歪了,我和小蒙只是纯洁的同门关系,一起练功、共同进步!” 何考不禁愣了愣,以他对小胖二十多年的了解,这好像不是假话。但小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隐约却能感到一丝遗憾和犹豫,总之情绪很微妙。 这个年纪的小伙,还一直都没对象,见到漂亮姑娘动心是很正常的,不动心才不正常,哪怕生理感觉也能导致大脑的反应啊。 但小胖的确不太敢对小蒙有什么非份之想,就怕朋友都没得做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感觉,失去隐蛾的身份、丧失相关记忆后,黄泗多少还是有点变化的,至少没那么狂了,也不会做啥事都莫名其妙底气那么足了。 反应到具体问题,面对蒙芽这样的姑娘,他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尤其知道对方的身份后,甚至都没太敢多想。 在小胖眼中,蒙芽也是一位“高人”啊,观身术修炼得比他强多了,至少已经入门,一眼就能看出什么人都有些什么毛病。 而且她居然还是锦行传媒的幕后老板,掌控了那么大一家公司,人这么年轻,长得还这么漂亮,小胖潜意识中便自觉高攀不起。 蒙芽接管锦行传媒后,这段时间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按照原先的公司规定,给所有员工都发了年终奖。 锦行传媒的年终奖,跟螣信栖原分公司的年终奖性质可不一样,数额也比不了,大部分都是平时的业务提成,每月发一半,另一半留到年终再发。 锦行传媒去年有很多费用支出存疑,也不知都被彭咸花到哪儿去了,最终毛利润只有九百万左右,四十多名员工,这次年终奖就发了二百四十多万。 假如彭咸这位老板不在,事情确实有点麻烦,还好蒙芽及时出现了。 蒙芽也领了一份年终奖,她很低调,取了个平均数,只拿了六万而已,比其他几位董事都低不少。按她自己的说法,是因为来到公司的时间很晚。 这些都是小胖打听到的情况,何考这才明白,为什么前天蒙芽将那两万块钱还给自己了。 何考也不想现在就揭蒙芽的底,有些事情将来小胖自会明白。其实以他对小胖的了解,这小子就是个标准的技术宅,虽然别的事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在女孩子面前总是很腼腆。 再仔细一想,小胖的变化其实也不大,他原先就是这个德性,觉得他变了,可能只是何考的心理感觉——因为何考自己的身份变了呀! 小胖在何考面前喜欢口花花,好像总是见一个爱一个,但是到了真刀真枪的场合就怂了。陈妈妈每次安排相亲,感觉就像要送他上刑场,他是能躲就躲。 这小子只适合和二次元小姐姐过日子! 边聊边琢磨,几杯酒下肚,何考又问道:“小珊呢,我总感觉你对小珊有点意思啊,要不然也不会拿出十五万,帮她把欠的网贷都给还清了,这事伱告诉她了吗?” 小胖:“啊,不是说你去告诉她爸妈吗,怎么还没说吗?难怪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这是一段错乱的记忆,小胖的脑补与实际情况也大差不差,反正何珊欠网贷的事情,是他身为隐蛾时给解决的,也确实掏了十五万现金。 这件事何考本打算找大姑一家摊开说的,结果前段时间给耽误了,此刻才想起来,他又叮嘱小胖道:“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我们再对一下口径。 那笔钱不是你给我,我再去帮小珊堵的窟窿。而是我们一起去的那家小贷公司,你直接出钱帮小珊把账平了,借据资料也都拿回来了。” 小胖嚼着肉道:“有什么区别吗?” 何考恨不得拿签子敲他的头:“你仔细想想,有什么区别!” 小胖终于认真地想了想,眨着眼睛道:“假如是我把钱给你,你再把钱给小贷公司,就成了你欠我的钱,你大姑肯定是不会认账的。 她大概率会说,‘你现在那么有钱了,帮你妹妹还点欠债怎么了?’ 假如你要去要钱,她甚至还会骂你多管闲事,‘谁叫你去还钱的,这贷款根本就不合法,应该报警才对!’ 假如是我直接出的钱,就成了小珊欠我的,跟你没什么关系。我若是上门要账,你大姑说不定还会那么骂我。” 小胖说话间还不自觉模仿了何考大姑的神情语气,把自己都逗乐了。 何考:“我们不上门要债,但是事情得说清楚,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最后一点教训都没有!这笔钱我先替小珊还你,现在就转账,但你别告诉他们。” 说着话他掏出手机,已经把当初借的那笔钱转给小胖了,以他俩的关系,倒也不必争论该给多少利息,还是那十五万。 小胖正推说不必,钱已经转好了,他有些心虚道:“这样不好吧?” 何考:“没什么不好,假如我大姑家把钱还你了,你再给我就是。” 小胖:“以我对你大姑的了解,她是肯定不会还这笔钱的,就算小珊想还,她也会拦着不让还,说不定还会把我骂一顿,就像刚才那样骂。” 何考:“那就随她了,总之小珊是我妹,不能让你有损失。” 小胖:“咱俩谁跟谁呀!” 从小的街坊,小胖当然也知道何考大姑是什么脾性,这笔账她肯定不会认的。就算小胖能拿出证据,她也会怼一句——本来就是不合法的东西,有种你去告啊。 这种事小胖还真告不了,何珊确实没要求他帮忙还,而是小胖主动出了这笔钱……这是小胖本人的记忆。 但是何考知道,小胖其实没出钱,只是利用隐蛾之能惩罚了那家公司,顺便取走了何珊的借据资料,还删了电子记录。 是他后来向小胖借了十五万,才莫名“制造”了这段记忆。 这时何考忽然举手招呼道:“小珊,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溜达?” “小珊,哪里呢?”小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扭头望去,果然见何珊走了过来,她还真不经念叨。 何珊:“你啥时候回来的,都不打声招呼!我还想打电话问你呢,过年什么时候放假,今年还买不买花炮了?” 小胖没话找话道:“咋这么晚还没回去呢?坐下一起吃点呗。” 何珊:“不吃了,回去晚了我妈会骂我的。我不像你们每天到点就能下班,每周还有休息日……我是吃完饭过来看店,刚关了铺子回家。” 小胖笑道:“你这就是距离产生美,认为我们工作轻松。其实我们经常加班比现在都晚,周六周日也不能休息。” 何考:“你就坐下一起吃点吧,我正好有件事要对你说。” 何珊对小胖爱搭不理,却有点怕何考,闻言也就坐下道:“哥,你到底有什么事?” 何考:“先吃,吃几口再说。” 大姑一家在浦港镇做生意,有三间店面,一间独立的店面出租,两间连在一起的店面自用,什么买卖能赚钱就干什么。 这几年他们拿到了特许经营许可,在过年期间出售烟花爆竹。这东西前些年在市区内是禁放的,这两年政策放宽了,可以在指定地点燃放,但市区内仍然不许卖。 所以不少人都开着车跑到郊区购买,大姑家的生意还不错,一个春节能挣几十万毛利。 去年因为违规让人给举报了,大姑也不知脑子里缺了哪根弦,居然将违禁危险品都连夜藏到何考家的小楼里。 幸亏当时的隐蛾黄小胖插了一手,及时把东西都给转移了,否则何考都得跟着受连累,说不定还得进去住两天…… 大姑家躲过一劫,警察没有抓住任何把柄,还让大姑趁机闹了一场。今年大姑家仍继续卖烟花爆竹,就指着过年期间发笔财呢。 等何珊吃了一会儿,何考才开口道:“小珊啊,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借过小贷,到去年年利滚利滚到了十五万。然后这半年没人打电话催账了,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0、难平心意伴滋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珊变色道:“不是因为那家公司出事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考:“鑫达互联网金融有限公司,是这家吧?去年确实出了点事,被处罚之后却没有关门,如今还在正常运营。 假如因为这件事,你以为自己能躲了债?你最早不是从他们家借的钱吧,也是上一家推荐的借新还旧,你才借了他们家的钱还了旧账。 就算利息能给你减免,本金你还能不还?警察也没权力让伱欠钱不还啊,再说有警察找过你核实情况吗? 实话告诉你吧,是小胖听说了这回事,主动找到那家公司帮你把账还了,借款合同啥的也都拿回来了,那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何珊看着小胖道:“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何考:“是我告诉他的,我有个律师朋友,去年帮一个学生的家长代理案子,那学生的情况跟你差不多,是她打听到的,我回头就告诉小胖了。 小胖听说之后,主动拉着我一起去的那家公司,帮你把账都还了……” 何考说话时心里直叹气,暗道这丫头心可真大啊,欠了放贷公司那么多钱,对方突然大半年都没催债了,居然就像个没事人似的。 何珊的很多习惯,很难说不是受大姑的影响。 大姑将违禁危险品偷偷藏在何考家,以为就没事了,她想的不是如果警察找到了怎么办,而是心存侥幸,以侥幸的想象来代替现实。 何珊的毛病是一样的,也是心存侥幸,对方几個月都没催债,以为对方因为某些变故就不会来催债了。 她到现在都没跟家里说这件事,也没想着把具体情况搞清楚。今日街边偶遇,何考终于把内情挑明了,何珊的反应似是长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小胖期期艾艾道:“谢谢你啊,真的太谢谢了!但是我现在,还没……” 何考打断她道:“我知道你现在没钱,明明已经在外面上班,又被叫回来帮着家里的生意,大姑每个月还不给开工资,就给点零花钱,还说想要什么她给你买……” 说话的同时又暗自叹了口气,小珊还是知道好歹的,至少第一反应是感谢小胖而不是别的。 小胖又打断他道:“你就少说两句吧,她在家里啥情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何考珊则可怜兮兮道:“那么这事,能不能不告诉……” 何考再度打断她:“我说这些,不是催你立刻还钱的意思,而是这种事,你明明自己担不住,早就应该告诉家里,否则也不至于滚了好几年,变成了这么一大笔债! 你的借据已经拿回来了,明天我就让陈妈妈送你家去,你先想好怎么回去跟大姑说吧。” 何考最后出了一记大招啊,他要把何珊的借据交给陈妈妈,并告诉陈妈妈这件事。儿子主动出了十五万帮人家姑娘还债,这事能捂着不说吗? 小胖能答应,陈妈妈也不能答应啊。 当然了,这些多少是因为何考自己对大姑也有点打怵,不想因为这件事与她打交道。 何珊一听这话就急了:“别,这大半年我攒了快两万,就先还给小胖,剩下的慢慢还!” 小胖也有点急了:“别,别告诉我妈呀。” 何考果断起身道:“你们在这里慢慢商量吧,我先走了!” 也不知何珊与小胖都商量了什么,总之小胖回到家时,何考已经来过又走了。母亲还没睡呢,就坐在沙发上等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摞资料。 见小胖回家,陈妈妈拿起资料问他是怎么回事。事情其实何考已经简要说了一遍,小胖又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 何考第二天一早就回市里了,感觉像是捅了马蜂窝就跑。不知大姑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小珊回家挨骂是免不了的,但有些事必须得挑明了。 假如小胖对何珊真有意思,那就给他创造次机会,假如没这个机会,那就趁早断了念想! 在何考看来,无论谁想跟小珊好,正经的那种好,都得过大姑那一关。重点不是顺着大姑的意思来,而是要把大姑给收拾服帖了,否则就算跟小珊好上了,今后也没好日子过。 小胖要么能收拾得了大姑,要么就知难而退吧……但那样就是小珊可惜了。 何考对大姑一家的情感有些矛盾复杂,他的内心深处是相当顾念亲情的,但也实在受不了某些事情。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如今已是隐蛾门三阶探险家,曾出手掀翻了惠明石家,但对自己大姑家也没什么好办法。 到了第二天中午,大姑果然给他来电话了,何考不得不调低音量,否则感觉手机屏幕都快炸裂了。 陈妈妈果然把借据材料都送到大姑家去了,陈妈妈是镇上出了名的体面人,说话很随和,声明自己并没有上门催债的意思。 她只是知道了这么件事,然后把东西给何家送过来,还说都是两个孩子不懂事,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告诉家里,幸亏小考想起来了。 至于该怎么处理,周艳与何常山夫妇看着办吧。 大姑先跟审贼似的审了女儿半天,才知道这事已经被瞒了好几年,最早是在上学的时候借了几千块钱…… 何常山气得要把女儿的腿打断,最终却没下得了手,大姑夺过棍子说她来,结果又让老公给拉住了……揍是没揍成,但何珊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骂完女儿大姑还是没消气,又打电话来问何考,重点是此事真假。借据都送到她手上了,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但大姑还是希望,能在何考口中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让何考说出没这回事,或者小胖没有帮何珊还过这笔债。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当然没照她的意思来,还是坚持原先的说法。然后大姑质问他,既然当时他和小胖都没说,为什么现在想起来要把借据交给小胖的母亲? 陈妈妈拿着借据找上门,这不是存心要他们一家难堪吗? 听到这里何考就把电话挂了,后来大姑再打他也没接,因为当时工作正忙。 等到晚饭的时候,姑父又打来电话,语气相对温和,先问何考春节什么时候回来,还等着他一起吃年夜饭云云。 何考则回答,他春节想开车出趟远门,就是近些年很流行的自驾游,顺道去东北的宽春市看望叔叔。 然后姑父又委婉地提示,既然当初是何考与小胖一起去的放贷公司,为什么何考没有主动出钱帮妹妹还账,偏要一个外人掏钱呢,他又不是没钱! 何考则回答,那时候他刚参加工作不到半年,手里还真没钱。至于拿到父亲的遗物、乡间传闻他发了大财,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姑父便顺势说道,既然他现在已经这么有钱了,能不能帮妹妹先把钱还给小胖,这样也就没事了。 何考忍住了才没说,其实这笔钱已经还回去了,他反问道:“大姑父,你这是要跟我借钱吗?” 姑父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然后何考表示,可以这么办,但姑父必须写张借据。他的要求,是以大姑两口子的名义借钱,而非小珊的名义。 原因很简单,成年人的收入来自工作,而小珊没有正经的工作收入,她就是帮着父母打点家里的生意,而家里没开工资只是给她点零花钱而已,美其名曰帮她攒嫁妆。 更重要的是,是姑父找到何考开了口,而不是小珊本人,那就让姑父借吧,何考还是愿意给这个面子的。 在何考看来,这已经是很完美的解决方案了。只要姑父肯写借据,他就告诉陈妈妈,已经帮小珊把钱还给小胖了。 不料姑父竟犹豫了,说要再和大姑商量商量。 挂断电话后,何考坐在那里仔细回想,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似乎是自己有意制造了一场冲突,因为那十五万的事情,原先根本就不存在。 小胖帮何珊摆平这件事,并没有花一分钱,而是凭借隐蛾之能和专业技术。 纠纷的缘起,是何考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特意让小胖给自己转了十五万。他的用意,也许是让此事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当小胖失去关于隐蛾的记忆后,在其脑补中,就真成了花十五万帮何珊解决了麻烦。 何珊的借款合同以及借据资料都在小胖那里,还能查到他给何考转账十五万的记录,一切都非常合理! 其实何考把借据资料还给大姑、把钱还给小胖,然后跟大姑说是自己出的钱,事态也就平息了,无非看上去是他帮小珊还了十五万而已。 这钱小珊还不还,何考并不在意,哪怕大姑一家还了,何考也会设法再把钱给他们,反正这钱他是不会收的,也不应该收。 可是他现在这么做,就像故意在找麻烦了,先跟小胖串通了口径,然后又把借据交给了陈妈妈,摆明了就是要搞事嘛。 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呢?既似突然决定又似蓄谋已久。看来因为上次的事,他对大姑一家还是有怨气的,只是无法发作,仍旧意难平。 昨天只是找了个机会,反手摆了大姑家一道,他早就知道大姑会因此暴跳如雷,故意为之。 姑父曾说何考的心思太深,还真不是瞎说。 为什么恰恰是昨天呢?昨天明明心情很好啊,招待两位长老吃了顿饭、收了宝贝,更重要的是,不仅领悟了练龙筋的真意,还成功突破了三阶修为! 各门术法传承中都指出,三阶修行最重要的考验,除了法诀本身的难度外,就是要防范心魔滋生。 所谓心魔,有人看多了可能会有误解,认为只是定坐入境修炼时的幻象丛生,魔念所化的各种场景使人或沉溺其中、或心生惊惧…… 入境后丛生的幻象,确实是心魔的一种,有人可能附会成邪魔侵染神智、天魔坏人修行、欲魔勾魂夺魄云云,听上去像是真有什么外来的魔物。 心魔之所以称心魔,其实源自于人的内心;而外来的袭扰,在修行中通常称为风邪。 心魔的源头很简单,就是三个字——意难平。 世人谁不曾有过意难平之时?所以心魔滋生无法避免,很多时候更难察觉,它可能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可能对平常的心境造成微妙难言的影响。 心魔不是到三阶时才有的,而是一直就存在,处于随生随灭的状态。但到了三阶时,对修行的影响就体现得越来越明显,甚至不经意间就会被放大并不断滋长。 就像草木发芽吐叶的同时,各种虫子也从休眠中被孵化出来。 有人认为心魔的考验,要等到三阶突破四阶时才会出现,这是误解。实际上是到了那个阶段会集中体现,不能堪破便无法破关精进。 何考对大姑一家,原本心里就有疙瘩,恰在突破三阶的当天,不经意间就把大姑家闹得鸡飞狗跳,估计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这种事看上去严重吗?好像一点都不严重,就是日常琐事,但也反应了何考的心境,确实照见了意难平。 意难平,或许不仅是因为大姑一家,可能还因为别的事情,但何考并没有琢磨清楚。 经过一番反省,何考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气浮动。他一转身穿行到了观流小区那套房子里,在露台前对着江流的方向定坐。 好像定坐也没什么效果,哪怕放空心神,仍能感到气机躁动,令其不能安然,于是他起身迈步,下一瞬间出现在固山深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1、尚待根深尘中隐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昨天打了一套枪法练龙筋,因为赶时间,那根当成大枪的长竹是临时削的,今天他特意选了一根更趁手的好竹子。 江道祯给他的的小竹椅还有那枚竹箴,都是以紫玉斑竹打造,何考在固山深处也见到了这样一片竹子,昨天还来挖过冬笋,今天再来采制一竹枪。 紫玉斑竹非常坚韧,何考就没在别处见过,他挑了一根合手的,大致判断生长年份也合适,好不容易才将它齐根斩下。 砍一根竹子,居然弄坏了一把柴刀,他又跑到浦港农贸大市场买了一把新的,辅以神识之力将枝桠削磨整齐,打造成四米左右的长枪。 他在一个小山包上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开始练枪,枪花飞舞间,身形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只可惜无人旁观喝彩。 何考从头至尾舞了一整套练龙筋,随着气血翻滚又归于平静,感觉终于化解了那股莫名的浮躁。 再看看手中这杆长枪,感觉此物与他有缘,也放在秘密洞府中收存吧。 紫玉斑竹质地如此坚韧,然而笋却又那么鲜嫩可口,今天可以再挖点回去做,与高雪娥一起尝尝……何考想起了昨天做的菜,掏出手机恰好又看见了高雪娥的信息。 高雪娥问他在哪儿,提醒他下午还得加班呢。 何考回了条信息:“不会耽误工作的,晚上来点好吃的。” 他的意思没说清楚,高雪娥误会了,又问道:“你想吃什么?” 何考:“给你好吃的。” 高雪娥:“你呢?” 何考:“我当然也要吃啊。” 高雪娥:“吃什么啊?” 看这两人聊天真费劲,聊半天都不知道在说啥,但他们自己却不觉得,反正也不是聊给别人看的。 何考:“只待拔节尘根隐,岁岁山中不知年。一夜勃勃随春雨,初生美味最嫩尖。” 高雪娥:“流氓!”然后还有敲脑袋与害羞的表情。 何考刚才发的是一个谜语,谜底就是“竹笋”。她这是想哪儿去了?居然还骂人……看来得好好教育啊! “就我大姑家这事,你怎么看?”这是第二天一大早,何考问高雪娥的话。 昨天晚饭时,何考与高雪娥提过此事,但还没来得及深入讨论。此刻何考摆出涉世不深的懵懂少年姿态,向高雪娥这位成熟知性的女领导请教。 高雪娥刚在客厅里打完一套八段锦,内息运转与动作节律都已经拿捏得很到位,浑身出了一层微微的细汗,肌肤白里透红,似散发着动人光泽。 外练动功以及相应的定坐观法,这些入门前筑基功诀,何考已经教了高雪娥一段时间,那枚兽爪挂坠也让她随身戴着。 高雪娥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如今的心理素质也很好了,已经算习练有成,对体质和心态的改善都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筑基有成,照说就该考虑能否入门了。但是何考告诉她,打算传她的一门术法,要求很特殊,突破一阶后要尽量在最短时间内突破二阶。 所以入门之前的筑基修炼非常重要,根基越扎实越好,何考还有一些帮她巩固修为根基的手段,都会尽量用上。 他想传授高雪娥的,显然就是隐蛾术。因此他也叮嘱高雪娥,有关术法修炼的事一定要注意保密,决不能告诉他人。 高雪娥筋骨更强健,身段也越来越柔美,肌肤更加紧致细润,人也更加娇嫩……何考刚才坐在沙发上看她练功,不禁又有些蠢蠢欲动,差点忍不住想加个餐。 考虑到时间可能来不及了,否则就会耽误领导上班了,所以他及时转移了注意力,聊起了昨晚没来及说完的话题。 高雪娥接过何考递过来的豆浆,坐下道:“假如站在你那個表妹的角度,其实应该出去找份工作,这样能尽量少受父母的影响。 如果她待在家里很好的话,这种事也没必要。如果她自己觉得在家里帮父母照看生意,对她的影响并不好,那就应该考虑。 你要记住,这件事的重点不是伱认为,而是她自己认为。”一旦开始正经讨论问题,高雪娥的谈吐思路,就切换到职场精英的状态。 何考:“她毕业后出去工作了大半年,是让我姑父叫回去的,说是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爹妈也不放心,再说家里的生意也缺人帮忙。” 高雪娥:“你大姑家原先请过人帮忙吗?” 何考:“原先雇过一个人,小珊回去帮忙后,他们就把那人给辞了。” 高雪娥:“那么生意是比以前更好了吗?” 何考:“这没法简单比较,环境总是在变化,买卖也不完全一样。” 高雪娥:“那就不说业务类型和外部环境,就说内部情况吧。” 何考:“那是比以前强不少,反正我大姑和姑父都是这么说的,小珊毕竟是自己家人,对自家的买卖更上心。” 高雪娥:“就因为是自己的女儿,所以才能可劲地使唤。假如换成原先雇的人,做得多给的少、脸色又不好,人家也不能干呀。 毕竟只是看个铺子,也没法画饼说什么拿期权等上市……” 何考差点被逗笑了,高雪娥凑过来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道:“现在的年轻人,能不啃老就不错了!说点实际的,她爸妈叫她回家干活,那么她的价值体现在两方面。 一是辞退雇工所节约的开支,二是因为自家人更负责而创造的额外利润,这些报酬她父母给了吗?” 何考:“我昨天不是讲了吗,每月就是给点零花钱而已,说是帮她攒嫁妆呢,还说怕她乱花钱……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大姑就更有理由了。” 高雪娥:“这事别人管不了,反正我的建议已经给了。” 何考:“可是小珊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太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 高雪娥却摇头道:“啥叫不合适呀?她好歹有个学历,年纪也不大,人长得标致,尤其是看着挺清爽。 换个人未必有她这个先天条件,这一点得感谢你姑父和大姑,毕竟基因是父母给的,父母还把她养这么大、供她上了学。 她都不用跑太远,就在栖原当地找家大公司,比如互联网技术公司,应聘前台都可以了!” 何考:“当前台?”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高雪娥:“怎么,看不起这岗位吗,她原先不就是在镇子上看店的?而且我告诉你,像这样的岗位,找对象是最方便的! 就拿我们公司举例子,一大把技术宅男,学历高工资也不低,人长得也不赖,只需要好好打扮一下。他们中的某些人,将来弄不好还真能拿到上市期权。 这些人平时没机会接触到太多女孩,也没时间出去搞对象,就指着熟人介绍相亲啥的。 咱们大楼斜对面,金蝗集团的分公司,办公场地就一层楼,不到二百名员工,单身小伙就有一百出头。 他们公司平均每半年就换个前台,都让这些技术宅给泡走了。有次我还问过他们人力,不嫌折腾吗?人家说的好,这算是帮内部员工解决生活问题了。” 何考:“扯远了吧?” 高雪娥笑了:“对,是有点扯远了,这是下一步的事情,还得先有第一步才行。而且她已经有一个技术宅了,就是我们项目组的黄小胖。 你表妹自己都不知道呢,他就掏了十五万先帮她解决了麻烦,这是什么人能干出来的事?舔狗都没有这么舔的,况且黄泗并没有在追她,也没要求她做什么!” 何考:“你是认为小胖傻?” 高雪娥:“不,我不认为这是傻,而是潇洒,不愧是你的发小,简直太潇洒了! 他就是单纯地帮你表妹而已,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假如把这种人当成舔狗,你大姑一家才是傻到家了。” 何考岔开话题道:“你就建议小珊到金蝗集团分公司去应聘前台?” 高雪娥:“我只是打个比方,提供一条思路。以她的专业条件,像我们部门,走社招肯定是进不来的,我们分公司其他部门也够呛。 但是我们在栖原还有一些合作单位,包括参股、控股的子公司,并不是没有合适她的岗位,也能有办法安排。” 何考:“听这意思,你能给她安排一份新工作?” 高雪娥:“不是我能,而是实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条件是具备的。但是这种事,你不能主动去张罗,否则就不是帮人,弄不好反而是结仇了。” 何考点头道:“我明白,就是这个道理。但我估摸小珊自己很难做这个决定,否则当初也不会回家了。” 高雪娥一摊双手:“这就没有办法了,你又不是她爹妈,况且路都是自己选的。”说着话又把肩膀靠了过来,“小考啊,你对这个表妹,咋这么上心呢?” 何考苦笑道:“我叔叔十八岁上大学时就去了东北宽春,然后就在那边落户定居了。栖原这边我没什么别的近亲,从小也就这么一个妹妹。 我今天并不是要找你帮忙给她介绍工作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帮着分析一下,这是什么情况,我大姑和姑父都是咋想的?” 高雪娥:“还包括上次往你家藏违禁危险品的事?” 何考点头:“是啊!” 高雪娥伸手把他的脑袋搂了过来,揉着头发道:“其实不复杂,有些人做事只看自己,也只看眼前,不去想更多的结果。 这其实就是一种本能的动物性反应,还有个名词形容这种情况,就是——反智。” 何考:“反智?” 高雪娥:“对呀,猫啊狗啊就是这样,但是人不会,因为人有灵智,我们部门的项目不就跟人工智能有关吗? 假如做事只看自己、只看眼前,可不就是反智?所谓反智,就反社会性、反因果关联性,向动物本能性倒退。 就算不谈道德因素,这种决策机制,看似简单直接,效用却很低。” 何考:“你说的话,好有学问呀!” 高雪娥故意嘟起嘴唇,以炫耀的语气道:“那是当然!我的毕业论文,课题就和决策机制管理有关。” 接着又语气一转,“但很多时候,你不要试图去跟不想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有这样的父母其实也挺头疼的……我都忍不住想起我妈了。” 何考:“你妈也像我大姑那么凶?” 高雪娥:“那倒没有,她做事很有目的性、很会衡量,往往能考虑到好几步之后呢,就是总想把我打包卖个好价钱。” 何考:“哦,要价多少啊?” 高雪娥:“什么要价多少?没见识!我举个例子吧,前年回家,她就把我介绍给了当地的市长助理。” 何考:“官不小啊,副厅级了吧。” 高雪娥敲了他一下:“副市长才是副厅,市长助理差半级,他当时刚提到这个位置,还是正处而已,属于副厅预备役。 那家伙的老婆带着孩子去国外了,据说是小孩上学、大人陪读,但是就没打算回来,然后他按照组织要求做了切割…… 他年纪比我大了十岁,体重是我的两倍,还有慢性病。但是在我妈眼里,某些方面的优势盖过了他的这些缺点。 因为这些缺点,对她本人没有影响,但是那些优势,对她、对我爸、对家里的其他亲戚都是有好处的——这就是她的决策机制。” 何考:“因为这事跟你妈闹翻了吗?” 高雪娥:“闹翻倒不至于,我只是不愿意而已。不愿意就不愿意呗,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事,犯不着计较。 你大姑做的事,肯定有你表妹不愿意的;那么你表妹做的事,应该也有你大姑不愿意的,如此而已,她们都要明白这个道理。” 何考:“这是你啊,换个人未必能做到,既能搞定又没闹翻。” 高雪娥笑道:“老娘什么风浪没经过,况且现在可是修仙者了,还搞不定凡人?” 这话既像开玩笑又像是认真的,一般人可没有她那么凶险的经历,而且如今也确实在习练术法,处于入门前的筑基阶段,更有培元丹这种灵药相助。 术士之神通广大,在普通人眼中就似传说中的神仙。比如李修远演示隐娥纱的妙用,哪怕三阶术士何考也觉得——那就是神仙手段! 说完这句话,高雪娥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嚣张了,把身子蜷过来,又柔柔弱弱道:“刚才那些话,说得倒轻松,其实很多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的。”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2、岁岁山中不知年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春节临近,锦行传媒的蒙董事已经提前回家了,栖原分公司的钱副总也准备提前两天走,姚少兰则从南花那边回来了。 惠明石家有关的收尾工作还没结束,年后姚少兰还得过去接着干,同时从事务所这边再带几个助手去。 这既是术门的调派,也是正式的聘用,事务所相当于接了个大单。 何考特意请钱固然和姚少兰吃了顿饭,地点就在观流小区那套大房子里,炊具已经配齐了,平日完全可以当成私人小会所。 杨灵兮以及惠明石家的事,何考还得好好感谢老钱,顺带也得谢谢姚律师,再打听一些石家的最新情况。 很多具体事情的琐碎细节,长老的视角与姚少兰的视角是不一样的,江长老与李长老未必比姚律师了解得更清楚。 上次请两位长老吃饭,何考学了一道新菜式蒸刀鲚。这次简单点,他就做了两菜一汤,蒸刀鲚、炖獐子、莼菜蛋花,还是按上次的菜谱。 蒸刀鲚也就罢了,为什么另一道菜是炖獐呢?因为钱固然曾在何考家吃过一次,回头是赞不绝口,搞得姚律师也很想尝尝。 钱固然与姚少兰逗吃得津津有味,问何考是从哪儿学的手艺?何考当然不能说这是两位长老前些天点的菜,只回答是祖传。 姚少兰:“祖传蒸刀鲚,这得是什么人家?” 钱固然笑呵呵道:“他家祖上不是厨师,是木匠。” 姚少兰:“我指的不是手艺,而是家传菜,什么人家经常吃这个?” 钱固然:“倒退两百年,刀鲚倒也不是那么少见,当地渔民打到什么就卖什么。” 席间聊到老钱明天下午就要出发,赶往宗门祖师殿参加二次传法仪式。祖师殿的位置,包括望气门登云洞天的存在,钱固然当然不会随意泄露。 不该说的话,哪怕在姚少兰与何考面前,钱固然依然一句都没说。 何考却提醒他道:“老钱,你平时喜欢户外探险吗?”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钱固然答道:“我是望气门的,又不是心盘门的,平日没这個爱好。” 何考:“我提个建议,你最好还是做足准备,把户外探险装备带上,比如野营的、攀援的、防虫防狼的……” 姚少兰笑了:“为啥呀,老钱现在可是四阶术士了,还对付不了狼吗?再说了,他去的是宗门祖师殿,又不是打副本刷怪。” 何考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那就是我想当然了,总感觉那种地方要么在深山老林、要么在高崖绝壁,必须翻山越岭千辛万苦才能到达。” 其实何考有内部消息,他从卫洛那儿打听到,术士晋升高阶,第一次去宗门祖师殿,从彩坪村出发,不许走现代的隧道,而必须从千年以来的古道过去。 想从凤尾乡到达登云洞天所在的登云坪,前后要翻过四道山脉呢,都是没有人烟的原始丛林。那种地方,就连喜欢搞户外远探险的驴友都不会涉足。 他已经尽量提醒老钱了,言尽于此,也不能再说太多。 钱固然和姚少兰对望一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并没有耽误时间,吃完饭就告辞了,估计是采购各种装备去了,时间上应该还来得及。 栖原到汉宁市有直飞航班,但并非热线,每两天才有一班,逢单号值飞,起飞时间是下午五点半,航程两个小时。 领导们陆续先走了,就意味着员工们的撒欢开始,第二天高雪娥也回家了,其他部门有不少主管也都回家。 娥总这边很忙,事先说了不会在家待太长时间,初二就赶回工作岗位。 项目组属于前端与后端之间的部门,春节期间也得留人值班,随时提供技术支持服务,主要是帮助解决前端故障……黄泗居然主动申请值班! 这搞得何考有点看不懂了,往年小胖都是不愿意值班的,听说因此还与娥总吵过架。就算他想躲相亲,也是跑去别的地方玩,啥时候工作态度这么积极了? 何考问他为啥过年不在家待着?小胖却说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最近家里那边有点闹心,状况比较复杂,他想躲一躲。 具体怎么复杂了,小胖却不愿意多说。 何考听得直叹气,原本明明就是小胖跟何珊之间的事,结果把双方父母都扯进来,情况就搞复杂了。 上次他已经告诉姑父,愿意出十五万先还给小胖,只是需要姑父写张正式的借条,结果姑父说要回去再跟大姑商量商量,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如今小胖也不愿多说,搞得何考都没消息来源了。其实他可以打个电话问陈妈妈的,但是想了想,暂时就别再掺和了。 除夕前一天,部门里级别最高的领导就成了小胖。小胖手一挥,没有事的人都可以提前下班,所以何考刚吃完午饭就开车离开了办公室。 前行没多远,他就把车停下了,按下副驾驶的车窗喊道:“这是要去哪儿啊?” 卫洛正背着一个双肩包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呢,扭头看见是他,笑着答道:“真巧啊,我去机场!” 何考:“上来吧,我正好顺道捎你。” 卫洛打开车门坐进来道:“你也要赶飞机吗?” 何考:“我不坐飞机,但是顺道从机场过。” 卫洛:“那你走的方向可不对。” 何考:“特意送你一趟不行吗,难得恰好碰上。” 卫洛:“伱有什么事吧?” 何考:“正因为没事才能送你,你要飞哪儿啊?” 卫洛:“汉宁。” 何考:“哦,时间还早,五点半的航班。”两天前钱固然坐的就是这趟航班,所以何考知道时间。 卫洛:“我习惯了早点出门,防止迷路。” 何考纳闷道:“你不修习天机术的时候,难道也会迷路吗?” 卫洛:“习惯了,总有时候会走神。” 何考:“机票买好了吗?” 本就是顺嘴一问,不料卫洛答道:“还没买呢,等到了机场再买。” 何考把车停下了,掏出手机道:“就这么去机场?我先帮你查查还有没有票,身份证带了吗?” 卫洛:“带了……其实我还没坐过飞机。” 何考:“那你以前出门都坐的啥?” 卫洛:“近点的地方就步行,还坐过拖拉机、三轮车、小货车、轿车、大巴车……” 何考:“远的地方呢?比如上大学,还有来栖原。” 卫洛:“高铁啊……其实我平时很少出门的,除了上大学,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何考:“你家大人心可真大,也不怕你跑丢了。” 卫洛:“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啊!所以师父说,到了栖原可以来找你嘛。比如今天就碰到你了,否则弄不好还真会跑丢了。” 何考:“就剩最后一张票了,买不买?” 卫洛:“买呀,当然要买。” 何考:“姓名,身份证号。” 好人做到底,何考顺手帮她买了机票,然后笑道:“六百六,就算我请你吃顿饭吧。” 卫洛:“那可不行,这样我岂不是少吃一顿饭?”说着话把钱转给了何考,然后问道,“你该不是就是为了打听我的身份证号码吧?” 何考答非所问:“既然你是第一次坐飞机,我再给你讲讲怎么登机……你就带这么点东西吗?”因为她随身只带了一个双肩包, 卫洛:“我就是回一趟凤尾乡,又不是搬家。” 何考:“你师父让你在栖原历练,准你跑回去过年?” 卫洛:“我是在栖原历练,又不是来栖原坐牢,上次迷了路还跑到恒州去了呢。” 何考:“是坐错车了吗?” 卫洛:“我是走过去的。” 行,算她厉害,何考也没法再问了,只能改口道:“术门各大洞天里也过年吗?” 卫洛:“洞天里过什么年?村子里才过年!但每到过年,也是各大洞天里人最多的时候,有不少人来祭拜祖师、看望尊长。 还有人从洞天出来,到村里串门拜访,我每次都能收到不少礼物呢,哪怕是小玩意,也都是很稀罕的,所以得回去一趟……你呢,这是要搞户外探险吗?” 卫洛的修为高,又是江长老的亲传弟子,但是年纪很小,五月的生日,如今只有十九岁,所以过年总能收到各术门高人的很多礼物,而且都是很不一般的东西。 何考从小的经历,几乎与她恰恰相反,但他的心态很好,只有羡慕,并无嫉妒恨。 何考也购置了一批户外探险装备与相关物资,都堆在后备箱里了,但卫洛神识一扫就知道都有些什么东西。 何考叹了口气:“今年春节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反正不想回老家,干脆就出去自驾游吧……干嘛用这个眼神看着我?” 卫洛:“我真羡慕你啊,想去哪儿过年就能去哪儿过年。” 嗯?这件事还能这么解读,倒是个很新奇的角度,何考反问道:“你不回去不行吗?” 卫洛:“当然不行!灵犀门弟子本来就少,我是灵犀门的执事之一,还得负责引领别人进入洞天呢。” 何考突然想起高雪娥那天说的话,何考后来问高雪娥,大姑家的事究竟能不能解决好?高雪娥说不知道,因为她也不是算命的。 但是今天遇到的这一位,应该就是个会算的,灵犀门四阶术士称号便是神棍,而卫洛的修为比神棍更高。 何考:“我最近遇到点事,不知能否请教你。”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卫洛居然露出了很开心的表情:“我早就说你有事嘛,你还不承认!说吧,前提条件是今天请我吃顿饭。” 何考:“那我只能在机场请了。” 卫洛:“对,就是在机场请,我还没吃午饭呢……你慢点开,我不赶时间。” 何考放慢车速,将大姑家最近的事又讲了一遍,还是那个小胖记忆被修改后的版本。卫洛听完后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道:“很简单啊,就是你搞砸了。” 何考反问道:“怎么是我搞砸了?” 卫洛:“你就没想解决问题,因为在你看来,欠债的事已经解决了,大不了不用他们还,也知道他们根本不会还,对吧?” 何考不得不点头道:“对。” 卫洛:“你那个朋友,小胖,也知道你大姑和姑父不会认这个账,所以根本就没找过他们,对吧?” 何考:“对。” 卫洛:“正确的做法……也不能用正确的这个词,就是正常的做法,你们发现这件事之后,应该先去告诉小珊的父母。 而小珊的父母,想必不会乖乖还这笔钱的。” 何考:“对,他们一定会千万百计让小珊赖掉这笔账的,不仅会报警,还会对催债的人说——有种你去告啊!” 卫洛:“你确定?” 何考:“我能确定。” 卫洛:“不谈人品问题,这才是正常的做法,你和小胖的做法并不正常。” 何考听得有些暗暗心惊,又问道:“难道是小胖错了?” 卫洛:“这种债,本来就不应该老老实实还,但是那些放贷的很难纠缠。小胖想维护你妹妹的声誉,同时还不想她被家里骂,所以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直接帮她把债都还了。 他甚至都没有告诉你妹妹,就是单纯地想帮她,你却认为他这是对你妹妹有企图?” 何考:“这……我倒没有这么想。但是能看出来,他对小珊确实有点意思。” 卫洛:“假如换成是你欠了债,那个小胖会这么做吗?” 何考沉吟道:“我想他也会的。” 卫洛:“那么他也对你有意思喽?” 何考被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卫洛又说道:“他对你妹妹有意思,也很正常。但是有意思是一回事,这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又不是你妹妹要求他做的,他更没有要求你妹妹做什么。他事后没对你妹妹说,确实有点奇怪,但也不算什么错……真正有问题的人是你。” 何考:“我怎么有问题了?” 卫洛:“假如小胖没帮小珊还债,而是直接告诉她父母,那么事情就是小珊欠了套路贷,他们是受害者,并没有道德上的压力,还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解决。 就算小胖帮她还了债,也是他和小珊之间的私事,并没有声张。法律角度小珊其实并不欠他的钱,而小胖自己也做好了损失的准备。 你是怎么干的?让小胖的母亲去找你大姑,名义上不是催债,实际上却是把债主变成了小胖。只要让你大姑一家没把钱换上,就得背负道德压力,他们能愿意吗? 小胖原本是想维护你妹妹的声誉,同时还不想她被家里骂,而你把这件事也给搞砸了,可以说把所有的事都给搞砸了! 你就是想借这件事给你大姑家一个教训,因为你看不惯他们,对吗?” 何考都出汗了,没法接这句话,这丫头说话也太直接了。 只听卫洛又说道:“无私助人的小胖回家会挨骂,套路贷的受害者小珊回家会挨骂。但是你不会挨骂,因为没人会骂你,对吗?” 这句话好狠呐,差点给何考干破防了,他不得不嘀咕道:“可是这件事,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什么都不说啊!那样对小珊没有丝毫好处,对小胖也不公平。” 卫洛却噗嗤一声笑了,何考纳闷道:“你笑什么?” 卫洛笑道:“你居然出汗了,开车小心点喔!我只是说你搞砸了,又没有说你做错了。既然你问我,我就说自己能看到的——你的问题在哪里。” 何考:“其实我想问的是,事已至此,又该怎么办呢?” 卫洛:“你上过学吗?” 这一问很奇怪,何考答道:“当然上过。” 卫洛:“学过数学吗?” 何考:“怎么可能没学过,我的专业,对数学水平要求还挺高呢。” 卫洛:“那你早就应该知道,不是所有的题目都有正确答案。术数第一课,就是明白并非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也就意味着不是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这是已经证明的结论,不完备性定理,你总应该知道吧?” 何考:“学过。” 卫洛:“学过了就得明白啊,就不说别的,只谈术士修行,谁不想入门、谁不想破关精进?但是有的人、有的时候,就是无法再进一步了。 事已至此,其实就没什么完美的解决方案了,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要么是小胖默默承担、要么是小珊回家挨骂……你得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然后才能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何考憋了半天才开口道:“多谢指点!” 卫洛:“我可不是指点你,就是说我能看到的。” 何考:“你还能看到什么?” 卫洛:“我刚才说的,不正常! 你那个朋友小胖,连问都没问你妹,就直接掏了十五万帮她还了债,事后还没打算告诉她,却等你来说,这件事不正常! 你可以再去打听打听,他是不是没出这笔钱,而是通过什么关系、认识什么人、或者抓住了对方什么把柄、帮对方做了什么事情,直接把借据给拿回来了。 其实也没必要打听,就算是那样,也是他自己的本事,帮你妹妹解决了麻烦。” 何考不禁又有点冒冷汗了,赶紧道:“那我就不去打听了。” 卫洛又扭头道:“你现在是不是有个疑问,你大姑和你表妹,究竟能不能接受你想给她们的教训?” 何考点了点头:“你怎么看?” 卫洛:“我又不认识她,怎么会知道?但是你可以看一件事,就是小珊那两万块钱能不能保得住。” 何考:“她攒的那两万块钱?” 卫洛:“对,就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小珊说她攒了两万,可以先还给小胖,让你不要把这事告诉她父母,可你还是说了。 假如你大姑趁机将这两万给拿走了,就说明她并没有接受教训,你也无法通过这件事改变她什么。” 何考:“可我没对陈妈妈说这两万块钱的事情啊,大姑怎么会知道?” 卫洛:“小珊自己会说啊。” 何考:“小珊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她没有这么傻吧?” 卫洛:“都这样了,你难道还认为她很聪明吗?现在只看一件事,你大姑会不会把这笔钱拿走,不论是以什么名义。” 何考:“我得提醒她一声,别告诉大姑。” 卫洛:“都啥时候了,早就来不及了! 假如是这样,你今后还要和她打交道,就得清楚,自己在和怎样一个人打交道,知道她会怎么做,而不要奢望她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何考:“你这语气,怎么老气横秋的?” 卫洛俏皮地笑道:“听出来啦?因为这是我师父说的话,我在模仿他老人家呢。” 何考:“假如我大姑真的拿走了,我还想再试试,让她还给小珊。” 卫洛:“那你就去试吧,希望你能成功,就算不成功也是一种收获。” 何考:“你师父还说过什么?再学一句呗!” 卫洛又模仿江老头的神情语气道:“假如不是交易,就不要谈交易。可是有一种人,明明把什么都放上了货架,却不接受公平交易。” 不得不承认,她学得可真像啊。 何考终于将卫洛送到机场,这里也没什么太好吃的,就找了个地方点了两份半筋半肉面套餐,两份都是卫洛吃的。 卫洛进了闸口后,何考给江老头发了条消息:“您老的宝贝徒弟,今天飞回汉宁,我刚把她送进安检。” 然后他驱车直奔浦港镇。 今天卫洛说的话,与高雪娥那天说的不一样,并没有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可以怎么做,只是分析了事情本身,重点是何考会什么会这样做。 但是何考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事。 其实此前他已经有所察觉,就是心里有疙瘩,找陈妈妈出面是想出口恶气,故意给大姑一家难堪,同时给他们一个教训。 一时意难平,很小的事情,让人察觉不到心魔滋生。可心魔确实会给人带来劫数,比如何考就犯了一个平日几乎不可能会犯的错误。 这个错误可能会暴露隐蛾的身份,给他与黄小胖都带来巨大的麻烦,必须在没有人注意到之前,立刻处理干净、尽量不留后患。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3、一夜亭亭随春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无论是何考本人还是黄小胖,假如不想暴露隐蛾的身份,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把那份借据凭证赶紧销毁。 何考可以把钱还给黄小胖,并告诉何珊事情都已经解决,然后叮嘱他们不要再声张。 可是何考却差点把事搞砸了,假如有人调查,那份借据材料就是个明显的破绽……他怎么能出现这样的疏忽? 何考在路上就跟小胖打了招呼,到了镇上先去找了陈妈妈。他告诉陈妈妈,那笔钱他已经帮小珊先还给小胖了,账算在他身上,不希望两家再闹矛盾。 陈妈妈苦笑道:“你这孩子,总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小胖要是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其实吧,也谈不上什么矛盾,但事情往往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至于事情究竟是怎么样,陈妈妈欲言又止。 何考接着又赶到了大姑家,告诉大姑两口子,那笔钱他已经还给了小胖,而且不需要姑父或者小珊再打什么欠条。 他也不要求小珊还钱,至于那份借据,就烧掉算了……看着炉膛中化为灰烬的材料,何考终于松了半口气。 这是在最短时间内,何考所能想到的补救措施,事情只要不引起那家放贷公司的注意,麻烦也就不大。 听说那家互联网金融公司还没关门,其幕后的老板就是顾子原。何考干掉顾云腾之后,事情比较多,暂时也就没再顾得上顾子原。 想必顾子原的事情更多,忙着争夺八达集团的控制权呢,指使人将观流小区那套房子的大门焊死之后,也没有顾得上再找何考的麻烦。 看样子还得找个机会,想办法让那家公司也消失了,才更令人安心。 大姑凑过来小声问道:“小考,你真的不要我们还钱吗?”她刚才已经给陈妈妈打过了电话,确认了这件事。 何考:“我连借条都没让你们打,当然不要你们还。” 大姑嘀咕道:“都是那个死小胖多事,这笔账根本就不该认!他把账接过来了,再让他妈跟我们要钱,跟那些放高利贷的有什么区别?” 何考正色道:“陈妈妈根本没问伱们要钱,只是告诉你们有这回事。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小胖原本就没打算说,是我告诉了陈妈妈。” 然后他又冲旁边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何珊道:“你别听你妈的话,尤其是她说小胖的话,你是一個字都别听! 你好好想想,小胖听说这件事之后,就主动帮你解决了麻烦,甚至都没有告诉你。上哪儿再找这样的人,你认识的人当中,还有谁会这么做吗?” 大姑不悦道:“小考,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考:“我就是这个意思,大姑,你也好好想想吧。” 姑父插话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就别再这里呛了。小考啊,待会儿一起吃饭,明天也过来……” 何考:“饭就不吃了,我还想问你们一件事,是不是拿走了小珊的两万块钱?” 卫洛做了一个预测,何考很希望大姑两口子并没有那么做。大姑却变色道:“这事小珊也告诉你了?她欠了那么多债,这钱我的帮她……” 何考暗叹一声果然如此,还真让卫洛给说中了,他打断大姑的话道:“帮她攒着还债是不是?这钱本来就是她攒着准备还债的,现在我已经帮她还了债,你就还给她吧。” 大姑的声调又高了起来:“这钱我得帮她看好了,怎么还能让她乱花钱?就算没有这笔债了,也得帮她攒嫁妆……” 何考没理大姑,而是看着姑父道:“这几年小珊一直在帮家里照看生意,你们才给她多少报酬?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攒下的一点零花钱,你们也要找借口收走? 你们两口子,简直比资本家都狠呐!这几年一直借口帮她攒嫁妆,就让她在家里白干活,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需要多少嫁妆啊? 只要没嫁人,难道她就不是人了?只要给你们打工,难道她就不配好好生活了? 你们但凡讲点道理,她也不至于一点小额贷从上学还到现在,利滚利变成那么多。你们越这样,她可能欠东西的就越多,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大姑的脸涨红了:“你这小子,居然敢教训长辈了!” 何常山插到两人中间道:“大过年的,都好好说话不行吗?” 何考原本还有些激动,此刻已恢复了平静,语气一转道:“是我错了!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们拜年的,提前给大姑、姑父还有小珊拜个早年! 我明天就不过来了,出门自驾游,待会儿就出发。” 何考不想再和大姑讲这方面的道理,他放弃了。 此刻他也明白,为什么小珊有事不敢告诉家里,因为一旦说了都没什么好下场,欠了钱如此,攒了钱也是如此。 假如还得认这门亲戚,就得接受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然后想明白该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何考已经准备出门,却被姑父拉住道:“别说几句话就走啊,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呢!” 何考不得不站定脚步:“什么事?” 姑父一开口,何考才得知居然是小珊和小胖的事。陈妈妈没有上门逼债,但也搞得大姑一家很没面子,这事如果传出去,他们将来恐怕有点抬不起头啊。 在乡下这种地方,还不知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呢! 但是陈妈妈也不傻,在家一琢磨,自己儿子肯为小珊做这种事,那必须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啊,而且是相当的有意思! 这就被动了,所以她在周艳面前根本就没说什么重话,只说是两个孩子不懂事,让周艳两口子看着办,搞得大姑都不好发脾气。 第二天镇上的税务专管员刘阿姨,找到何常山“顺便”聊了一件事,她感觉黄泗和何珊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又知根知底,为何不撮合两个孩子呢? 刘阿姨是陈妈妈的同事,今年四十出头,也算是陈妈妈带出来的半个徒弟,很显然就是陈妈妈托她来探口风的。 何常山觉得这个主意也可以考虑,如此一来不仅钱不用还了,还能额外要一笔彩礼。 小胖家在镇上的条件很不错,其父当年是看守所的所长,陈妈妈是税务所的专管员,两口子都是国家干部,而且干的都是肥差,应当颇有家私。 小胖的父亲虽然去世了,但母亲依然返聘到税务所上班,他本人的工作听说也不错,家庭没有负担……至少在媒人眼里,条件完全配得上何珊。 话虽然这么讲,但姑父也没松口,既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只道过年再说。 不料何考今天回家,说是已经把钱还给小胖了,那么如果此事能成,有些条件就需要重新谈了。 姑父单独找何考说了这么回事,那边大姑已经把何珊拉进屋里了。 姑父问何考怎么看?何考想了想道:“这事你不要问我,我说了不算,得问小珊和小胖的意见。 如果他们自己愿意,你们也没必要拦着,如果他们自己不愿意,就没必要强行撮合。” 何常山:“我是想问问他家的情况。” 何考:“他家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 何常山:“我是想问问黄泗本人的情况,你和他是一个单位的,知道的肯定比我更清楚,他现在一年能挣多少啊?” 何考:“拿到手的六十万左右吧,他在单位可是我的领导,也是技术骨干……” 何考说的是实话,此刻却有些意兴阑珊。 何常山的反应有些惊讶,还想多问些什么,何考却果断告辞。他给车加满能量,然后一路向北离开了栖原。 这个时间,不少高速公路上的车仍然很堵,但是偏僻一点的省道上却很通畅。何考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却没有特定的目标,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姑父不找他说这件事还好,说了之后他就更想躲清静了,因为他清楚大姑一家有多难缠,过年期间还不知会整出什么节目。 难怪小胖的反应那样奇怪,小胖既想躲,又不想躲得太远,所以才会主动申请春节值班,既不耽误回家吃年夜班,又能随时掌握“谈判”情况。 何考往北走,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点亮”新地图。他如果没有去过足够多的地方,那天也没法给两位长老做出那样一桌菜。 前一阵子他在栖原周边一带寻山觅水,但距离都不算远,基本上都在五百公里半径范围内,这次他打算尽量走远一些,争取留下更多的足迹。 南方他曾经走得足够远,不仅去了南花,还到了海外,直达赤道附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是坐飞机过去的,并没有留下沿途的足迹。 这次长假时间充裕,他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就是往北,自己开车去领略更多维度的风景,也意味着他将来能随时到达不同气候、不同时节的地点。 阅历,包括见知与眼界,其重要性很多人都没有真正意识到。 比如丹鼎门五阶术士,号称知味人,又称采药人。人只有尝过,才能清楚味道。而采药人不仅能分辨灵药,还得知道什么地方才能找到需要的灵药。 何考哪怕不为别的,就算想弄口吃好的,也要能随时采摘到不同的新鲜物产。 乡下的年味似乎显得更浓一些,很多村庄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热闹,大白天就有不少人在放炮仗玩,令何考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驱车穿行乡野,冷不丁就听见田间地头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或望见不远处有五颜六色的火树银花在半空炸开。 爆竹礼花的声音,听起来和枪炮声很像,但广大东国人民的反应并不是抱头找掩体,而是伸长脖子看热闹。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乐在其中的人们可能并不是很清楚,这份轻松欢乐有多可贵……到了日落黄昏后,远处不时蹿出的烟花就显得更灿烂了。 何考将车拐进一条黄土野道,停在了一片丘陵中。他上山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不太理想,然后下山开车接着走。 如今很多地方的山林地、水源地,植被恢复得都很不错,但这一带的灌木过于茂盛,夜里地气偏阴寒,而且有不同年代的很多坟茔,不适合过夜。 何考最终停留的地方是一个风景区深处,落脚地离一条公路只有不到一公里,却山深林密、不见人烟。 不少地方都有这种特点,看似离人烟很近,平日却几乎不会有人涉足。 何考取了个垫子,背靠一株大树而坐,看上去就像是在发呆,却微闭着眼睛。 大树下又一层柔软的松针,感觉还比较干爽,周围的树丛也能起到遮风的效果,他夜间就选择在这里修炼。 有人可能以为,在山野中看见这样的人,或许就是什么高人隐士。有些仙侠片中,前辈高人们修炼时,要么在参天古树下,要么在高崖绝壁上。 其中最拉风的镜头,得是一块探出绝壁的飞岩,高人端坐在飞岩上,再配合缭绕的云雾,衣袂飘飘中仙家气派十足。 但实际上,真要有人这样修炼,往往并非神仙而是二百五。在山野中露天定坐,尤其还无人护法,是修炼的禁忌之一。 山野中定坐,容易受到各种环境因素的惊扰,哪怕被风直接吹到了都不好,毒虫猛兽就不提了,还容易招至各种风邪诡异。 哪怕深山中的隐修,也要给自己打造一个相对安全的洞府。 何考原先每日深夜,都习惯在那株大梧桐的树冠中定坐,但那里并非真正的深野,而是有阵法守护的地气灵枢,其实也算一种修行洞府。 那么现在呢?情况也不能一概而论。 他并没有断绝外缘,=没有进入深层次的内定,就是追求以最自然的状态展开神识,去感受外物。 是感受,而非感应,处于一种感而不应的状态。 假如是抱着这个目的,在这种环境下的修炼也是有必要的,前提是能对各种突发状况做出反应,并有能力应对可能的凶险。 尽管如此,何考也没有选择日落后找的那一处地点,而是又走了很远,天完全黑了之后才找到了这里。 有一个问题,人能看多远?答案很有趣,其实不取决于人自己,而取决于信息源的信息传输距离。 比如抬头就能看见月亮,也能看见满天的星星,那是因为遥远的光线也能到达人的眼中,人只是在被动地接收这些信息。 假如是主动的感知呢,比如伸手去摸,那就取决于每个人的臂长了。掌握神识之后,仿佛就是延展了臂长,人站在原地也可以摸得更远了。 神识并不等同于触觉,而是各种感官的综合后的升华,早已修炼过通感术的何考对此深有体会。 他此刻修炼的基础心法是隐蛾术,或者说仍是隐蛾观,突破三境之后也有了相应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我无”或“见我”,而是“见我无别”。 神识自然蔓延,自身与外物不去分别,人仿佛是消失了,而感官又仿佛无处不在。 何考如今所处的环境,不算安全也不安稳,所以此刻是一种清醒的、开放知觉的修炼,他还增添了一些别的内容。 那天李修远长老摸出来一葫芦酒,何考各敬了他和江老头三杯,然后便觉气血冲经,浑身劲力流转,打出了那套练龙筋。 何考知道那是好酒,甚至也猜到那是特殊的灵酒,但在喝下去之前,他并没有搞清楚酒的功效,只是本能地感应到喝几杯对自己并无害处,但再多喝可能就无法承受了。 何考觉得这不应该。 假如换一名术门弟子,李修远长老拿出来的灵酒,自己参不透妙用太正常了,可是何考不一样。 身为隐蛾,很多时候他注定是孤独的,下次不小心再碰到类似的东西呢?仅仅知道其无害还不够,万一喝下去会导致什么未知的后果呢? 隐蛾门的应用术法,有一门鉴毒术。毒者害也,鉴毒术的应用场景,是分辨什么东西有什么害处。 比如他在白马山中找了几种植物,萃取其汁液后,尝试着按不同比例混合,最终得到了一种无色无味、入水即溶的粉末,服用后会引发心脏骤停。 至于这几种植物叫什么名字,何考不是专业学者并不清楚,这种粉末是什么成分,他不是生化学家也没有做过检测,就更不知道了。 由此观之,鉴毒术不仅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也能用来害人啊。隐蛾门的应用术法往往就是这么阴……顾云腾就是这么被他干掉的。 但是何考并不喜欢害人,更不希望自己只会害人。 江老头给了他完整的七门术法传承,也包括各种应用术法,比如丹鼎门的鉴药术、入微门的鉴灵术,其实都与鉴毒术同源,只是侧重的方向不同。 突破三阶后,何考也可以尝试着兼修了,首先就要选择与自身修行最契合的,那么无疑便是鉴药术。 他已修炼的鉴毒术,就是很好的基础。 因为药也可以是毒,它在某些情况下是有益的,但换一种情况又是有害的,对象不同、剂量不同,结果都不同。 定坐中的何考,忽然察觉到有个大家伙在接近。这一带的山野并没有大型猛兽,虎豹早已绝迹,所以生态环境恢复后,才会出现野猪泛滥的情况。 来者并不是野猪,其动作极为轻悄隐蔽,何考甚至没有提前发现,直到它进入神识展开的范围内才察觉。 这家伙至少有五、六十斤重,不算尾巴身长也有一米多,身形极为矫健灵活,居然是一只成年云豹。 云豹是一种树栖动物,生活在密林中,皮毛带着天然的伪装色,异常谨慎敏锐,极难被发现。何考那七枚兽爪挂坠中,有一枚“赝品”就是云豹爪所制。 这一片就是它的地盘,何考背靠的那棵大树,是它每天夜里都习惯去蹭痒痒的地方,主要是为了留下气味标记。 云豹也没有发现何考,但它本能地感觉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似乎有陌生的入侵者闯入,所以很谨慎地过来窥伺。 它还没有走近这片空地呢,却突然打了个激灵,很灵活地转身就跑了,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 何考睁开了眼睛,露出了有些调皮的笑容。他刚才被云豹惊扰,运转神识尝试御物之法,往云豹的鼻子里“吹”了口气。 尽管气流很微弱,操控得也很勉强,假如在大街上给谁来这么一下,对方都未必能意识到,但在此时此地,却把生性谨慎的云豹给惊走了。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御风吗?假如更进一步,是不是就可以呼风唤雨了?何考忍不住做起了白日梦,不,黑夜中清醒的美梦,但理论上好像也没什么逻辑错误。 等到日出时分,何考登上山顶,面对朝霞打了一套五行杖,感觉浑身轻快,下山找到停车的地方继续赶路。 他没有走高速,依然选择穿行乡野间没有护栏隔离的省道与国道,可以随时停车,研究一番花花草草,再去野地里转一转。 又到了入夜时分,何考仍然找了一片山地,于峭壁下定坐。 这片峭壁并非天然形成,这里曾经一个采石场,采掘留下了一片岩层断面。但是采石场二十年前就关闭了,这里重新绿化还林,如今就似葱郁山林中一处天然峭崖。 今晚就是除夕夜,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 他找了一处崖壁下向内凹陷的位置,就似一处形状不规则的佛龛,而他就似那个不太正经的佛像。 和风细雨,若在白天看,意境可能是极好的。但此刻是农历除夕深夜,野林中的崖壁下没有一丝光亮,微风卷着雨丝乱飞,感觉寒意十足。 但何考却不觉阴冷,他非常宁静,仿佛进入一种宁静无波的状态。今夜感知的外物中又多了一层意境,就是空中飞舞的雨丝,以及被雨丝浸润草木与地面。 因为有微风,崖壁并不能为他遮挡住所有的雨丝,可是黑暗中的细雨到达他身前,就会无声地飘开,并没有打湿头发和衣裳。 这是神识之力,仿佛布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却很微弱,仅仅只能阻挡细雨及身。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护体法术吗? 他曾经连开两枪,才将惠明石家的四阶修士胡叔略重伤,第一枪甚至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有霰弹枪射程的原因,但也应该有护身法术的缘故吧? 而且用神识荡开雨丝,这不也是御水吗?难道昨夜刚练成了兴风,此刻他又掌握了作浪? 宁静中的何考,不会有这样复杂的念头,但是凌晨起身之后,回顾夜间定坐的感受,也不禁冒出这一串的联想。 抬眼时天色微明,已是大年初一,崖壁前方这片林木中,冒出来不少水笋。 所谓水笋,不是长在水里的笋,而是雨后的细笋,只有小拇指粗细。可能是温度尚低,这些笋长得并不高,一夜只冒出半尺长短。 大年初一也有笋吗?得看气候和温度。 何考车开得慢,此刻往北走得其实并不远,仍在大江流域呢,这里的气候跟栖原一带差不多。今天已是阳历二月中旬,一周前就立春了,已过了最冷的时节。 立春后这一带的气候偏暖,夜里恰好又下了雨,有水笋冒出来很正常。等到了惊蛰前后,气温更高雨水也更充足,水笋才会真正茂盛,一夜间就能长到半人多高。 何考夜间定坐时,是感受着、伴随着这些鲜嫩的新笋破土而出。 此刻雨已经停了,天边的霞光绽现,何考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突破了某种无形的关隘,身心伴随着新生的气息,很清晰。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4、初生美味最嫩尖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对于成年人而言,什么新生的感觉?简而言之,就是打开一个新世界,进而言之,每一眼看见这个世界感觉都是新的,总有更新奇的感受。 有一件事曾令何考困惑,进而导致潜意识中的排斥,令他不太敢相信,那就是古人如何知道那么多药材的功效? 古代东国有药典记录的传统药材就超过万种,须知能将一种东西入药,不仅要知道它的功效,还要有明确的加工方法与使用条件。 再考虑到与其他药材配合使用的情况,那更加千变万化,是复杂到难以想象的大数据混沌模型。 东国古代有神农尝百草的传说,但实际情况何止百草,至少是万草百万方! 哪怕神农每天都在吃药,而且是变着花样吃不同的药,他几辈子也吃不完啊。而且光吃药也没用,他还得有病才行,如此才能知道什么药能治什么病。 要确认其效,还要重复观察验证,进行对照实验……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仅神农完不成,来多少人都完不成,因为前置条件太复杂。 所以何考曾经觉得很不靠谱。 就以梧桐为例,罕见的灵植碧玉梧桐且不提,就说普通的梧桐树,梧桐花、梧桐叶、梧桐子、树皮、树根皆可入药。 它们各有对症,在不同情况下,采制的要求与方法也不同。 假如已经把现成的药方给你了,告诉你采摘什么东西、如何加工、怎样服用,能治什么病症。就算人们想去验证它的功效,也得费很大的功夫,同时需要巨大的成本。 这还仅仅只是验证而已。 那么在根本没有这些药方之前呢?人们根本就不知道梧桐树能治病,没事谁会拿它当药材,然后又恰好误打误撞、发现并总结出它能治什么病? 梧桐子也就罢了,那玩意毕竟可以榨油,也可以炒熟了吃,但其他的部位呢? 入药,与荒年吃树皮草根的概念可不一样,它往往都需要特殊的加工方法,而不是直接吃下去。 比如有的药材需要反复蒸晒,有的需要阴干焙制,有的却不能加热,需要低温水合,或者油浸、酒萃。 若有酒和油这些珍贵的东西,干嘛要把它浪费在不知用途的树皮身上? 梧桐这种常见的东西也就罢了,还有不少比较罕见的东西,比如说天然牛黄,谁会想到拿这种东西去做药,还能创制出那么多不同的验方? 最早这么干的人,他是怎么发现的,或者说是怎么想的? 可是如今的何考,却有豁然开朗的感觉,,鉴毒术加鉴药术,就解开了上述的困惑。 比如一株梧桐树,他只需去鉴别其根、皮、花、叶、子,对人有何益处,或者说在不同的情况下有何效用?然后用再尝试着去找到最合适的使用方法。 哪怕一株不知名的野草,在何考眼中也有无尽的新奇感受。他原先只能简单地判断有其没有“毒”,突破三阶又兼修鉴药术之后,则能察觉更多的玄奥。 若是往玄了说,世上又有多少株野草?哪怕是同一個品类,每一株都不是完全一样的,生长的环境、年份、经历的气候变化、表现出的形态都有微妙的差别。 何考一路北上,原本主要目的是点亮新地图,但他点亮的可不仅仅是新地图,而是新世界。 但他并没有只顾着钻进山野尝百草,去当个小神农。 江老头应该早就预料到,假如他突破三阶又兼修了鉴药术,忽然发现那么多东西的灵效,可能会忍不住在自己身上尝试,所以早就警告了他。 江道祯说了,他眼下的修炼,服用了二十三年份碧玉梧桐子辅助即可,不要乱吃药。 驱车过了鸿河之后,地势渐渐变成开阔的平原,何考也不再执着于行走乡野公路,又上了不再拥堵的高速,驱车经过了几座大城市,夜间就找酒店住宿。 他是隐蛾,住在酒店里,也可以随时回到曾去过的地方,比如在浦港镇那株梧桐树上修炼。 既然要点亮新地图,那么位于重要交通节点的大城市,他肯定也是要去的。 丹鼎门的鉴药术,不仅能用于山野中鉴别花草,可以对任何地方所见到的任何东西施展,无非是有时得不到明确的结果。 入微门还有一门鉴物术,修炼到高深境界又称鉴灵术,主要是鉴别各种东西的物性与灵性,倒可以弥补鉴药术在这方面的不足,将来也可以兼修。 何考驱车从大江北岸出发,先鸿河再过祖河,沿途既行走山野,也在重要的大城市停留,还去了不少乡间集镇看热闹,见到了许多新奇的特色物产。 如今网商与物流发达,很多东西在网上都能买到,但你得知道有这些东西,平时才能想起来去找……何考都一一记在心里。 过了祖河后他停留时间最久大城市,就是东国首都平京。他的车没办证,也不敢随意乱闯,在六环外找了个酒店住下,然后在当地租了另一辆车逛了两天。 从平京出发后,他就驱车出关进入东北地区……于大年初五这天赶到了宽春市,给老叔一家捎去了很多栖原的土特产。 宽春市他曾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小时候跟着爷爷到叔叔家玩;另一次就是去年,穿着单衣被困在了大冷天的公园厕所里,差点回不去。 叔叔名叫周峰,该叫二叔还是三叔,好像还有点疑问。假如按过去的宗族传统,他是爷爷的第二个儿子,那就应该叫二叔。 但到了新社会,男女都一样,叔叔在家中排行老三,前面还有个大姑,好像也应该叫三叔? 到了东北,他这个问题好解决,叫老叔就行。 老叔的意思并非年纪最老,而是排行最小。同样的道理,年纪最小的姨妈也叫老姨。 周峰是家中的老幺,最受父母疼爱,哥哥姐姐对他也很照顾。他上高中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已经不错了,所以他有机会读大学,考上了东北的阿城工业大学。 阿工大是全国重点高校,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蒲户村,这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当时爷爷还在村里大摆宴席,感觉那是光宗耀祖。 叔叔毕业后到了宽春工作,单位是一家生产汽车的大型国企,从技术员干起,再到工程师、高级工程师,如今是一名中层领导,日子过得还比较宽裕。 记得叔叔参加工作后,每年都会给他压岁钱,数额从几百逐渐增长到几千不等,直到去年春节。今年何考特意告诉叔叔,他已经参加工作,不必再给压岁钱了。 老婶就是老叔工作后在厂里认识的同事,他们有个儿子叫周立功,今年刚上大二,放寒假也在家。 何考事先就跟老叔打了招呼,说自己自驾游路过宽春,大年初五到,特意挑了个寓意很吉利的日子,俗称破五迎财神,又称开财门。 叔叔还开玩笑说,他这是来当财神了。 何考事先打了招呼,不需要叔叔特意招待什么,也不需要给他安排食宿,他就是登门探望一番,算起来自从爷爷去世后,已经有四年没见面了。 但叔叔还是很热情地订了一个大包间,地点是附近最好的酒店,点了满满一桌,几乎全是硬菜!堪比小洗脸盆的盘子、满满的菜量,给人感觉甚至多看几眼就会饱。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原本这只是家宴,叔叔、婶婶、堂弟再加他四个人就行。叔叔许是觉得不够热闹,又叫了几个朋友过来,朋友又叫了几个朋友,结果总计十五个人把一张大圆桌都给坐满了。 何考也不是没喝过酒、吃过席,但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既然是以招待他的名义,哪怕席上不认识的朋友,也纷纷叫他喝酒。 何考喝得有点多了,感觉晕晕乎乎的,突然想到前几天经过的大别山深处,有几种野草的根萃汁可以消解此刻的酒劲……可惜没有事先准备啊。 何考喝得晕乎,但同一桌的他可是喝翻了好几个。老叔当然也喝多了,见到这个场面红着脸非常兴奋,在席间一个劲地夸赞何考有出息,好像感觉极有面子。 叔叔喝多了,在席间还讲了一个传奇故事,就是他的大哥、何考的父亲周度,去世前在银行留下了一个保管箱,二十年后才被何考拿到里面的东西……语气很是唏嘘。 叔叔是怎么知道的?想必是大姑告诉他的。再看席间众人的反应,好奇多过惊讶,显然在别的场合已经听过这个故事。 何考本不想提这件事,但他如今的心态已经很平和,很给面子地并没打断叔叔的讲述。接下来旁人好奇地询问时,他也简单地确认了几句,只是没有说太多。 婶婶去结账的时候,何考远远地听了一耳朵,发现消费比他预想的要便宜得多,与栖原相比,这里的饭店性价比很高啊! 第二天睡醒后,何考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时间好像来不及了。今天已是大年初六,单位是大年初八上班,就算立刻往回走,他也很难从宽春开车赶回栖原。 从地图上看有一千八百公里,而且导航推荐的最短路程,其中大部分都是高速。以何考的精力、体力,连续开车没什么问题,但这两天高速也开始堵车了。 更何况他原本的目的地,是比宽春更北的地方,最好能到雪原林海深处中走一趟。 成为隐蛾后,很多时候他已经忽略了空间距离问题,因为他有事可以随时回到栖原,看来这个习惯要注意改正,否则容易暴露隐蛾的身份。 于是他就跟高雪娥说明了情况,问能不能节后多请几天假?高雪娥回复说没问题,总之要他注意安全,不能特意连续开快车往回赶。 按高主管的说法,他可以请事假,只要组长同意,认为工作上能安排得开,然后由主管批准。 黄组长同意了,却说何考最多只能请两周假,再长绝对不行! 两周已经足够长了,超出了何考的预期。高主管批准了,但也告诉何考,事假是要扣钱的……扣就扣吧,反正他可以继续北行了。 他自驾去宽春的事,高雪娥当然早就知道,听说他还想继续往北溜达,高雪娥又私下问他,难道要去大安岭采野山参吗? 何考笑着回答:“对,若有机会可以采到百年老参王,这趟路费就全有了,还能赚回好多倍!” 玩笑归玩笑,其实这根本就不是采参的时节。 这个时节,大江流域还有很多常绿草木,一场雨后甚至会冒出一片水笋,但是宽春以北河流仍处于封冻状态,山野中也是白雪皑皑。 当地人采山参的最佳季节,是在秋季草木枯黄后、土地封冻之前。这时人参存储了营养物质准备越冬,品质最佳, 但这个时间窗口期很短,所以开春后和夏季也有人采参,那时地表上的枝叶部分更容易辨认,效率也更高。 这里的冬季经常大雪封门,雪层下的冻土很硬,普通人用锄头都挖不开。那么冷的天气也没有什么农活可干,尤其是在乡村里,成天可不就是凑在炕头聊天逗闷子嘛。 东北的炕头文化自古都比较发达,一堆人凑在一起唠嗑,就跟演小品似的。 何考给车换了防冻液,加装了雪地胎衣,才敢继续往前开,幸亏这车是油电混合动力,假如是纯电动力,性能会受到更大的影响。 他下一站停留的大城市,是叔叔曾经上大学的阿城,发现这里今年的游客居然挺多,来参观冰雪风景以及体验各种冰雪娱乐项目。 何考已经请好了假,也在这里玩了一天。 离开阿城再往北走,车便开得越来越费劲了,主干道尚有市政铲开积雪随时清理出路面,而其他的乡村道路,何考这辆suv就没法开了。 到达鹤岭之后,他终于找了家酒店住下,将车停在了有暖气的车库中,自己则带着装备徒步出发……气温很低,夜间往往有零下好几十度,他也穿上了专业的防寒服。 何考给酒店前台预交了一周的押金,给人的感觉就像他一直住在这里,其实人已经进了茫茫的大安岭。 山起起伏伏绵延不断,林木生长得不是那么茂密,地势越平坦的地方雪越厚。 假如不是何考有修为在身,在这种地方根本走不远。他除了携带必要的物资,还背着滑雪板,在下坡时滑雪可以省很多劲。 其实他随时都可以回别的地方,比如去秘密基地里休整并取东西,然后再回来接着出发,感受与大江流域一带完全不同。 他这一路上可是采集了不少好吃的,不是当药材,就是做菜。水笋就不说了,还有很多不知名根茎和芽尖,滋味都是极好的,尤其是那种无敌的鲜嫩感。 要注意烹饪方式与食材搭配,才能发挥其最佳的风味…… 哪怕在大雪封山的大安岭中,何考仍然能找到不少好吃的,比如秋天成熟的松子,有的松塔尚挂在枝间,还有的松塔能在积雪中挖出来。 除了松子、楱子一类的坚果,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浆果。 它们可能在秋天刚成熟时不好吃或者不能吃,但是留在寒枝上经历了天然的冻干过程,居然变得十分美味,往往带着独特的口感。 更多的食材,还是埋藏在泥土中的各种根茎,这需要以神识去分辨。 这对神识是极大的锻炼,因为雪层很厚、冻土层很硬,有时需要清理出一片积雪,才能感应泥土下的东西,而且感应距离受到了很大限制。 何考认为很多东西都是美味,松鼠也是这么认为的,野猪也是,甚至狗熊也是。 野猪群会在橡树下拱开积雪吃落地的橡子,这东西的口感很不怎么样,想吃的话还需要比较复杂的加工,就算用来酿酒,杂醇含量也很高,所以何考并不感兴趣。 但是野猪不知道啊,每当何考路过遭遇,它们好像都以为何考是来抢食的,要么被惊走,要么发出警告让何考绕道。 狗熊这个时间尚在冬眠,但是睡得不踏实,天气好的时候,它们偶尔也会出来转转。何考远远地看见过,都及时避开了……他不想发生冲突。 听说熊掌是美味佳肴,熊胆也是珍贵的药材,但是没必要的话,他也不想伤害这些野生动物。 每天在旭日初升的雪原中舞一套练龙筋,他的动静,吓跑过不少动物,也会吸引一些小动物远远地围观,比如树洞中的松鼠就很疑惑——这人在发什么神经? 在山林中,何考终于见到了野生虎豹的踪迹,为了避免发生危险,他不得不保持警觉,同时拿上了一件武器。 武器仍是紫玉斑竹所制,质地非常坚韧富有弹性,却不是长枪,看形状有点像防暴叉,非伤害性而是限制性的。 有危险的不仅是何考,对那些虎豹而言,何考其实更危险。 保险起见,他随身还揣了一支枪,并不打算用,但是也得预备着。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5、识人未必曾相见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发现,豹子异常敏捷,其神经反应速度几乎和一位二阶圆满的修士差不多,就连何考也不敢靠近了去挑逗。 至于老虎,当然比豹子更凶猛,而且它是会爬树的。只不过因为体型和体重的限制,有些树不好爬,有些地方它也上不去。 在这种环境下,何考也做了一些测试项目,比如被野生动物盯着的时候,隐蛾之能会不会受到限制?答案是在某些情况下也会! 更进一步的测试,在什么情况下会这样? 初步的答案,应该是对方能认识到他是活动的个体,并能从环境中将他这个客体分辨出来,且保持感知状态。 有的动物能做到,有的动物做不到,而在同一种动物中,居然也是有的做得到、而有的做不到。 那么在能做到的情况下,对方是如何感知的呢? 首先是视觉,有些动物只要盯着他看,往往就能锁定他,除非他及时能转移到遮挡视线的地方。 至于听觉,锁定效果不是那么明显,除非他持续地发出声音。假如他保持静止,发出的声音很微弱,大部分情况下听觉就失去了锁定效果。 最特别的是嗅觉,何考发现,有好几种动物能用嗅觉锁定他,这简直不可思议啊!但何考修习了通感术之后,也能理解是怎么回事。 比如他在未入门之前,就能根据听觉感应空间结构,当他突破三阶之后,某些情况下闻到明显的气味信号,也能在脑海中形成空间场景。 对人来说,这是一种术法神通,但有的动物可能先天就具备这种能力。 何考也发现,其实只要自己不刻意去挑逗那些动物,让对方不得不感知自己,通常情况下他就不会被注意到,隐蛾之能便不受限制。 何考由此也解开了一个疑惑。 为何曾经看过的纪录片中,草原上羚羊群对不远处趴着休息的狮子视而不见,非要等到狮子潜行接近、突然发起攻击时,才会惊起逃跑。 何考搞得像一個哲学家,思考着自我与他者、主体与客体、意识与存在的概念……又像一位实验科学家,测试着傻狍子与熊瞎子们的反应。 测试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被感知,也等于在在测试,什么情况下可以避免被感知锁定?所以他也测试了潜行术效果……施展潜行术后,则大大降低了被感知的可能。 行游途中,何考也开始祭炼新得到的法宝,所谓祭炼只是初步的,以神识与之沟通、感悟其灵性,首先就是那眼罩状的隐娥纱。 他将其戴在头上,并保持神识始终与之一体的状态,确实能极大地降低被发现的可能。但这种妙用,对山野中的虎豹有效,对人却没什么效果,除非别人看不见他! 为什么呢,因为戴着那样一个黑眼罩,纯纯的显眼包啊,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奇怪,不可能不注意到!所以它的副作用,远远超出了潜行的效果。 看来想发挥隐娥纱真正的妙用,怎么也得等到突破四阶、掌握御器之后了。 由于厚厚的积雪阻碍了神识,更难发现冻土中的植物根茎,在这个过程中,他倒是初步掌握了地灵幡的妙用,恰好能在这种情况下提供很大的帮助。 锁灵阵的阵器,是红、黄、蓝、黑四杆小旗幡,以何考如今的修为还用不了,连参悟阵法都尚欠火候。 其中黄色的旗幡名叫地灵幡,两位长老却告诉他,此物可以拿出来单独用,具体怎么用需要他自己琢磨。 琢磨了隐娥纱之后,何考就把地灵幡掏了出来,还真的找到了一些决窍。具体的祭炼方法,其实就是以神识延伸,将它当成自身的一部分,然后体会其“功能”。 何考发现,通过锁灵幡的激发,神识能延伸得更远、感应到的东西更多,比如地脉走向与地气灵枢——它们就像山川河流的经络与腧穴。 人的经络、腧穴是看不见的,哪怕用解剖的手段也发现不了,却可以感觉到,因为它们是神气运行的轨迹与节点。 观身术入门的标志是“内视”,不仅可以内视五脏六腑、筋骨血肉,也可以察觉自身的经络运行状态。 如果把人体结构比做山川河流,就能理解何考使用地灵幡时的体会了。 发现这种状态、进入这种状态、保持这种状态,然后何考又有了新的收获,他居然找到了修炼“任地班形术”的感觉。 在日常活动中,何考修炼最多的就是潜行术,这是隐蛾门的独家术法,也意味着容易被高人察觉异常。 但应该没别人见过隐蛾门的术法,他想掩饰身份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人误以为那是另一种术法。 心盘门的任地班行术,从效果上看就与潜行术很像。江湖传言他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不是江长老便是谷长老,那他也可以利用人们的这种猜测。 前段时间他也兼修了任地班行术,但感觉总是很别扭。 此刻突破三阶,又有地灵幡之助,终于找到感觉了。任地班行术讲究与环境相融,人在自然的状态中行走,仿佛是山川河流在高低起伏着随之而动。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提前察觉很多野兽,而那些野兽却很难发现他。 初步发挥地灵幡的妙用后,他真的找到了好几株野山参,放过了其中看上去比较小的,挑选了三株芦头很长、藏在地下最深的山参,试着想办法挖出来。 这个时节的冻土硬得像石头,一锄头下去往往只留下一个白点状的小坑,普通人根本挖不动。何考不仅用上了术法手段,还借助了神兵利器。 对付冻土层的办法,他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他习练任地班行术,走上高坡想坐着歇一会儿,顺手就把地灵幡插在了雪地上,用了点力,起身的时候伸手去拔,居然没拔动! 原来坡上的雪不厚,旗杆穿过积雪直接插进冻土里了。 然后他又试验了几回,在平常状态下确实无法将旗幡插入冻土,使用隔空御物的手法就更不行了,他的御物之力仍然非常微弱。 那他当时在干什么呢?手持地灵幡修习任地班行术,将神识注入地灵幡,仿佛将其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在感悟其功能……坐下的那一刻仍处于这种状态。 他重新试了一下,果然又插进去了。 但他顶多用旗幡在地上插几个小洞而已,不可能拿它当铲子用,所以回了固山秘府一趟,取来一柄短刃。 这把短刃是从一个代号叫“猫嫌狗厌”的人手中得来,他就是“苦茶子”顾江手下的那个“清洁工”。 此人当时躲在陈昱华家中,准备弄死陈昱华之后伪造现场,制造陈昱华给情夫下毒,然后又服毒自尽的假象。 幸亏何考提前赶到了,从卧室中射出一支弩箭干掉了此人。 猫嫌狗厌当时拿着一柄短刃,给何考的感觉不仅锋利无比,而且材质十分特殊,有点传说中削铁如泥的意思,所以何考也将之收了起来。 这是他的藏品,平日不会轻易示人。 何考无意间将旗幡插入冻土之后,也开始用其他的东西做实验,御物的力量目前还很微弱,但不用御物之法,就是将神识延伸注入特定的器物,又有了新的发现。 在这种情况下,短刃的锋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若将神识比作电流,各种东西比作导体,那么已祭炼成功的法器,比如隐娥纱与地灵幡,则相当于超导体。 各种天材地宝大致相当于良导体,比如紫玉斑竹,那么这柄短刃,感觉则是接近于超导体了。 这说明它不仅材料特殊,而且经过了高人的祭炼,就算不是法器也接近于法器了。区区一个干黑活的小虾米,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 可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顾江手下的清洁工,都是在暗地里帮惠明石家干黑活的,猫嫌狗厌好歹也是名一阶修士,总得配点像样的装备。 惠明石家是传承四代的“豪门”,尤其擅长炼器,还经常帮助术门同道打造法器,能拿出这样的东西很正常。 有了这柄短刃,他就可以削开冻土层了,但这活比想象中的难得多。 哪怕借助地灵幡,他的神识也很难穿透冻土太深,为了避免碰伤根须,他是一边挖一边感应,这坑也越挖越大。 野山参与商店里常见的园参形态完全不同,芦头很长,身子细小,分叉部分的比例很大,须扎得非常深还带着珍珠节。 何考挖的这三株野山参,粗略判断应该是五十年份左右的,完整的根须有一米多长。 包裹根须的冻土很难剥离,也不能简单的敲碎,否则会连着里面的根须一起折断,所以何考最终挖出来的,是个一米多高、形状怪异的冻土坨子。 这冻土坨子份量极沉,一般人都搬不动,何考把它放进固山秘府了,先等着在常温中自然化冻,再将完整的山参清理出来。 就算有修为在身,他握着那柄短刃削冻土,也差点累出了腱鞘炎。 干完这活何考打算歇歇,走出山林去了最近的集镇。这山中自古就有人烟,只是分布得很稀疏,如今大部分镇子也都通了公路,但是冬天的道路上覆盖了积雪。 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也不是完全不出门,天好的时候还有到镇上赶集的呢,有的人家还买了专业的雪地车。 比雪地车更经济实惠的传统交通工具,是白桦木制作的爬犁。很多极地影视作品中都有狗拉雪橇的场景,但这里还算不上极地,常见的是马拉爬犁。 何考选择了的下山地点,恰好在一个村庄和一个镇子之间,看上去他就是从村庄步行前往镇子的,半路上后面来了一辆马拉爬犁。 何考听见动静就侧过身来让到了路边,一眼看过去却吃了一惊。 赶车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穿着狗裘衣服,帽子遮得很严但还能看清楚脸——何考居然把这人认出来了! 他叫萧光年,灵犀门四阶神棍,是江道祯的同门师弟。 萧光年大部分时间住在东北边境一个叫潇河镇的地方,是一名老参客,经常进山采药,家里也承包了一片责任田和一片山林地。 他在当地可是个知名人物,往大了吹可以说是个老神仙,十里八乡经常有人来找他“问事”,感觉就像一位兼职萨满。 这种人在东北通常被称为出马仙,邻居也都是这么传的,但萧光年却从未亲口承认过自己出马仙的身份……反正在当地人看来,他就是个有点东西的神棍。 何考此前从未见过萧光年,也没听过他的名字,此刻是怎么认出来的呢,还能知道这么多信息? 何考刚才吃惊的原因,就是终于知道,那天江老头吃完饭临出门前,给了他怎样一道神念心印!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6、巧遇江湖兴苍颜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江道祯那天给何考留下的神念心印,内容相当于一个数据库,主要就是宗法堂去年搞的“术门弟子大普查”的汇总资料。 神念心印可以包含文字、图像、场景等各种信息,但本身是一种意念,仿佛是出现于脑海中的一段记忆。 数据是一种资源,也是一种权力,这份资料的完整内容,只有宗法堂长老才有资格掌握。那么江道祯给何考留下这样的神印,究竟算不算泄密呢? 其实也不算,因为江长老不仅做了适当的增删修改,还设定了“解锁”条件。 若将神念心印比作一个数据库,当何考遇到了某个陌生的术门弟子,而此人的资料被记录于该数据库中,那么解读权限才会开启。 相当于数据库对何考开放了对应的文件夹,也就是此人的背景信息介绍。 先前在钱固然、妙少兰、卫洛等人面前,何考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这些人他早就认识,并不陌生,所以没有触发这一机制。 这也算程序设计上的一個bug吧,但是影响并不大,因为何考认识的术士还很少。 而且在江老头提供的神念心印中,关于妙少兰与钱固然的信息介绍很少,还没何考本人了解的多。至于卫洛,老头根本就没把她的详细资料放进去,。 江老头的目的就想将何考培养成真正的隐蛾、能够监察天下术门弟子的隐蛾,那么何考总得认识各大术门弟子吧? 至于今日遇到的萧光年,是江道祯同一个师父的亲师弟,所以江老头特意将背景信息交待得比较详细。 江老头留下的手段,是让他遇到陌生的术士时,能认出对方来。这次术门弟子普查的统计结果,应该是自古以来最详尽的一次,但也并不可能完全准确。 有的人可能并未被统计上报,比如惠明石家就瞒下了一批干黑活的清洁工,还有人可能是游荡在术门组织之外的散修。 除了正式的术门弟子,还有数量更庞大的知缘客群体,也没有被统计进去。 而且此番统计只是某个时间节点上的静态结果,并不能反应动态的发展状况,比如后来又有人修炼入门了,或现有的术士修为晋阶了。 尽管如此,这份资料对何考的帮助也极大,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够用了。 何考在路边发怔,赶车的老头却把爬犁给停下了,冲着他招呼道:“老弟,这是去潇河镇吗?上来吧,捎你一程!” 当地人就是这么热情,这声老弟叫的也很幽默,何考虚岁二十六,而萧光年已经八十三了。 但何考穿着带帽兜的防寒服,还戴着护目镜与棉口罩,看不清面目也不太好判断年纪,叫声老弟没毛病。 何考说了声谢谢,上了爬犁,萧光年打了个响鞭,赶着马继续出发,问道:“你是谁家的后生啊,回来过年的吗?” 他此刻的称呼又改了,从老弟变成了后生,可能是发现何考的年纪并不大吧。 何考答道:“我不是本地人,春节请假过来玩的……车开不到这边,就丢在鹤岭了。” 萧光年:“今年冬天有不少人往这边跑,也不怕冻着……但潇河镇离边境口岸比较远,倒是没什么人来。” 他没问何考是怎么过来的,从鹤岭市到达潇河镇,交通并没有断绝。而何考也不可能说,自己是在大安岭中兜了个大圈子,然后才走到这里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老人很健谈,到了镇子里,何考又主动帮他卸车。 爬犁上盖着毡布,里面东西何考很眼熟,是一块形状怪异的、一米多高的冻土坨子。 这个冻土坨子,比何考前两天挖的那三块都大一些,份量也更沉。何考帮着老头将其弄下车,放在一张橇板上拖进了院子。 何考试探着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该不会是野山参吧?” 萧光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小伙子,你可真是好眼力啊!这镇子和附近的几个村子,好多人都是挖山参的老手,但他们锁多少年都没看出来。” 何考:“我是猜的。” 萧光年:“那你可得替我保密啊!我出门的时候,都是把这土疙瘩随便扔到院子里,你要是说破了让别人知道,说不定就会有人来偷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这么沉的东西怎么偷,能搬得走吗?” 萧光年:“只要值钱,就有人会想办法的,一个人搬不动还不能多叫几个人吗?上吊机、拖车,这东西可不算沉……六十年的野山参,值一套房呢!” 一套房?那也不怎么贵呀!因为这里是东北边陲的鹤岭市潇河镇,何考下意识地就以本地的房价为参照……深山林区潇河镇上的一套房,确实贵不到哪里去。 何考原本还以为这东西很值钱呢,怎么也得大几十万吧?看来有点想当然了,估价多加了一个零。 何考:“放心好了,我绝对为您老保密!这时节能把它挖出来,您老可真不简单。” 萧光年:“其实这个时节的野山参才是最好的,我每年也只挖一株而已,啥都够了。” 何考:“这个时节的野山参才是最好的吗?可是我查的资料,说是秋收后到上冻前,才是挖参的最好时节。” 萧光年解释道:“你查的资料没错,但那是最好的时机,而非最好的时节。上冻后大雪一盖,这玩意上哪找去、又能怎么挖呢? 但是封冻一段时间的山参,才是药性最好的,有天然的凝炼封固过程,最补元气且起效和缓……等到开春后再采,药性就有些发散了。” 何考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受教了!” 说话间何考不仅帮老头卸了爬犁、搬了东西,还搭把了手,将马牵进了厩里……萧光年很热情地请何考进屋坐会儿。 房子是上下两层楼,带院,并不是传统厚土坯房,而是现代建筑,墙体用的是轻型保暖材料,塑钢窗户是三层玻璃的。 这个镇子居然有集中供暖,萧光年家里也接了,但还另有一套独立的备用供暖系统。 所谓备用供暖系统,其实就是比较复杂的火炕,烧劈柴的,通过墙体中设计的预留空间与烟道,可以将一面墙和楼上楼下的两个火炕都加热。 现代的建筑,也保留了传统的火炕,一楼堂屋里有一个,上面的二楼也有一个,但此刻并没有烧,因为屋子里并不冷。 何考脱了外衣、口罩、护目镜,泡好茶坐下。萧光年居然端来一碟子炒黑豆,又倒了两杯白酒。 又不是饭点,招待客人居然是茶配酒,倒是挺新鲜的,何考纳闷道:“大爷,这刚进屋就喝吗?” 萧光年笑道:“整点酒暖暖身子,吃饭的时候再正式喝……其实伱不该叫我大爷。” 何考:“那应该叫啥?” 萧光年:“叫二大爷啊!何考,我江师兄近来可好?” 何考端着酒杯一怔:“您老怎么会认识我呢?” 说完他就意识到,对方能认出自己也很正常。萧光年应该听说了栖原的事,知道他的名字。江湖传闻他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萧光年可能也关注了。 他的资料包括照片之类,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萧光年只要有心,便有办法查到。 萧光年呵呵笑道:“我是猜的。” 何考:“您老眼力可真好,我就是何考。江大爷最近挺好的,越活越年轻了……您就是萧光年前辈吧?” 萧光年:“你这娃,叫什么前辈?刚不是告诉了嘛,叫二大爷!” 何考:“二大爷,我敬您一杯!” 萧光年滋溜干了一杯酒,看着何考,神情很满意:“我住在这里,是江师兄告诉你吧? 你真是有心了,大雪封山的时节,还特意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来拜望我这个二大爷……” **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7、冰封龙江从容渡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萧光年认出了何考,却没有追问何考与江道祯的关系,秘传弟子嘛,规矩都懂,问了也不能承认啊。 他还有点误会了,认为何考是专程来拜望他这位师门前辈的。 灵犀门弟子数量本就不多,在七大术门中最少,除了江道祯外,与何考关系最近的本门尊长,就是他这位二大爷了。 正月里都是年,何况还没到上元节呢,何考这就是特意登门给他老人家拜年的! 既然老人家很高兴,何考倒也没否认,因为严格说起来,确实是江道祯告诉了他,萧光年就住在潇河镇,只不过是用神念心印的方式。 但何考还是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其实是趁着春季请假,想出门长长见识,一路往北走,正巧到了您老住的潇河镇,没想到在半路遇上您了。 我的车丢在鹤岭的酒店里了,空着手上路,也没来得及给二大爷带礼物……” 萧光年哈哈笑道:“大安岭的冬天,除了本地司机本地车,其他人都不好使。你人居然能找到这个地方,这份心就非常难得了! 就算我自家的晚辈,只要是去了外地的,也从来没有谁能在这个季节、到这种地方来看我,你还是第一个。 这大老远来了,是我必须得给你整点见面礼……待会儿就把院里那個土疙瘩拖进来,我给它缓开,你就把那株老山参带走,回去自己吃也好,孝敬长辈也行!” 二大爷一高兴,要把刚挖的野山参送给何考。何考哪里能收,要说孝敬长辈,萧光年就是长辈啊! 可是萧光年执意要给见面礼,何考只得改变策略,说山参就不必了,自己更想要一些本地特产的山货。 萧家一楼的西屋面积很大,里面放着不少架子和扁。南方的扁大多是竹编的,而这里的扁大多都是秸秆扎的,上面晾着本地的各种山货与药材。 萧光年很有兴致地领他进去参观,详细介绍了一番,又拣贵的、好的给他装了一大包。 晚饭就是在家里做的,何考帮着萧光年打下手,菜是当地特色菌菇顿野味……何考不断敬酒,聊了不少二大爷在本地的趣事,将老人家陪得挺开心。 灵犀术四阶,戏称神棍,这既是一种自嘲也是一种自我警醒,要注意收敛术法之能。 有不少神棍,真的在从事神棍这个职业,比如摆摊算命、当巫婆神汉,这时得注意,尽量不要动用术法,但也要达到目的。 有句俗话叫“天机不可泄露”,自古神棍最爱讲这个。但既然不可泄露,又干嘛选择神棍这个职业呢?辩证之处,可能就在于此吧。 神棍并非绝对不能动用术法,但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必须要换一种方式,比如用间接或等效的方式去表达。 “不用之用、心有灵犀”,就是灵犀术最核心、也是最玄妙的讲究。 萧光年就是一名神棍,也是当地有名的“仙”,他是兼职的,不指着这个过日子,这一带的传统文化风俗,也是他感觉最舒适的修炼环境。 不动用神通术法,又怎么能给人“看事”呢?其实也简单,因为很多事根本不用算,只需换成神秘侧的方式说出来而已。 比如何考难道看不出他大姑有什么毛病、表妹何珊处于什么困境吗?就连跟大姑一家并不熟的高雪娥,都能看出何珊应该出去找份正经工作。 但是何考直接去说,大姑会认为他讲的有道理吗? 可是换成另一个场景,某位能掐会算的大师告诉大姑,小珊命带“驿马运”,留在家里便是“马耗家槽”,总是会出各种事,只有出去找份工作才能化解云云…… 不论对方信不信、听不听,萧大神棍给人看事,套路大抵如此。 萧光年真是喝嗨了,讲了不少他在这一带当神棍的经历。而何考则是频频举杯点头,表示深受教育、大长见识。 何考插空还问了一句:“二大爷,您老就一个人住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萧光年答道:“闺女放寒假,和她妈在琼南岛呢,我是初三才回来的。你得来的真巧,否则就见不到了,我明天还得去阿城。 她们娘俩喜欢在琼南岛过冬,平时住在阿城市,我则喜欢住在这里,有时间就回潇河镇待着……” 何考有些意外道:“放寒假,您闺女还在上学吗?” 萧光年:“她十六岁,上高二,在阿城读书。” 他老人家今年八十三了,小女儿才十六岁,不得不佩服,真是老当益壮啊! 然而何考却不知道,萧光年其实在当地找关系改了两次年龄。如今的老婆和女儿,还以为他是五十三岁呢,就是看着有点显老。 有些改变是在潜移默化中不知不觉地发生的,何考可能还没太意识到。 最初的时候,他虽对神奇的术法充满向往,但对术门与术士的感观却很不好,因位那时接触到的大部分术士,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恶劣了。 所以他虽然很尊重林青霜这样的术门前辈,却不想与术门有什么纠缠,潜意识中就很排斥,不愿与术门弟子打过多交道。 不愉快的经历是一方面原因,不想暴露隐蛾身份又是另一方面原因。 这种心态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也许影响他的人和事有很多,但是转折点,可能就是那天江道祯与李修远二位长老特意上门吃饭送东西吧。 他如今已不再先入为主地排斥术门弟子,甚至也不介意帮术门做点事情。 否则今天路遇萧光年,他也不会上了爬犁还跟着到了对方家里。因为江老头的关系,他的潜意识中,是真的将萧光年当成了自家长辈。 他若不是这个态度,萧光年也不会这么开心。八十多岁的老神棍,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何考就在萧光年家里住了一夜,次日发现院中那个冻土坨子已经不见了。 萧光年这天就要出门去阿城,何考既然是来“拜望”他的,也陪着二大爷一起往回走。还是乘坐萧光年赶的马拉爬犁,当天中午就到了鹤岭。 何考前几天是在深山中兜了很大一个圈子,假如走最近的公路,从潇河镇到鹤岭其实只有几十里地,途径好几个村庄。 萧光年将马交托给了熟人,趁这个功夫何考去了一趟停车的酒店,然后给二大爷捎来一大堆栖原特产,而且价值不菲。 这更加坐实了他就是来拜望萧光年的,只因车没法开到潇河镇,所以才没有把准备好的礼物带上门……萧光年笑呵呵地都收了。 萧光年还有事,老少二人就在鹤岭辞别,互加好友留了联系方式。 何考在萧光年家拿了一大包山货,暂时都放在车里,不经意间神识一扫,却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干制好的野山参,装在一个长条形的木匣中,二大爷还是送给他了! 还有件事何考不知道,萧光年昨天就联系了江道祯,留言告诉师兄何考登门的事情。 江道祯当时可能没看见,直到今天上午才给师弟回消息——孩子不远万里到冰天雪地来探望,萧光年这个做长辈的怎么着也得好好表示,见面礼轻了都不好意思! 其实不用江老头说什么,萧光年本就打算这么做。 未知的旅途总是充满意外,但是这一次意外的偶遇,却让何考心情十分舒爽。辞别二大爷,看时间来得及,他仍然将车留在鹤岭的酒店里,继续徒步出发。 何考直接出现在前几天曾到达过的、大安岭深山中最北的位置,然后直线向北走,地势渐渐变低可以滑雪前行,天黑前到达了仍处封冻状态的乌龙江畔。 晚间有一场大雪,在夜色和飞舞的风雪中潜行,何考踏着冰面越过了乌龙江,已离开了东国境内。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8、雪气珠光望寒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越过乌龙江之后便是毛罗国境内,这一带离边境口岸较远,并没有公路铁路穿过,雪原林海茫茫一片,几乎看不到人烟。 边境线上有监控设施,平日也有边防巡逻,但不可能全时段、全域覆盖,尤其是这种天气,想越过乌龙江倒不难。 但这里两岸都是深山老林,没法使用交通工具,想徒步的话几乎就是找死。 哪怕以何考的修为,风雪夜过江后也感觉受不了严寒,停在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然后返回鹤岭的酒店休整,午夜时分还回到了浦港镇的梧桐冠洞府修炼。 次日天亮后,乌龙江北边的风雪也停了,何考继续出发。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往着朝北的方向,并欣赏沿途的风光。 许是毛罗国在这边山深林密,何考翻山越岭走了一整天,愣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已见识了很多风景,何考打算往北再走一天就返程了,尽管节后又请了两周假,但以他徒步的脚程,肯定也来不及走到这片大陆的最北端。 气温很低,何考施展潜行术穿行在雪林中,将眼罩状的隐娥纱戴在了护目镜里面,穿着一件雪貂裘连帽大衣,几乎不会引起山野中的禽兽注意。 雪貂并非这一带的动物,分布于北米洲与罗巴联盟北部,如今的貂制品几乎都来源于人工养殖。 何考这件雪貂裘大衣就产自罗巴联盟,他为了此次远行特意买了一件,过了乌龙江才拿出来穿上,在深山雪原中倒是挺适用。 翻过一道山梁,下方是一条狭长的沟谷,底部蜿蜒平坦是一条封冻的河流。何考打算这次暂时就走到这个位置,等将来再抽空继续向前探索吧。 所以他就没有继续北行,在空旷里的河谷里转了一圈,这里除了脚下的冰层并没有别的东西,何考一边走一边查探冰层,主要是为了锻炼神识。 这条河流上封冻的冰层至少有一米多厚,何考的神识目前还穿不透。但是靠近岸边的地方水很浅,冰已经冻到底了,地灵幡在手,神识可以感应到下面的碎石和泥沙。 沿河岸边走了两里多地,他发现河底好像有個特别的东西,但感应得不是很清晰。 用短刃削开碗口大的一个冰窟窿之后,倒是能感应清楚了,何考又发现那东西还取不出来,干脆又削开了一个大坑,感觉比前几天挖野山参还要费劲。 碎石泥沙间半埋着一扇一尺多长的河蚌。在这种水域中,河蚌能长到这么大,年头也应该很长了,但此刻已经冻死了。 这条河是乌龙江的支流,乌龙江水域也有河蚌分布,河蚌在冬天可以承受很低的水温,但冰层下的水温仍在零度以上。 假如河蚌在被封在了寒冷的冰层中,也是会被冻死的。何考凭借神识发现,这河蚌里有一颗珠子,不仅挺圆,感觉还挺特别。 他回到固山秘府,用一口大锅将冻得硬梆梆的河蚌给煮了,打开之后取出了那枚珠子,直径有一厘米多点,形状接近完美的球形,非常漂亮! 珍珠在古代是宝物,但如今早已不稀罕,人工培育技术很发达,产量非常高,很多旅游风景区的货摊上都有珍珠制品卖,价钱也不贵。 但是这么大、形状这么完美的天然珍珠,仍然价格不菲。何考把它取出来,倒不是看上了这东西有多值钱,而是感觉它应当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 还是打那个比方,假如将神识当成电流,那么炼制好的法宝就相当于超导体,各种天材地宝相当于良导体,何考手中的那柄短刃则接近于超导体。 而这枚珍珠,居然也是超导体啊,若是仅用这个指标衡量,与法器已没什么区别,难道它是近乎天然的法宝? 何考又不是没见过珍珠,前段时间去萨哇国旅游时,在商店里就见过不少呢,但这枚珍珠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其的质地非常润,颜色并不是那种标准的珍珠白,而是接近于雪白,迎着阳光还有光泽流转,似乎带点半透明。 这是什么珠子?何考精通鉴毒术又兼修了鉴药术,可惜鉴物术尚未兼修明白。 本地特产最好问本地人,他拿起珠子回到了鹤岭的酒店,在客房里拍了一段视频,发给了刚认识不久的二大爷萧光年。 萧光年很快就拔回了视频通话,看背景他老人家应该是在哈尔滨的住所中,房子装修得挺雅致。何考又现场把珠子拿给他看,请二大爷帮忙鉴定一下。 萧光年详细询问了以神识查探有什么感觉,以及他是从哪儿弄到的? 何考没说自己越境跑到毛罗国那边了,只说这两天在附近找了一条冰河,想学当地人玩凿冰钓鱼,结果误打误撞在浅水区找到了一个带珍珠的河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萧光年听得直叹气:“你可真是好人有好运,这是一枚雪光寒。” 何考:“雪光寒是啥?” 萧光年:“罕见的天材地宝,稍加炼制就是一件法宝。你要保证它的完整,别瞎弄,可千万不要跑去打孔穿眼啊!” 何考:“很难得吗?我倒不是太懂,既然您老明白,回头就送给您好了,算是晚辈的孝敬!” 萧光年连连摆手道:“别别别,你可别送给我这个老头子!就算你想当我姑爷,下聘也太早了,我闺女年纪还小呢! 再说了,现在也不兴包办了,就算到了时候,还得你看中了、她也愿意才成……” 老头说话咋这么不正经呢,何考只是要送他一枚珍珠,他却扯这么多碎嘴子? 何考问道:“这东西很值钱吗?再值钱也没什么,您老还送我野山参了呢,趁我不注意偷摸就放进包袱皮了。” 萧光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不是钱的事。普通人眼中它可能只是一枚极品东珠,只有我老人家这样的高人,才能认出它是雪光寒,其价值不能用钱来衡量……” 雪光寒奇在何处? 用各种天材地宝祭炼法器,都有损毁失败的可能,但雪光寒本身就是一种接近于完整的天然法器,稍加祭炼即可,几乎不会失败。 炼成后的法宝,其他的各种妙用且不提,与这枚珠子的物性与炼器者的手段有关,但其本身先天便具有一项妙用,足以令人称奇—— 随身佩戴可使肌肤润泽,更有驻颜之妙! 它可以当成一种被动型法宝,供普通人佩戴。被动型法宝的概念何考也理解,比如他从小戴的那枚兽爪挂坠。 普通人佩戴这种被动型法宝,需要长期贴身,久而久之才有些许效果。 但此物若是落到术士手中,只要有三阶以上修为,以神识激发滋养形神,效果就非常明显了。若是有四阶以上修为,平日以御器之法滋养,则妙用更佳。 仅凭这一点,就知道它有多么珍贵了! 但萧光年本人倒是用不着这玩意,至于他的老婆和女儿,则都是普通人,就算何考敢送,萧光年也不敢让她们随便戴啊。 萧光年之所以坚决不收,何考猜测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老人家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潇河镇一带,乌龙江流域特产的天材地宝雪光寒,他手中可能早就有了吧。 总之了解到这是什么东西,何考非常高兴,心里甚至乐开了花,看来只要历练足够丰富,便总会有所收获! 当然了,他也得有相应的见知与能力才行。 回头可以找高人将之祭炼成法宝,或者等将来自己修为更高,也可以试着祭炼。 因为萧光年说了,此物本身就接近于天然成型的法器,祭炼的难度并不大,而何考也从江长老那里得到了炼器传承。 小心收好这枚雪光寒,何考又回到了那条河谷中,又多待了一天。他也没去别的地方,就是沿着冰封的河流行走,边走边查探。 倒也不能说他是贪心,只是少年人心性而已,就像一个孩子在海滩上捡到了漂亮的石子,也会忍不住再找一会儿的。 可是这一天走下来,大大小小的河蚌倒是发现了不少,品质不一的东珠也找到了几枚,却没有再发现第二枚雪光寒。 这很正常,雪光寒既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何考本就是抱着猎奇游玩、顺便锻炼神识的心态,倒也没什么失望。 次日午后,行走在蜿蜒河谷中何考,忽然在迎面的风中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再看前方似有烟气飘散。 这冰天雪地的深山幽谷中,怎么还有人野营?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49、忽惊故人闻荒谷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河湾中一个背风的地方,有人搭了一个毡布帐篷,帐篷旁用石块垒了一个简易的灶台,灶台中烧着松木,有两個人正在烤肉。 何考戴着隐娥纱施展潜行术,从下风口悄悄接近,在这种地方遇到野营的人,他本能地保持了警惕,但又没按捺住好奇心,所以摸过来看看。 他在林中的高处缓缓探出脑袋,看到了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人身材很魁梧,穿着厚厚的狍裘,另一人的衣服没那么臃肿,是专业的登山防寒服。 这种防寒服何考也有一套,前阵子还穿着,就是攀登世界各大高峰的专业装备,一般颜色都比较艳丽醒目。 此人这套衣服却似特意染成了白色,还刷上着斑驳的黑褐色条纹,在这种环境下是很好的伪装。他坐在雪地上,屁股下面却垫着一张虎皮! 动物皮毛需要鞣制成熟皮,才便于保存使用,但何考却感觉这似是一张新鲜的生皮。这两人难道是偷猎者,刚刚在这山中猎杀了一头老虎? 那他们此刻烤的,难道也是虎肉? 何考没敢用神识查探,好在如今的视力已经远超,离得很远也能看清那两人的面目,他莫名就认出了其中一人。 那名穿防寒服的男子,看形容约三十许,是兴神门四阶术士曾鸿业。 江老头给他留下的神念心印就是这么玄奇,原本根本不认识甚至没听说过的修士,见到了也就认出来了。 曾鸿业原名曾红叶,可能是嫌这个名字不好听或者不够大气吧,上中学之后便自称曾鸿业,高中毕业那年正式改了名。 他今年三十五岁,常住东北伊美市,两年前突破四阶修为成为高阶术士,算是术门中小有声名的一位后起之秀, 这是截止到去年十月间的资料。 至于另一人,何考并不认识,棕色的头发连着胡子乱糟糟的,也看不清究竟是多大岁数,其肤色五官显然不是东国人,像是毛罗国的老外。 曾鸿业父辈是林场伐木工,其本人则是护林员出身……对于术门中相对重要的人物,江老头给的“数据库”中,特意多介绍了几句。 兴神门四阶术士,戏称乞丐,又称花子,不仅掌握各种高阶应用法术,也熟悉不少江湖套路。 这种时节,他怎么会出现在国境外这么远的地方,难道就是伙同老外来偷猎吗? 这种事被撞破了,对方弄不好会恼羞成怒,何考虽已是三阶探险家,但自忖应该还不是曾鸿业的对手,至少正面冲突肯定干不过对方。 所以他赶紧将头低了下去,继续保持潜行敛息状态,也不放出神识,只是凝神倾听顺风传来的声音。 离得这么远,曾鸿业的神识也很难发现他,而且在这种地方,对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将神识凝成一束,朝一个方向特意查探。 那个老外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东国话,很标准的东北口音。 在龙江省比如阿城一带,其实就是常年生活着一批毛罗国人,他们的东北话也说得很溜,此人可能也是这种情况吧。 “师尊,那小子真能跑到这儿来吗?” 曾鸿业:“我们是追着他过了乌龙江,当时一场风雪把痕迹都给抹掉了……但是今天早上,在条这河谷里又发现痕迹。 有人刨开了河滩上冰层,好像是挖了一个大河蚌,周围还有足迹……这种季节这种地方,除了他还有谁会来? 想必是那小子饿急了在找吃的吧,应该就在这附近,跑不远的! 我们随时注意哪里有烟……他白天可能不敢生火,晚上应该躲在什么避风还避光的地方,可能是挖了个雪窝子或者是找了个山洞。 只要他出来活动,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我们不用着急,很快就能找到。” 老外:“从这地方带个大活人回去,可不容易。他既然是触犯那什么了共诛令,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也免得麻烦。” 曾鸿业:“要的就是活捉,至于为什么,你也别管那么多。抓住之后不用带回去,就近找个地方看住了,自会有人来接手。 小斯啊,我教你术法的事,不能被外人得知。术门不允许术法外传,更不会允许你这个外国人修炼……到时候你就回避一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小斯:“就听师父吩咐。”想了想又说道,“假如我们抓住了那个武岩骏……他回头再告诉别人,您教我术法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曾鸿业摆手道:“放心吧,不会暴露的。有人只是要问他一些事情而已,他只要被我们抓住了,就没有机会活着离开…… 既然触犯了术门刚刚颁行的共诛令,除掉他也是顺理成章……术门正需要抓个典型呢,谁又能说什么? 况且他师父早死了,也没有其他同门师兄弟,投靠在师伯门下,没人在乎他的死活……就算他师伯想追究,也不能怎么样!” 听到这里,何考感觉有点窒息,因为他清清楚楚听见了“武岩骏”这三个字,想必术门不会有人同名同姓。 那个老外是曾鸿业的徒弟,曾鸿业叫他小斯。 曾鸿业暗中教授小斯术法,却没有将这件事上报术门,去年术门弟子大普查的资料中,也没有这个小斯的信息。 要么小斯尚未修炼入门,要么是高鸿业故意隐瞒……看着小斯样子,估计是有修为在身的,那么情况就是后者。 听高鸿业的语气,他应该是骗了小斯,说什么术门禁止将术法传授给外国人。 可是据何考所知,术门并没有这条规定。虽然在平常情况下,术门尊长对海外收徒这类事情都比较忌讳,甚至会很反感,但也不至于无故惩罚。 高鸿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可能就像惠明石家培养清洁工那样,培养供自己驱使的手下,好干一些见不得光的黑活……比如偷猎。 但何考最关心的可不是这些,这两人居然是来追踪武岩骏的,而武岩骏也越过乌龙江逃到毛罗国境内了! 这大过年的,小武不回南花看父母,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两人还说小武触犯了术门刚刚颁行的共诛令……须知宗法堂颁行共诛令,就是何考建议的结果,怎么第一刀就砍在了武岩骏身上,他究竟犯了什么事? 那两人自以为找到了小武的踪迹,其实是闹了个乌龙。河滩上的痕迹其实是何考昨天留下的,他们应该是沿着河滩找了过来,恰好在那个地方歇脚吃点东西。 何考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身形悄然消失,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趴着的人形痕迹。 他从鹤岭市出发,以隐蛾之能穿行至林海雪原中,通常是不带手机的,有时就算带了也开启了飞行模式,否则可能会引起信号异常。 深山中大部分地方都是没信号的,但保不齐也会偶尔进入有信号的地方。至于越过边境之后,他就更没带过手机了。 回到鹤岭的酒店,何考取出了自己常用的那部手机,居然没有收到任何有关消息。 假如小武犯了事,而且是触犯了宗法堂最新颁行的共诛令,应该有人会告诉他的……至少钱固然就清楚他跟小武的关系不错,江长老也应该知道。 钱固然前几天还给何考发了消息。 何考多请了两周假,而老钱节后则是多请了一周假,已经提前回到了栖原。宗门的二次传法仪式顺利完成,老钱也找到一位长辈帮他祭炼法器粗坯。 何考还曾特意回消息向老钱表示了恭喜,算算日子老钱明天就该上班了……何考立刻就拨通了钱固然的电话,那边响了半天才接。 只听老钱的声音道:“我这边正陪几个领导打牌呢……听说你到阿城逛冰雪大世界去了,怎么还没玩够,咋地,不想上班了?” 何考:“我没待在阿城,这几天又往北走,去挖野山参了。” 钱固然:“你还有这本事呢?给我也捎一支极品山参!” 何考:“给伱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但我要跟你打听点事,听说入微门弟子武岩骏,触犯了宗法堂最新颁行的共诛令,究竟是什么情况?” 钱固然的反应有些懵:“武岩骏,不是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小武吗,我没听说啊他出了什么事啊?” 何考:“我在荒山河谷遇到了两个人,无意间听到他们的谈话,应该是术门弟子……他们正在追踪武岩骏。” 钱固然:“这事我一点消息都没听到,照说不应该啊,你别着急,我马上就找人打听。你不是和江长老很熟吗,有他老人家的联系方式吧?你也可以去问江长老……”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50、且论真心问祸福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又设法联系武岩骏,可是发出的消息如石沉大海。 江道祯的电话也打不通,何考只好给他老人家留言,但也不见回复。 怎么就联系不上呢?何考暗自猜测,他老人家或许在一个没信号的地方,要么正在闭关修炼…… 他猜对了,江老头这段时间正在惊花洞天中呢。若是其他人有急事,可以联系宗法堂值守人员,如确有必要,宗法堂再派人去惊花洞天通知江长老。 但何考却没法这么做,无论是以所谓的秘传弟子还是隐蛾的身份都不合适。 还是老钱靠谱,设法联系上了武岩骏的师伯叶回,大致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又赶紧转告了何考。 武岩骏回南花老家过年了,大年初七才赶回太姑。小师妹叶语喧吵吵着要去阿城,她过年期间在网上刷了不少短视频,听说冬天那边挺好玩。 可身边没人愿意陪她去受冻,而且刚过完年大家都各有事情要忙,她就决定自己去。小武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照说叶语暄已是入微门的二阶墨客,好歹也是练过的,平常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有什么不放心的? 武岩骏许是担心小师妹太单纯,平时身边的人凡事都哄着她,独自出门弄不好会被坏人骗了……另一方面,也是想找个机会与小师妹单独相处。 他们在阿城玩了两天,然后又到了伊美附近的山区一个叫冰雪村的地方,那是在林场中开发的旅游景点。 叶语暄想体验农家民宿,坐马拉爬犁,然后再到林海雪原中逛逛。 就是在冰雪村一带游玩时,武岩骏与别的游客起了冲突……没成想对方的家属也是术门弟子,但武岩骏事先并不知情。 他是個体育生嘛,脾气挺冲,曾经还坐过牢,可能是把人打伤了或者吓着了,总之是个误会……叶回已经赶到了阿城,正在尽力与对方交涉。 交涉地点为什么在阿城?因为冲突双方已经从冰雪村回来了。对方正在跟叶回谈判,看叶回能拿出多少“诚意”来“平事”。 至于武岩骏,许是因为闯了祸害怕了,已经躲了起来,可能是想等师伯把事情平了再露面吧。 总之老钱打听到的情况就是这些,叶回那边有些语焉不详。要不是钱固然特意找到他追问,估计叶回连提都不愿意提…… 叶回还叮嘱钱固然,此事不要对外宣扬,他正在与对方协商解决呢,只是一场误会导致的冲突,并不想闹大了,否则对武岩骏也不好。 听到钱固然的消息,何考问道:“老钱,你怎么看?” 钱固然沉吟道:“小武肯定是出事了!我估计他和师妹是让人给设计了,就连叶回都让人给蒙蔽了。对方就是冲着小武来的,但小武跑掉了,人还没找到。 所以对方故意在和叶回协商,目的就是拖时间要抓到小武,暂时不想把事情传出去。叶回估计也是被对方拿捏了……” 何考:“你没提我看到的事情吧?” 钱固然:“我当然没提!你看见有人想抓小武,还说小武触犯了共诛令,叶回估计就是这么被拿捏的。 假如小武真的触犯了共诛令,一旦把事情闹开,他就死定了!叶回的女儿也在场,弄不好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没把事情搞清楚之前,或者没跟对方谈妥之前,叶回心里也没底,更不会对我这个外人多说什么。” 何考:“小武是与什么人起了冲突?” 钱固然:“叶回没告诉我。” 何考:“叶回就想不到对方有问题吗?” 钱固然:“能想到又怎么样?现在看上去是他理亏,因为是小武闯了祸,人还跑了! 再说了,入微门的术士,跟东西打的交道多,跟人打的交道少,论算计,可不如别的术士!叶回显然不太想说这件事,也不可能跟我交实底。 我若不是突破四阶成为了高阶术士,这次在宗法堂那边又结识了入微门的几位尊长,通过他们联系上叶回,估计他都不愿意搭理我。” 何考:“入微门的弟子不会算计?那倒未必吧,惠明石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钱固然:“那是两回事,也不能一概而论……这是重点吗?” 何考:“你看什么才是重点?” 钱固然:“当然真相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武岩骏,问清楚发生了什么。” 何考:“还有呢?” 钱固然:“还有叶语暄,她应该也是在场的当事人,所以她了解的情况很重要。叶回飞到东北去,应该也是想先护住女儿。” 何考:“明白了,我既然已经遇到追小武的人,说明小武应该就在附近,还是尽量先找到他。” 钱固然:“这事不对劲,你可千万别勉强!” 何考:“放心吧,我不会勉强,量力而行。” 钱固然:“还是先联系江长老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何考:“我已经给他发消息了,但他老人家暂时还没回复。” 钱固然:“你究竟在什么位置,要我过去帮忙吗?” 何考:“有伱这句话就行!不需要你过来,你就算往这边赶也来不及了,在阿城我还能找到别人帮忙……” 挂断电话之后,何考也不想就这么干等着,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拨通了萧光年的电话。 他告诉二大爷,自己昨天跑进山林中玩野营滑雪,也不知滑出了多远,结果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得人。 他怀疑是偷猎的,于是悄悄摸过去,却听到了一段谈话…… 这种说法,是给此事做了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因为二大爷也不知道他是隐蛾。他还告诉二大爷,小武是自己的朋友,也转述了钱固然打听到的消息。 何考本不想麻烦萧光年,所以犹豫了半天才打这个电话。叶回等人恰好就在阿城,他也想托二大爷帮忙打听具体情况。 虽然都是四阶术士,但萧光年在术门中的资历、辈分以及背景,那可比钱固然强多了,有他出面过问,想必那些人也不敢轻易乱来。 另一方面,萧光年可是四阶神棍,应该能掐会算吧,根据已知的信息,何考也想请他老人家帮忙分析一番。 “你那位朋友钱总,分析的有道理,这事当然有猫腻。 我们先假定,你说的那个小武真的触犯了共诛令,冲突双方却都藏着掖着,不仅没有上报宗法堂,而且对谁都没说,这就是有问题的。 第一种可能,对方以此为要挟,向叶回索要足够多的好处。 第二种可能,叶回威逼利诱对方保守秘密,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武岩骏和他师妹都触犯了共诛令,或者干脆就是他师妹触犯了共诛令。叶回为了保护女儿,要拿武岩骏一个人顶缸,双方正在谈条件。” 这是萧光年的分析,何考摇头道:“我觉得这三种可能性都不大,倒是我在山里遇到那两个人,问题很大!” 萧光年:“方才的分析前提,是真有人触犯了共诛令。” 何考:“我不认为小武会触犯共诛令,他应该是被人设计了。” 萧光年:“你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 何考:“我既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萧光年:“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何考:“我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请您老帮忙分析分析。叶回和女儿眼下正在阿城,据说正在和对方商议,假如有可能话,也想请您打听一下情况。” 萧光年:“还有呢?” 何考:“江大爷的电话打不通,我发消息也没回,您老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假如联系不上江大爷,能联系上兴神门的李长老也行,转告他这件事。” 萧光年:“我可以帮忙打听,也可以帮忙联系,但是你想好了吗? 小武是你的朋友,假如他真的触犯了共诛令,然后畏惧逃亡。他的师伯试图救他一命,正在和对方谈判,想谈条件换取对方不追究。 可是你这样一来,事情就可能被揭开了,叶回想救他都救不成……你确定还要这么做吗?” 何考沉默片刻才答道:“我确定!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包庇谁,活要活得明白,死也要死个明白,而且我更愿意相信小武。” 萧光年:“假如他真的触犯了共诛令呢?” 何考咬牙道:“那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但必须要把真相查清楚,再由宗法堂下达对他的共诛令!” 萧光年似是长出了一口气,只说了一个字:“好!”然后又问道,“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对那个小武,好像很有信心啊?” 何考:“我在山里遇到那两个人,才是真正有问题的。其中一名术士,收了一名老外弟子,居然秘而不宣、欺瞒宗法堂。 而且听他们说的话,显然是拿共诛令当幌子……他们也没打算放过小武,之所以要活捉,是想问什么事情,然后还是要灭口。 难道要我去相信这样的人,而不去相信小武吗?” 萧光年沉吟道:“有道理……假如是有人故意设局,只为了针对一名毫无背景的二阶墨客,费这么大的心思,又是为什么呢?” 何考:“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萧光年:“你和小武是怎么认识的,还了解他哪些情况?都跟我说说吧。” 尽管心里着急,但何考还是很耐心地介绍了他和小武的结识经过。小武曾对他讲过的经历,尤其是在看守所遇到师父张燕飞的情况,他都转告了萧光年。 萧光年好半天没说话,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在算什么,最后叹息道:“他遇到张燕飞,是运数也是劫数;他能找你坦承师妹偷换挂坠的事,是善缘也是福缘。 他此番遭劫能否平安,看来就应在你的身上。你想怎么办,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这番话说得高深莫测,然而萧光年的神情却很凝重,结束与何考的通话后,他又拿着电话立刻开始摇人。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51、雪原千里追行迹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将手机留在了房间里充上电,又到固山秘府准备了一些东西,然后穿行空间再度来到了毛罗国境内,出现的地点还是那条河谷附近。 他很谨慎地没有靠近河谷,而是找了个高处拿着红外望远镜观察,发现曾鸿业和他的外国弟子小斯的营地还在那里。 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何考是午后发现的这两人,然后回去给钱固然打了电话,又等钱固然回了电话,刚才又联系了二大爷……这都是今天下午的事。 此刻时间刚过了晚饭点,但北方的天黑的早,山中的光线已经很暗了,温度也下降得很快。人如果没有及时回到营地,在外面待的时间稍久,就可能会被寒风冻透。 那两人看来是受了误导,他们发现何考活动的痕迹最终就停留在这处河谷中,于是就在这一带寻找,当然不可能找到什么,除非小武碰巧也逃到了这里。 何考忽然想起,自己越过乌龙江之后的那天上午,也曾山中发现了有人活动的痕迹。 当时他看见一根树枝似是被人折断的,因为雪地上还落着很多枝杈,痕迹明显是被小刀削掉的。 可是后来走了一整天也没看到一个人影,他还觉得奇怪来着……现在回想,那会不会就是小武留下的? 那个位置就在他过江后不远的地方,何考还能记得,下一瞬间就穿行到了那里。 此处是個山窝子,四面背风,那夜之后也没有下过雪,所以很多痕迹还在。 何考仔细观察一番,应该是有人弄断了一根核桃粗细的树棍,还将上面的细小枝桠给削掉了,可能是加工了一根木棍或者是简易的梭标……那人应该是带着小刀的。 追踪小武的曾鸿业是一名四阶术士,这么简易的工具对他而言可有可无……那么应该就是小武喽? 曾鸿业曾提到,他和小斯是追着武岩骏过了乌龙江,可是当天夜里一场风雪抹去了所有的痕迹。那么他们与何考大致是在同一时间过江,也就是三天前。 过江之后不久,何考的行迹与小武的行迹,恰好就在小武加工树棍处交汇。 何考过江后的第一天,始终向北行走;第二天到达了那条河谷,无意间找到了一枚雪光寒,然后就沿着河谷继续寻找;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发现了曾鸿业与小斯。 曾鸿业和小斯为什么会追到那条河谷中?因为他们发现了何考的行迹,然后追踪方向就被带偏了! 在这种环境下追踪何考,是一种很迷惑的行为。 因为何考是隐蛾,他可以不考虑野外装备和给养物资的问题,想用什么东西就随时回去拿,觉得饿了、冷了就回宾馆休息,夜间也不用在这里宿营。 因此其行径速度很快,行踪看起来也非常诡异。 那两人就这么一路阴差阳错地追到河谷中,反而被何考发现。 而武岩骏若是仓促间逃亡的话,不可能有充分的准备,能逃到这个地方已是侥幸,恐怕也跑不远……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都不容易。 考虑到武岩骏毕竟也二阶术士,倒是也有很大可能活下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先找到他。 想在这里过夜,得找个山洞或者挖个雪窝子,如果有条件的话最好还能生个火。放飞无人机用红外镜头在附近一带寻找,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但这里没法放无人机,因为气温太低,超出了民用无人机的性能极限。 乌龙江北边的山野,比鹤岭一带更冷,最近几天夜间最低气温接近零下三十度,白天气温最高时也只有零下十几度,假如刮起风来,体感温度会更低。 何考站在那里,尽量将自己带入武岩骏——假如他是小武,会躲在什么地方,又会往哪里跑? 事实证明,曾鸿业是把目标给追丢了,那么站在小武的角度,就是这两天已经甩掉了追踪者,他肯定不会继续往北边荒无人烟的地带跑! 明智的选择是兜个圈子回去,回到东国境内,找个有人烟的地方躲藏,比如在某个村庄找座没人住的空屋子躲起来,或者发出求救信号。 这里的村镇包括县市,冬天都有很多空置的房子。 小武是在伊美一带逃走的,却能在这儿留下痕迹,说明他过了乌龙江之后并没有继续往北,而是沿江朝东行……这小子体力真不错啊,能跑出这么远。 冒着夜间的严寒,何考带着红外夜视仪在附近搜索了一圈,红外信号倒没什么发现,却在东边不远处找到了痕迹。 这里是一片雪原,人走过会留下明显的痕迹。但是山中时常有风,比如气温变化较为剧烈的凌晨和黄昏,也会因为空气对流而起风。 这里的雪不是南方那种湿雪,而是近乎粉末状的,脚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起风的时候就如扬沙撒盐一般,很多痕迹都会被抹去,只留下断断续续的线索。 隐蛾门弟子,擅潜行也擅追踪,修炼感通术首先就要求五感特别发达,形成一种综合的类似直觉的感应能力……所以何考也追踪了下去。 在夜间行动受到的限制毕竟很大,何考也不得不间或回到酒店房间里休息,顺便看一眼手机是否有人给他回了信息。 当他第三次回到酒店客房,准备喝杯热水再吃点东西,突然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也不管是诈骗还是推销的,何考立刻就拨了回去,接电话的人竟是李修远。何考托二大爷设法联系江长老或李长老,萧光年还真联系上了。 李修远:“你刚才干啥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何考:“我去毛罗国那边了,想去找武岩骏,刚发现他的踪迹……我为什么要找您,萧前辈已经告诉您了吧?” 李修远:“他说了……但你没告诉他,是什么人在追踪武岩骏?” 何考:“是兴神门弟子曾鸿业……” 在李长老面前,何考不必隐瞒隐蛾之能,可以畅所欲言。他如实讲了自己的行踪以及发现的情况。 假如他能看见李修远的表情,会发现这位长老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 李修远:“你知道曾鸿业现在的位置吗?” 何考:“我能找到,但是说不清楚……要不然我再对照一下卫星地图,指一个差不多的范围?” 李修远:“知道是谁就行,你先去找武岩骏,但愿他还活着。假如你找到了人,就把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暂时别跟外界联系…… 至于阿城那边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萧光年已经盯着了,我也会尽快赶到!” 天亮之后,何考继续在深山雪原中追寻武岩骏留下的行迹。到了中午时,他终于知道武岩骏加工那根木棍是做什么用的了,就是削尖了当成标枪,猎杀了一头小狍子。 一处大石头下面,留有生火的痕迹,武岩骏应该在这里烤了狍子肉,补充了一番体力。 这里的山中岩洞并不多,地表又被大雪覆盖,适合露营的地方并不好找,野外生火很容易暴露行迹。但当时武岩骏应该是又累又饿,顾不了那么多了。 接下来小武的行踪果然又折转方向往南行,再度越过乌龙江回到了东国境内。 何考最终在一个山窝子里的树洞中找到了武岩骏,此地距离最近的村庄已经不远了,而且最近的镇子就是潇河镇。 所谓树洞并不是树干中的洞,而是树根下的洞。这是一株很大的树,根系展开很发达,构成了支撑的地穴的顶部结构。 这个洞往下掏得很深,里面比较宽敞,还塞了很多保暖的干草,应该是熊瞎子冬眠并养育幼崽的地方。 此刻洞里没有熊瞎子,却窝着一个小武,他尽量蜷缩着身子,裹着一张割得很粗糙的狍子皮。 天已经黑了,小武刚刚睡着,旁边还放着一根烤得半熟的狍子腿,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上面还留着啃过的牙印。 一位二阶术士,照说不应该这么没警觉,但小武应该是又冷又累,已经到达了极限,何考拍了他好几巴掌才将其叫醒。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武岩骏醒来之后好半天还是懵的,看见何考一度以为是幻觉——人在失温的时候,确实可能出现幻觉。 何考好不容易才跟他解释清楚,自己恰好在边境线一带玩野营滑雪,无意间碰到两个疑似偷猎的家伙,偷听到对方讲话,才知道他出事了……然后一路找到了这里。 武岩骏都激动哭了呀,他是真的掉眼泪了,就像走丢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长! 但对何考说的话,小武是一脸懵逼,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触犯了什么共诛令。 他是莫名其妙被人追杀的,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稀里糊涂一路逃过了乌龙江。 追杀他的人虽然被甩掉了,但在荒山野岭中手机没信号也迷了路,他只能按大概的方向又回到了东国境内……白天坚持往南行。 到今天他已经在野外度过了三天三夜,还没看见村庄和公路,几乎都要绝望了!假如何考没找到他,他估计自己这一觉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何考放好电筒,从背包里拿出来两张聚酯薄膜保温毯,让小武先裹严实,又掏出一个便携式野餐炉,就在树洞里煮了一锅营养糊糊,让小武补充矿物质和热量,把身子缓过来。 期间何考还去树洞外转了一圈,似乎是想确认这个地方是否安全。 喝了半锅热乎乎的糊糊,小武终于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说话不再那么语无伦次,又开始从头讲述自己的遭遇—— 这个时节的冰雪村昼短夜长,小师妹每天夜里刷手机都睡得比较晚,起床时间相对就更晚了。但武岩骏已习惯了早起,如果每天早上不锻炼一会儿,仿佛就感觉身上不舒服。 天很冷,他先吃了个简单的早饭,回房间换上单板滑雪软靴,穿好防寒服,带好口罩、帽子、护目镜,拎着单板就去了村外的山坡。 他是出来踩点的,因为小师妹昨天说想滑野雪。 所谓滑野雪,就是不玩滑雪场中的雪道,到野外来个自由滑,这是比较危险的运动。但小师妹刷了很多这样的视频,就认为这么玩很潇洒很有感觉,她要的就是感觉。 武岩骏出国留学期间,也曾玩过野外滑雪,昨天还在小师妹面前吹过牛。结果叶语暄听了就更感兴趣了,非要小武带她去试试。 小武是内行,还自诩是滑雪高手,他很清楚这项运动的危险性。 小师妹毕竟也是二阶术士,想滑野雪那就滑吧,但是得事先找到一条合适的路线,自己先滑两遍,确定问题不大,然后才能带小师妹来玩。 这样的天然雪道雪层要厚,林木要稀疏,坡度不太陡,而且路线要足够长,才能既安全又好玩。所以他出了冰雪村往北,先尽量往高处走,好观察地形。 此时的气温还很低,他只是来踩点试滑的,所以穿着防寒服而非专业的滑雪服,可是走着走着,就发现有两个人好像在跟着他。 山林又不是他家的,不可能阻止别人与他走同一条路线,所以小武起初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加快脚步跑向了目光所及的最高处。 可是他一提速,那两人也紧跟着提速,从左右两个方向把他堵在了那座山的最高点。武岩骏前方是一片坡度较缓的雪坡松林,后面是一道陡峭的高崖。 武岩骏觉得很不安,他将双脚在单板上扣好,开口问道:“伱们也是来滑雪的吗,怎么没带雪橇?” 来者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个好像还是老外,就是曾鸿业和小斯,只是小武当时尚不知他们的身份。 开口说话的是曾鸿业:“武岩骏,是你吧?” 武岩骏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下意识反问道:“你们想干嘛?” 曾鸿业:“跟我们走一趟,找你问些事情。” 武岩骏摇头道:“你谁呀,要我跟你走就跟你走?让开!别打扰我滑雪……” 曾鸿业:“那可由不得你!”说着话他一招手,山顶竟卷起一条雪龙,朝着武岩骏缠绕而去。 武岩骏却做了一个他没想到的动作,向后纵身一跃在空中转体,竟然跳下了高崖。 高崖下有个陡峭的雪坡,离崖顶有七、八米高,这个动作,是极限运动视频中经常能看到的镜头,假如选错了地形或者技术失误,是会出人命的。 武岩骏踩着单板落在雪坡上,飞速向另一侧的山下滑去,沿途还引发了一场小型雪崩。 他以为那两人不可能再跟上来,结果滑出很远后回头一看,他们居然也跟着跃下了高崖,尤其是曾鸿业速度还挺快,明明没带滑雪板,脚下却似在滑行一般。 人在这么厚的积雪中,徒步通常是跑不快的,见此情景小武也知道遇上了高手,不知为何他的脑子好像很混乱,难以仔细思考,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就想赶紧逃跑。 假如换一个人,可能早就被曾鸿业给追上了。 武岩骏没跟小师妹吹牛,他的确是一名滑雪高手,单板技术也非常娴熟,原先就是读体育专业的,在海外也专门练过冰雪项目,如今突破二阶修为后,身手比以前更加矫健。 所以在一段长距离的下坡加速后,他把曾鸿业给远远甩开了。 滑雪的速度虽快,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上坡时还得把板摘下来步行。就在他遇到上坡后,被甩开的曾鸿业又渐渐拉近了。 曾鸿业上坡的速度要比小武快得多,仿佛双脚还能踩雪滑行。幸亏武岩骏又很快跑到了坡顶,继续向下滑行又甩开了曾鸿业。 幸亏从他们出发的地点一直到乌龙江边,总体地形是一个起伏的长下坡,武岩骏在山中蜿蜒滑行,拎着板往高处跑的时候少,踩着板往低处滑的时候多。 为了尽量甩开追击者,小武也不得不利用地形往北边的乌龙江方向逃。 所以曾鸿业虽然没把人追丢,但也始终没追上。 就这样一追一逃间来到了乌龙江边,他们跑出的距离已经很远了。曾鸿业在高处,眼看着武岩骏扛着单板,踏着封冻的冰面跑出了国境,他也不得不停下来歇会儿。 曾鸿业徒步能在雪地上也能有那么快的速度,倚仗的是术法神通,但其神气法力也不是无限的,追到此时也不得不歇口气了。 后面还有个更累的呢,就是小斯,还好雪原中留下的痕迹很清晰,他跟在后面直至黄昏时分才追上了在江边休息的曾鸿业。 乌龙江那边的武岩骏也是筋疲力尽,同样需要停下来休息,他找了隐蔽的视角悄悄观察江这边的动静。 曾鸿业与小斯在江边汇合,也准备越过乌龙江。到了乌龙江这边,武岩骏就没有滑雪逃跑的地形优势了,因为再往北走,地势是越来越高的。 恰好这时一场风雪降临,曾鸿业与小斯不得不找地方躲避风雪,等第二天风雪停后,他们才越江继续追踪,而武岩骏已经向东逃走了…… 武岩骏越过乌龙江后不久天就黑了,山中又迎来一场风雪,他赶紧找了个地方避寒,差点被冻死。 他用滑雪板当锹,在一处避风的地方,往大树根下挖了一个雪窝子,躲在里面才熬了一夜,滑雪板也让他给弄坏了。 次日他没再往北边的高处走,而是朝东逃跑,路上还加工了一根削尖的树棍当拄杖和武器,又一连走了很久,才确定自己把后面的人给甩掉了。 那时他已累极、饿极,幸亏遇到了一群狍子,无奈之下用最后的体力猎杀了一只小狍子,弄了一个简单的宿营地生火剥皮烤肉,总算得到了一丝补充。 幸亏身上还带了一个防风打火机和一把瑞士军刀。 他在那里又过了一夜,然后就带着剩下的狍子肉迂回向南,越过乌龙江重新回到东国境内,想找一个村庄报警。 可是他走了一整天也没见到村庄。 哪怕能看到一条公路也行啊,沿着公路应该就能找到村镇了,放眼望去却始终都是茫茫雪原……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实在支撑不住了,又找了这么一处树洞休息。 再睁开眼睛,他就看见了何考的身影。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52、谎言假事索真图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说完这段匪夷所思的经历,武岩骏叹道:“也就是我啊,既是滑雪高手又是运动健将,否则根本跑不掉,换一个人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听他这么说话,何考也就放心了。 何考先前还怕小武受到惊吓刺激,整出什么创伤后应激啥的。此刻小武刚刚获救,才吃了口热的缓过来,就不忘得瑟吹牛了,不改本色啊。 何考:“别吹了,你今天躲进这个树窝子的时候,天还没黑吧?其实再往前走,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出了林子就有一个村庄,沿村庄再走几里地,还有個镇子。 希望就在眼前,你这位高手怎么就跑不动了呢?” 武岩骏有些尴尬道:“这跟体格无关,我只是腿抽筋了……大运动量之后没有及时补充电解质,很容易抽筋的。” 然后立刻转移话题道,“我到现在也搞不明白,那两个人为什么要追我?” 何考:“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武岩骏:“有啊!我当时的脑袋好像不太清醒,就是很害怕,莫名奇妙就想逃跑,甚至都没想起来打电话报警……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信号了。” 何考:“追你的人是高手,兴神门的高阶术士。据我所知兴神门有一种术法,可以惑乱神智,你可能就中招了……他们就是想让你逃走,然后好在没人的地方抓住伱。 但是他们也没想到,你当时已经扣上了滑板,滑雪技术还那么好,竟然能跳崖逃走,一直追过乌龙江都没追上。” 武岩骏:“我也不是白给的,高阶术士又怎么样,想追上我还得多练几年!” 何考:“你不得瑟就难受吗?说正事,他们说你触犯了共诛令,究竟是怎么回事?” 武岩骏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两个人,那天是第一次见面。” 何考:“在此之前,你跟什么人起过冲突吗?” 武岩骏:“跟别的游客吵架算吗?” 何考:“怎么吵的架?你尽量把所有的细节都回忆起来,一五一十详细说说!” 武岩骏与人吵架,就是逃亡前一天的事情。那天吃完午饭,他和叶语暄去玩冰雪村提供的马拉爬犁项目,当时人很多,需要排队—— “小师妹把手机忘在房间里了,把房卡给我,让我帮她回去拿,因为我跑得快。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和一个男的在吵架。 那家伙不讲究,许是看一个小姑娘好欺负,不老实排队直接就插她前面去了。我就过去把他扯开了,警告他去后面排队。 结果那人的女朋友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说什么自己原先就是排在前面的,让男朋友帮她排会儿队,后面的小姑娘故意找茬不讲理……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嘛! 师妹气得想骂人,被我拦到身后了,我指着鼻子骂了他们的几句。结果那男的发神经,居然说我耍流氓,调戏他女朋友! 那我能客气吗?想收拾他,却被那女的挡住了。我不想跟女人动手,就要她别拦着我,要不然就赶紧带着男朋友滚,否则我嫩死他!” 何考插话道:“嫩死他,你啥时候学会的这句东北话?” 武岩骏:“就是到东北之后刚学的,从阿城到伊美,我听好几个人都讲过。” 何考:“你真的对那女的说,假如他们不赶紧滚,就嫩死她男朋友?” 武岩骏:“放狠话呗!假如我真动手,早撅他几个来回了,当时已经很克制了。” 何考想了想才开口道:“若我猜的没错,那女的很可能也是一名术门弟子,故意找茬碰瓷,让你放出狠话,威胁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 武岩骏一惊:“这样吗?”顿了顿又问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我触犯了共诛令,啥事都是他们说了算吗?” 何考摇头道:“当然不算,但是你已经没法再说话了。” 武岩骏:“我怎么就没法……”说到这里他才陡然反应过来,接着道,“有高手把我抓走了,所以我就没法开口了,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何考:“对方应该就是这么设计的!你被高手带走了,在外人看来,就是畏罪潜逃了。” 武岩骏:“可是我为什么要畏罪潜逃呢,难道就因为那天吵架的事?当时我师妹在场,还有很多游客围观呢,也不能强行就说我犯了共诛令,要赔上一条命吧?” 何考:“就因为你失踪了,没法再开口。那么在你吵架之后、潜逃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他们说了算,怎么编都行!” 武岩骏:“能怎么编啊?” 何考:“只要你没法开口,他们就能随便说。比如第二天早上,你又遇到那名术士起了冲突,然后口出狂言威胁对方,要弄死她男朋友。 方才我是猜那女的是一名术士,假如倒过来,那男的是一名术士,情况也是一样的。比如你第二天又和那男的起了冲突,然后威胁对方,要他小心自己的女朋友。 反正话怎么编都可以,只是要将共诛令往你头上套。” 武岩骏:“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要针对我?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何考:“可能你与什么重要的人或者重要的东西有关。” 武岩骏:“我在术门中认识的最大的人物,就是师伯叶回。” 何考:“重要的东西呢?” 武岩骏:“我拜师是在看守所里,还没出去师父就去世了,能有什么东西?” 何考:“《谭仙拄杖图》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武岩骏:“记得呀,还是我告诉你的呢!真品早就被丹鼎门拿走了,就连我师父亲手制作的仿品,展出时也莫名其妙被人掉包了……后来有人怀疑,那是隐蛾干的。” 《谭仙拄杖图》的故事,如今回头看是越来越离奇了,前后有三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是钱固然提供的。 三年前主题名为“东国古代神秘文化”的全国巡展,有一幅南花美术学院选送的《谭仙拄杖图》,在平京展出的时候还是真品,到最后一站栖原展出时起初也是真品。 但栖原站展出的最后一天,它却莫名被人替换成一张拙劣的仿品。展览承办方和承保方却不愿认这个账,只能声称作品送展时就是赝品。 公安机关介入调查,却牵出了另一桩大案。南花美术学院馆藏的多幅古代书画真迹,都被人用赝品调包了,有的甚至已在海外上了拍卖会,涉案金额巨大。 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曾任馆长、时任院长的张燕飞,然后张燕飞锒铛入狱…… 这是钱固然讲述的版本,因为他在平京看到了这幅作品,以老钱当时三阶纵横家的眼力,根本没看出来是假的。 也就是说,老钱认为展出的一直都是真品,最后一天才被人调包。 第二个版本是武岩骏本人讲述的。 南花美术学院当初送展的就是赝品,出自张燕飞之手,而真品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被调包了。 张燕飞发现了馆藏的《谭仙拄杖图》,便好心通知了丹鼎门,并愿意制作一份副本,给丹鼎门带回去做纪念。 丹鼎门那边却来了不少人,带来了不少珍贵的古代书画材料,要求张燕飞制作一份仿品留在学院,他们要把真品带走。 具体是怎么商谈的,武岩骏并不清楚,总之张燕飞不得不答应了。所以后来送展的《谭仙拄杖图》,则是张燕飞制作的仿品。 丹鼎门经手这件事的负责人,就是执事万钟乐。 由于张燕飞的水平极高,所用的材料也都是比照真品相应的古物,所以连钱固然这样的高手都没看出破绽……最终却在展出时出了意外。 仅仅是这幅画的事,可能还有的扯,偏偏由此还牵连出别的事,张燕飞则有口莫辩。 这是武岩骏告诉何考的,但何考本人这里还有第三个版本。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谭仙拄杖图》在栖原展览的最后一天,确实被人偷换了。作案者就是当时的隐蛾、螣信集团金牌ai美工师、擅画各种二次元小姐姐的黄小胖。 何考能猜到,黄小胖为什么会拿走这幅画?因为站在这幅画的面前,仿佛就在画中谭仙人的目光注视下,竟然动用不了隐蛾之能。 何考可以断定,南花美术学院送展的就是真品,张燕飞根本就没有将真品交给丹鼎门,而是用了一招偷龙转凤。 张燕飞确实制作了一份足以乱真的仿品,他交给丹鼎门的就是那幅仿品,而万钟乐等人当时竟然没看出来! 论专业,张燕飞可比万钟乐强多了。 真品仍然留在了南花美术学院,后来送展时却被隐蛾偷走了,才牵连出那么多事情。如今真品就在何考手中,收藏于固山秘府中。 最后这个版本的真相,何考当然不能直接告诉武岩骏,他沉吟道:“我现在在怀疑一件事,你师父当初的修为并非二阶墨客,可能早已突破三阶鉴定家。” 入微门术士,一阶称模仿者,能观察到各种物品的细节特征。 二阶称墨客,比模仿者更进一步,不仅能观察到,还能加工出来,身体的控制能力已经可以与感官匹配。 至于三阶鉴定家,那就相当于人形立体扫描仪了,掌握了神识,也拥有了清明的元神,可以在元神中复现一件物品,达到纤毫毕现的水平。 入微门的应用术法鉴物术,至此才能掌握纯熟。 能用一件仿品骗过万钟乐,虽有专业方面的因素,但张燕飞至少也得是三阶鉴定家。说不定他就是通过成功仿制这幅作品,突破了三阶。 万钟乐可是五阶术士,想用仿品糊弄他,至少要在各个细节乃至物性特征上都没有破绽。何考是已经知道了真相,所以才会做此推测。 武岩骏张大嘴道:“啊,我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考:“假如有人要害你,你不知道对方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是不是得留一手,不会把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出来?” 武岩骏低下头道:“倒是有这种可能……到了师伯那里我才听说,很多入微门术士不论是仿制还是炼制东西,都喜欢留一手。 你别误会啊,倒不是留什么缺陷、后门啥的,有时就是一个独门标记……有这种习惯,做别的事情也可能留一手……可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何考心中暗道,既然是留一手底牌,又怎么可能告诉在看守所里刚认识的小武,口中却说道:“既然是秘密,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也是为了保护你。” 武岩骏一脸痛苦道:“我一直都认为师父的死有问题,明明出去之前他还是好好的……难道与那幅《谭仙拄杖图》有关?” 何考:“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还猜测,你师父给丹鼎门带回去的,其实是他制作的仿品,留下的才是真品。” 武岩骏又抬起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何考:“假如是赝品,为何有人要在展览时把它偷走呢?” 武岩骏:“很多人,包括我师伯,后来都猜测是隐蛾干的。” 何考:“也不一定就是隐蛾吧?术门也有高手,他们同样有那个本事。但这不是重点,无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偷一幅赝品?” 武岩骏:“偷换的人,不知道那是赝品啊。丹鼎门带走真品的事,并没有对外宣扬。” 何考:“你都知道事情,真正的术门高层会不知道?最合理解释,那其实才是真品,且真品大有玄机,值得高人出手,否则谁会吃饱了撑得去偷它?” 武岩骏有点迷糊了:“听你这么一说,也有这种可能啊。” 何考:“术门去年出的事你是知道的,而且还参与了,已确认隐蛾就在栖原一带活动。 这样一来,有人就会想起三年前的案子,猜测是隐蛾偷走了那幅画,但隐蛾没有道理偷走一幅赝品。 那么丹鼎门也会怀疑,他们当初拿走的才是赝品。那幅画肯定有名堂,这么长时间研究不出名堂,肯定也会起疑。 但是你师父已不在,想要搞清楚怎么回事,恐怕只有来问你。” 何考费了很大的劲,才解释清楚自己的猜测,武岩骏却一头雾水道:“来问我?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何考苦笑道:“但那些人不信啊! 在他们看来,你师父在看守所里收了一名关门弟子,肯定是要交待一些事情的。那幅《谭仙拄杖图》可能很重要,或者大有玄机,所以他们想找回来。 他们猜测真品是被隐蛾偷走了,那么寻找这幅画的线索,同样也是找到隐蛾的线索。而你很不走运,与这两件事都沾上了边!” 武岩骏已经快蒙圈了,喃喃道:“我咋就这么倒霉呢……他们,又会是什么人呢?” 何考提示道:“想找回真品的人。” 武岩骏:“什么人想找回真品?” 何考简直把答案都喂到嘴边了,接着提示道:“拿到赝品的人。” 武岩骏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当初丹鼎门的那些人?” 何考点头道:“可能是因为各种原因,他们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带走的是赝品,又或者研究了这么久,终于确定其不是真品。” 武岩骏瞪大眼睛道:“我太佩服你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到了你那里,就能分析得这么明白?” 何考:“我只是在分析——那些人为什么要设局抓你?是图你体格好,还是图你家的小吃店?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还有一句话何考没说,他之所以会做出上述分析,是因为他早已确定,张燕飞当年没有把《谭仙拄杖图》真品交给丹鼎门,然后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测。 武岩骏:“按你的分析,是丹鼎门的那些人想针对我,可你刚才又说,这几天追我的是兴神门高手?” 何考:“天底下不止一个聪明人,我都能想到的事,术门中肯定也有人能想到。想抓你的人未必会亲自动手,为了避免暴露,可以躲在幕后派别人来干。” 武岩骏不禁后怕道:“假如我真被他们抓住了,会怎么样?” 何考:“你会被带到一个秘密营地,然后会有人来审问你。” 武岩骏:“我会被严刑拷打吗?” 何考:“那倒也未必,术门高手自有别的手段让你说话,但是无论怎样,他们不会再放你回来。 那么在外人眼中,你就是触犯了共诛令畏罪潜逃,冰天雪地茫茫林海,可能不知冻死在哪里了……” 武岩骏又不禁打了个哆嗦:“你说的就像亲眼看见的一样,也太神了!” 何考苦笑道:“只是你觉得神而已,我还觉得自己太嫩了。刚才那些话,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还没证据能证明。” 武岩骏:“可我感觉就是真的啊,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但我自己根本就想不到……这下面放的是什么?味道怪怪的还有点甜,感觉好好吃啊!” 说话间,他已经把那一小锅糊糊快吃完了,糊糊最底下有一些细细的东西。 何考:“我加了一点点野山参的参须,味道是苦的,你没吃出来吗?” 武岩骏:“我这几天冻得味觉都不好使了,只感觉很好吃。” 何考:“感觉好吃就对了……” 小武最深切的感觉,是自己的脑袋都不好使了,此前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何考一番话,就把幕后嫌疑人可能的身份、动机、采用的手段都分析得差不多了。 隐约曾听说,何考是灵犀门江长老的秘传弟子,灵犀术有这么神奇吗? 此刻明明没有遭受术法攻击,武岩骏却还是一阵阵懵圈,可能是终于吃饱了开始发饭晕吧。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53、泪盼尘烟脱寒苦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武岩骏获救之后吃了东西,又与何考说了很多话,一度感觉很亢奋,过了一会儿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色放亮后他便被何考叫醒,何考问他还不能不走?他拍着胸脯说当然可以! 可是等到真的上了路,许是心情已经放松下来,反映到身体上,在雪地中难免有些腿软,有时还需要何考拽一把。 还好路并不远,翻过一道山梁出了林子就是一个村庄。他们并没有在这个村庄里停留,沿着乡间道路又走了几里地,来到了一个镇子。 小武感觉很困,非常的困,昨夜睡得其实并不好,总处于半梦半醒间,此刻仍有些迷迷糊糊,就是机械式的跟着何考。 恍惚间进了一栋房子,屋子里好像还有火炕,但是何考没让他睡火炕,而是带到旁边的房间里让他脱了外衣钻被窝,躺在了一张床上……感觉好暖和。 这一觉睡得异常沉,朦胧间好像还做了個梦。梦境的内容往往都很荒诞、碎片化,有各种莫名其妙的跳跃式转场。 起初的场景好像还在那个树洞里,何考救了他之后两人在说话,后来面前的人变成了他的师父张燕飞,场景则莫名变成了当初的看守所。 说着说着,看守所又变成了一个房间,他好像在接受术门宗法堂的询问,问着问着场景就跳跃到了太姑城他平时住的地方,师伯叶回在跟他说话。 和师伯说了几句,小师妹来看他了……小师妹好像哭得很伤心,显然这段日子为他担惊受怕了。 武岩骏则插着胸脯说没什么,这件事不怪小师妹,而是别有用心的人想陷害他,但以他的本事,那些人还抓不住…… 他就在这时突然醒来了,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有动静—— “你给他下了药?” “只是补气和安神,可以让他好好休息,把身体缓过来。” “嗯,醒了。” 就在这时灯亮了,有两个人坐在床边……何考身边那个老头打扮得挺潮啊,穿着一件黑缎金丝绣袄,现代古装范。 武岩骏这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赶紧从床上坐起来,这一动便感觉浑身酸软。 何考主动开口介绍道:“小武,这是宗法堂的李修远长老,为你的事特意赶来。” “李长老好……咦,我鞋呢?”武岩骏掀开被子慌忙下地,却发现鞋不见了。 何考:“你那双单板靴吗?脱了之后屋里热气一熏,简直都没法靠近了!我扔院子里了……” 李修远笑道:“何考,你帮他拿一双棉窝子来。” 李长老又和颜悦色地询问了一番武岩骏的遭遇,同时告诉武岩骏不必担心,他的师伯叶回已经赶到了阿城,叶语暄也没事。 受宗法堂指派,灵犀门术士萧光年,已经带了一批人将冲突双方都给控制起来了,正在分别讯问。李修远特意赶到潇河镇,就是要把武岩骏带回去对质。 所谓冲突双方,就是叶语暄与兴神门弟子傅晓辞。 傅晓辞就是那天在冰雪村与叶语暄发生冲突的女子,她也是兴神门的二阶掮客,但当时并没有表露修为,也没有说出身份。 这也是正常情况,武岩骏和叶语暄同样没有表明术士身份,只是日常冲突而已,谁能想到对方可能是术门弟子,吵起架来还要对什么江湖切口吗? 至于冲突的具体过程,两人还是各持一端,总之还是傅晓辞有没有插队的分歧。不论是谁非,哪怕武岩骏真的放了几句狠话,好像也不能强行说他触犯了共诛令。 术门高人也不是傻子,共诛令适用于什么场合、核心目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清楚。 关键是傅晓辞的另一段控诉,简直能置武岩骏于死地—— 发生冲突的第二天一早,武岩骏从餐厅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又看见了傅晓辞。 傅晓辞是术门弟子,早上经常会练功,她到冰雪村外的林子里,登上雪坡准备舒活筋骨、吐纳朝霞紫气。 不料武岩骏却尾随而至,见四下无人,便逼近了质问,昨日其男朋友为什么要说他耍流氓?既然敢这么说他,那他便真的要这么做……然后便动手动脚、欲行不轨 傅晓辞闪身欲走,却被武岩骏强行扯住衣服。她不得不暴露术法修为,结果发现武岩骏也是术士。 两人有一番短暂的交手,傅晓辞自报身份,并质问武岩骏是哪个术门的弟子、又出自何人门下? 见对方竟然也是术士,一时无法得逞,武岩骏便悻悻收手,还恶狠狠地警告傅晓辞闭嘴,绝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否则弄不死她,还弄不死她男朋友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可是傅晓辞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带着男朋友,其师兄曾鸿业也在冰雪村。曾鸿业早晨也出来练功,听见动静便赶了过来,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曾鸿业便上呵斥池武岩骏,知不知道宗法堂最新颁布的共诛令?并要当场将他拿下,交给宗法堂处置! 武岩骏哪是曾鸿业的对手,但这小子也挺狠,居然转身跳崖逃走。崖下有个很陡峭的雪坡,他顺着雪坡滑下去了,还引发了一场小型雪崩。 上述事件,就是傅晓辞对武岩骏的指控。 曾鸿业追击武岩骏而去,好半天不见返回。傅晓辞也很担心,便回到冰雪村找到了叶语暄,想问明她与武岩骏的身份来历。 叶语暄听说出了这种事也慌了神,说出了自己和武岩骏的身份,并认定对方是造谣诬蔑! 傅晓辞则声称,其曾师兄已经去追拿武岩骏了,到时候把人带回来就是证据。 叶语暄也有些六神无主,赶紧打电话给父亲叶回。叶回则直奔最近的机场,当天就赶到了阿城。 傅晓辞见师兄始终未回,那边叶语暄却叫来了长辈,她也通知了在阿城的另一位朋友、心盘门三阶术士纪笃谦。 其男友也是一名知缘客,三人合在一起,与叶回父女开始掰扯是非。 因为他们对武岩骏的指控太过严重,叶回也没想把事情闹大,打算首先查明真相然后再谈其他。而真相究竟如何,也不能就凭傅晓辞的一张嘴啊。 双方一开始在伊美谈,后来又到了阿城。 傅晓辞那边在用拖字诀,因为始终没见曾鸿业把武岩骏给抓回来,所以双方处于僵持状态。 叶回父女不知道的是,曾鸿业确实去抓武岩骏了,但根本不会把人带回来。那么在他人看来,武岩骏最终的结局就是畏罪潜逃,于茫茫林海中消失不见…… 可是傅晓辞等人的计划,却被萧光年打断了。 萧光年做事谨慎,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就近召集了一批术门弟子,并从李修远那里得到了宗法堂的授权。 萧光年带人一露面,就把冲突双方都控制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傅晓辞还不松口呢,仍坚持原先那套说辞。在她看来,只要武岩骏回不来,事情就死无对证、无法查实。 她甚至还质问萧光年,是应该相信她这位出身清白的术门弟子,还是相信那位曾因流氓斗殴进了看守所、来历不明的小武? 这话在武岩骏听来很气人,但在他人听来却很有杀伤力! 李修远就在这时赶到了阿城,但他还没有来得及亲自过问,就接到了何考的消息,又兼程赶到了潇河镇。 何考将武岩骏带到了潇河镇,而且就住在二大爷萧光年家。 李修远是坐在床边等着武岩骏醒过来的,小武不知道的是,李长老身为兴神术六阶幻师,施术让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方才已经“审”了他一遍。 等小武醒来之后,李长老又问了他一遍。 傅晓辞的一面之词不可信,可是只要找不到武岩骏,这事就没法查清,对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谁能想到曾鸿业竟然没有抓住武岩骏,反倒是李长老率先找到了他。 在潇河镇又过了一夜,武岩骏就被李长老带走了,坐的是马拉爬犁。他那天就是排队玩马拉爬犁跟人吵的架,今天倒是可以玩个够了。 武岩骏解脱了,可是还有两个人仍在苦寒之地瞎转悠呢。 曾鸿业与外国弟子小斯,这两天在那条河谷附近接连又发现了不少新的痕迹,比如在他们营地旁的一个高坡上,雪地印记显示有人来过。 看来武岩骏来过在附近,还发现了他们,曾在高处偷偷观察。 曾鸿业立刻追踪对方留下的痕迹,自以为很快就能抓住武岩骏,可是他一连找了两天,尽管能不断发现对方的行踪,却始终不见人影。 这令曾鸿业有些气急败坏,发誓抓到对方后,一定要让他好好吃点苦头!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超出了原先的预计,幕后指使者也应该等得不耐烦了。 曾鸿业也有些骑虎难下,他不可能总是在冰天雪地瞎转悠,但也决不能让武岩骏有机会再回去。 这天日出时分他走出营地,忽然远远地望见,前方的山谷里飘起一股青烟,应是有人在生火……这种鬼地方哪还有别人,十有八九便是武岩骏了。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还是追上了!曾鸿业和小斯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因为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子也非常苦啊。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54、迷毒催火烤飞龙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背风的山谷里,半山坡上有一片崖壁,崖下的天然裂隙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洞穴。 洞口附近这并没有多少积雪,有人又清理了一番,用石头垒起简易的土灶,收集松针和枯枝点起篝火。 篝火上用树枝搭了一个架子,木架上穿着两只洗剥好的飞龙。 飞龙是东北的称谓,学名花尾榛鸡。 它可是一道美味,过去在菜市场时不时还能买着,后来纳入了国家保护动物名录,禁止捕猎。 但这里是毛罗国境内,且是出于紧急避险目的,打两只飞龙填饱肚子应该没问题吧? 曾鸿业与小斯朝着青烟升起的方向,翻过了两座山包,穿过一片山谷,爬上半坡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景象。 他们心中暗道,武岩骏那小子真能逃窜,野外生存技能几乎拉满了,居然找到了这样一处营地,有有洞穴可以避风御寒,还会在山林中狩猎。 山坡上的积雪布满了杂乱的脚印,洞口附近还有一地鸡毛。 其实在这里生火,飘起的烟在山谷上空很快就会被风吹散,远处很难察觉。假如不是曾鸿业特别留心且目力极佳,今天也不会注意到。 山洞是岩石断层裂隙形成,并非南方那种溶洞,所以并不深,往里走五米也就到头了,内部空间有两米来宽三米来高,弥漫着一股松烟味。 武岩骏这几天显然也曾在洞中生火取暖,干枯的松针就是最佳的引燃物。 洞的尽头还堆着很多枯草,有一张剥得很凌乱的狍子皮。这里应该就是武岩骏睡觉的地方,旁边居然还放着一双单板滑雪软靴,可能是已经穿了好几天、想脱下来晾一晾吧。 小斯:“人呢?” 曾鸿业:“那小子很警惕,他坐在洞口烤火,那里视野很好,可能是察觉到我们过来,就赶紧溜了……他是刚走的,连鞋都没穿,这回跑不远了!” 曾鸿业信心满满地走出山洞,展开神识扫探周围,假如有新留下的足迹,肯定逃不过他的感知——结果却没有发现! 周围足迹不少,但是并没有逃往远处的,也没有刚刚留下的!须知武岩骏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刚才还在这里烤东西呢,难道还能飞走不成? 听说那小子是入微门的二阶掮客,前几天追击时也见识了其身手不凡,但没听说入微门还有这等隐匿踪迹的手段啊,难道是倚仗了什么特殊道具? 就算那小子有什么隐匿踪迹的法宝,也不是区区二阶修为能够使用的,难道此前的信息有误,那小子已经突破三阶,能部分发挥法宝的妙用? 难怪追得这么费劲呢! 想到这里,曾鸿业心中甚至有些热切,能是什么宝贝呢?假如抓住对方,倒也是个意外收获。 武岩骏是仓促逃跑的,事先不可能有充足的准备,如今藏身的营地被发现了,甚至连鞋都没穿,就算有什么法宝,在这冰天雪地里也逃不过他的追索。 这时小斯喊道:“两只烤飞龙哎,他还没来得及吃呢!” 说着话小斯在土灶旁蹲了下去,用手转运着穿飞龙的树枝,防止烤焦烤糊了。两只飞龙此刻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令人忍不住咽口水。 曾鸿业:“他连盐都没有,就这么寡着烤,哪有什么味道?” 小斯:“飞龙本身就好香啊……盐,我们有啊,给它撒点!” 这两人显然是有准备的,带的东西比较充足,居然连盐都有。其他东西放在营地里了,盐可能比较重要,所以小斯随身揣着呢,兜里还有维生素药瓶。 曾鸿业:“你就不怕那小子下毒?” 小斯:“想下毒他也得有才行!他是出来滑雪突然碰到我们的,事先怎么可能有准备,在这里,就算想采個毒蘑菇也没地方找去呀……” 说着话又咽了咽口水,抬头道:“师尊,您神通广大,看看这飞龙有没有问题?反正我以神识观察,觉得可以吃!” 他是馋了,这几天日子也不好过,有现成的烤飞龙当然想尝尝。 曾鸿业笑道:“那你先吃,留一只给我。假如你真中毒了,我还可以救你。” 其实曾鸿业已用神识仔细查探了这两只烤飞龙,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身为高阶术士,他莫名感觉有周围淡淡的危险气息……出于谨慎,还是让小斯先尝吧。 小斯从兜里掏出一个装盐的塑料瓶,用小刀在飞龙身上割了几条口子,很小心地撒上盐,稍微再烤一会儿,便美美地咬了一口,眼神立刻就亮了,很快便把一只飞龙给啃完了。 然后他将树枝递给曾鸿业:“你看我吃了也没事,这只给你,烤得火候正好。” 曾鸿业接过树枝并没有吃,而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小斯。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小斯纳闷道:“怎么了?” 曾鸿业:“伱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小斯:“没有啊……唉,唉,怎么好像有点晕。” 曾鸿业一把扣住他的脉门:“你中毒了吗?” 小斯吓了一跳:“飞龙有问题?” 曾鸿业:“不是飞龙的问题……进来,让我仔细看看。” 他将树枝插在地上,带着小斯进了山洞。小斯的脚步竟已有些踉跄了,走到山洞尽头便躺倒在那个草堆里,身子一阵阵发软。 曾鸿业虽不是观身门术士,但毕竟已有四阶修为,查探一个人的气血运行状况,还是能做到的……不是吃东西中毒,是他们吸入的烟有毒! 反应过来的曾鸿业赶紧起身,也觉得身上有些发软、意识一阵模糊,立刻挥手发出一阵劲风,将洞口处的土灶给推倒了。 火被压灭的那一瞬间又升起了一股浓烟,灌进洞穴内非常呛人。 他察觉到是烟有问题,却犯了一个错误,将土灶推倒明火压灭,这一瞬间肯定会起浓烟的……曾鸿业闭住呼吸冲出山洞,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后脑,随即扑倒在地。 他扑倒的地方,就是烟气最浓的区域。又不知过了多久,火堆彻底熄灭,飞烟散尽,何考才从山坡上走了下来,手中还端着突击步枪。 他方才并没有开枪,只是把曾鸿业给砸晕了,因为李长老说尽量要抓活的好问话。但是子弹已经上膛,只要局面控制不住,他随时可以射击。 隐蛾擅长追踪、潜行、刺杀,讲究的就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几乎不会出现跟谁大战几百回合的情况。 鉴毒术精通、鉴药术入门,何考今日便是学以致用。 松针引燃枯枝点的篝火,当然会有烟,何考放的是无色无味的挥发性迷药,几乎淡不可查,而且将“料”放在火堆中,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渐渐挥发出来。 把引发毒烟之物埋在炽热的火堆里,也有屏蔽神识查探的效果。 曾鸿业和小斯刚到洞口的时候,烟还是没有毒的。就算曾鸿业再谨慎,当时也察觉不出来,而且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想用毒烟放倒一名高阶术士并不容易,空旷地带则更难。假如是丹鼎门的四阶园丁,估计很快就能察觉端倪,运功施法抵御毒害并脱离烟气的范围。 可是望气门、兴神门术士,更擅长的是与人打交道。 至于何考将烤飞龙留在这里,主要是为了显示“小武”是仓促间逃走的,还可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不料还真被小斯给吃了! 这家伙,嘴咋就这么贱呢? 小斯毕竟是三阶术士,能用神识感应物性,他认为烤飞龙没问题,曾鸿业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小斯坐在火堆边那么长时间,足够让他毒发了。 曾鸿业的手段倒是更高明,及时察觉到小斯不对,然后又意识到烟气有毒,可那时他也在越来越浓的迷毒中待了太长时间。 中了迷毒反应难免有些失误,扑灭明火使烟更浓,算他本事大冲出了山洞,却被何考伏击打晕。 何考也是第一次暗算高阶术士,出手难免有些重,仔细检查之后才确认没把曾鸿业弄死,应该也没弄成白痴,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否则李长老交待给他的任务就搞砸了。 尽管普通的绳索很难捆住三阶及以上术士,但还是捆上更好。他拿来一捆登山绳将两人捆得严严实实,又将曾鸿业也拖进了山洞里,免得他在外面被冻死。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放弃了刚才那堆篝火,取出便携式行军炉重新熬了一些药,给昏迷中的两人都灌了一口下去,阻碍其神气运行,哪怕他们醒来也难以再施展术法。 假如曾鸿业还清醒着,或许也得被气晕过去,这人也太损太谨慎了,先用毒烟将他迷倒,后脑勺又给了一家伙,最后还要灌一口药下去! 做完这一切,何考又重新垒了一个土灶,这回码的石头圈很高,底下铺上松针与落叶,上面架好枯枝与干柴,引燃后不久便烈焰升腾。 眼看火势已起,何考转身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兜子东西,全部倒进了火中。一道浓烟渐渐窜上了高空,烟柱越来越高、越来越凝郁。 他倒进火里的东西,就是在附近收集的、各种野生动物的冻干粪便,其中也包括狼粪。 据说将狼糞加入火中,升起的就是狼烟,烟气浓且直,古代的烽火台就是这么干的。历史学家经过考证,对“狼烟”解释还存在分歧。 但这并不妨碍何考的实践运用,这烟果然很浓、很能往上窜,而且很熏人啊!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55、聪明料算因何误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假如曾鸿业让武岩骏活着回来,他绝不会有好下场。假如你让曾鸿业活着回来,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是李修远对何考说的话。 何考自称去山林中玩滑雪、野营、冰钓,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悄悄摸过去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这番说词可以勉强糊弄老钱、二大爷以及小武。 不是这些人不够聪明老练,而是何考没说此事发生的地点。 事实上在没碰到二大爷萧光年之前,何考已经徒步摸到潇河镇附近了。他救回武岩骏的地方,也在潇河镇的附近,离镇子十里都不到。 哪怕没有修为在身,体格健壮、准备充分、有野外经验的成年人,也能做到这一点,再说何考也不像没修为的样子。 他要么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要么是谷长老的秘传弟子。 曾鸿业在追拿武岩骏,那么何考碰到他们的地点,也应该在潇河镇附近,这都不需要特意解释。 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曾鸿业都越过毛罗国边境、到达两百公里以外了,何考是怎么徒步在那里与他们偶遇的? 在境外几百里遇见曾鸿业也就罢了,他怎么又能“瞬移”回潇河镇救下小武?细心人只要一比照,就会发现时间与空间根本对不上。 那么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何考便是隐蛾。 李长老告诉他,要么祈祷曾鸿业和小斯就困在冰天雪地里回不来了,要么就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隐患……这活还得何考亲自干。 事实证明,何考的活干得很漂亮! 搞定之后怎么通知李修远呢,他们约定以狼烟为号。何考很纳闷,远在阿城的李长老,难道能看见毛罗国境内升起的狼烟? 何考坐在山坡上,尽量离那堆冒烟的篝火远一点,免得自己被熏着。 今個天真不错,一大早阳光明媚,蓝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就是雪原中升起的一股狼烟有点煞风景……他刚刚这么想的时候,天空突然卷起一阵旋风。 平常旋风都是向上的,而这股旋风却是倒着向下卷的,沿着烟柱从天而降,把浓烟给卷回来了,到了地面连着火堆一起扑灭。 不仅火灭了,烟尘也不见了,变成了一地散落的黑灰。 这肯定不是自然风,何考还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术法,赶紧站了起来,只见一朵白云缓缓飘落,落到近前差不多有一间屋子大小。 云烟分开,一名退休老干部模样的长者走了出来,右手中还拿着根一人多高的长棍。他脚踏实地后一招手,这朵云迅速缩小被其收入袖中。 何考都看呆了,自从接触术法之后,便感觉世界变得玄幻,如今怎么又进化到仙侠呢? 那人呵呵笑道:“你这股烟也放得太浓了,小心把边境巡逻的无人机给引来!” 说着话他老人家又一招手,山坡上再度卷起一阵风,积雪将那片黑灰也全部盖住,这样在空中就看不出痕迹了。 何考赶紧上前行礼:“见过谷长老,没想到来的是您老!” 谷椿:“你认识我?” 何考:“我见过您,去年在栖原的一家医院里。” 谷椿:“是有那么一出……李长老去了阿城,江长老还在宗法堂盯着,也只有我能来。况且我身为地师,代表宗法堂监察天下术门、惩处败类,这本就是我份内之事。” 何考:“您老辛苦了!刚才那是……” 谷椿:“那是飞天神器一朵云,近代以来被惠明石家收藏。还得感谢你的揭发,惠明石家因作恶被铲除,此物又落到宗法堂手中,我暂借一用。” 难怪谷椿能及时赶到,原来是有飞天神器一朵云。他老人家从李长老那里得知大致的区域,已经到了这一带,看见约定的狼烟信号便飞了过来。 谷椿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那根树枝,上面还串着一只烤飞龙呢,此刻已经冷了。他老人家吸了吸鼻子问道:“这玩意好吃吗?” 何考:“味道挺好的,我帮您加点调料,再烤烤?” 谷椿:“一只不够啊,难道就我老人家一个人吃,让你在旁边干看着?” 何考:“我再去弄几只。” 谷椿:“这冰天雪地的,伱是怎么把它洗剥干净的?” 何考:“我可以拿回自己家厨房弄。” 谷椿:“那你去忙吧,其实这东西炖汤才好。” 何考:“那咱们就烤两只、炖两只?” 谷椿笑了:“差点忘了你是隐蛾,干啥还真是方便。” 地师大人谷椿赶到,何考就轻松了,审问的事情就交给他老人家。谷椿说着话走进山洞,何考刚想出发去打飞龙,谷椿又转身出来问道:“你到底给他们下了多少药?” 何考:“我也是第一次对付高阶术士,怕控制不住,份量重了点。”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谷椿:“过犹不及,恰到好处才是火候崇正。你已有三阶修为,这个道理还不明白?” 何考:“您老教训的是。” 谷椿:“我是想说——他们啥时候才能醒啊!有没有办法再弄点解药?” 何考:“这……我尽量。” 谷椿:“先弄解药再炖飞龙。” 何考只得先忙着去配解药,所谓解药也不可能完全对症,只是能让曾鸿业和小斯早点醒过来……然后又忙着去抓飞龙,回家炖汤。 飞龙汤里加的,就是二大爷送的山货菌菇,那边汤炖上之后,又到这边来生火搞烧烤。 何考可是忙得不轻啊,等谷椿审完了那两人从山洞里出来,洞口处已经支好了一张小桌,旁边放着两个凳子子,桌上的餐具布齐,汤钵和烤盘也摆好了。 谷椿原本面色凝重,一看这场面就乐了,笑道:“驾云不喝酒、喝酒不驾云吗?” 何考赶紧答道:“也不知您老想喝什么酒,所以还没上。” 谷椿随口报了个牌子,何考转身没过一会儿就给拿来了,亲自给他老人家斟上道:“那两个家伙,都如实招供了吗?” 谷椿:“又不是警察审案,说什么招供不招供。他们只是向宗法堂如实交待,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以及为何要追拿武岩骏。” 谷椿首先审问的是小斯,先没把曾鸿业给弄醒。 小斯的真名比较长也很拗口,所以还是简称小斯吧,他是常年往返东国境内的毛罗国人,父辈就是做边贸生意的,有时还干点走私之类的违禁买卖。 曾鸿业平日也干点边贸生意,由此认识了小斯,传以术法将其收为弟子。小斯修习术法已有五、六年了,如今是三阶修为。 小斯平日接触到的术士只有曾鸿业,从未在他人面前暴露过术士身份,一来是因为平时做的不少事不好见光,二来曾鸿业也警告过他。 曾鸿业告诉他,各大术门禁止术法外传,尤其是严禁传授给他这样的外国人。假如被宗法堂发现了,不仅曾鸿业本人要受处罚,小斯更会被废去修为! 小斯帮着曾鸿业干过不少脏活,比如仗着有修为在身,经常来回偷越国境,做很多违禁的事情。 谷椿告诉小斯,他被曾鸿业骗了,术门宗法堂根本没有这种规定。 然后他老人家又显露了一些手段,并给小斯上了点手段,斯于是就全交待了……具体是什么手段,反正没让何考旁观,何考也就没问。 根据小斯交代,他们是早有预谋,提前在靠近边境的山林里布置了一个秘密营地,计划将武岩骏活捉后,就带到那个营地里,然后自有人来接手。 小斯就是跟着师父来抓人的,不用管别的事,也不知道别的事,然而就是在活捉武岩骏时出了意外,居然让那小子给跑掉了。 他们追到乌龙江边时,遇到了一场风雪,那个地方恰好离他们的秘密营地不远,于是赶到营地取了一些装备物资……然后就一连追了四天五夜。 问罢小斯,谷椿又把他弄晕了,再弄醒曾鸿业接着问话。曾鸿业看见谷长老便知已无侥幸,问啥答啥,而且还交待了后事。 曾鸿业只是想不通一件事,不过是设局对付一个武岩骏,谋划得这么周密,最终怎么会引来谷长老?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武岩骏是宗法堂故意放出来的一个诱饵,就是为了引某些人上钩?假如真是这样,那么托他办事的人,反而是害了他。 他是死定了,那么也不能让害他的人好过。 曾鸿业与武岩骏无冤无仇,以前也不认识,他这么做是受人所托。对方许诺了不少好处,并告诉他正巧有下手机会,因为武岩骏和叶语暄跑到伊美了。 对方要求活捉武岩骏,并让武岩骏“合理失踪”。于是曾鸿业便找来师妹傅晓辞,两人商量好了一起设局。 为什么要找傅晓辞呢?因为他们早就有一腿,不仅是男女关系还是搭档合作关系。 当初修为尚浅时,他们就曾一起设局玩仙人跳,收拾过好几个为非作歹、为富不仁的黑老大,不仅大有收获且玩得十分开心。 按照计划,他抓住武岩骏便将其押到秘密营地,通知幕后委托人来接手,然后就没他什么事了。他返回去可以声称,林海茫茫,也不知武岩骏逃到哪里去了。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一连这么多天,武岩骏还是没抓着……这些便是谷长老方才的审问结果,飞龙就酒,谷长老都告诉了何考。 何考在心中暗叹,这帮术士可真会玩,明明很好的东西,都能被他们给玩出坏水。共诛令是为了保护全体术士,刚刚颁行,结果就被人用来设局构陷。 术法难得,修炼有成更难得,却把心思用在这种勾当上。 “是谁在幕后指使曾鸿业?”何考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谷椿意味深长道:“听说你给小武探讨了半天,分析得都很有道理。” 何考:“那么我的猜测对不对?” 谷椿:“你所有的分析几乎都对了,只有最重要的一点错了。幕后指使曾鸿业的人,是丹鼎门的一位前任执事,五阶知味人俞平舟。” 见何考一时无语,谷长老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又问道:“竟然不是万钟乐,你是不是很失望?”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156、洗练心魔度几重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面对谷长老的审视,何考低下头道:“也没什么失望,只是有些意外。” 谷椿却不依不饶接着问道:“你糊弄谁也糊弄不了自己,扪心自问,是不是存有一丝希望——希望那人是万钟乐? 假如曾鸿业今日没有供出幕后主使,那么你对小武那番分析,就成了宗法堂唯一的调查线索。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而你分明无凭无据。” 何考:“不是无凭无据。” 谷椿:“人做任何事,都不是无缘无故,但与有凭据是两回事。你可以怀疑他,先怀疑后去求证,但你不能希望这事就是他所为! 无论是为了证明你的聪明,还是为了发泄伱的怨恨,都不应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应当分辨清楚。” 何考小声道:“您老看出来了?” 谷椿:“你自己意识到了?” 何考:“确实不该,看来这也是心魔,心魔滋生往往难以自觉。” 谷椿微微点头:“尚可救药!” 何考端杯道:“多谢您老指点。” 方才谷椿提到,幕后指使曾鸿业的人是俞平舟,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何考难免有一丝失望,却没有逃过这位长老的眼睛。 何考可以怀疑万钟乐,基于合理的猜测,但他却不能希望万钟乐就是幕后黑手,这二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差别,谷椿提醒的就是这一点。 可以举个例子。 辖区内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杀人案,办案的警察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某个曾给他惹麻烦、令他十分痛恨的小混混。 警察可以怀疑那個小混混,但不能从内心深处就希望是那个小混混干的。 怀疑与希望,这两种因素都可能导致警察将其列为嫌疑人,但性质完全不同。而实际情况可能更复杂,这两种因素或兼而有之,就连警察本人都分辨不清。 怀疑某人可以理解,但从怀疑某人变成希望就是某人干的,进而认为就是某人干的,心态就走越偏了,甚至会反噬自身。 何考与万钟乐有旧怨,对万钟乐没什么好印象,这都可以理解。何考怀疑万钟乐,对也罢错也罢,假如猜对了,这种事也不必得意,假如猜错了,更不该失望。 今天是谷椿审出了结果,假如没审出结果呢?那么根据何考的提示,几乎是明着告诉武岩骏——幕后黑手就是万钟乐。 那么站在万钟乐的角度,这就是何考在挟私报怨,无端构陷于他。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何考甚至还可能更进一步,比如他在谷椿赶来之前就先行审问曾鸿业,诱导曾鸿业承认是受万钟乐指使。 或者干脆弄死曾鸿业,然后伪造口供,声称曾鸿业已经招供……实际上何考并没有这么做,但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发生。 何考不禁又想起了表妹何珊。 何珊就曾到单位去堵他,问他把那些烟花炮竹转移到哪里了?何珊是希望他干了这件事,所以就认为他干了这件事,竟然还想让他承认干了这件事。 何考自诩聪明细致,但他这种心态,与当初的何珊好像也没有区别,只是程度不同。 人们经常可以看到,网络上一群人针对某个人的各种造谣生事、污名构陷,往往都是出于一个最简单的原因——看不惯此人。 这也是普通人的心魔,其实挺可怕的。 在心魔略有苗头时,谷椿便及时点醒了何考。这顿飞龙宴,好考还真没白做。 干了这杯酒,谷椿又问何考,希不希望宗法堂在处置这件事情的时候,不提到他的名字?按现有的结果,其实可以不提何考干了什么。 谷长老肯定不会平白无故这样问,看来此事牵连不小,他老人家不希望何考再卷进去。这看似抹杀了何考的功劳,实是不想他再被推上风口浪尖,也是一种保护。 但谷长老只能建议,提不提还得看何考自己愿意,毕竟年轻人哪有不爱出风头的? 何考试探着问道:“怎样才能不提到我的名字呢?” 谷椿笑了:“得你自己拿个意见,李长老再叮嘱所有的知情者。” 何考的意见很简单。 首先叮嘱武岩骏,只说他是在潇河镇附近被李修远长老救回;其次叮嘱二大爷,只说他是受宗法堂指派,带人到阿城控制了冲突双方。 最后还要叮嘱钱固然,不要把何考告诉他的事情说破。钱固然给叶回打电话探过口风,但当时只是借口说有事要找小武,并没有说别的。 二大爷和老钱都好办,重点是小武,一定要叮嘱他不要说漏嘴。尤其是在师伯叶回和小师妹叶语暄面前,假如小武也能做到守口如瓶,那也算进步很大了。 至于曾鸿业,谷长老只会说自己在野外将其找到,审问并惩处了。 见何考如此听劝,谷长老也很满意,吃喝完毕后,他笑又着问何考:“江湖上有人猜测,说你是我的秘传弟子,咱也不能白让人说呀! 今日就是缘法,你有什么想请教我老人家的?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忙,能指点你的时间有限,你想好了再说。” 何考略一沉吟便道:“我想向您请教任地班形术。” 谷长老起身道:“想必你已在习练,先将地灵幡拿好,然后跟随我施展任地班形术。” 何考迅速收拾好东西,取来了地灵幡,只见谷长老挥杖一击,将那个山洞的入口轰塌,然后转身便向山谷外走去,他赶紧跟上。 谷椿在厚厚的积雪中行走,速度居然丝毫不受影响,无论上坡下坡都如履平地,竟走出了一种江山起伏只随我行的韵律。 何考原先借助地灵幡,才勉强能施展任地班形术,此刻跟随在谷长老身后,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在带着走,仿佛他已习练此术多年、纯熟无比。 谷椿没说一句话,直接让他自己去体会。 走着走着,何考感觉自己就成了谷长老,自身神气与地气灵枢运转融为一体,似御物又非御物,而是以山河大地为御……谷长老这是要带他飞啊! 正越来越有感觉呢,他又突然脱离了这种状态,只见谷长老的身形已化为一朵云飞上天空,转眼消失不见。 何考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在雪原中一口气走出了将近二十里山地,体力与神气差不多都到了极限。 任地班形术,他如今才算是真正入门了,将来要下的功夫,就是找回方才那种状态,谷长老已经让他有了亲身的体会。 有师父指点就是不一样啊!否则哪怕得到了传承,若仅靠自己琢磨着修炼,可能练错了都不清楚。 谷椿已驾云而去,他老人家还要去找曾鸿业在边境山林中设置的秘密营地,然后在那里联系幕后指使者,只说武岩骏已抓到,等对方自投罗网。 俞平舟留下的联系方式以及联络暗号,曾鸿业都已经交代了。 但事情折腾了这么久,说不定已走漏风声,幕后黑手还会不会来自投罗网,谷长老也没有把握,姑且一试吧。 就算俞平舟不来,宗法堂也会拿下他查问,只是要多费一番手脚。 谷长老还叮嘱何考自回栖原,这件事他就不要再继续参与了。 何考再一转身便回到鹤岭,他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多请了两周假,但时间又不够了,后天就得上班。 想了想,何考把车开到了阿城,暂时就留给二大爷吧,然后订了张机票飞回栖原。这一趟万里行程,可以说收获满满,最终还救了武岩骏一命。 怎么总能遇上这种事?何考一度也有些疑惑,联想到曾看过的很多故事,自己这算应运而生还是应劫而生? 但转念间也就释然了,其实遭遇都与自己身份有关。 吃烤飞龙的时候,谷长老也曾问过他,这一系列遭遇,是否会让他感到委屈或者说不满,觉得老天爷在针对他? 何考苦笑着答道:“哪能得了便宜又卖乖。” 成为隐蛾的确会有代价,但是收获更大,做人没必要矫情。 回到栖原后,何考送了钱固然一件礼物。他用上好的木料亲手做了一个匣子,里面衬上丝缎放了一支野山参,就是他亲手在冻土中挖出来的。 老钱似是很吃惊,连连摆手说这东西太珍贵了,他不敢收,万一传出去,有人会说他受贿的,他毕竟是何考的领导嘛。 何考则笑道:“只是草根而已,我是送给高阶术士钱固然的,而非公司领导钱总的,普通人未必完全清楚其灵效。” 钱固然反问了一句:“小考啊,你是不是不知道它值多少钱?” 何考:“我原先也以为挺贵的,估计得好几十万。结果有内行人告诉我,能用鹤岭一套房换,不过是几万而已,还不到你半个月的工资。” 钱固然很委婉地提示道:“林青霜前辈是开药铺的,她才是真正的内行,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呢?” 何考:“我一共挖了三支,这一支是送你的,当然还要送林前辈一支。” 钱固然:“既然是这样,你还是先送林青霜前辈吧!这大过年的刚回来,理应先给长辈送礼,然后再轮到我,这是应有的礼数。” 何考:“没必要这么讲究吧?” 钱固然坚持道:“有必要,相当有必要!” 157、门迎谷雨送南声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坐高铁赶到恒州给林青霜“拜年”,其实时间已经晚了,上元节都过了,再等几天都出正月了,到现在才想起来? 但是进门后没说几句话,林青霜便眉开眼笑。 何考就是实话实说,他过年没待在栖原,开车出去自驾游了,一路开到了东国与毛罗国的边境,还进入小安岭深处的林海雪原转了一圈,所以没能早来拜望。 何考一进门就夸赞,林前辈定是修为有所精进,看上去至少又年轻了十岁! 林青霜今年已有六十出头,原先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何考的话稍微有些夸张了,但林青霜挺爱听的,因为他的语气很真诚啊。 何考还提到了小胖与蒙芽,听说林前辈已亲自指点那两人了,然后顺势开玩笑,提到小胖叫她大姐,是不是何考以后也得叫大姐了? 林青霜板着脸骂他调皮,然后何考送上了礼物。 看见装在木匣中的野山参,林青霜的反应跟老钱不一样,她没有说太珍贵了不敢收,而是笑得很开心,连声说心意难得。 林青霜问何考这是哪来的,因为它分明就是刚挖的! 何考夸赞林前辈高明,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确实是正月里刚采的,而且是他亲手在冰天雪地里挖出来的,差点都累出腱鞘炎了。 林青霜暗叹了一口气。 理论上这就是最好的采参时机,但实际上普通参客根本挖不到。不仅因为冻土层坚硬,而且地表枝叶枯萎又被大雪覆盖,连找都找不着。 至少要有三阶修为、掌握了神识,才能有这等本事,而且还得在冰天雪地里深入山野,无惧风雪严寒。 看来何考已有三阶修为了,不愧是长老的秘传弟子啊。 何考也没意识到,不经意间一句话,就泄了修为的底,可能是他在林青霜面前心态很放松吧,并没有什么戒备心。 林青霜倒也没点破,又问了一番他在东北的经历。何考也提武岩骏的事,只提到了自己在潇河镇偶遇一位前辈,也就是二大爷萧光年。 二大爷说这老山参是好东西,能值好几万呢!所以何考回到栖原后,就赶紧到林前辈这里来献宝…… 林青霜听到这里便皱眉道:“好几万?难道萧光年想出这个价,买你手中的野山参?” 何考:“那倒不是,二大爷说可以它可换一套房。潇河镇那个地方,一套房……” 林青霜乐了,又打断他道:“他说的可不是潇河镇,你那估价得加两个零,可以在栖原换套房了。” “啊?不至于吧,这也太夸张了!”这回轮到何考傻眼了,难怪二大爷说每年冬天只进山挖一支这样的参,原来挖一支就足够了。 林青霜笑呵呵地指着盒子道:“差不多五十年的野山参,品相这么完整,药性也是最佳状态,市面上几乎见不到。 就算偶尔有,也不会放在药铺里公开出售,早就被人私下订购了。 像这样的好东西,有不少人常年托我弄呢,价钱不是问题!假如关系不到位,我还不愿意给他们找呢。 我是开药铺的,但也不仅仅是开药铺的,经我手拿出来的东西,大家都信得过……怎么样?你开個价吧,我替想要的朋友谢谢你!” 何考赶紧摆手道:“这是送您的!” 林青霜:“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你还送啊?” 何考:“这跟值多少钱没关系,再说了,这是我自己上山挖来的,又没花一分钱!以您对我的情分,送一支参算什么?” 林青霜看着何考,越看越满意,同时也越看越感慨啊。 刚开始她见何考送来的礼物,有些惊讶但也很开心,毕竟心意难得嘛。接着她才意识到这是闹了一个乌龙,何考并不清楚此物的价值,那她就不能收了。 林青霜怕何考不好意思改口,还给了个台阶。但何考清楚其价值之后,仍然决定送给她。 林青霜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收下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还来找我!” 她做事向来痛快,何考既然送,她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当初她托人送给何考五瓶丹药,何考也收了。 何考倒也不客气,随即就顺杆爬道:“要说有事,我现在就有事想请您帮个忙。” 林青霜一挥手:“说。” 何考:“我这次其实挖了三支参,年份都差不多。为了保护生态,那些年份还短点的,比如十年、二十年的,我就算看见了也没动。 先来送您一支,回头再送老钱一支,还剩下一支,就托您给卖了呗?我最近开销有点大,采购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手头现金不多了。” 林青霜又乐了:“没问题,找我就对了,在伱自己手里未必卖得出价。” 告辞回去的路上,何考也很感慨啊,没想到二大爷出手这么豪爽,送他的那支参,比他自己挖的那三支更好。 他还切了几根参须给武岩骏熬糊糊,那一锅糊糊也挺值钱啊,就当给小武的封口费吧。 回到栖原,何考又切了几根参须,加上东北邻区特产的菌菇,再配上几味其他的药膳材料,跑到娥总家炖了一道飞龙汤。 两只飞龙是从毛罗国进口的,点亮了新地图捎东西就是方便。 高雪娥以为是鸽子汤,感觉这汤实在太美味了,而且特别滋养人,对何考的功夫更是赞不绝口! 何考回头送了一支参给老钱,钱固然最终还是收下了。 因为此事,钱固然还私下劝说何考,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做事也不能这么大方随意,否则容易被人盯上。 何考虚心接受,并表示自己并非对谁都是这样大方。 回到栖原后,何考一直在关注宗法堂的动静,但宗法堂那边并无消息传出。看来武岩骏一案,仍在调查中,宗法堂严密控制了消息,以防走漏风声。 直到一周以后,宗法堂还没有宣布消息,但江长老私下告诉了何考此案内情—— 这事不是万钟乐干的,幕后策划者是俞平舟,还牵涉到丹鼎门的一位太上长老齐南声,所以调查必须谨慎。 齐南声,早已是丹鼎门的六阶药师,二十年前任宗法堂长老,辈分很高,就连江道祯、宗正、李修远、谷椿、康如林、野凤凰等长老都得叫他一声师叔。 五年前,齐南声辞位,由丹鼎门后起之秀梅谷雨接任宗法堂长老。 梅谷雨最近几年都在仙壶洞天中闭关,据说是为了突破七阶大药师。丹鼎门的日常事务,就由三位执事打理。 需要宗法堂长老做出决策的场合,梅谷雨通常都委托二长老宗正全权代表自己的意见。 梅长老很年轻,具体多大岁数,江长老也没说,反正她得叫江长老一声师伯,如今已有望突破七阶,足见其天赋极佳。 江道祯的弟子卫洛,不到二十岁就成了五阶问路人,但论资质天赋,在当今术门年轻一代中却算不上最出色的,因为前面还有一个梅谷雨。 各大术门还有其他的优秀弟子,很难说谁能排第二,但梅谷雨却是公认的第一。 梅谷雨是个典型的修士,醉心于修炼,并不喜欢理会各种杂务,加之年纪尚轻,论辈分也比其他长老都晚了一辈,并不适合过早担任宗法堂长老。 但是没办法,丹鼎门前任宗法堂长老齐南声,在值期间劳苦功高,且年事已高,坚决要辞去宗法堂长老的位置,打算潜心修炼,众人也不好强留。 当时丹鼎门能接替齐南声的,也只有梅谷雨,所以她就成了宗法堂最年轻的长老。 宗法堂对外是这样公布的,其实此事另有内情,真正的原因是齐南声与野凤凰起了冲突。 齐南声年纪大、辈分高、资历老,有些话别人不好说,他却没什么顾忌,对野凤凰的生活作风问题很看不惯,直言不讳地批评过她很多次。 起初时齐长老可能并无恶意,只是想提醒野凤凰注意点影响,有些事情不要那么张扬。 起初时野凤凰也没怎么理会,或者说不想跟齐师叔计较,但依然我行我素。 在她本人看来,这已经是给齐师叔面子了;但在齐南声看来,野凤凰这种态度就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所以到了后来,齐南声就是对野凤凰本人有意见了。 后来有一次宗法堂议事,不仅各术门的执事都在场,还有不少高阶修士列席。齐长老特意选了这个人多的场合,又一次当众“劝诫”野凤凰。 这下把野凤凰给惹急眼了,将齐南声骂了个狗血喷头,具体的话不好转述,反正非常难听…… 齐南声德高望重,无论谁在他面前,态度都是恭谨有加,何曾被人这么骂过,而且还是当着众晚辈弟子的面? 假如不是其他长老拦着,当时差点就动手了,但终究没有打起来。其实齐南声也不好向野凤凰出手,野凤凰既是女子又是晚辈,况且只是骂他而已。 野凤凰的话虽然骂得难听,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这事与宗法堂有关系吗? 更要命的是,野凤凰还抖出了齐长老本人的不少风流韵事,不仅有年轻时候的,有的事迹还是他八十岁之后的。 齐长老实在下不来台,一气之下便隐退了。 158、见图如见谭仙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齐南声离开宗法堂后在太华山隐修,据传他老人家也有望突破七阶大药师修为。 但是这样的传闻可能不太靠谱,因为修为突破并不是一个连续的过程,而是一个临界的状态,某些关隘过不去就是过不去,一旦迈过去了结果却未知。 比如江道祯,当年确实迈出了那一步,看似随时都可能突破,却等了二十三年。只有在那种临界状态下,才能说他有望突破七阶。 梅谷雨可能正处于类似的状态,而齐南声恐怕未必……这不是重点,只是江老头在讲述事情始末时,随口插的闲话。 所谓隐修,也不是找一个山洞躲着不见人,而是住在一座环境清幽的山景别墅中。 那個别墅群项目就是丹鼎门开发的,也是术门弟子设计,与山水环境融为一体,但地理位置并不偏僻,不仅快递直达,而且还能点外卖,只是需要服务台中转。 今年春节期间,万钟乐又去给齐南声老前辈拜年,除了例行的年节礼物,他还带去了那幅《谭仙拄杖图》,就是从张燕飞那里拿来的。 这幅图当然不是送给齐南声的,它是宗门之物,拿回来后就收藏于仙壶洞天中。 但是去年下半年,栖原闹蛾子,很多事情又被揭开了须重新审视……正如何考所料,丹鼎门的高层也怀疑当初拿回来的那幅画并非真品。 照说那样一幅画,它最重的应该是象征价值,毕竟是祖师所作,画中人物也是丹鼎门史上最重要的祖师之一、据说修为登天的谭峻。 可是拿回来这么久,丹鼎门众高层愣是没研究出此画有什么别的玄妙?仿佛它就是一件画技高超的古物,众人总觉得不该如此。 这东西只要放进了宗门祖师殿,就不能轻易再拿走了。万钟乐是以请前辈鉴别的名义,才把它带出去给齐南声看的。 齐南声仔细研究了这幅画半天,得出结论是仿品而非原作。 据齐南声介绍,丹鼎门自古相传,确实有这么一幅画。此画堪称神器,那它有什么妙用呢,据传“见画如见谭仙人”。 他们手中的画,谭仙人的形象虽栩栩如生,但肯定不是历代祖师所谓的“如见人”。 其实梅谷雨先前也看过这幅画,她当时只说了一句:“原来真有此物,可惜不如传闻所言。” 她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千年以来丹鼎门中并无人见过此画,仅仅只有传闻而已。 在村里转一圈的小道消息,恐怕都早已在面目全非,更何况已流传了一千年的说法?所以传闻和事实有差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比如何考就根本没拿到整整一箱子金条。 但无论如何这幅画还是有纪念意义的,那就收藏于祖师殿供后人瞻仰吧……梅谷雨在仙壶洞天中闭关只为修炼,并无太大兴致纠结此事。 可是到了齐南声这里,这位前长老却有另一番见解。他首先判断这幅画是仿品,然后认为另有真品,进而认为真品可能真如传说中那般玄妙。 他老人家也解释了一番。 乡野传言自不足信,可关于《谭仙拄杖图》的传说,却是丹鼎门代代相传,有些说法只有历代长老才清楚。 这就不能简单地视为传说,而是一种见知传承了。 见到了仿品,则说明必有真品,因为这幅画虽然是仿作,但画中的内容却并非臆造,复制者也臆造不出来。 既然有真品存在,那么真品很可能就有传说中的神妙——见画如见谭仙人! 这番话,齐南声不是对万钟乐说的,而是在万钟乐走后,对贴身弟子俞平舟说的。 俞平舟是齐男声的亲传弟子,齐南声任宗法堂长老时,他曾任丹鼎门执事,负责帮师尊打理宗门事务。 有些事只需要齐南声交待一声,不用说具体怎么做,俞平舟自会设法完成。 齐南声离任后,俞平舟也辞去执事之位,跟着师尊来到太华山潜心修炼,同时照顾师尊的生活起居。 俞平舟已是五阶痴迷人,但想突破六阶药师修为,恐怕还很难。 另一方面,齐南声已是六阶药师多年,却迟迟无法突破七阶大药师修为。他似乎已能看到一丝门径,但总感觉若是真迈出那一步,恐怕就会一世修行化灰。 江道祯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江长老处于那玄之又玄的临界状态,一困就是二十三年,可以说非常惊险…… 但江长老最近终于功行圆满、突破七阶,这对齐南声有所触动,更有所刺激。 齐南声已年近百岁,虽然看着年轻、身体也无问题,但寿元已所剩不多……他也是想求长生登天的。 在古时八大术门中,尤其是丹鼎门的祖师,修炼皆是以长生登天为目标,哪怕最终不能如愿,能看一眼那条路上的风景也不枉此生。 谭峻谭仙人,传说中可是真的登天成仙了! 在外人眼中,齐南声的修为已是高绝,可他自己清楚,离祖师曾达到的成就还差得远呢,可惜在当今世上,已经没什么人能再指点他了。 所以见到那幅《谭仙拄杖图》的仿作之后,他经过一番推论分析,得出真品应在的结论,又想起传说中此图的神妙,不禁也动了念头。 见图如见谭仙人,那么能否借此得到谭仙人的指点、修为更进一步……乃至长生登天? 这个念头他倒是没有告诉弟子俞平舟,只是交待俞平舟,要设法找回真品。至于怎么找回真品,齐南声倒没说。 其实不用师尊交代,俞平舟自己也动心不已。 俞平舟又重新调查了张燕飞一案,可惜张燕飞已死,很多线索就此断了,所以他盯上了武岩骏,因为武岩骏着实可疑。 正常情况下,谁能在看守所那种地方收徒弟?别说是术门挑选弟子,哪怕是行政机关招收公务员,那里的人政审都不合格吧? 可是张燕飞没得选,却非要收徒,恐怕就有交待后事的意思。那么他会交待什么呢?丹鼎门拿回去的居然是一幅仿作,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恐怕就只有武岩骏了。 在大机构干活,都熟悉一个名词叫业务外包,俞平舟显然也是熟手,他就找到了兴神门的后起之秀曾鸿业。 这两人打过交道,关系不错,互相之间帮过不少忙,也拥有共同的秘密。所以曾鸿业办事俞平舟还是比较放心的,他也知道曾鸿业很有手段…… 宗法堂已经拿下俞平舟,调查出了结果。 两人是通过语音通话讲述此事的,何考虽然看不见江长老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老头似是很发愁,不禁问道:“江大爷,您这语气有点不对啊。” 江道祯:“我牙疼!” 何考:“以您老的修为,应该早就百病不生,怎么还会牙疼?” 江道祯:“你才区区三阶修为,未突破四阶之前就好好猫着修炼吧,千万要低调,消停点!” 江道祯确实很看好何考,也在悉心培养他,希望将来能恢复术门的隐蛾一脉,但并没有拔苗助长的意思,很多事情都急不得。 入门不到半年,何考就突破了三阶修为,原因故然离不开前些年打下的基础,但精进速度已经相当快了。江道祯没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何考都干了啥?还没突破三阶的时候,就掀翻了惠明石家;刚刚突破三阶,又捅出了最近这档子事,连太上长老都牵扯进来了。 离开宗法堂隐修的前长老,可不就是太上长老嘛! 虽然这种事情,都是江道祯希望何考将来能去做的,可也没指望他现在就干呀。 每一次的事态,都远远超出了何考本人的能控制的范围,都导致宗法堂长老都不得不集体出动。 等到这小子突破四阶修为,那不就得去捅天上的神仙了?到时候恐怕宗法堂几位长老都摆不平啊——江道祯没来由地居然有了这样荒诞的念头。 术门正式在籍的大几千弟子,有哪一个像何考这么能折腾?倒不是说何考不该这么做,但修为尚弱小时也得低调点,首先得注意保全自己。 何考:“我大过年自驾游,都跑到苦寒无人之地了,还不够低调吗? 除了顺道看望我老叔和二大爷,啥别的都没干,结果却在毛罗国的深山里遇上事了,这能怪我吗? 既然遇上了,我还能不闻不问吗?” 江老头叹了口气:“我没说你做得不对,只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千万要消停了。” 结束通话之后,何考一闪身就来到了固山密府。宗法堂怎么调查处置,他插不上手,但江老头转述的一句话令他颇感兴趣。 谭仙拄杖图,见图如见谭仙人! 如今的固山密府,已经被他打造的像一个小型末日生存基地了。这个山腹深处的洞厅,并不是溶洞群中面积最大的,也就是一个篮球场大小,高度有七、八米。 但它却是复杂构造的溶洞中环境最好、最舒服的地方,结构也最稳固。 洞厅中央靠一侧洞壁最平坦的地方,何考已经修平了地面,并铺上了柚木地板。这些木料可不是他自己去山里砍的,而是收购旧船上拆下的回收材料。 这里放着物架、柜子,储存了很多物资,何考的宝贝也都收藏在此处,另外还配备了全套家具、林林总总各种工具用品。 假如不是没通电,何考估计连全套家用电器都想配齐。 柴油发电机他倒是刚弄了一个,放在不远处位置较高的洞道中了,这样可以不串味。最常用的电器就是野营照明灯,可以接电源充电,也可以拿出去用太阳能充电。 总之这个秘密基地何考打造得很用心,过程也很开心,就像在玩一款现实游戏。 要不然何考出门的时候,也不可能随时都能取来各种物资。采购这些东西他可是花了不少钱,仅仅是不同环境下的野外探险专业装备,那就相当昂贵。 所以他对林青霜说手头没什么现金了,也是实话。 有些宝贝他倒是没花钱,比如最近又收藏一张虎皮和一副虎骨,都加工了一番以便保存。这是曾鸿业与小斯留在毛罗国山野中的东西,他都捡了回来。 这处洞厅常年保持在摄氏十八度,湿度也很稳定适宜,简直能达到博物馆库房级标准, 洞厅与三处通道相连,在一处向上的通道口,何考还盘了一口大灶,带烟囱可以烧劈柴的那种老灶,巧妙地利用洞穴结构,还能使烟熏不到洞厅里来。 但何考盘灶只是为了好玩,平日几乎用不着,就算偶尔在洞厅中加热东西,用野营炉也就行了。 来到洞厅中,何考点亮了野营灯,虽然他已能在黑暗中清晰地感知外物,但想观察一幅画所有的细节,还是需要照明。 何考拿到这幅画已有不短时间,也时常取出来观摩研究,除了在画中人眼前无法发动隐蛾之能,它也就是材质比较特殊了,一直没发现其他的玄妙。 隐娥纱和地灵幡,他已能掌握初步的妙用,可是不论怎么摆弄这幅画都没什么反应。 这幅《谭仙拄杖图》应当就是真品,张燕飞当年也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张燕飞宁愿冒着送命的风险,为何也要将真品留下来呢? 既然将真品留了下来,为何又要将其送展呢?张燕飞既能制作一份足以乱真的仿品,照说也可以制作第二份,拿仿品送展就是了,用真品送展完全没有道理! 反常之事必有因,想必是张燕飞也研究了《谭仙拄杖图》许久仍不得要领,所以想换一种方式,将它拿出去送展试试,想看它在众人观摩下能否有什么别的变化? 为什么堪不破此画玄妙呢,难道是因为修为不够?丹鼎门历代相传,见图如见谭仙人,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见图如见人,何考突然想到了什么。 也许这句话的关键,不是能否见到图中的人,而是看见图的人该怎么做。须知谭仙人可是丹鼎门的祖师,后世弟子见了不得磕几个? 想到了就试试,洞厅一侧的石壁,有一处向内凹陷,就像天然形成的神龛,他就把《谭仙拄杖图》挂在了那里,然后行叩拜大礼。 他的脑袋都磕出响声了,这幅图也没什么变化,画中的谭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 这样不行吗?再想想,假如此画放在宗门祖师殿中会怎样,要么在库房中珍藏,要么按古时的传统……那得挂起来供上啊! 怎么给祖师上供?何考不禁又想起了术门的祭祖仪式。 修为突破四阶后,需要到宗门祖师殿接受二次传承仪式,其中的一个步骤,就是依自古仪轨祭拜祖师。 这个仪式由长老主持,其具体内容,弟子事先并不知道。 但何考身为当代隐蛾门掌门,很多东西江老头已经提前以神念心印传授。二次传承仪式的内容,也包括在在六大术门完整的传承中。 159、廓心无间生万物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起身消失不见,回到自家老宅搬来一样东西,是一条银丝木长案。 长案是爷爷当年亲手打的,按旧时传统,应该放在中堂靠墙的位置,年节时供上祖宗牌位,既是供案也是神案。 但是现代人已不太讲究这些了,如今堂屋里那个位置放的是一张方桌。这张长案则搬到了何考的房间里当成学习用的书桌,还摆着台式电脑。 何考将供案搬到此处,按照祭炼祖仪式的要求,又出去跑了好几趟准备香烛果品,然后焚香祭拜……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好像有点感应,但又不真切。 身为隐蛾,他一直能感受到画中人的目光注视。这目光仿佛有实质的触感,在他叩头祭拜时,这种触感似是更清晰了。 假如不是隐蛾,他甚至都不可能察觉这种极微妙的变化。 看来思路对了,但方法可能还不到位,那究竟差在哪里呢,难道是香烛的问题? 何考又想起,小时候曾听爷爷讲过一件事。 在爷爷的小时候,曾跟随爷爷的爷爷祭祖,点的是白蜡烛。那蜡烛不是买的,而是太爷爷亲手制作的。 蜡身以虫蜡为原料,蜡芯用芦絮纤维捻成,这是古法。但是用芦絮太麻烦,再后来的近古时代,就改成纳鞋底的那种棉线了。 爷爷为什么会说这些?因为那天恰好停电了,家里没找到蜡烛,爷爷要何考去镇上的小卖铺买回来,点蜡烛的时候顺口讲了几句闲话。 他主要是告诉何考,过去的手艺人是怎么制作蜡烛的,那玩意当时很贵,不像现在这么的石蜡这么便宜。 古人制蜡的材料,白蜡最佳、黄蜡次之。所谓黄蜡就是蜂蜡,白蜡就是虫蜡,是白蜡虫的分泌物精炼而成,嗨可以当药材。 何考倒不用自己去采蜡,万能的东国网络上几乎什么都有卖的。 何考当即离开没有信号的秘府,掏出手机下了订单,为防买到假货,还反复跟卖家确认,他要的是虫蜡而非石蜡。 然后他又买了一箱子可能是装饰用的干芦花。 术门传承中没有记载蜡烛,是何考听爷爷说的,但是术门传承中却记载了一种醒神香,于静室中点一支可辅助入境,有些许凝练神识之妙,古时亦用于大祭。 醒神香需要什么材料、如何加工,何可已得到传承,但他自己却制做不了,至少要有四阶修为才行。 先给林青霜打电话吧,问她有没有渠道,不行再去找别人。 林青霜听说后并没问他想做什么,而是沉吟道:“制作醒神香的材料,都能炼制别的丹药,用来制香有点可惜……所以这东西不多。” 何考:“能弄到就好,多少钱啊?” 林青霜笑了:“这不是钱的事,制作醒神香的人也不可能是为了卖钱。我若开口,别人也会给这个面子,而且不会出价,但我也不能白拿,得主动给报酬。 这样吧,我就替你做主了,两筒香,一百万。你也不用给我钱,就在你那支参的售款里扣,参我帮你卖了三百万……” 那一支参,就卖了三百万!其实在何考的预期中,能卖出几十万就烧高香了……林前辈说得对呀,东西在她手中才能卖出价, 而且何考挖的参,都是神识结合鉴药术所见,品相最好、灵效最佳的。 至于烧高香,那醒神香也挺贵啊! 一筒一百支,两筒就要一百万,折合每支五千。通常的使用方法,是入坐前在静室中点一支,每支能点一个时辰,相当于烧掉一部新手机。 祭礼的话,最少点三支。 但是何考也不可能只买三支香啊,也没人会费那么大劲只加工这么点,想托人帮忙弄,不能要太多,但两筒也是最少的。 多准备些也好,修炼中也能用得着…… 醒神香很快就到了,是何考亲自去取的。他在心中暗忖,或许有了香,蜡烛就不必那么讲究了?但稳妥起见,还是按古法制蜡吧。 网购的卖家宣称是精品天然虫蜡,但在何考看来还远不够精纯,杂质太多……既然都到了这個程度,那就要尽量做好。 三阶修为,已可修炼神识粹物之法,它还是入微门三阶鉴定家的必修术法。何考第一次尝试着入手,居然是用来粹炼虫蜡,将杂质全部去除。 除此之外,他又将芦花絮反复水煮、捶打、晾晒,得到纯净的纤维质捻成烛芯,终于加工出一批白玉般质感的蜡烛。 一切准备就绪……不对,还差一篇一篇祭文,主要是说明谁要祭拜什么人?何考不擅长写这些,但可以交给ai帮忙整一篇。 其内容大抵如下—— “维今日,子弟何考,拜祖师谭峻曰:昔者功成登天,留荫后人,术法丹鼎一脉,至今承之。 生多福恩,不忘而报,幸得影图,见之如在,特奉香烛,仰思致祭,惟拜仙灵,来歆来格。尚飨!” 用时一周有余,祭礼终于准备完毕,在固山秘府中,何考然烛焚香、颂祭下拜,凝神入境,随即就感应到了变化…… 那三支醒神香原本燃得很慢,点完需要一个时辰,此刻却迅速燃去了几乎三分之二,元神中也听见了一个声音,颂出四句偈语—— “大道合天地,廓心符至真,融气生万物,和神接兆民。” 随着这声音项起,何考便自然明白是怎回事了,具体意境妙不可言……他做的这些事,大致相当于给这幅图“开光”。 但所谓开光,只是针对他本人,假如换一个人,还得重新来。 今后他再与图中的谭仙人“沟通”,就不需要刚才那篇祭文了,焚香烛后默念那四句偈语即可,三支醒神香则是必须的…… 何考抬起头,画中的谭仙人目光似有灵动,他则接受了一道神念。 术门祭礼,不用五牲、三牲,只是象征性地摆一盘供果而已,何考还特意到栖原香火最旺的庙里去看过,那里的香案上摆的是苹果,所以他今天也摆了盘红苹果。 这道神念,居然就是对苹果的介绍,而且不是介绍一盘,只是介绍放在最上面的那个。 神念并非简单的图像或文字,而是一种意念,想用文字表达出来很勉强,相等于一个再翻译的过程,而且很多细节根本没法说清。 对一个苹果的介绍能有多复杂?实践证明,可能会相当、相当、相当地复杂! 比如何考就仿佛见证了这个苹果的产地、生长的环境,采收、运输、销售的过程,以及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它的人所赋予的心绪,其中就包括买苹果的何考。 何考当然能分辨出那就是自己,他在自己身上解读到了某种选择与期盼的心绪。他当时确实就在想挑什么苹果好,也在想别的……。 何考又不禁想起了卫洛,那天他请卫洛吃饭,对方点了胡辣汤。 卫美人吃饭时说过一番话:“人间的很多东西都吃出特别的滋味。比如这碗胡辣汤,就能吃出很多地方、很多环境,还有不同人思、各种心念。” 何考听是听懂了,但也只能惊叹,因为他自己尚做不到……如今这幅画,居然也有这样的神妙? 想想也正常,见图如见人,那么谭仙人肯定比卫洛更高明。 神念内容还不止如此,也包括这么结苹果的植株情况、生长喜好、物性特征等……关于物性特征,何考本人施展鉴药术也能得到结果,但神念内容显然更为精妙全面。 这枚苹果也有补益功效,同时还可以入药,神念中不仅有功效介绍,还包括了很多加工方法。 比如用于润燥,可以用碗蒸熟晾凉后食用,何考还从来没这么吃过苹果。 他明明没吃这个苹果,就已能体会到它的滋味,包括各种方法加工后的滋味。 但是这个苹果,功效太弱,其实并无多少入药价值。 神念不是用于语言表达的,但人们对很多概念的理解,需要通过语言的帮助,所以不同的人可能领会出不同的意思,也有不同的表达方式。 这个苹果是什么东西?何考领会到的,它居然叫“海棠异果”。按古人的称呼,苹果不是应该叫“林檎”或者“丹奈”吗? 但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古人的称呼”,就连“海棠异果”这个表述,也是经何考本人的见知加工演化出的结果。 《谭仙拄杖图》给出的信息相当的庞杂,但是何考所能领领会到的内容,只与他本人的修为与见知相应,在其能接受与理解的范围内。 这难道就是“谭仙人”对这枚苹果的看法?这幅画就相当于一个鉴定器? 假如等到他修为更高,是否就可以接受与理解更多、更复杂、更高明的内容,乃至触发这幅画更多的神妙,而不仅是只用它做鉴定?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烛光犹亮,但那三支醒神香已燃尽。 何考很兴奋、很惊喜,因为他终于发现了这副画的妙用,至少是初步的妙用,但同时也有些不甘心,费了如许功夫,难道仅仅只鉴定了一个苹果? 想了想,他把那盘苹果撤下,又将新得的那枚宝珠雪光寒放上了香案,然后重新点了三炷香,凝神入境颂偈而拜。 160、棒喝惊神始见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次醒神香没有极速变短的过程,一直就按照正常的速度燃烧。 定境中,何考仿佛看到了,或者说知到了,这枚珍珠的诞生过程。珍珠皆有核,通常是异物进入河蚌体内无法排除,被河蚌分泌的珍珠质层层包裹形成。 珍珠质也是构成蚌壳的主要成分,这种材料被木匠称为螺钿。 这枚珍珠诞生的原因却是珍珠质分泌异常,本该形成蚌壳的珍珠质,莫名出现在了蚌肉位置,以此为核长成了一枚直径有一公分的珠子。 这是何考接收到的神念,似来自画中人。 神念中也有珍珠生长的环境,而何考的体会视角非常独特,仿佛他就变成了这枚雪光寒,被包裹在蚌肉中,快速经历了多年的气候以及季节变化…… 一枚珠子当然没有意识,何考只是从珠子的角度被动地去体会这一切。 神念内容不仅仅只有这些,还有雪光寒生长环境的河流水文信息,也包括珠子被人找到、采制的过程,其采制人就是何考。 何考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能从珠子的角度,解读到自己当时好奇、惊喜等心绪。 神念没有介绍这枚珠子该叫什么名字,通过何考本人的解读,它就叫雪光寒,其物性特征跟二大爷介绍的差不多,但比二大爷所说更为详尽。 二大爷说过,雪光寒不能穿孔制串,因为其很重要的特性来源于结构整体。可以怎样祭炼加工雪光寒,《谭仙拄杖图》还介绍了很多种方法。 比如以神识温养,御物交感,而后分别施以祭炼之法,以求不同的妙用。 有的内容是何考如今就能掌握的,还有的内容他虽能理解,尚无法掌握,因为修为还没到那一步。 至于完全不能理解的内容,那么他根本就接收不到! 雪光寒是这个好东西啊,虽然其灵效相对微弱,需日积月累方能见效,但绵绵若存总有功用……何考又想抽空再去找找了。 再度出离定境,三支醒神香已燃尽,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小时,但两根蜡烛仍然亮着,只燃去了一小段。 何考制作的这种蜡烛,几乎没有烟,燃烧得非常干净,一支差不多能点十二个小时。 他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却突然身子一软,向后摔了個屁墩,倒不是跪久了腿麻,因为用手撑地时胳膊都是软的。 何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神气消耗殆尽,感觉就像被烤干的海绵,涓滴不剩啊! 不仅如此,他的脑袋也开始发木,似乎要失去意识,感觉困倦至极。就像一个普通人连续踢了好几场球,又算了半天解不出答案的数学题,体力和精力都到达了极限。 看来向画中的谭仙人“请教”,消耗的可不仅是醒神香,而是术士本人的神气法力。 法力这个词何考早就知道,但体会还很生疏,可能要突破四阶后方能得真切。神气法力都消耗一空,体力精力当然也到了极限。 关于这枚雪光寒,“谭仙人”给出的信息,仍与何考的修为与见知相应,就算有超标的内容,也是他多少可以理解的。 就算如此,神念信息也超出了何考所能承受的极限。而恰恰在到达极限时,超出的部分就被自动忽略了……假如不是这样,何考很可能会受伤。 看来之所以要点那三支醒神香,主要功效还是护持何考本人的元神,而催动这幅画发挥“鉴定”妙用,则须消耗神气法力。 自从有记忆以来,何考还从未感觉自己这么虚过,修炼有成以来就更没有了,他甚至都没力气立刻离开固山密府,而是服用了一枚碧玉梧桐子,当场调息涵养…… 凌晨一点多,何考钻进了被窝,睡梦中高雪娥不用睁眼就有感觉,顺势就把他搂住了。 令她意外的是,何考居然乖巧得很,没有伸手去开床头灯,温存地亲抚中很快便睡着了,搞得高雪娥都有些不适应了。 他哪次不是生龙活虎,今天怎么真像一只小奶狗了? 天明时分高雪娥先醒了,发现何考仍然睡得很香,蜷缩在怀中还有点不老实,就像个婴儿在吮指头…… 过了两天,何考才算彻底缓过来,他却感觉更好奇、更兴奋了,就像个孩子找到了新玩具,忍不住又要试试。 固山秘府中,还是按上次的仪式,何考点燃明烛,焚香颂偈叩拜。这次香案上放的不是供果也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他常用的那部智能手机。 何考是个技术宅,平日工作中要做很多测试,今天也是拿这幅画做测试,看看究竟能得出怎样的鉴定结论……他也带着一种恶作剧式的顽皮心态。 然后眼前一黑,感觉脑门上似是挨了一记重击,便当场晕了过去。 通常情况下,所谓脑门上挨了一击,首先是身体的感应,然后反应在大脑的意识中。假如实际上并没有此事发生,大脑却出现了这种意识,反过来也会导致身体的感应。 在这种情况下,还可能导致人产生相应的幻觉或错觉。 何考在晕倒之前,仿佛看见画中人活了过来,伸手凌空弹了他一记脑瓜崩! 这记脑崩宛若重锤,使他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何考终于悠悠醒来,他还保持着跪伏在香案前、脑门顶地的姿势,抬头只见三支醒神香已燃尽,再看蜡烛的长度,判断时间依然是过去了约两个小时。 情况和上次一样,依旧是神气法力耗尽,精力体力了堪堪到达了极限……至少花了一万五,耗尽一身神气,就挨了一记脑崩? 何考勉力抬起酸软的手摸了摸脑门,没有肿包也没有受伤,画中人应该并没有真的跑出来弹他,那只是一道神念冲击。 虽在昏迷前的瞬间感受很朦胧,但这道神念还能解读出一些别的内容。 画中的谭仙人好像是生气了,但也没跟他这个孩子太计较,略施小惩以告诫。 当然也可以换一种解读方式,这是何考用错误的方法触发神器的妙用,因而遭受了反噬。错在哪里呢?就在于他违背了那句话的本意——见图如见谭仙人。 何考将画中的谭仙人,真当做谭峻祖师本人一样对待了吗?上次或许是,但这次根本就没有! 俗话说敬神如神在,既然祭拜祖师,那就像面对祖师本人,须诚心正意。 特意沐浴斋戒倒不必,但至少要净念以为斋。 第一次焚香祭拜,触发了《谭仙拄杖图》的妙用,画中祖师应在指点他——以他目前的修为,可以怎样使用这件神器。 他第二次焚香祭拜,就是按谭祖的指点,诚心请教。雪光寒是他刚入手的天材地宝,最近正在琢磨研究,向谭祖求教也是缘法使然。 至于今天第三次焚香祭拜,他就纯粹在玩了。这哪里是祭拜祖师啊,简直是把祖师当成了鉴定器、答录机,还搞起了炫耀性提问。 这是何考修行中所面临的、正需解决的问题吗?完全偏离了缘法本意! 一个棒丽国人,看见一个东国游客,拿出一个苹果问对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你们东国没有吧,你这个东国人是不是没见过?” 假如这个游客有点涵养,也就懒得搭理他,但内心深处恐怕也想给对方一个脑崩吧?何考自省,刚才的心态,其实多少就有点像那个棒丽国人。 他的潜意识,不是来向祖师请教,而是来考校祖师,就像平日工作中搞ai调教测试,结果…… 就算谭祖解读了有关这部手机的各种信息,化为一道神念全部发入何考的元神,何考能接受得了吗? 他所能解读的内容,也仍在见知所能理解的范围内,且是修为所能承受的。 他今天还准备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呢,此刻已不可能更不敢再拿出来测试了,忽然又想起前两次祭拜祖师得到指点后,居然忘了拜谢。 他在现实中与人打交道,比如江老头、林青霜,假如对方给了指点,他也不该忘了道谢啊,怎么在谭祖面前居然还忘了呢? 若说见图如见人,那他就错了。 所以何考又挣扎着端正仪容,向谭祖叩拜,致歉并致谢。谭仙人的表情似是微带笑意,在画中不言不语。 随后何考仍在洞厅里行功涵养恢复神气,收起那无意间的戏谑心,他才开始好好审视前两次动用此神器的真正收获。 《谭仙拄杖图》的神妙,是用来鉴定物品吗? 何考曾经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来了兴致,今天准备了手机、炸鸡、塔罗牌、电影票、cd盘、消炎药等一大堆东西,打算都分别试一试。 此刻回想,《谭仙拄杖图》只是鉴定了一个苹果和一枚雪光寒吗? 当然不是!若将画中人就视为谭祖本人,那么谭仙人至少向他展示了三种观法。 首先通过那枚苹果,画中神念展示了“见缘观”。这是灵犀术的根本心法,何考当时想起了卫洛,也是这个原因。 卫洛当初吃胡辣汤时所描述的感受,就是灵犀门的见缘观;恰似“鉴定”那个苹果的画中神念,给何考的切身感受。 何考尚难企及卫洛的境界,但通过画中神念,他却能体会灵犀门三阶旁观者,能从一个苹果中看到什么? 难怪经常听人说,会算命的大师算以前的事往往很准,算以后的事却很模糊。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未来尚不确定。但对于过去的事,的确可以追溯的,比如何考就看到了“一个苹果的故事”。 在三阶旁观者的基础上,假如修为更进一步,能做到稳定的“输入”和“输出”,那就是四阶神棍之能……可以摆摊了! 灵犀门四阶神棍,能看见过去的很多东西,由因而推果。二大爷就是一名神棍,但灵犀术的修炼自有讲究,所看到的很多东西是不能直说的。 何考未曾兼修灵犀术,但是灵犀门术士修炼“见缘观”的境界,通过谭仙人的神念演示,也让何考有了切身体会——这几乎就是最高明的师传方式! 如今的何考想去兼修灵犀术,恐怕还很困难,不仅修为还差了点,灵犀术的根本心法也非常难以领悟。 而此刻他尽管并未修炼,却已有所见证。 通过那枚苹果,画中神念所展现的第二种观法,是“见性观”,也是丹鼎术的根本心法。 见性观中的“性”,并非人们常说的“心性”,其含义很微妙,不太好形容,可以勉强理解为与“质”相对应的概念,包含了质的变化、组合、效用。 何考并未兼修丹鼎术,却已兼修了丹鼎门的应用术法鉴药术。 原本施展鉴药术的根基,就是见性观的修为境界,而何考是换了一个角度,在通感术以及鉴毒术的基础上去体会鉴药术,也算有所得。 通常所谓的鉴定,只是“见性观”所见的一部分内容。 所以何考曾将画中神念理解为对苹果的鉴定,假如谭祖有灵,恐会觉得这给瞎子抛媚眼,这位后世子弟也太愚钝了! 或许谭仙人还指点与演示了更多玄妙,但将苹果放在供桌上时,何考也就领悟了这么多,这还是挨了一记脑崩后,此刻才醒悟过来的。 画中神念并非分别演示了这两门观法,而是融为一体,何考从中既能体会到见缘观也能体会到见性观的玄妙。 何考第二次祭拜时,香案上放的是一枚雪光寒。 谭仙人则同时演示了三种观法,或者说何考体会到了其中三种,除了见缘观与见性观,还有入微术的根本心法“见妙观”。 但是见妙观的体会,对何考而言又十分独特。 对神念的领悟每个人都不同,以何考见知,可描述为——见我如是观。 所谓见我,就是隐蛾术入门后,所修的根本心法“见我观”;所谓如是,就是在解读神念时,他本人仿佛化为了那枚珍珠。 因为画中神念给了他一段体验,不是以旁观者,而就是以这枚珍珠的“身份”。 这至少要有三阶修为才能办到,也是修习御物最高明的境界,可以用这种方式去体会雪光寒,也可以去体会其他的东西。 这不仅是入微门鉴物术的玄理,也是修习炼器、御器的前置基础。入微门弟子擅炼器,假如没有这等境界,又如何将各种天材地宝祭炼成能与身心相合的法器? 何考的体验中,“见我观”与“见妙观”的玄妙是不分彼此的,所以他称之为“见我如是观”。 那两支白玉烛已燃尽,洞厅中一片黑暗,何考定坐行功良久,忽然凌空摄来放在物架上的雪光寒。 将其置于胸前,这枚宝珠仿佛射出一片雪光,这光毫普通人肉眼不可见,且似是向内收敛、纳入身体。 何考闭着眼睛,筋骨腑脏却在内视中一片雪白通明,这其实又谙含了观身术根本心法“见元观”的境界。见元观是古称,如今又称“见生观”。 何考上次以雪光寒拜祭,当时并没有体会到见生观,而是今日醒悟之后,又于定境中重新回顾,直至此刻才领略了些许玄妙。 根据画中神念点拨,他主要体会的就是这枚雪光寒的物性玄妙,以见性观为主,辅以见生观境界。 这枚雪光寒近乎天成法宝,但毕竟还不是真正的法宝,假如就埋于泥沙间,再过百年也会灵性渐失。 此刻到了何考手中,以神识温养可凝练它灵性,将来待何考突破四阶,稍加祭炼便可成为真正的法宝。 就算此刻,只要温养雪光寒的灵性,也可以发挥它的某些妙用,便是何考正在展示的“冰肌玉肤”,结合了观身术的心法玄妙。 倒不是说何考已将观身术兼修成功,只是根据画中神念的指点,借鉴了相应的境界。 如此说来,画中谭仙人演示的还不止三种观法,而是五种观法! 何考本人并没有修持什么冰肌玉肤的想法,但这枚雪光寒将来可以给高雪娥。高雪娥想修持冰肌玉肤,至少也得有三境修为,想真正有所成就,则须四境修为。 等到何考本人有四境修为后,也可以先将它祭炼成一件被动型法器,哪怕普通人戴着,时间久了也会有些许健体养颜之效…… 他想得还挺美,挨了那一记脑崩后,此刻居然又露出顽皮的笑容。 这次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他打算先回芝麻公寓,动作做出来了人却没走掉,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将那幅画收起。 他赶紧跑过去向谭祖行礼,恭恭敬敬将画请下来卷起,用了个专门的托架就供在香案上。 灵犀术根本心法“见缘观”。 观身术根本心法“见生观”。 入微术根本心法“见妙观”。 心盘门根本心法“见境观”。 丹鼎门根本心法“见性观”。 望气门根本心法“见情观”。 兴神门根本心法“见欲观”。 再加上隐蛾术根本心法“见我观”,自古术门八脉心法玄妙,画中神念至少同时向何考演示了五种…… 或许还有更多,但何考眼下也只能领悟到这个地步,已足够他消化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何考离开固山秘府时,远在阿城一座颇有异国风情的宅院中,入微门长老康如林,正对武岩骏说道—— “我方才那道神念,向你演示的、也是让你体会的,便是‘见物如我,见妙如是’的境界。 身为入微门二阶墨客,若修为更进一步,所求证的便是这等境界,要诀就在火候……你师父已不在,你那叶师伯修行不够勤勉,修为不甚高明,恐也指点不了伱太多。 我身为入微门长老,见你资质尚佳,所以今日特地点拨一番,望你善惜缘法。” 161、遍传江湖追缉令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谷椿并没有去阿城,指点何考习得任地班行术之后,他便驾一朵云来到东国境内的伊美深山,果然找到了曾鸿业设置的秘密营地。 营地设在一个山洞里,洞口处还搭了个很结实的木棚,上面特意堆了一层积雪掩饰,就算用无人机拿着先进仪器搜索也很难发现。 这里对外联系可以用卫星电话,按照曾鸿业交待的情况,他给幕后之人也就是俞平舟发出了联络暗号,表示这边已经得手。 可是谷椿在山中一连等了三天,都不见有人接近这一带,他便知道对方不会来了。 因为萧光年已经带着一批人在阿城控制了冲突双方,冲突事件都过去了这么久,想必俞平舟察觉到风声不妙,不会再来自投罗网。 于是谷椿跟李修远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赶往了太华山,俞平舟不来没关系,将其拿下便是。等他赶到太华山时,俞平舟已经被拿下了,是江道祯与梅谷雨提前赶到。 不知俞平舟动没动过潜逃的心思,就算想潜逃也跑不了。 此事牵涉到丹鼎门的太上长老齐南声,就连三年多来不问事的梅谷雨都被惊动了,自仙壶洞天中出关。 阿城那边已有李修远长老,问讯傅晓辞这样的小虾米,原本用不着再派谁去,但是入微门的康长老还是赶到了阿城。 因为此事是一伙兴神门弟子,故意设局算计另一伙入微门弟子。兴神门长老李修远去了阿城,入微门长老康如林也感觉自己有必要出面。 阿城这边的调查的都已完毕,有武岩骏对质,在李长老面前,傅晓辞想撒谎抵赖都办不到,算起来只有武岩骏和叶语暄受了委屈,尤其是武岩骏还差点送命。 康长老把叶回叫去私下训斥了一番,告诉叶回,这种事情不该藏着掖着,应立刻告知宗法堂。 叶回也是因为一念之私,假如武岩骏真的触犯了共诛令,此事又牵涉到他的宝贝女儿,他想跟对方私了,不闹大或许还能保住小武一命。 结果反而被对方拿捏,小武差点送了命。 康长老不仅训斥了叶回,也点拨了叶回的修行。 叶回自觉修为高深、事业有成,日子过得确实一直太安逸了,修炼并不勤勉,连带着几位门下弟子也都是一般脾气。 叶回只是入微门的三阶鉴定家,也算修为高深吗?其实已经不错了,得分跟谁比。 很多术门弟子一辈子都不得突破三阶呢,这是一道很艰难的关卡,更别提继续突破四阶成为高阶术士了。 叶回已有三阶修为,且事业有成,日子干嘛不过得舒服点呢? 串月山庄自叶回以下这帮弟子,脾性都跟叶回差不多。只有一个武岩骏很自觉地坚持用功勤勉……嗯,看守所里养成的好习惯。 其实叶回也有苦衷,他本人就是这一脉弟子的嫡枝掌脉,师父不在世,也没有嫡枝的叔伯长辈,平日也无人点拨呀。 所以康如林训斥了他之后,也指点了一番他在术法修炼中的问题,并勉励他早日突破高阶修为。 和叶回谈完,康如林又叫来了武岩骏,指点了一番武岩骏的修行。假如将武岩骏换成何考,会发现康长老的这种点拨方式,极似画中神念。 但康长老此时就是针对武岩骏本人的点拨,比那画中神念更明确、更具体,就是让小武切身体会到更高的修为境界,但又不能太高,恰是他下一步所要去求证的。 康长老看似随手掏了一块石头,其实是他已凝炼纯净的天材地宝,然后以一道神念,居然让武岩骏以这块石头的视角,体会了神识凝炼的过程。 体会完毕之后,这块石头已成法宝粗胚,他随手就赐给了武岩骏。待到武岩骏将来突破四阶、接受二次传承后,就可以将此物祭炼成随身法器。 可怜钱固然,当初花大价钱从何考手中买下那一对镇纸,又托关系找人打造法器初胚,而康长老随手就给了小武这样一件东西。 康如林这样做,既是代表宗门对武岩骏的安抚,同也是表示宗门尊长的关怀。 可怜小武,就似第一次尝到细糠的山猪,假如换成师伯叶回,哪能给他这样的教导? 接受了康长老的那道神念,小武久久处于懵逼状态,此刻才如梦方醒,赶紧双手接过那块石头,手忙脚乱地行大礼叩谢。 待他起身后,康如林又说道:“你资质不错,只可惜师父没来得及教你太多。我给你留個联系方式,以后修行中若有什么疑问,可以来请教我。 我并不时常在线,你留言就好。我若看见了,有时间自会回复,有必要的话也会主动联系你……” 武岩骏感动地热泪盈眶,又要行大礼叩拜,这回被却康长老一挥手掀回到座位上。 康长老又和颜悦色道:“我这次找你,也想和伱商量两件事。” 武岩骏:“长老还说什么商量,您有事吩咐便是,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康如林被他逗乐了,摇头道:“不要说什么好汉不好汉,术门弟子,又不是山大王……” 他讲述了宗法堂那边的调查结果,现已查明,曾鸿业是受丹鼎门五阶术士俞平舟指使,才策划了这起针对武岩骏的事件。 发生在伊美和阿城的事,宗法堂会发出公开通报,公告给全体术门弟子,既是警戒他人,也是还武岩骏一个公道。 但是宗法堂向全体术门弟子的公告内容,也就到曾鸿业为止,并不会涉及俞平舟。 俞平舟当然难逃一死,如今已被拿下,但对俞平舟的调查以及此事的前因后果,宗法堂决定暂不公开,只有执事以上成员知晓。 如此处置,康如林问武岩骏,是否会感到委屈? 武岩骏眨了半天眼睛才回答,只要宗法堂能查明真相并惩治幕后黑手,他就没什么好委屈的,假如康长老不说,武岩骏根本就不知道俞平舟是谁呢! 谈完了第一件事,康如林又告诉武岩骏,俞平舟这么做,就是想找到《谭仙拄杖图》的真品。 当年丹鼎门从张燕飞那里带走的《谭仙拄杖图》,经术门前辈高人鉴定只是一幅仿作,也就是说张燕飞不仅见过真品,而且还把真品留在了手中。 听到这里,武岩骏又忍不住暗暗赞叹,何考太神了,真相简直就跟他分析的一模一样!然而小武并不知道,何考已经因此挨了谷长老一顿训。 康如林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身为宗法堂长老,他也想为术门寻回祖师遗物。 可是小武也不知道真品究竟在哪里,只听说三年前送展的时候弄丢了。送展的是不是真品,就算是真品又是被谁拿走的,这些情况小武都不清楚。 因为在那个时候,他还没进看守所认识师父张燕飞呢,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康长老倒也没问别的,只是询问小武还记得张燕飞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只要是他能想起来的,只要是他能想起来的,都要尽量详细地转述。 这一回忆,两人就聊了整整一夜,武岩骏感觉都被掏空了。 两人在二楼的小厅里说话,就连守在楼下的叶回都有些担心了,也不知康长老有什么事找小武,居然谈了这么久?倒是李长老劝他尽管放心。 武岩骏起初还有点担心,以为康长老要问他的逃亡经过,他已经答应了何考与李长老,不会把遇到何考的事说出去,只说是李长老救了自己。 但是撒谎骗康长老这么好的人,他又会感到十分内疚。 还好康长老没问这些,只问了师父的事,小武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尽可能都告诉了康长老,他还对康长老说,怀疑师父的死有问题。 康如林表示,既然已经过问,他自会去调查,这让小武非常感动啊。 远在栖原的何考这几天很消停,就像江老头叮嘱的那样,很低调,每天照常上班下班,还经常加班到很晚,就是一枚合格的打工人。 何考除了上班,这段时间就是潜心修炼,在深山中习练任地班形术,兼修鉴药术与鉴物术,结合本门功夫潜行术与感通术。 在这个过程中,他重点在磨炼神识。 修为到达三阶后,感官与身体,都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极限。 神识掌控得越精微,相当于普通人的感官越敏锐,神识修炼得越强大,相当于普通人的身体越强健,但已是另一个层面的身心境界。 他暂时也没有再去动那幅画,上次的收获已足够消化很久,更多的玄妙意境,甚至在他突破四阶前也领会不了。 何考也在等待宗法堂的消息,武岩骏一案的内情他已经知晓,只看宗法堂如何处置与公告。 刚刚颁行共诛令,有人就借此设局陷害他人,看来很有必要以此为例,制定一份具体的裁断与执行方案,包括对触犯共诛令的行为诠释以及判定标准。 不能是张三说李四触犯了共诛令,李四就要被天下共诛。 何考尚未等来宗法堂对“曾鸿业构陷武岩骏”一事的公告,宗法堂却对全体术门弟子发出了一道江湖令,追缉一个叫任仲清的人。 宗法堂追缉此人的原因,就是他触犯了共诛令。 162、吮血家门十年仇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任仲清,男,今年二十八岁,心盘门弟子,去年术门弟子情况大普查时,登记为二阶侠客,但有迹象表明,他已是三阶旅行家。 任仲清与观身门弟子金鹭园有旧怨,不久前任仲清修为突破三阶,许是自以为神功大成,于是登门去找金鹭园算账。 不料他掌握的信息有点过时了,金鹭园也刚刚突破,已是一名四阶郎中。结果他被金鹭园教训了一顿,并被警告今后不得再滋事。 论身份,其实任仲清得叫金鹭园一声师叔。 金鹭园入门修炼了三十多年,于十年前成为观身门三阶治疗家。 任仲清入门十年,于三年前成为心盘门二阶侠客。 或许在任仲清看来,自己更年轻、更有潜力,修行精进速度比任仲清更快、资质也更好,迟早有一天可以赶上并超过金鹭园。 就在年初的时候,任仲清突破三阶成为一名旅行家,便认为报仇的时机到了。 不料却出了点意外,那金鹭园虽然修为精进速度比他慢得多,但毕竟功深年久,竟已突破四阶。 今年春节期间,可不止一名术士赶到凤尾乡,前往宗门祖师殿参加二次传承仪式。金鹭园和钱固然是一批的,只不过钱固然去的是登云洞天,而金鹭园去的是披景洞天。 金鹭园今年五十四岁,他也感慨自己是薄积厚发,不料从凤尾乡刚回到家,任仲清便找上门来。 任仲清是来找他算账的,至于两人有什么仇,其实金鹭园也是一头雾水。 至少在金鹭园给宗法堂上报的自述情况中,事先并并未意识到自己竟然与任仲清有仇,他一直以为对其还颇有恩惠呢。 任仲清的父亲叫任霆,当年与金鹭园拜在观身门同一位师尊门下,金鹭园还得叫他一声师兄。 可惜任霆并没有修炼入门,后来也只是一名知缘客而已……这也是正常情况,并非人人都能修炼术法有成。 比如金鹭园自己的亲弟弟金鹭波,也未曾修炼术法入门。 观身门术士照说最适合当医生,但现实中很多人并不是直接去当医生,而是去经营医药产业。至于金鹭园则是是搞商贸,也涉足工程总包与房地产领域。 金鹭园平日还要修炼,并不愿亲自打理琐事,就请任霆来当一名合伙人,负责日常经营管理……这也算是对师兄的照顾。 术门弟子喜欢找知缘客合作,因为很多事情都更方便,更何况曾经的同门师兄呢。 起初几年,任霆干得还不错,金鹭园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很多事都不必他亲自出面,也相当于用了一个白手套吧。 可是过了几年后,金鹭园却发现不对劲了,任师兄学会了玩花活。 任师兄倒不是明面上做假账、吞公款,而是截留业务,将收入和利润转移到其自己暗地里偷偷注册的公司,自以为做得很巧妙,却瞒不过金鹭园的眼睛。 这令金鹭园非常失望,他给师兄的待遇很不错,不仅有干股、薪资也非常优厚,足够舒舒服服过日子了,怎么对方还能干出这种事? 既然如此,这人就没法用了,金鹭园便将任霆踢出了公司。他好歹还顾忌了一点师门情面,并没有公开撕破脸。 任霆离开之后,仗着前几年攒下的市场经验以及人脉关系,也自立门户重操旧业,与金鹭园算是竞争关系。 可有些业务,他在金鹭园的公司里能做得很好,出来之后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不仅将多年的积蓄都赔进去了,公司也倒闭了。 任霆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不久后便去世了。 任霆去世后,其遗孀生活困难,还曾找上门向金鹭园求助。金鹭园也甚感唏嘘,还托关系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令其可以好好抚养两个儿子。 任霆有两個儿子,长子名叫任伯镜,次子任仲清。 任霆当初私下捞钱,也是为了打点关系、购买辅助筑基的各种灵药,让两个儿子也拜入术门修习。 长子未能入门,次子却运气不错,后来修炼心盘术入门……但这已经是任霆去世之后的事了。 金鹭园自忖对任家孤儿寡母已经挺照顾,但是任仲清修炼有成后并没有登门有所表示,金鹭园也没计较。 他只在心中暗道,这小子与其父亲一样,都是白眼狼的脾性。 不料这小子却找上门来,说什么要跟他算账。 按任仲清的说法,父亲当年与金鹭园合伙做生意,两人发生纠纷,结果被金鹭园仗权势以及阴谋手段,夺占了股份、踢出了公司,后来还被逼得破产。 还好在父亲去世之前,已经将他送入心盘门修习术法。任仲清知道金鹭园修为高深,自己不是对手,所以勤学苦练隐忍十年。 任仲清要找金鹭园算什么账呢?他要拿回任家失去的一切! 他认为父亲当年失去的不仅是股份,还有尊严,金鹭园得公开承认自己当年的错误,并去父亲棂前致歉…… 金鹭园都懵了呀。 任仲清敢找上门也是有底气的,虽同是三阶修为,但心盘门三阶旅行家与观身门三阶治疗家,擅长的手段可不一样,真动手的话,他自信能碾压金鹭园。 但他也没料到,金鹭园居然已突破了四阶。这也怪任仲清报仇心切,没有好好打听一下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结果自不必说,金鹭园给了他一个动手的机会,然后他被金鹭园碾压了。 金鹭园告诉任仲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他对不起任师兄,而是任师兄对不起他。 金鹭园也警告任仲清,今后绝不可再来滋事。 任仲清原本没打算杀金鹭园,他是来“讨公道”的。所以金鹭园也没杀任仲清,也不可能擅自取他性命,只是给与了警告,回头也将此事上报了宗法堂。 任仲清羞愤而去,回头也被宗门斥责,金鹭园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不料这小子却干了一件大事,居然杀了金鹭园的亲弟弟金鹭波。 金鹭波今年五十一岁,算是半个知缘客吧。 什么叫半个知缘客?因为金鹭园修行有成后,也曾传授弟弟术法,但金鹭波未能入门,金鹭园也没有告诉他更多术门事情。 金鹭园是做生意的,金鹭波则是国家公职人员。 金鹭波从基层科员做起,换了好几个部门,如今已是当地的城建局局长,据传即将被提拔为副市长,已接受了组织部门的考察。 金鹭波能顺顺当当、安安稳稳地混体制,当然少不了亲哥哥在背后的支持。 金鹭波明面上的死因,是在参加一场酒局后突然心梗,被急救车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没了。当地很多人都说金局长是喝酒喝死的,一度还传为笑谈。 可是金鹭园赶到医院后,用神识仔细检查过弟弟的遗体,表面上确实是心梗的症状,死于心跳骤停,但实际上却是被人暗算了。 弟弟的左肋部位有一片淤痕,医生以为是其摔倒时磕蹭的。 但金鹭园能看出来,这是一种名叫截脉手的功夫,打在体表、劲力透入,可引发心跳骤停,很像武侠小说中说的截断心脉云云。 三阶术士都有可能修炼成这门功夫,但心盘门弟子无疑最擅长! 金鹭园突然想起那天任仲清被赶走时回头说的一句话—— “姓金的,别以为你的修为比我高,我就没法收拾你了!” 他赶紧去调看弟弟出事时的现场监控,是在一家高档饭店的门口。金鹭波吃完饭和一伙人走出来,喝得有点多脚下有些踉跄,旁边还有人伸手扶了他一把。 当时有好几个人陪着金局长一起,大家先送领导上车,并没有人太在意。结果在临上车的时候,金鹭波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仔细看监控记录并询问在场众人,那个伸手扶了金鹭波一把的人,并非当天酒局的同伴,在监控中穿着连帽衣分辨不清面目。 可能是心中已有成见,金鹭园总感觉那人的身形,越看越像任仲清。 他立刻就去找任仲清,结果发现任仲清不见了,其母亲和哥哥都不知他去了哪里。 金鹭园又找任仲清的师父蒋博参追问,蒋博参是心盘门的一位四阶货商,他只知任仲清前段时间打招呼说要闭关修行,然后便联系不上了。 金鹭园说了发生的事,蒋博参也非常震惊,双方分别将此事上报了宗法堂,同时通过各种途径寻找任仲清的下落。 宗法堂的好几位长老最近都在忙呢,一伙去了阿城,另一伙去了太岳山。坐镇凤尾乡的二长老闻讯大惊,令观身门、心盘门、灵犀门分别派出一名执事,赶往事发地调查。 为什么还要派灵犀门的执事呢?因为像这种疑案,灵犀术能查出更多的线索。 任仲清自以为手段隐蔽,其实手法很糙,事后可能也是怕了,否则也不能躲起来。三位执事很快就确认,行凶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任仲清。 其实已经查明,这事儿就是任仲清干的,之所以还称为嫌疑人,只因任仲清还没抓到。 宗法堂的发出的江湖令,不可能介绍这么多内情,何考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因为他有内部消息渠道啊,可以找很多人打听。 比如江老、李老、二大爷、林前辈、老钱等,而且卫洛就是术门派去调查的三名执事之一,何考更有机会了解具体情况。 何考很关注这件事情,所以才会去打听,因为任仲清正撞在颁行共诛令枪口上了。 其实就算没有共诛令,术门也不会放过任仲清,何考更关心的问题是——术门能否抓住任仲清,以及会拿此事作出怎样的文章? 但是何考怎么也想不会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能还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163、吹雨不识东风面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东风吹雨苦生寒,悭涩春光不放宽。 万紫千红浑未见,闲愁先占许多般。 任仲清很不喜欢下雨天,尤其是这绵绵春雨,令人总感觉阴冷湿腻,灰蒙蒙不见天光。但他喜欢吟诗,尤其是一些写得不错,但是冷僻小众、很少有人读过的诗。 从小看的神仙故事话本中,那些仙家高人出场时总喜欢来一首,仿佛如此才能配得上高深莫测的身份。 从十八岁那年开始,他最喜欢的一句诗就是“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少年。” 每每心中默念,越念越有感觉,其中心思想大致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但这句白话已经烂大街了。 他还喜欢另一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句诗很好,只是太过出名,吟诵的人未免太多了。 虽然不喜欢绵绵春雨,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应该就是这几天的雨掩饰了他逃亡的行踪,所以术门的几位执事尚没有找到他。 他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一时上头才杀了金鹭波。 他本以为神功大成,终于可以为任家一雪前耻,孰料仍不是金鹭园的对手,不仅挨了一番羞辱,金鹭园还将此事上报术门。 他又挨了师父的训斥,师父代表宗门告诉他,假如再去找金鹭园滋事,轻则革籍,重则废去修为! 他的一腔愤懑无处发泄,隐忍十年,本以为可以舒张胸臆,不料又遭重击,金鹭园居然突破了四阶,真是苍天无眼啊。 那自己真的就没办法报仇了吗?其实也未必……金鹭园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自身的修为了得,所以任仲清将报复的目标改为了金鹭波。 当时他还是很冷静的,仔细研究了金鹭波的活动规律,选择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时机,以至于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发现破绽。 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做得很冲动还是很冷静,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他料定警方不能将自己怎样,但截脉手这样的术法,金鹭园应该能看出来……就算猜测是他干的又能怎样,有证据吗? 尽管心中这么想,冷静下来的任仲清还是感到后怕,于是跟师父打招呼说自己要闭关,便悄悄躲了起来。 他打算等风头过去了再说,只要没有证据,此事便是悬案,大不了将来换个地方修炼,不回家乡一带、不再和金鹭园打交道便是。 但这件事闹大了,宗法堂派了三名执事来调查,居然发了江湖令! 所谓江湖令,就是给全体术门弟子下的命令,谁都有义务协助宗法堂,要么直接将任仲清拿下,要么提供任仲清的行踪线索,敢隐瞒、窝藏者,也要受到宗法堂处罚。 这是一张天罗地网啊! 心盘门三阶旅行家,当然是野外生存的高手,在荒山野岭中能潜伏很久,也擅长在人烟都市中藏匿,同样也能令人难以察觉。 可是这次来调查此时的是三名五阶术士,其中还有心盘门的五阶江湖人,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藏身地……任仲清不得不开始逃亡。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逃,所谓雁过留痕,行动越仓促,被追踪到的可能性就越大,难道一辈子就躲在深山绝迹中不冒头? 就算是那样,恐迟早也会被找到……就在这个时候,他却莫名接受到一道神念,不知那位前辈高人暗中指点他,去栖原找一個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今年春旱,就连山桃花都开得有些窘迫,假如再不下雨,恐怕就要影响春耕了。 春天没有雨水,在过去的农耕年代,可能就意味着一场灾祸。还好终于下雨了,绵绵细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令何考想起了爷爷喜欢念的两句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何考的父亲虽然是开装修公司的,但很早就去世了,爷爷是个木匠,但也是村里的农民,他小时候家里也分了田。 就算如今技术进步了,种地还是要看天时,雨水很重要,人工灌溉不仅受水源条件限制,而且成本比较高,有时候种几亩菜,卖的辛苦钱还不够回本。 这天难得准点下班,天色尚早,何考冒着绵绵细雨走回芝麻公寓,那里是一个中转地,他每天下班都是先到公寓,尽量不露出破绽。 因为路不远,所以何考也没打伞,更没有以术法拨开雨丝,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路边的绿化带中种的美人梅,叶子刚吐芽,但花开正好,沾着雨珠显得格外娇艳。 古人有诗云—— 曲尽江山换马裘,美人梅下引风流。 兰舟未解朱颜紧,幽怨难辞钗凤留。 这首诗何考倒是没读过,此刻他想起的是小时候学过的另一首诗——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春雨过后,山里能冒出不少新笋吧,周末可以薅些回来做菜……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批,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登时吃了一惊! 因为江老头给他留下的神念心印,何考立刻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宗法堂发江湖令公开追缉的任仲清。 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道是冲自己来的?怎么办,动手吗,对方可是精通截脉手、最擅斗法的旅行家,自己未必是对手啊,况且这里是闹市区…… 术门严令禁止在闹市中以术法争斗,因为那不仅会暴露术法之秘,更容易波及无辜。 何考很紧张,却见任仲清停下脚步,向他拱手道:“请问你就是何考吗?” 还真是找自己的,何考答道:“我就是何考,你是什么人?” 任仲清:“江湖沦落人,冒昧而来,是向你求助的。” 何考:“向我求助,我能帮你什么忙啊?” 任仲清:“听闻入微门弟子武岩骏曾蒙受不白之冤,被人污蔑触犯了共诛令,是你救了他,而且还帮他洗清了冤屈,必是急公好义之人……” 何考皱眉道:“打住,打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番话很不对劲,因为谷长老有过交代,要把何考从武岩骏的事情里摘出去,知情者李修远、萧光年、钱固然、武岩骏也都承诺不会说。 而且此事尚未对外公告,被宗法堂通缉的任仲清怎么会知道? 任仲清:“既然师弟不想承认,我也就不多说了。” 何考:“什么师兄师弟,谁告诉伱这些的?在马路边拱手,莫名奇妙说这些话,你看的是哪部戏,在念台词吗?” 任仲清:“有高人前辈以神念传讯,指点我来找你。我正面临生死危局,那位高人告诉我,只有向你求助,才能有一线生机。” 这话就更不对劲了,掌握神念的高人,那至少也得有六阶修为,是长老一级的人物了。什么样的高人,能告诉任仲清这些,还指点他来“求助”? 任仲清正被宗法堂追缉,难道此事另有内情,他是被冤枉的? 可就算任仲清有冤屈,那等高人自可帮他调查清楚,然后告知宗法堂,有必要让他来找何考吗? 何考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事简直莫名其妙!就算是他本人遇到武岩骏的事,首先也是向长老求助啊。 更可疑的是,那位高人还对任仲清说了武岩骏的事。知道何考身份的,只有江道祯、李修远、谷椿这三位长老,他们都没道理这么做。 难道是另一位术门高人,有意通过任仲清来试探的? 何考:“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呢!” 任仲清:“你我也不要站路边淋雨,能否借一步说话?” 何考看了他一眼:“那好,你跟我来吧!我原本还有个饭局,先打声招呼不去了。” 他当场掏出手机给钱固然发语音道:“我这边有点事回观流小区了,有个江湖上的朋友过来,我得招待一下。 你那边的饭局就不去了,也帮我跟小卫、老李他们几个打声招呼,实在抱歉啊!” 何考叫了辆车,把任仲清带到了观流小区,先将此人稳住再说。他今天与钱固然根本没有约饭局,相信老钱看见留言应该能反应过来吧。 芝麻公寓、浦港镇老宅都不是合适的地方,观流小区居住密度低,毗邻大江、旁边是观音山公园,仓促之间就选那里了。 至于任仲清,见何考尽管在公开场合装傻,但还是愿意与他借一步说话,也不禁心中暗喜,看来那位前辈高人的指点果然没错。 听说何考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门路通天,说不定还真有办法帮到他。 何考进门后只想拖时间,又从网上下单买了鱼,对任仲清道:“你如果不想说自己是谁,我也就不问了。有什么事能说的,你就先说什么事。 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做一道鱼脍,边吃边说吧……” 所谓鱼脍,是一道功夫菜,将鱼肉剔骨切成薄片,古人是生吃的。现代人比如何考,稍微改良了一下,在清汤火锅里涮熟了蘸料吃。 之所以吃这个,就因为费功夫啊,蘸料也是何考亲手调的。 在大客厅里摆好小桌,终于吃到嘴之后,任仲清叹道:“师弟真是好手艺,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安稳饭了!” 何考:“我不是你师弟,也不认识你,有事说事。”同时心中暗叹,可惜没机会下迷药啊。 谁能没事上班还带着迷药,他也不可能去别处取来,既然是有人想试探,何考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使用隐蛾之能。 就算有迷药,他也不清楚任仲清的深浅。对方也是掌握了神识的三阶术士,可能也修习过类似鉴毒术的术法,当面下药实在太冒险了。 还好任仲清没等何考再追问,便主动说起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164、狭性哪有许多般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任仲清自称张三,谁都清楚这是个临时的化名,何考也就随他去了。 张三自小生活都很幸福,父亲是当地乡一家大公司的负责人,将公司经营得非常好,对家庭也非常照顾。 父亲曾修习术法,可惜未能入门,引为平生遗憾,所以将希望都寄托在张三身上。在他十四岁那年,父亲找关系托人引荐,让他拜在一位前辈门下。 张三很用功,师父时常夸赞,父亲深感欣慰……然而这一切的美满,很快就被意外变故打破了。 父亲有个合伙人李四,也是一名术士,平日只顾修炼,公司的业务都扔给父亲打理。 李四有个弟弟,姑且称之为李五吧,也是個修炼术法未成的家伙,是国家公职人员,当时已经是区里的某局领导。 李五眼红父亲的公司太赚钱,想以把它当成搞官商勾结的平台,所以撺掇李四,两人合谋利用夺占了父亲的股份,将父亲赶出了公司。 那是父亲多年的经营心血啊,都被这两兄弟强取豪夺。 父亲另起炉灶重新成立了一家公司,将多年积蓄投了进去,不料又被那两兄弟联手打压,最终被逼破产,落了个一无所有。 父亲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很快便去世了,那年张三只有十六岁。 父亲去世前不久,悄悄交给了他一瓶能补益根骨的春霖丹,叮嘱张三一定要好好修炼,以待将来一雪家耻。 张三永远都记得,父亲曾叹息,若当年是他修行入门而非李四,必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竟任由李家兄弟欺压。 父亲去世后,母亲无法抚养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不得不登门去求李四。其实父亲与李四当年是同门师兄弟,只是父亲修行未成。 母亲向李四索要父亲在公司的股份以及分红,结果被李四找种种理由拒绝。母亲则说,假如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也不会上门求助。 父亲好歹是李四的师兄,也在李四的公司辛苦打拼了那么多年、帮公司赚了那么多钱,他的身后事,李四怎能不闻不问? 当时李五也在场,言语中对已故父亲颇为不敬,还羞辱了母亲一番,嘲笑她哪来的脸面? 后来母亲下跪哀求,李家兄弟高高在上,说有份很辛苦的工作,问母亲能不能干? 张三永远都忘不了李家兄弟当时的嘴脸,他那时就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要将今日所受的屈辱都讨还回来,也要让李四下跪致歉!” 母亲很坚强,接受了这份工作。当时张三还在读高中,他哥哥刚上大学,母亲一个人微薄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还好后来都挺过去了。 十八岁那年,张三修炼术法入门,又过了十年后也就是今年,他终于成为了一名三阶术士。那李四的修为也不过三阶,所以他登门去清算旧账。 谁知道老天不开眼,李四已是四阶术士,不仅将他羞辱了一番,还污蔑他的父亲当年是因为行为不检,吃里扒外才被赶出公司的。 不仅如此,李四还通过术门的关系找到张三的师父,威胁张三,假如再来纠缠便将张三革籍甚至废逐。 张三不是李四的对手,但他还有一个仇人就是李五。 十几年后李五又官升三级,从一个区里的某局领导,当上了市里的城建局长,而且即将进入市领导班子。 李五在当地风评极差,主管城建勾结地产商祸害了无数百姓,所以张三决定为民除害……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被何考打断了。 只见何考摆手道:“你就别张三、李四了,后面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叫任仲清,你杀的那个人叫金鹭波,因此被宗法堂下江湖令追缉。” 任仲清有些尴尬道:“对,就是我!先前之所以不挑明身份,就是不想让你为难。” 宗法堂可是下了江湖令,一旦任仲清挑明了身份,何考要么就得帮宗法堂拿下他,要么就得帮他逃避宗法堂的追缉,已没有回旋余地。 所以任仲清才会故意用化名。 何考:“何必掩耳盗铃,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怎可能不知你身份。我很好奇,是什么人指点你来找我?伱又凭什么认为,我能帮你?” 其实任仲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指点他,他只是在走投无路时收到一道神念。有高人暗中告诉他,曾有术士武岩骏遭受不白之冤,很可能就是何考帮其洗脱冤屈。 江湖传闻,何考是某位宗法堂长老的秘传弟子。而且这位长老在宗法堂以及整个术门的影响极大,对这名秘传弟子也极为重视。 这位长老很可能就是想将何考培养成非常重要的工具,帮助他以及宗法堂中的某些人,做一些宗法堂不太方便做的事情…… 何考闻言眉头紧锁:“你连是那人谁都不清楚,就来找我了?” 此时晚饭已经吃完了,何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话,显得很随意放松,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对外联系。 他只是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钱固然回了一条信息,说是饭局结束已成功到家。 任仲清:“我也是三阶术士,自然清楚那是一位前辈高人,修为至少六阶,像这种人说的话向来不会作伪,神念则更不会有假了。” 何考:“你再好好想一想,那位高人的神念,可曾有一句是确定的判断?是不是都是可能、据称、江湖传言之类的说法?” 任仲清:“可我已经走投无路,宁愿一试。” 何考:“你自认为有冤屈?” 任仲清:“我只认为这件事是私人恩怨,金鹭园自可找我寻仇,但不能污蔑我触犯共诛令,让宗法堂发动整个术门追杀我……难道宗法堂是他金家开的不成?” 何考:“你认为金鹭园可以找你寻仇,但宗法堂不该明令天下弟子追缉?” 任仲清:“是啊,宗法堂今日能管金家的事,那么十年前为何不管我家的事?” 何考:“你有什么理由,认为自己未犯共诛令?” 任仲清:“当然有!我并不是因为与金鹭园有冲突,从而拿金鹭波的安危要挟金鹭园,而是与金家兄弟本就有仇! 我辈术士,不能以术法欺压普通人,但修行有成,难道还要反过来被普通人欺压?说破天也没这个道理! 金家兄弟当年欺压我父亲、羞辱我母亲,我这是为父母报仇! 难道一个普通人只要有个术士亲友,就可以随意挑衅其他术士,假如对方敢反击,就指责对方触犯了共诛令吗?” 何考缓缓点头道:“你这个逻辑……好像还真给掰过来了,但逻辑的前提是事实,我能不能问你三个问题?” 任仲清:“尽管问。” 何考:“你刚才自称,十四岁那年,金鹭波伙同其兄长金鹭园,夺占了你父亲的股份,把他踢出了公司,还说出了两个原因。 一是要行官商勾结之事,嫌你父亲是个障碍;二是眼红你父亲将公司经营的太好,所以想要夺占。 你说那金鹭园当时是区里的某局领导,请问是哪个局啊?” 任仲清一怔,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刁钻的问题,顿了顿才答道:“这我倒不清楚,反正就是区里面的一个局。” 何考摇了摇头:“当年你只有十四岁,不清楚内情也很正常,但你后来根本就没去调查,又怎能得出结论呢?” 何考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因为任仲清提到现在的情况,介绍金鹭波是城建局长,可是提到十四年前的事,只说其人是区里某个局的领导。 可见任仲清并不知道金鹭波那时是区里哪个局的领导,否则也不会这么说。 由此可知,任仲清本人根本没有仔细调查过当年的事情,否则指控对方搞官商勾结,怎么连人家是什么职务都不清楚? 他今天是碰到了心思细腻的何考,第一句话就被问出了破绽。 任仲清:“我当时还小,但我母亲清楚,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怎么可能骗我?” 何考一时无语,“父母不会骗人”、“小孩不会撒谎”之类的说法,居然还真有人拿来当佐证。 何考没有纠缠这个问题,也没有必要纠缠,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一瓶春霖丹值多少钱?” 任仲清又是一怔,语气有些发窘:“这是修行灵药,价值不可用钱来衡量。” 何考:“你父亲修行未成,总不至于是他自己炼制的。既然是从别处求来,就必须付出代价。我换一种问法,假如你有一瓶春霖丹,想出手的话,得卖多少钱?” 任仲清低下头道:“怎么也得几百万吧。” 春霖丹是一种非常冷门的丹药,也是普通人所能接触到的、几乎最珍贵的丹药,假如不是江道祯将七大术门的完整传承都交给了何考,何考也不可能听说。 春霖丹的灵效是补益根骨,也就是改善人的先天体质使其更易于修行,但需要结合内养与外练功夫,长期服用才能见到成效。 一瓶可服用一年,假如连续服用三年后还不见效,那就不必再服了。灵丹也并非万能,先天资质不行就是不行。 就连何考这么硬的后台,想弄春霖丹都没弄到呢。他也曾问过林青霜,能不能搞三瓶春霖丹,需要多少钱?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给自己用。 林青霜很委婉地告诉他,三瓶春霖丹至少要千万之巨,而且这不是钱的事,最近根本就没有,因为没人炼制。 这东西也不是工业化商品,想买就有得卖,其所需灵药十分难得,就算有人采到,大多也拿去炼制别的灵丹了。 偶尔有高人炼制一炉,也是给自家特别重视的晚辈用的,假如愿意拿出来转让,有的是人愿意花大价钱求购,转眼就没,根本没存货。 所以任仲清的父亲当年能弄到一瓶春霖丹,可想而知付出了什么代价?任仲清自述父亲去世后家中生活多么窘迫,母亲甚至要到金家去下跪哀求。 可他当时已经十六岁了,拜入术门也已经两年,不是没有渠道也不是没有见识,只要肯将春霖丹出手,难道不能解决家里的经济困难吗? 何考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任仲清。 任仲清也意识到这一问是什么意思了,又抬头补充道:“那一瓶春霖丹是父亲最后的珍藏,就是希望我修炼术法有成,将来好为他报仇雪恨!” 何考没接茬,继续道:“第三个问题,在你十六岁之前,你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任仲清:“我母亲一直没上过班,就在家照顾哥哥和我。后来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去工作……” 其实这个答案也在何考的预料之中,因为根据已知情况,任仲清的母亲去求金鹭园,结果金鹭园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但她还不太满意。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原先没有工作,也不太好找工作。有时候分析问题,不能只看对方说了什么,更重要的或许是对方没说什么。 何考叹了口气:“两个孩子,一个上大学,一个读高中,给她一个从未上过班的家庭妇女,介绍一份能养活你们两个的工作,还真不容易! 更何况,你当时明明身怀巨资,所以说,金鹭园真的与你有仇吗?” 任仲清:“你不信我的话?” 何考:“你自以为经历了莫大苦难,却不知什么是真正的苦难。你以为安逸富足、安稳修行是天经地义,假如不能,就是被谁欺压。 那么在你眼中,平常人就不是人了,平常人的生活就不是生活了? 无论我信还是不信,就按你自己的说法,假如金鹭园与你有仇,你家一直生活在当地,他还能让你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直至突破三阶修为?” 任仲清挑眉道:“难道他欺压我父亲还不够,还想来害我?” 何考:“假如他是你说的那种人,就会这么做;但他没有这么做,便说明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还不明白吗? 你自认为与金鹭园有仇,登门滋事不成,又为泄愤杀了他的弟弟。以其弟安危要挟金鹭园,便已是触犯了共诛令,你直接把人给杀了,其行更劣!” 何考愿意跟他说到现在,其实已经很有耐心了,否则收到钱固然的消息时就会动手。 他所顾忌的,只是指点任仲清来找自己的那位高人,不知对方的用意是试探还是考验,所以他很谨慎,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也并不完全是说给任仲清听的。 任仲清:“杀一个那样的贪官污吏,也是为民除害!” 何考:“若他真是贪官污吏,你可搜集了他的罪行证据?莫违事端,先付有司。你搜集证据之后,自可向司法机关检举。 若是证据确凿,他确有取死之道,却能逃脱惩处,你再动手我倒是无话可说,说不定还会敬你三分……请问你这么做了吗? 就不说‘先付有司’的讲究了,你若违背亦非死罪。若你此刻就能拿出那金鹭波当死的罪证,我倒可以帮你向宗法堂解释,你杀他只因对方该死。” 任仲清:“给我一点时间,我就不信搜集不到他的罪证。” 何考:“岂能先杀人而后搜证?这十年来,你又干什么去了! 我最后再多问一句吧,你杀了金鹭波之后就逃走了,假如金鹭园找不到你,可曾想过你的母亲和哥哥会有什么下场吗?” 任仲清:“你说什么?难道金鹭园还敢对他们下手,那便是触犯了共诛令!” 何考:“原来你也知道共诛令是什么意思啊! 假如并无共诛令,金鹭园抓不到你便放出话来,若不赶紧自首,就不放过你的母亲和哥哥,你觉得合适吗? 所以你当受天下共诛,也算术门给他一个交代,也是给全体术门弟子一种保障。” 任仲清:“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刚才的说法,你完全不认可吗?” 何考:“我为什么要认可你的说法?” 任仲清:“怎样才能让你认可我的说法?” 何考:“你的事,我并未调查,只是根据你的说法,说出我自己的看法而已。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来找我辩解? 负责调查的是宗法堂,而不是我,若你真有什么冤屈,当向宗法堂自首申辩!” 任仲清缓缓点头道:“这也难怪,素不相识,冒昧登门,你干嘛一定要帮我呢? 其实父亲当年给了我不止一瓶春霖丹,他去世前给我的只是最后一瓶而已,可我并没有服用,全都留了下来。 我只求你帮忙,将我刚才的解释,通过你的渠道,转告给宗法堂的某位长老。只要你将话递到了,我愿用三瓶春霖丹答谢!” 何考心中暗道,难怪刚才任仲清会特意提到春霖丹,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但这话也太扯了,何考根本就没问真假,而是摇头道:“我终于明白,有人指点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了。” 这时何考已经意识到,有人是给他挖了一个大坑啊!假如他帮了任仲清,就等于包庇窝藏,而且是被对方收买,会受到宗法堂的严厉处罚。 但他若拒绝了任仲清,以对方的脾性以及处境,必然不会放过他,到时候肯定会动手的。一旦动了手,他的很多秘密就可能暴露。 暴露就暴露吧,就看能暴露什么了。 任仲清此时反问道:“为什么?” 何考不紧不慢道:“有人可能很奇怪,就凭你这种心性怎能突破三阶?既是师长失察,也是你未能自省,心魔滋生之故! 因为你父亲的事,你一直心怀不忿。可在你突破三阶之前,还不至于罔顾事实与后果,行此疯魔之举。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突破三阶后,每每思及家事,总觉愤意滋生、不得安宁,仿佛不报此仇,念头便不得通达……这就是入魔之兆。 今日见你入魔,也足令我警醒。有前辈高人指点你来找我,我想其用意,可能便是如此吧……” 何考这话说得不带一似杀气,似是在分析修行,理论结合实践、有总结也有反思,分析得还头头是道,可忽然间抬脚踢飞面前的小桌,毫无征兆地就动手了! 巧的是,任仲清也在同一时间暴起发难。 165、江流尽追春山去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手脚并用,脚踢小桌的同时,右手抓住了一根桌腿,桌面飞出去拍向任仲清的面门,桌腿已被他扯了下来,以带着断茬的尖端,从下方隐蔽处直刺对方的小腹。 动武的讲究,若只是切磋避免伤人,拉开架子就好,若是真正的生死格击,第一要务就是抄家伙! 这话何考不记得是谁说的……嗯,应该是江老头的神念心印中所讲。 任仲清也突然暴起,却失了先手,桌子已经兜头砸到。他挥掌切出,桌面就似豆腐般般被切成两半从左右飞开,掌缘顺势向下拍在刺来的桌腿中部。 假如换成普通人,何考这一刺他本是看不见的,但双方皆有神识,彼此的动作都感应得很清楚。 一股强劲的冲击力传来,桌腿几欲脱手,何考并未硬抗,借力道顺势转身,沉肩下腰,绕侧面仍是将桌腿直线刺出。 任仲清转身更快,翻左掌避开断茬将桌腿格开,右掌斜劈何考胸前,一股劲风随掌势缠住了何考的身形。 这隔空的缠绕之力尽管很微弱,但若动作稍有迟滞,何考就可能被劈中。 何考似是受到了一点影响,但也及时察觉到了,撤桌腿后纵避开了对方的掌劈。 这套房子尽管面积不小,客厅也很大,但毕竟只是寻常家居而非演武厅,他这一后纵,后背差点就撞墙了。 任仲清岂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揉身上步,一掌立胸前,另一掌从下方横撩。这时也有一股劲风贴地卷起,缠住他的裤腿。 假如换成普通人,可能会被绊一个趔趄,但任仲清的步法还是稳住了。 何考趁机往后一蹬墙面,发力向前反冲,肩、肘、腕、桌腿呈一条直线,已朝任仲清直刺而来,又抢占了速度和攻击距离的优势。 拳脚功夫中所谓的“小架”,如今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是套招的实战拆解演练,也有人说是收敛动作幅度、含而未发的功夫练法。 何考不是武岩骏那种武术专业的毕业生,他从小没练过武,后来学的八段锦之类也不是用来打架的。 他所学能用于格斗的功夫,只有一套五行杖。 按何考的理解,五行杖就是小架,拳脚功夫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是直接用于格斗的,主要用于平日演练,培养肌肉记忆与发力技巧。 五行杖是拳法,此拳为枪架,便是那套枪法练龙筋的小架,平日演练不可能总是操着一杆四米多长的大枪,也很少有地方能耍开。 真正动手,哪怕抄一根筷子也能当枪使,桌腿就更能了。 任仲清倒是吃了一惊,何考来回就是这么一记直刺,此刻竟带着蛟龙飞腾的架势。 就算他施展截脉手打中何考,何考也不是一般人,未必会要了命,但他若被何考的桌腿捅中了,可能就会被扎个对穿啊! 任仲清没法硬拼,及时侧步闪身,桌腿的断茬尖端几乎是贴着胸前过去的,他及时变招挥掌,两人的小臂碰到了一起。 劲力冲击下,仿佛浑身的筋骨齐鸣,接着似有一群蝴蝶乱飞,因为两人的衣袖都化为了碎片,神识感应也是一片混乱。 何考的桌腿也终于脱手,随即散为一地碎渣。 任仲清挥手间就能将桌子如切豆腐般劈成两半,方才交手中已经两次劈中了桌腿侧面,假如不是何考用了持御之法,桌腿也早就碎了。 所谓持御之法,并非把东西扔出去隔空以神识操控,而是就拿在手里,灌注神识护持,似与形神一体,但还是当普通器械使用。 此刻桌腿脱手后还是碎成了渣,毕竟只是一根普通的桌腿,而非天材地宝更非法器。 两人交手的速度极快,如电光石火、兔起鹘落,眨眼间就是三个回合,何考终于开声喊道:“老钱——” 这一嗓子没把钱固然召唤出来,反倒把任仲清给喊跑了——只见任仲清飘身形冲出阳台,转眼消失不见。 交手三個回合,任仲清已有判断,自己不可能无伤拿下何考,他也绝不愿冒两败俱伤的风险,因为受了伤便意味着更难躲避追缉。 他方才出手是想先制住何考,至少不能让对方泄露自己的行踪消息,孰料未能得手,而且对方开始喊人了,那就赶紧跑路吧。 心盘门三阶旅行家,最擅长的就是跑路。 何考追到阳台窗边,为防对方回手暗算,第一时间并没有直接探头往下看……这里可是六楼啊,任仲清就这么跳下去了? 神识查探中,任仲清倒不是直接跳到一楼,而是在下方的墙面、阳台边缘交替借力,很顺畅地就到了地面。 这动作的丝滑感,就跟在平地上差不多,任地班形术吗? 何考也会啊,就是从来没试过跳楼,好人谁会没事跳楼玩啊……心里这么想着,何考也越过窗台跳下了楼。 任仲清跑得好快呀,而且还不是跑直线,身形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高速穿行的轨迹带着各种弧度,令人难以察觉。 时间刚过晚上十点,观流小区中还有不少散步、遛狗的居民。任仲清也不会老老实实走步道,从草坪、树丛、各种建筑间穿过。 就算旁边有人,感觉只是一阵风刮过,眼睛一花,不知什么东西过去了,然后又是一阵风,嗖的一下,又不知过去了什么东西。 后面那个东西,当然就是何考。 何考紧追不舍,首次以观察者的视角,看见他人施展任地班形术,果然很像潜行术,而且速度更快,并有扰乱神识锁定的效果。 小区的围墙当然挡不住他两,翻过围墙越过街巷,便是江边的观音山森林公园。名为森林公园,其实面积不大,就是个绿化不错的土丘,此刻已闭园。 假如任仲清想停下来动手,这里倒是个好地方,但是想逃跑的话,却不是很好的选择,因为四下无人,只有他这么一个目标很是显眼。 何考已做好了继续动手的准备,越过公园铁栅栏时还顺手操了一根棍子,也不是谁放在墙根下的,但没跑多远他就把棍子丢了。 手里拿着棍子只会影响速度,而前面的任仲清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要稍微慢一点很可能就让他给跑掉了,所以何考也是全速追击。 假如有人站在山顶观望,月光下的两人几乎是一样的身法、一样的速度……其实想看清楚他们很难,同样的任地班形术,稍不留神就会脱离感知。 任仲清没有上山,而是越过半山腰继续奔逃。何考感觉有些不妙,因为按这个方向下山出了公园,就是江边的闹市区,那里有不少休闲娱乐项目,此刻还有很多人。 假如任仲清一头扎进去,人气杂乱间就很难再找了,就算能找到,也不好大打出手伤及无辜。 何考不禁想起了地灵幡,假如有地灵幡在手,他肯定能追上任仲清,说不定还能将任仲清兜个跟头啥的。 可惜没时间去取此物,就算有机会,他也不能动用地灵幡。 不知是那位高人指使任仲清来找他,给他挖了个大坑,还不知有谁正躲在暗中窥探呢,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绝不能用,他连发动隐蛾之能的尝试都没有。 此刻他已暴露了有修为在身的事实,那么就继续暴露任地班形术吧。 情急之下,何考摸出一件东西,奋力砸了出去。只见夜色中微不可察的寒光一闪,带着拐弯的弧度,追着任仲清的身形,正砸在他的右小腿肚子上! 这一击伤害性为零,但作用极佳,假如看何考的口型,会发现他还在念念有词道:“冰肌玉骨肤胜雪,润比月华满春湖……” 都这种时候了,还念诗?误会,误会,只是某种心法口诀。 任仲清没有受伤,只觉小腿一片冰寒,却很舒服,瞬间漾起一片麻酥酥的感觉渗入筋骨…… 普通人可能体会得不清楚,但以他的修为,内察十分敏锐。照说这是好事啊,有人借助罕见的宝物施法,试图为他滋养肌肤、改善气血。 可惜不是时候,不应该在这么剧烈的奔跑中。 只要神气略一运转,任仲清就能排除掉这种效果,可他正在施展任地班形术高速奔行中,小腿一麻,有那么一瞬间脚踝也不太听使唤,右脚没跟上左脚。 这就相当于下山路上一脚踩空,向前就是一个跟头,还好他的身手灵活反应极快,双手撑地一个前空翻,便已重新站稳。 就这么一耽误,何考已经追到他身后很近。他突然侧身扬手打出一片沙土碎石,谁还不会放暗器呢,刚才双手撑地的时候,就已经抓了一把东西。 可惜这一把暗器全打空了,何考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但任仲清的目的也达到了,他就是要阻碍对方的追击,随即转身继续逃窜,却见眼前寒光微闪。 又是那道寒光,仿佛轻飘飘飞起,感觉煞是好看,而他像是自己用脑门撞上去的,连叫都没有叫一声便栽倒在地。 他的额头上居然连个包都没有,脑门真硬啊,可人已昏倒。何考从树后转了出来,走过去一招手,一枚雪光寒缓缓飞回手中。 166、悭涩寒光不放宽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神识御物听上去很神奇,可对现代很多人而言早已怯魅,甭管现实中见没见过,各种文学影视作品里多得是,不就像念动力操控物体吗? 以何考如今的修为,这种“念动力”还很弱,且难以及远,假如就是仍一块普通的石头,还不如用手丢出去的力道大,顶多以神识操控一下飞行轨迹。 若是那样,可能都破不了任仲清的防。 任仲清也掌握了神识,逃跑时清楚后面的情况,很容易就能躲开,就算躲不开向后一抬脚就能把石头踢飞。 面对伤害性、带着恶意的攻击时,任仲清或许也有灵觉感应。 何考为何如此判断,因为他自己就有,这叫料敌从宽。 掌握御物之后,何考便发现,各种东西仿佛都有“神识亲和度”,而雪光寒这种近乎天然的法器,神识亲和度是百分之百。 他恰好就将雪光寒随身揣着呢,尽管尚未掌握炼器之法,但平日以神识温养沟通,也能洗炼其灵性,为将来的炼器做准备。 眼看任仲清要逃出观音山公园,身上最合用的宝物就是这么一珠子,尽全力打出去,同时以神识操控其轨迹,比扔普通的东西快得多,而且非常隐蔽。 更绝的是,何考刻意让这件暗器毫无伤害性,那怕打中了,也就相当于轻轻弹个脑瓜崩……任仲清的灵觉没有察觉出任何危险。 何考为什么要念那心法口诀?就是为了收敛杀意,就是很“好心”地想为对方滋养气血。他如今只是初步掌握了雪光寒的妙用,能做到的只有这么一点点。 至于是谁教他的?这得去问画中的谭仙人。 任仲清虽是三阶术士,但他可能都没听说过雪光寒这种宝物,更没想到谁会拿它当飞蝗石,却不为砸人只为帮人…… 何考收回雪光寒,看了一眼地上的任仲清,又挺胸抬头做环顾状,心中暗想:就这?这任仲清未免太稀松了吧,他没费什么劲就给摁住了! 在街边猝然遭遇任仲清时,何考还挺紧张,第一时间只想稳住此人再叫援手。 七大术门弟子各有擅长的手段,比如望气门弟子其实就不太会打架,而心盘门弟子号称斗法第一,是最擅长面对面动手的。 隐蛾门弟子呢?擅长下毒、潜伏、偷袭、刺杀,总之干什么坏事都讲究出其不意,尽量避免正面硬刚,也不与对手多做纠缠。 若是放开了手脚正面相斗,在常规判断中,手段应该不及心盘门弟子。所以何考先前对任仲清很是忌惮,等到真的交手之后却发现——不过如此嘛!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能太膨胀,那任仲清不过是刚刚突破三境,算不得什么高手。任仲清是交手之后跑掉了,假如他不跑,何考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打赢。 何考又踢了地上的任仲清两脚,用的劲力很巧,将他的左右肩关节都给卸了。 这时任仲清已经醒来,刚才的昏迷状态其实很短,此刻是被痛醒了。他挣扎着坐起身却发现两只手臂已抬不起来,而何考折了一根树枝正点在他的咽喉前。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主动离去,你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任仲清抬头问道。 何考:“想想金鹭园的遭遇,我怎能放你走,又怎敢放你走?” 这时山脚下走上来一个人,他似是从树木的阴影中飘出来的,位置正挡住任仲清方才逃跑的方向。假如何考未将任仲清放倒,应当也会被此人截住。 何考抬头道:“老钱,我这都搞定了,你才冒头!刚才我喊你的时候,你怎么没出手?” 钱固然:“在小区里动手吗?还有那些大爷大妈和猫猫狗狗呢!而且我看伱大发神威,一个人完全能搞定啊。” 何考谦虚道:“其实这家伙也挺厉害的,假如他不是一心想逃,我未必能赢。” 钱固然:“他心胆已虚,输给你并不冤枉。” 何考:“你这话说的,感觉就像评委发言,好有高手范啊!” 钱固然将手里掂的金镇纸揣了起来:“我也就是境界高点,真要动手的话,只能凭法器以修为碾压。” 何考莫名觉得老钱这個动作很有喜感,因为这样的金条可不能揣进普通的裤兜里,否则弄不好会直接砸脚上,他那裤子应该是特制的。 钱固然买走了何考那一对金镇纸,有二十斤啊,此刻已托人祭炼成法宝粗胚,一对合成了一根,体积也小了不少,但那梅枝纹饰还留着,正反面各一枝。 今天收到何考的消息,他也带着法器赶来,不料却在暗中见证了这一幕。 两人话说得热闹,却把任仲清撂在了一边,好似就当其不存在。任仲清忍不住喝道:“二位究竟想怎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还有指教,尽管划下道来!” 老钱很干脆,一巴掌糊过去:“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刚醒过来的任仲清又被这一巴掌打晕了,钱固然还在他身上补了几掌,封住了神气经脉运行。 何考:“这个人怎么处置?” 钱固然:“宗法堂已发江湖令,确认当天下共诛,原则上死活不论。就算杀了他也没什么,至少术门不会追究,但还是抓活的交给宗法堂更好。” 何考:“怎么交?” 钱固然:“江湖令有联系方式,通知一声,自有三名执事前来处理。你如果顾不过来,可以把人先给我,我找人暂时看押,估计三名执事明天就能到。”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卫执事,只要打个电话,估计不一会儿就能到。” 受宗法堂委派,负责调查此事的三名执事,分别是灵犀门五阶问路人卫洛、心盘门五阶江湖人余上征、观身门五阶祝由人宫晓冬。 其中卫洛是何考的熟人,而余上征好像与他还有仇,因为其子余练虹就死在欢乐山谷游乐场。 宗法堂的调查已经结束,事情都查清了,否则也不会正式发出江湖令。卫洛已经返回栖原市,她还在这里上班呢,想赶过来也很快。 何考:“那我托你件事呗,把我摘出去,功劳都归你,只说是你出手抓住了任仲清。” 钱固然一愣,手指着地上的任仲清道:“那你得把他弄死啊,我交活的出去,他自己不会说吗?” 何考摇头道:“不,就交活的,你也把你看到的事情告诉几位执事,然后转告我的请求。我希望宗法堂对外公布此事时,不要提到我的名字,只说是你抓住的凶徒。” 钱固然皱眉道:“这事那三名执事也做不了主啊,得由宗法堂长老决定。” 何考:“那就让长老决定,总之这是我的请求。” 钱固然忽然间就明白过来了,点头道:“好的,就按你的意思办,看来你有些情况不太方便,相信宗法堂也能理解。” 何考:“多谢!” 钱固然笑道:“你今天叫我过来,不是帮忙打架的,而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处理首尾?” 何考:“那倒不是,原先心里没底,你来了我才放心。” 钱固然:“你从哪儿学的这么一身好功夫……算了,不方便的话我就不问了。” 何考:“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都是网上下载的功夫教程……你知道的,我去年遇上点事,后来也特意练了几手。” 钱固然的嘴角直抽,忍住了才没说什么,刚才他可是看得很清楚,何考已有三阶修为,而且任地班形术施展得特别溜。 实锤了!他就是地师大人谷椿的秘传弟子。 谷长老曾经有过两名弟子。 大弟子天资不错,当年已突破四阶修为,却不幸意外陨落。听说其人是亡于术门败类之手,传闻谷椿还为此震怒出手,斩杀了一批败类。 其二弟子是故友后人,谷椿收下他主要是为了照顾,但其资质有限,至今也不过是一名二阶侠客,尚未突破三阶。 谷椿在当今术门,主要负责监察天下弟子行止,他又收下何考这名弟子,可能就是想传承这方面的衣钵。 这可是一个得罪人的活,所以谷长老采用了秘传的方式。既然是秘传弟子,何考也不便主动暴露身份,所以才会让他出面领功…… 在这一瞬间,尽管何考什么都没说,但钱固然已经脑补出了完整的前后因由,就连谷长老的用意都猜到了。 钱固然又问道:“小考啊,那悬赏也是我来领喽?” 何考:“悬赏,什么悬赏,还有悬赏吗?” 钱固然:“你的消息还不够灵通啊,已经是公开发出的悬赏。 第一份是金鹭园的私人悬赏,一瓶春霖丹。丹鼎门以宗门的名义又加了一份,宗法堂以全体术门的名义再加一份,共是三瓶春霖丹。 你以为任仲清刚才为什么要跟你说那些话?就是想告诉你,若肯帮他,也能拿到与悬赏一样的东西。 假如你们没谈崩,接下来他应当给你许诺更多好处,说什么他找到了前辈高人的隐秘洞府都有可能,反正就是钓你的胃口……” 何考抬起一只手,打断他道:“不是,你先让我捋一捋! 前阵子我还想托林前辈打听,能不能搞到几瓶春霖丹,结果林前辈说现在根本就没人炼制此物,怎么突然就有了?” 167、老钱话事独辛苦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丹鼎门最擅炼制灵药,观身门次之,而春霖丹就是观身门的灵药,但很冷门。 它主要就是给普通人服用的,其性温和且见效缓慢,长期服用并结合内养、外练,才能起到些许改益根骨的效果,以弥补资质的不足。 改益根骨极难,春霖丹已经代表了观身门千年来在这方面研究的最高成就,但服用的效果仍然很玄学。 修炼能否入门,资质是重要的基础,但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有人就算长期服用春霖丹,最终也入不了门,而真正天资好的人,也用不着服用它。 对于术门尊长来说,天下这么大,尽可以去挑选根骨上佳的传人,犯不着选择根骨本就一般的,然后再用春霖丹帮其改益资质。 何考托林青霜去打听,林青霜也没打听到谁有春霖丹而且还愿意转让,还反过来劝他,没必要花大代价去搞这种东西。 林青霜以为何考是帮黄小胖找的,还感慨这孩子挺够义气,但只是听说了春霖丹这种东西,却不知其珍贵程度,所以才会开口打听。 在林青霜看来,黄小胖用不着春霖丹,他又不是先天资质不行,只是有后天亏耗而已,养元丹就是最对症的灵药了……何考可是真够大方的。 养元丹本就是林青霜送给何考的,而在林青霜眼中,已将黄小胖视为预订的弟子。结果何考又将养元丹给了黄小胖,这一波她完全不亏啊! 那么现在这三瓶春霖丹,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据钱固然听到的说法,还就是金鹭园炼制的。 据说金鹭园早年一直想重金求购春霖丹,但始终未能如愿,他当时是想给亲弟弟金鹭波服用。 十多年前也曾有一位前辈炼制了一炉,好不容易肯匀出来一瓶,可是金鹭园得到消息求上门时已经晚了,被别人买走了。 仅凭金鹭园自己,既很难将所需的灵药搜集完全,当初也没有修为炼制。 直到前不久的春节期间,他突破四阶修为,到观身门祖师殿参加二次传法仪式,传承中也有春霖丹的丹方。 他便提出要求,希望能亲手炼制一炉,也算了却多年来的一桩心愿。披景洞天中确实有炼制春霖丹所需的主药,至于其他辅助药材,宗法堂也能帮着凑齐。 金鹭园还承诺,假如炼制失败,他愿意赔偿损失。 他突破四阶后第一次出手验证修为境界,成功炼制了一炉春霖丹。 一炉成丹三十六粒,就是三瓶,一瓶归炼制者金鹭园所有,一瓶由观身门收存,一瓶则由宗法堂收存。 观身门和宗法堂都出了药材,各取一瓶当成库藏。这种库藏之物,肯定不是拿来出售的,而是留待依缘法赠赐……结果今天都拿出来悬赏了。 按知情人的解释,这是颁布共诛令后第一起案例,所以有关各方都非常重视。 假如有人能抓到任仲清,就算他自己用不着春霖丹,也可以留给自家后辈,假如想出手,也会有很多人愿意花大代价求购。 可是何考却感觉有些蹊跷,有点想吃糖就有人送甜枣的意思。 因为他前阵子刚刚托林青霜打听过,能不能搞到春霖丹?当时他也不清楚价钱,张口就想弄三瓶。 结果今天亲手抓住了任仲清,三瓶春霖丹就来了,数量分毫不差! 何考可不认为自己有言出法随的神通,感觉这好像就是被安排了。 他打听到江湖令的内情时,还没有听说悬赏这回事。 然后有高人暗中指点任仲清来找他,这是给他挖了一个坑。只要任仲清找上门,他要么与任仲清同罪,要么就得暴露修为与身份……简直无解。 随后悬赏就出来了,难道另有高人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促成了这次悬赏,给了何考想要的东西,甭管何考打算怎么用。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何考能够化解危机、搞定此事。 难道术门高层之间,也有人在暗中较劲?至于具体情况究竟如何,何考也没法确认,而且也猜测不透。 但何考也付出了代价,他“暴露”了。 在老钱眼中,他就暴露了“谷长老秘传弟子”的身份。假如还有高人在暗中查探,估计也能得出同样的结论。 何考于是就代入这个身份去思考,要求宗法堂在公告此事时不要提自己的名字,把功劳都算在钱固然头上,如此也显得合情合理。 此刻回头看,那三瓶春霖丹,好像就成了对他的补偿与安抚。 钱固然却感觉这功劳不好领啊,他刚才已在暗中听见任仲清与何考的谈话了。任仲清自称接受到一道神念,指点他来找何考求助。 老钱觉得水很深啊,只能装作没听见,此刻连提都不提这茬,就连任仲清想开口,也被他果断一巴掌打晕了。 “要不然咱先通知卫执事,你跟她熟,我就是一个帮忙的,负责配合你们。”钱固然试探着说道。 何考想了想,点头道:“好吧,那就先通知卫洛。” 卫洛这回没迷路,来得很快,半個小时后就赶到了观音山公园,穿着一件很宽松的黑色风衣,头发很蓬松似是刚洗过。 她认识钱固然,春节期间刚在彩坪乡见过一面,看见这个场面也很惊讶。 何考解释了事情经过,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由老钱出面领功。就算宗法堂问出了任仲清的口供,也希望不要对外公开与自己有关的部分。 卫洛歪着脑袋看着何考道:“既然是你自己这么要求,我也没有意见,毕竟要保护和照顾有功之人。” 何考:“幸亏你及时赶到,那么这个人,暂时就先交给你了?” 卫洛似是受了什么惊吓,后退一步靠在何考的身侧道:“我就是一个在公司上班的小职员,这个月刚租的公寓,难道要我大半夜拎具尸体回去?” 何考:“尸体?” 再看地上躺的任仲清,此刻居然已没有了气息。 钱固然看了看何考又看了看卫洛,有些无奈道:“可能是我刚才下手重了些,也是防止他再暴起发难,没控制好力道……” 卫洛:“那就不用麻烦了,何考也不必再向宗法堂提什么请求。就是钱师兄在栖原遇到了任仲清,出手将其斩杀,并通知我赶来确认。” 卫洛现身之后,何考便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任仲清莫名就没了。没了任仲清的口供,他就没必要再解释什么,让钱固然直接领功就行。 其实老钱已经现场领功,因为卫执事确认了结果。 何考先前留了任仲清的活口,是怕有些事情解释不清,同时也不太想亮明身份杀人,而且杀人容易处理尸体却很麻烦,他又不能动用隐蛾之能。 但更重要的原因,他是想借任仲清之口,引导别人猜测他是谷长老的秘传弟子,同时又向宗法堂提出要求,试图不暴露这个身份。 因为有些话何考不能自己说,只能由任仲清“帮”他说。 此刻任仲清很及时地没命了,何考都有点搞不清,究竟是老钱出手重了,还是因为卫洛已经赶到? 看来老钱和卫洛都已认定,他就是某长老的秘传弟子,主动帮他掩饰。 在他们看来,不暴露何考秘传身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任仲清没法再开口,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这就有点弄拧了,但他们总归是好意。 这样也行吧,就算有高人在暗中试探,也试探出了何考想让其知道的结果,就是没能起到“广而告之”的效果。 天都这么晚了,卫执事大老远赶到观音山公园,于情于理,何考怎么着也得请人家吃顿宵夜,顺便再送她回去,别又迷路了。 那一对狗男女去宵夜了,只留老钱一个人在夜风中凌乱,功劳给了他,尸体也留给了他。但仔细想想,无论是小考还是小卫,还真的没法拎这东西回去。 算了,赶紧摇人来帮着处理吧。 其实何考也不是故意为难老钱,在栖原地界上,这事也只能麻烦老钱。何考由此也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短板,不仅修为尚浅,而且缺乏团伙势力。 卫洛只是一个外来打工的,没在本地建立势力也很正常。但何考本人也是个光杆术士,假如不便动用隐蛾的能力,很多脏活他也干不了。 钱固然则不然,来到栖原也就一年时间,以他为核心已建立了一个团伙,骨干成员包括姚少兰、还有好几名知缘客,拥有一家事务所和好几家不同业务类型的公司。 钱固然俨然已成为术门在栖原地界的话事人。 所谓话事人的概念,并没有什么公开任命,只是大家默认的。 比如在栖原这个地方,原先的话事人就是顾云腾,他有足够的势力也有一批手下,可以帮忙处理很多不太方便的事情。 术门在栖原有什么事,很多人都会来找他。 顾云腾去世后,不知不觉间这个话事人就变成老钱了。想想老钱也挺牛的,不仅当上了螣信集团分公司副总裁,更突破了四阶成为高阶术士。 何考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势单力孤了,但转念一想……其实老钱不就是他的人吗?如果说势力,钱固然这伙人,已默认属于何考团伙了。 至少在宗法堂几位长老眼中,钱固然已经打上了这个标签,他想赖都赖不掉。何考的背后还有宗法堂的三位长老,至于外援嘛,林青霜和卫洛都能算上。 何考此时又想起了黄小胖,假如黄泗能够修炼入门,与蒙芽一起都正式拜在林青霜门下,那也算是他的团伙势力啊,而且是核心成员。 期待小胖赶紧修炼有成吧! 168、小胖闲愁自行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听说春霖丹能改益根骨,效果究竟怎么样?” 还是那条步行美食街,何考经常经常和小胖撸串的那家烧烤店,何考拿着一串小腰,边吃边问卫洛。 卫洛的吃相就比何考文雅得多,先将串上的肉卸到盘子里,再用筷子夹着蘸料吃,而不是直接拿着串上嘴撸。 她慢条斯理地答道:“据我所知,春霖丹主要是给小孩子服用的,在其尚未修炼术法之前。对于已经入门的术士,已无太大必要。” 何考:“怎么就没必要呢?” 卫洛的问答很严谨:“不能说毫无用处,只是已经没什么必要。” 她吃了一口小腰,接着又解释道,“已修炼入门,就证明没有受到资质所限,而术法修炼的过程,本身就能改益根骨,效果比春霖丹明显多了,修为越高效果越明显。 所以已经入门的术士,与其指望服用春霖丹改益根骨,还不如好生修炼。你已有三阶修为,难道没有感觉到身心的进化?” 何考赶紧点头:“有感觉,当然有感觉!既然修炼就能改益根骨,那最终能达到什么程度呢?” 卫洛抿了一小口扎啤:“这么说吧,传说只要突破的八阶修为,便可脱胎换骨,哪怕缺胳膊断腿,都能重新长出来…… 但是我还没亲眼见过这样的高人,就算见到了也未必知道。” 何考诧异道:“还能重新长出来?那么过去皇宫里的太监……”说道这里觉得话题有些不雅,及时打住。 卫洛却不太忌口,微红着脸笑道:“理论上应该也行吧,但太监受天资所限,很难修炼入门,除非是先修炼有成,然后才进的宫……” 说到这里,她也掩口吃吃直笑,感觉不好往下讲了。 宵夜时她将外套脱了放在旁边,桌上还点了一个小炉子,感觉有点热,脸蛋红红的煞是好看,此刻笑得花枝微颤,身材也是相当不错,别有一种动人味道。 何考赶紧转移了跑遍的话题:“如此说来,已经修炼入门,春霖丹就无所谓了吗?” 卫洛:“你要是不怕浪费,服用也没关系,改善体质方面还有些效果的。就像这小串吧,你不吃它也没关系,但也不能说吃了没营养。 我已有五阶修为,曾在洞天中辟谷,但也没必要没事就餐风饮露。 再比如我师父,七阶修为理论上已可以做到真正的辟谷不食,但他老人家也没有戒酒戒肉,嘴不仅馋,而且还很叼……” 话题再度跑偏,居然撸着肉串、喝着小酒聊起了辟谷。 何考以前经常与小胖一起来这里撸串,但是与卫洛宵夜,感觉可比小胖有意思多了。 至于黄小胖,他今晚的经历也很难忘。 其实从春节后小胖一直很闹心,感觉很别扭,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别扭,有时候想找何考聊聊、请他帮忙分析分析,却又感觉开不了口。 真是一番愁绪、两端踌躇。 春节时何考爆了个雷,令其大姑暴跳如雷,其表妹何珊也被父母骂了个狗血喷头,原本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小胖却尴尬了。 还好何考及时反省、止住了事态,将那笔债揽在自己身上,才没有导致黄家与何家的继续冲突。 何考捅了娄子就跑路,自驾游都跑到毛罗国了,因为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有些事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何考既无法改变大姑的决定,也不能左右陈妈妈的意愿。 就在春节期间,有中间人在两家之间撮合,谈的就是结亲的事,总之感觉小胖和小珊这两孩子挺合适的。 具体的过程别说何考,就连小胖本人都不清楚,反正后来两家就谈上了。不是小胖和小珊谈上了,而是两家大人直接开始谈条件了。 这其实令小胖很郁闷,因为他跟小珊根本就没搞过对象啊,两人连手都没牵过,根本就没谈过恋爱。 他们又不是相亲认识的,从小就是邻居,在正常情况下,不是得两人先谈恋爱、确定亲密关系,然后两家再谈条件吗? 可是这個过程居然都能被跳过去,两家直接谈起了条件,而他和小珊。还从来没有以情侣的身份单独约会过……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周艳与何常山这两口子,自以为能拿捏住黄家,好像也确实能拿捏。因为黄泗在何珊不知情的情况下,都愿意自掏十五万帮她解决麻烦。 这说明了什么?其一黄泗肯定对何珊有心思,其二是他足够有钱且大方。 从陈妈妈的角度,也通过这件事确定了自己儿子对小珊有想法,她催小胖相亲早就催上火了,如今有现成的对象,当然要尽量试试。 可黄小胖自己是怎么想的?说实话,他感觉挺突然的……假如就是小珊当他女朋友,他当然也是愿意的。 他对小珊确实有好感,很久之前就有好感了,小珊甚至是他青春期朦胧的幻想对象。 别看黄小胖没搞过对象,他却感觉自己挺渣的,总是见一个爱一个,比如他画的那些二次元小姐姐,假如问他真正喜欢的是哪个,他会说都喜欢。 他打游戏的时候还给自己起了一个网名——黄海王,听着很霸气,且一语双关。 这位思想上的巨人,在某些方面却是行动上的矮子,虽然对小珊早有好感,却从来没有试着去追,可能是因为太熟了吧。 这段时间总是和蒙芽一起练功,蒙芽在他眼中既漂亮又能干,脾气好还会体贴人,他对蒙芽也是很有好感。 但在他的潜意识里,却不认为蒙芽能看上自己,也没敢动这方面的心思。 如今有人试图撮合他和小珊,也让他有点心潮起伏了,但总感觉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憋了好久,今天下班时终于给小珊发了条消息—— “要不,我们先谈个恋爱,处一段时间试试?” 对小胖而言,假如小珊愿意当他的女朋友、与他建立亲密情侣关系,他也不介意当个症状不太严重的舔狗,以享受恋爱的乐趣……只要舔得别太过分就行。 孰料小珊竟发来了一条经典回复——“我妈不让!” 小胖当时就郁闷了,郁闷之余还有些愠怒:你妈连恋爱都不让你跟我谈,为什么还跟我妈提那么多结亲条件? 小胖还是没经验,因为小珊说的是她妈不让,而非她自己不让,小胖完全可以顺势说:那么我们先不告诉你妈,然后再想办法让她答应…… 可惜小胖只有独自郁闷,心情就像一首诗——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要说影响,肯定是有的,要是没有这回事还好,偏偏有了这些事,某种感觉莫名被勾起来了,倒不是具体针对谁的感觉,就是他自己的那股劲。 换做以前,他不过是看看动作片、练练手艺活,但如今则愁绪难安。 黄小胖是这天下班后、加班时收到了何珊的回复消息,这时何考已经先走了。他心情郁闷的样子,被办公室里年纪最大的同事老张看出来了,老张便邀他去喝酒。 小胖和老张来到步行街撸串,有的没的说了一堆,然后老张又拉着小胖去洗脚……假如何考与卫洛早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碰见这两人。 老张拉着小胖去了一家他曾去过的、感觉很满意的洗脚城。若是换作以往,小胖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但是今天,在老张的开导下,点了价格最贵的某款服务套餐…… 什么感觉?就像一句歌词所唱:“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的空虚”。 凌晨时分,小胖从洗脚城出来,总共消费三千六百元,老张的单也是他一起买的。 老张说了谢谢打车先走了。一阵夜风吹过,他忽然很忐忑,也有些羞愧,总觉得自己是犯了什么错误,但同时也莫名舒畅,总归不再那么郁闷了。 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老张又想约他去洗脚,小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但是吃完晚饭回到公寓,他跟家里通了个电话,然后照例打会儿游戏,又突然觉得游戏不香了。 小胖没有再叫老张,自己一个人悄悄出了门,搞得就跟做贼似的,又来到昨天那家洗脚城……他如今也只认识这么一个地方,点的还是昨天的服务号码。 他今天来得比昨天早,但是离开的时间和昨天差不多,出门时不仅洗了脚,连澡都洗了,夜风中感觉甚是清凉。 他用手拢了拢还有些湿意的头发,掏出手机正准备叫车,却张大嘴下意识地就想躲闪,因为迎面看见了一个熟人。 可惜已经躲不开了,对方就是冲他来的,眼神带着审视之意,令他感到一阵的心虚。 何考将黄小胖堵在了洗脚城门口,开口问道:“伱怎么去这里了?” 黄小胖有些慌乱地答道:“洗脚城,就是洗个脚而已。” 何考:“逗傻子呢?自己找块镜子照照,你这样子,就是洗了个脚吗?” 反正已经被撞见了,黄小胖反而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又用手拢了拢头发,深沉地说道:“小考啊,你不了解我!义父我洗的不是脚,而是行走在人间的泥泞。” 169、一粒灵丹吞入腹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你昨天刚来过,今天又来,一天都不带歇的,人世间哪有那么多泥泞?” “那你怎么也来了?能在这地方碰到,你是正好想进去吧?” “我就是来找你的,坐街对面等半天了!老张跟人吹牛说漏嘴了,我刚去公寓找你发现人没在,估计你就是一个人摸这儿来了……没有傻乎乎用自己的账号付款吧?” “啊,那用谁的账号?” “现金,难道伱不会用现金……上这种地方要注意两件事,一是安全,二是安全。” “这不是一件事吗?” “第一个安全,是要有安全措施,第二个安全,是别留下转账记录,防止回头给你扫进去了。” “你咋这么内行呢,以前经常来吧,怎么不带我呢?” “平时不看新闻啊,好几個大明星塌房……都是事后被扫进去的,就是因为留了转账记录。” “啊,那我已经留了啊。”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小胖在这方面显然还很稚嫩,几乎没什么经验,三言两语就被吓着了。 其实何考更没经验,他也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但架不住心细、看过社会新闻啊,就是故意吓唬小胖的。 小胖:“你来堵我,就是为了提醒这些?好吧,我承认,来这里没有叫上你,是我的错!” 何考:“我来找你有别的事,先找个地方说话吧。” 小胖:“找什么地方?” 何考:“那边还有家通宵营业火锅店。” 何考怎么知道小胖这两天干了啥?其实不用老张说漏嘴,他如今已是隐蛾门三阶探险家,坐在办公室里展开神识,什么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老张下班前又约小胖去洗脚,小胖拒绝了,这事他是知道的,同时也知道了昨天老张带小胖去洗脚了。 更可气的是,老张并不是说漏嘴,而是在公司餐厅吃晚饭的时候,跟隔壁部门的女同事私下闲掰,说他昨天晚上看见小胖去洗脚城了。 这是实话,老张肯定看见了,却没说是他拉着小胖去的。 小胖最近的状态不对,就算想犯什么错误,也不能跟老张这种人搞在一起啊?至于这个错误本身,何考也只能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除了对象和警察,这种事旁人也很难管,何考甚至清楚原因。 小胖与他同岁,今年二十六了,还从来没谈过对象呢。上次部门团建出去唱歌,小胖喝多了抢麦干嚎,有一句歌词唱得撕心裂肺—— “我要这铁棒有何用……”跑调都跑劈叉了。 在火锅店坐下,何考扫了小胖一眼,这小子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人也结实了不少,精气神特别旺盛,已完全看不出半年前那副虚耗亏空的样子。 观身门内养、外练的筑基功夫没白练,每月一枚的养元丹也没白吃,他不仅后天的损耗补回来了,而且距离修炼入门就差那么一道坎。 但就是这临门一脚,往往最难。 何考是过来人,清楚在这个阶段会经历什么,从各种感受被放大,到各种情绪受影响,就是入门前的那道坎,古代术门祖师也称之为色欲劫。 小胖恰好又在生活中遇上点事,再加上老张的“开导”,所以才会…… 偶尔洗两次脚,未必就能坏了修行,更重要的在于心境,若是心境散乱难宁,导致举止放纵难归,这一关也就过不去。 已入门的修士突破更高的境界时,各大术门都总结了相应的进阶仪式,只要不是根器极佳的普通弟子,照着仪式要求做便是,说不定就能成功进阶。 但是入门这一关,情况比较复杂,就算有仪式,也是尊长根据具体情况随手设计的。但何考可以肯定,仪式内容应该不包含洗脚。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小胖已经点了一桌子菜,他是真的饿了,锅开之后,边涮边问道:“你说有事找我,公事私事啊?” 何考:“你就别拿腔拿调了,公事会上这儿来吗?” 黄小胖:“该不会是我家的事吧,你也都听说了?” 何考:“我是听说了一点,但今天不是为你跟小珊的事,就是你自己的事。幸亏是我给你堵着了,假如是林青霜前辈给你抓了现行,你的麻烦就大了!” 小胖放下筷子,皱眉道:“林青霜前辈?” 何考:“我考考你,看你现在脑子还好不好用,给你三次机会,猜猜我说的是谁?” 小胖:“该不会就是那位林大姐吧?” 何考:“就是那位经常指点你和蒙芽修炼的林大姐!” 小胖惊诧道:“你认识她?” 在火锅店里说这些,小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不知何考已悄然用神识拢音,令旁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这也是何考新近掌握的术法技能。 何考的话令小胖更加意外:“你如今距离修行入门就差一道坎,这时候最容易出问题,有些话也该对你说清楚了,我不仅认识林青霜前辈,也认识蒙芽……” 话该从何说起呢?按照常理,应该先介绍术法、术门、术士的情况,但是这段时间,小胖通过林青霜与蒙芽,已大致有所了解,只是还不够清晰详尽。 那就从小胖更感兴趣的、蒙芽的故事说起吧。 提到蒙芽首先就要提到彭咸,小胖也认识彭咸,却不知这位彭老板是七大术门中兴神门的二阶钓客,蒙芽就是被他给骗了。 彭咸将蒙芽骗到栖原来帮自己干活,目的是想寻找隐蛾,所以又得介绍隐蛾是怎么回事。 何考难免有种荒诞感,因为当时的隐蛾就是黄小胖本人,很多事都是黄小胖自己干的,如今却要何考再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黄小胖的神经挺大条,或者说接受能力挺强的,就算心中惊讶连连,也没有现场大呼小叫,反而为蒙芽的遭遇唏嘘不已。 原来蒙芽并不是什么霸道女总裁的人设,接管锦行传媒居然是何考的指点,帮忙的是姚少兰。 姚律师小胖也算认识,和老钱一起吃饭时见过,却没想到她是望气门的二阶掮客。更离奇的是,钱固然是她的师兄,已是一名四阶衙役,修为比林青霜都高! 何考之所以会告诉小胖,因为只要他正式拜林青霜为师,迟早也会了解到这些情况,说不定还会责怪何考为何瞒他这么久? 何考还不如主动提前说,现在这个时机正合适。 小胖说何考不懂他,何考则说小胖不懂修行。 按何考的分析,小胖此刻正面临着入门的考验,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感觉前所未有的健康,但对外界各种刺激感受也被放大了。 简单的禁欲,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更重要的在于心境,这得小胖自己去把握。说完这些,何考还给小胖留下了一瓶丹药,就是养精丹。 这瓶丹药也是林青霜去年托人给何考的,何考在修行入门前曾服用过,但只服用过了枚,如今还剩十一枚。 养精丹的服用方法,服用一枚后至少要间隔七天才能服用下一枚,其灵效就是辅助入门前筑基阶段的修炼。 服用期间要求严格禁欲……哪怕自己动手都不行。 丹药给了小胖,话也说清楚了,需要小胖自己决定什么时候服用,他只是叮嘱,服用之前一定要将身心状态调整好。 按何考的意思,小胖啥时候觉得自己准备好了,便啥时候服用养精丹。 他看得清楚,其实丹药的灵效对小胖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玄妙,就在于小胖感觉已做好准备的这个过程。 这些话他当然不能跟小胖说破,这也算是一种有针对性的进阶仪式。 小胖看着面前的瓷瓶,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许是短时间内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他有些没反应过来……最后抬头道:“兄弟,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何考:“你还有什么问题?” 小胖:“你介绍了林前辈、蒙芽、老钱还有姚律师,他们都是各大术门弟子,但是你自己呢!你是哪个术门的弟子,什么时候拜的师,如今是什么修为啊?” 何考干咳两声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有点不太方便说。假如你去咨询老钱或者林前辈,他们会对你解释的,但这得等你正式入门之后。” 小胖眼神一亮,压低声音道:“你有隐藏身份和秘密任务?” 经常玩游戏的都会理解这些概念,何考顺势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有些事我也不好说,但你只要信任我就行。” 小胖举起满满一扎啤酒道“我不信你还能信谁?我得谢谢你,你有了好事真想着我啊,今天才知道,原来蒙芽也是你介绍她来找我的…… 啥都不说了,都在酒里,我敬你这一杯!”他将一大杯扎啤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还拍了拍肚子打了两个嗝。 何考问道:“喝酒就算了,养精丹啥时候开始服用啊,下个月还是下周?” 小胖:“这丹药怎么服用?” 何考:“正常吞服,入口即化……你又不是没吃过培元丹。” 小胖:“与喝酒有冲突不?” 何考:“又不是头孢,没什么冲突!但你也要少喝,最好是不喝。色欲劫所谓的色,可不仅仅是那种色……”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小胖打开瓷瓶倒出了一粒养精丹,顺手就给扔嘴里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半闭着眼睛似是在体会着什么。 何考是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才问道:“就这么草率……豪迈吗?” 黄小胖眼皮都没抬:“这种好事,我也有什么可犹豫的?一颗不行,不是还有十颗吗?有你在旁边看着,我也更放心。 吃你的火锅吧,别打扰我了……胖爷我要趁着药劲,开始行功修炼了!” 何考看着黄泗,感觉是叹为观止,他居然就在这火锅店里,现场服丹开始行功修炼?但是再转念一想,这好像就是小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黄泗的脾气可不像何考,除了搞对象方面欠点火候,做其他的事情都很干脆,没有太多顾忌,不会像何考那样有太多细小心思。 当面服丹,除了表示对何考的绝对信任,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有何考本人在场“护法”,有什么问题还可随时请教,看似草率实则也算稳妥。 就像小胖自己说的,这一颗不行,不是还有十颗吗? 更重要的是,小胖并没有犹豫,更没有想着还去洗脚城玩几天,等玩痛快了再考虑服丹……啥时候才算准备好啊? 至少在小胖眼中,修炼入门这件事,要比眼下去多洗几次脚重要得多。只要修炼有成,干什么别的不都是更爽吗,小胖都不带犹豫的。 还好这里是通宵营业的店铺,何考又多点了几盘菜,坐在那里默默地涮火锅,令胖爷的修行道场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小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并用好奇地的神色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主要是火锅店里的其他人。 何考问道:“怎么样,感觉有什么不同吗?” 黄小胖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皱眉道:“这火锅味,太刺鼻了!” 何考:“你刚刚突破一阶修为,感觉超越常人,需要好好巩固适应一番。这里的环境,暂时已经不合适你了,你要争取早日做到收放自如。 具体该怎么做,我不是观身门术士,你应该去请教林青霜前辈。有她的联系方式吧,等明天先给她报个喜。 注意这两天的事别说漏嘴了,也别忘了感谢她的指点,最重要是,请求拜在她的门下!” 何考很感慨,所谓机缘玄妙,玄妙就在于此,今晚去洗脚城堵小胖之前,他根本就想不到,能亲眼见证小胖成为观身门一阶诊断者。 假如何考本人也是观身门一阶术士,说不定就可能顺势晋升为二阶灸客了。 因为黄泗的入门,就在于何考在关键的时候给了关键的指点,这说明他对小胖的观察很仔细、很准确,把握了其修行状态,同时意味着自身的修为境界也到了。 170、身在宝山更何寻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原本这件事,应该在林青霜的指点下,由蒙芽来完成,何考算是越俎代庖了。 可是蒙芽好像还差点火候,她对小胖的遭遇以及状态还缺乏了解,更重要的是,有些事情小胖也不能让她知道啊。 林青霜这几天也有事,并没有在栖原现身。 回到公寓后,何考想了想,还是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了林前辈。告诉她,自己发现小胖的修炼正逢关口,指点了几句并给了小胖养精丹,不料小胖竟当场破关! 那瓶养精丹,小胖也用不着更多了,还剩十粒,仍留在何考手中。 发完信息收起养精丹,何考却眉头紧锁,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大姑把某些事又给搞砸了,小珊今后的处境恐怕会很难。 前段时间出于某种回避心态,何考并没有在打听什么,而陈妈妈居然也没告诉他。可能因为对方毕竟是何考的亲戚,有些话陈妈妈也不太好说吧。 今天听小胖简单提了几句,何考才知道大姑提的条件究竟有多离谱! 按大姑的说法,都是乡里乡亲、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就不要什么彩礼了。 但是小胖和小珊真要在一起,将来过日子也得有个保障,而且小两口将来再有了孩子,也好方便照顾。 另一方面,大姑家只有小珊这么一个女儿,嫁出去了,老两口将来的养老也得有个保障。 所以大姑提出,只需要小胖在栖原市区、他的工作单位附近买两套房子,一套是给小两口住的,另一套,是给大姑两口子准备的,方便就近照顾…… 更离谱的是,这么离谱的条件,陈妈妈居然一口答应了! 以何考对陈妈妈的了解,她是不可能答应的,小胖也是这么认为的。小胖做事虽然干脆,但他又不是傻子,怎能不了解自己的母亲? 母亲根本就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按正常情况,陈妈妈假如觉得条件太高,可以讨价还价,争取降到一個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水平,体现为一个博弈的过程。 可是陈妈妈连讨价还价都没有,直接满口答应,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陈妈妈连继续谈的兴趣都没有了,而且她很生气、非常的生气,决定反手摆大姑家一道、给对方一个教训。 陈妈妈只是一个退休的税务专管员,并不是什么圣人,当然也会记仇,而且这一辈子的小镇公务员生涯也不是白混的,真论收拾人的手段,大姑两口子加起来都未必是对手。 陈妈妈虽然一直对何考很好,但她不可能像何考那样,对大姑一家还顾念什么亲情。总之何考听说此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陈妈妈要收拾大姑一家! 大姑为什么要提那种条件?可能多少也因为何考得了观流小区的一套大房子吧,他们也想要。 陈妈妈一家,在浦港镇算是条件很好了,至少比大姑家好得多。 小胖的父亲尽管已经去世了,但生前是看守所的所长,也算是个肥差。陈妈妈是税务干部,不仅有工资和退休金,这些年的收入也不低。 小胖参加工作四年多,收入也相当不错,而且他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除了买些游戏装备,几乎没有格外的支出,不仅用不着家里补贴,自己还有存款。 但他毕竟工作年限还短,明面上的存款很难超过百万,至少远远不够在工作单位附近买两套房……那代价要奔着上千万去了。 黄家父子两代隐蛾,就算不去作奸犯科,日子当然也会过得不错,但这不在考虑范围内,是另一回事了。 大姑提的条件,就是直奔着掏空对方家底去的,要完全榨干的意思。 陈妈妈居然答应了,大姑估计还在自鸣得意吧,却不知这很可能就是一招以退为进、上房抽梯啊。 梯子架上去了,人便下不来! 江湖天梯术的种种,钱固然曾对何考讲过,陈妈妈虽不是什么江湖术士,但各种手段的道理是相通的。 陈妈妈先答应下来,回头再找个借口,让这门亲事黄了。大姑一家会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一下子损失了上千万? 这虽然很可笑,但人心往往就是如此。 假如真是那样,乡亲们又会怎样议论大姑一家,谁还敢再上门提亲?就算还有人再上门提亲,大姑一家又会提出什么条件呢? 退一步说,就算何珊将来跟了别人,只要对方给的条件不如陈妈妈今天答应的,一旦两口子有了什么矛盾,或者两家人有了什么矛盾,小珊都会觉得自己被亏欠了。 原因无他,人的自我评价,是需要参照的。陈妈妈已经给了一个明确的参照,将小珊的自我评价,还有大姑一家对小珊的评价,抬到了一个非常高的水平。 这可能会影响到她一辈子的心态,甚至会成为终生的魔咒。 谁说普通人就没有心魔了,谁都会有意难平,只是表现的方式不一样罢了。何考最近刚经历过任仲清的事,对所谓的心魔体会得更深刻。 所谓天梯术听起来很简单,但拿捏的效果就是这么狠,不仅江湖术士会,普通人也会。 假如换做别人,何考懒得理会,这是咎由自取,他也理会不过来。但何珊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妹,他劝不了大姑,还可以试着劝一劝何珊。 何考给何珊发了消息,叫她抽空来一趟,有重要的事要找她聊聊。 何珊来了,见面的地点还是那家咖啡店,就连座位都是上次与蒙芽谈话的靠墙卡座,只是面前的人换成了何珊。 何珊坐下之后,何考便问道:“我今天找你来,大姑知道吗?” 何珊微微低着头:“我妈知道,她还告诉我,你可能要帮陈阿姨当说客,但不论你怎么说,让我都听她的就好。” 何考叹了口气:“首先是你和小胖的事,然后才是两家人的事,没有第一步,哪有第二步?我先问你一句话,你真的愿意嫁给小胖吗?” 何珊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道:“陈阿姨已经找人来提亲了,我们家这边提的条件,陈阿姨也答应了。” 何考:“这种事情,陈阿姨说了不算,伱妈说了也不算,得你自己说了才算。” 何珊:“小胖人也不错,我没什么别的意见。” 何考:“假如陈阿姨没有答应那些条件,你还愿意跟小胖好吗?” 何珊抬起头:“啊,你什么意思?” 何考:“我的意思很简单,先别管那些事,假如没有提亲,两家也没谈什么条件。就是小胖喜欢你、想追你,你愿意跟他处对象吗?” 何珊:“可是已经谈好呀,我也没有反对。” 何考:“那我换一种问法,你会主动去追小胖吗?” 何珊:“我干嘛要去追他,要追也是他追我啊。” 何考已经看出来了,何珊的心态有些纠结。她对小胖并不反感,经过那次套路贷的事情,她对小胖也很感激。 如今事情推到这一步,让她嫁给小胖,也是她能接受的选择,但也仅仅是能接受而已。过日子嘛,跟谁不是过,小胖的条件也算不错了。 但何珊从来不认为自己配不上小胖,因为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 假如钱固然坐在一旁,可能会看出更多。比如何珊确实对小胖有好感,但也只是有好感而已,还到不了就想要跟他好的程度。 在何珊眼中,小胖始终还差点意思,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有比较。 拿谁作比较?当然是与从小一起长大的何考比较。与何考相比,小胖的学历还不够高、人也不够帅、脾气不够好、心不够细、不是那么乖巧会讨好人…… 偏偏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何考,如此比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是一种潜意识,就连何珊自己都说不清楚。 何考也不想再兜圈子,直接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这事黄了,你会怎么样,你爸妈又会怎么样?” 何珊疑惑道:“黄了?陈阿姨已经答应了,而且我妈跟镇上很多人都说了。” 都已经宣扬出去了?这还真是大姑做事的习惯,利用舆论让陈妈妈不好再反悔啊!可陈妈妈根本就用不着反悔,找个别的借口就行。 何考:“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事十有八九会黄。假如是这样,你今后很难再遇到像小胖对你这么好的人……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假如你愿意,就别管你妈怎么说,也别提什么过分的条件,主动联系小胖,说愿意和处对象,其他的事以后再谈。 如果你做不到,就要有我刚才说的思想准备……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想今天的事。” 其实对于撮合小胖与小珊,何考也是乐见其成,而且多少有些私心。因为他知道小胖对小珊有好感,而且是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只要别再听大姑的胡搅就好。 可世事也不会按何考的想法来,他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小珊走时还是一团浆糊,显然不会做出什么决定。何考也很无奈,只是感觉闹心。 除了闹心事,也有开心事,比如蒙芽就非常开心。 蒙芽并不觉得是何考抢了她修行破关的机缘,反而感觉是自己真正的机缘到了,能公开拜入林青霜门下,得正法传承,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何考并未食言,只要黄泗能修炼观身术入门,便会介绍他们一起拜入某位观身门的前辈门下。原来那位前辈他早就介绍了,就是近来一直在指点他们的林大姐。 现在该叫师父了。 拜师仪式选在一个节假日,时节是农历阳春三月,花开正好,看林青霜的气色也是好得不能再好,可见心情非常不错。 林前辈感觉似乎年轻了不少,再这样下去,还真得叫她大姐了……这是何考见面后开的一个玩笑,因为小胖就曾经这样叫过。 小胖现在当然不敢了,得老老实实叫师父,顺带收获小师妹一枚。 小师妹当然就是蒙芽,蒙芽虽然修炼的时间比黄泗更早,但两人是同时拜在林青霜门下的,而且她比黄泗小了好几岁。 林青霜一言而决,黄泗就成了大师兄。 何考也来到恒州,在拜师仪式现场观礼。此时他才真正了解到,原来林青霜身家颇丰,就连叶回这位成功的商人赶不上她。 何考原先只知林青霜在恒州开了一家药房,规模不少,有并排的好几间店面加上后面的库房,她还经常在药房中坐诊,想必日子过得不错,至少衣食无忧、颇有积蓄。 今日才清楚,这位林前辈岂止是颇有积蓄! 何考原先根本就没打听过这些事,他结交林青霜也不是为了图财,而知情者像钱固然也没跟他说过这些,还以为他早就知道呢。 恒州郊外,有一个现代生态农业示范基地项目,就是林青霜投资的,范围包括整整三座山头,而且修了一丈多高的格栅与外界隔开。 在这个基地的入口处,还挂了诸如“岐黄文化研究中心”等好几块牌子,从外面根本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只有一条路通往山中。 并不是水泥或沥青固化道路,看似就是普通的机耕道,却是夯土基又铺了粗细两层碎石,就算下暴雨也能顺畅通行。 沿着这条路走过一个山包,才发现眼前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三座山正面的主峰脚下,风水最佳处修了一座庄园,或者说是这个生态农业基地的办公与科研场所。 这个基地内的生态环境保持得相当不错,不仅有很多天然生长的药材,而且还有专供术门所需、培育各种灵药的药田,并布置了不少阵法。 有些阵法,以林青霜的三阶修为肯定打造不了,但她在观身门有帮手,比如宗法堂长老就是其同门师兄。 术门的药田与普通的农田不同,往往需要保持完整的天然环境,不仅要求很高,且外人很难看得出来。 像这样大规模的药田基地,通常都是术门所有,平日交给门下弟子打理,但这里却是林青霜的私人产业,与术门则是合作关系。 观身门会定期派一批弟子来维护打理,作为报酬,此地出产的一部分灵药也会免费供应给观身门,至于另一部分,就需要拿别的东西来交易了。 仅凭这一点,林青霜所拥有的财富以及资源,就不能用世俗的眼光来衡量。这个基地,只是林青霜名下最重要的产业,她还有好几处别的产业。 假如换一个人,哪怕有三阶修为,恐怕也很难阻止旁人的觊觎,却没人敢打林青霜的主意。林青霜有野凤凰罩着,野凤凰的口碑虽不怎么样,但人更不好惹。 难怪当初的林化雷,在师父去世后便搬到了恒州定居,打着要照顾师娘的旗号就赖着不走了……林青霜不仅是师娘,也是一座宝藏啊! 171、礼为贺客添花锦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些年来,也曾有不少人试图拜林青霜为师,很多人还是通过术门前辈引荐的,打的是什么主意却很难说,林青霜是一概没收。 直到去年在栖原见到了何考,林青霜才动了收徒的心思,不料却被宗法堂某些不要脸的长老给抢了,这令林青霜非常郁闷。 人就是这么奇怪,要么不想收徒,心里总有疙瘩,可是一旦动了心思,又总会惦记着,感觉自己也确实需要有衣钵传人了。 所以何考就把蒙芽送到了她眼前,用的方法也很是费了些心思,先是告诉了林青霜蒙芽的故事,令林青霜很感兴趣。 然后何考又让蒙芽去指点小胖修炼观身术,并说小胖若能修炼入门,就给这两人一个机会,介绍他们认识一位真正的观身门前辈。 这话是当着林青霜的面说的,因为林青霜就在隔壁听着呢,只是何考并不知野凤凰也在场。 何考猜测,林青霜肯定按捺不住好奇心,会暗中观察这两人,他猜对了! 只要林青霜在暗中观察,时间长了也会忍不住。让蒙芽这个二把刀去指点小胖观身术,定有很多地方不得法,而林青霜果然忍不住亲自现身指点了。 只要林青霜主动现身,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只待小胖正式入门。 山庄没有围墙,与周围的山野融为一体,园林式的设计,结合此地天然的山水林泉、飞瀑奇岩,就是一处远离尘嚣的修行道场。 可惜林青霜平日很少住在这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药房中坐诊,她是观身门三阶治疗家,最重要的修行并不是在山中逍隐。 但今日的收徒仪式,却在这“岐黄灵苑”中举行,既是向两名弟子展示师父的实力,也方便接待观礼的宾客。 林青霜并没有广发消息,只是有一些知情者问讯主动赶来,但是来的人也不算少。 钱固然和姚少兰当然来了,何考新认的二大爷萧光年居然也来了。 萧光年是凑巧,阿城那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他老人家居然学着年轻人开车自驾游,一路游山玩水开了半个多月,终于到达了栖原。 按他老人家的说法,是来给何考还车的,因为何考上次把车丢在阿城了,二大爷顺道给他开回来……恰好听说了林青霜收徒这回事。 阿城那边的事,叶回承了萧光年的人情,这回听说他老人家来到江南,叶回也赶来拜见接待,于是也听说了……带着门下全体弟子并武岩骏,都来观礼祝贺。 连女儿叶语暄在内,叶回共有五名已修行入门的弟子,这在术门中算是比较多的了,再加上一個师侄小武,他们来了七个人、一辆中巴。 观身门的执事宫晓冬、灵犀门执事卫洛居然也来了,他俩是现场修为最高的贺客。 前段时间术门派出三名执事,负责调查任仲清杀金鹭波一案,并由宗法堂发出了追缉任仲清的江湖令,结果任仲清在栖原被钱固然给收拾了。 三名执事先后都来到栖原核实情况,还给钱固然送来了术门的悬赏,恰好听说了消息。 心盘门执事余上征,只是口头托宫晓冬转达祝贺,也没有送上贺礼。这也是正常情况,因为关系没到那步,听说余上征最近也收了个徒弟,也没邀请林青霜等人观礼。 但是宫晓冬肯定会来,本宗门的老大姐好不容易肯收徒了,他当然要凑个热闹,这也是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宫晓冬早就去过岐黄灵苑,还带领弟子在那里采过很多次灵药,所以自己直接提前过去了。 至于卫执事,是由何考开车,陪着二大爷一起来的,萧光年就是她的本门师伯。 观身门还来了一位高阶术士,就是任仲清一案的苦主金鹭园。他是特意赶到栖原向钱固然表示感谢的,恰好听闻此事便一起赶到恒州。 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些人中混进来一个奇怪的家伙,就是何考。 何考明面上并非术门弟子,或者说只是一名知缘客,但大家都对此都心照不宣,当面没人提这茬。 其实他也可以算跟二大爷出来见世面的晚辈,那边叶回不就带了六名晚辈来吗? 林青霜这些年虽很少理会术门中事,但潜在的影响不小,尤其是在观身门中,如果她愿意大肆宣扬,估计来的贺客这山庄都挤不下。 观身术的法诀特点,筑基篇就算无法入门,也有健体强身之效,而入门之后,祖师设计的种种进阶仪式,大多又与指点弟子修炼有关。 所以观身门的弟子数量在七大术门中最多,几乎占到了总数的三分之一。很多人假如听到消息,不论以前打没打过交道,也会送份贺礼,乘机来认个门混个脸熟。 林青霜当然能预见到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大肆宣扬,今天能到场的贺客皆属有缘。 林青霜虽未通知别人,但通知了师兄啊,若说今天心中还有什么不满,就是埋怨野凤凰没能亲自来,只是托宫晓冬执事送来了一份贺礼。 所谓观礼,主要起到见证作用,同时也真要送礼。礼物当然不是送给林青霜的,而是送给黄泗与蒙芽这两名弟子。 但谁认识他们啊,大家都是看林青霜这位师父的面子。 贺礼也有规格上限,潜规则是不能直接送法器,因为那样会抢了师父的风头……当然了,通常也没人会那么大方。 何考不懂行啊,见宫晓冬带头掏出四份礼物,两份是野长老的,两份是他自己的,分别送给了小胖和蒙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空着手来的。 在场所有人当中,就他跟这两名新弟子最熟、关系也最近,熟得都忘了送礼了,赶紧私下悄声问卫洛:“忘了带礼物,可以回头补吗?” 萧光年在后面听见了,呵呵笑道:“你跟小洛都不用,你们算是我带来的晚辈,我老人家各送一份礼物就行了。” 何考这才知道,原来是在场的长辈才需要送贺礼。再看叶回那边,叶语暄、武岩骏等晚辈果然都没有送礼,只有叶回各送出一份礼物。 贺礼不论是否贵重,通常都要与修炼有关,而且得是这两名弟子能用得着的东西。 叶回送了一对香炉,当然很有讲究。 金鹭园则送了两瓶养元丹,这好像就有点撞车了,林青霜的弟子怎会缺养元丹呢? 但金鹭园特意解释了,这是他亲手炼制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希望将来能跟岐黄灵苑建立合作关系啊。 养元丹是丹鼎门的特色灵药,金鹭园如今居然也能炼制,说明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啊! 宫晓冬送的是两葫珍贵的灵酒,名义上是给两孩子的礼物,实际上是放在宴席中请大家一起喝的。身为观身门执事,他也算半个东道。 野凤凰最干脆,直接给了每人一件法宝初胚,这算是顶格了。林青霜本有些埋怨师兄没能亲自来,看见贺礼多少也消了气。 观礼众人中,内心活动最复杂的就是钱固然。 人跟人不能比啊,有的人越不缺什么就越有什么。他也算是大公司高管了,可是跟林青霜一比,简直穷得要当裤子。 这可不是瞎说,他买那对黄金镇纸的钱,分期付款到现在还没还清呢。 小胖和蒙芽倒好,拜个师父直接就有人送了法宝粗胚,还收获了那么多好东西……不仅是因为林青霜的面子大,更是因为何考这条大腿粗啊。 大腿粗的意思,就是福缘深厚,要不是因为何考,他们哪有今天?再仔细一想,他遇上的很多好事,也是从结识何考开始的。 老钱也是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清楚小胖就是隐蛾啊。 听说隐蛾之物有灵,不会选择术门弟子附身,但成为隐蛾之后,居然也能修习术法吗?这还从来没听说过,老钱今天算是涨了见识! 小胖的身份这算是洗白了吗?何考的手段高啊!或者说何考身后的某长老手段真高! 但这件事,老钱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就连姚少兰没告诉,发誓要坚决烂在肚子里……他在仪式现场眼观鼻、鼻观心,表现得稳如老狗。 最有意思的礼物,是萧光年送的。 他老人家送黄泗的是一个三件套:采药绳、采药锄和一把猎刀,都经过了特别的打造和法力祭炼,男孩子应该很喜欢。 他送给蒙芽的是一枚珍珠,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直径只有六毫米左右,普通人假如眼神不好,站远了都看不见。 就这?蒙芽也有点懵啊。 林青霜却突然伸手拿过去道:“萧老,这太贵重了,小孩子家实在受不起!” 萧光年与林青霜是同辈,本应叫师兄,但他年纪毕竟大了很多岁,所以林青霜尊称他一声“萧老”。 萧光年呵呵笑道:“大妹子,这就是我们那疙瘩的特产,你也别嫌弃。 我看你新收的徒弟资质很好,却没什么术门家世背景,假如回头想孝敬您这位师父,也好有个东西能表达心意。” 这话啥意思,礼物确实是送给蒙芽的,却是让蒙芽回头拿去孝敬林青霜的。别的东西林青霜可能不会要,但这东西她一定喜欢。 蒙芽不太敢说话啊,小胖却没那么拘束,适时凑过来捧场道:“师父,二大爷送的是什么宝物啊,您都不敢让师妹收?” 小胖是自来熟的脾气,见何考叫萧老二大爷,他便跟着叫了。那边还有个二傻子武岩骏,刚才居然也跟着一起叫,就跟凑热闹似的。 林青霜:“这可不是普通的珍珠,此物名叫雪光寒……” 在场有的人是第一次见到雪光寒,还有人第一次听说雪光寒,尽皆惊叹。林青霜听了萧光年的说辞,推让了几句后,还是让蒙芽收下了。 这一幕让何考意识到,他先前偶得的那枚直径超过一公分的雪光寒,珍贵程度恐怕超过了原先的估计。 二大爷真豪爽啊,上次见面就送给了自己那么贵重的野山参,这次出手便是一枚雪光寒,应该也是他自己采到的。 此物实际上是送给林青霜的,东北老参客与江南大药商,只要搭上线,肯定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 为了活跃气氛,叶回又讲了一个有关雪光寒的故事,他曾在平京的博物院见过一枚雪光寒,却让皇帝串珠子镶在了帽子上,将灵性都破坏了。 众人一阵大笑…… 拜师仪式的过程并不复杂,首先祭拜宗门历代祖师,然后由司仪宣读观身门的门规以及宗法堂令。金鹭园今日便客串了司仪。 两名弟子叩拜师尊、敬茶,再一一拜谢观礼见证的尊长。仪式结束后在山庄里设宴,品尝灵酒款待各位贺客。 林青霜先前虽然没有收徒弟,但名下产业可不缺工作人员,其主要负责人员也都是知缘客,吃饭时也将他们都叫来搞接待了。 这主要也是为了混个脸熟,别将来打交道时不认识。 恰恰就在林青霜举行收徒仪式的这一天,宗法堂发布了两则公告,分别是曾鸿业、傅晓辞构陷武岩骏一案,还有任仲清触犯共诛令一案的详细情况。 172、戒是修者护身刀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有意思的是,这两起案件中的很多当事人,今天居然都聚在了岐黄灵苑。 这可能就是所谓缘法的吸聚效应吧,因为今天这场拜师仪式,以及这两起案件最终处理结果,都与何考有关。 曾鸿业、傅晓辞构陷武岩骏一案,是被何考无意间撞破的;而任仲清刺杀金鹭波一案,则是有高人故意指引任仲清来找何考。 但是宗法堂公开的通报中,都没有提到何考的名字,令何考感觉自己像个幕后黑手似的。 曾鸿业一案除了没提到何考,也没有提到丹鼎门的太上长老齐南声,以及真正在幕后指使曾鸿业的前任执事俞平舟。 假如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如此处理也是有必要的,倒不一定是为了包庇回护谁,与不公开何考的“事迹”道理类似。 何考已经知道宗法堂的调查结果,此事确与齐南声无关。齐南声只是让俞平舟设法寻找《谭仙拄杖图》真品,这件事本身无可厚非。 至于俞平舟所用的手段,并非齐南声的指使,以他的地位倒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宗法堂也不会查问不清……日前俞平舟已伏诛。 这些内情一旦公布出去,就必须解释俞平舟为何要那么做,便牵扯出《谭仙拄杖图》的陈年往事以及真伪之辩。 那么会不会有又有一批术门弟子,私下去寻找《谭仙拄杖图》呢? 谁都不是傻子,能让俞平舟冒着送命的风险都想先搞到手的东西,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古画。 弄不好去年在栖原发生的事情又会重演,只是目标、地点、对象都换了,便成了一批人锁定武岩骏寻找神器宝图。 至于武岩骏身上有没有神器宝图的线索,其实宗法堂都已经调查过了,康如林长老亲自出面,仔细询问了武岩骏一整夜。 至于宗法堂暗中还查过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宗法堂对外公开的情况是这样的:入微门弟子武岩骏、叶语暄与兴神门弟子傅晓辞,在旅游途中发生冲突。 傅晓辞为了泄愤,联系了其师兄曾鸿业,给对方设了一局,企图暗中控制武岩骏,并污蔑其触犯了共诛令,故意让叶语暄报信。 他们将富商叶回引到阿城谈判,以此为要挟,企图敲诈一笔巨额好处。至于武岩骏,则由曾鸿业暗中处理,并准备对外宣称其已畏罪逃亡不知所踪。 结果此事被灵犀门术士萧光年撞破,萧光年及时上报了宗法堂。 宗法堂长老李修远赶到东北,于冰天雪地中救下了逃亡数日的武岩骏,带回阿城对质,查明了事实真相。 曾鸿业闻讯逃亡境外避祸,被宗法堂长老谷椿斩杀于毛罗国境内,傅晓辞亦受诛。 具体情况便是如此,逻辑上勉强是通顺的,前因后果都能说得过去,而且已披露的信息皆属事实。 至于任仲清一案,情况就简单多了,只是宗法堂披露的信息也没有提到何考,更没有提任仲清为什么去栖原找何考,露脸的人换成了钱固然。 钱固然感觉自己知道的秘密有点多啊,尽管已成为高阶术士,这小身板恐怕还有些顶不住…… 岐黄灵苑的贺客们身份各异,有人早就知道内情,有人甚至就是负责调查的,还有人是今天刚刚看到的通报。 宗法堂也有专门的app发布消息,表面上是讨论各种养生问题,但术门弟子掌握的暗语和密码能看到更多的内容……这比古时传讯要方便多了。 宗法堂同时还发布了另一份材料,有点像世俗间的司法解释,或者是一份有关共诛令实践问题的答疑,采用的就是问答形式,明确了一系列问题的答案。 首先,宗法堂严正申明,关于触犯共诛令行为的裁定,必须由宗法堂做出,然后再由宗法堂代表术门发出追缉令。 任仲清一案,包括其所有流程,就是明确的实例。 那么曾鸿业与傅晓辞一案,就是一个现成的反例了。 张三是否违反共诛令,不能由李四说了算。假如傅晓辞声称武岩骏触犯了共诛令,应将相关情况上报宗法堂,由宗法堂裁定。 傅晓辞以此为要挟,与叶回谈什么条件,本身就居心叵测,而叶回也因此受到了宗法堂的斥责。 由此便引出第二问题,傅晓辞为何也要受诛? 因为宗法堂已查明,她设局陷害武岩骏,污蔑对方触犯共诛令,这种行为是不可原谅的,更该死! 这其实也是一個警告,告诫天下术士不要太聪明了、心眼太活了,故意利用共诛令去设计谁、企图拿宗法堂当枪使。 最重要的第三个问题,宗法堂明确了触犯共诛令的前提条件和适用范围。首先是两名修士之间发生了冲突,然后是其中一人威胁另一人无辜亲友家眷。 具体到实例,任仲清威胁了吗?直接杀人还不算威胁吗,这可比放两句狠话严重多了! 第四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术士与普通人发生冲突,假如对方有术士亲友的话,是否就算触犯共诛令呢? 这虽是明知故问,但也必须要说清楚,因为很多冲突本身的后果并不严重,但若是违反共诛令的话,处罚可是相当严厉的! 所以宗法堂明确,只有上述第三问的情况,才是触犯了共诛令。 那么在其他情况呢?那就根据具体事由甄别,宗法堂颁布的飘门律以及各大术门的门规,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条最新颁布的共诛令! 在收徒仪式之后的宴席上,众人当然谈到了这两起案件的通报,金鹭园再三起身向钱固然敬酒,是在场唯一喝多的。 林青霜喝的也有点多,最后趁着酒意还安排了一件事。她过两天将去一趟宗门祖师殿,参加二次传承仪式,等她回来之后,让蒙芽也到恒州来,跟随在她身边修炼。 蒙芽是锦行传媒的董事,平常就在那里上班,好不容易熟悉业务站稳了脚跟,有点舍不得就这么放下公司不管。 林青霜倒是干脆,小小的锦行传媒而已,但徒弟既然在乎,那她就指派一名工作人员过去接管,让蒙芽任命其为执行董事,或者派一个业务团队过去都行。 林青霜名下产业规模不小,也可以将一些业务交给锦行传媒去做,但蒙芽本人必须跟随她到恒州,平日就在药房中陪她一起坐诊。 蒙芽的修为已是二阶灸客,这也是现阶段最适合她的修炼方式…… 林青霜是在宴席快结束的时候突然说出这番话的,别说是何考,在座的很多数人也都很吃惊,除了已经醉趴下的金鹭园,众人纷纷起身祝贺。 林前辈居然将气息收敛的这么好,何考事先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原以为林青霜会在收徒之后有希望破关成就四阶,没想到她今日已是四阶修士。 听她的意思,蒙芽就在这段时间也突破了二阶。何考原本应该能看出来的,还是被成见干扰了,直至此刻方知。 在收徒仪式之前,林青霜提前好几天就把蒙芽叫到了恒州,应该就在这段时间对其有所点拨。而蒙芽修为已经到了一阶圆满,本就随时可能破关。 面对众人的祝贺,林青霜只是摇头说惭愧,蹉跎了这么多年才迈出了这么一小步……语气虽然很感慨,但也能听出内心深处的欣慰。 一大桌人都站起来了,只有金鹭园还在那里趴着,他是真喝醉了。其实想灌醉一名四阶术士并不容易,他只是自己想醉而已。 何考又在岐黄灵苑多呆了一天一夜,算是抽空出来玩吧,其实是在林青霜的带领下,跟着黄泗与蒙芽一起熟悉这片地方,并听这位前辈讲解种种修炼注意事项。 这是林青霜自家的地盘,各种情况当然要给弟子交代清楚,顺便也指点一番。但她完全没有避讳何考,看上去好像是带了三名弟子在巡山。 林青霜对蒙芽的要求比较严格,态度也有点严厉,但对黄小胖就温和多了,给何考的感觉好像她有点偏心啊。 蒙芽要到恒州跟随师父一起修炼,平日还要陪着她在药店坐堂。但林青霜可没要求小胖辞职换工作,黄泗仍然在原单位当何考的组长,同时接受钱总的领导。 只是小胖要定期到恒州接受师父的指导,师父也会不定期到栖原去抽查他的“功课”……林青霜还托何考平日监督小胖修炼。 回到栖原,何考感觉小胖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架势,走路好似都踮着脚,感觉一下拽不住就得飘起来。 这样也好,前两个月这家伙的心情可是一度很糟糕。 何考问小胖,成为一阶诊断者是什么体会,或者有哪些此境界自然具备的本事?因为他知道小胖还没来得及修习具体的应用术法。 小胖告诉何考,他如今能看出来一个人有没有病、哪里有问题? 鉴于他不是医生,这样的结论是相对模糊的,无非是能看出来某人经络腑脏在哪里运行不正常。 但如果学习了相应的医学知识,那么得出的判断准确性就很惊人了。 何考有仲感觉,其实最适合摆摊算命的,未必是灵犀门四阶神棍,而是观身门术士,哪怕一阶诊断者都行。 他的感觉是对的!在术门历史中,摆算命摊最多的确实并非灵犀门术士,而就是观身门术士。因为灵犀门弟子本身就没多少,而观身门弟子向来都是最多的。 小胖倒用不着干这个,就算他去摆摊,收入恐怕也没有现在高。而且小胖毕竟修为尚浅,能看出来什么人有什么毛病,却还不会出手调治。 何考问了小胖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能看出来谁是术士、有什么修为吗?” 小胖有些犹豫地答道:“我还看不出来。” 何考:“那你能看出来什么?” 小胖:“假如对方没有收敛神气,我能看出来气血是否旺盛或异常。但假如对方有所收敛,我只能看出来体质如何。” 何考:“那你以后就得注意了,假如发现一个人的体质没有问题,对方可能就是一名修为在二阶或以上的术士,不要轻易去招惹。” 小胖:“你看我像是个会惹事的人吗?” 何考没说别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低调,知道吗?你已经是正式登入谱册的术门弟子,做事一定要低调。我看你这几天走路都快飘起来了,所以才提醒几句。” 在平常时收敛神气波动,各大术门都有相应的手段,以隐蛾门最擅长,其次就是心盘门与观身门,而林青霜本人又特别精通此道。 前两天在山中观览时,林青霜还特地指点了两名弟子观身门的敛息术,何考在一旁也顺道受教。 虽然何考已修习过类似的术法,江老头给的传承中也有观身门的敛息术,但有林青霜这位修炼了多年的前辈指点,效果当然更好。 以小胖的修为,在平常情况下未必能够分辨出谁是术士,所以何考就教了他一种最简单的办法——只要发现谁有嫌疑,就需留个心眼。 观身门一阶诊断者,擅长的可不是动手斗法,而且小胖如今已非隐蛾,也不可能突然掏出一挺机枪了。 173、日观一人积百善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说的话,小胖倒是挺愿意听,隔天就跑来告诉他:“本部门三十多个人,我就发现两个没病的。以后和这两人打交道,我是不是都得小心点?” 何考:“谁啊?” 小胖:“一个是你,另一個就是娥总。” 何考笑了:“那你当然得小心点,你师父托我监督你修行,娥总可是咱们部门的主管。” 小胖挠着后脑勺道:“咋这么多人都有病呢?” 何考:“你不是医生,还没搞清楚有问题和有病的区别。有些人只是不够健康,某些方面的功能弱一点,不能说他们有病。” 小胖:“你说话的口吻,怎么跟我师父差不多?” 何考:“林前辈也是这么说的?” 小胖:“对啊。” 何考:“那伱还说人家都有病?只是体质不够完美而已,你师父要你日观一人、积成百善,直至一阶圆满……今天的功课做了吗?” 小胖:“做了啊,一大早我就给老张看出来一堆毛病。” 何考:“老张呢,怎么没来吃午饭?” 他们说话的地点是公司的餐厅,压低声音就像交流什么秘密,说到这里何考才发现老张好像不见了。 小胖:“他已经去医院了,脸色煞白煞白的……我这算不算日行一善啊?” 何考正色道:“林前辈的原话,是‘日观一人、积成百善’,可没说什么日行一善!况且你这也不是什么行善啊,就是故意吓唬人吧?” 所谓“日观一人”,就是每天选择一个观察对象,仔细体会其经络气血运行,观察其特征,若发现其异常,则分析其可能的成因。 所谓“积成百善”,就是在这些分析样本中,累计得出一百种五气均衡的结论,所谓“善”是完善的意思,而非行善。 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异是非常大的,所以需要足够数量的样本去观察,才能知道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是相对正常的状态。 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所谓的正常状态也是因人而异,一个运动员的康复标准或许是能够上场踢球赛,而一个数学老教师则不然。 这就是一阶诊断者的日常修炼。 当然,在有必要也有可能的情况下,发现一个人有什么问题需要及时救治,也可以尽量提醒对方。 今天早上小胖就盯上老张了,因为是老张主动过来套近乎的。小胖作关心状,说老张的气色不好,眼圈发黑嘴唇发乌,是不是心脏有问题? 然后他又问老张,近来是不是有这样、那样的感觉?结果他越问老张就越有感觉,原本还好好的,回到自己的工位后,老张莫名其妙就开始冒虚汗了。 还没到午休时间,老张就捂着胸口去找娥总请假,说是不舒服,要去医院做检查,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担心自己随时会猝死…… 老张确实不太健康,心脏以及其他方面的某些功能不算好,主要是生活习惯造成的,但只要不刻意去做什么作死的事,倒也不至于猝死。 去医院做个检查,反正也不是坏事。 老张的事就是一个小插曲,以小胖的脾气完全能干得出来,何考只是提醒了他一番林青霜交代的注意事项。 小胖看不出高雪娥有什么问题,他也没有太在意、一个部门这么多人,总得有几个各方面都很健康的吧,只能归结到“体质很好没毛病”这一类。 至于何考,以小胖目前的水平还是看不透的。 对于如何判断某个人是不是术士,有各种方法以及前人总结的经验,但依然很不容易,因为谁也不会把修为境界写在脑门上。 比如林青霜就善于敛息,而何考修炼的潜行术也有非常好的敛息效果,在平常情况下很难看出什么端倪。 钱固然是观察时间何考最多的修士了,他原先曾判断何考的修为至少有二阶,主要依据就是普通人很难有那种神气完足的状态。 但是这种判断只是一种猜测,而且也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路数。可一旦动手施展各种术法,神气波动特征便不可能掩饰得住。 那天何考与任仲清动手,不仅暴露了三阶修为,也让钱固然确认——他就是地师大人谷椿的秘传弟子,因为何考施展的任地班形术与任仲清一样熟练。 何考如今的处境,其实要比小胖凶险得多,那么他又如何判断所遇到的人是不是术士呢?江道祯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给他开了个外挂,留下了那道神念心印。 凡是在去年十月的术门弟子大普查中,正式列入谱册的术士,何考见了面都能认出来,且知其修为来历……只要对方没有刻意掩饰行藏。 所以他才能一见面就认出二大爷萧光年,也能一眼就认出任仲清。 但外挂也并非万能,首先长老级别的术士信息就不在这道神念心印中,还有不少“野生”术士并没有纳入术门的统计资料。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神念心印中的内容也会越来越过时,就比如他身边的人,钱固然和林青霜已先后突破四阶,小胖和蒙芽也新近拜入了术门。 接下来的一周,何考一直在监督着小胖修炼,小胖倒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这天下班前接到一个电话,钱总通知何考去汇报工作。 茶已经泡好了,钱总没有坐在大班台后面,而是等在茶几旁边。 何考在沙发上坐下道:“钱总,有什么事找我?” 钱固然:“你这语气!咱俩谁是领导啊?” 何考笑了:“当然你是领导,我都叫你钱总了,一个电话就上来汇报工作,究竟需要我汇报什么工作?” 钱固然:“得,算我跟你汇报工作。” 何考:“有啥事就说吧。” 钱固然:“两件事,第一是方总那边在总裁办公会上提了,要在你们部门新任命一名副主管。” 何考:“业务也没什么问题,高主管干得好好的,没必要多此一举吧?哪怕从节约人力成本的角度,这也没必要,项目组缺的不是领导。” 钱固然:“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命一名副主管,是什么意思吗?” 何考:“我哪儿清楚啊,又不会搞办公室政治。您是领导,请您告诉我。” 钱固然:“娥总干得好好的,业务也没什么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来这么一出,通常就是这么几个可能。 一是某个人不太好安排,所以给他这么个闲差,就是个职务待遇而已。二是分权,从原主管手里分走一部分业务权限。 三是接班,只是当个过度,熟悉一段时间后好接替原主管的职务。至于第四嘛,可能是要找一个突破口,想搞什么事情……” 何考打断他道:“那钱总认为是那种可能呢?” 钱固然:“这是我分管的部门,照说应该征求我的意见。可方总毕竟是一把手,我还没搞清楚他的具体路数。” 何考:“连你都搞不清楚?” 钱固然摆手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想搞清楚!”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还有第二件事,有人想把黄泗给开掉。” 何考这下倒是真的吃惊了:“什么,开除小胖?” 分公司最近并没有裁员计划,否则钱固然肯定会提前听说,那么所谓开掉黄泗,就是找借口单独辞退这名员工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老钱解释了一番,何考才搞清楚脉络。 原来是老张想搞掉黄泗,原因当然不是小胖把他吓到医院去了,而是有领导许诺要提拔他当副主管。 项目组增设一名副主管,符合规定,这事一把手定了,钱副总和高主管都拦不住。 但是具体任命谁,在副主管这一层级,高雪娥有推荐权,钱固然有决定权。因为这是钱固然分管的部门,人事任命的流程如此。 他们推出的人选都是黄泗。 黄小胖加入公司已是第五个年头,原先就是集团总部那边的业务骨干,如今是项目组负责核心业务的组长,提拔他是顺理成章。 老张则是项目组中资历最老的员工,级别也是组长,方总的意见是提拔老张,但钱总不同意。 钱固然拿业务能力说事,抬出黄泗来压老张一头……总之总裁工作会议定下的候选人就是这两个人,黄泗排在张俊尘前面。 这算是公司内部的明争暗斗吧。 假如方总一定要提拔老张,又想避开与钱总的正面冲突,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可以把老张调到别的部门去当副主管,可方总的目的显然并非如此。 所以老张动了点小心思,打算举报小胖瓢猖…… 听到这里何考皱眉道:“老张带小胖去洗脚城的事,你也知道了?如果想用这事举报,他得先扳倒那家洗脚城才行,有那么大能量吗?” 钱固然摇头道:“不是这么回事,老张给小胖做了个局。小胖那两天晚上点的都是八号技师,是可以叫外卖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何考很严谨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钱固然:“你真不知道?” 何考:“我真不知道。” 钱固然只得又解释了一番。 小胖连续两天点了同一个技师的钟,说明他还是很满意对方的服务,而那名技师也趁机要了小胖的一个联系方式。 她可以出来在别的地方提供服务,明面上与洗脚城无关,所谓叫外卖就是这个意思。 何考:“可是小胖没有叫外卖啊。” 钱固然:“可是老张不知道啊,按他的想法,小胖一定会叫外卖的。 老张认识那个八号技师,估计把小胖吹成了出手特别大方的冤大头,也知道她有小胖的联系方式。 就算小胖没想起来叫外卖,对方也会主动推销的……哪怕来个街头偶遇也行,小胖就是个没经验的雏,很容易上套。” 何考皱眉道:“这是要守株待兔,报警抓个现行吗?” 钱固然摇头道:“那倒用不着,只要小胖叫了外卖留下证据就好,可以选择适当的时机把他给举报了。老张有个堂弟就是警察,刚好可以冲一冲业绩…… 何考:“你还查到什么了?” 钱固然:“我还查到了那个技师的名字、身份证号码以及案底。她被警察抓过,当时抓她的警察中就有老张的堂弟。” 像那种情况,她也必须交代出几个客户让警方冲业绩,下次被抓还是……我反正只查出来这么点事情。” 何考感觉老钱太谦虚了,岂止是这么点情况,简直啥都查出来了啊!他不禁摇头道:“是我疏忽了,居然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钱固然也摇头道:“这不是疏忽,世上这么多事,你哪能都注意到呢。而我只是专业技能不一样,这段时间又比较关心黄师弟。” 何考:“你干嘛先跟我说?应该去提醒小胖本人。” 钱固然:“我要是跟他讲,以他的脾气,估计就会在老张下班的路上直接套麻袋了,现在啥事都没发生,还没必要把动静搞大。” 何考:“你是领导,这事你处理,不论用什么办法,赶紧让张俊尘滚。否则让林前辈知道了,有人敢这么弄她的宝贝徒弟,那就不是套麻袋了,怎么着也得要他半条命。” 钱固然:“只是开除也太便宜了,我还得让这个张俊尘脱层皮。” 有人想搞小胖,与隐蛾的身份无关,居然是为了争一个部门副主管的位置?令何考有种形容不出的荒诞感。 小胖已是林青霜的衣钵传人,只要好好修炼把师父哄开心了,区区一个项目组副主管算什么啊,他根本不会在意! 假如真因为这件事倒了霉,小胖找谁说理去? 这事也给何考提了个醒,有时候他完全不在意的东西,换个人可能会非常在意,而且会认为他也在意……就像猫头像总以为有人要跟它抢死耗子。 何考曾提醒小胖,要注意周围有什么人可能是术士,可事实证明,会用江湖局害人的家伙,未必就是江湖术士。 想了想,何考又问道:“你找我来,不仅是为了老张的事吧?咱们分公司的一把手,是不是也该换人了?” 钱固然的笑容居然有些腼腆:“今天找你,也是为了提前打声招呼,我们事业部的管理层,过段时间可能会发生点变化。 就在上半年吧,但我也不能把话说死,还不是板上钉钉。” 何考:“我就是个基层小员工,你犯不着跟我说。但我有点好奇,你刚到公司没多久,就拿到了方总的把柄,怎么能忍到现在?” 钱固然:“那时我立足未稳,就算换掉了方总,自己也上不去,又何必呢?而且身为术门弟子,修行才是最重要的,我也很忙,懒得操心这些破事。 其实我拿到了方总的把柄,也并不想对付他,假如他就好好当一把手,我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可是现在的形势,居然是他吃错药主动想搞我。集团总部那边还有些内部消息,就没必要对你细说了……” 何考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才道:“为了兄弟们能安居乐业,钱总辛苦了!” 钱固然被他逗乐了,嘿嘿笑道:“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以。” 何考:“没什么别的事,我就下楼继续工作了,今天的活还没干完呢。” 钱固然赶紧拉住他道:“有事有事,还有别的事……小考啊,假如我今天不找你,你就不来找我吗?这三瓶春霖丹,你也不能总放我这儿!” 174、了却因由终有还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宗法堂的公告已经发出半个月了,就没人找你来求丹吗?”何考看着茶几上的三瓶丹药,若有所思地问道。 钱固然苦笑道:“怎么没有,简直不堪其扰啊!认不认识的,都通过各种门路都找到我这里,有人许以重利,还有人想使美人计……” 何考截住话头道:“美人计这个,你详细说说呗。” 钱固然没好气道:“说什么说!这又不是我的东西,我哪儿敢擅自处理。” 其实像春霖丹这种东西,假如想奖赏某人,最好是私下给,别闹得人尽皆知。可是宗法堂拿它出来做公开悬赏,就是为了让天下术士都能看见,这样才有宣传效果。 对钱固然来说,此物确实有些烫手,因为谁都知道他一下子弄到三瓶。 钱固然本人也用不着春霖丹,这就给了别人索要的借口——既然是你用不上的东西,干脆就卖给我吧! 何考:“这就是你的东西,天下皆知,怎么处置当然也是由你决定。” 钱固然有些急了:“我只是替你出面领功,当时卫执事也在场,想必宗法堂也有长老知情。任仲清是伱抓住的,我就是帮个忙,哪能把悬赏给吞了? 假如要我决定,我就决定都给你!” 何考慢悠悠道:“老钱啊,我可是让你帮过不少忙,总得给笔背锅补偿和封口费吧?” 钱固然连连摇头:“太多了,这也太多了!” 何考收起两瓶,留下一瓶道:“任仲清不是我一個人抓住的,是我们一起干掉的,我们就把悬赏分了吧,我占你点便宜,就多拿一瓶。” 钱固然想了想,终于还是点头道:“那就这样办吧,假如你想出手的话可以找我帮忙,这边正好有很多现成的渠道。” 何考眯着眼睛道:“已修炼入门便无必要服用,什么人会用重金求购此物呢?” 钱固然:“我举个例子,你认识叶回吧?” 何考:“当然认识,刚一起喝过酒呢。” 他们不仅在岐黄灵苑一起喝过酒,叶回还送了一对香炉当贺礼,小胖那一尊香炉回头就让何考给借走了,准备拿到固山秘府中去供那幅《谭仙拄杖图》。 何考正好缺一个上档次的好香炉,这种东西在市场上很难买到。 钱固然:“他女儿叶语暄那天也在场,修为已是二阶墨客。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叶语暄未能修炼入门,感觉好像就是根骨差了那么一点点,叶回会不会重金求购春霖丹试试呢? 术门这么大,类似的需求可不小。” 何考:“我这两瓶自有用处,你这瓶打算怎么处理?” 钱固然:“你有什么建议?” 何考:“假如你不想自用,那就找个出价高的大嘴巴,告诉他这是你手中最后一瓶了,至于另外两瓶,已经被人私下买走了。” 钱固然嘿嘿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下欠你的债就可以还清了。” 何考:“不用再还了,你都帮了我这么多……” 钱固然:“要还,要还,这是两回事!” 何考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没找老钱谈这事,就是想等热度过去,因为这件事是术门近期的热点,估计有不少人都在关注。 最近听说宗法堂要开议事大会,由于梅谷雨意外出关,七名长老难得都凑齐了,众高层也都去了,日期就是这两天。 应该没有什么高人在暗中盯着栖原了,何考这才感觉压力小了点。 身为隐蛾,假如被人暗中窥探,他是能够察觉的,但也不能每时每刻都保持试探状态。自从遭遇任仲清之后,何考一直很谨慎,几乎就没再动用隐蛾之能。 那种若有若无的被窥探感,这段时间终于消失了。 但何考仍然很稳,仍然没有在任何场合使用隐蛾之能,但他每天还在修炼。 除了每天的定坐内练,何考也会抽空修炼任地班形术,行走在市井或山野中,将神气融入环境,隐藏得还挺好,跑得也挺快。 这是何考成为隐蛾以来,难得的一段平静时光,修炼需要这样的环境,也不能总是遭遇各种变故,他的神识打磨的越来越精微与强韧。 平静之中也发生了不少“大事”。 首先果如何考所料,小胖与何珊的亲事黄了。 陈妈妈用了个近乎耍赖的借口,自称去市里的古庙烧香祈福,结果夜里小胖的父亲就给她托了梦,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最重要的是,小胖本人也同意了父亲的意见。 小胖这段时间修炼很用功,好像用不着何考怎么监督,他自己仿佛找到了无穷乐趣与动力,而且只要能抽出空,他就会跑到恒州向师父请教,顺便看望小师妹。 从栖原到恒州,开车走高速不到两小时,不仅是节假日,只要下班早,工作日都能跑到那边去吃晚饭……反正何考最近除了上班时间,已很少能见到小胖。 陈妈妈给小胖买的那辆车,以前都没见他怎么开过,现在是经常上路啊。 陈妈妈还特意打电话给何考,问他小胖最近都在忙啥?何考则告诉陈妈妈,小胖最近在追一个姑娘,对方住在恒州市,所以总往那边跑。 陈妈妈很高兴,又追问那姑娘的情况。何考就大致介绍了一番蒙芽的情况,主要按照霸道女总裁的那一版人设,陈妈妈听完后既喜且忧。 到了六月下旬,栖原分公司总裁方奇志被调往集团总部,级别倒没降,但听说已经淡出了集团的决策层,而且很快便因为身体原因请假休养。 对于栖原分公司的绝大部分员工而言,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事业部的一把手就换人了,钱固然接替了方奇志的职位。 分公司原先有一名总裁、两名副总裁。钱固然上任后,推荐了一名原部门主管担任新的副总裁,总部那边又增设空降了一名副总裁,变成了三名副总裁。 老钱当了一把手,日子过得比当副总时居然清闲了不少,基本是想上班就上班,想加班就加班,就算那天没露面,员工们也默认领导是去跑业务了。 相对于前任方总,老钱更善于放权,把很多具体业务都交给三名副总裁去操心。据说钱总还向集团总部打了报告,计划申请在分公司再增设一名副总裁。 按照螣信集团的构架,只要业务规模到了,一个独立的事业部是可以设四名副总裁的,所以钱总想把这个编制给填满……当然了,目前这些都还是小道消息。 俗话说换人如换刀,原先方总推进的某些事就无疾而终了。云生活项目组还是只有高雪娥这么一名主管,增设副主管的计划取消。 黄小胖已经很忙,就别再增加工作负担了。 方总离任时,集团总部派人进行了小范围的内部审计,财务总监也随即被调离。对普通员工而言,这次内部审计的影响很小,甚至都没什么感觉。 但云服务项目组资历最老的员工张俊尘,被叫去谈话了,然后没过几天就住院了。老张这次是真的住院,不是被吓唬的,在住院期间主动提交了辞呈。 还是餐厅消息,据说老张不知被查出来什么事,差点被移交司法机关,后来经他自己的努力争取,最终领导才给了他一个主动辞职的机会。 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何考才告诉小胖,老张曾经想设局坑他的事。 这其实只是栖原分公司高层斗争的小余波,起因是方总想弄钱总,却间接导致了老张想弄小胖…… 幸亏胖爷一身正气、洁身自好、守身如玉,才没有给居心叵测者以可趁之机。何考也提醒小胖,这事还得好好感谢老钱。 钱固然购买那对黄金镇纸的余款,在担任总裁后终于全部付清,再加上委托林青霜出售那支老山参的货款,何考手头也宽裕了不少,使用醒神香也不那么小气了。 醒神香不仅是用来祭祖师的,定坐时也能用以辅助修炼。 那两瓶春霖丹,何考并没有出售,先收起一瓶备用,将另一瓶给了高雪娥。他也没说这东西价值几何,只是告诉高雪娥可以配合养元丹一起服用,灵效并不冲突。 高雪娥最近总喜欢拿手指戳何考的胸口,说他变白了,好像也变嫩了……听起来跟豆腐似的。 何考当然不是豆腐,虽然看上去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但身体中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且耐力也相当持久。 自从与任仲清一番交手后,对五行杖以及枪法练龙筋的修习,何考就从未松懈,水平又有了显著提高。 练龙筋可以修炼出“龙筋劲”,将劲力练到全身每一处……三阶修为最多也只能练到这个地步了。 他的外貌变化其实也没那么明显,只是高雪娥太敏感也过于夸张了。何考知道原因,主要是因为这段时间他总是随身带着雪光寒。 何考不可能走到哪里都扛着四尺长枪,机关枪手榴弹啥的更不可能,用以防身,还是这枚雪光寒最趁手且最方便,当初就是用它砸倒了逃跑中的任仲清。 何考倒是有心将雪光寒也送给高雪娥,但想了想暂时还是没这么做。因为高雪娥已经随身佩戴了那枚兽爪挂坠,功效说不定会有冲突。 既然何考每天都揣着雪光寒,当然也会在闲暇时间以神识祭炼,至少得防止下次打架时被砸坏了……就算不是有意,无形中也有点修炼冰肌玉骨的“副作用”。 直到七月初的某天,他终于又一次发动隐蛾之能,来到了固山秘府。 他将一瓶春霖丹、大半瓶养精丹放到物架上收好,又将从小胖那里借来的香炉换到了香案上,点亮一对白玉烛、燃起三柱醒神香,对着展开的谭仙人画像颂偈叩拜。 香炉前方的案上,放的是一柄经过哑光处理的锋利短刃。 175、引天机仙人指路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把短刃,是去年何考在南花救下杨灵兮之母陈昱华时,从一名刺客手中得到的。 当时感觉其特别锋利,何考就留下了,待修为突破三阶后,何考发现它也算是一把宝刃,材质很特殊,且经过了法力祭炼。 其材质表面看像是金属,经过了类似发蓝的哑光处理,却不导磁也不导电,在金属探测器前面也没反应,神识注入时却非常顺畅。 何考就是用这把短刃,在冰天雪地里挖出了三大块冻土坨子,里面有三支老山参。 那名刺客是惠明石家秘密培养的清洁工。惠明石家有个所谓的保洁部,专门在暗中干脏活,由家主石志斋的义子顾江组建。 保洁部的成员平时都是由顾江单线联系,其名单也只掌握在顾江手里。宗法堂调查惠明石家时出了一个小意外,顾江居然自尽了。 事后查明,顾江确实是自我了断,但当时他已经被宗法堂的人员带走,还没有来得及详细审讯……谁给了他这个机会? 有些情况,宗法堂并没有对外界公开,但据何考所知,在处置惠明石家的过程中,宗法堂派去的两名调查人员也被废逐,原因就涉及顾江之死。 所谓废逐,就是废去修为、逐出术门,这是除受诛之外最严厉的惩罚了。 惠明石家覆灭,但是这個保洁部却没有被挖出来,随着顾江的身亡,它仿佛就消失了,其成员身份并没有暴露,应该都已各自藏匿。 当时何考干掉的那名刺客,代号是“猫嫌狗厌”,因为他从刺客身上摸出了两部手机,一部可能是日常生活用的,有密码,另一部应该就是工作专用手机,当场就能打开。 那部工作手机中几乎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却有一个专用的聊天软件,里面有一个聊天群,群成员共有十三人,刺客代号“猫嫌狗厌”,群主代号“苦茶子”。 “苦茶子”就是顾江。 这款聊天软件只要关闭,事后不会留下聊天记录,也很难追踪到成员身份,何考掌握的信息就是这些成员代号。 猫嫌狗厌行动失败,顾江可能意识到不妙,随即就把这个聊天群给解散了,估计也给其他的成员单独下达了隐匿指令。 至于猫嫌狗厌的另一部手机,何考倒不是没有办法解锁,从而确定其身份,但他用了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将其尸体直接扔到了南花公安局门口。 警方自会把死者的身份调查清楚。 何考事后也打听到了警方的调查结果,那名清洁工名叫严齐贤,未婚,独居,在南花某个乡镇企业中就职,平常却不上班只领一份工资。 那是一家外贸加工厂,接海外订单生产各种塑料模具,看着不算起眼,但生意做得还不错,明面上与惠明石家查不出任何关系。 清查惠明石家,具体过程非常繁琐复杂,宗法堂调集了五十多人协助,其中就包括姚少兰律师。 各种后续事项到现在还没处理完毕呢……所谓的保洁部这几条小杂鱼,根本不是重点。但何考关注的重点不同,他一直惦记着呢。 有人曾经制造了两起意外事故,分别针对小苗的父亲与小胖的母亲,就是为了试探。 至亲进了急救室,身为隐蛾恐怕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吧?届时调查一下他们接到消息的时间和赶到病房的时间,就可以发现端倪。 听说陈妈妈骑电瓶车摔沟里了,头破血流被送到了医院,何考当时还以为就是个意外,后来听说小苗的父亲在外地几乎出了同样的事,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但是宗法堂处理惠明石家的成员时,并没有查出这两件事,想必就是保洁部下的黑手了——何考肯定不能放过他们! 何考也是会记仇的,没把这些人给挖出来,他心中总感觉不安。 谁知道顾江自尽前交代了他们什么事,他们中有没有石家培养的死士,或者有没有入魔偏激之徒呢? 宗法堂那边没有查到线索,他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直到发现《谭仙拄杖图》的妙用后,才动了心思。 上次用一部手机跟画中的谭仙人开了个玩笑,挨了一记脑崩险些受伤,他便没敢再乱来,紧接着又遇到了任仲清的事,又蛰伏了很长时间。 今日思虑再三,他还是将这柄短刃放在了香案上,燃香叩拜时的心念,就是请画中祖师谭仙人“解析”此物。 根据上次“鉴定”雪光寒的经验,从这柄短刃的身上或许能发现线索……他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并非所有的不甘心都是意难平,并非所有的意难平都会化生为心魔,何考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件事查清楚,不必有执念,只要尽力即可。 画中的谭仙人当然不会动,但何考叩拜时却觉得这位祖师在微微皱眉,随即有一道神念印入元神,信息量很庞杂,几乎将意识吞没…… 何考挣扎着直起身体时,三柱醒神香已燃尽,浑身上下感觉特别酸爽,甚至每一根骨头都在疼,虽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伤痕,却似从内到外都被人捶打了一番,被蹂躏得够呛。 神器的妙用再玄奇,也要看催动者是什么水平,且消耗的是何考本人的神气法力。何考相当于被自己的法力给揍了一顿,这就是勉强催动神器的反噬。 这一顿揍得很扎实啊,不仅神气法力耗尽,且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假如不是这段时间随带着修炼了冰肌玉骨,还真扛不住。 何考感觉刚才就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感受很朦胧,此刻清醒过来,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这当然只是错觉,以他如今的修为,就算利用眼前的仙画神器“解析”那柄短刃,按照叩拜时的心念,也只能得到这样模糊的结果。 在梦中,他就是那柄短刃,从一个粗糙的器胚开始,经历水深火热,还有神识的祭炼加工。他没法思考也不能动弹,总之就像被各种酷刑伺候。 “他”是从一大块胚料中被分离出来的,这块胚料最后被打造成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十柄短刃,都被放在一个带分隔的木匣中,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有一天木匣被打开了,它被人交给了严齐贤,就是那个“猫嫌狗厌”。别问何考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那把短刃…… 严齐贤拿到短刃的时间并不长,用它做过一些事,但都是梦中遗忘的情节,何考根本记不清楚,唯一比较清晰的感受是它时常被擦拭。 短刃的经历,或者说何考的体会,有一个明显的分界。在此之前所有的感受都是朦胧不清的,到了这个分界点之后,就变得非常清晰了,就像在阅读何考自己的记忆。 这个分界点就是他干掉了严齐贤,将短刃拿到了手中。 这个现象也很好理解,因为不需要神器的解析,短刃在他手中经历了什么,他本人是最清楚不过。 何考通过这柄短刃也体会到,惠明石家曾经的豪横。想打造制式法宝,惠明石家显然还没那等本事,但他们好像也在做这方面的尝试。 这柄短刃就是按照打造法器的方式去制作的,虽然不是法器,但也是适合术士使用的一种准制式武器,同一批打造了十柄。 苦茶子顾江在一个秘密基地里,将这十柄短刃赐给了手下的十名清洁工,就相当于配发的工作装备。 何考感应不清另外九名清洁工的情况,但知道他们手中都有同样的短刃,这就是确认其身份的一个重要线索。 但这个线索很难查,因为那些人不会将之公开暴露出来,其实最果决的办法,就是将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都给扔了。 但那些人把短刃扔掉的可能性并不大,比如何考得到这柄短刃后就没扔掉,只是从未在外人面前用过它。 非常幸运的是,何考好像发现了那个秘密基地的大概地址。 原本他是几乎不可能发现的,神念中朦胧的信息可不带标注,更不会有地图和导航显示,谁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但是严齐贤得到短刃离开后,曾经很兴奋地挥舞比划,在外面的路上还砍断了几根树枝,应是在试这柄武器顺不顺手。 严齐贤当时经过的那片地方,何考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然后便想起来了,就是南花市北郊的乱花山森林公园。 何考去过那里,不仅放飞无人机观察过整体地形,还潜行摸过去用霰弹枪偷袭,干掉了惠明石家的一名四阶修士,趁机顺走了地灵幡。 顾江等人当时就选择在乱花山森林公园里,以锁灵阵布下埋伏,企图活捉隐蛾,参与者是石家的四名核心修士。 难怪他们会选那个地方,因为附近不远处就有惠明石家的一个秘密基地。 何考坐在洞厅的地板上,默默地服用了一枚回芸丹,这是上次在岐黄灵苑,林前辈送他的小礼物,主要功效就是调养内伤,小胖和蒙芽也都有。 何考平时用不着吃,此刻倒是很需要,他得好好缓一缓,否则根本动不了。 这次再度以祭拜祖师的方式,催动那幅仙画神器,何考是有思想准备的,预料到自己可能会付出代价,他也愿意付出代价。 其实画中神念的展示的内容,远不止入微门的鉴物术,也包含灵犀门天机术的玄妙。各门术法境界到了足够的高度,其玄理都是相通的。 灵犀门天机术,五阶问路人才能勉强入手修炼,哪怕六阶算师、七阶大算师也不敢说能领会透彻。 何考今日借助的是神器之威,体会到是仙人之能!但以他本人区区三阶探险家的修为,所解读的神念也只能是那么朦胧不清。 画中神念的最后还有一道意念,好像、大概是……下不为例?不仅如此,在他正式突破四阶之前,画中的谭仙人应该都不会再搭理他了。 因为从点拨修行的角度,该给的指引都已经给了。 何考对此多少也有点思想准备。 假如总能这么干,他去当个警察,岂不是什么案子都能破? 神器有灵,见画如见谭仙人。而祖师谭仙人可不是他的随身老爷爷,更不是为他免费服务的工具人。 配合回芸丹,何考又服用了一枚碧玉梧桐子,定坐良久之后,待外界已是深夜,这才穿行数千里,直接出现在南花市北郊。 176、杯中物独守孤园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叶良成又在喝酒。 这里是他的临时办公室,面积很大,占了整整一层楼,其中有一个大套间是装修好的,通水通电也通了网。 至于外卖也是可以叫的,送到园区正门的传达室,放窗台上就行。 从他的“办公楼”出去,离传达室也就几步远。照说传达室才是他如今的工作岗位,他要看好这个园区的大门,别让闲杂人等尤其是收废品的进来。 但大门是关着的,这里的围墙看着破旧斑驳,其实连那些喜欢搞探险的博主也爬不进来,平日也没什么事情可传达,他还是愿意呆在舒服的临时办公室里。 虽然只装修了大半层,但整栋楼都是空的,他想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呆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在楼上搞了个大厅当厨房兼餐厅,摆了张椭圆形会议桌当餐桌,旁边砌了個灶台,用煤气罐可以炒菜做饭,并排摆了几个大冰箱……谁家厨房有这么豪阔? 他今天懒得自己做,点外卖叫了四菜一汤,就在办公室里摆在桌上,看上去好像在加班时抽空吃点饭,顺手又开了一瓶五粮液。 他就爱喝这款酒,浓香甘美不上头,旁边的屋子里还囤了好多箱呢。 这时有一条大狼狗推门进来了,这狗很聪明,居然学会了站起身用爪子搭把手开门,它跑到桌边,伸着舌头摇尾巴。 叶良成笑道:“老二啊,还没到你的饭点呢,先出去看好大门!” 他养了五条狼狗,名字分别叫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至于老大……那当然就是他自己了。 这五条狼狗就是他为这创业园区聘用的巡逻保安,有正式聘书的,他亲手盖的公章,每个月也有工资,由他这个老大负责代领。 这种行为在他人看来或许很荒诞,但生活总要有点仪式感。 他所在的这栋办公楼,当然是栋烂尾楼,而周围这一整片cbd商务中心,都是一个烂尾项目。 他为什么独自一人守在这里,身边只有五条狗,事情还要从十几年前讲起。 离这儿不远有一片山包,在旧社会是南花市北边远郊的乱葬岗兼柴山,山上已被取柴的乡民砍得光秃秃的,只有一些杂草和灌木。 那片山自古无名,后来才被命名为乱花山,据说是取“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诗意。 从几十年前开始,乱花山不再是乱葬岗,开始搞植树造林。当时种的很多树,如今已经枝叶参天,主要还是因为这一带的气候温暖、降水充足。 大约从十几年前开始,乱花山又被改造成了森林公园,修建了步道和景观休闲设施,投资者是南花的一家大型地产集团,资产规模在全国都能排在前列。 乱花山森林公园附近面积很大的地块,也被该地产集团同时拿下,开发的地产项目叫“锦绣天恒”,当时正赶上全国房地产行业的又一轮热潮。 锦绣天恒住宅项目开发的速度很快,总共分了五期。这种滚动开发的方式,主要是为了提高资金使用效率,五期工程都已完工交房。 其实在第五期住宅交付前夕,开发商的资金链就出现了很大问题,好在工程已接近完工,最后还是完成了交付。 按照开发商最早的规划,这里不仅有面积很大的住宅区,还有消费与休闲娱乐区,并建有一个配套的cbd商务中心,吸引企业入驻。 这个cbd商务中心,名为锦绣创业园。 届时锦绣天恒项目将集居住、就业、消费、娱乐于一体,打造成南花市远郊的一座卫星城。 假如一切顺利的话,这个项目说不定还真能搞成,但需要几个前提条件——庞大的投资、持续不断的新增人口、稳定的经济增长以及行业环境。 可惜几年后地产业的大环境、开发商的小环境都出了问题,锦绣创业园建设到尾声时,突然就被放弃了。 其实就锦绣天恒这个独立的项目来看,五期住宅工程都已经完工交付,回款也能将cbd中心建成,但相关款项都被开放商挪到外地别的项目去补窟窿了。 而且就算将cbd项目建成,也无法按原计划吸引创业公司及商户入驻,投入越多亏损越大。 叶良成的这个临时办公室,已经使用五年了,他父亲当时带着自家公司的工程团队入驻工地,将一栋配套的服务楼作为临时办公场所……干着干着项目就黄了。 叶良成就是在那时接手了父亲的公司,他家公司干的是装修工程,并非普通人熟悉的室内装潢,而是强电和弱电项目。 工程进行到这一步,就说明建筑主体都已经完工了。 整个创业园区大大小小十几个区块的子项目,包括最中央的锦绣创业大厦都已经封顶,有一小半楼宇甚至连窗户都装了,父亲也没想到它居然能废弃啊! 这可是个大工程,父亲是通过关系才拿到手的。当时他家的工程队,已经全面接管了工地,首先开始装修东南角的一栋写字楼。 按照开发商的意思,为了提高资金周转率,所有建筑并不是同时装修,而是完工交付一栋楼,再去装修另一栋楼,反正整个工程都是叶家公司的。 可是第一栋楼的强弱电线路刚弄完,开始装第二栋楼,并需要结上一栋楼的款项时,与他们对接的开发商工作人员就没了,就连工程款结算都成了一笔糊涂账。 开发商可不止欠了叶良成一家的债,这个创业园区的债权情况极为复杂,不仅拖欠了大量银行贷款,还有很多单位的工程款,债权人中有不少可都是国有大单位。 叶家公司,只是其中不起眼的小虾米。 复杂的纠纷且不提,总之这个废弃的在建工地,就让叶良成顺势占下来了。因为他家的公司正好在工地上,钱还没拿到呢,人当然不能走。 这一占就是五年,结果居然没人来赶他,当然也没人来跟他结账。 假如哥创业园完工后能卖出去或租出去,估计也有人愿意接手续建,但这显然不大可能了,况且还有复杂的债权与产权纠纷。 所以大家都想着向开发商要账,却没人愿意接这个在建工程。听说有几家银行曾试图联合组织拍卖,但没有成功。 这片在建工地就等于被叶良成占据,但占下来也没什么用,产权也不是他的,而且如今也说不清该是谁的了,他则成了一个免费看大门的。 原先那批干强、弱电的技术工人,没活干早就离开了,叶良成只雇佣了几名巡逻保安看工地。 这里还有很多东西能拆下来卖废品,主要就是防止有人来“进货”。 前几年趁着疫情,叶良成还重修并加固了围墙、在墙头加装了刺网,外人几乎不可能翻进来。 但他也不能坐吃山空啊,私下将东南角两栋楼租出去给人当仓库了。收到的租金足够他雇几名保安、交水电费并喝点小酒…… 但这种悠闲的日子在半年前起了点变化,他发现自己雇的几名保安监守自盗,拆东西出去卖废品,就把人都给开了。 有两个家伙好像还不太乐意,拎着钢筋似乎是想跟他亮肌肉,结果叶良成让对方认识到什么才叫武德充沛! 所以这半年来,叶良成身边就剩下了五条大狼狗,看守着这一片废弃建筑,附近一带还有传闻说这里闹鬼。 叶良成知道传闻是假的,因为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这个鬼地方——鬼都不来! 他与老二聊了几句,老二虽然不情愿,但在他的劝说下还是主动跑出去巡逻了。叶良成坐在办公桌前自斟自饮,不知不觉就喝了半斤左右。 这是标准的闷酒啊,叶良成端着杯子眼神似是很迷茫,他今年才二十八岁,感觉竟有几分暮气,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打更老头。 他带着醉意又在胡思乱想,若是忽然末日来临,比如丧尸爆发啥的,那么他看守的这片园区,会不会成为一个末日生存基地呢? 园区内有不少果树,这几年他闲来无事,也在规划的绿化带中开了好几片菜地。到时候再搭救几个美女,关起门来过上没羞没臊的日子。 生活总得有点理想,或者说有点念想嘛,不能总这么消沉颓废……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了微弱的滴滴声,眼神中的酒意立刻消失了,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惊喜,立刻打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 这个废弃的商务中心,外面有几个位置是装了监控的,但并没有红外功能,夜里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 但是在两个地方,却有红外报警装置,只要有人进入那里,叶良成就能收到警报。 有人摸进了这个园区,而且进入了最隐秘的地下据点。 配套的红外镜头只能拍到入口位置,此刻人已经进去了,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仍坐在电脑屏幕前等着,下意识地操起酒瓶灌了一大口,竟显得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 整整半年了啊,终于有人回到了这个秘密基地! 过了一会儿,有一条人影从地下秘密据点出来了,从监控观察范围内消失,时间不大,那条人影又出现在锦绣创业大厦。 那人先上了三楼,然后从一条隐蔽的消防通道进入了一楼的大厅,还顺手开了灯,显得是轻车熟路。 应该是自己人,外人不会用这种方式进入大厅!叶良成离开办公室,飞身赶往园区中央的锦绣创业大厦,沿同样的路径进入了一楼大厅。 这片区域是一、二层打通的挑空大厅,面积很大、天花板很高,周围用空心砖砌死了,里面光线透不出去,内墙还贴了消音材料,声音也很难传出去。 其内部四周放着休息的桌椅,还有插着不少器械的架子,地上是厚厚一层夯实的三合土,像是个演武厅。 叶良成进入大厅时,恰好看见那人从架子上抽出一根四米长的大杆子,见他进来并没丝毫意外的神色,反而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要他过去比试比试。 灯光下,看那人的轮廓应该是个男的,脸上却蒙着面巾……神识似乎受到了干扰,不仅无法查探那人的面目,就连其身形都仿佛有些朦胧。 叶良成却没有感到太意外,甚至有些激动,因为他见过一种面具,同样能阻挡神识查探……这种面巾虽是第一次见到,但想必也有类似的作用吧。 叶良成并不擅长大枪,拿过一把自己最常练的长柄苗刀,走到大厅中央摆好了架子。 那人持长杆抖出枪花迎面直刺,叶良成舞刀拨挡,大厅中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响声……叶良成不断变换方位,围绕着那人挥舞苗刀,实际上却是只守不攻。 那人站在原地不断挥枪,锋利的苗刀却劈不断木质长杆,杆尖有好几次都点到了叶良成的身上,但都是一触即收并没有造成伤害,掌握得极为精妙。 这番短暂的交手只持续了两分钟左右,又一次刀杆相击时,一股力量顺着长杆传来,透过刀身令叶良成手臂一麻,苗刀脱手被拨飞了。 那人终于开口道:“叶五娘,你这段时间很松懈啊,功夫明显落下了。” 叶良成激动地问道:“苦茶师父,是你吗?” 那人怔了怔,随即摇头道:“看来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苦茶已经不在了,你可以叫我火青。” 177、惘醉声忽闻惊问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已经观察了叶良成半个多月。 他发现这里这片烂尾楼只守了叶良成一个人,还有五条大狼狗,然后从侧面打听了一下情况,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如果已经知道这里有名堂,再去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很多异常。 首先这片废弃工程的围墙看似斑驳破旧,实际上一般人根本过不去,不少位置墙头还拉了刺网,那两栋对外出租的楼与其他区域之间也有围挡。 其次,这里面装了监控,虽然不多,但位置很隐蔽且还在运行中。 何考要寻找的就是惠明石家保洁部的秘密基地,按照那柄短刃提供的线索,位置应该就在这一带,潜入之后果然有了发现。 在最中心的那栋大厦,有两片区域很可疑。 首先就是一楼中央很大一片区域,各个柱子之间都用空心砖给砌死了,从外面根本进不去,看上去可能是为了防止有人从这里爬上楼吧。 但是上到三楼之后,会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顺着痕迹找到一個隐蔽的消防通道下来,墙内则是一个挑空的大厅,布置成演武厅的模样。 叶良成隔三差五也会到这个演武厅中练功,但明显有些懈怠了,在半个月的时间内,何考只见他来过三次,只是保持不生疏而已。 至于另一片区域,则在地下二层的停车场旁边,原先应该是设备间,相关设备并没有安装,却被布置成了一个秘密据点。 这个秘密据点,就是苦茶子给手下的清洁工们发装备的地方,可是何考居然没找到,他是跟踪叶良成才发现的。 秘密据点的入口并不在演武厅中,而是大厦外面荒草间一个不起眼的小建筑,像是地下通风管道的出口。 在何考暗中观察期间,叶良成去过两次,时间都是在周日上午,显得很有规律。 其实大厦的地下二层,何考都已经潜入并仔细搜查过,以他的神识居然没发现那个秘密据点。得到叶良成的引路后,他悄悄潜入,才知晓原因,不禁叹为观止。 这个秘密据点的面积不算大,也就两百平方米左右,被隔成了三个区域,一间静室、一间库房,以及一个类似会议室的空间,设计了隐秘曲折的通风结构。 它的四面墙、地板与天花板,都镶了一层特殊的材料,似金似玉又非金非玉,加工成十厘米厚、二十厘米见方的砖状板材,就连门都是这种板材加工的。 它质地很轻却很结实,侧面还有地板那样的卯槽和榫牙,可以一块块榫合拼接。 这种材料居然能够阻挡神识,或者说能够混淆神识,因为何考曾在地下二层隔墙查探过这片区域,感觉就似地基周围的土方回填层,并没有发现这个密室空间。 这让何考很感兴趣啊,他此前从未见过,或许是某种天材地宝,或许是祭炼法器剩下的边角料又经过了神识复合加工。 他不禁动了个念头——如今也不算缺钱,自家小楼的二三层也该装修了。这些砖状板材拆下来一小部分,就足够打造一间密室了。 静室里的陈设很简单,就是就是一桌、一椅、一柜、一床,床上还放了个打坐的蒲团……何考发现床上铺的席子和那个蒲团都是好东西。 柜子除了一些杂物还有七瓶丹药,其中有三瓶是他认识的益气丹,另外四瓶,以他如今的鉴毒术与鉴药术水平判断,应该也是助益修行的灵药。 具体名称与类别,他还需要好好研究……为了不打草惊蛇,所有的东西他连碰都没碰,都是用神识隔空查探的。 桌上有个小香炉,旁边有三筒醒神香,其中一筒已经用了一半。这些可都是何考正需要的好东西,连醒神香的香灰其实都大有用处,但他暂时也没动。 静室旁边的库房显居然存放了很多套衣服和鞋子,还有十几部并未使用过的新手机,最值钱的就是钱了——这里有不少现金。 不仅有东国币,还有外汇现金以及少量黄金,初略算一算价值能有好几百万。但令何考稍感失望的是,这里并没有发现什么法宝以及其他的天材地宝。 何考进出时都没有触发警报,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警报以及监控装置,趁着叶良成外出时将其暂时关闭了。 叶良成也不可能总是一个人待在园区里,否则时间久了还不得憋出病来,他偶尔也会外出,甚至会去南花市里耍耍,但是最多只过一夜就会回来。 园区里还养着五条狗呢,他也不可能离开太长时间。 这种生活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想当初手下还雇了人的时候,叶良成有时也会离开较长一段时间,去外地办事或者旅个游啥的。 这就与何考所知的情况对上了,惠明石家就是半年前覆灭的。 何考也没那么多时间总盯着叶良成,他晚饭后过来的次数最多,发现叶良成喜欢喝酒,最算不是酗酒但也挺有瘾的,可能也是因为没别的事可做吧。 像叶良成这种情况,换一个人可能会很邋遢,但他的日常生活却很整洁,就连喝剩下的空酒瓶子,都在固定的地方放得很整齐。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何考可以确定叶良成有修为在身,可能是三阶。 但他却不在江老头给的神念心印名单中,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顾江手下的清洁工,而且很可能还是骨干成员,平日是负责看守这处秘密基地。 他将这个发现告诉了江长老,询问宗法堂是否要接手追查?江长老却回复,宗法堂现在忙得很,既然是何考查到的,就由他按自己的方式去处置…… 江老头让何考自己看着办,还骂了他一顿,不要什么破事都麻烦宗法堂长老! 何考不知道的是,江道祯回完消息之后,摸着心口长出一口气,然后又给李修远和谷椿发了消息。 江道祯属实是让何考给吓着了,术门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过,需要同时出动多名长老的恶性事件了?最近这不到一年时间,就接连发生了三次! 第一次就是去年的栖原事件,那在预料之中,可是后两次事件,皆在意料之外啊。 第二次是惠明石家一案,宗法堂同时出动了宗正、谷椿、野凤凰、康如林四名长老,前后调集了五十多名术士。 第三次是东北边境的武岩骏一案,宗法堂又出动了李修远、谷椿再加上江道祯本人,就连闭关的梅谷雨的惊动了,还牵涉到前任长老齐南声。 这还没过多久,何考突然又有事来找,江道祯也怕啊!按照这个趋势,他真怕何考把天都通个窟窿,连他老人家都兜不住。 其实这些事也不能怪何考,老人家培养何考也存了整顿术门的心思,但也不能一上来就砸锅掀桌子啊!就不能悠着点吗? 宗法堂平日处理的“重大”事件,基本就像任仲清一案,派几名执事过去就能搞定。 而且何考碰到的事情,都是其本人不可能搞定的,需要几位长老跟着擦屁股,那大家还干不干别的了? 这次还好,只是追查到那所谓的保洁部残余分子,终于让江老头松了一口气。以何考的修为境界,处理起来恰在其能力范围之内,也能起到真正的考验与锻炼作用。 既然让何考自己看着办,何考就动起了细心思,他设法搜集了叶良成的资料,并抽空在暗中观察…… 何考追查这些清洁工的下落,当然是为了惩治恶行与消除后患,但他也没打算直接杀了叶良成。 他不是没杀过人,但对方皆有取死之道,就算想收拾这些清洁工,也得搞清楚他们都做过什么事、有哪些罪证。 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就拿下叶良成拷问,而是想尽量从他身上发现更多的线索。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对叶良成的观感居然还不坏,甚至都有几分同情了。 叶良成每次喝得差不多得时候,总喜欢喃喃自语,这也难怪,独自守着这片废弃园区,连狗都能聊上几句,否则早就憋疯了。 何考经常听见叶良成念叨:“苦茶师父,这都半年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人都哪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应不应该还在这里等?您派人来报个信也好啊!” 何考根据种种情况分析,叶良成根本就不知道苦茶的身份,也不了解术门的存在,他只是跟随苦茶修习过术法而已,甚至都没听说过惠明石家。 惠明石家出事后,苦茶通知他就此隐匿,不要暴露身份也不要再联系同伴。以当时的情况,苦茶确实也来不及交代更多。 叶良成的反应,是找借口遣散了闲杂人等,独自一人守候在此。假如换一个人,恐怕早就带着财物转移了,但他仍终于职守。 何考知道这些清洁工的代号,据他猜测,叶良成应该就是那个聊天群中的“叶五娘”。 叶五娘这个代号听着像个女的,很有欺骗性,何考如此猜测的原因也很简单,代号往往都与其本人之间有某种联系。 首先就是因为叶良成的名字,其次是他喜欢喝五娘液,都是谐音梗。 所以何考琢磨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计划,决定主动现身引叶良成出来,以高深莫测的形象,什么别的话都不说,首先叫破“叶五娘”这个代号。 就算叫错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忽悠计划失败,将对方拿下拷问,假如猜对了就可以随机应变,接着忽悠。 178、匹夫怒恨意难填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事实证明,何考猜对了,叶良成见到他,就像断线的风筝找到了组织、走丢的孩子见到了妈妈,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也不知叶良成自动脑补了怎样的情节,总之在他眼中,何考这位“火青前辈”与苦茶是同样神秘的隐世高人,也是苦茶的同伴。 他迫切想知道苦茶究竟出了什么事,火青前辈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何考只是淡淡开口道:“我与苦茶有旧,宗门师承也颇有渊源。他的事我虽没有打听太多,但多少也知道一些。 去年,他主动来找过我,我才知道他在这里收了一批弟子。其中最出色、他最信任的人叫叶五娘,却是个男的。 他出事比较突然,来得及交待太多。我听说消息之后,也替他来看过你的情况,今天不是我第一次来了。 我见你这段时间不仅终日买醉,就连修炼都懈怠了,如此天资未免可惜,所以才忍不住现身与你相见,劝说几句。 苦茶应当已通知你就此隐匿,你本可以换个身份离开,为何还一直在此守候?” 叶良成:“我离开此地,又能去哪里?苦茶师父给我的任务,就是看守这处修行道场。我若是走了,他或是别人回来,可不就断了消息…… 火青前辈,苦茶师父出了什么事?” 何考长叹道:“以你如今的修为,还不是该知道的时候。” 叶良成:“他是不是遇到仇家,出了意外?您刚才说他已经不在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考:“想必伱也清楚,苦茶平日所行,多有凶险之事。杀人者人恒杀之,倒也无所谓什么仇家不仇家,只是行凶险之事太多太久,终于失了手。 以苦茶那等修为尚且失手,在你还没有自保之能前,就不要再问了。他让你就此隐匿别再暴露身份,就是不想你重蹈覆辙。 没想到你如此重义守诺,一直孤身在此守候,我看着也有几分于心不忍,所以才会告诉你这些。希望你今后能好生修炼,不要再误入歧途。” 叶良成:“火青前辈,您能不能告诉我——有关苦茶师父的更多情况?” 何考断然道:“不能!”但见对方的哀求之色,似是有些不忍,又语气一软道,“现在还不能。” 叶良成听出这话还有余地,赶紧追问道:“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何考:“这要看你自己了,你若是愿意还守在这里,那就注意别暴露身份和修为……言尽于此,有缘再见。” 叶良成见他居然要走,眼巴巴地问道:“火青前辈,您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何考:“我若再来,你自会知晓。且珍惜缘法,好自为知吧!” 他没有说太多话,也没有动这里的任何东西,甚至都没有打听叶良成与苦茶以及其他清洁工的任何事情,就是露了个面打了声招呼,便飘然离去。 这下叶良成不再喝闷酒了,每天加紧用功修炼,但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悬在那里不上不下,总盼着那位神秘莫测的火青前辈什么时候再来找他。 何考可忒坏了,他了解叶良成的处境,干脆什么都不说,就让叶良成自己去脑补,因为说的越多破绽就越多。 等待的过程就像熬鹰,叶良成足足等了十天,又到了一個周日的上午,他正打算照例去秘密聚点巡视一番,却发现有人又进了演武厅。 他赶紧也来到了演武厅,果然看见火青前辈已出现在那里。还是跟上次差不多的情形,火青前辈抽出了一根大杆子,示意他过去较量一番。 叶良成拿过长柄苗刀,这次出手的章法要比上次严密多了,但交手的时间仍不长,很快就被火青前辈用杆尖点在大腿上,落败坐倒在地。 只见火青前辈皱眉道:“暴饮暴食对健康不利,同样的道理,你前段时间有所松懈,这段时间又修炼过于急切,这并非好事。 如此心境,恐有走火入魔之忧……你已有三阶修为,应当已领悟火候崇正之真意,为何还会犯这种错误?” 叶良成起身行礼,恭恭敬敬地答道:“多谢前辈指点!我等了半年,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前辈您,这段时间的修炼确实失之操切……可是,什么叫三阶修为啊?” 何考戴着隐娥纱,表情也看不太清,但听语气明显很诧异:“哦,你居然不知道什么是三阶修为?” 叶良成:“我确实不知,苦茶师父从未这么说过。” 何考:“那他是怎么告诉你的,按他的说法,你如今又是什么修为?” 叶良成刚要答话,何考又摆手打断他道:“先不说这些了!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喝酒了吧?” 叶良成:“经前辈点醒,最近确实没有再消沉荒废,不料却又用功急切了。” 何考轻轻笑道:“这是矫枉过正了,也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有时小酌几杯,也能舒筋活血、放松身心……你今天还没吃午饭吧?” 叶良成赶紧道:“前辈也没吃吧?我来亲手整几个菜,陪您喝几杯!” 他心里非常高兴,看来火青前辈也在暗中观察自己,他这段时间的努力与改变也都被看在了眼中,所以才会再度现身相见,而且愿意陪他吃顿饭了。 这关系,当然比上次又拉近了不少,有不少话都可以聊了。 他将何考请到了“办公楼”的大餐厅里,亲手做了好几个菜。园区里就有菜地,蔬菜都是新鲜现拔的,他还散养了一窝鸡,鸡和鸡蛋都是自产的。 做好菜之后又开了瓶五粮液,叶良成要陪着火青前辈好好喝几杯。 叶良成做菜的手艺居然还挺好,估计也是这么长时间练出来了,能将术法修炼到三阶,只要肯用心思,学别的东西往往也会不错。 何考看着叶良成的样子,莫名想起了江老头和李长老那次上自己家吃饭,他也是忙前忙后做了好几个菜……看来叶良成是真把自己当成前辈高人了。 叶良成的胃口一直被吊着呢,火青前辈方才提到了什么三阶修为,但随即就转移了话题,显然是发现他并不了解,于是就没有兴趣再多说。 可是叶良成想问啊,连敬了好几杯,问了几句菜是否可口,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火青前辈,您方才提到的三阶修为,究竟是怎么个说法?” 何考:“我不太清楚苦茶是怎么教你的,你先说说自己的修炼情况。” 叶良成:“苦茶师父告诉我,我们是秘法修行者。而世间秘法境界,有上中下三层,我已勉强达到上层,但还远远不及上层巅峰……这是否就是您说的三阶修为?” 何考端杯沉吟道:“上中下三层境界?如此说法,对低阶术士而言倒也可以,苦茶可能是不想让你好高骛远,先打稳根基。 据我所知,你所修秘法叫作入微术,你如今可称三阶术士,也就是苦茶告诉你的上层境界。但在三阶之上仍有境界,若能达到那个水准,才可称真正的修士。” “入微术?”叶良成不禁喃喃念了好几遍。 何考不动声色道:“你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叶良成:“苦茶师父没有说过,他只告诉我这是秘法。” 何考:“世间秘法传承不止一门,入微术只是其中之一。苦茶未告诉你亦可理解,名字并不重要,无论修炼哪一门秘法,皆可通达大道。” 叶良成:“那么苦茶师父和您,修为是否都已超越三阶之上,是真正的修士呢?” 何考:“你如今问这些还为时尚早,待将来修为到了地步,自会知晓。” 在叶良成看来,火青前辈似乎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之所以肯现身,就是想指点他几句修炼,而他当然要抓住这样难得的机会。 见火青前辈不喜欢多问,他便主动说了自己修炼的经历……既然打定主意要尽量陪前辈多喝几杯,他自己当然喝的也不少。 一瓶酒很快就见底了,叶良成又开了一瓶。 酒桌上几乎就是叶良成一个人在说话,何考只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插问两句,似乎也不关心其他的琐事,问的话都与修炼有关。 叶良成见到何考为何是这样的反应?他就没有戒心也没有起疑吗,居然就这么单纯地信任了来历不明的火青前辈? 其实他有他的想法,而且了解其经历后,多少也能理解他的这种态度。 想当年,叶家公司是找了人打通关系,才接到锦绣创业园的强、弱电装修项目,否则这么大的工程干嘛要交给他们? 叶父找的人叫胡叔略,据说此人很有背景,能帮着打通开发商那边很多关节。叶父当然也花了不少钱,总计有三百来万公关费用吧。 但只要顺利拿到工程,这一切便都值。 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刨去材料、人工、打点关系的公关费用等成本,粗略算下来利润至少也有上千万,这还是在不考虑尾款的情况下。 开发商找种种借口拖延与扣押工程尾款,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况,承包方在报价时往往都已经把这种因素提前考虑进去。 可是叶家公司不仅没收到尾款,连首款都没拿到! 第一栋楼的工程费用,都是他们先期垫付的,第二栋楼的装修工程也已经开始了,照说这时候应该拿到第一笔工程款,可偏偏就在此时项目黄了。 开发商是家实力雄厚的大集团,以前也没听说过出什么问题,所以叶家公司才会找关系接这笔工程,没想到竟能发生这种事! 建筑工程的很多承包商和材料供应商,前期收到的不少款项,都是开发商开据的商票。在开发商无法按期兑付的情况下,这些商票几乎就成了废纸。 而叶家公司就连这样的废纸都没拿到! 算算前期打点以及接下来的施工费用,叶家公司已经填进去近千万。千万流动资金,一般的公司也很难拿得出来,他们也有不少欠款。 父亲又急又气,病倒住院了。只有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叶良成,就不得不接手了自家公司。 为了给父亲看病,更重要的是还欠债,他连自家房子都给卖了。 叶良成后来为什么住在工地里不走,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工程款没拿到,另一个客观原因,也是没别的地方住。 卖了房子还清欠债之后,父亲也去世了。叶家原本也算颇有积蓄,叶良成手里还剩百十来万,他完全可以找些别的事做,开始一段新生活。 照说他没必要就把自己的青春耗在这片废墟中死磕,但他终究不甘心啊。工程款没拿到是一回事,但父亲是怎么接到这个工程的,又是另一回事。 父亲在病床上曾仔细回忆,那中间人胡叔略是在生意场中认识的,是对方主动告诉他,有门路能拿到这个工程,并暗示他掏钱打点关系。 父亲还侧面打听了一番,发现这个胡叔略办事挺靠谱的,才主动找其通过关系拿到了这个工程。 胡叔略好处费都收了,工程却搞成了这个样子。 照说是开发商出事,好像也怪不了胡叔略这个中间人。但是按照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潜规则,既然收了这样的好处,就得保证乙方能按时拿到工程款。 而且叶良成后来也打听到,开发商的资金出问题,其内部高层人员早就知道情况。 在叶家公司接工程之前,开发商的很多高管,都已经悄悄处置了本集团发行的债券、理财类资产,显然已经、在转移风险。 胡叔略有内部关系和消息渠道,当然也了解情况,因为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胡叔略原本也有合作的关系公司打算接这个工程,后来却将这个工程给了叶家公司,并收了叶家一大笔好处。 父亲应该就是让这个胡叔略给卖了,居然还主动给了对方一大笔钱。 血气方刚的叶良成上门找胡叔略理论,工程款的事情先不说,胡叔略收的那三百万公关费用,总得吐出来吧? 但胡叔略根本不认这个账,自称只是个帮忙的中间人。叶良成的父亲花钱行贿拿工程,钱都是开发商内部经手人员收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还说,如果叶良成不服气可以请律师去告,爱怎么告就怎么告! 叶良成气不过想动手,结果让胡叔略身边的保镖给扔了出来,物理意义上的扔出来。在当今东国,有什么普通人身边还带着保镖啊,显然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了。 已无家可归的叶良成越想越恨,他也豁出去了,非要报这个仇不可,于是就开始暗中关注胡叔略……应该总能找到其落单的时候吧?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居然很快就找到了机会。事后回头看,那很可能是胡叔略故意给他的机会。 胡叔略那段时间居然喜欢晨跑,在住处附近的一个江边公园里。 那天叶良成在风衣里藏了一根钢管,当胡叔略跑过一段僻静的小路时,他突然从路边的树丛中蹿了出来,从其背后抽出钢管就打。 叶良成虽然在其两名“保镖”手中吃了亏,但他的体格不错,上大学时就喜欢健身,也参加过自由搏击等社团,也算得上身手敏捷吧。 他就不信自己拿着家伙还干不趴一个胡叔略,但结果却令他三观炸裂,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钢管刚抽出来,前面的胡叔略便转身看向了他。也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根绳子,那绳子似乎是活的,居然将他捆起来吊到了路边的一棵树上。 胡叔略在几米外一招手,地上有一片锋利带尖的碎石居然飘浮起来,凌空缓缓地刺向叶良成的咽喉。 绳子捆得很紧,令叶良成感觉喘不过气,莫名也发不出声音。他只看见胡叔略的眼中带着杀意,而锋利的石片正缓缓地飞到近前…… 那种压迫感与恐惧感,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眼看他就要被锋利的石块割喉,似是一道劲风飞过,那块石头啪的一声就碎了,碎渣还在他的脸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有一个声音传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你给点教训也就够了,何必还要取人性命呢?” 胡叔略闻言一惊,缠绕在叶良成身上的绳子突然松开了,嗖的一声飞向了树后,紧接着又倒卷而回,被其收入袖中……似是与人隔空斗了一记。 胡叔略应该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对来人也颇为忌惮,冷冷地盯着树丛方向,与对方相持了片刻,最终气势还是弱了下来。 他看了一叶良成眼道:“今天就便宜你了,再敢找事,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说完转身便走。 绳子飞走时,叶良成也从树上掉了下来,摔得七昏八素,好半天都没能起得来。 待他挣扎着爬起身,胡叔略早已离开,却看见树丛里缓缓走出一个戴面具的人……这就是他第一次见到苦茶师父的情景。 179、因由见我终不昧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胡叔略居然拥有不可思议的异能,就像玄幻中描写的法术,差点就要了叶良成的命,幸亏路过的苦茶救了他。 苦茶显然与胡叔略也是同一类人,也掌握了此等神通。 苦茶问他为什么要打胡叔略的闷棍?叶良成据实回答。苦茶告诉他,胡叔略也是秘法修行者,而且修为相当高。 叶良成这样的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与当初的何考一样,当然是想拜师学艺! 苦茶并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请求,却说他被仇恨淹没了理智,需要好好磨练心境,传了他一套定坐的法诀,让他回去静心修炼。 苦茶没有留联系方式,但叶良成主动留了自己的住址和联系方式,所谓住址当然就是那片废弃的创业园区。 叶良成满怀希望地回去了,守着一片烂尾楼也无事可做,平日便潜心修炼苦茶所传的功诀,等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苦茶又主动找到了他。 苦茶自称,已在暗中观察了他一段时间,感觉他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叶良成正式拜苦茶为师,从此开始修习秘法。 听到这里,何考微微点头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开始修行的……但我有个问题,这些年来,你修行秘法的目的是什么?” 正拎着瓶往分酒器里续酒的叶良成一愣,修行秘法的目的?这难道还是個问题吗!对于所有得到秘法传承并修炼有成的人而言,这根本就不需要问啊。 增强感官和体质,进而得到传说中神奇的能力,这是生命形态的进化与蜕变,无论对什么人都是莫大的诱惑。修炼秘法所得,本身就是目的。 谁不想有更好的身心状态,谁不想有更强的能力,谁不想超凡脱俗?叶良成放下酒瓶,给出的就是这样的答案,回答时难免有几分兴奋与激动。 何考微微怔了怔,意识到自己扮高人有点太投入了,这一问属实有点多余。假如换别人问他,他自己恐怕也会这么回答,这就是直面内心的答案。 何考适时起身道:“今日之酒已尽兴,下次再聊吧。” 叶良成很想多聊一会儿,他刚才只顾着自说自话了,很多别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请教,他赶紧问道:“火青前辈,您今天特意现身来见我,还有什么吩咐?” 何考:“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有幸得秘法传承,惜之慎之。” 叶良成:“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假如,我是说万一,苦茶师父别的弟子找到我这里,我又怎么对他们说?” 何考想了想道:“我并不清楚他们的情况,也不知他们私下的所作所为,你恐怕对他们也不甚了解……逢此变故,我建议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假如真有人找到你这里,你可与之建立联系、确认其身份、考察其行止,其他的事看情况再说。至于苦茶留在这里的那些东西,伱修行时若有需要,便自行取用吧。” 说完话何考便径自离开,只留下了若有所思的叶良成。 叶良成为什么要问这些? 因为其他同伴若是都与他是一样的情况,突然接到苦茶师父的命令就此隐匿,他们短时间内可能会潜伏不动,但时间久了也会忍不住的,定然也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么他们上哪儿去打听呢,恐怕只有回到这个秘密道场来找线索。叶良成并不知道苦茶是否在别处还有修行道场,但这里确实有很多人都来过。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些人都面临同一个困境,就是已经没人能继续指点他们的秘法修行了……包括叶良成自己都是这种处境。 叶良成一直守在此地不愿离开,这也是主要的原因。 这半年来他在修行上确实有所懈怠,除了不知所措,更重要的也是因为前行无路。苦茶师父教他的基本都已经练到头了,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 所以火青前辈出现后,他才燃起了希望。火青显然是和苦茶一样的神秘高人,他想能得到继续的指点……其他人肯定也有这个想法。 火青前辈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平静与松弛,绝对不是装的,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会如此淡定,而内心的强大源自潜意识中的自信。 但火青前辈说得也对,苦茶师父遭遇了意外,火青前辈虽不愿多说但显然另有内情,以前那些断了联系、不知身份的同门,恐怕也不值得信任。 叶良成默默地琢磨着火青前辈所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临走前留下的那个问题。他回答的太快了,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火青前辈应该另有用意,应该是想问他修行秘法之后,会去做什么样的事情? 由此可知,火青前辈最看重的可能就是这方面的品行。至于苦茶师父的其他弟子,之所以说不能轻易相信,可能是他们在得到秘法传承后,或有作奸犯科之举。 叶良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决定在下次见到火青前辈时,一定要好好回答此问,然后再向其请教其他问题。 其实何考匆匆离去,倒不是故意要装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作派,因这顿午饭吃得时间有点长了,他下午还得回单位加班呢,晚上也有别的事。 何考很感慨,看来惠明石家覆灭的真不冤啊! 他知道胡叔略是谁,其人代号三壶,就是在不远处的乱花山,被何考用霰弹枪亲手干掉的那名石家术士,其人与苦茶子顾江是一伙的. 胡叔略伙同顾江,不仅将叶良成家父子两代人的财富积累吃干抹净,还继续压榨着叶良成的剩余价值,甚至还要让叶良成一辈子替他们卖命。 谁能想到,顾江培养的清洁工,居然与石家术士有仇,这也是最好的身份伪装。可怜叶良成完全被蒙在鼓里,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石家的一名“清洁工”。 何考对叶良成的同情,多少也有点潜意识中的原因,就是叶良成的经历与他有一点点像,父辈都是开装修公司的。 “身手就不必再试了,说说你修炼秘法的经历吧。”这是又过了一周,何考与叶良成见面后,主动说的话。 这次没有再到演武场中比试身手,直接进入了喝酒环节,他是掐着晚饭点来的。 叶良成求之不得,介绍得非常详细—— 叶良成所掌握的有关秘法修行的信息,都是苦茶告诉他的。苦茶说世间有秘法传承,他就是秘法修行人,普通人并不知晓他们的存在。 总之苦茶介绍了秘法修行的种种讲究,叶良成也都牢牢记住并严格遵守。 除了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之外,修行秘法最重要的要求,就是要遵从师门的号令并完成种种宗务,才能继续得到更高境界的秘法传承。 叶良成的工程公司一直没有注销,虽没什么业务,但一直占据着废弃的创业园区,成了事实上的打更人,这也是苦茶师父的指示。 苦茶师父觉得这片园区很隐秘,也无外人打扰,所以就在这里建了个秘密道场,除了指点叶良成修行,也会召集其他弟子来此听命、接受各种任务。 秘密道场就成了这伙人的一个据点,苦茶在幕后指挥,平日由叶良成负责看管。 苦茶调教的这批弟子,皆以代号相称,按照要求,他们互相之间不得透露真实身份与姓名,也不得谈论在别处都做过什么事。 叶良成的代号叫叶五娘,是他自己起的。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因为一直就住在这里,想要打听他的情况并不难,算是半公开的。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苦茶派他去外面执行任务的次数并不多。 叶良成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守道场,他雇佣的保安平日巡逻也只是做个样子,并不知晓秘密道场的存在。 其他的同门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多,未得苦茶召唤,他们也不能擅自前来。有时苦茶在此地召集门人相会,主要都是为了考教与指点修行,收发一些东西并给予奖惩。 大部分时间,苦茶与门下弟子都是线上联系,包括发布一些任务。这些任务有时只需要某名弟子单独执行,有时则需要几个人分工配合。 除了一起执行任务期间,苦茶是禁止门下弟子彼此私下联系的。 叶良成也执行过几次外出任务,有脏活也有累活。 比如在他突破二阶修为后,苦茶曾命他暗中盯梢某个人,在对方旅游期间,摄录了大量的照片以及音视频资料。 此人是本省某要害部门得一位官员,叶良成干的活就和私家侦探差不多。这些资料后来都直接交给苦茶了,苦茶叫他不要私下打听也不要多问。 还有一次,苦茶派他去西南深山中寻找几种矿物和植物,矿物给了样本,而植物只给了资料介绍。 这是他出外勤任务时间最长的一次,在刚刚突破三阶修为后不久。叶良成崇山峻岭中找了一个多月,就算有修为在身,也几次遇险差点送命。 指定的矿物和植物找到了一部分,按照苦茶的要求,并不需要他采集,而是绘制详细的地图、路线以及定位,标记了他的所有发现。 来过这个秘密道场的人,前后有十几号,有人是苦茶直接带过来的,有人是按照苦茶的指令,叶良成去接过来的。 叶良成并不知道这些人现实中的身份,只知道他们的代号,但假如见了面,也会认出其中的大部分,除了少数几个戴面具的。 苦茶师父每次露面的时候,都戴着一个很奇特的面具,叶良成突破“上层”修为后,发现连神识都看不透苦茶师父的面具…… 他从未见过苦茶的真面目,就像此刻也看不透火青前辈的面目。 偶尔也会有其他人戴着面具出现,基本都是跟苦茶一起来的,叶良成只见过两次。其中一人也是苦茶的弟子,代号蓝喜鹊,看身材是个女的,另一人他则不知身份。 大约半年前,他突然收到了苦茶的通知,命他就此隐匿,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听完他的讲述,火青前辈皱眉道:“我要你介绍秘法修行的经历,而你说的只是听命于苦茶的经历。” 叶良成解释道:“我修炼的秘法,得自苦茶师父的传授,所谓的修行经历,也都与此有关,平日接触就是这些事。” 何考叹息道:“尊师重道,持戒敬法,任责守诺,护报宗传,这些当然应该。 可是修行首在因由不昧、见我如是,若徒受驱使不明因由,茫然效命不见真我,此非修行真意,更非真正的逍隐。” 听火青前辈的意思,似是不太认同叶良成的修行经历,也不太认同苦茶对待弟子的方式。叶良辰赶紧道:“前辈,您上次问我的问题,修行秘法的目的是什么,我并未尽言。” 何考:“哦,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叶良成:“追求超凡境界自不必多言,但我心里一直还想着找报仇,五年来始终未忘。这也是我修炼秘法的目的,不敢欺瞒前辈。 见他人作恶,尚有仗义惩治之心,何况是自己被恶人所欺!” 180、路尽歧途须转回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叶良成这么说,何考并不意外,而且还挺满意。 某种意义上,叶良成也算是被胡叔略害得家破人亡,这样的仇如果都不想报,还能指望他做什么?是非恩怨分明,是为人最起码的要求。 何考问道:“你修炼了五年,已有三阶修为,可曾尝试着报仇?” 叶良成:“我当初想打胡叔略的闷棍,结果差点被他杀了,幸亏苦茶师父路过救了我。这些年我虽然修炼有成,但每每回想当日情景,自问还远不是胡叔略的对手。” 何考:“你有没有求过苦茶,让他出手帮你?” 叶良成:“没有!因为苦茶师父传我秘法时就曾说过,他不会插手我的私人恩怨。我若想找胡叔略算账,那就自己好生修炼,等将来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战胜胡叔略。” 听到这里,何考却放下筷子摇了摇头。 叶良成纳闷道:“前辈,难道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何考看着他,反问道:“假如要惩治一名贪官,你一定要官做得比他更大吗?假如要惩治一名奸商,你一定要比他更有钱吗? 这又不是擂台竞技,你输了之后下决心要赢回来。胡叔略之所以该受惩治,不是因为伱恨他,而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不可容忍,所以你才会恨他。 你在修炼,他也在修炼,若论修为境界,假如你这一辈子都赶不上他,那就算了吗,此人就不该被惩治了吗?” 叶良成居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答道:“苦茶师父当初所言,我一直铭记在心。您刚才说的这些,其实也有道理……但我真的还不是那胡贼的对手。” 何考又问道:“当年你父亲被坑,明显是胡叔略设局。既是设局,肯定不是一个人参与,拿了你家的好处又坑害你家的人,也肯定不止胡叔略一个。 以你的修为和身手,对付不了胡叔略,难道还对付不了别人?这些年你有没有去追查内情、惩治相关人等呢?” 叶良成张大了嘴,神情有点发懵,突然喝了一大口酒,没有用杯子,而是直接用分酒器干的。 干了一壶后,他擦了擦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真这么想过,虽然不像前辈您说的这么明白,但是总觉得就算打不过胡叔略,应该还可做些别的。” 何考:“可你好像什么都没做。” 叶良成:“苦茶师父在传授我秘法时说过,不要让仇恨吞没了理智,那样会影响心境。 而且他还说了,既然想报仇就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对付的人是胡叔略,那么有朝一日就去打败胡叔略。 不瞒前辈,父亲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深夜难眠时,我也曾有过闪念,恨不能去杀了胡叔略全家……” 何考:“哦,只是闪念吗?” 叶良成苦笑道:“确实只是闪念而已,我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做。包括当初去打胡叔略的闷棍,我也没想要了他的命。 说到底,我家损失的只是钱财而已,父亲病倒虽与胡叔略有关,但终究只是病故。” 何考:“你曾经这样想过,有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过苦茶?” 叶良成:“我提过一次,苦茶师父告诉我,冤有头债有主,不可伤及无辜,修行者不能做那样的事情。” 何考:“的确不能那样做,术门也有门规。我方才讲的尊师重道、持戒敬法、任责守诺、护报宗传,都在门规之列。 门规之上还有天下弟子皆须遵守的飘门律——莫违事端,先付有司;莫惹无端,术法身藏;莫遗祸端,当断则断;莫挟八端,天下共诛……” 何考详细介绍了一番飘门律,包括宗法堂新近公布的共诛令。 叶良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他敏锐地抓住了一個新词:“前辈,您刚才提到了术门,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考:“我告诉过你,你所修炼的根本法诀,叫入微术。天下秘法传承并不止入微术这一门,修炼不同术法,便是不同的术门弟子。” 叶良成:“世上还有哪些秘法修行门派?” 何考:“你现在还不是打听这些的时候,记住我刚才说的飘门律即可。” 叶良成追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当年真的去杀了胡叔略的全家,是不是就触犯了共诛令,天下高人都会要我的命?” 何考:“当时还没有共诛令,但你也是一样的下场。别忘了飘门律的第一条‘莫违事端,先付有司’。 那样的行止,应先行废逐,就是废去修为逐出师门,然后交给警方处理……你认为自己会被判什么刑?” 叶良成下意识地点头道:“那还是难逃一死,就算没被枪毙,胡叔略也会要我的命。”想了想,他又问道,“假如我连死都不在乎呢,宁愿被天下共诛,那又怎么样?” 何考:“不怎么样,只能说明你不怕死,豁出去宁愿付出代价。” 叶良成:“假如是这种情况,共诛令也保不住秘法修行者的家人。” 何考:“共诛令并非万能,哪怕有共诛令,也不能完全防止祸及家人。如此也能提醒术门弟子,行事不可太过。” 叶良成又皱着眉头道:“苦茶师父当初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中,这些年就想着修炼秘法,有朝一日能击败胡叔略,而且我也无暇去做什么。 可是按您刚才的说法,我不应该这么想,因为若是一辈子的修为超不过胡叔略,就等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何考:“你终于想明白了?” 叶良成:“可是苦茶师父也说过,世上无难事,只要尽心尽力……” 何考打断他道:“那你给我写一个质数方程试试!” 这一句话把叶良成给干懵了!他好歹也是大学毕业,明白何考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数学难题,无数天才一辈子都没解出来。 苦茶给他留下的思想钢印太深,假如没有碰到何考,他可能就会一直在钻这个牛角尖。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何考也不再搞苏格拉底式的提问了,直接说道—— “就算你一辈子的修为都超不过胡叔略,也不代表你不可以做别的。 就算你不能擅自杀了他的全家,但并不代表你不可以去调查他全家。 他除了害过你,是否还害过别人?他的亲朋好友中,是否还有同谋? 古茶劝阻你,你是否就不应该去做这些了?就算你曾经无暇去做,但是这半年来,你又在干什么? 假如你能拿到他的不法罪证,完全可以提交给警方,哪怕警察抓不住他,至少也能逼得他放弃现有的身份……” 叶良成端着分酒器起身道:“前辈,我明白了,敬您一杯!” 何考伸手下压道:“少喝点,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叶良成:“什么事?” 何考:“这半年,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有没有去打听过胡叔略的情况?” 叶良成:“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这阵子就去打听!” 何考:“不必了,胡叔略已死。” 叶良成的分酒器脱手落在了桌上:“什么,他死了!怎么死的?” 何考:“苦茶能遭遇意外,他当然也能,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听说是干坏事的时候栽了……总之消息确凿无疑,世上已没有这个人。” 叶良成怅然良久,看神情似是想哭又想笑,最后将半瓶酒都倒在地上道:“活该,死的好,死得太便宜了!” 何考阻止了叶良成再开一瓶酒的冲动,等他恢复平静之后才说道:“所谓修炼秘法的目的,你上次回答的很对,就是为了追求那超然境界。 无论你是想报仇还是想报恩,或者是想做别的,有修为便有更好的能力。 你如今已不必再惦记着找胡叔略报仇,我们还是谈秘法修行吧,苦茶都教了你什么?你可以不告诉我,让我来问你,究竟有哪些是他曾教过的……” 何考没有让叶良成先说,而是介绍了自己所知的入微术三阶法诀内容,逐篇问叶良成有没有学过? 叶良成情绪还没调整过来,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过去了,何考一边介绍,他一边点头。当何考介绍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道:“前辈,从这往后的内容,苦茶师父尚未教我。” 何考:“哦?看来你所得传承不全。” 叶良成二话不说,推开椅子走到何考身边,俯身下拜道:“火青前辈,苦茶师父已经不在了,我如今不见前路,能否拜在您的门下?” 何考摇头道:“按术门约定俗成之规,我并未年长你二十岁以上,倒是不方便收你为徒。 但你已得入微术传承且修行有成,只要立誓遵守江湖飘门律,我倒也可以托尊长之名,帮你补全法诀。 毕竟每阶境界根本法诀,传法时不应残缺,这也是各术门的门规。你如今的身份尚属江湖散修,将来若有缘法,或可认祖归宗、正式拜入宗门。” 听见何考前面的话,叶良成原本很失望,可是听到后来,他又不禁大喜过望。尽管何考已申明不便收他为徒,他仍然当场行拜师大礼。 181、金鳞自感龙门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术门的门规,不仅有针对弟子的行止规范,也有针对师父的。法诀需要一步步修炼,但师父传授的时候,每一阶的根本心法必须是完整的,不能有残缺。 也就是说按照自古门规,师父不能在最核心的传承问题上,搞什么留一手的套路。这也是任责守诺、护报宗传的基本要求。 如果师父觉得弟子的天资不足、心性有偏,可以不提前传法,也可以不传授弟子更多的应用术法。但弟子达到相应的修为后,所授根本心法必须完整。 何考通过观察判断,苦茶传授叶良成的入微术心法似乎有点问题,或者说并不完整。叶良成已有三阶修为,但对神识的掌握运用有明显的缺陷。 询问之下,果然如此。 苦茶传授叶良成时,曾要求他绝不可将秘法内容泄露出去。但此时火青前辈已经将心法口诀都说出来了,而且讲得比苦茶所传还要详尽完整。 叶良成也就没什么保密的必要了,苦茶教过他什么、都是怎样教的,皆详细告诉了火青前辈。 苦茶教过叶良成好几门应用术法,都是针对性特别强的手段。何考本人也和叶良成交过手,发现叶良成的身手相当不错。 单论身手,叶良成其实不亚于何考见过的任仲清。任仲清可是正经的心盘门三阶术士,而心盘门弟子可是号称最擅长跟人动手的。 何考能在叶良成面前扮高人,两番动手看似总能轻松击败他,其实有两方面的因素。 通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勤修苦练,尤其是兼修了冰肌玉骨又经历了谭仙人的一顿“捶打”,何考的身手比遭遇任仲清时又进步了不少。 另一方面,何考对神识的掌握和运用,要比叶良成精妙得多。 苦茶传授叶良成的三阶根本心法并不完整,这好像并不影响叶良成平日修炼,却让他几乎不可能窥见破关门径。 按此情况,叶良成再怎么修炼也无法达到三阶圆满,更别提突破四阶修为了。 何考为叶良成补全了根本心法,但他也不是入微门术士,只是根据江道祯所传讲述,叶良成自己才是正经修习入微术的。 叶良成自是千恩万谢,待何考离去后,他又独坐良久,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后来情绪有点失控,时而大哭时而大笑,把园区里的五条狼狗都给惊动了。 最后叶良成终于还是又开了一瓶酒,喝了个酩酊大醉。 而何考回去后却很疑惑,他想不通顾江的用意,为什么传授叶良辰的根本心法有残缺?因为这并无必要! 何考追查到叶良成这里,原本的目的是收拾顾江手下的这批清洁工,但到后来还挺同情叶良成的。叶良成也是个受害者,且其人并无大恶。 东国有个成语,叫以人为鉴,这其实也是一种观法。在叶良成身上,何考多少也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 他不禁暗问,假如将自己换成叶良成,又会怎样呢?答案或许很残酷,他仅靠自己很难识破这個局,也很难摆脱同样的处境。 那么他又可以怎么做呢?答案还是——因由不昩、见我如是。 其实何考对叶良成说的那些话,就是他自己的思考——就算拜在了苦茶门下,也不意味着丧失了是非判断能力, 就算苦茶对他有救命之恩、传法之德,假如苦茶让他去做什么,也不能无条件盲从,必须得有自己的判断。 叶良成之所以走运,除了他的本性不坏,也因为身份和职守,顾江并没有派他去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在叶良成面前,何考说的话很有分寸,很多信息都是一点点批露的,迄今为止,都没有直接说破苦茶的手段,更没有一上来就揭穿所有的真相。 因为那样做,是叶良成难以接受的,说不定会感觉整个世界都崩了……假如换成黄小胖来处理这件事,估计叶良成现在已经崩溃了吧。 但是将完整的入微术三阶心法传给叶良成后,只要叶良成不是傻子,他自己也能渐渐琢磨出味道来,从而察觉苦茶这个“师父”是有问题的。 苦茶显然在传授秘法时故意留了一手,使他几乎不可能突破更高的境界,更别提将来能击败胡叔略了。 以火青前辈的身份,观察与指点叶良成,何考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先将叶良成留在那里,可以将其他的清洁工都给引出来,然后再调查那些人都做过什么。 不可能所有的事都由何考自己去做,这些事也可以交给叶良成。 苦茶所传心法为什么不完整?难道是害怕叶良成将来有机会突破四阶,真的去找胡叔略报仇?或者是怕叶良成的修为太高,到最后不好控制? 但仔细想想,这些都不是正经理由。叶良成会的,都是苦茶教的,就算有了完整的三阶心法,他也几乎不可能摆脱苦茶的控制。 根本心法所代表的只是修为境界,假如与人动手,更重要的还是各种应用手段,尤其是法器妙用……只要还在苦茶的监控下,叶良成恐怕怎么样都无法击败胡叔略。 就算叶良成能修到三阶圆满甚至突破四阶,也难以识破真相,顾江以及惠明石家难道还会怕了他?能有个修为更高的手下卖命,不是更好吗? 何考总觉得其中另有原因。 据叶良成交待,他先后见过苦茶师父的十五名弟子,其中修为最高的就是三阶,包括他本人在内共有三名,另有五人是二阶术士,其余七人是一阶。 何考在东北边境遇到的兴神门四阶术门曾鸿业,也曾私下教了个外国徒弟小斯,那小斯的修为也是三阶。 好像这些人瞒着术门私下传授的弟子,修为就没有超过三阶的。 既然有疑惑,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请教关系亲近的高阶术士,最好的对象就是灵犀门的卫执事。 何考如今已知,术士突破四阶修为后,需要到凤尾乡各大洞天的宗门祖师殿中,经历二次传法仪式,然后才能得到高阶术法的传承。 要注意前后关系,不是接受二次传承才能突破四阶修为,而是突破四阶修为后,再去接受二次传承。 何考从卫洛那里还了解到,前往宗门祖师殿所在的洞天秘境,不能走如今已打通的隧道公路,而是要走翻山越岭的自古路径。 各宗门的门规实际上有两部分,有一部分是专门为高阶术士制定的,没达到这个境界便没资格了解。 何考为什么不去请教老钱?因为他在心里给老钱起了个外号,叫“天下第一嘴严”。 在何考所认识的人当中,钱固然是嘴最严、最能保守秘密的,只要是不该说的话,老钱跟谁都不会说,关系再好都不说! 比如黄小胖就是隐蛾,钱固然心知肚明,但他跟谁都没说过,哪怕在同样知情的何考面前,他也从未点明或挑破。 老钱去参加二次传承仪式前,事先还得到了何考的提醒,但他回来之后,对洞天秘境以及二次传承仪式的情况,也是一句都没提。 看来突破四阶后有些玄妙的讲究,按照术门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也不会随意告诉何考这样的知缘客或低阶弟子。 “卫执事,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却又不好找人请教。” “不必叫我卫执事,你又不是灵犀门弟子犯了事……以前不都叫我小洛吗?”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居然已是灵犀门的执事。”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灵犀门弟子人数太少呢。执事默认要有五阶修为,每个宗门要有三名。如果我不干,灵犀门就凑不齐三名执事。” “幸亏有你这样的天纵之资,否则灵犀门连三名五阶执事都凑不齐。” “你今天特意请我到浦港镇来玩,还亲自下厨,不就是有事想问吗嘛……不用总夸我,问吧。” 这个周末何考没有去找叶良成,特意抽空请卫洛到浦港镇来玩,参观他师父曾经摆棋摊的地方,然后再到家吃顿饭。 没有下馆子也没有点外卖,何考亲手做的菜,这可是长老级别的待遇啊。何考还特意整了瓶酒,劝卫洛喝点,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就像大灰狼在哄小红帽。 因为何考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而卫洛恰好穿了一件带帽兜的红色防晒服。 听见卫洛的话,何考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主要还是想请你尝尝我的手艺,顺便请教一些问题。这菜怎么样,合不合你的口味?” 卫洛:“唔,很不错,都很好吃,我喜欢……再喝一杯!” 何考:“少喝点,多吃点菜……伱以前是不是很少喝酒?” 卫洛:“师父不让喝,但我觉得很有滋味。” 喝酒只是为了活跃气氛,何考也没想到卫洛的酒量真不怎么样,两小杯就如海棠春色,已经带着几分醉意。 他可没想故意把卫洛灌醉,又劝阻道:“既然江长老不让,咱就少喝点,你别再干了……” 卫洛:“师父信任你,和你喝酒应该没事。” 何考:“没事也不能喝多了。” 卫洛:“你有什么事想问我?” 何考:“武岩骏你认识吧,他当初得情况你也了解。假如他师父没有交代,他从看守所出来后没有去找师伯叶回,那会怎么样?” 卫洛:“那就是流落江湖的散修。” 何考:“散修有可能突破四阶修为、成为高阶术士吗?” 卫洛:“只要得到了一至三阶完整的法诀传承,理论上当然有可能。” 何考:“那么他突破四阶后,是不是无法得到二次传承?” 卫洛:“你不知道吗?哦,你还真不知道!其实突破四阶后,自会知晓。” 何考:“知晓什么呀,又没师父告诉他。” 卫洛:“我是说,你突破四阶后自会知晓。” 何考:“可我还没突破四阶呢,你就别钓我胃口了。” 卫洛:“未到四阶,通常就不必知道,师父也不会说。” 何考:“说出来违反门规吗?” 卫洛:“倒是没有这条门规。” 何考:“你又不是我师父,那就告诉我呗。” 卫洛:“其实很简单,只怕说出来难以理解。修为突破四阶后,冥冥中自会有所感应,仿佛天地间的召唤,召唤你去某个地方。” 何考惊讶道:“这么神奇吗?” 卫洛:“就是这么神奇,连我师父都不清楚是什么玄理。七大术门有七大洞天,你所感应到的就是相应的洞天方位……只要听从召唤指引,就能找到那里。 所以自古以来虽有不少散修传承,他们只得术法却不知术门,但只要突破了四阶成为高阶修士,基本都能回归术门。” 何考:“这种感应,带导航路线图吗?” 卫洛:“那倒没有,只是一个朦胧的方位而已,至于怎么走到那个地方,假如是不认识路的江湖散修,还得自己想办法。 如今的术门弟子倒也方便,不必自己瞎找,先去凤尾乡的宗法堂报道登个记,然后按要求,沿自古先辈所走路径,翻过山脉即可到达洞天所在。” 182、心贼瞻顾可欺谁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原来如此!苦茶子顾江能骗人,却不可欺天。 假如叶良成突破了四阶修为,冥冥中就会有所感应,在天地间受到入微门观书洞天的召唤,所以他传授的三阶心法并不完整。 这个疑惑解开了,何考却有了另一个更大的疑惑。 这种现象是怎么回事?听卫洛的意思,就连七阶大算师江道祯都解释不了,而他老人家已是当今术门最顶尖的高人了! 记得当初第一次和武岩骏见面时,小武曾神秘兮兮地问何考——有没有感觉这个世界很奇怪,有点不真实? 何考还真有过这样的感觉,有那么一段时间,何考每天早上醒来,感觉自己都像是穿越了…… 怎么形容呢,就像不记得穿越前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穿越成了一個叫何考的人,继承了何考的记忆与身份。 这是本能地关于“存在”与“自我”的思考,却带着一种荒诞感。 何考反省,这可能与当时刚接触的工作有关。那时他成天都忙着打造虚拟城市,甚至还带上vr眼镜,亲手构建与测试虚拟空间,搞得人都有些恍惚了。 如今的何考还在干这样的工作,但几乎不会再产生认知错位,因为他已掌握了神识,哪怕戴着vr眼镜,也能分辨虚拟场景与现实中的东西。 小武感觉这个世界不真实,仿佛是虚拟的,很多事情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他如今只是一位二阶墨客,假如有一天能成为四阶工匠,会不会更加这样认为呢? 但小武的观点却说服不了何考,因为在何考看来,不论所接触到的现象有多么玄奇,但都没有破坏世界的真实性。 这个世界仍具备真实性所要求的客观性、合理性与一致性。 所谓一致性,可以勉强形容为:以同样的条件、同样的方法,就能观察到同样的现象。小武可能书读得少,但何考各种闲书看得很多啊,尤其是大学到研究生的那几年。 而且何考就是构建虚拟世界的专业人士,他很清楚,哪怕虚拟世界也不是虚幻世界,仍然具备其逻辑定义基础上的真实性。 如果程序出错,虚拟世界就会出bug,其实这恰恰就是虚拟世界真实性的体现。因为程序运行出了什么错,就会导致虚拟世界出现相应的bug。 回到现实世界,各种自然规律,就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运行逻辑,也可以把它当成设计好的程序……这就是历史上很多思想家的世界观。 所以小武说的那些话,何考并不感觉很稀奇,不过是将早已有人思考并总结过的问题,又重新提出了一遍。 哪怕有术法的存在,哪怕有高阶术士奇特的感应,哪怕还有《谭仙拄杖图》那样不可思议的神器,从哲学意义上来讲,并没有破坏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挑战的只是认知能力。 那么何考在困惑什么呢?上述问题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困惑啊!难道无法否定世界的真实性,人们就没有疑问了吗? 某种意义上疑问恐怕会更多,别忘了何考本人就是能穿行时空的隐蛾! 七大术门分别拥有一座洞天,却没人听说过隐蛾门也拥有洞天秘境,隐蛾一脉已绝传,想问都找不到人问。 何考是千年来的第一位真蛾,待到他突破四阶修为后,是否也会感受到那种冥冥中的召唤,找到那座属于隐蛾门的洞天呢? 卫洛这顿饭吃得很满意,尽管何考拦了好几次酒,但总不可能摁着她吧,所以她还是有点喝多了。其实她也就喝了二两,但人已经有点站不稳,走路都打晃。 “哎呀,你家这个地板怎么是软的呢?” “这不是地板,是地砖,怎么会是软的,是你喝多了。” “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 “你都走不了直线了,可别摔着!” 吃完饭起身时,卫洛脚下有些踉跄,却挥手谢绝了何考的掺扶,然后摸着额头道:“我有点晕,想睡一会儿,你家有睡觉的地方吗?” 何考:“谁家没有睡觉的地方?旁边这两间屋都可以……这边是带独立卫生间的大卧室,那边是我以前住的小卧室。” 卫洛摇摇晃晃走进了大卧室,这里是大床,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却没躺下,醉熏熏地摸着枕头,动作就像在撸猫。 摸着摸着,她突然脸更红了……脸本来就挺红的,斜着脑袋像是在偷看门口的何考:“啊,你太能干了!是不是修炼过观身门的浑天术?” 小姑娘家就不能喝酒,说的净是什么虎狼之词!啥叫太能干了? 她说的浑天术,何考也知道,是观身门的一种应用术法,据说有调和阴阳之妙,可以两个人一起练,有很正经的修炼方法,也有很不正经的修炼方法。 这话何考都没法接,只能一本正经道:“伱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可以换间屋。” 卫洛又摇摇晃晃地起身,从何考身边走过时,还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似是表示佩服或表赞扬,带着一阵酒香和体香,然后去了对面的小卧室。 她仍然是在床边坐下,手拍着枕头和床板,两只脚悬空颠着鞋玩。 阳历八月初,正是栖原天气最热的时候,脱了轻薄的防晒衣,里面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短袖套衫,很显身材,一双胳臂也也是又白又嫩。 何考站在门口道:“你不是要睡觉吗,这是在干嘛呢?假如这张床也不满意,二楼还有一个木匠工作台,反正天气不冷,铺张席子也可以睡。” 卫洛:“木匠工作台?你居然还在那上面……好会玩啊!” 何考板着脸道:“胡说什么呢。” 卫洛居然笑出了声:“心虚了吧?我也没说什么……咦,这张床也有故事,却是不一样的故事。我就睡这儿吧,你应该不会趁机欺负我。” 何考不想理她了,直接把门给掩上了。 卫洛是五阶问路人,已经开始修炼天机术了。何考可是在谭仙人那里领教过天机术的厉害,只要有线索,啥故事看不出来啊? 这个小房间确实有故事。去年十一黄金周期间,高雪娥起初就住这儿,受了惊吓心神不宁,何考坐在床边她才能安然睡着,那时何考规规矩矩的什么都没做。 至于后来嘛,高雪娥就和何考一起在大卧室睡了,那就是另一段风格迥异的故事了。 也不知这丫头的天机术修炼得怎样,但肯定没有谭仙人那么高明吧,而且这门术法并不能轻易动用……但是摸摸枕头拍拍床,感应一下信息,好像也没多大难度。 这等本事其实很不招人喜欢啊,好在灵犀门自有门规,平日是不能轻易动用天机术的,而且就算没有门规,擅用天机术也容易招至反噬。 小姑娘家说话挺生猛啊,搞得何考都有点不适应,没想到她还有这种风格,但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 卫洛也不是什么古人,信息时代的年轻学生,更有五阶修为,什么没见过?喝了点小酒,指不定谁调戏谁呢……何考竟有种被人调戏了的感觉。 算了,也犯不着计较。 吃饱喝足后暂时不适合做别的运动,何考就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喝茶养神。后院有一棵枣树,修这栋小楼之前就长在这里了,枝繁叶茂挂了不少果实。 爷爷当年还沿着前后院的内墙根种了一圈竹子,不仅是景观点缀还可以遮挡周围的视线,只是每年春夏季都要清理院子中央冒出来的竹笋。 地下的竹鞭可能会破坏墙根,但小楼和院墙的基础都很深很结实。 何考喝着茶听着远近的夏日蝉鸣,心境一片悠远空灵,就在这时,他居然听见了卫洛在打呼噜。她的呼噜声并不大,还挺好听的,就像个嘤嘤怪。 卫洛睡了两个小时才起床,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感觉神清气爽,出来时已没有丝毫酒意与酒气。 她穿好防晒服走进院子,感觉又是一个文静的女生。 何考:“喝杯茶醒醒神吧。” 卫洛没坐下,拿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抬头看着树冠道:“枣子快熟了呀,什么时候摘呀?” 何考:“已经有熟的了,你想摘就摘吧。” 卫洛双手将两个衣兜扯开,朝着树上叫道:“枣子,枣子,你下来呀!” 枝叶间落下不少已经熟了的枣子,金红相间的皮色个个都很饱满,纷纷飞进了她腰部两侧的衣兜里,装得鼓鼓囊囊的。 她掏出一枚边吃边笑道:“看,你家的枣子听我的话耶。” 何考也被她逗乐了:“因为是我请你吃的呀。” 卫洛:“师父果然说话算数。” 何考纳闷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卫洛:“他老人家当初说的,到栖原找到你,就能管吃管住……我发现你做的饭挺好吃,这里住着也不错。” 何考:“这不是他老人家说话算数吧?” 卫洛的语言风格就跟她本人一样有点神出鬼没,突然又道:“就是有点美中不足。” 何考:“卫大执事,您还有什么改进意见吗?” 卫洛:“吃得挺好,就是住的地方小点,二楼和三楼为啥没装修呢?” 何考:“当初楼盖好的时候钱不够了……我打算过阵子就装。” 卫洛:“钱不够了?你知不知道你家一楼这些实木家具,能值多少钱?” 何考:“那都是我爷爷攒的银丝木老料打的,现在几乎绝迹了。值多少钱都没有意义,我也不打算卖。” 卫洛:“你居然还认识银丝木,现在的木匠恐怕都没听说过了。” 何考:“我家祖传七代都是木匠,包括我,七代往上可能也是木匠,只是已经说不清了。真正不简单的是你,居然也能认出银丝木。” 卫洛:“惊花洞天的祖师殿里,祭祖仪式用的那张香案就是银丝木的,我见过。那里不仅是灵犀门的祭礼所在,也是七大术门合祭祖师的地方。” 这不是巧了吗?何考家原先也有一张香案,就放在他的屋里当写作业的桌子,前不久搬到固山密府里去了,成了祭拜谭仙人的香案。 卫洛又伸展双臂道:“谢谢你请我来玩,我得回去了。” 何考也起身道:“我开车送你吧。” 卫洛:“不用,我自己能走。” 何考:“路还挺远的。” 卫洛:“正好可以修炼。” 何考:“我就是怕你迷路了。” 卫洛转过身,以教导的口吻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经常会迷路,只因在修炼天机术。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别修炼了呗?” 何考赶紧摆手:“可不敢耽误你修行,要不,我拿个保温杯给你泡杯茶拎着?” 卫洛双手拍了拍两边口袋,姿势就像要起飞:“又不是干部下乡,拎什么保温杯?这里不是有辟谷灵果嘛,渴了饿了都能对付。” 说完全话她很潇洒地一挥手,揣着两兜枣子就走了。 说实话何考倒不是担心她迷路,而是担心她迷路了跑得太远,不好赶回来上班。上次听说她跑到了恒州,说不定都溜进岐黄灵苑了吧,那可有一百多公里啊。 这次从浦港镇出发,会不会跑出省啊? 但再一转念何考又笑了,卫洛有五阶修为,还真不用担心什么,至于时不时迷个路,这也是修炼的乐趣吧。 人家这么小年纪就是五阶问路人了,何考比卫洛大了六岁,如今才是三阶探险家。 这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他接触秘法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呢!听说任仲清修炼了十年,叶良成修炼了五年,也仍然是三阶术士。 可是何考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他从小打基础可是用了二十三年,除了长年佩戴那枚兽爪挂坠,指不定江老头还做了什么别的,比如悄悄给他投喂点灵药啥的。 仔细回忆,自从记事以来,他好像就没生过什么病…… 再说那叶良成,其实资质也是很不错的,只是让顾江给耽误了。何考感觉自己也不能懈怠,就算不能尽快突破四阶,也得修到三阶圆满,否则在叶良成面前就不好再扮高人前辈了。 想到叶良成,他便转身上楼,下一瞬间出现在南花市郊的废弃园区。他想看看叶良成得到完整的心法之后,最近修炼得怎么样了? 他戴着隐娥纱刚刚靠近那栋“办公楼”,就感觉自己被神识锁定了,然后只见叶良成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快步跑过来道:“前辈,您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盼着您呢!” 何考沉声问道:“最近出了什么事,有人来找过你吗?” 何考虽然没有刻意施展潜行术,但隐娥纱本就有潜藏的妙用,而且他也习惯性地收敛了气息,附近的老六都没叫,但楼上的叶良成却及时发现了。 这说明了两件事。首先叶良成这段时间的修炼没有懈怠,已熟练掌握了神识查探技巧; 其次是他保持了足够的警觉,稍有感触就会查探周围。 叶良成:“原来前辈已经知道了吗?” 何考:“果然有人来过?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你的反应不太寻常。” 叶良成:“是大炮台,他来过……” 苦茶培养的清洁工,有三人具备三阶修为,代号分别是叶五娘、蓝喜鹊、大炮台。 蓝喜鹊是一名戴着特殊面具的女子,叶良成一直不知其面目。 大炮台叶良成见过,也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这人个子挺高挺壮,人总是挺拽的,可能是自恃修为高深吧,很有些影视片中不良社会青年的气质。 大炮台这个代号,其实也是吹嘘某个器官的意思。 大炮台初次见到蓝喜鹊时,还一度想去撩对方,可是蓝喜鹊对他不感兴趣,他好像因此还遭到了苦茶的训斥,后来才有所收敛。 大炮台是五天前找来的,可能是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然后再现身与叶良成相见。 大炮台当初也是接到了苦茶的消息,让他就此隐匿。他足足猫了大半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终于忍不住还是跑回这个秘密道场打探情况。 叶良成告诉大炮台,自己也是从去年末开始,就再没有苦茶师父的音讯。可看守道场就是苦茶师父曾交给他的任务,所以他还一直在此守候。 直到一个多月前,苦茶师父的一位故交火青前辈找到了这里,告诉他苦茶已遭遇意外,并且指点他修行,传授了苦茶师父未曾传授的法诀。 大炮台当然会追问详情,重点是那位火青前辈的来历。可是叶良成也不知究竟,只知火青前辈和苦茶师父一样,都是来自术门的神秘高人。 何谓术门,叶良成也对大炮台解释了……他知道也有限,说的就是何考告诉的那些。 大炮台又问,火青前辈教了他什么秘法?叶良成如实回答,苦茶师父先前所传心法不全,而火青前辈传了他完整的入微术三阶心法。 大炮台请求叶良成也教给他,叶良成却没有答应。因为火青前辈有交代,苦茶曾经的那些弟子情况不明,须确认身份与往日行止,而后再谈其余。 叶良成要大炮台留下联系方式、现实中的身份信息,他再向火青前辈汇报。至于传法之事,他并不能擅做主张,须由火青前辈决定。 大炮台却表现得很谨慎,似是将信将疑,没说不愿意但也没有当场交底,只是托叶良成向火青前辈引荐自己,至于自己的情况,待见到火青前辈时自会详细交待。 大炮台走的时候,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更别说告知现实中的身份了,只说过阵子还会再来。 大炮台如此反应,令叶良成对他也不太信任,只是记住了这件事,打算见到火青前辈时说一声。 可是两天前,有人趁夜色悄然潜入了园区,首先摸进了演武厅,无意间触发了警报,然后又打算去地下秘密道场,却被叶良成给堵住了。 此人穿着深色的夜行服,带着头罩,见行藏败露连一句话都没说立刻就动手了。尽管对方做了伪装,可是叶良成还是认出了他就是大炮台,当场喝破其身份。 大炮台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叶良成的对手,于是立刻摆手并摘掉了头套。 大炮台向叶良成解释,苦茶师父下落不明,据说已遇难,叶良成对此却语焉不详,他也不敢轻信,只想潜入道场查探更多情况。 方才蒙面交手,只是试探。 大炮台还说,在苦茶师父的弟子中,以往一直是他的修为最高、身手最好,今日一番交手,他却已经敌不过叶良成。 这证明了叶良成所言非虚,的确又得到了高人前辈的传授,他此刻才敢相信叶良成。 这次大炮台给叶良成留了一个联系方式——加了社交账号的好友,并再三请求叶良成,假如见到那位火青前辈,一定要向前辈引荐他。 只要火青前辈说什么时候能见他,请叶良成立刻通知,他一定随叫随到。 叶良成很不喜欢大炮台这种行止,但总不能杀了他啊,只能让大炮台离去……然后又等了两天,火青前辈终于来了! 183、魍魉不免行鬼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叶良成有点单纯了,他将废弃园区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大炮台了,尽管有些情况也应该介绍,可也用不着那么详细。 但是还好,叶良成还记得何考的叮嘱,要大炮台交待身份以及往日行止,才能给他引荐火青前辈,而且法诀必须由火青前辈决定是否传授。 这就是何考给叶良成的任务,假如有苦茶其他的“弟子”前来,叶良成要尽量掌握他们的情况。 大炮台不仅没有透露身份,还偷摸杀了个回马枪,这家伙脑筋反应还挺快,被叶良成堵住后斗法不是对手,立刻又换了另一套说辞。 假如叶良成此前对苦茶以及这帮同门还缺乏了解,如今见到大炮台的行事,也应该意识到他们不仅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正常人会这么做事吗?何考是隐蛾,隐蛾行事不过是神秘而已,而他们的行事风格就是鬼祟! 见其行而知其人,一看就是平时坏事没少干。叶良成跟这帮人混了这么久,品行居然还不错,也真是个异数。 不提何考怎么想,叶良成介绍完情况又问道:“前辈,您看这个人怎么处理愿意见他一面吗?只要您说個时间,我通知他前来拜见。” 何考摆手道:“先别着急,你都怎么跟他介绍与我的?” 叶良成:“就是如实介绍啊,还说后来每次见面,我都要陪你喝两杯……今天时间宽裕点,我给您好好做几个菜!” “喝两杯?”何考微微一皱眉头,“你的酒都放在哪里?” 叶良成:“旁边屋啊,那里是我的库房,还有好多箱呢。” 何考:“演武厅和地下道场,你都装了监控警报装置,但是你住的地方没有吧?” 叶良成:“没有,那套系统还挺费事的,我住的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 何考:“走,去看看你的酒。” 来到一楼的一间小屋,这里堆放了不少杂物,靠墙角还有十来箱五粮液,其中一箱已经打开了。每箱六瓶装,里面还剩了四瓶。 何考取出了一瓶,去掉包装拧开盖子,随即皱眉道:“拿个杯子倒出来看看,倒酒时最好暂时屏住呼吸。” 两人没有待在小屋里,去了二楼宽敞开阔的大餐厅。倒了一杯酒,何考眯着眼睛眉头皱得更深,向后退了好几步。 叶良成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面色迟疑不定道:“火青前辈,难道这酒有问题?” 何考的脸色很难看,以神识拢音道:“我不知具体成分,初步判断是一种神经毒素,既然敢下在酒里,应该是无色无味。 服用之后,大致会使人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但神智还是清醒的……若是三阶修士,基本都能保持清醒,可能只是手脚不听使唤。 它是麻药也是毒药,如果服用过量,能导致残疾或者送命,短时间内还能抢救回来,但时间久了便救不了了……” 神识拢音,也可以说是一种非常高明的御风技巧,需要掌控得极其精微才行,能尽量让说话的声音传不出去,但控制的范围并不大。 理论上三阶修为就可能握,但实际上三阶术士很难学得会。在何考曾认识的三阶术士中,只有林青霜掌握得比较熟练,钱固然虽然也会,但比较勉强。 这两人皆是修炼了多年,而且已先后晋升了四阶。 何考怎么也掌握了?因为江老头所留的传承中有,而且他老人家也没说废话,令何考以为这是三阶术士就该掌握的,而且在特殊场合下很有用,所以他就练成了。 至于分辨酒中是否被人下了毒、是什么样的毒性,因为何考一直就在修炼鉴毒术。 叶良成目瞪口呆道:“前辈,您怎么会想到……” 在他眼中,何考高深莫测,能察觉到酒有毒没什么,但事先就能想到有人在酒中投了毒,却有些不可思议。 何考:“我听伱讲述,那大炮台行事十分阴险鬼祟,所以就谨慎了些。” 何考怎么想到的?其实他也不太好解释,感觉就是莫名其妙的灵光一现,不知被拨动了脑袋里的哪根弦。 叶良成提到,每次都会陪火青前辈喝几杯。而何考本人就是个用毒高手,还曾用迷烟放倒过曾鸿业那样的高阶术士,或许因此才会特别堤防。 验了这瓶酒之后,何考又命叶良成将那箱中剩下的三瓶都拿来,检验之下发现果然都有问题。 按照常理,假如叶良成陪火青前辈喝两杯,那么肯定会从已开箱的那四瓶里拿,无论喝了哪一瓶酒,他们俩都会中招。 叶良成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充满了后怕:“是大炮台干的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考却很突兀地问道:“我传你的法诀,你都记下来了吗?” 叶良成:“晚辈当然牢记在心。” 何考:“我是说用笔记下来了吗,或者输入电脑整理成文件?” 叶良成:“我曾经这么想过,但是感觉没有必要,所以并没有另行记录。” 有人说秘法需要口传心授,这当然是对的。师父传授弟子不可能照本宣科,各种经验以及关窍体会都非常重要,但同时秘籍也又存在的必要。 何考不需要秘籍,因为江老头直接用神念心印传授,相当于把数据库传到他的脑子里,还能随时调用的那种。 何考传授叶良成,也不需要拿秘籍,因为法诀内容就在他的脑子里,直接解读神念也不可能有错。 但是对叶良成来说,可能就需要秘籍了,至少得把师父传授的东西记下来。 秘法传承包含的内容可能相当庞杂,对于普通人而言,想一字不差的背下来,难度也是非常大的。 这又不像,只要记住大概的人物和情节就行,法诀可是一个字都不能差。 如果已修炼了很长时间,把法诀背得滚瓜烂熟,倒是可以把秘籍收藏起来或者销毁,不必再随时查阅。 假如有师父在,可以随时请教,或许也用不着秘籍。但假如师父已不在,弟子又是初学,在这种情况下还是需要用到秘籍的。 有秘法典籍,就可能有丢失或泄露的风险,有人便在秘籍中使用一些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暗语。 这些暗语师父也会教给弟子,从古代祖师一直传下来,久而久之竟成了秘法术语。 叶良成为什么没有记录何考传授的秘法内容,将之整理成可以随时查阅的典籍呢?有两方面原因。 首先叶良成已有三阶修为,元神清明,记忆力当然远超常人。 其次叶良成早已掌握入微术法诀多年,三阶心法内容大部分都是他熟悉的。何考暂时还没有教别的应用术法,只是为其补齐了根本心法。 这一部分内容并不多,而且叶良成的印象非常深刻,当时就记得非常牢了,确实用不着再记录整理成秘籍查阅。 可是大炮台并不知道这些,他或许认为那位火青前辈传授叶良成更高境界的法诀,很可能是给了秘籍,就算没给秘籍,叶良成事后也会自行整理记录。 更大可能是,他认为叶良成手中有苦茶留下的秘籍。 何考对叶良成分析道:“那大炮台或许并不相信你说的话,这里是苦茶建立的基地,苦茶不见了,你就成了这个基地实际的掌管人。 假如苦茶留下了什么秘籍或宝物,在他看来,肯定是就落在你的手中。 他潜入这里,是想找苦茶留下的东西,尤其是功法秘籍。你住这个的地方,他应该已经搜过,但是你并没有在意,因为你清楚这里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后来他又潜入演武场,接着又想进入地下道场,却被你发现了。他不是你的对手,便更加确信你得到了秘法传承,所以才会想出这一条毒计。” 叶良成:“可是我已经告诉他实话!” 何考:“他必有不可告人之事,既不会轻易相信你,也不愿意交代真实身份与过往行止。下药将你毒倒然后控制住,苦茶留下的所有东西便都是他的。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是我传授了你完整法诀,到时候他同样可以逼问出来,或者能找到秘籍……所有的东西也仍然是他的。” 苦茶虽没有留下功法秘籍,但基地里确是还有不少东西,仅现金就有几百万,再加上黄金、丹药以及各种器物,加起来价值也绝对超过千万了。 大炮台若想卷走,就必须解决掉叶良成这个看守。 叶良成低下头,似是自言自语道:“假如在前辈您来到之前,我一直都没喝酒呢?” 何考:“假如你一直没喝酒,那他可能还会想别的办法来对付你。或者你说的话是真的,等我来了一起喝酒,便连我也毒倒,他还能得到更多。” 叶良成良久无语,最后抬头道:“可是这几瓶酒,我没看出任何破绽,瓶子和包装都完好无损,他是怎么下的毒?” 往酒瓶里加东西却不破坏包装,最隐秘的做法,就是在瓶身上钻一个小孔,可以选择在揭开标签下面的位置,加完东西之后将孔封上,再把标签贴好。 很多卖假酒的就是这么干的,但是这种手法却很难瞒过一名三阶修士,只要对方稍有警惕,用神识扫一下,就很容易露馅。 叶良成刚才用神识检查过酒瓶,却没有发现破绽。 何考叹道:“苦茶不仅没有传授你们完整的入微术法诀,就连入微门擅长的应用术法,他也没有全教给你们,就算教了一些,也是分开传授的。 有些手段,你会他不会,还有些手段,他会你不会。想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你去找个空酒瓶来,我给你做个示范。” 184、偷鸡未想蛋悲催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空酒瓶有的是,叶良成转身就拿来一个。何考接在手中也没什么别的动作,只是拿眼睛盯着瓶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叶良成不敢多问,就站在旁边等着,过了一会儿他便发现不对劲了,只见瓶身的表面,竟缓缓出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洞。 这个变化的过程非常慢,就像人盯着手表的时针,通常看不出它在移动,可是过了一会儿便会发现,它已经转动了一個角度。 普通玻璃在五、六百度就会软化成粘稠的半流体,然后可以吹制成各种形状。但在那种温度下,玻璃应该已经被烧红了。 此时他看见的居然是“冷熔”,并未感受到高温也没发现玻璃变色,好似就是玻璃软化蠕动导致出现了一个小洞。 然后他看见的景象就像视频倒放,玻璃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又恢复了原状,以至于在酒瓶上看不出痕迹。 何考放下酒瓶,对目瞪口呆的叶良成解释道:“这是神识粹物之功,三阶术士方可办到,以入微门弟子最擅长,也是突破四阶后掌握炼器的基础。” 叶良成喃喃道:“苦茶师父没有教我这样运用神识。” 由于太过震惊,他说话时并没有注意到何考的脸色有些发白。何考为了露这一手,其实几乎将神识运用到了极限。 就算正经的入微门三阶术士,也很难做到像何考刚才这样,仿佛用眼睛就能把玻璃瓶瞪个洞,然后又能把这个洞给瞪消失。 假如大炮台想往酒瓶里放东西,根本用不着这么夸张,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弄这么大一个洞并将之复原……何考主要是为了演示效果。 何考又掏出一把短刃递给叶良成道:“苦茶没有教过你神识粹物之功,却教了你持御之法,我在与你切磋时便发现了。 你能用这把短刃在酒瓶上扎个口子吗?注意不要把玻璃弄裂。” 叶良成接过短刃道:“这种兵刃,我也有一把。” 何考:“那你用起来应该更顺手,试试吧。” 叶良成左手拿酒瓶右手拿兵刃,刃尖缓缓地刺在瓶身上,竟然扎出一个小孔,而玻璃并没有留下裂纹。 何考点头道:“很不错,苦茶教你的,看来伱都下功夫去练了。” 叶良成:“持御之术?这也是入微门的独门术法吗?” 何考摇头道:“不,这是各大术门通常都会修习的术法。而方才演示的神识粹物之功,才是入微门弟子最擅长的。” 叶良成:“神识粹物的功夫,按前辈您的说法,就是入微门标志性独门应用术法吗?” 何考又摇头道:“还不算!入微门的独门应用术法,叫鉴物术,也与入微术心法最为契合。若不修鉴物术,简直就不能称入微门术士。 你需要补的功课还有不少,待处理了眼前的事情,我回头再慢慢传授吧。” 叶良成似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傻傻地看着桌上那杯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何考又问道:“你没发现它有毒?” 叶良成愣愣地说:“若不是前辈您告诉我,我根本分辨不出来。” 何考:“你若精通鉴物术,仔细感应的话,应能发现它有问题。就算不能判断出具体的毒性,也能察觉到它与你平时喝的酒不一样……口说无凭,你去抓只鸡来试试。” 鉴物术不是鉴毒术,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虽不能将酒中的毒性分析得那么详细准确,但至少也可以发现这杯酒酒不对劲。 苦茶教了叶良成持御之术,可能又教了大炮台神识粹物,却没有传授他们鉴物术。 理论上只要有三阶修为掌握了神识,这些应用术法都可以慢慢自行摸索。但这种难度可太大了,若无师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完全琢磨明白。 园区里就有叶良成散养的鸡,他抓了一只过来问道:“前辈,怎么给鸡喂酒,把嘴掰开往里灌吗?” 何考:“用不着硬灌,我也没想把鸡给毒死……你知不知道怎么给小鸡崽打疫苗?” 叶良成:“不知道啊,我在这里放养的鸡都没打疫苗。” 何考:“从小在城里长大的?” 叶良成:“嗯。” 何考:“很简单,往鼻孔里滴一滴就行。” 说完话现场操作,让叶良成双手把鸡抓稳了,这里没有滴管,何考就用筷子尖蘸了一滴酒,点在鸡的鼻孔上,然后命叶良成将鸡松开。 鸡一落地就向大门的方向跑去,前几步跑得还挺快,可还没跑出屋子便倒在地上,撑着双腿全呈僵直状,居然已经起不来了。 叶良成骇然道:“发作这么快?” 何考:“从鼻孔给药,比喝到胃里吸收快多了,酒力也能加速药力发作。” 尽管叶良成愿意相信火青前辈,但他自己毕竟没有分辨能力。何考口说无凭,所以特意又抓了只鸡试试,让叶良成彻底确信——真有人在酒里下了毒。 叶良成:“前辈,现在该怎么办?” 何考:“这只鸡应该没事,给的剂量很少,缓一阵子还能自己爬起来……过两天也能下锅,人吃了不会中毒。” 叶良成:“我问的不是这只鸡,大炮台怎么处理?” 何考扭头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他既然给你下毒,总得知道你有没有中毒吧?但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你,想必也不太可能,还容易被你发现。 假如你是大炮台,会怎么办?” 叶良成沉吟道:“我最近已经很少喝酒了,过去就算喝酒,也只是晚饭的时候喝……所以他只要每天晚上偷偷过来看一眼,就知道我有没有中毒?” 何考继续点拨道:“如今我们只是发现了酒里有毒,还不能确认毒就是大炮台下的。说不定还有别人偷偷来过呢,比如苦茶的其他弟子。 假如我们想把这个人引出来,可以怎么办?” 叶良成虽然有点天真有点傻,但也不是真的笨,他随即试探着反问道道:“或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假装中毒?” 何考:“是你将计就计,下毒的人并不知道我来,方才我查探过周围,并无他人潜伏。” 这栋办公楼附近确实没有别人,但还有一些话何考并没有告诉叶良成,他是凭借隐蛾之能直接出现在园区里的,就算有人守在附近,也不可能发现他走进来。 叶良成:“好,那就这么办!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何考:“我再给你讲讲中毒后的大致症状……你得装得像一点,别露出破绽。” 叶良成连连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我先把那五条狗找个地方都关起来,免得大炮台过来碰见了,顺手把它们先给害了。” 何考叹了口气:“好吧,你考虑得还挺周到。” 这天叶良成自己做饭炒了两个菜,许是心中有事,居然又开了一瓶酒自斟自饮,可是没喝几杯就感觉有些晕眩……怎么才喝这么点就醉了呢? 晕眩感应是身体带来的,他的意识还很清醒,只觉全身肌肉发麻好像失去了力气,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却把碗给打翻了,人也摔倒在地。 他就这么躺在桌边,假如换做平时,老二它们肯定会过来看情况,那几条狼狗都挺聪明的,可此时它们却不知去向。 叶良成足足躺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几次挣扎都无法起身,而且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这时有个人悄然出现在餐厅里,正是大炮台。 大炮台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叶良成:“怎么是你……在酒里下药的……是你吗?” 他虽然还能说话,但舌头有些发麻,发出的声音很微弱,而且也有些口齿不清。 大炮台:“叶师弟,你怎么能够诬赖好人呢?我看是你自己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这是食物中毒啊!” 叶良成:“救……救我……” 大炮台拔出一柄短刃,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脸颊道:“救命之恩,师弟怎么报答呢?” 叶良成:“你想怎样?” 大炮台:“告诉我,苦茶师父都留下了什么?” 叶良成:“现金……丹药,还有一些东西,都在……都在地下道场里。” 大炮台:“功法秘籍呢?” 叶良成:“没有。” 大炮台:“真的没有?” 叶良成:“真没有……你可以去搜。” 大炮台:“你上次说,先前所学的法诀不全,有人帮你补全了?” 叶良成:“是实话……是火青前辈。” 大炮台:“你有没有记录下来啊?” 叶良成:“没有记录……我都记在脑子里。” 大炮台:“你放心,这个地方我会好好搜的,假如你骗我……我就免费帮你做个小手术。”说着话,他将短刃往下移动,对着叶良成的命根子比划。 叶良成:“没骗你……救我,先救我。” 叶良成:“不用担心,你中的毒我清楚,一时半会死不了人。既然秘籍装在你脑子里里,那你就讲给我听吧。 等你讲完了,我自会救你,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哟! 我不会跟你过不去的,只是还要把你带走,控制一段时间,等我练成之后,便会把你放了。 你讲的法诀可不能有错,我也是行家,自能分辨出来。假如我修炼的时候有任何不对劲,你身上就会少个零件……” 叶良成:“我说……我说……你快记。” 大炮台放下短刃,掏出录音笔:“话说得清楚点,我听着呢。” 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叶良成突然踢出一脚。这一脚蓄势发力,正踢在大炮台的裆下,将其踢得飞了出去,在半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看着都疼啊! 大炮台摔在那大得有些夸张的餐桌上,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甚至没有看见又从身后出手的何考。 185、狡徒少诚多劝酒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当冯梓龙终于恢复对外界的知觉,已是午夜时分。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手脚都被绑住了,而且绑他的人手法很专业,用的是很结实的丝绳,打的是摩擦自紧的水手结。 手铐之类的东西,很铐住一名三阶修士,卡扣结构的扎带也绑不住……只要被绑者还能运用神识。 可是三阶术士的神识之力很难挣脱这种绳索和绳结,更何况他神识受损,身体也酸软无力,而且对面还有人盯着。 有一人戴着眼罩式的面巾就坐在对面,既看不清其面目,就连身形特征都有些模糊。 冯梓龙还没睁开眼睛,便听那人说道:“他醒了,有客自远方来,怎能不敬杯酒呢!” 叶良成就站在旁边,用手捏住他的腮帮子并将其脑袋向后仰,给他灌了一杯酒。 冯梓龙赶紧睁开眼睛,却听那人又说道:“这是你亲手加料的酒,要珍惜……假如敢吐出来,吐一杯罚三杯!” 冯梓龙:“火青前辈,是您吗?误会呀,肯定是误会了!” 何考:“哦,你张口就能叫出我的身份,反应倒是挺快。叶五娘明明已经告诉你,我过来这里的事情,你为何还要不听吩咐下此毒手?” 冯梓龙:“我以为他在骗我,以为他私吞了苦茶师父留下的东西!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真的,早知这样,我定会来拜见前辈的!” 何考笑了:“现在拜见也不迟,但你这个样子就不用跪了。我的规矩,想必叶五娘已经告诉你了。伱的身份,以及都为苦茶做过哪些事情,皆须一一详细交待。 首先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冯梓龙:“我叫高晨树。” 何考:“答错一句便罚一杯酒!”然后扭头冲叶良成道,“刚才那杯子太小,换个大点的。” 叶良成刚才用的是二钱的小杯,这回换了个半两的……实在也没有更大的白酒杯了,总不能用啤酒杯灌吧? 又是一杯酒灌下去,冯梓龙明显慌了:“前辈,我真叫高晨树,不信您继续问。我跟随苦茶师父做的事情,都是别人不可能知道的。” 何考面无表情道:“又答错了,叶五娘,接着罚酒。” 冯梓龙又被灌了一杯。何考接着说道:“冯梓龙,这酒好像不能多喝,你要总是这样,恐怕就会死得不明不白了。 苦茶出事前另有托付,我既然能找到这里,你就别再玩心眼!” 冯梓龙心中一惊,因为对面的火青前辈居然叫破了他的真实姓名,这种情报以往只掌握在苦茶手中。 冯梓龙惊疑不定道:“您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为何还要问?” 何考:“有些事我知道,有些事我可能还不知道,所以要向你请教啊。你给叶良成的酒里下药,而我每次来都会喝几杯,你既然这么干了,我当然要试试你的酒量。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多嘴也会被罚酒的……请问你住在哪里?” 冯梓龙:“岭南省龙岗市北阳路75号,纽顿新城八号楼1806。” 何考:“山闽省鹭洲市统一路202号2单元302,这個住址是你的吗?” 冯梓龙又是一惊,赶紧答道:“是我的!但我在龙岗市也有房子。” 何考:“还要我从你肚子里往外掏东西吗?有多少住址就交待多少,别打什么埋伏……刚才的回答不合格,再罚一杯!” 叶良成也不说话,就是负责灌酒,冯梓龙忍住了才没给咳出来,莫名感觉手脚开始发麻发凉。他很清楚这酒不能多喝,再这么喝下去非得送命不可! 其实药力发作并没有这么快,酒也没有喝到那么多剂量,这大部分都是心理作用。 何考:“在苦茶出事之前,你为他办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冯梓龙作回忆状,边想边说道:“最后一件事?去年11月20号,苦茶师父命我到惠明乡下取一件东西,给东西那人我不认识……然后我就把东西带到这里来了,叶师弟可以作证!” 何考叹了口气:“真是屡教不改啊,罚两杯!” 叶良成怔了怔,但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又接连给冯梓龙灌了两杯酒,先后加起来二两七钱已经下去了。 冯梓龙惊恐难抑,真切地察觉到浑身肌肉的麻痹感,这已不是心理作用,颤声道:“我说的这件事是真的呀,叶师弟可以作证!” 叶良成悄悄向何考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何考却冷笑道:“你犯了两个错误,首先你应该叫叶师兄,而不是叶师弟。 其次,你刚才说的是11月20号的事情,我问的是苦茶让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你点提示,去年12月5号,你去了江淮省栖原市浦港镇,都干了些什么?” 冯梓龙:“啊,您是想问这件事啊?苦茶师父派我去执行一个任务,制造一起意外,把一个名叫陈淑的女人送进急诊室,而且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破绽。 我施了点小手段,让她骑电瓶车栽沟里去了,然后我装做路过的人,打算帮她打电话叫救护车。结果她在当地熟人挺多,有其他的路人帮忙送到了医院……” 说到这里他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何考。 何考并没有再罚酒的意思,微微点头道:“接着说,在医院里还有什么任务?” 冯梓龙:“那女人有个儿子,姓黄,在市里工作。如果没人打电话告诉他,我负责当热心群众通知他,说他妈妈出车祸送去急救了。 如果已经有人打了电话通知他,我就负责在医院等着,记录他赶到的时间……然后就没我什么事了。” 何考:“这是古茶让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吗?” 冯梓龙赶紧否认道:“不是。”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显然又是一个坑,答错了又得灌酒。 何考:“哦,苦茶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又是什么时间的事?” 冯梓龙:“春节前,今年1月10到11号。” 何考:“在庐江市?” 冯梓龙一惊,暗道这位火青前辈果然什么都知道,幸亏自己没有再说瞎话,抢答道:“对对对,就是在庐江! 跟上次的任务差不多,动手的对象是个男的,叫苗正国,也是制造一场意外把他送进急救室……” 何考打断他道:“让我猜一猜,那人有个女儿在外地工作,你的任务也包括记录她女儿赶到医院的时间?” 冯梓龙:“是的!他女儿是第二天赶到的……不敢欺瞒前辈,这就是古茶师父交给我的最后一个任务。” 何考起身道:“我也懒得再亲自问你了,还是按我定的规矩办。你将认识苦茶的经过,还有这些年都为苦茶做了哪些事,从头至尾详细告诉叶良成,让他记下来。 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有这么点小事。你若早这么知趣,又何必受这番罪?三阶修为得来不易,你在苦茶手下也是个可用之才,希望你珍惜机会。 你记住了,就按刚才的规矩,假如我再发现你说错一句,或者我已知道的事情,你却隐瞒未说,就别一杯一杯的喝了,这一整瓶酒就直接干了吧!” 冯梓龙可不能再喝了,现在喝下去的剂量,以他的修为还能缓过来,再多可就顶不住了……把这一瓶都干了,若不及时抢救那会送命的。 何考说完这番话,便背手走出了餐厅。 叶良成拿出冯梓龙自己带来的录音笔,又取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大炮台师弟,抱歉啊,踢坏了你一个蛋,但另一个蛋还是好的,你得珍惜。 火青前辈的吩咐你也都听见了,就别想着玩心眼了,我们开始吧……” 何考并没有走远,他在五楼坐下,收敛气息凝神不语,冯梓龙说的话他都能听见,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冯梓龙已经不敢再耍花样了,心理防线已然崩溃,假如不是只要他交待与苦茶有关的事情,估计他连从小干的坏事都能坦白。 何考怎会知道大炮台的姓名、住址,还确定去年陈妈妈遭遇的意外就是他干的?前者是搜查结果,后者是碰巧了。 冯梓龙今晚摸进园区,带着一支录音笔,身上没有其他任何能暴露身份的东西,除了随身的一柄短刃,兜里连张纸都没有,更没有手机。 但是现代东国人出门,哪有不带手机的? 他在摸进园区之前,将手机和一张房卡塞到了外面围墙的一个砖缝里,还用石块把砖缝给堵上了——这些小动作已经被何考发现了。 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何考已经检查了手机和房卡,发现房卡是南花北郊一家酒店式公寓的,偏偏上面还贴了标签写了房号……这不就方便了吗。 何考摸到那里打开了房间,找到了冯梓龙的身份证件,东国身份证是真的,姓名冯梓龙,照片也能对得上,登记地址是山闽省鹭洲市统一路202号2单元302。 他又找到了一张登机牌,是从鹭洲市飞到南花市的,时间是七天前,和身份证上的地址也对上了。 坏事干多了的人,都习惯性保持谨慎,冯梓龙把证件留在了酒店房间里,就连房卡和手机都藏在了园区外面,哪能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何考已经把他的身份证给找到了。 冯梓龙又不是何考,他出远门还是要乘坐飞机、高铁的,必须带证件,而且在东国使用伪造证件很麻烦,有些场合几乎不可能。 至于他曾在栖原给陈妈妈制造了意外,何考之所以知道,因为在jb区医院见过他。 那天何考正在jb区跑外勤,听到陈妈妈出事的消息,他在小胖之前就开车赶到了医院,急诊处的大门外,他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抽烟。 当时不知为什么,他还特意多看了那人两眼。此刻回想起来,可能就是一种莫名的感应吧,因为那人也在暗中瞥了他一眼。 或许还有他从小就佩戴那枚兽爪挂坠的缘故,那是一件被动型法器,除了能安神还有恶意侦测的功效。 何考可是随身佩戴了二十多年,就算如今不再佩戴,但他修行入门后,或多或少也有一种恶意侦测的直觉。 后来何考意识到陈妈妈遭遇的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也曾仔细回忆过当时的情景,如今见到了冯梓龙本人,他便认了出来。 至于小苗父亲的事,是何考用话术诈出来的,也是他的推断。 因为小苗父亲遭遇的意外,和陈妈妈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同一人的作案风格。当时的何考,也是由此才反应过来——陈妈妈遭遇的不是意外。 那应该就是冯梓龙最后一次执行苦茶交给他的任务,因为没过几天苦茶本人就出事了。最想找的仇人终于找到了,而且是自投罗网,何考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冯梓龙交待的事情实在让人肝颤,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类都干过。 186、醉解凶刀送佛归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冯梓龙原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在鹭州市和伙同几个人占了一片景区码头揽客,平日或挑起或遭遇冲突纠纷不少,是拘留所里的常客。 他遇到苦茶的时间是七年前。 前一天他坑游客惹错了对象,让对方给教训了,还被带到派出所里晾了一整天,又被罚了一大笔款,出来后身上没钱了。 那天夜里他在自己家附近一条小巷里看见一个人,对方手上的金表和脖子上的大金链子都很晃眼。 他知道那条巷子里的监控是坏的,所以就起了歪心思,从后尾随想发点小财…… 结果那人转过身来居然戴着一张面具,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显露了匪夷所思的手段。冯梓龙当即跪伏,并恳求拜师学艺。 这就是他认识苦茶的经过,后来便跟随苦茶修习秘法,并执行苦茶交给他的任务。一开始他也有些胆战心惊,但随着修为越来越高、本事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 冯梓龙是苦茶最早培养的清洁工,修行入门后六年多的时间,他执行了二十几次任务。有些任务很简单,就是私下跑個腿,有些却是犯下重罪! 苦茶布置任务通常只有两个要求,一是达到目的,二是不要暴露,至于完成任务过程中清洁工们还顺手干了些什么,并不会过问太多。 根据冯梓龙的交待,曾有一起上了新闻热搜的火灾,就是他和另一名清洁工干的。 那是灭门惨案,火灾还波及了无辜的邻居。冯梓龙不知苦茶为什么要灭了那一家人,连妇孺都不放过,他和同伴只是执行任务…… 苦茶布置任务从来不说缘由,也不允许他打听,只让他按照要求去做。 冯梓龙从午夜一直交待到凌晨,不仅因为讲的事情多,而且随着药力的发作,他也有些口齿不清,说话比较困难。 “你都说完了?”叶良成尽管一直没怎么说话,可再开口时声音居然哑了,连眼睛都是红的,也不知是不是熬夜的缘故。 冯梓龙:“能想起来的都说了,假如火青前辈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再仔细回忆,尽量补充细节。 叶师弟,不,叶师兄,在火青前辈门下,我应当叫你师兄了。 先前的一切都是误会,苦茶师父不在了,我们今后都为火青师父效力。请师兄转告火青师父,无论他有什么吩咐,我一定都会尽心尽力完成!” 叶良成收起了录音笔和手机,站起身拎起了桌上的酒瓶子,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但手一直在颤抖。 冯梓龙也注意到了,看出他好像是很害怕的样子,不禁问道:“师兄,这位火青师父待人是不是很严厉啊?” 叶良成此刻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一言不发走了出去。他确实是被冯梓龙交待的事情吓着了,但心头更多的是悲愤。 苦茶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此刻已彻底崩塌。 叶良成不是傻子,傻子也不可能修炼术法有成,悟性没问题的人智商也不会有问题。在火青前辈出现之后,他已渐渐意识到到曾经的很多事情都不对劲了。 但想推翻故有的认知,人最难说服的就是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苦茶的行止自始至终都是那么诡异。假如他仅仅是一位不愿暴露身份的神秘高人,倒也可以理解,但很多事情并非如此。 苦茶教的这些“弟子”,从来只使用代号。苦茶严令他们不许互相透露现实中的身份,也不许私下联络,更不允许谈论平日做的事情。 哪有师父这样教授弟子的?如此诡异的行止,就连黑社会都没有这干的,甚至比间谍机关还要见不得光。 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苦茶根本不是在调教弟子,而是在培养一批为非作歹的工具人。苦茶将不同的任务布置给不同的手下,这些人都牢牢被苦茶控制。 叶良成曾经也天真地想过,苦茶师父本人还是好的,只是他收的那些弟子有人背着师父为非作歹……但冯梓龙交待的事实彻底打碎了这个幻想。 苦茶就是作恶的源头啊,冯梓龙等人干的那些坏事,就是苦茶布置的任务,他们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干。 叶良成也感到一丝庆幸,苦茶当初看中了这片废弃的园区,要打造一个秘密道场,让他在此地当看守。 所以他的身份是相对半公开的,而且绝大部分时间都要守在这里。可能是为了避免他暴露,所以苦茶并没有派他执行太多任务,尤其是那些为非作歹的任务。 若非如此,叶良成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就在此时,他听见了火青前辈的声音,召唤他上五楼。 叶良成神情木然地登上五楼,身为三阶术士竟有些步履沉重,上楼梯时甚至是拖着脚走的。来到五楼,火青前辈就坐在黑暗中,并没有开灯。 叶良成哑着嗓子道:“火青前辈,他已经交待完了。我都录了音,您是亲自听,还是让我简要给您说一遍?” 何考摆手道:“不必说了,我都听见了……叶良成,你在害怕吗,为什么浑身发抖?” 叶良成忽然噗通跪倒,颤声道:“前辈,您对我有再造之恩,这恩情我这一辈子都还不完。今后您有任何差遣我都愿赴汤蹈火,但是……” 讲到这里他似是说不下去了。 何考和颜悦色道:“但是什么?但说无妨。” 叶良成:“但是我做不来,也做不了大炮台做过的那些事。” 原来他真正害怕的是这个! 火青前辈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称与苦茶有旧,还告诉他苦茶出了意外,然后继续指点他的秘法修行、教了苦茶未曾教的法诀。 叶良成也琢磨不透这位火青前辈的来路与用意,火青是想揭露苦茶及其弟子的真面目,还是想取苦茶而代之、收编苦茶留下的势力以及资源? 叶良成却清楚,假如火青前辈想取苦茶而代之,他绝不愿干大炮台曾做过的那些事。 若火青仅仅是想收编苦茶留下的势力,叶良成也没法反对,但他还想劝说火青前辈——千万不要做第二个苦茶,只是意思表达得比较委婉。 何考笑了,看着叶良成道:“哦,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假如是实话,我倒不必责罚你。” 叶良成叩首道:“确系肺腑之言!我不知前辈您与苦茶是什么关系,但也想恳求前辈,切勿再行苦茶之事。” 何考做沉吟状:“这样啊?我不想成为另一个苦茶,但是叶良成,你仔细听好了,我可以给伱两个选择。 首先第一条路,你可以取苦茶而代之,将苦茶那些弟子收编在自己麾下。你不用亲自去干那些脏活累活,自有他们替你去干。 苦茶传授你的秘传不全,不仅是根本心法有缺,各种应用术法也没全教,而这些我都会教给你。你只需要好生修行,有事听我的吩咐即可。 第二个选择,你连我的身份都不知道,我也不怕你泄露什么秘密。我会带走这个基地中苦茶留下的所有东西,从今往后,你便自生自灭吧。” 何考说完后,叶良成就跪在那里,前额触地肩膀不住地颤抖,好半天都没动静。 最终还是何考先开口道:“考虑好了吗,我可没时间等你到天亮。” 叶良成抬起头,已是满面泪痕:“前辈,我不会选第一条路。” 何考:“那就是第二个选择喽?” 叶良成:“是的!” 何考忽然话锋一转:“你方才上楼之前,似是想把那瓶酒拿起来,为什么?” 叶良成:“我想给冯梓龙灌下去。” 何考:“为何没有动手?” 叶良成:“我不敢擅作主张,决定先来请示您。” 何考:“有一个成语你应该听过,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想那么做我不反对,就按你的想法处置吧。” 叶良成听到这个“成语”时,还以为何考要放过冯梓龙、将此人收为己用,难免很失望,可是听到后面却不是这个意思,又不禁啊了一声。 何考:“你有何疑惑?” 叶良成:“您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还以为你想放过他呢。” 何考:“我不是和尚,但也听说过一句话,众生皆有佛性,你有他也有。我刚才说的是你,你选了第二条路,就是真正的放下屠刀。 我不想成为苦茶,也不想把你培养成另一个苦茶,但我不清楚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所以才会指出两条路让你选。 假如选第一条路,你便能得到苦茶曾拥有的一切,还有我传授的各种秘法。但是你放弃了,宁愿去选第二条路,这才是放下屠刀的真意。” 想了想何考又补充道,“我所理解的真意! 读研的时候看过很多杂书,也包括一些佛学书,而我本人对这句话就是这样理解的,和庙里的和尚没关系。” 叶良成有些诧异道:“前辈您还读过研?” 何考:“我又不是古人,现在考研的那么多,我为啥不能读?” 叶良成也意识到自己这一问唐突了,讪讪道:“也是哦,可惜我没读过。” 何考:“你想读就去考呗!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这么一打岔,叶良成虽泪痕未干,但心情莫名轻松了不少,又问道:“那大炮台呢,您不是说他也有佛性吗?” 何考:“你觉得他该不该死?” 叶良成咬牙道:“该死,当然该死,简直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何考耸了耸肩:“那么一瓶酒灌下去,他还能拿得起屠刀吗?这是在帮他!这也叫放下屠刀,立地往生极乐,他到了那边也未必不能成佛啊。 他爱去哪儿成佛就去哪儿成佛,我只说他有没有可能成佛,又没说他是死是活……要么我给他把那瓶灌下去,要么你亲手给他灌下去。” 叶良成赶紧道:“这种事哪能劳烦前辈亲自动手。” 何考:“那你就去送他一程吧。” “遵命!”叶良成答应一声,立刻起身下楼,脚步比方才轻快多了。 时间不大,叶良成便回来了,低头道:“前辈,那瓶酒他已经干了,用不用再开一瓶?” 何考:“一瓶的剂量足够了,就不要浪费了。” 叶良成:“也不算浪费,还有三瓶都被他下了毒,反正也喝不了。” 何考:“留着吧,或许还有别的用呢,你自己别喝错了就行。 哪怕不喝,待你将来修炼了鉴物术,也可以拿着与正常的酒做参照比较,免得像今天这样分辨不出来。” 叶良成:“那就按前辈您的意思办。” 何考:“那酒不是喝下去立刻就能把人送走的,大炮台一时半会儿去不了西天,怎么还得再等一会儿,你咋上来得这么快?” 叶良成头垂得更低了:“我从来没杀过人,也不想看着……” 何考打断他道:“君子远疱厨嘛,心情我理解。” 叶良成:“前辈的学识,令人折服!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这是真心话,今天何考解了两个典故,分别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以及“君子远疱厨”,叶良成感觉真是被上了一课! 何考不紧不慢道:“人死在你这里比较麻烦,我回头会把他带走。 方才那两个选择,其实是道心之问。你选择了放下屠刀,很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给你第三条路。 不论用什么方法,尽量查出苦茶其他弟子的身份以及过往行止,就像今日调查冯梓龙一样,帮他们放下屠刀。 或是像你这样放下,或是像他那样放下。 我会继续指点你的秘法修行,教授你各种应用术法,那些人应该都不是你的对手。具体该怎么做,你有什么想法吗?” 何考刚才给的那两个选择,决定了叶良成是死是活。 要么叶良成善良正直,选择不去作恶;要么叶良成聪明通透,猜到了何考的用意……总之他选对了,不论什么原因吧,其实聪明与善良兼而有之是最好不过。 然后何考才告诉叶良成,还有第三条路。 叶良成答道:“想找出那些人,有两条思路。其一是我继续守在这里,很多人想必会跟大炮台一样,时间一久便忍不住跑回来查探情况。 其二还有另一条现成的线索。 刚才您也听见了,大炮台还交待了“红杉”的身份,就是他想冒充的高晨树。我可以去调查高晨树,也给他带一瓶酒过去,或许能掌握更多情况。” 187、绿水浮天云扫地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审问冯梓龙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叫什么名字?冯梓龙当时回答自己叫高晨树,企图蒙混过关。 但他也不是随便乱说的,高晨树确有其人,也是苦茶手下的一名清洁工,代号红杉,常住山闽省闽州市,如今是二阶修为。 冯梓龙交待的那一起伪装成火灾事故的灭门惨案,就是他和高晨树的一起干的。 冯梓龙这种人,就别指望他能老实听话。尽管苦茶不允许手下私下联络,但冯梓龙还是利用一起执行任务机会,暗中查出了高晨树的身份。 他的想法也很朴素,就是想伙同或者利用高晨树,去干一些有利可图的私活……方才交待往事的时候,冯梓龙也将高晨树的情况一并交待了。 冯梓龙私下查过一起执行任务的高晨树,那么高晨树有没有干过同样的事情呢?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说不定还能找到苦茶更多的“弟子”。 去找高晨树是主动的方法,叶良成还有一个被动的法子,就是在这个秘密基地等着。肯定有人跟冯梓龙一样,会忍不住再回这里…… 听了叶良成的计划,何考又问道:“想法不错,可你有没有具体的方案?” 叶良成:“前辈,您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何考:“也不能说是交待,只是提醒。 假如我今天没来,你恐怕就会栽在冯梓龙手里。你在明,他在暗,哪怕你没喝下毒酒,他也会用别的办法暗算你。 你再想想,苦茶的其他手下又是什么人、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伱虽然装了触发报警装置,但那并非万能。而且你也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守在这里等他们,总有离开办公室的时候。 而且就算你能每天都守在这里,反而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叶良成:“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何考:“我只是提醒你其中的凶险,不要事事都问我,自己好好想想可以怎么办?” 叶良成眨了半天眼睛,似是将这件事当成了火青前辈出的一道考题,思忖着说出了好几条方案。 鉴于演武场和地下道场都非常隐秘,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他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再雇几個保安,平日负责巡逻、喂狗啥的,也不能总是一个人守在这里。 这片废弃的园区建筑面积很大,各种空间结构相当复杂,如今恐怕没人能搞清楚所有的情况,他会再打造一处,不,两处秘密据点。 第一处据点是他自己的秘密藏身处,他本人没必要始终都在明处,只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才会露面,并保持足够的警惕。 看上去他会经常外出,有时是真的出门,有时则是躲在藏身处。 第二处秘密据点是个库房,将苦茶留下的、所有的价值或者有用的东西,都存放到那里,并在地下道场中留下一封信。 信的大致内容,可以与他对冯梓龙介绍的情况差不多,但需要补充一些细节、改换口吻,并强调某些事情。 比如苦茶师父已于半年前意外身亡,如今由来了一位火青前辈,火青前辈暂命叶良成为这一系势力的联络人。 苦茶曾经的弟子,若想恢复在师门中的身份、继续得到秘法传授以及各种资源支持,首先就要交待自己的身份以及过往行止,以确保值得信任。 信中还要留个联系方式,假如有人看到了信,可以与叶良成联系,若有必要见面的话,则由叶良成通知时间地点…… 对叶良成给出的方案,何考还算满意。这小子原本有些缺根筋,但也没关系,经历的这么多事情,便是成长的契机。 至少在这一刻,他已经开始独立地、主动地思考了。 何考点头道:“既然想到了,那就去做吧。总之有冯梓龙这个例子,苦茶培养的那些清洁工,恐怕还不少阴狠之徒,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心慈手软。” 叶良成却注意道这句话中一个奇怪的词汇:“清洁工?前辈,您说的清洁工是什么意思?” 何考叹了口气:“给我留个邮箱吧,我发份资料给你,你看完就明白了,还能解答你的更多疑惑…… 等你做好刚才的说布置,我会再来见你,到那时再传授你其他的法诀吧。” 离开此地后,何考给叶良成发了份资料,内容主要分两部分。前一部分是关于术法、术门、术士的介绍,也不能让叶良成始终都蒙在鼓里。 另一部分内容,就是对惠明石家的介绍,以及宗法堂处置惠明石家的通报结果,包括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受到了什么处罚。 其中也当然提到了胡叔略与顾江的身份,在宗法堂介入调查时,这两人已先后身亡。 资料中挑明,顾江就是苦茶,他秘密培养了一批术士、私下传授秘法,专门派出去干一些石家明面上不方便干的活。 石家家主称之为保洁部,顾江则称这些人为清洁工。 看完资料之后,叶良成才明白自己也是顾江口中的一名清洁工,而他的仇人胡叔略与顾江居然是一伙的…… 外人很难体会叶良成的心情,总之他买了很多纸钱元宝,找了个路口默默地烧了很久,第二天便开始做各种应对布置。 何考背后也是有人的,虽然江长老让他自己看着办,却没有让他藏着掖着的意思,所以他将此事经过详细“汇报”给了江道祯。 他还问江道祯什么时候能回栖原,有些问题不太方便打电话或者发邮件,最好能当面请教。江道祯没等来,一周后他却等来了谷地师。 谷椿长老名义上不是来找何考的,他老人家经常行游天下,前段时间从宗法堂借出了飞天神器一朵云,更是四处飞得飘飘然。 这天他飘到了恒州,拜访岐黄灵苑。 林青霜平日在城中的药铺里坐堂,蒙芽在身边打下手,周末通常会回到岐黄灵苑,这时小胖也会从栖原过来向师父请教修行中的各种问题。 有自己人就好办事,何考给高雪蛾打了招呼。虽然项目组周末经常要加班,但小胖每次请假都很顺利,只要别耽误工作进度就行。 这天又是何考陪着小胖一起来到岐黄灵苑,因为林青霜让小胖带了话,让他有空去吃个饭……在这种时候,何考通常会下个厨亲手做两个菜。 他最近学会了不少新菜式,都是在岐黄灵苑中就地取材。 修炼了鉴毒术、鉴药术,又开始接触鉴物术,何考尚未成为鉴定大家,倒成了一名更出色的厨子和野外采集专家。 岐黄灵苑这么大一片山野,不仅有品种繁多的草木,还有不少放养的荤菜原料,他能找到很多食材,不论是普通的食材还是修行灵药,都可以琢磨怎么做更好吃。 据说丹鼎门有不少术士擅长做菜,不论平日愿不愿意下厨,但手艺都是不错的。这可能就是修行鉴药术以及后续的炼丹术,附带的一个收获吧。 何考并非丹鼎门弟子,可厨艺也在不知不觉中进步着。 何考这边做好了菜,正陪着林青霜及两名弟子刚要吃饭。谷长老驾御着一朵云,晃晃悠悠就飘来了,人在半空便有神念传来:“妹子,刚吃呢,我来得真巧啊!” 神念中不仅有这声招呼,还有自报身份与来意的信息,谷长老自称正在巡行各地,听说林青霜已突破四境修为,还收了两个得意弟子,顺道上门祝贺。 林青霜赶紧领着三名晚辈起身迎接,谷椿笑呵呵地进门,正好坐下一起吃饭。他老人家胃口很好,吃到一半菜居然不够了,何考又临时下厨多做了两道。 大中午的,林青霜不许小胖和蒙芽喝酒,因为下午还要考教课业,只让何考陪着谷长老喝几杯。 饭后喝了杯茶,谷长老当然还要参观一番,他对林青霜道:“师妹,你还要教导弟子,就不用陪我了,让小考引路介绍就好。” 谷椿让何考陪着他去山里逛,林青霜在背后瞪了谷长老一眼。以谷椿的修为肯定能感应到,但他老人家只笑呵呵装做不知。 何考对这里已经很熟了,但对灵药特性于地气环境的关系、各种阵法布置的玄妙尚不甚了解,正可趁机请教这方面的宗师谷椿。 何考给谷长老当导游,说话间感叹道:“半点尘埃拈不到,一朵白云飞去来……您老人家可真潇洒!” 谷椿笑道:“中午也没喝多少,你怎么开始吟诗了? 我在宗法堂,负责监察天下术门弟子行止,当然得到处飘了。也得感谢你呀,铲除了惠明石家,才使一朵云这件神器重见天日,我老人家便借来用用。 可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我潇洒,他们总拐弯抹角地劝我把这件神器放回去,说什么等下次要用的时候再去借……” 这件飞天神器一朵云,并非是谷长老的私物,而是由宗法堂收藏,有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 谷椿上次去境外收拾曾鸿业,将一朵云借出来了。但那件事早就搞定了,他却一直没还,有这件神器在手,干啥事都方便多了。 但也不好说他是公器私用,因为他老人家说了,去年十月的术门弟子大普查后,他还要行游各地核实情况。 何考附和道:“有此神器也不应该束之高阁,又像惠明石家那样藏于秘库,就应该紧您老先用着。” 谷椿笑了:“还是你这孩子懂事啊!回头我就把这话转告给其他几位长老,别总是对我有意见。” 这话何考就不敢接了,赶紧低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无针对哪位长老的意思。 只是您老监察天下术门弟子行止,实在太辛苦了!终日奔波忙碌,劳神费心不得安闲,当然应该更轻松些才好。” 谷椿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何考,神情似笑非笑:“辛苦?请问你的哪只眼睛,看出我老人家辛苦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山野深处,置身一片葱翠之间。八月末的栖原、恒州一带,天气仍然很热,可这里的感觉却舒爽清凉。 山中有泉,便有涧流。刚才两人路过的下方,泉流在山势陡峭处形成一连串的叠瀑,而这里的低洼处,又汇聚成一个清澈的水潭。 水潭边有一株两人合抱粗的朴树,浓密的树荫遮住了天上的烈日,树下有一块平坦的白石,谷椿正站在白石上。 一阵微风吹来,他老人家的身形仿佛就融入这山色风情,形容不出的潇洒安适,哪里有半点操劳愁苦之相? 待山风稍歇,水面渐平,倒映四周峰峦,只望见绿水浮天、白云扫地,也分不清那潭水中的云朵,是否曾是那飞天神器。 188、心闲还笑野鹤忙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莫名走神了,一时忘了说话,似进入了空灵的悟道状态,就站在那里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又似在这天光云影中无处不在。 以往他只在定坐深寂中才能进入这种状态,而今日却是闲聊中莫名的触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灵动感与鲜活感。 他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光影荡漾碎开,随之回过神来。 潭中也有几块渐次露出水面的白石,从上面一块块跳过去就可走到对岸,只见谷椿来到一块白石上坐下,脱了鞋在潭水中泡脚。 搅起的波纹击碎了天光水镜,扯乱了青山白云,他老人家招手道:“这水好清啊,你也来泡泡吧。” 何考也脱了鞋坐到另一块石头上,潭水并不冷,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清凉感,仿佛心情都被洗得特别纯净。 谷椿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老人家的修为,也不算很低了。” 何考:“嗯,那是!很不低了。” 谷椿:“我修炼了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让自己越修炼越辛苦、越修炼越奔忙、越修炼越神劳、越修炼越不得舒心吗?” 何考刚想说话,他老人家又开口道:“当然是为了越修炼越逍遥、越修炼越轻松、越修炼越畅快、越修炼越开心。 所以你刚才的话是不对的,说我实在太辛苦,终日奔波忙碌、劳神费心不得安闲,听着好像是在夸我,其实等于在骂我。” 何考连连摆手道:“地师大人,晚辈真不是这个意思……” 谷椿笑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半点尘埃拈不到,一朵白云飞去来’这也你是刚才吟的诗句,就是在形容我老人家洒脱。 可见你不是不懂。 但你回头又说我辛苦,只是想拣好听的说,拍我老人家的马屁而已。不用叫我地师大人,伱管老鬼叫大爷,叫老不羞李伯,就叫我一声谷叔吧。” 何考:“谷叔,请您老指点。” 谷椿:“你在南花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前两天还特意去那个废弃园区看了看,处置得非常不错。 我本打算,若你做的有什么不对便教训几句,结果愣没挑出毛病来。你的年纪不大,修为也不高,做事倒是挺细致。” 何考只得谦虚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谷椿仰头看向山巅:“这世上应该做的事情又有多少呢,人们都去做了吗?这件事,并没有谁要求你一定要去做,是你自己找过去的?” 何考:“是的,惠明石家虽已覆灭,但顾江自尽,他培养的那批清洁工下落不明。我知道那些清洁工做过什么事,不可能置之不理,既想出一口恶气,也要消除隐患。” 潭水已重新归静,蓝天白云又在脚下,谷椿晃了晃脚丫子将其拨乱道:“你不愿放过那些清洁工,但你却放过了叶良成。” 何考:“叶良成也是受害者,他本人并无恶行,只是受到了顾江和胡叔略的陷害、欺骗以及利用。惠明石家覆灭,其实是他的解脱。” 谷椿:“换個普通人,可能做到这一步就够了,直接告诉他所有真相,然后再问他愿不愿意帮忙找到其他的清洁工。 可你把这第一步放到了最后一步,前后用了一个半月时间,从栖原到南花来回跑了那么多趟,占用的还都是自己的休息日。 扮演前辈高人,跟他切磋比划,又抽丝剥茧指出对方所得心法不全,再给他布置任务,要确认往日同伙的身份行止。 待到冯梓龙找来,你出手便能将之拿下,却要叶良成装做中毒,引冯梓龙主动现身,暴露其人与苦茶的真面目。 收拾了冯梓龙,你再告诉叶良成所有真相……这已经不是剥茧了,简直就是在绣花!我想问你一句,你累不累啊?说真心话。” 何考:“不累。” 谷椿:“不仅不累,你还挺爽,对吧?” 何考低头看着水面,嘴角露出了笑意。谷长老说得对,在叶良成面前,他就是神秘莫测的前辈高人,感觉确实挺爽的。 有多爽?反正比打游戏有意思多了! 经历了这件事,他多少能理解那些传说中的高人游戏红尘的心态,见人间疾苦心怀悲悯、当为则为,但本人并无仇苦,仍能洒脱超然。 谷椿又接着说道:“你愿意那么做,也有能力那么做,而且还做到了,感觉当然很爽。你若不是隐蛾,就是跑这多趟来回,累都给你累趴下了,当然劳心损神。 若因修行之故,所做之事却令你愁苦不堪、愤世嫉俗,那就不要再做了,也没必要谈什么恢复隐蛾一脉,因为你修不成。” 何考:“多谢谷叔教诲。” 谷椿:“不能说是教诲,只是提醒而已。如今宗法堂有三位长老知晓你的身份,江长老最满意你的品行,李长老最满意你的悟性,而我最满意的就是你这种性情。 你若问我行游天下、监察术门是什么感觉?你既喝了酒吟诗,那我也来一首——泉水流歇随意适,白云飘住自情闲。万仞峰峦观野鹤,清风明月本来心。” 何考:“好诗,好诗!在您老身上,我看到了传说中真正的仙家高人气度。” 谷椿:“怎么,你在别人身上没看到吗?” 何考:“呃,我倒不是那个意思。” 谷椿瞟了他一眼:“看表情就知道你有话憋着,说出来吧。” 何考:“您刚才的诗,令我想起了一句佛偈——闲云野鹤非法相,清风明月亦色尘。” 谷椿:“你若想论道,至少六阶再说,修为未证都是扯淡。你若想辩经,那是找错人了。” 何考:“不是,不是,我哪能跟您老人家论什么道、辩什么经。就是突然想起那两句佛偈,意思好像就是在怼您方才那首诗呢,不知您老是怎么看的?” 谷椿:“闲云野鹤何非法相,清风明月亦是色尘。既在世间,闲云野鹤、清风明月、高山流水、隐蛾地师,当然皆是色尘。 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若仅是废话倒也罢了,可它偏偏还有毒,我建议你少看这种东西。” 何考:“我是好几年前看的。” 谷椿:“你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影响深刻以至随口而出,想必那时候过得不太好吧?不是说生活怎样,而是指你这个人的状态。” 又被地师大人说中了。 那时何考的爷爷去世了,他也刚刚读研,除了老家一栋小楼几乎一无所有。不仅是物质,更是精神。 读研期间的费用,几乎都是他自己勤工俭学挣来的。 他曾在咖啡厅里打工,晚上坐在收银台后面看过不少书,也包括佛学著作。现在回头看,在外人眼中,他可能有那么一点抑郁倾向吧。 但他本人的感觉倒不是抑郁,只是茫然不安,那是他人生中最迷茫的一段时期。 小时候家中也遭遇过重大变故,但他还年纪太小,不知不觉中就过来了,可是等到本科毕业时他已成年,须独自面对一切。 研究佛学并没有使他找到人生方向,却使一位技术宅男兼职了文青属性。 硕士毕业后他没有继续读博,令导师很失望乃至颇有微辞,因为导师真的很看好他,还想把他留在手下干活。 但何考自己清楚,实在是不想继续读了,现实条件也不允许。 高雪蛾其实在那家咖啡厅里早就见过何考,她当初以为何考就是一名服务员。 后来何考去螣信集团栖原分公司应聘,高雪蛾才知道他那时是勤工俭学,然后从人事那里把何考要到了自己的部门。 参加工作之后,何考自觉已可安身立命,心情才渐渐舒缓,再然后……他成了隐蛾。 谷长老的一句话,勾起了何考的回忆,接下来的话,又将他从回忆中唤醒。只听他老人家停顿了片刻又说道:“万物皆色尘,但色尘与色尘,也有分别。 若修为不到‘了无分别’的境界,反正我是没到,此言不仅无助,且会误人。若真到了那种境界,也就不是人了。 米饭与狗屎皆色尘,但人需要吃的是米饭,而不是狗屎。叶五娘与大炮台皆色尘,但你杀了大炮台却救了叶五娘,处事就当如此。 小考啊,你今天的菜做得不错,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何考正若有所思呢,冷不丁谷长老却提到了做菜,他抬头道:“您问。” 谷椿:“有这么一种说法,东国人的各种烹饪方法只追求口感,却破坏了食材本身的营养成分。所有食物,应尽量以原生态的方法食用,才是最健康的。你怎么看?” 何考:“大谬不然!” 谷椿:“为何?” 何考:“说这种话的人,咋不去茹毛饮血呢?我会鉴毒术,多少也会点鉴药术与鉴物术,有一个小发现,在很多情况下,最佳的口感,往往就是最利于营养吸收的状态。 而且还有很多加工方法,比如蒸煮、晾晒、焯水、过油、腌制、发酵,其实也是在给各种食材去除毒素、防止过敏。 否则很多东西就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吃的问题。” 谷椿笑了:“茹毛饮血并非返璞归真,更非道法自然,但凡能弄口熟的,上古猿人都知道该怎么办。” 何考也笑道:“您老说的太对了!” 谷椿:“你今天应该不是来陪我老人家吟诗作对,有什么事就说吧。” 何考:“我其实是想问,叶良成又当如何处置?” 谷椿:“你不是已经处置了吗?” 何考:“这只是权宜之计,让他顺心有为,也好洗消心魔。但将来他若突破四阶修为,自会受到观书洞天的召唤,像他这种情况,还能回归术门吗?” 谷椿:“原来你已知道高阶术士会受何感召,自古以来有不少高阶散修,都通过这种方式回归术门,但叶良的情况却有些特别……” 随着话音,这位长老发来一道神念。 “野生术士”突破四阶修为,自行找到了观书洞天。那么宗法堂以及宗门的掌门、执事,会考察其的过往行止,若无问题便可被正式列入谱册,并接受二次传承。 若其人有恶行不能容,则可能被废修为,甚至被斩灭! 至于叶良成这种情况,恐怕就比较复杂了,因为“清洁工”这个团伙,已经被术门认定为“恶势力”。 假如叶良成找到了观书洞天,入微门很可能并不会为他举行二次传承仪式,原因完全可以理解,不废了他的修为就算宽容。 对叶良成而言,这也没什么不公平,其来历本就大有问题,很多事情是说不清的,只要修为还在,他更谈不上有何损失。 他突破了四阶,难道入微门就一定要传授他更高境界的法诀吗?也没这个道理。 来历不明的散修,想得到二次传承,须通过宗门考察、得到掌门的认可。别的不说,如今的入微门掌门、宗法堂长老康如林,能认可叶良成吗? 入微门其他的尊长,谁又愿意和这些清洁工沾上关系,不废其修为已算宽容,难道还要让谁去代师传法、指点他们修炼吗? 他们不是何考,没跟叶良成打过任何交道,谈不上了解或信任,除了监督其行止,也没什么义务或责任。 除非叶良成想法设法,投效在某位尊长门下,努力证明自己以获得其认可,最终说服掌门点头……这个难度和代价可就太大了。 谷椿最后道:“你如今已算隐蛾门的掌门,为何不让他拜入隐蛾门,由你来代祖师传法呢?” 何考:“啊,还能这样吗?” 谷椿:“难道今后有什么事情,你都要自己一个人解决吗?况且你对叶良成恩同再造,他对你也绝对信任与尊重。 你已经用了这么多功夫去考察他、点化他,他也通过了你考察、获得了你的认可。缘法已至此,你若不把他纳入门中,才是不该。” 何考:“我的意思是说,他已修习入微术,难道还能拜入隐蛾门吗?” 谷椿笑道:“你听没听过我老人家的经历吧?其实我当年的境遇,与江湖散修也差不了多少,首先修炼的是丹鼎术……” 189、皆有懵懂年少日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谷椿少年时,通讯手段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修行入门前他连电话都没见过。 县城里有那种手摇式固定电话,乡政府也有一部,还有专门的电话员值班。但是他们村还没有电话,当时连公路都没通,信息交流极不顺畅。 他是在上山砍柴的时候遇到了师父,师父自称在行游途中入山采药遇险受伤。师父是丹鼎门术士,姓黄名万育,被他救回村里后便收其为徒、传授了丹鼎术。 在谷椿突破二阶修为后不久,黄万育师父便去世了,假如看这段经历,倒是有点像武岩骏。 与武岩骏不同的是,谷椿的师父黄万育并未被革籍,理论上他是正式的术门弟子,完全可以上报术门列入谱册,但师父并没有来得及这么做。 黄万育本人的修为不算太高,只有三阶而已,也没来得及告诉谷椿更多事情。还好师父传授了完整的法诀,谷椿自己继续修炼,直至突破四阶。 然后他就感应到洞天召唤,千里迢迢找到了凤尾乡所在,还没进入洞天便让宗法堂给发现了,负责考核他的就是心盘门的长老,姓何名宽中。 何长老亲自去了谷椿的家乡,打听了他从小到大的很多事情,又详细核实了他拜师以及修习术法的经过……这一路都是将谷椿带在身边的。 谷椿有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会向何长老请教各种问题,态度也非常恭敬。后来何长老就问他——愿不愿意拜在自己门下? 谷椿当然是求之不得。 拜师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谷椿才反应过来,何长老之所以肯在自己身上花那么多时间,原来是早就看中他了。 至于原因,无非是欣赏其人品与天资。 假如只听上述的经历,可能会以为谷椿就是贫困落后地区的乡村少年,而实情却是——他是那个年代的精英。 谷椿上学比何考晚得多,十岁才读小学一年级。早干啥去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们乡在此之前就没有一所正式的学校! 他是那片乡村第一批正式接受现代教育的孩子,十岁上小学,十五岁上中学,二十一岁上大学,又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一座大城市读书。 当时的小学是五年制,大学也是五年制。 谷椿突破四阶修为是在大学三年级,而他出发前往凤尾乡寻找仙壶洞天,是大三那年的暑假,恰好见到了在宗法堂轮值的长老何宽中。 得知这些,何考也必须有所反应了,他惊叹道:“您老人家也上过大学吗?” 谷椿摸着下巴道:“我是十里八乡有史以来第一位大学生,更是我们生产大队唯一的大学生。” 何考有些脑抽地问了一句:“本科还是专科?” 谷椿面色微沉道:“当然是本科!” 何考惊呼道:“人中龙凤啊!”他倒不是故意这么夸张,说的话也不算拍马屁。 在如今假如只有本科文凭,基本上是人均贵物,但在六十多年前,尚未进入工业化的东国乡村,土生土长的普通农民家庭孩子,大学本科毕业算得上凤毛麟角。 说了这么多,谷椿就是想告诉何考,术门弟子改修秘法,有点像被大学录取时的调剂专业。 改修术法这种事并不少见,最常见的是这么一种情况,比如某人修习灵犀术不得入门,尊长看其资质还不错,便建议他改修观身术。 但像谷椿这种已经修炼入门、甚至已成为高阶术士的情况是很少见,可是心盘门的何宽中长老就看好他,亲自收其为徒,让他拜入了心盘门。 何长老这波操作如此丝滑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传授谷椿丹鼎术的黄师父已去世,其去世前并没有正式上报术门、将谷椿列入丹鼎门弟子谱册。 其二是何长老也愿意收徒啊,抢先下手了。假如谷椿拜入丹鼎门,肯定也有其他尊长愿意将他收入门下,这是个抢手的好苗子。 如今叶良成的情况,同样也符合这两個条件。 只是没人会跟何考抢叶良成,以何考的年纪和修为,按术门潜规则也不适合收叶良成为徒,但可以宣称代祖师传法,收个师弟。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改修术法是否合适? 在通常情况下,若已修成一门术法,便没必要这么折腾,继续修炼就是最佳选择。 若是重新改修,就像爬到半山腰再退回山脚下,重新选择一条路继续爬。当然了,这个比喻也不算很恰当,因为就算改修,已有的修为境界仍在。 可是术门弟子兼修术法的情况也不少见,就像大学里的辅修课。比如工科学生也可以去辅修经济学原理、艺术鉴赏等等,所以谷长老才会用大学的情况打比方。 就比如何考,他是隐蛾门术士,也兼修了丹鼎门的鉴药术、入微门的鉴物术、心盘门的任地班行术等等……这些应用术法就相当于辅修课, 还有一种情况则比较少见,就是兼修根本法诀,那就相当于辅修整个专业了,说不定还能拿个双学位啥的。 兼修另一门根本法诀,通常是在突破四阶后,为了更好的领悟术法真义而开阔眼界,尤其是在修为迟迟无法更进一步的情况下。 若已突破六阶修为,成为宗法堂长老,实际上就能掌握完整的各大术门传承,他们自己也可以兼修,博采众家之长,相当于在半山腰上横着走,把各条登山的路串起来。 谷椿当年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他是等于调换了专业,把辅修换成了主修,从头开始修炼心盘术,直至突破六阶。 叶良成也完全可以这样做,眼下就让他接着修炼入微术,先求三阶圆满,再修习各种应用术法补课。待其突破四阶后,何考可以看情况传授他隐蛾术。 届时他以四阶修为兼修隐蛾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无论修成修不成,可以避免很多意外状况。 无论是哪一门术法,假如修炼不得法,都有可能出现意外状况。有时候哪怕修炼得法,在普通人眼中也可能出现一些怪异状况。 修炼得法的情况,就比如卫洛修炼天机术,就经常会迷路。 修炼不得法的情况,就比如隐蛾门一阶潜行者,需要在一个月内晋级为二阶刺客,否则就有人格解离之忧,情绪日渐淡漠,甚至会忘记了修炼。 这是隐蛾术的入门心法决定的,忘记了修炼还是其次,情绪伴随着自我意识的淡化,还会导致对各种人和事的态度漠然,这就不太妙了。 正因为有这个顾虑,何考虽想传授高雪蛾隐蛾术,却一直都在让她修炼筑基辅助法门,迟迟没有传她入门心法,想尽量打好基础再说。 若是高阶术士兼修隐蛾术,这种弊端就会小得多,哪怕未能修成,所受的影响也不大,这多少也是一种优势。 谷椿仍是用一道神念,解释这方面的问题。何考本人也只是一名三阶术士,更多的玄妙也没法再讲。 何考感叹道:“您老拿大学专业打比方,其实换专业哪有那么简单的!” 谷椿抬脚踢出一串水花道:“情况虽少,但也不是没有。俗话说达者兼通,我上大学之后,就换了专业。” 何考:“哦,您老是从什么专业换成了什么专业?” 谷椿:“我一开始报的是体育专业,后来换成了数学专业。” “啊——?”何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也难怪他这么吃惊,如果说从材料专业换到土木专业,并没有什么问题,从文学专业换到历史专业,难度也不太大。 可是从体育专业换到数学专业,这是什么天文跨度啊? 经谷长老解释,何考才意识到这是认知差异,因为当年的情况跟现在完全不同。 在谷长老考大学的那个年代,他根本就没有听说什么体育加分的概念,当时填志愿报的是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戏称吃饭大学,据说伙食补贴待遇不错。 他的分数没问题,可以选任何一个专业,同时体育成绩也合格,就是他自己选的体育专业。 可是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这个专业比较难受,所以就申请调换。怎么难受呢?因为运动量比较大,营养有点跟不上,总是感觉吃不饱啊! 那时候读师范大学是免费的,学校还会发餐补。但以谷椿的饭量,那点餐补不够吃,而以他的家庭条件,显然自己也没更多钱贴进去。 于是他就向学校申请换专业,领导也了解情况,并没有为难,便把他从体育系换到了数学系。 当时还有老师告诉谷椿:“数学好啊,干啥都能用得上,哪怕当不了科学家,也能做个工程师……” 这本应是一个令人同情的故事,可不知为何,何考听了总想笑。但他不敢笑出来,只是好奇地追问:“您老当初报志愿的时候,为什么要选体育专业呢?” 谷椿的解释又让何考差点没憋住。 谷椿上大学的时候,已经算是他们村最有学问的人了,但他对现代大学教育的了解仍很懵懂,对术门的了解也非常有限。 他还想着,能否到大学里继续学习术法呢。 大学嘛,说不定什么本事都能教!那么多专业,哪个专业有可能教授术法呢?那当然是体育专业了! 那时谷椿的师父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其去世前伤一直都没好。师父是在运功企图疗伤时出了岔子,伤势恶化得非常突然,也没来得及交待太多事。 谷椿刚上大学时是二阶修为,体格当然没问题。但他可没有何考这么好的条件,既无各种灵丹辅助,在那个年代吃饭都吃不饱,而师范大学的待遇已经算不错了。 假如他继续留在村里修炼,还能想办法去山中采药打猎,可是在大学里上哪儿干这些?读体育专业确实感觉营养跟不上,每天都好饿呀。 更重要的是,他到了大学后才失望地得知,大学体育课根本就不教术法! 当初他将这段经历告诉何长老的时候,何长老都笑翻了。何考毕竟是晚辈,不能放肆,所以憋笑憋得很辛苦。 谁都有年少无知的岁月,哪怕谷长老也如此啊。何考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很多糗事,此刻感觉好像已没那么羞臊了。 190、亲见沧海变田桑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去年术门弟子情况大普查,主要是通过线上进行,所有资料汇总两周之内就搞定了!这放在谷椿小时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时代变化太快了,这不是几代人的历史,就是谷椿本人的经历。 由此带来的各种问题也是始料未及,所以术门也需要有相应的改变和举措——这是谷长老的感慨。 宗法堂的计划,今后要建立动态跟踪管理模式,弟子情况发生变化,比如突破了修为境界、遭遇了重大变故,也要及时上报宗法堂。 去年大普查主要是在线上进行的,各地的嫡枝长脉负责报送资料。谷椿目前正在线下抽查核实,恰好路过附近,便找个借口抽空来见何考一面。 何考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当面请教的好机会,他问谷长老,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四阶修为?谷长老反问了很多问题,何考皆一一回答。 谷椿最后道:“突破四阶修为,首在直面心魔,这一关并不好过。但所谓修行,可不仅仅是破关的那一刻。 你的修行没问题,只是功力未足而已,不得圆满当然不得叩关,更别提破关了。你身边明明就有一位问路人,有这么好的条件,干嘛还要来问我?” 何考:“您是说卫执事?” 谷椿:“对,就是江老鬼那个宝贝徒弟。” 何考:“问路人也能回答这种问题吗?” 谷椿:“修行路也是路,为何不能问?就看她能不能答,愿不愿答了。江老鬼派这丫头到栖原来找你,就是想使美人计啊。” 说话间他瞟见了何考的表情,又瞪眼道,“怎么,投你所好了吗?” 何考正色道:“您老别开玩笑了。” 谷椿:“说到美人计,我又想起一件事。两天前我去叶良成所在的那個废弃园区,发现了一个姑娘,模样也很不错。” 何考纳闷道:“这算什么发现,是附近的居民吗?” 谷椿:“应该不是附近的居民,她躲在暗中窥探叶良成,似有杀意,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要是遇上了也得小心点,先搞清楚是咋回事。” 何考:“您老放心吧,我一直很谨慎的,肯定不会乱来。” 谷椿:“你问我修行,我也没办法回答怎样才能让伱功行圆满,总之好生修炼便是……这样吧,我给你布置一个任务,看你能否完成就。” 何考:“什么任务?” 谷椿:“此地药园中有一片珊瑚帐,你想办法偷一株出来,要求是七节以上的。” 何考:“啊,偷林前辈的东西?” 谷椿:“古时隐蛾门弟子,突破四阶方可出师,男称空儿,女称隐娘。你若没有空儿的本事,很多事也做不了。” 我要你把那株灵药偷出来,且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见何考面露为难之色,谷椿又笑道,“放心吧,我会跟林青霜打招呼的,告诉她我给你布置了这么一个任务。等你得手之后,再把灵药还给她。” 何考:“这倒是个办法,但您告诉了林前辈,我还怎么得手?” 谷椿:“就看你的本事啦……我们回去吧,林师妹估计也等着急了。” 谷椿告辞之前,分别送了小胖、蒙芽、何考一件礼物,并未厚此薄彼,都是同样的东西,一块带着四根棱柱的蓝色晶石,非常漂亮。 这是一种是天然矿物近乎完美的结晶体,以神识感应其结晶结构,对领悟阵法很有帮助,也可以辅助一些应用术法的修炼……仅仅放在家里也是很精致的摆件。 谷椿说了自己给何考布置的任务,偷取此地的一味灵药,林青霜居然很感兴趣。 林青霜告诉何考,她不会放水但也不会特意加难度,就看何考有没有本事了。在场的蒙芽和小胖也听见了,两人还私下嘀咕了半天,也不知在商量什么。 谷椿走后,何考拿着那枚晶石笑道:“林前辈,您的面子可真大。小胖和蒙芽拜您为师,可收了不少好东西,这次连我都跟着沾光。” 林青霜意有所指道:“谁沾谁的光还说不定呢。” 何考:“上次拜师仪式,野长老托人各送了他们一件法宝粗胚,为啥不直接送法器呢?” 他这只是随口闲聊,不料林青霜却皱眉反问道:“没人会那么做,你不知道吗?” 何考纳闷道:“我真不知道,难道还有什么讲究吗?” 林青霜:“哪有宾客在拜师仪式上送法器的?别人家的孩子满月,你去喝酒给个红包很正常,假如送套房子是啥意思?” 术门自古以来的传统,通常在弟子突破四阶后,由师父赐器。这还得看师父有没有,像钱固然那种情况,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至于林青霜,其师已不在世,但师父当年给她留了法器,算是提前赐器了…… 经她解释,何考才明白,法器不能轻易与人,通常是师父给弟子赐器,大多是在弟子突破四阶后。 那么问题又来了,何考手中可是有不少法器啊。 江老头留给他的棋盘和棋子,就是一套阵器,他从小戴的那枚兽爪挂坠,也是一件被动型法器。 江老头的情况有点特殊,不太容易说清楚,但李长老和谷长老都给了他法器。 他如今装扮高人所戴的隐娥纱,就是李修远长老送的。那可不是一般的法宝,而是变化莫测的无形之器,堪称一件准神器。 虽然地灵幡是他从胡叔略手中顺来的,可是天灵幡、人灵幡、锁灵幡,也算是谷长老给他拿来的,凑成了一整套阵器。 三位长老都给了他法器,其中那个棋盘算是江长老与谷长老合伙送的。按林青霜的说法,相当于三位长老都把他当成传人了。 何考手中最重要的两件神器,隐蛾之物与谭仙拄杖图,其实都是从黄小胖那里得来的,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不愧是共轭义父啊! 这些法宝对何考个人而言当然很多了,但对于隐蛾门这一派宗门,数量好像还有点可怜啊。 在毛罗国境内他见过谷长老,谷长老指点了他任地班行术,而今日见面,又送了一枚四柱晶石。 小胖和蒙芽也收到了同样的东西,但此物对何考最有用。何考拿到手就感觉这晶石似乎蕴含了锁灵阵的玄理,或许对他领悟锁灵阵的阵法会有启发。 他身为隐蛾门术士,却被灵犀门、兴神门、心盘门长老都当成了传人,看来兼修术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长老说过,古时隐蛾以及隐蛾门弟子,负责监察天下术士行止、调查惩处违禁诸事,当然要对各门术法都有所了解,否则怎么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你这么快就建好了两座密室?”这是在创业中心大厦的顶层,看着远方的风景,何考问叶良成的话。 叶良成:“这里有很多现成的隐秘空间,简单布置一下就行。”他是被何考一个电话叫上来的,也不知火青前辈为何要在这里见面。 何考:“你出入的时候要小心,也不要再跟谁提这件事。你打造的密室是不是也用了建造地下道场的材料,可以混淆神识感应?” 叶良成:“是的,那东西是苦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当时运来了两卡车,还剩了不少呢。用它打造密室,从外面感应,就和土层差不多。” 何考暗道自己疏忽了,竟没注意到在园区里还有没用完的密室建材,就和一批行道砖混堆在一起。 叶良成很有行动力,再见面时不仅打造好了两间新密室、转移了苦茶留下的东西,也重新雇了五名保安。 下楼时何考又问道:“你从哪儿雇的人,可靠吗?” 叶良成:“无所谓可靠不可靠,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何考:“听说你上次雇的保安还监守自盗,偷偷拆东西卖废品。” 叶良成笑了:“这次雇的都以前跟着我一起干活的老人。” 叶良成的父亲原先就是开公司的,后来叶良成接手了公司,虽然工程款没有拿到,但工人的工钱他都给结清了。 叶良成和他们都是本地人,情况基本都熟悉。 后来叶良成这里没活干了,他们也就纷纷离开去了别的工地。但是近两年地产行业不景气,配套的强弱电装修活也越来越少,很多人便另谋出路。 叶良成联系了几个熟悉的工人,都是岁数比较大的,请他们过来当保安,不仅有份工资还承诺包吃包住,工作就是看场子,顺便把狗喂了。 所谓巡逻其实很轻松,也不用到处转,看好门不要随便让外人进来就行。至于吃住,找几间空房子自己动手装修一下,吃饭也是大家自己做。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二楼的演武厅,何考道:“从今天开始,我就在这里传授你秘法,主要是各种应用术法,首先是鉴物术……” 虽然已补全了根本心法,但叶良成要补的课还挺多的。何考没有江长老那种手段,只能用这讲解的方式传授了。 给叶良成讲授秘法,何考本人也大有收获。 叶良成将他当成了前辈高人,将自己修习入微术的经历以及各种感受都详细描述了出来。他怕自己修炼得有什么问题,请火青前辈指正。 何考认识不少术士,与某些人关系也非常好,但没人会跟他说这些。 就比如武岩骏,他也是修炼入微术的,但不可能把自己修炼的法诀以及详细的经历,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何考,因为这些都是不能擅自外传的。 何考虽然得到了入微术传承,但他自己并没有修炼过。叶良成的讲述,就是结合切身经历,向他介绍了具体的修炼过程。 某种意义上,这也等于叶良成在传授他入微术。 除了入微术,何考对观身术的修炼过程也有详细的了解,因为小胖是怎么修炼的,他算是全程见证。包括林青霜在指点弟子时,也没有刻意避开他。 何考今天是晚饭后过来的,这次待的时间比较长,传授了叶良成鉴物术,又询问了一番他往日的修行经历,凌晨时分才告辞离开。 临走前叶良成突然问道:“前辈,我能不能拜您为师?” 在叶良成看来,拜师是顺理成章的事,不拜师反而心里不踏实,搞不清火青前辈这么做的用意。 不料何考却摇头道:“按术门传统,以我的年纪收你为徒不合适。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一直戴着面巾没有显露真容,找到你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正在做的事,就是监察术门弟子行止、惩治为非作歹之徒,若是暴露了身份与行藏,处境会非常危险。 惠明石家的恶行,就是我向宗法堂揭露的。 如果你也愿意做同样的事,待到突破四境之后,我会告诉你更多。到了那时,我倒可以代祖师传法,叫你一声师弟。” 叶良成听完后一时有些发懵,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 火青前辈找到他这里,显然就是来追查石家余孽、收拾他们这批清洁工的。还好这位高人明辨是非,没有把他给灭了,而是要查明每个人具体的行止。 听火青前辈的意思,其年纪好像并不大,这也符合叶良成的感觉。 火青问他将来愿不愿意监察术士行止、惩治为非作歹之徒,叶良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时,答案是当然愿意,不仅愿意而且还很激动。 到了那时,火青就不再是前辈而是师兄了,他将与师兄并肩作战,收拾顾江、胡叔略之流,想想就莫名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 何考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仅叶良成有点懵,暗中偷听的兰九畹也懵了。兰九畹的反应倒不像叶良成那样激动,而是带着深深疑虑与忌惮。 兰九畹躲在暗中观察这片废弃园区已经好几天了,也曾几次潜入,她确定了叶良成就是原先看守道场的叶五娘,此人居然还一直守在这里。 这令兰九畹很不安,她很小心地收敛了心中的杀意,没有让叶良成发现自己。 191、见知自困皆有障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暗中观察一个人又不能暴露自己,就得尽量离得远一点。兰九畹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观察到叶良成,所以她并没有发现叶良成打造密室的事。 叶良成的日常生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雇了几个保安养狗看门,在园区里种菜养鸡,还经常下厨亲手做几个菜。 只可惜废弃园区的空间比较复杂,更多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叶良成在干什么。 今夜她终于发现,叶良成与可疑人士就是那位“火青前辈”接触,两人在中心大厦的楼顶上不知谈了些什么,因为她听不见。 等到那两人进到演武厅时,她终于听到了谈话声。 叶良成最近没有总待在办公室里,她已经趁叶良成不在时潜入园区好几次了,也发现了叶良成布置的各种监控。 何考当初能发现监控,而且有办法避开叶良成潜入,兰九畹也能做到。 那么大的演武厅,里面还堆放了各种东西,在不起眼的地方悄悄装一個窃听器设备,哪怕叶良成掌握了神识也不容易发现。 配合降噪放大设备,何考与叶良成的谈话,她在园区外戴着耳机就能听到。有一些名词虽然她没有听说过,但可以根据有限的线索去推测。 叶良成称呼那人火青,而火青在传授叶良成鉴物术。这种应用术法兰九畹学过,但不知道具体的名称,其实叫什么无所谓,只是一种神识运用方法。 兰九畹并未与叶良成打过太多交道,更没和他一起执行过任务,只知其人是苦茶手下的基地看守,也有上乘秘法修为。 叶良成有些秘法还没学会,火青在继续传授他,如此看来,火青可能就是另一个苦茶,或者说是苦茶的接替者。 苦茶从未露出过真面目,其身份来历一直神秘莫测。 兰九畹早就猜测,这世上存在一个隐蔽的犯罪组织,他们掌握了超凡能力的修炼方法,凭借这种手段谋取各种非法利益。 他们很神秘,平日隐藏得很深,从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培养了一批犯罪团伙为自己服务。苦茶就是这个组织的一员,叶良成等人就是他培养的团伙…… 火青与叶良成接下来的谈话,好似印证了兰九畹一直以来的猜测。 原来这个神秘的犯罪组织,名叫术门,而火青与苦茶,应该都是术门的成员。至于火青自称“监察术门弟子行止、惩治为非作歹之徒”,兰九畹根本就不信。 兰九畹猜测,火青的身份应该相当于术门的一名“清洁工”,负责清除违反术门纪律规定的成员。 至于苦茶,很可能已经被火青给清除了。 术门的内部纪律一定相当严格且冷酷,苦茶可能是暴露了身份,或者私下做了违反术门规定的事情,所以才遭到了清除。 她为何会这么想,又怎么知道清洁工这个称呼? 因为这个称呼是苦茶亲口告诉他的,她的身份就是苦茶培养的清洁工,负责清除那些那些利用秘法为非作歹的团伙成员。 这听上去很正义,反正苦茶就是这么说的。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兰九畹也认为自己在执行很正义的任务。 可是后来她却发现,罪恶的源头就是苦茶本人,而她只是苦茶手中的一把刀,用来除掉苦茶不想再留下的团伙成员。 给苦茶干活的团伙成员,哪有什么无辜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都该死! 兰九畹根据所掌握的有限信息,推测出的结论虽然与事实不符,但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她能发现并想到这么多,已经很不简单了…… 大半年前,苦茶通知她就地隐匿,然后就再没有了消息,她凭直觉判断苦茶应该是出事了,内心中不不禁升起一线希望——说不定可以借此逃脱掌控? 但是她知道,苦茶身后还一个神秘且强大的犯罪组织。就算苦茶出了事,还有团伙其他成员,而这些人不仅知道她的存在,也曾见过戴着面具的她。 这些人中,还有谁掌握她的身份信息,苦茶又是否留下了她的资料呢?所以她和冯梓龙一样,还是悄悄摸回了曾经的秘密基地。 现在的她,并没有真正解脱。 叶良成在地下道场中留了一封信,她已经发现并看过了,但她并没有现身与叶良成联系。在她看来,那封信就是一个陷阱,但同时也让她看到了希望。 叶良成的目的就是想找出苦茶原先的手下、查明他们的身份与过往行止,所以那封信中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 信中只说,苦茶在年初遭遇意外,如今有一位火青前辈来到这里,继续指点大家修理秘法。见信者请与基地负责人叶良成联系,报告身份以及曾执行的任务。 看了这封信,兰九畹作出了几个判断。第一,苦茶已经死了;第二,那个神秘组织又派来一个叫火青的人接管基地;第三,火青命令叶良成重新召集原先的团伙成员。 今天又偷听到叶五娘与火青的谈话,也印证了她先前的判断。 此刻她只想确定一件事,火青和叶五娘,究竟知不知道她在现实中的身份?假如他们不知道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能够脱离苦海? 还有一点需要考虑,叶良成等人见过她,虽然她戴着面具,但面具也不能遮掩一切,假如叶良成等人再见到她,还是有可能把她给认出来。 还没等兰九畹想明白该怎么做,演武厅中密谈已结束。火青从另一个方向悄然离去,令她追踪不及,同时也不太敢贸然去追踪。 次日,叶良成居然也离开了废弃园区。他出了一趟远门,乘坐高铁赶往闽州市,去寻找苦茶曾经的另一名手下“红杉”。 …… 高晨树是顾江手下的一名清洁工,代号红杉,当然了,他并不知道清洁工这个称呼,只认为自己是一位修炼秘法的世外高人。 苦茶告诉他,秘法修行者不能暴露身份,他当然很小心地没有暴露,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己很牛逼,平日看见周围的普通人,内心中都带着几分轻蔑。 高人一等的心态,其实在他接触术法之前就有了,可能这辈子想追求的就是这种感觉吧,可惜那个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把他当笑话看。 他曾经很苦恼,但绝不愿承认自己的苦恼,那些没有高看他一眼的人,都是没有眼光与见识……尽管如此告诉自己,但心里毕竟不是很有底。 修炼术法有成后,他心里终于有底了,自己就是牛逼,认识不到这一点的人就是傻逼。 高晨树是一名海归,他有在米国留学并工作的经历,自称拥有米国知名学府的博士学位。如此吹嘘多少有一点水分,但他自认为也不算太夸张。 他确实在米国读过书也打过工,拿到了一个野鸡大学的本科与硕士文凭。硕士毕业论文的选题,是东国山闽地区民俗研究,而他自己就是山闽省闽州人。 他的论文,首先罗列了闽州一带自古以来的各种传统民俗,有些是他见过的,有些是他的道听途说,然后分析了这些民俗中包含的朴素宗教情怀与人文精神。 但是这种原生态的人文情怀,受到了落后文明的糟粕沾染,在漫长的历史中变得不再那么纯粹,充满了腐朽的文化特质。 近七十年来,这些原生态的文化传统,又遭到了制度性的破坏、瓦解与压迫。 近二、三十年来,随着西方先进文明思想的进入,古老传统民俗汲取了最新的营养,有了阶段性的重新恢复。 论文的最后,论证了落后的文明应如何向更先进的文明汲取营养,既摆脱腐朽的本土文化,又能保留原始的纯粹质朴,才能在新生中走向美好的彼岸。 大体就是这么三段格式吧,其中最有价值也是最吸引人的部分,就是各种自古民俗介绍,大多都是根据传闻整理的,很能满足猎奇心态。 导师对他的论文评价很高,他因此还拿到了一笔研究补贴,赞助者希望他能够多做这方面的研究与宣传。 这令高晨树自认为已是一位颇有建树的学者,掌握了那些被腐朽文明蒙蔽双眼的人未曾掌握的真理。 至于打工经历,其实就是在当地亲戚开的餐馆中帮厨。 从本科到读研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这么过来。论文得到了好评,还拿到了研究赞助,令他认为终于熬出头了,可以大展一番拳脚,可紧接着就混不下去了。 当初他之所以到米国读书,也是因为有亲戚在那边。在他的老家,曾经有不少人都偷渡到了海外,有专门的蛇头干这种买卖,甚至形成了产业链。 有一部分人在外面站稳了脚跟,花了两代人的时间做起了生意,其中就包括高晨树的亲戚。然后这些人就开始宣传那边的生活有多美好,简直是遍地黄金俯仰可拾。 有人用这种方式继续给蛇头介绍生意,不仅可以还账还可以继续赚取中介费。当然了,也有更多的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至于高晨树,他可不是偷渡的,而是通过合法途径出国。 他的父母已经进城了,在外地开店做生意,赶上了经济快速发展的好时代,店铺规模经过了多次扩张,手中已有些积蓄。 高晨树这代人,没有经历父母的创业艰辛,但生活条件已经很不错,完全可以找合法的途径出去。 在他刚成年的时候,组织偷渡的蛇头已经很少见了,取而代之的各种留学中介和移民中介机构,线下拉客户往往也通过乡里乡亲之间的熟人宣传。 父母之所以要送他去留学,实在是因为他的高中成绩太差了,这肯定是东国的教育制度有问题啊…… 他在米国待了整整七年,是四年前回来的,那时刚拿到硕士文凭不久,自称要为家乡人民带来贡献。 话说的好听,其实就在那边混不下去了,混不下去的原因很复杂,不是他没有才华,而是大环境起了变化。 比如米国的政策风向变了,大统领换了,原本可能争取到的赞助经费没有了,还包括疫病流行、经济衰退、社会动荡、治安恶化,以及出生的族裔、性别等各种方面因素。 总之他毕业后没有找到一份正经工作,签证到期后没有申请到居住权,钱也花完了。就连他开餐馆的亲戚都关门跑路了,想打黑工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兜里没钱就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住,没有安全的地方住兜里的钱就更留不住,哪怕想当个流浪汉,也不是哪条马路都能随便睡的,不同的街区分属不同的势力。 他欠了债,没法再使用信用卡和银行卡,只能用现金,但是用现金很不安全,不仅钱让人给抢干净了,差点连内裤都让人给扒了…… 幸亏得到了贵人相助,所谓的贵人就是米国的某位领导,根据其签属的一项驱逐法案,他被驱逐回国了。 他是通过合法途径入境的,入境时有身份登记,属于非法滞留人员,符合遣返程序。不像有些偷渡客,入境之后就把护照给撕了,没有身份想遣返很麻烦。 回国之后,他的才华并无用武之处,开过一段时间的黑车,也当过一段时间的黑导游,后来跟旅行公司合作,干起了私团导游。 所谓私团导游,不是举着小旗子带团的那种,而是开着一辆车介绍当地景点、餐饮美食、住宿酒店,提供接送与伴游服务。 这种服务针对都是所谓的高端客户,他毕竟在国外待过七年,与很多境外游客的基本口语交流没问题,所以经常接待境外自助游客。 他还干了另一件事,就是在老家承包了三百亩山地,用于种植金银花之类的药材,还在那里盖了几套很有原生态气息的民宿。 在外人看来,他好像是发了财,可以叫一声高老板了。 高晨树确实发了几笔财,但不是当私团导游赚的,而是执行任务时顺手搂的,有时也背着苦茶干点私活,毕竟已有二阶修为了嘛。 他是在米国见到的苦茶,那是一段很惊险的经历,就在他回国前不久。 192、捕蝉蓝鹊与螳螂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彼时高晨树已是非法滞留人员,栖身于当地警察不管的街区,有一天被两位吸嗨了的深褐色大汉堵在了一户废弃民宅的墙角。 两条大汉一人拿小刀一人拿小手枪,问他借点钱买东西。可他兜里实在没钱,对方很生气,搜了他的身连衣服和鞋都给扒了…… 情况危急,他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幸亏被一名路过的神秘人给救了。 那人戴着面具,说着一口流利的东国语,干净利索地取了两条大汉的性命,还展露了匪夷所思的绝技。 高晨树看得是目瞪口呆,当即就动了拜师学艺的心思。 神秘人好像对米国政策还很了解,给他指点了一条明路,让他去当地某个部门自首,可以卡某个遣返法案的条款被送回国。等回国之后,神秘人会再联系他。 高晨树由此下定了回国的决心,回到家乡后等了大半年时间,那位神秘人也就是苦茶才再度找上门。 苦茶收他为徒教授秘法,还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承包闽州郊外山区,也就是他老家一带的几百亩山地。 山闽省多山,沿海、沿江地区还可以打渔搞航运,但内陆一带土地狭小贫瘠,自古经济很不发达,到了近代进入工业化社会后才有所改观。 那片山地中有一个隐蔽的洞穴,入口还算宽敞可以开手扶拖拉机出入,布置了巧妙的伪装,里面有弯弯曲曲有几十米深,越往里越开阔。 乍一看它像一个天然的洞穴,但仔细看又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尽头的山体岩石有明显的分层,似是有一条矿脉延伸向山体深处,埋藏比较浅的地方已经被开采了。 这是一种特殊的矿物,对苦茶好像很有用。苦茶命令他在这里建几所房子,把洞口给隐蔽起来防止他人误入,并修了简单的道路方便运输。 苦茶曾有两次带人到这里取过矿石,他来的时候都要高晨树回避。高树晨也不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把东西运到了哪里? 经营民宿、从事私团导游业务,只是他平日的掩饰,每年苦茶都会派他出去执行几次任务。 除了两次带人来采矿,苦茶很少来这个地方,平日指点秘法、分发各种修行资源,都是把他叫到南花郊外的秘密据点。 高晨树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一桩恶性盗窃杀人案,偷走一批文件材料并将现场伪装成自杀。 当时他已修行入门,当然还想继续得到秘法传授。苦茶却说秘法不可轻传,必须要确认他是否绝对可靠。 所谓可靠,就是他不能泄露苦茶的秘密,并无条件听从苦茶的命令。苦茶不仅要他圆满完成且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让警方划出线索,如此才算通过考验。 高晨树明白,这其实是一份投名状……他干得很好。 大半年前,苦茶通知他就地隐匿不要暴露,然后便没了消息。高晨树起初也很不安,担心苦茶犯了事把他也给牵连出来,后来渐渐发现自己好像没事。 难道是苦茶出意外了,没人再管自己了?这令高晨树喜出望外!因为在他看来,假如苦茶不管自己了,那就没人再能管得了他。 凭他的本事,只要谨慎些别露出马脚,完全可以为所欲为,此前做过那么多案子都没被人查出来就是证明。 看样子,他可以去干一些早就想干的勾当了,且不必再受人钳制驱使…… 就在高晨树这么想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叶良成找上了门,一直找到了他隐居的山林民宿中。 高晨树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就是秘密基地的看守叶五娘,他尽管自恃高人一等,但在叶五娘面前却不敢有丝毫架子,态度还十分谄媚。 因为他知道叶五娘是苦茶手下有数的几名() 高手之一,已有上乘秘法修为,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同时也暗暗心惊,不知道叶五娘怎么能找到他这里? 高晨树把他迎进客厅,泡好茶,满面笑容道:“叶师兄,您怎么大老远上我这里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苦茶师父的消息,我一直很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叶良成:“的确有一点变故,苦茶出了意外,如今有一位火青前辈找到了基地,可以继续指点我等秘法修行,并命我召集原先苦茶门下的弟子。 所有人包括我,都需要核实身份,并交待曾经在苦茶手下执行过的任务……” 高晨树心中哀叹,苦茶出了事但他还是躲不掉,又有人接手了这个秘密组织……如此也罢,反正还是跟以前一样,往好处想,意味着还能继续得到秘法传授。 高晨树在苦茶手下干的不少事,说出来偶不堪入耳,起初他也留了个心思,想轻描淡写糊弄过去。 可是叶良成点破了一件事。高晨树曾与大炮台联手执行过一次任务,就是某起曾上了新闻的火灾事故。叶良成不仅知道这件事,而且还清楚现场细节。 苦茶的要求是灭门并伪装成意外,并没让他们干别的。可是高晨树煽动大炮台一起,不仅搜刮了一批的财物,还在纵火之前,侵犯了那家的女主人及其未成年的女儿。 叶良成面无表情地警告他:“我既然能找到你这里来,就已经掌握了情况。你若是言不尽实,便说明你不可靠。至于不可靠的下场,你应该是知道的。” 高晨树闻言变色,又赶紧陪笑道:“叶师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场所。” 他将叶良成引到了那个隐蔽的洞穴中,那里还安装了通风与照明设施,已被他布置成一个秘密洞府。 就在这个绝对安全、无人打扰的地方,他私下详细交待了与苦茶有关的一切。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而且他已经受到了警告,高晨树并没觉得自己交代的事情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和叶良成都是苦茶的手下,谁还没干过这些吗? 高晨树最后道:“叶师兄,您是基地的负责人,原先就是苦茶师父的亲信,如今又成了火青前辈的亲信,今后一定要多关照我这个兄弟。 辛苦您大老远亲自跑来通知,一定要让尽地主之谊,今晚就请你去闽州城里好好潇洒潇洒,那里的高端夜场我都熟……” 说完这番话,他见叶良成面色漠然,似是瞧不上这种接待,又换了语气试探道:“您要是觉得去夜场玩没劲,我最近看好一姑娘,就是附近镇上的。 我踩过点,知道她住那里,高中刚毕业没上大学准备复读呢,长得太水嫩了,一眼看见就馋人,绝对不骗你! 我平时很少干这种事,不乱用秘法以防暴露嘛,但叶师兄您来了……” 其实叶良成哪是觉得夜场没劲,而是心中愤懑已经说不出话了,这高晨树也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他恨不能当场就将其掐死! 只可惜高晨树没有交待出其他的清洁工身份,叶良成还打算好好问问,想到这里正待开口,却突觉一阵晕眩,手扶坐垫身子却软了。 难道是中了高晨树的暗算?他来到这里后一直很谨慎,连一口水都没喝,始终盯着高晨树的每一个动作,就连神识也牢牢锁定着对方,没发现对方什么时候用了手段啊。 叶良成静海之间,看见对面的高晨树也同样软倒在坐垫上,看来暗算者并不是他,难道还另有其人……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过久,叶良成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还是软的,提不起劲,而对面的高晨树倒在地上,此刻已经没有了声息——他居然死了! 有一位待着面具女子站在密室中,正冷冷地盯着() 叶良成。叶良成还没完全醒过神来,下意识地喊道:“蓝喜鹊?” …… 兰九畹尾随叶良成来到闽州,当她发现叶良成是来找“红杉”时,心情不禁沉到了谷底。她曾经的代号叫蓝喜鹊,在秘密基地见过代号红杉的高晨树。 叶良成能找到红杉,说明他掌握了团伙成员的身份资料。那么在兰九畹看来,就意味着叶良成也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人在警惕性最高的时候,可能也是警惕性最弱的时候,这句话并不矛盾。 叶良成找到了高晨树,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高晨树身上,就连神识都随时将其锁定,防备对方搞什么小动作,没注意到暗中跟踪而来的兰九畹。 叶良辰与高晨树的谈话,更准确的说是高晨树向叶良辰交待——他曾经都为苦茶执行了哪些任务……兰九畹全部听见了。 两人交谈的地点是在深入山体的岩洞中,封闭的洞穴空间也有天然的拢音效果,令兰九畹将两人的谈话听得非常清晰。 她觉得浑身发冷,尽量克制了心中的怒意与身体的战栗,最后释放了一种有毒麻醉气体。 兰九畹放毒之后屏息离开了洞穴,破坏了民宿的监控设施并删除了相关记录,又找到了洞穴通风系统的控制电路,通风换气一段时间后才重新进入。 兰九畹原本是想一并审问这两个人,问他们究竟掌握了哪些情报?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弄死了昏迷的高晨树,连审都不想再审了。 其实在听见高晨树向叶良成的提议,想祸害附近镇上一个高中女生时,她就差点忍不住要杀人了,只因当时已经释放了麻醉毒气,她自己也不得不暂时退出去。 且留下一个叶五娘就够了,听刚才的谈话,红杉并不掌握多余的情报,这大半年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叶良成醒来时,叫出了“蓝喜鹊”这个代号。假如可以选择的话,兰九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听见这个称呼。 她冷冷道:“叶五娘,不,叶良成,我有些话要问你。请你如实回答,不要耍任何花样!” 叶良成还在发愣:“你,你刚才杀了红杉?” 兰九畹:“他不该死吗?” 叶良成:“我还想多问几句呢……算了,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叶良成并不为高晨树的死感到难过,惊骇之后又说服自己尽量保持镇定。他不知道蓝喜鹊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出手杀了高晨树,先得搞清楚对方的目的。 相比两个月前,叶良成如今已会琢磨更多。 兰九畹也没管叶良成在想什么,径自问道:“你是怎么找到红杉的?” 叶良成心念急转,瞥了一眼已经伏尸当场的高晨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是大炮台告诉我的,大炮台已经死了,我杀的!” 兰九畹吃惊不小:“哦,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性命悬于对方之手,叶良成想不开口都不行。眼见蓝喜鹊一言不发就杀了高晨树,却把自己留下来问话,他心中多少也有些猜测。 叶良成这一开口,讲的事情可不少!从火青前辈对他的试探与调查开始,让他逐渐怀疑起苦茶的真面目。 后来大炮台冯梓龙摸回了基地,他在火青前辈的指点下,躲过了对方的暗算,然后才彻底看穿了苦茶的所作所为。 中间还穿插介绍了他自己家的故事,包括与胡叔略的仇恨、怎样认识苦茶以及受苦茶蒙蔽的往事,又转述了火青前辈告诉他的真相。 他最后道:“蓝喜鹊,你既然出手杀了红杉,想必也是痛恨他的所作所为,当年应该也是受到了苦茶的蒙蔽。火青前辈与苦茶不是一路人,他是为了惩治术门败() 类……” 兰九畹冷冷地打断道道:“不要再叫我蓝喜鹊!” 她的语气虽然不善,可叶良成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兰九畹:“不要套我的话,回答问题就好。” 叶良成:“你想问的,我已经都都告诉你了!火青前辈托我调查大家的身份以及过往行止,请问你愿不愿意……” 兰九畹又摆手道:“打住!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那个火青。” 叶良成:“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我的手机里,存有那天夜里审问大炮台的录音,还有火青前辈发给我的一份资料。 那份录音解释了我为什么能找到这里。那份资料更重要,介绍了术门和术法,也介绍了苦茶的身份和来历……他们都是入微门弟子,出身于惠明石家。” 蓝喜鹊:“这些你刚才都已经讲过了。” 叶良成:“空口无凭,你不信我,但可以自己听、自己看。” 蓝喜鹊:“哪部手机?怎么打开?资料存在什么位置?” 叶良成带了两部手机,存有资料的那部在右侧的裤兜里。他现在浑身发软使不上劲,但兰九畹却很谨慎地没有走近搜身,而是让他自己把手机扔过来。 叶良成中毒症状已经缓过来不少,挣扎着取出手机扔给了蓝喜鹊。 他的手还是没什么劲,手机也就扔了一尺多远,眼看就要落地,却被一股力量凭空摄走,落在了兰九畹手中。 叶良成眼见她这份神识御物的功力与技巧,明显在自己之上啊。 兰九畹自始至终都与叶良成保持了三米以上的距离,哪怕叶良成已中毒软倒、看似失去了反抗能力,她仍然没有任何轻疏。 她甚至都没有当着叶良成的面看手机中的材料,因为那样容易分心给别人创造偷袭机会,而是拿着叶良成的手机离开了洞穴。 叶良成足足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等到蓝喜鹊回来,渐渐他已勉强能够运转神气,扶着洞壁站了起来。 洞穴的入口处是一道紧贴山体的建筑物后墙,墙上有一道暗门,打开之后外面是一间布置成书房模样的私人会客室。 这间屋子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它没有窗户。 高晨树在这里盖了五栋民宿,都是依山势而建的二层小楼。道路尽头最边上的这一栋就是他隐居的住所,最近这段时间民宿并没有对外营业,此地并没有别人。 叶良成走出洞穴,发现书房里的灯是开着的,自己的手机就放在书桌上。书桌后还坐着一个人,赫然竟是戴着面巾的火青前辈! 见到火青,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惊喜道:“前辈,您怎么在这里?” 何考叹道:“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叶良成:“您在暗中保护我吗……刚才已经见到蓝喜鹊了?” 何考也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淡淡道:“我看见她了,她尾随你来到此地,偷听了你和高晨树的谈话。 从洞穴中出来后,她又看了你手机中的资料,还把它拷到了高晨树的电脑上,连硬盘一起拆走了。” 高晨树的书桌上有一部台式电脑,兰九畹将叶良成手机上的资料拷到了电脑上。电脑中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兰九畹也来不及一一查看,干脆把硬盘给拆走了。 叶良成诧异道:“前辈,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何考:“她应该没走远。” 叶良成又吃了一惊:“在哪儿呢?” 何考:“她的戒备心很重,不会轻易相信你说的话。她刚才放过了你,还可能躲在暗中观察你接下来要干什么,比如你会不会召唤同伴,或者是把我也() 叫来。” 叶良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何考:“高晨树的尸体,我带走处理,你来负责收拾残局。这里被拆掉硬盘的电脑、被动过手脚的监控,还包括你曾来过的痕迹……都是破绽,知道怎么收拾干净吗?” 叶良成:“我会处理好的。” 何考:“有些活还需要懂技术。” 叶良成:“我也懂,原先就是干技术活的。”说着话收起了桌上的手机。 何考:“这手机说不定已被她动过手脚,你还要接着用吗?” 叶良成:“啊?当然不会接着用了……这部手机本来就不常用。” 何考:“你把这里收拾干净了,等到明天中午再走。这里嘛,就当高晨树是自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回南花等我,该干嘛就干嘛,蓝喜鹊就交给我吧。” 叶良成留在民宿小楼,终于真正干了一回“清洁工”的活,何考则悄然离开。 兰九畹果如何考所言并没有走远,她躲在与民宿相邻的另一片山坡上的密林中,视野居高临下,从斜上方恰好能看到那几栋民宿,从民宿那边却很难发现她。 ** 193、既待万物揭迷雾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兰九畹在紧靠崖壁处搭建了一个临时营地,利用天然岩隙就地取材,布置得非常隐蔽,需要穿过山林中走到近处才能发现。 搭建营地的速度很快,她天黑前就弄好了,有修为在身做什么都很方便。 她随身带的旅行包并不大,有一些轻便的野营装备比如薄膜睡袋,最大件的东西就是一架悬翼无人机,已经组装好停在空地上,旁边还有个望远镜。 以她的目力能看到很远的东西,黑暗中也能分辨事物的轮廓,但有望远镜更方便些。 这一整夜,她没发现叶良成离开那个房子。高晨树已经死了,可叶良成还没走,显然是在等人。 何考在日出时分走入这个林间的平坡,暗暗感叹蓝喜鹊还真挺厉害的,不论是大炮台还是叶五娘,手段都比她差远了。 想长时间、长距离、切换各种交通工具跟踪一个人,需要情报支持与团队配合,孤身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兰九畹却做到了。 她一路尾随叶良成,从南花北郊的废弃园区,一直追到闽州西南郊的这片山林中。期间叶良成叫过网约车、乘坐高铁,还在闽州市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又叫网约车来到山脚下。 兰九畹摘下面具轻装简行,骑着早就准备好的一辆摩托,追着叶良成到了高铁站,买票进站观察叶良成所乘车辆,又临时买了另一张票上了同一趟车,尾随他在闽州下车。 到了闽州的次日,她居然又换了衣服扮成外卖骑手,跟随叶良成找到了高晨树。这一切应变都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的,而且没被叶良成发现! 何考看了都佩服不已啊。 何考能够成功跟踪兰九畹,一方面他是隐蛾,另一方面他事先就知道叶良成的目的地,并不担心把人追丢,但兰九畹可没这些便利条件。 何考发现,苦茶培养的这些清洁工,包括大炮台和蓝喜鹊,好像都很会用毒。大炮台曾将毒下在酒里,而蓝喜鹊是直接在空气中放毒。 她随身带着一盒药膏状的东西,像是半透明的白色蜡质,在神识的催动下,该物质迅速升华挥发为无色无味的气体,利用矿洞的封闭环境将叶良成与高晨树都给放倒了。 这是神识粹物之功,蓝喜鹊不仅掌握了,而且能运用得这么巧妙。 何考也曾用毒烟放倒过曾鸿业这样的高阶术士,但当时是借助烤飞龙的掩饰,论手段之巧妙以及对环境的利用,还真赶不上这位蓝喜鹊。 看见兰九畹,何考莫名就想起一个传说中的人。 东国古代有个传说故事《刺客隐娘传》,描绘了一位神秘莫测的刺客聂隐娘。何考后来才知道,原来隐娘就是隐蛾门高阶术士的代称。 这个兰九畹,简直就是现实中的刺客隐娘啊,尽管她只有三阶修为、修炼的是入微术并非隐蛾术…… 何考并没有潜行,也没有刻意收敛声息。兰九畹非常警觉,离得很远就察觉到——有人从侧后方的山坡上走了下来,正穿过密林走向这片小空地。 视线穿过树丛看见了这个人,来者竟然戴着一条很奇特眼罩,不仅难以分辨面目,就连身形都感应不清……应该就是曾在园区中与叶良成密会的那个火青! 兰九畹很果断,在第一时间就出手了。 她这一路乘坐了各种交通工具,还经过了安检,看似没有带什么违禁武器,比如手枪弩箭啥的,但她用的武器都是随身不起眼的东西。 她从地上站起来一甩头,随着长发飞起,额角的一枚发卡就射了出去。发卡的材质是弹簧钢,结构就像是个带舌的弹簧卡扣,塑料包边在空中碎开,露出的钢片边缘非常锋利。 发卡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带着破空声直射火青。在这() 声光的掩护中,她脚边的旅行包里又钻出了一条绳子,一米多长非常轻便结实,贴着地无声钻入了林间草丛。 她猝然出手,却像是早有准备,一明一暗的两种手段配合。就算来者能挡住发卡,草丛中钻来的绳子也会捆住双腿将其撂倒。 何考并没有躲闪,已被对方神识锁定,用御物之法打来的东西是很难躲开的。何考也挥手打出手中一直在盘玩的三枚东西,就是很常见的象棋子,車、马、砲一套。 这三枚棋子在空中滑出了不同的轨迹,彼此之间似乎还有配合呼应,封死了兰九畹所有的闪避空间。 車直射而出迎上了飞来的发卡,神识激荡间两件东西同时崩飞,弹簧钢质地的发卡断成了两截,那枚木质棋子滚落时却完好无损。 砲的轨迹呈抛射状,越过前两者相撞的空间,打向蓝喜鹊的胸前,带着凌厉的风声。蓝喜鹊挥起手中的合金登山杖将这枚棋子砸飞了,登山杖的杖尖也飞了出去。 何考的步伐未变,仍不紧不慢迈步前行,此时草丛中突然钻出来一条蛇! 其实是一条绳子,假如换个人可能被吓一跳或者原地蹦起,但这条绳子也是会飞的,不仅会飞而且会缠绕。 何考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动作,向前一脚就踩在了绳子上,一股力量似冲击波向周围荡开,带起飞溅土块和杂草。 绳子就似活物,被踩中了还顺势卷起两端试图缠向他的腿间,随即便无力的落地,何考迈步走了过去。 只见空地上的兰九畹已扑倒在地,打了个滚,正手扶地面挣扎着想坐起。 何考踩中绳子的时候,兰九畹恰好被一枚棋子击中。 她用登山杖击飞了砲,后背却挨了重重一击,最后一枚马不知从哪拐过打中了她,感觉就像被踹了一脚。 没有筋断骨折,却全身剧震,就似武侠中被人点了穴,瞬间浑身神气运转不畅,手脚也失去了控制,几乎使不出力气来。 兰九畹无法再操控那根绳子,挣扎着打了个滚,仍试图正面坐起看向火青,双手撑地却直不起身子。 兰九畹看着那戴着眼罩、如恶魔般款步走来的男子,尽力收敛起心中的惊恐,表情却变得更加惊惶不安。 她的上身刚撑起来一半,又突然向后软倒,只用双肘支撑着身体,半仰在地上道:“你,你想把我怎么样?” 她穿着一身轻便透气的速干冲锋衣,刚才那么大的动作与冲击力,上衣拉链已经绽开,这么热的天气,里面除了内衣也没有别的了。 腰很细,背心式超薄冰丝运动文胸,没加垫,胸不是很夸张但也足够饱满,恰好是双手堪堪满握的形状。 她戴着面具,偏偏还保持着身体上仰的姿势。 下身的一条裤缝也几乎彻底裂开了,露出了修长的腿,肌肤白皙甚至没有血色,就如精美的瓷器。 何考:“这里又不是你家,就算是你家承包的山头,路过也不犯法!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你突然发难,我倒是很想问问,你想把我怎么样?” 说话时他的脚步停在了五步之外,并没有继续靠近,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兰九畹。 兰九畹没有回答,似想尽力蜷缩起酥软的双腿,又颤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何考:“你明明已经认出了我,何必又装做不知。” 兰九畹知道自己不能装傻白甜,方才那么果断地出手,对方也不可能相信她是个傻白甜,于是又以惊怯不安的语气道:“你就是叶良成说的那个火青吗? 我确实不认识你,既没见过你的面目也不知你的身份。方才突然发现一个蒙面人找到这里……我出手只为自保,并没想把你怎么样。” () 何考:“我也没想把你怎么样,但你昨天晚上问了叶良成那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兰九畹:“你想问什么?” 何考:“你为什么没杀叶良成?” 兰九畹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颤声道:“难道你想让我杀了他?” 何考:“我没想让你杀了他,只是想问,你一言不发就杀了另一个人,为什么放过了叶良成?” 兰九畹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叶良成?” 何考:“好吧,我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高晨树,也就是红杉?” 兰九畹咬了咬嘴唇:“因为他该死!” 说话间她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身体蠕动着缓缓地向后挪,似是害怕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想尽量离何考远一些。 许是因为地面的摩擦,随着动作她的上衣散开滑落,露出了一侧肩头……更加勾人喷鼻血。 何考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仍停在原地并没有继续向前逼进,背起手缓缓道:“叶良成已经告诉了你他所知的一切,你却不相信他。” 兰九畹:“我不敢相信任何人!” 何考笑了,他戴的隐蛾纱十分奇特,不仅令人看不清五官,就连身形轮廓都在神识感应中模糊不清,当然也看不清表情。 兰九畹却知道他在笑。 何考:“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甚至不相信自己听到、见到的家乡,但你必须要去揭开迷雾、找出真相。叶良成告诉你的线索已经足够多了,你自可以去调查。 术门与术法,自古以来就在那里,假如你原本并没有听说过,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该去找谁,那么现在手中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资料。 惠明石家是入微门五代术士世家,宗法堂的调查以及处置报告你也看到了,尽可去查证。如果你查实之后还觉得不可信,那未免就太狂妄了!” 兰九畹:“狂妄?” 何考接着笑道:“难道你是创世神之子?整个世界,包括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专门创造出来逗你一个人玩的? 既然不敢相信,那就去查证吧,以你这般手段,又不是没办法做到!” 说完这番话,何考很潇洒地一招手,将車马砲三枚棋子摄回,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脚步仍和方才来时一样不紧不慢。 兰九畹有点傻眼了,她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对方怎么就这样走了?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方才斗法他明明已经轻松取胜,难道不应该多说几句话、多做一些事吗? 蓝喜鹊如今的修为手段,在苦茶的一众手下中绝对是最强的。但她也不是天生就有今天的修为,当初执行任务也曾有过失手落败的经历。 这也难免,团伙其他人员执行的任务,大多数情况下要对付的都是普通人,而她每次执行任务要清理的对象,基本都是有修为在身的。 根据经验,若是失手落败,对方都会在第一时间再加手段,将她更稳妥的控制住,接下来无论做什么,几乎必定都会揭开她的面具。 这位火青倒好,分明就是专门来找她的,却连她的面具都没有揭开。对方没有看她长什么样子,更没有搜查她随身带的东西。 别说搜查了,兰九畹的所有东西包括她本人,火青连碰都没碰,除了踩了一脚那条绳子,就连说话时都站在五步开外。 ** 194、如履薄冰如临霜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火青居然就这样走了,难道是放过自己了吗? 兰九畹不禁又想起,自己昨天也是这么放过了叶良成,走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解释,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 但她好歹问了自己想问的一切,让叶良成口干舌燥地交代了好几个小时,而火青别说审问她了,连话都没说几句! 这个世界出什么问题了,还是自己出了问题,对方就对她完全不感兴趣吗? 看火青的样子分明是个男人,难道是弯的?但这跟弯不弯有什么关系,也不能啥话都不问呐,简直就是无视、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倒地之时,兰九畹想到了很多,但绝对想不到竟会是这般情况。 火青若真是为了惩治术门败类而来,那就更应该多问几句情况。她还掌握了苦茶不少信息,都是叶良成那个傻子不了解或想不到的。 眼见何考已走到空地边缘,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兰九畹害怕之余居然莫名还有一丝小期待——果然让她猜中了,对方原来是想玩欲擒故纵。 何考的声音从十几米外传来:“我没见过像你这样,对自己也能这么狠的人。” 兰九畹:“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不大,带着虚弱感,但以对方的修为,肯定也能听得楚。 何考:“你不敢相信任何人,但我没想到,你居然在自己身上都下了毒。假如毒性挥发,就算有解药,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 若沾染的毒素不多,事后也及时清理,那还能够控制。但我能看出来,你对这种毒性不是很了解,配的解药多少也有点瑕疵。 尽管你有修为在身,但是时间久了,暗毒也会渗入腑脏,假如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彻底清除就晚了。” 兰九畹心中一紧,张口欲言,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羞愤道:“我自己愿意!” 何考却摇头道:“看来你并不喜欢***,却偏偏要用这种手段。你这个样子,只会勾引人变坏,或者干脆只能引诱坏人。” 兰九畹的身子很美很诱人,戴着面具看不见脸反而更令人遐想……她现在这个样子,何考看了都不禁鼻膜充血。 但***与***又有区别,有的是合乎天性的正常吸引以致两情欢愉,有的则是诱人犯罪以致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比如想吸引哪怕是勾引异性,可以展示性感、温柔、娇羞、强壮、富有的各方面的吸引力,表达兴趣以获得对方的回应,以求能够两厢情悦。 可是兰九畹就是在展示衣衫不整的身体,伴随受到攻击后的无助、惊惶的体态与神情,激发的往往只是对方的犯罪欲。 假如有人在种情况下对她做了什么,反正绝对不会你情我愿的彼此欢愉……这种感觉,身临其境的何考当然体会得很真切。 说完这番话,何考便转身走进山林消失不见。 兰九畹坐在那里竟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双手抱胸,总感觉何考过一会儿还会出现。可是等了半天却迟迟不见人影,终于确信对方是真的离开了。 不仅何考离开了,民宿中的叶良成也走了,临走前还将所有的痕迹都处理干净。 兰九畹站在一株忍冬树前,金银花落满地无人采收,又抽出了今年第二季的花苞,近处暗香郁郁,远方蓝天白云,她竟有些茫然,一时不知该干啥了。 近年来她始终都在想一件事,就是如何才能脱离深渊?如今突然有人告诉她——她所恐惧的、几乎看不到尽头与希望的深渊,居然没了! 这个世界还真实吗?照说应该欣喜若狂啊,她却笑不出来。 她惧怕苦茶,更惧怕苦茶身后的神秘组织,当然也惧怕疑似是那个神秘组织派来的火青。火青已经找到她() 了,在斗法中击败了她,然后却没有将她怎样。 已经安全了吗、没事了吗,难道叶良成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又开始仔细回想火青说的话,打算回到自己的安全屋,好好研究叶良成给她提供的资料……无论如何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 何考此时已回到栖原,在他的“世界地图”中又点亮了一片新的区域,就是闽州市及其西郊一带。 这番出行还有个意外的收获,发现了那个隐秘的矿洞,感觉就像打游戏时地图上刷出来的资源点。 那种特殊的矿物,就是苦茶用来打造地下道场的原材料。那些材料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加工成标准的形状,可以一块块隼合拼接起来,能混淆神识感应。 接近地表的矿脉已开采完毕,但洞穴深处的矿脉还在,而叶良成居然没认出来。 这也难怪,矿石经过处理后物性有微妙的变化,需要懂鉴物术同时也懂得神识粹物玄理,才能看出来。 这两门应用术法,叶良成原先并没有学过,如今虽得到了何考的传授,但还差点火候。 那处矿藏应是惠明石家掌握的一个资源点,因为种种原因宗法堂并没有查出来。 石家明面上的各种资产以及库藏,宗法堂当然都有办法查到,可是散落各地的隐蔽资源线索就难说了,可能惠明石家还有人知道但是没说,或者又重新成为了秘密。 比如叶良成曾执行过一个任务,去东南深山中寻找一些植物和矿物,都是人迹罕至的地带,他将自己的发现制作了一份详细的路线图。 这实际上就是一些灵药和天材地宝的线索。 此番来到闽州,最重要的是将把蓝喜鹊给引出来了。何考放过了她,暂时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置此人。 因为蓝喜鹊也放过了叶良成,可见她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而且蓝喜鹊与苦茶显然也不是一路人,她应该在试图摆脱苦茶的控制,同时也痛恨高晨树之流的所作所为。 可她如今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该说的叶良成都已经告诉她了,其余的事就让她自己去查证吧。 两人之间有一番斗法,前后过程还不到一秒钟,何考赢得非常干脆利索。 但何考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比蓝喜鹊强多少,神识可能强那么一些,但主要是仗着术法精通以及法宝威力欺负人。 何考不缺法宝,也不能总拿雪光寒当板砖、干那种焚琴煮鹤的事,如今取了三枚棋子随身带着,那是江老头留给他的。 江老头摆摊的棋盘和棋子,是一套完整的阵器。以何考如今的修为还摆弄不明白,但这三枚棋子也是法器,何考已能掌握一些简单的用法。 将它们带在身边很方便,他这段时间在固山深处经常演练,第一次出手就“踹”翻了蓝喜鹊。 蓝喜鹊还有后手,居然提前在自己身上下了毒,这对她而言也是非常危险的。 她的内衣材质是特制的,毒下在内衣的外表面,并不接触身体,但是受到稍微激烈一些的外力,毒性就会挥发出来。 这是一种吸入性毒素,发作速度非常快。蓝喜鹊可以通过适时闭息以及提前服用解药,来避免自己也中毒,事后还要及时清理身体上可能沾染的毒素。 就算有解药,接触毒素的时间久了,对她自己也是有伤害的。何考简直难以想象,蓝喜鹊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有如此之强的戒备心? 何考精通鉴毒术,及时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根本没有走近五步之内。就算他没有发现,其实也不会对蓝喜鹊做什么。 “你觉得我现在有什么变化吗?”这是何考问高雪娥的话,在两番激励缠斗间的中场休息时。 () 暂时败下阵来的高雪娥,用手指点拨他的胸口道:“当然有变化呀,变得更帅、更能干了。” 何考:“我是想问我这个人,平时感觉有什么变化吗?” 高雪娥:“严肃问题吗?” 何考:“严肃的。” 高雪娥侧过身,用一只手托着腮看着他:“让我好好想想啊,我觉得你不是变了,而是进步了……嗯,应该是进化了。” 何考被逗乐了:“这是什么说法,从猴子变成了人吗?” 高雪娥:“你刚来单位的时候,我觉得你谨小慎微,很会看人眼色,好像谁都不敢得罪。我那时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大本事,只是看过你的档案,以为你只是想保护自己。 至于现在嘛,你还是那么谨慎,但感觉却不一样了。你好像不是怕自己受到伤害,而是不想有人因为你而受到伤害,还想保护与帮助他们。” 高雪娥讲的是她的感受,这与她自己何考打交道的经历有关。 何考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问题,因为他最近以“火青”的身份接触了叶良成,尤其是遇到蓝喜鹊之后,也想知道现在的自己,会给他人什么样的感觉? 他从小心思就多,性格似有些阴柔,很会察言观色,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在尚且无法独立生存时尽量避免受到伤害。 或许在他人看来,这就是讨好型人格。但以何考的经历而言,他不是不懂反抗,只是很小心的隐藏了自己。 近一年来,他成为了隐蛾、修成了秘法,暗地里干了很多事,但性格的底色始终未变,依然谨小慎微,仍然需要隐藏自己,很在意周围各色人等的反应。 但另一方面,个人的独立生存已无问题,不仅能活得很好,而且他已经足够强大。以他如今的修为手段想对付普通人,几乎是碾压式的,能令对方完全反抗不了。 他最近做的很多事,已不是为了单纯的自我保护,而是尽量避免伤害到不应该伤害的人。在见证了苦茶团伙的复杂情况后,他似乎总有这种担忧,却又形容不出是什么感觉。 ** 195、素朴澄心抱万变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前一阵子,我在歧黄灵苑遇到了谷长老,向他请教怎样才能突破四阶修为。谷长老却说我身边就有一位问路人,还反问我为何不来问你?” 这是在观流小区,何考与卫洛“约饭”时说的话。 所谓“约饭”,就是卫洛约何考要找他蹭饭的意思,总不能叫约会吧。 最近几次“约饭”,都是卫洛看见或者忽然想起什么菜式,便约何考一起研究怎么把它们做出来。有时卫洛还会备好材料,但通常都是何考掌勺。 见面时卫洛经常会聊起术门的各种事情。 前两天卫洛又想起了几道菜,曾经在凤尾乡吃过,其中需要用到几味食材,菜市场没有但歧黄灵苑应该有……何考便跑去那里买。 林青霜发现那不是药田中的灵药,便让他自己去山里采摘,不收费,只说如果做出来还挺成功,下次也到歧黄灵苑做一顿。 回浦港镇老家有点耽误时间,何考今天就在观流小区约饭了,趁势向卫洛请教。 卫洛正吃得津津有味,闻言放下筷子道:“你终于肯开口啦?” “啊?”何考一时没反应过来。 卫洛又说道:“这种事情,当然需要你主动。” 何考:“那我现在就主动向您求教。” 卫洛歪着脑袋盯着何考,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何考:“你笑什么?” 卫洛:“谷长老提醒,你才想起来问我。那么原先你请我吃饭,就是单纯吃饭啊?” 何考:“吃饭还有什么不单纯的吗?” 卫洛:“可我是灵犀门的五阶问路人,很多人都想找机会问我问题。” 何考:“但我也听说过,动用天机术会付出代价,我哪敢随便找你算命。” 卫洛又笑了:“算命?我可不是算命的!很多事情与天机无涉,比如今天晚上吃什么、想喝绿茶还是红茶。” 何考:“那我怎样才能突破四阶呢?” 卫洛眨着眼睛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呀,勉强回答也未必能得到答案,而且难度有点高。” 何考刚想说“那我就不问了!”可是转念一想便改口道:“那么什么样的问题,才与天机无涉呢?” 卫洛:“我很难回答——你怎样才能突破四阶?但我可以回答——你为何尚未突破四阶?” 何考赶紧问道:“那我为何还没有突破四阶?” 卫洛:“我先吃几口菜,凉了味道就不好了,咱边吃边聊……其实原因很简单,你三阶修为尚未圆满,还差那么一丝火候。” 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何考也不着急,只陪着她吃菜聊天等候下文。 过了几口,卫洛又接着说道:“这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每日坚持修炼根本心法,以求日久功深。假如还是不行,那就在应用术法上多下功夫,以求印证感悟。 其实就算三阶圆满,就你的情况而言,还有最后一步关障。” 最后这句才是真正的重点,何考赶紧问道:“我的关障是什么呢?” 卫洛:“这些日子,吃了不少你亲手做的饭菜,能体会到你这个人用的心思,更能察觉你的心境。 三阶修为想突破四阶,须觉知魔事、洗炼心魔,这对大多数人并不容易,但对你而言倒不算太难,你想修得三阶圆满也不难。 但想突破四阶,不仅心境要过关,修为也要过关。你修行中的弱点或者说所缺之处,就是定境不够深,定念不够纯。 能觉知心魔、直面心魔、洗炼心魔又如何?你的定境到不了地步,便不能自生魔境。至于什么是自生魔境,到了地步你自会知晓。” () 何考:“请问我的心境有什么问题?” 卫洛:“就我的感觉,你的心思太细了,似乎总有各种疑虑,总是很不安,这好像已是一种本能。 哪怕无事可忧,哪怕就是单纯的修炼,你想的也总是比别人多。我不是说你这种性格不好,但恰恰在这种情况下,于修行有碍。 你做不到放空自己,这么说不太恰当……或是彻底放下,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是完全放开自己,去拥抱所要面对的事物。” 这番话意思不甚明了,但何考明白她在说什么。 普通人杂念太多,以至于不能入静,更别提各阶次的定境了。何考从修炼“我无观”入手,接着又修炼“见我如是观”,如今并不存在能不能入定的问题。 但卫洛指出,他的定境难以深入,因为平日的心境总是带着着难以消解的不安感。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了解,往往受到两种情况限制。 第一种情况是缺乏相同的经历,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不能真正的共情。人与人之间难以共情很常见,区别只是程度深浅,因为两个人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经历与感受。 另一种情况则是两者的处境和经历差不多,以至于遇到的问题的都差不多,所以难以跳出自身的局限,去发现彼此都存在的问题。 卫洛的成长经历,与何考是完全不同的。她在凤尾乡长大,很小的时候就被江道祯长老看中收为弟子,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高阶术士、术门高层。 她来都没有为了生存与生活焦虑,也不需要为了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安全担忧,她没有何考那种与生俱来的不安感。 就像一个当代的东国人,听见鞭炮声会感到热闹与喜庆,而不像战乱地区的人们,第一反应是恐惧,并试图去寻找掩体。 所以她并不害怕迷路,或者说并不担忧自己会迷路,假如抱着忧惧的心态,也不太可能修炼天机术入门。 其实对任何人来说,修炼天机术所面临的风险是一样的,只是心境不同。 江道祯很清楚自己这个宝贝徒弟缺什么,所以才让她出门历练,以见证世间各种不同的事物,还将地点选择在栖原,并戏称可以找何考包吃包住。 卫洛在迷路的时候,看似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实则在感受周身万事万物的信息,几乎什么都能看到,又几乎什么都不去窥探……其中分寸,寻常人很难理解。 她迷路时的定境,需要收敛起好奇心,只是感受而不去干扰,才能做到了然于心……回归平常时,能知道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有怎样的反应。 这就是所谓的灵犀,很玄妙,亦很朴素。 恰恰就是卫洛这种人,才能一眼看出何考修行中的问题所在。而何考本人,往往会受困于自身的见知。 听见卫洛的话,何考首先想到却不是自己,而是前几天刚见到的蓝喜鹊。蓝喜鹊几乎时刻都在防备着受到侵犯与伤害,在自己身上都下了毒。 她眼中的世界,又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具体到修行中疑虑,比较常见的是疑师、疑法,这对蓝凤凰而言几乎是必然的,因为所谓的师父苦茶就是深渊的缔造者,苦茶所传的法诀也留了后手。 当何考以“火青前辈”的身份出现时,扮演的也是另一位“师父”与“传法者”的角色,当然要面对蓝喜鹊的疑惧,很难取得其信任。 在疑师、疑法的背后,更进一步问题是疑世、疑我: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真正的美好、我究竟有没有那样的福缘? 对于蓝喜鹊而言,需要重新找到这个世界的美好,让她能够相信自己选择。 何考可真能琢磨,难怪卫洛也说他心思太细。卫() 洛明明说的是他的问题,他此刻居然揣摩起了蓝喜鹊的心态。 想到了蓝喜鹊,他难免就想起了上次看见蓝喜鹊的情形…… 卫洛似有感应,身子向后一靠,双手抱肩道:“我说你应该完全放开自己去拥抱啥的,指的是修炼时的定境……可不是让你占我便宜的意思!” 何考又被她逗乐了,这小妞难道不知,如此言行就有挑逗的嫌疑吗?他笑道:“占你便宜?我可不敢这么想!” 卫洛:“那你在想什么?” 何考:“我在想另一个问题,俗话说见知自困皆有障,人人都有这个问题,谁都不能看透世间所有迷雾,又应该怎么办呢?” 卫洛放下双手道:“我师父问过一个问题——不是律师,难道就会违法犯罪吗?” 何考:“当然不是。” 卫洛:“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做不到全知全能,就做不到心安理得吗?哪怕只是某一段时间、某一件事情!” 何考拱手道:“我明白了,多谢!” 卫洛:“明白了不等于做到了。” 何考:“只是明白该怎么去做。” 卫洛很俏皮地摆手道:“孺子可教也!”然后又刻意模仿着老气横秋的语气道,“小考啊,我还是很看好你的,你尽管有我刚才说的问题,但还有另一面。” 何考:“请问卫大执事,您说的是哪一面?” 卫洛:“你很乐观,也很积极。” 这句话说得好像也很对,尽管何考从小就缺乏安全感,但他至少愿意用乐观的眼光去看待自己,遇到问题也愿意用积极的心态去解决。 他们在这里边吃边聊的时候,兰九畹又潜回了南华市。 ** 196、面具无欺即真容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李唯凭,曾是惠明石家大少石豪武的手下,代号半瓶,专门为其跑腿办事。石家倒了,石豪武死了,李唯凭没了靠山与大腿,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宗法堂对石家的调查处置,尚未彻底结束。姐姐、姐夫劝他不要继续待在家里,免得让人注意到又被抓住什么错处。 于是李唯凭就到了南花打工,开着辆小面包每天送快递,还是干跑腿的活。姐姐、姐夫也给了他一笔钱,再加上打工收入,虽不能成天吃香喝辣,但生活也还过得去。 这天晚上九点多钟,他才回到租住的房子里,靠在沙发上刷手机,好半天都懒得动,忽然间却抬起头一脸惊恐,就连手机都落在沙发上。 这是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卧室的门没关,刚才无声无息走出来一名带着面具的女子,直至来到面前,才被李唯凭发现。 李唯凭虽非术士,却曾跟着一伙高阶术士混过,有眼力知道厉害,此刻一动都不敢动。 茶几上飘起来一条纸带,就是超市购物的打印小票,轻飘飘没有半点分量,似乎也毫无威胁,却在空中被无形的力量展平,就贴在他的脖子上。 李唯凭:“你,你是什么人?” 来者正是兰九畹,她的声音很冷:“不要问这种傻问题,我既带着面具,就是不想暴露身份。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就不会有事。” 李唯凭:“我知道的早就告诉宗法堂了,你们不是问过很多次了吗?” 兰九畹:“那你就再多说一次,各种细节可不要有出入。” 确实有那么一种技巧审讯,每隔一段时间便重新盘问一番,并选择不同的角度,追问上次审问没提到过的细节,反复对照以确定嫌疑人的口供是否有矛盾。 假如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某些人最早编的瞎话可能自己都搞混了,说的越多破绽就越多,除非一开始说的就是实话。 李唯凭以为兰九畹是宗法堂的人,就算不是宗法堂的,也有可能是术门中别的人特意派来的,还是想打探惠明石家的隐秘……可惜他知道的实在不多。 兰九畹的问题倒也不复杂,接着开口道:“你叫李唯凭,是一名知缘客,对吗?” 李唯凭咽喉前贴着纸条不敢乱点头,直着脖子道:“是的。” 兰九畹:“那就从你怎么成为一名知缘客开始,一直到宗法堂为何要处置惠明石家、又是如何处置的……你所知的情况,都告诉我。” 李唯凭如何成为一名知缘客?这种问题,宗法堂调查人员此前并未详细询问,因为不需要问,他们关心的都是石豪武等人做了哪些事。 惠明石家号称五代术士世家,实际上已传承了四代人。尽管惠明一带很讲究宗族传统,但仅在宗族子弟内部选才,也很难维系传承。 所以石家尊长也会在外寻找天资出色的好苗子,收其为徒传以秘法,假如修行有成,还会通过各种方式将其纳入宗族。 比如家主石志斋就收了一名义子顾江,而顾江也成为了高阶术士。 李唯凭的姐姐李莼,就被石家尊长看中,传以术法收其为徒。李莼修行入门后,又嫁给了石家子弟石豪图。 在石家出事前,李莼已有二阶修为。至于石豪图则并未修行入门,他只是起到联姻的作用,但夫妻两人的感情却很好。 因为姐姐的关系,李唯凭也有机缘得到术法传承,但他也没有入门,至今仍是一名知缘客。 姐夫石豪图曾劝过他很多次,少跟石家某些术士混在一起,尤其要离石豪武那伙人远一点……可是李唯凭不肯听啊。 李唯凭做梦也没想到,惠明石家这座大厦会在一夕崩塌。 宗法堂() 对惠明石家的处置结果,三十七名在籍术士,五人诛、七人废逐、十五人革籍。 还有十名术士,未曾参与家主等人的恶行,在受到训示之余,皆被封禁一年,仍保留了术门弟子身份,其中就有他姐姐李莼,算是躲过一劫。 石家所有知缘客,都受到了宗法堂的训示,并处以追夺。 追夺,就是追夺所受之惠。并非其本人合法购置或亲手打造,而是这一支传承嫡脉所赐的、与术门及术法有关的东西,将被宗法堂追回。 李唯凭因行迹恶劣,又被加了一条禁授。 禁授,就是说这个人以后术门不收了,不会再指点、传授其术法,更不许其人将所得术法外传。 他只是给石豪武跑腿的,并不知晓很多秘事内情,也没资格参与。其人无籍可革、无功可废,总不至于杀了吧?只能训示、追夺、禁授而已。 这些琐事,恰恰就是兰九畹想问的。 李唯凭还能提供顾江的一些音像资料,兰九畹虽未见过顾江的真面目,但也能辨认出这个顾江就是苦茶。 待李唯凭交代得差不多了,她又追问道:“你自称知缘客,得到过术法传授,那么就将入微术的筑基法诀复述一遍……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个要求有点特别,照说李唯凭不能擅自将法诀外传。但他也不是什么坚贞烈士,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有些辅助功诀甚至兰九畹都没学过。 知缘客、入微术以及术门、术法、术士、惠明石家、宗法堂等等说法……兰九畹此前从未听说过,因为苦茶并未告诉她。 她前不久才从叶良成那里了解到这些情况,今天来找李唯凭,就是为了调查确认。 叶良成提供了宗法堂对惠明石家的处置通报,其中提到了很多人的名字,兰九畹经过一番斟酌,最终才选中了李唯凭。 李唯凭只是一名知缘客,如今已独自在外打工,不会被人注意,但他曾经是石家少主的跟班,了解的情况应该比较多。 李唯凭的交代,其实已能证明叶良成所介绍的情况属实。 但李唯凭毕竟还不是正式的术门弟子,对术门内部情况所知有限,兰九畹以命令的口吻道:“很好,请你再帮最后一个忙,让你的姐姐李莼来一趟。 我没有恶意,只是还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假如你刚才说的是实话,谁都不会有事!” 李唯凭:“我怎么让她过来?她也不会听我的。” 兰九畹:“不论你用什么借口,比如说你有急事,或者说宗法堂有人找你,有些情况需要她核实……” 李唯凭就是用兰九畹提供的借口,将李莼给叫来了。李莼来得速度很快,因为她这段时间也在南花。 李莼是入微门的二阶墨客,她并未被革籍,只是受训示封禁一年并处以追夺,但仍是术门弟子。 像她这样的石家术士,总共有十名。 对惠明石家这种庞然大物,宗法堂处置起来非常复杂。石家这么多人,又拥有庞大的术士群体,这么多年本身就创造了巨量财富,并非全是巧取豪夺。 石家仍有不少资产然留了下来,毕竟并非所有人都参与了违禁之事,也并非所有东西都是非法所得。有些东西就算被追夺,也要有追夺的缘法依据。 那些应当剥离和接管的产业,操作层面的事情也很多,宗法堂定下处置原则之后,估计一年半载都没法彻底弄完。 很多产业其实还需要留用原先的人员,不可能全部开除。李莼与石豪图夫妇就属于这样的留用人员,目前正在配合宗法堂的处置工作。 惠明石家的很多产业并不在惠明本地,而在省府南花,所以李莼最近也在南花。() 时间已接近午夜零点,路上并不堵车,听说宗法堂又有人来找李唯凭,李莼不知出了何事,立刻就赶到了。 李莼一进门就察觉到不对劲,只见弟弟坐在沙发上,而茶几对面站着一名蒙面女子……这根本就不是宗法堂的行事风格! 李莼:“你是谁?” 兰九畹:“不要担心,我并未伤害令弟,也不想伤害你,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李莼:“你不是宗法堂的人。” 兰九畹:“难道只有宗法堂的人,才能问你们问题吗?惠明石家有人作恶多端,既行恶事,便有受害之人!” 李莼:“难道你就是受害者之一?” 兰九畹不置可否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假如涉及你不能说的隐秘,我也不会强行追问。” 李莼受罚封禁一年还没有到期,此刻动用不了术法神通,情况对她很不利,只能答道:“只要不违反宗法堂及术门的规定,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请你先放了我弟弟。” 兰九畹解释道:“我并未挟持他,也没有拿他来威胁你的意思。可以让他先去卧室里呆着,我问话完就走。” 李莼坚持道:“你既没有挟持的意思,那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兰九畹看着李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道:“那好,我们换个地方吧。” 她戴着面具呢,也不方便去咖啡厅之类的场合,就在附近的市民公园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问了李莼很多事情。 李莼没什么不能回答的,都是一些关于术门以及惠明石家的***息,但她却越说越纳闷,对方分明也是一名术士,却连这些基本情况都不了解吗? 兰九畹最后又问了入微术的法诀,李莼则回答——限于门规不可泄露给身份不明之人,而兰九畹也没再坚持。 问完这些,兰九畹行了一礼:“很抱歉深夜打扰,今日多谢了!” 李莼此刻已确定,对方并无出手伤人的意思,沉吟道:“你若是惠明石家一案的受害者,可以联系宗法堂。宗法堂有人正在南花呢,我给你留一个他们的联系方式吧。” 兰九畹摆手道:“宗法堂的联系方式,已经有人给过我。我先前听说了一些事情,只是不敢相信,如今看来确实是真的。” 不提李莼如何反应,兰九畹悄然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待她再露面时,已经摘掉了面具走进一家酒店。她这两天就住在这里,出入公共场合当然不可能戴面具,同时也换了装束。 其形容颇有姿色,只是表情总是很冷谈,多少有些不自然。她用房卡刷开了门,刚进屋就察觉不妙,似想闪身有什么动作,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房间里有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刚才去找了那对姐弟,请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其实很多情况都是公开的,术门宗法堂的人,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康林酒店。” ** 197、余既滋兰之九畹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屋中人正是带着隐峨纱的何考,他坐在黑暗中收敛了气息,兰九畹进门之后才发现。 兰九畹:“火青前辈,您是在跟踪监视我吗?”声音虽仍是冷冰冰的,无意间却加了前辈这个称呼,还使用了敬语,态度显然已有微妙的转变。 何考也不戳破什么,淡淡道:“我没有跟踪你,只是猜到了你会做些什么,有些担心而已。” 兰九畹穿过房间,在窗前坐下道:“您在担心什么?” 何考:“有人身在苦海,是因为没得选择,有人堕入深渊,却是自己作死。我不想看到有的人明明已能脱离苦海,却偏要自己去作死。 其实我是想保护那对姐弟,不想他们出事。” 兰九畹:“我已经知道术门的规矩,当然不会拿李唯凭来要挟那个李莼,更不会逼迫李莼违反门规。” 何考:“若没有人告诉你飘门律,若是你不知术门规矩,就会那么做吗?” 兰九畹:“我不会为难李莼,但也不会对李唯凭客气,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考:“不能因为随地吐痰就枪毙吧?任何人都要为错误付出代价,但他已经受到了惩罚。” 兰九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没想将他怎样,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何考:“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兰九畹的声音莫名有些发紧,反问道:“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一切都过去了,如今知晓她秘密、还有能力威胁到她的人,就是面前的火青 何考摇头道:“我只是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从来没想过要挟你去做什么,其实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惠明石家已经倒了,苦茶也没了,你解脱了!商燕应该不是你的真名,我现在看见的这张脸,应该也不是你的真面目。 已经没有人知道你是谁,蓝喜鹊只是一个失去意义的代号。你可以就此消失,只要不再以术法为恶,也不会有人再去找你。” 商燕,就是兰九畹在这家酒店入住时登记的名字,用的身份证是真的,照片上就是她现在这张脸,但何考却说没见到她的真面目、不知她的真姓名。 兰九畹的声音依然很冷,却抑制不住有些发颤:“你说的是真的,我自由了?” 何考以肯定的语气道:“就这段时间亲眼所见,我确实没有理由将你怎样。你若选择从此销声匿迹,现在就可以走了。” 兰九畹:“都结束了?” 何考:“都结束了,你没必要再提心吊胆地活着。” 兰九畹坐在窗前,窗外都市的离散灯光照出了她的身形轮廓,美得像一幅神秘诱人的剪影画,但面目仍藏在阴影中,好半天都没说话。 终于脱离了深渊,她所惧怕的一切已烟消云散,也确实感到由内而外的轻松,那股始终笼罩在心头的压力不知何时已消失,可心情却依旧茫然。 应该高兴啊,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难道是因为在忧惧中生活得太久,已经忘了怎样开心? 两人就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何考开口道:“你不走吗?” 兰九畹:“我走?这是我的房间!” 何考:“哦,如果你没别的事,我这就告辞!” 兰九畹:“等等!” 何考屁股都没动呢,又扭头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兰九畹:“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何考:“什么不一样?” 兰九畹:“您对叶良成是怎么说的?” 何考:“若是其同伴寻来,须交代真实身份与过往行止。” 兰九畹:“我还没有交代呢。” () 何考笑了:“你可以交代啊。” 兰九畹:“然后呢?” 何考:“若罪无可赦,我必不会放过。若确系无辜,或情有可原、事有可悯,那就依缘法处置。” 兰九畹:“不对。” 何考:“哪里不对了?” 兰九畹:“您对叶良成不是这样说的,您说自己是为了惩治术门败类而来,若叶良成愿意追随,您可以代祖师传法……” 何考打断她道:“叶良成已通过我的考核。” 兰九畹:“您也可以考核我,难道您不是正在这么做吗?” 何考叹了口气:“人和人不一样,叶良成可没你这么多心眼。对于你,我想先问一个问题,然后才谈其余。” 兰九畹:“请问。” 何考:“我是谁?” 这问题好怪,他不是火青前辈吗?假如换做叶良成,定会一头雾水。兰九畹的反应却有些迟疑,她并非不知道答案,而是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可是何考已经这么问了,她思忖片刻还是站起身,穿过房间来到沙发前附身下拜:“隐蛾前辈,大恩不言谢!您今后不论有何有差遣,兰九畹必不敢辞!” 她居然已经猜到了面前人就是传说中的隐蛾。 惠明石家的一案,她已经看过宗法堂的通报,又询问了李莼姐弟。石家高层是栽在了隐蛾手中,确切地说是谋算隐蛾不成,反而被隐蛾揭露了自家的丑事。 可是有关此事的所有情报中,根本就没有火青的名字,他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本不存在的人,却准确找到了苦茶经营的秘密据点。 苦茶死后,还有什么人会关注他手下那些不知去向的清洁工,并且能找到线索呢?在兰九畹看来,答案已不言而喻。 火青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始终没有暴露身份和面目,原因也呼之欲出。 不暴露身份面目,要么就是想取苦茶而代之,继续控制这些清洁工为非作歹,要么就是他自己有不能暴露的苦衷……看来后者才是实情。 兰九畹当面叫破了隐蛾的身份,就意味着她做出了某种选择,因为有些事情不再有回旋的余地。 何考也很感慨啊,看着兰九畹目光甚至有几分欣赏,这个兰九畹可比叶良成聪明多了,而且更有手段。 在何考眼中,叶良成与兰九畹都是很有行动力的人。 叶良成听了他的交代,很快就重新雇佣了巡逻保安、打造了两间密室,并且抽身赶到闽州找到了高晨树……执行能力很强。 假如叶良成没有这种执行力,何考也不会想着继续培养他,身为隐蛾门的光杆掌门,很多事情也该有帮手了。 而兰九畹又比叶良成强多了,虽然都是三阶术士,可几个叶良成加起来也不是兰九畹的对手。兰九畹不需要何考告诉她具体该怎么做,只要有线索,她自己就会想办法。 何考摆手道:“原来你叫兰九畹,且起身吧。你既然猜到了我是隐蛾,就应该明白我为何不暴露身份,我戴着面巾的样子,就是隐蛾的真面目。” 兰九畹闻言站起身来,接下来的动作却令人有些意外,只见她隔空伸手指一点,以御物之力打开了房间的灯,然后伸手往脸上一抹,模样就变了。 原先她的那张脸就很漂亮,但神情总有些不自然,此刻又揭下一层几可乱真的面具,露出更加秀媚的五官,神识能感应到真实鲜活的血肉,这不可能是假的了。 她比何考想象中的更美,只是缺少了一点血色,揭下面具这个动作很有些动人心魄,甚至感觉比解开衣服更诱人,尽管她并没有诱惑何考的意思。 但还是有那么半秒钟时间,何() 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揭下假面非常精巧,并没有覆盖整张脸所有的部位,很薄但并不均匀,用特殊的材质打造,质感与皮肤极其相似,好像还能透气透汗。 “我叫兰九畹,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她将面具放在了茶几上,取来纸和笔,当场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谁能想到,上次何考见到她时,她其实戴着两层面具。第一层面具谁都能看出来,还可以遮蔽神识,让人无法察觉其真面目。 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却还是假面,属于一个叫商燕的人,也是她平时使用的身份,普通人无法分辨。 但是她不戴面具时候,何考便能发现她的脸有问题,方才以神识查探,某些部位并不是真正的肌肤。 何考并没有摘去隐蛾纱,而是看着她笑了:“你的父母中,有人是语文老师吗?” 兰九畹微微吃了一惊,有些不安的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何考直着沙发侧面的软凳道:“不要紧张,我是猜的,请坐下说话吧。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这是《离骚》中句子,后世有人就用"九畹"喻指兰花之品。你信兰,所以取名九畹?” 兰九畹很端正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问道:“您也是语文老师吗?” 何考有些尴尬道:“我不是,我是工科毕业的……猜错了吗?” 兰九畹:“不,您猜对了!我父母都是高中教师,父亲教语文、母亲教生物。但我已经很久没跟他们联系了,是我设法让他们主动跟我断绝了关系,也不想再联系。” 这显然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何考暂时不想追问,岔开话题道:“你这个样子,比刚才好看多了。但你既然露出了真面目,我就必须要问——那个叫商燕的人是谁?” 兰九畹:“您放心,我没有为了冒充身份而杀她。她是一名诈骗犯,偷渡出境搞诈骗,骗过不少人,又花钱买了一个外籍身份,后来因为团伙内讧死在了南洋。 我当时执行苦茶布置的任务,到境外追杀一个人,恰好遇见了诈骗团伙内讧,就顺手带走了她的证件。” 何考:“那就说说吧,你是怎么认识的苦茶,又执行过哪些任务?” 兰九畹低下头道:“就算您不问,我也是要说的。” ** 198、尔盼离尤兮何从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兰九畹看着挺成熟,但年纪比何考认为的要小,其实还不满二十三周岁,而且是今年七月份刚刚大学毕业。 也就是说,在她为苦茶执行各种任务时,其实是一名大学在校生……当代大学生的动手能力,已经这么强了吗? 她是认识苦茶的时候刚刚高中毕业,是一枚标准的青春美少女。 高考后已拿到录取通知书、尚未去大学报道,可能是人生中最轻松肆意的一段时光,终于没有功课,几乎天天出去玩,家长也不怎么管。 某天,一伙同学相约去市郊登山,其实就是不走寻常路,爬一座并为旅游开发的野山,结果却出了意外。兰九畹不小心和同学走散了,在山里遇到了歹徒。 歹徒有两名,可能是临时起意想劫色,将她挟持到山林中欲行不轨……苦茶恰在此时出现。 听到这里,何考多少也摸出来一条规律。苦茶招揽这些清洁工,最初都相遇在一个对方遇险的危急时刻,而他恰好经过,不仅救了人也展现了不可思议玄奇手段。 当时兰九畹被劫持到山林中,想呼救却被捂住了嘴,只有本能地挣扎,却更加激起了歹徒的***。 她衣服已经被剥开,手脚被被摁住,大脑一片空白……按住她的歹徒身体却突然飞了起来,被一股力量卷起滚到了旁边。 苦茶出现的时机,不算太及时也不算很晚,总之是恰到好处。 在兰九畹的眼里,当时的苦茶就似从天而降的神仙,抬脚就踢晕了一名歹徒,另一名歹徒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苦茶祭出一柄飞剑,激射而去取了那人性命,又飞盘旋着飞回手中。 兰九畹双手抱胸蹲起,身子缩成一团,已经看呆了……直至苦茶走过来安抚她说没事了,叫她不必再害怕,兰九畹才恢复了说话能力。 兰九畹问他是不是神仙?苦茶摇头说不是,他只是修炼了秘法而已……对,就是像她想的那样,在各种文学及影视作品中的看到的修士、掌握了神奇的术法。 衣服有多处破损,但还可以勉强再穿好,等兰九畹稍微回过神来,又面临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山中偶遇的这位高人,刚才杀人了! 这不是在米国,而是在东国,涉及杀人都是大案。兰九畹只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女孩,做梦都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报警吗?苦茶告诉兰九畹,她可以选择报警,但苦茶本人不会露面作证,更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方才出手只是为了救人,而且那两个人也该杀,他却不希望因此暴露秘法修行者的身份,否则也不会戴着面具了。 这样的话,只能是兰九畹一个人去向警察解释发生了什么,她是说不清的……就算实话实说恐怕也没人相信,反而会招来各种猜疑。 从天而降的神秘蒙面人飞剑斩杀了歹徒?这不是胡扯嘛!这姑娘肯定有问题,也不知和那两个男的发生了什么,居然闹出了人命! 但是不报警的话,有一名歹徒还活着呢,只是暂时昏迷未醒。 苦茶将飞剑递给了兰九畹,他让兰九畹做一件事,就是杀了那个尚在昏迷的歹徒,声称这本就是她的事,也应该由她去处理干净。 所谓飞剑,就是一柄锋利的短刃。兰九畹接过短刃的时候,人完全是懵的,她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遭遇这种状况,根本反应不过来。 兰九畹甚至已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在苦茶的“协助”下,用短刃刺死了那名昏迷的歹徒。 反正等她再度缓过神来,两名歹徒不仅都死了,而且挖了深坑埋好了。苦茶告诉她,那人是她亲手杀的,并说她是可造之材,今后可以跟随自己修炼秘法。 这就是兰九畹认() 识苦茶的经过,她从此便成了苦茶的弟子。 那天下山回家的路上,她遇到了走散的同学,并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都弄破了…… 兰九畹可能并不清楚自己的天赋究竟有多出色,反正她在大二那年就有了“上乘秘法修为”,也就是成为了三阶术士。 苦茶教她的入微术心法不全,理论上无法修炼到三阶圆满的境界。但身为“师父”的苦茶也不能没东西教啊,所以又传授了她不少应用术法,并不仅限于入微门的传承。 除此之外,苦茶还让她学了很多并不一定是术法的技能。比如兰九畹精通伪装、追踪、潜行、下毒、刺杀,根本不像一名入微门术士。 传统的入微门弟子,“专业方向”都是以炼器以及打造各种物品为主的。 兰九畹第一次见到苦茶,就在懵逼应激状态中杀了人,后来苦茶就将她培养成一名刺客。按苦茶的说法,她执行的任务,主要是清除那些倚仗修为、为非作歹的秘法修行者。 作为一名刺客,兰九畹很出色,她的现实身份——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也给任务提供了很好的掩护,因为很少有人会特意防备她。 起初兰九畹真的以为自己是在执行“正义的惩罚”,因为她杀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渐渐就察觉了不对…… 苦茶禁止手下弟子谈论平日执行的任务内容,也禁止他们互相打探现实中的身份,因此兰九畹起初并不知道同伴都是些什么人、平日都做过什么事。 苦茶还给了兰九畹一个能遮蔽神识的面具,这是其他同伴都没有的待遇,令同伴们都不知她的真面目,可她却知道同伴的样子。 有几次兰九畹执行的任务,就是清除曾见过的同伴,他们与她一样都是苦茶门下的弟子。 按苦茶说法,他们是堕落者,倚仗秘法牟私为恶。 兰九畹只是执行者并非调查者,只负责清除不负责查证,身为刺客讲究暗中潜近一击而中,也不可能暴露身份与刺杀对象有什么交流。 在潜近观察的过程中,她也发现那些家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很疑惑,为什么苦茶的弟子、自己曾经的同伴,会出现一个又一个败类呢?他们都是苦茶教出来的、平日也是在执行苦茶布置的任务。 那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会不会就是苦茶命令他们干的呢,或者就是在苦茶手下养成的行事习惯?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毒蛇噬心般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猜对了,但还猜得不够对! 苦茶手下的很多清洁工,只要执行过几次任务,就会意识到自己干得是见不得光的脏活,但那又怎样呢?他们得到的太多了,却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他们得到了秘法传承、掌握了神奇的能力,帮苦茶干活的同时,顺便还能捞点好处满足自己的私欲,反正是干脏活,能给苦茶干就能给自己干。 更重要的是,苦茶在“选才”时就很注重考察这方面的“素质”,既然是培养出来干脏活的,肯定就不能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他们也缺乏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 比如冯梓龙、高晨树之流,本就不是好人,就适合干坏事,总不能让他们去行善积德吧? 但叶良成、兰九畹这种人,因为要负责比较特殊的任务,所以苦茶选才的标准就不一样,这也叫因材施教、知人善用。 兰九畹清除的对象,虽说各有取死之道,但是苦茶的选择标准,只看对方是否还忠诚可靠?指望这些家伙内心中真正忠诚不太可能,主要还是可靠。 有的清洁工会渐渐不听从苦茶的命令,比如私下打探其他成员的身份与任务,或者暗地里干的私活太() 出格,又或者执行任务时自作主张,留了可能暴露身份的线索…… 这些人一旦暴露,落在宗法堂手中也是死路一条,还会连累到苦茶。清洁工本身,也是需要分期、分批清理掉的。 兰九畹虽察觉不对,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在她眼中,苦茶是神秘且强大到不可抗拒的存在,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小心翼翼地调查。 真正让兰九畹确认了苦茶和这个组织的真面目的事件,是两年前,她查出了当初那两名歹徒的身份。 那两名歹徒早就被埋了,事后居然也没人报案。 但是兰九畹进步一步调查却发现,他们是在事发的前一天,分别从外地赶到了她的家乡所在,就像特意跑到那里汇合,难道就为了在山中偶遇并非礼一个高中女生? 为什么要查这两个人?因为他们早就死了,就算兰九畹私下调查,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那时的兰九畹已不是当初的无知少女了,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件事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而设计这个局的人,应当就是苦茶。 假如那天她没去爬山,可能也会在别的地方遇险,然后被苦茶所救。那两名歹徒并非术士,但对付一个女学生是足够了。 苦茶手下还有一种人,就是修炼术法未成者。尽管经过了资质筛选,但苦茶也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在他期待的时间内修炼入门。 这种人的利用价值不高,但也有用处,那两名歹徒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何考觉得兰九畹对自己都狠,其实她也是迫于无奈。察觉苦茶的真面目后,她就做了一件事,开始逃课、泡吧、抽烟、喝酒、***,还弄了纹身…… 听到这里,何考打断了一下:“纹身?”他确实没有发现兰九畹有什么纹身。 兰九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是真的纹身,但看上去像真的一样,用水也洗不掉,颜料是我自己配的,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很显然,兰九畹是故意为之,活脱脱就是一个叛逆、堕落的社会女青年,多次违反校规校纪,考试也有多门不过,甚至长时间不上课,也不知去了哪里鬼混。 学校要开除她,父母也多次大发雷霆,叱责她不学好、简直也太丢人! 而她根本就不劝,反正也不再需要家里给钱,气得父母后来声称与她断绝关系,而她真的就与家里断了联系。 尽管有如许劣迹,但学校最终还是让她毕了业、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据说是某位校领导遭受了神秘威胁,不得不网开一面,反正就是一句话的事。 兰九畹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到春节前去境外追杀一个人,她从萨哇国一直追到了瓦底国,完成任务的同时,恰好遇到了当地诈骗团伙的内讧,见到了一个叫商燕的人。 商燕长得和她很像,却于内讧中身亡。 身为入微门的三阶鉴定家,兰九畹眼中的像不是看着像,而是五官的轮廓、尤其是空间位置比例,与她极为相近。 此人是偷渡出境的,在东国海关并没有留下记录,她还带着东国的身份证与护照,同时又花钱买了一个瓦底国的身份。 这就意味着这个名叫商燕的人,她的东国身份是相对干净的,就算已死在海外也没人知道,所以兰九畹就顺手拿走了她的身份证件、并留下了她的指模备用。 回到东国后,兰九畹利用神识萃物之法,精心打造了一个假面,经过多次测试,发现可以骗过东国安监部门的面容识别系统,于是平日就以商燕的身份出现。 她这么做,是想借此躲过苦茶的追查,但对此心里仍然很没底,越这么想就感觉越恐惧。她这张假面,神识还是能够识破的,而且苦茶也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 但她却不知道,就在她刚返回国内没几天,惠明石家便出事了。苦茶只来得及发布最后一个命令,让手下的清洁工们就地隐匿,然后便自尽身亡。 按照她的任务时间线,好像在同一时间,何考也去了萨哇国,两人说不定还曾在异国偶遇。 介绍完这段经历,兰九畹低着头道:“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何考:“有两个问题,首先,你是怎么查出那两名歹徒身份的?” 兰九畹:“通过全国联网的面容识别系统。” 何考:“什么!那两人当时不是被埋了很久了吗?” 兰九畹抬起头,略有些诧异道:“隐蛾先生,您通晓入微门法诀,但您本人应该没有修习过入微术吧,可能还不太清楚二阶墨客与三阶鉴定家真正的能力……” 入微门一阶模仿者,由于感官能力得到极大提升,擅长观察到物品的各种细节,因此有个绰号叫贼眼。 入微门二阶墨客,则有个绰号叫复印机,他们增强的不仅是感官能力,也具备了相应的身体控制能力,能准确描绘出所观察到的细节。 这种人很适合制作赝品,比如字画啥的,是临摹的好手,但往往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假如其人本身就是一位艺术家的话,比如小武的师父张燕飞,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入微门三阶鉴定家,掌握了神识,绰号晋级了,叫做扫描仪,能力又有了质的飞跃,配合神识御物之功以及粹练之法,可以仿造各种物品,几乎能打到原样复现的效果。 兰九畹以前虽然没听说过什么入微门,这些名词她都是刚知道的,但她本人修炼的就是入微术,是货真价实的三阶鉴定家。 而且她修炼过各种应用术法,比大多数正经的入微门三阶术士都要出色。 当年她虽然还不是术士,但因情绪收到了强烈刺激,将那两名歹徒的样子记得非常清楚,哪怕在噩梦中都无法忘记。 待到她突破三阶修为,不需要再把那两名歹徒的头骨挖出来,而是自己找材料,制作了两个人脸模型,辅以御物之功,甚至可以让模型做出眨眼等表情。 这样的模型,应该骗不过虹膜识别,因为她也没法将虹膜给复制出来,但人脸识别系统也不需要识别虹膜。 与全国居民身份证数据库联网的面容识别终端,上哪儿去找呢?这需要有人帮忙,比如公安部门的内部人士。 兰九畹制作面具冒充商燕也是这么测试的。 何考得到了入微术传承,也开始修炼入微门的鉴物术,但他毕竟没有正式兼修入微术根本法诀,所以并不了解这些细节。 他倒是认识一些入微门术士,比如武岩骏,但对方也没跟他讲过这些。 更重要的是,先前他就认识一位入微门三阶术士,就是叶良成。但叶良成可没有“觉醒”出兰九畹这些大的本事,所以何考根本就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干! 听见兰九畹的解释,何考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赶紧问道:“如此说来,只要你见过那些清洁工,就有办法查出他们的身份?” 兰九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 199、秋声落泪随流水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若说只要是见过的人就能查出身份,那是夸张了。但只要是兰九畹注意观察过的人,她几乎都能将其形象复现出来,比如制作一个雕塑或者等比例模型。 叶良成也是入微门三阶鉴定家,理论上也应该有这等本事,但还没人教过他。至于兰九畹,好像也不需要谁特意去教。 某些方面,何考觉得兰九畹跟自己有点像,同样聪明、同样天资出色、同样富有敏锐的洞察力…… 何考:“第二个问题,你的父母是什么时候与你断绝关系的?” 兰九畹又垂下头去,视线看着茶几上的面具道:“那是大学二年级下学期的事情,从那年的暑假开始,我就没有回过家。” 何考:“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不必奔波江湖,也不必再有误会。你的纹身是假的,就算不好解释当初的事情,也可以来一出浪子回头、改邪归正。” 何考完全可以理解,兰九畹当年为何要变身不良少女,屡教不改以至于父母跟她断绝了关系。她从那时起就想着摆脱苦茶的控制,又担忧会连累到家人。 只是现在回头看,这种办法明显还是幼稚了,假如苦茶真要动她的家人,所谓的断绝关系有用吗? 而如今苦茶已死,她可以设法去挽回遗憾、弥补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了。 不料兰九畹却摇头道:“我不想再去找他们,至少现在不想,而且也用不着。我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他们就要了二胎,现在应该会走路了吧。” 何考差点没绷住,这是大号练废了重开了个小号吗?兰九畹的父母少说也有四十多了吧,还好是中学教师、参公事业编,只要不违反政策,生二胎影响也不大。 何考没有说话,仍就是这么看着兰九畹,意思很明显,她刚才的解释并不是真正的理由,或者说没有说服力。 沉默的目光似有压力,兰九畹仿佛有些扛不住,又接着开口道:“您刚才说的,您戴着面巾的样子,就是隐蛾的真面目。 我当初做的一些事,令他们感到失望,进而感到愤怒,以至于与我断绝了关系。那不是另一人伪装成了我,而就是我本人真实的经历。 现在的我,就是真正的我。” 何考仍然不说话,对这个话题,他好似用沉默的方式表达了相当固执的关注。 兰九畹不得不继续说道:“我当初所谓的叛逆,其实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只是伤害到他们的情感,不符合他们我、对对未来的期待。 这令他们感到丢脸,进而对未来感到恐惧。我没要挟他们,是他们要挟的我,若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就要与我断绝关系。 我了解我的父母,他们说到做到了。 他们也问过我——为什么要学坏?但仅仅只是这么问而已,重点不是为什么,而是我学坏了! 他们并没有真正探究过,我所谓学坏的理由、我又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只是普通人,没有能力去探究,就算他们去探究,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答案,我只是尊重他们的选择。” 何考终于开口道:“你刚才的话说得好快,就像背熟的发言稿,是自己在心里早就说过很多遍吗? 但现实中没有人问过你,也没人会这样问你,而你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就这么两句简单的话,却差点将兰九畹给整破防了。 在何考的印象中,她自始至终一直很冷静,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完全不符合她的年纪以及刚刚经历的事情。 对比叶良成就知道了,何考给了叶良成足够长的缓冲时间,叶良成还几度差点崩溃,情感上受到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 仅仅是最近这段经历() ,就堪称人生中最刺激的大喜大悲,可是兰九畹的反应却很平静,甚至是过于平静了,难道她已经失去了情感能力? 她就像一块冷酷的坚冰,甚至能在自己身上下毒……但是换一个角度,能在自己身上下毒,这种行为的背后又有多强烈的情感? 与很多人所认为的恰恰相反,修行者的情感远比普通人更强烈,只是与一般人所理解的方式不同。 没有强烈的情感,哪来的信念,又哪来的觉悟,他们如何能坚持修行并取得层层成就? 情感不强烈与清晰,冷静与镇定无意义。 这种强烈的情感,只在自我的感受与省视中,并不是表现给人看的、成为某些人所希望看到的悲欢。 可是这一刻,兰九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就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能撑腰的家长,只是强忍着没有当场哭出来。 兰九畹再开口时带着点鼻音:“我已成年可以自立了,希望现在的我只是脱离苦海,并不是改邪归正,也不是浪子回头。 难道非要回去演一场抱头痛哭的戏码,承认自己有多么的不孝与不堪,请求他们的原谅与宽恕,才是喜闻乐见的场面吗? 可惜那不是事实,当时的我已经做到了所能做的一切。 是谁喜闻乐见?有人感到遗憾,只是没有看到那样一出伦理肥皂剧而已。隐蛾先生,你不会如此浅薄吧?” 何考赶紧摆手道:“我什么话都没说,既没有打探你的隐私,也没有命令你一定要怎么做。因为你说今后想追随我,所以我才问起你的父母。 无论你怎么做,都没必要再有曾经的顾虑。我只是建议,假如你还想继续保护好他们,就不要暴露隐蛾门弟子的身份。” 兰九畹:“曾经的我,现在的我,都只想做好该做的事情。 比如我已经完成了学业,回头再找一份工作,至少明面上可以维持生活的工作,不需要告诉谁我已经改邪归正,就做一个正常人。 父母与我断绝了关系,我也不用勉强他们再接受另一个我,假如将来他们需要帮助,我也会尽应有的义务,然后……您还有什么交代吗?” 何考又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她。兰九畹突然惊喜道:“您刚才说的是——隐蛾门弟子的身份?” 何考笑了:“你才反应过来?苦茶教你的入微术法诀不全,理论上无法突破四阶,而你所学的应用术法,并不仅限于入微门的传承。 你刚才有句话说对了,我本人尚未兼修入微术,但是通晓入微术法诀。我可以给你完整入微术的传承,将来你就做一名入微门术士。 但你说要追随隐蛾,那么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重新修炼隐蛾术,成为一名真正的隐蛾门术士……请问你想怎么选? 至于我的身份,不仅是当代隐蛾,也是隐蛾门的掌门,代祖师传法,你可以叫我一声师兄。” 兰九畹刚才的反应慢了,此刻的反应却很快,离座行礼道:“请掌门赐教!” 她的待遇可比叶良成高啊,何考对叶良成说的是——将来可以叫一声师兄,而此刻,兰九畹当场就拜见掌门了。 何考站起身道:“入门及传法之事,眼下不必着急。既然你愿意拜入隐蛾门下,有一件事正需要你去处理。” 兰九畹:“请掌门吩咐!” 何考:“你先去找叶良成,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苦茶手下的那些清洁工,就由你和叶良成负责查明身份和过往行止,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我也给你留个联系方式,暂时只是个邮箱账号。平日有什么事,我会去叶良成那里,见面地点就是那处演武厅,你也可以在那里给自己弄一个住处。 () 我今日就先告辞了,你还需要好好平复心境……” 说着话何考起身走向客房门口,却没有开门出去,而是一转身进了洗手间。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坐在房间里等了半天,又与兰九畹说了这么多话,可能内急了吧。 兰九畹当然也不好以神识查探动静,可是过了很久也没见何考出来,洗手间里好像也没有任何声息。 她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敲了敲门,问道:“掌门,您没事吧?” 里面没有人答话,她展开神识“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打开了门。洗手间里已经没人,何考早已消失不见。 兰九畹猜出何考的身份就是隐蛾,何考不仅承认了,告辞时又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这就是传说中的隐蛾之能,可以凭空消失也可以凭空出现……但是从人家住客房的洗手间里玩消失,感觉总有些怪怪的。 何考倒也没想太多,他戴着隐蛾纱呢,看上去就像个蒙面的劫匪,而外面是宾馆的公共走廊,他又不想摘下隐蛾纱露出面目,所以就只能这么离开了。 兰九畹,身份已是隐蛾门的大师兄,当代隐蛾门除了掌门之外,目前弟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嗯,还有个预备役弟子叶良成。 兰大师兄一只手握着门把,另一手摸着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却也怎么也抹不干净,然后她转身冲进了屋子,扑到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站了起来,去洗了个淋浴。水流冲走了泪痕,又沿着蜿蜒的曲线淌过,她忽然又想到——隐蛾不会又忽然出现在洗手间吧? 假如是隐蛾,出现就出现吧,他有这个能力!兰九畹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羞,却没意识到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自从高中毕业到现在,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今天就睡觉,不修炼! ** 200、元神寂寂照夜明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并非刻意要让兰九畹破防,他只是想让兰九畹将这些年内心中的自言自语说出来,明晰她此刻的心境。 三阶术士,身体已弥补了后天种种隐患,能适应增强后的感官,在此基础上修炼出清晰的元神,一种近乎纯意识的状态。 什么叫纯意识呢,用人话说,就是可以直接作用于物质,比如御物之法,可通过神识来操控物体。所谓的神就是元神,所谓的识就是感知与作用方式。 意识作用于物质,普通人都能办到,以至于习以为常不觉神奇,但它却是智能存在的标志。比如人可以将一块石头加工成雕像,赋予其原本不具备的意义。 普通人是通过双手以及斧凿等工具来实现的,而术士仿佛可以跳过这一步,直接用神识完成,可能还会借助一些应用术法。 但近乎纯意识还不是真正的纯意识,元神必须以炉鼎肉身为依托,神识之力也必须以天地灵气为依托。 所谓天地灵气,就是人自身的元气,人本身就是一个天地。所谓灵气复苏,就是指修炼的过程。三阶修炼,大致的过程是采炼元气、洗练元神。 三阶修为若想破关,须直面心魔,要么定念不为所动、要么心境不为所惑,所以何考想让兰九畹去面对曾经难平之心意。 兰九畹却不知道,她反而给何考上了一课。 在外人眼中,如今已无苦茶的威胁,兰九畹是时候与父母恢复关系、言归于好了。假如父母看见她不再是那个叛逆女孩、已恢复正常人的生活,想必内心深处也是愿意的。 但这只是居委会调解员的视角。 在兰九畹的经历中,并没有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一说,遇到苦茶是她的不幸,但她自始至终并没有自甘堕落,而是一直在尽力逃脱深渊。 伪装成叛逆少女,令父母主动与她断绝关系,如今虽然看起来有些幼稚,但以她当时年龄、能力、阅历以及处境,已经是唯一能做出的正确选择。 换一个人能做得更好吗?她并未做错过任何事,而是独自承受了莫大委屈,又需要向谁去道歉与忏悔呢? 此事已经超出了居委会调解员的认知,但是没超出何考的认知。 其实对于术士而言,他们身上的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很难解释清楚,如何以自然的心境去面对,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仍以兰九畹为例,就算她向父母道歉表示已痛改前非,但她身为隐蛾门术士,今后也不可能去过符合父母的期待与安排的生活,那时又该怎么办? 所以她的态度并无问题,既然并无邪恶,改邪归正无从谈起,回归正常状态的生活与修行才是重点。 假如父母今后能接受这样的她,才是自然的情感预期。兰九畹的哭泣,不是怨恨除了苦茶之外的其他人,而是终于可以不再委屈。 若说有什么意难平,这并不是兰九畹的意难平,只是何考本人的意难平。 何考羡慕兰九畹父母健在,认为她与父母的关系,应成为他所希望看到的样子,这可能是一种补偿心理——弥补何考本人的遗憾。 何考多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以并未说什么,只是以沉默的方式表达关注,却让兰九畹终于有机会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 但是兰九畹给何考上的“课”,重点还不是这些,而是解答了一个疑问。 前不久何考问过卫洛一个问题:“俗话说见知自困皆有障,谁都不能看透世间所有迷雾,又应该怎么办呢?” 兰九畹的经历,就给了一个非常具体的答案。 兰九畹当初与叶良成一样,都是受到了苦茶的蒙蔽,但在执行所谓的任务过程中,她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进而暗() 中去查证,识破了苦茶的真面目。 认识到这一点后,兰九畹一直在试图逃脱深渊,但那时的她其实仍在迷雾中。她并不知道苦茶的真正身份,也没听说过惠明石家,更不了解术门的存在。 苦茶最终是被隐蛾引来宗法堂所灭,与她并无关系,她这样算是完成了自我救赎吗? 答案可以换一个角度看,假如她选择像冯梓龙、高晨树那样同流合污,也不可能有今天的解脱。 卫洛曾经指出何考修行中的一个问题,就是定境还不够深、定念还不够纯,无法证得三阶圆满。 这是什么缘故呢,或许是他的心思太细,似乎总有各种疑虑,总是很不安,还没完全放开自己深入定境……但这些只是表象。 人不能接受这个世界,其实就意味着,他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中的自己。他认为在面对世界时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但真相是——从来没有人能做好一切准备。 相比何考,兰九畹才是真正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伤害,内心充满不安感,几乎不敢相信任何人,但她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审视内心,始终在意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何考当初是被动地突然成为了隐蛾,神奇的能力令他感到惊喜,但隐蛾的身份也时刻都会给他带来危险,他很享受也很不安,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看到兰九畹,何考忽然明白,自己是对隐蛾这个身份尚有疑虑、尚有保留,他尚不具备成为隐蛾的自觉,只是在享受隐蛾之能带来的便利。 无论如何,何考已是隐蛾,他是否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假如能,那么只需要考虑一件事,就是成为怎样的隐蛾,而非纠结于其余。 这是他所接受的自我,而不是江老头等人向他描述的隐蛾,他不是千年前的传说,就是今天的何考。 离开南花的何考便是带着这种心境,给叶良成发了封邮件,告知兰九畹会去找他,然后现身于固山秘府中。 这处山腹洞厅是他的秘密基地,好东西都收在这儿呢,洞厅一侧是供奉《谭仙拄杖图》的神龛。 这幅画平时是卷起来放在供桌上的,否则在谭仙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发动不了隐蛾之能。 今日心有所感,何考来到供桌前将画挂好,点燃一对白玉烛,又给谭仙人上了三柱醒神香。 没有在供桌上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吟诵偈语,就是单纯的礼拜祖师。烛光中的画卷上,谭仙人的表情显得很柔和,似笑非笑低看着他。 点燃醒神香后,何考就在洞厅中端坐,待身息具宁,仍是修炼隐峨术根本心法——见我如是观。 一支醒神香燃尽,恰好是两个小时左右,而一根白玉烛,则可以点十二个小时。当何考出离定境时,烛光仍照亮洞厅,他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里是山腹深处,深得连蝙蝠都没有,基本恒温恒湿,常年暗无天日一片死寂,几乎没有任何扰动,但也很难感应天地万物之生动。 对何考这位隐蛾门三阶探险家而言,这里并不是合适修炼的场所,何考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为此地绝对隐蔽,谁都找不到。 何考知道自己选错了地方,也明白为什么选错了地方,他站起身来,对谭仙人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洞厅。 他没有再把那幅画摘下来卷起,因为那样对祖师爷不够尊敬,平日出入洞厅,就从外面的通道多走几步便是。 下一瞬间,他出现在浦港镇农贸市场外,那株大梧桐树的树冠中。他曾用木板在树杈上打造了一个座位,也将此地当成了修行的“洞府”之一。 所谓洞府,不是非得在哪里挖个洞,只是可洞神府形安坐之处,也就是修行的地方。 () 何考不止是狡兔三窟,他有五处“洞府”,除了梧桐树冠和固山秘府,还有观流小区的房子、芝麻街的公寓、老家的小楼。 对他来说,没有距离远近的困扰,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他此前偶尔也会在梧桐树冠中修炼,最近主要是锻炼神识,但真正深入的定境修行,这段时间则大多都在固山秘府中。 其实梧桐树冠才是修炼的最佳场所,它不仅是方圆几十里的地气灵枢所在,还有地师大人谷椿布下的法阵。 有这样的绝佳洞府,何考为何还要躲到山腹中?因为他总觉得不安稳、不安全,不能完全放开自我。 在树冠中,虽然没什么人能看见他,但感觉就像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周边就是镇上稠密的人居,无形中仿佛总可能受到各种干扰与窥探。 但有法阵在,他借助谷椿留下的法力,在必要时还能运转这座法阵,此前又在担忧什么呢,难道是害怕自己坐不稳从树上掉下去? 子夜,何考就在树冠中定坐,远处的路灯透过枝叶的缝隙,有细碎的光点落在他的脸上,炎热的季节里,周围的空地上还有夜间纳凉人们。 有风时树叶会沙沙作响,树下还有不知是谁的细语声,几条街外的夜市烧烤仍在营业,附近的公路上不时有汽车经过…… 但何考完全放开了心神,进入了更清澈的定境中,仿佛在这嘈杂中,才更能体会真正的清澈,然后一切嘈杂便不复存在。 因为何考“放弃”了所有感官,唯元神寂明……天地万物包括自身分明存在着,但何考可以做到不去感知,这也是一种定境,且是三阶修为所能达到的极致定境。 说起来简单,但做不到的时候真就是做不到!怎么形容呢,此时的他,就像拔了所有数据线的缸中之脑。 清醒状态下,人的意识不会放空,否则那就叫失去意识,至少七阶以下的修为做不到,但如此清澈的定境中,会发生一种很奇妙的现象。 元神寂明不动,就会有很多其他的东西自然浮现。 意识不会放空,便会有别的东西来填补,人会看见很多场景、听见很多声音,似是一种意识入侵,都是浮现于元神所照,却像是真实的见闻。 这是幻境,也是魔境。 ** 201、身在洞天人入画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幻觉,心理学角度的解释是感官的错误反应,比如明明是个苹果却看成了橘子,又比如明明没有声音,却听见了谁在说话。 产生幻觉时,人往往很难分辨这是不是幻觉,因为它就来源于自身的感官。 幻境,不同于简单的幻觉,它并非感官的错判,而是并不存在的事物,无需感官直接出现在意识里,有点像做梦。 幻境与梦境的区别在于,人是清醒的且自知清醒,它通常很清晰、完整、连贯,甚至还有符合其内在逻辑的变化展开。 修行者通常都能分辨幻境,因为清楚所见的一切都是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事物。 何考此刻证入的定境,被称为魔境。有人此将定境中所浮现的一切幻象,统称为“心魔”。人的心魔始终存在,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它会以幻象的形式出现。 魔境是一种特殊的幻境,其特殊之处就在于,修行者不能受幻境的影响。 公开传世的典籍中,对魔境的描述大多语焉不详,留下的都是诸如“亲爱形像,戏笑语言、歌舞邪观;惊怖事物,缚打鞭拷、斫刺剖截……”之类抽象的文字。 还有一种描绘则非常具体,多见于异闻笔记、怪诞传说,大体的内容是某人入定时心魔浮现,要么是非常诱惑、要么是非常可怕的场景。 此人没守住定心,当场破功了。 你若是问一名真正的修士,他究竟面对了怎样的魔境?修行有成者皆语焉不详,不是他们不想告诉你,而是他们真的说不清! 因为在他们的定境中,意识绝对是清晰的,但是不会对所见的一切幻象做出回应。他们知晓所见的一切,但不会真正地记住。 所谓记忆,也是感官对各种刺激做出回应后留下的痕迹。能够讲述出非常具体的魔境内容者,要么是时候脑补编排的,要么就是当场定心被破了。 定心被破,可能意味着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很难重新证入魔境,修为也会停滞不前,甚至对自己、对法诀、对师尊都会产生怀疑情绪。 但这还不算最严重的情况,真正有大问题是由魔入幻。 修行者在魔境中所见事物,明知是幻,却与其中人或事有了互动,这就是由魔入幻,又称“入魔”。 很多喜闻乐见的故事,都是某个男人在魔境中见到了妖娆魅惑的女神,然后没忍住,与之展开一场缠绵的互动,以至沉溺于幻境…… 这种情况其实很少见,大多都是编故事者的意yin,修为至此,还不至于连这点定力或警惕心都没有。 但是将上述场景稍微变化一下,假如魔境中见到的,是曾经爱得刻骨铭心却不幸逝去的恋人呢? 假如对方说,他(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呢?而你恰恰一直在惦记着,当初彼此之间还没来得说出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你能不去做回应吗?在那种无意识的定境中,没有什么忍住或忍不住的概念,动念之间便可能入魔。 由魔入幻非常凶险,有人因此被迷失了心智,也有人元气大伤,很多人则是被扭曲了定境、难以再有正觉……总之结果很难预料。 所以师尊在指点弟子时,都会着重强调,宁愿定境破碎,也不能对魔境所见做出任何回应,大不了暂时修为停滞。 何考在定境中见到了父亲周度,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相貌变得格外清晰,父亲应该对他说了很多话,可能是看见他长大了、感觉很欣慰。 父亲应该也对他坦承了隐蛾的身份,并讲述了自己身为隐蛾时的很多经历,或许还告诉了他——在某个隐秘的地方留下了某些东西。 何考还见到了一个女人,很年轻时的样子,相貌虽看不太清,() 但感觉却很美很温柔。她告诉何考,自己是他的母亲,可能又问了何考——想不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何考并没有定心破碎,也没有由魔入幻,他入定的时间大约有一个时辰,出定后却感觉有些恍惚,好像片刻前方入定一般。 脸上的泪痕已干,却不知自己何时流过泪。 他似能猜到在定境中大致经历了什么,却回忆不起任何具体的细节,也没必要去回忆。但此刻又有另一种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曾经忘掉的很多事情又想了起来。 他真正想起的不是魔境所见,而与神念心印有关。几位长老留给他的神念心印,有不少内容此刻终于能够解读。 何考随手取出了一样东西,就是雪光寒。 有了那車、马、砲三枚棋子,用不着再拿雪光寒当暗器,但他还是随身带着这枚珠子。平日以神识温养雪光寒,而珠子的灵性妙用也在滋养他的形神,助他修炼冰肌玉骨。 雪光寒本身就是一枚几乎天成的法宝,只差成器的最后一步,并不需要高深艰难的炼器手法,只须将之与形神相合,感应并激发其妙用。 第一次以御器的手法催动雪光寒,就是其成器的过程,宛如开光。而这一刻,何考已突破至四阶修为,成为一名高阶术士,或者说已可称修士。 他将雪光寒托于掌心,这枚珍珠渐渐发出了皎皎光华,就像一枚小月亮。他坐在树冠中,假如光华散射出去,肯定会很显眼,所以随即就握住了手掌。 光华握在手中,却仿佛会流动般进入了身体,他的整个拳头都在隐隐发亮、变得透明,能看见肌肉和骨骼。 不仅是拳头,假如脱了衣服,会发现他整个人都变成了透明状,玲珑剔透间带着隐隐光华。 光华渐渐隐去,何考随即消失在树冠中,下一瞬间,他从旁边的洞道走入了固山秘府。 醒神香早已燃尽,但两支白玉烛还点着呢。修为突破四阶后,何考就似开窍般,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无意间看见了物架上的锁灵阵,就是那四杆小旗幡,便理解了其阵法玄理,也知道怎么祭炼阵器、布置阵法,只是他还缺另外三名高阶修士一起配合。 布置锁灵阵需要四名高阶修士,但是把地灵幡单独拿出来,也可以当成一件法器用。谷椿曾经教过他法诀,但等到现在他才能领会。 又比如李修远长老给他的隐蛾纱,何考此前戴着它,能屏蔽他人神识对自己的面目及身形的感知,而此刻才能掌握其真正的妙用——变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何考这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梧桐树冠中睁开眼睛时,冥冥中就有一种感召。 术士突破高阶修为后,都会受到天地间的感召,指引他们找到各术门祖师殿所在的洞天,具体是哪座洞天,则看他们是修炼哪一门秘法破境。 修炼灵犀术突破,感应到的是惊花洞天。 修炼观身术突破,感应到的是披景洞天。 修炼入微术突破,感应到的是观书洞天。 修炼心盘术突破,感应到的是羽境洞天。 修炼丹鼎术突破,感应到的是仙壶洞天。 修炼望气术突破,感应到的是登云洞天。 修炼兴神术突破,感应到的是奉余洞天。 这七座洞天秘境,位置就在汉宁市山坪县的凤尾乡的凤尾七坪。 那么修炼隐蛾术呢?何考是一千一百年来第一位真蛾,已将隐峨术修炼到高阶。 何考也感应到了那种召唤,有意思的是,召唤他的所谓洞天秘境,就是隐蛾空间,而能够打开这个洞天秘境的门户“钥匙”,便是他随身佩戴的() 兽爪挂坠。 他现在佩戴的这枚兽爪挂坠,是七枚赝品挂坠中的最后一枚,出自武岩骏的小师妹叶语暄之手。在黄小胖将隐蛾身份传给他的仪式上,恰恰是这枚挂坠成为了隐蛾之物。 相比他人还要跋山涉水去找到洞天秘境,并在术门执事的接引下才能进入其中,何考转念间就可以直接到达。 假如何考不是隐蛾,也没有掌握隐蛾之物,就是一名隐蛾门的普通弟子,修炼隐峨术突破了四阶,那么他此刻感应到的就是洞天秘境的方位。 若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也就罢了,但实际上居然离他并不算太远,而且是他经常去的地点——固山秘府! 固山秘府是他钻进山腹深处亲手打造的一个秘密据点,怎么会成为隐蛾门的洞天秘境所在?若说是巧合,则完全没有道理! 可是当他出现在洞厅中,整个人都有点傻眼了,因为冥冥中指引他的洞天秘境,就是挂在供桌前的那幅《谭仙拄杖图》。 何考莫名还有了一种非常清晰的感觉,不是错觉,刚才自己是先进入了这幅图,然后就是从这幅图里出来的。 其实隐蛾之能,并不是直接穿行空间,而是要通过奇异的隐蛾空间中转,先进入隐蛾空间,然后从隐蛾空间中打开另一扇门户,到达他曾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 隐蛾空间内不消耗现实中时间,所以看上去仿佛就是瞬移,他刚才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早已习惯在无意间地一闪而过,方才也是一样,但感觉却有些不同,只是还没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出来了。 看来隐蛾空间另有玄妙,只是他原先修为尚浅,还没有能力探索。 他来到《谭仙拄杖图》前,立刻又发现了与以往的不同之处。此前在画中谭仙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发动不了隐蛾之能。 此刻隐蛾之能居然还能发动,却是只有一个去处,就是那幅画中!这不是一幅画吗,那山野难道也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所谓的隐蛾空间就是画中世界? 何考发动隐蛾之能,随即就进入了隐蛾空间,仍是一无所有,甚至没有时间与空间概念的特异状态。 但在这种特异的状态中,却“出现”了何考这个人,就似灵台造化、天地呈现,动念间场景为之一变,他竟然置身于一片山野中。 更特别的是——这不是幻境,就是实实在在的一方天地! 身为四阶修士,他已能分辨幻境。他此刻站的位置,应该就是画中谭仙人的立足之处,但是朝向恰恰相反,正面对画中谭仙人身后的群山。 这个世界中并无谭仙人,只有他自己。 仔细看周围的山野,时节却有些不对,画中是飞雪场景,此刻山野中的季节和外面应该是一样的,大致是夏末秋初。 这个时节,山野中的色彩层次最为丰富,有些山花还在绽放,而有的果实已经成熟,草木枝叶也呈现出一年中最繁茂的状态。 何考的立足处是一片高地平坡,在整体山势的半腰,面前远方是绵延的山脉峰脊,有多条平行的支脉延伸向他所在的方位。 而何考眼前的近处,则是两条支脉环抱形成的谷口,脚下有一条黄泥路通往谷口中。 这条路有一丈来宽,不生杂草,夯制得很结实致密,似乎不会因雨水变得泥泞,却又不像石板路那么硬。 此刻又没下雨,何考咋知道它不会因雨水变得泥泞呢?因为他好歹也学过入微门的鉴物术,以神识感应,便能察知很多东西的物性特点。 何考并没有沿着山路走进去,而是静立良久宛若失神,然后迈出一步便消失了。 ** ps:求月票! 202、先图山水再真形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隐峨术一阶,人称潜行者。 隐峨术二阶,俗称刺客。 隐峨术三阶,自称探险家。 隐峨术四阶,戏称书生。 隐蛾术五阶,号称千面人。 隐峨术六阶,尊称掩师。 何考进入洞天秘境后,就得到了隐蛾门后续的术法传承,通过一种很奇异的方式,仿佛天地之间的信息自然印入元神——这里是飘彩洞天。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世界的低语,向他传达了很多信息,用类似神念心印的方式。何考方才静立良久,就是在消化与梳理这些信息。 并非所有进入飘彩洞天者都有这个待遇,何考的经历,只因他是隐蛾,千年来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隐蛾,终于回到了传承之地。 飘彩洞天仿佛一直在期待他的到来,用这种方式迎接。 除了隐峨术传承,何考也得到了另外七大术门的传承,这完全出乎意料。 在此之前,其实江道祯就给了他七大术门的传承,同样很完整,只是不包含进阶仪式内容以及某些高人独创的术法手段。 此洞天世界给何考的传承,同样不包含进阶仪式,但比江道祯所传内容更详尽,也更加原始古朴,就像是秘法1.0版本。 江长老当初传法时,曾介绍说这是千年前的古法。但江老头毕竟是现代人,他所传秘法仍不可避免带着千年流变的发展、改进痕迹,更像是秘法2.0版本。 至于如今各大术门弟子所修的秘法,则相当于3.x版本了。 飘彩洞天为什么会这样?何考也不知道原因。神印传承的不仅是秘法,也包含这个洞天世界的信息,庞杂且不可思议,冲击着何考的认知。 何考没有走进山谷,因为他已经了解这里的情况,整座洞天都投射在元神中。 若论修为,何考如今仅仅是隐蛾门的一名四阶书生,身为隐蛾门的高阶男修,也可称一声绰号“空儿”,按江湖习惯则是何空儿。 假如兰九畹修习隐蛾术突破高阶,按自古传统也可称一声兰隐娘。 但何考远不仅是何空儿,若论身份,他还是当代隐蛾、隐蛾门掌门,执掌隐蛾之物、是这座洞天世界之主。 只要他以隐蛾之物为引,动一下念头,元神便能察知这座洞天的任何一个角落。 但这些都不重要,何考有些乱,若非已度过魔境考验,此刻遭受的认知冲击,恐会导致入魔…… 他莫名有个念头——这个世界有bug! 何考本人的日常工作,就是借助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打造一个虚拟世界。 假如这个世界也是由一段程序打造的,那么它的底层代码中应该有错误,以至于在运行时会产生明显的漏洞。 有错误居然还能运行,说明程序在运行的过程中逻辑自洽了,所以没崩溃。 其实说bug,隐蛾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的bug,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无视空间瞬移呢?但何考本人就是隐蛾,无所谓相不相信,这就是已确认的事实。 七大术门的洞天秘境,卫洛、钱固然、林青霜都介绍过一些情况,虽然玄奇,但还在何考的理解范围内。 至少身为现代青年,他也见识过很多仙侠、玄幻作品。 可是隐蛾门的这座飘彩洞天,还是超出他的见知了,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地方?可偏偏它就存在着,而何考刚刚进去了,还成为了洞天之主。 其实那幅《谭仙拄杖图》就存在非常大的问题,很多事情都解释不通,或者说不合理。 隐蛾之能是什么原理?可以勉强表述为画中有个洞天世界,而隐蛾要通过这个洞() 天世界的“中转”,才得以穿行现实世界。 这并非真实的情况,只是让人能够听懂的一种解释方式。 但画中的谭峻,是丹鼎门的祖师啊!而且术门的历史,远比谭峻生活的年代更久远,也就是说在谭峻出生之前,八大术门包括隐蛾门就已存在了。 谭峻出生在隐娘之乱前,他在世一百零八年,传说中最后是飞升成仙了,恰好与术门百年动荡的时间重合。 看这幅画的落款,是谭峻的弟子雷盾子所作。雷盾子则是樵夫之乱后,重新整合术门、成立宗法堂的关键人物。 隐蛾门最重要的传承之秘就在这幅画中,而这幅画又是雷盾子的作品,这无论如何也是解释不通的,因为时间就对不上。 何考打开飘彩洞天、成为洞天之主后,倒是能解开这个疑惑。 此画是一副真形图,它描绘了谭仙人真实的形象,且有仙家灵蕴寄托。 画卷就是谭仙人留给弟子的,原本是一幅山水,后来雷盾子又在上面绘制了谭仙人的真形,相当于在古画上添了笔墨。 在古画上加笔墨,比如题字盖章的情况并不少见,东国有位皇帝还被人吐槽为章总。 但雷盾子与章总所为可是两回事,这幅画是神器,他绘制的又是谭仙人的真形图,不得谭仙人以及神器灵性许可,根本就不可能落笔。 落笔之后,就相当于神器被重新祭炼了,雷盾子只是执笔的工具人,真正祭炼神器的是谭峻的仙家灵蕴。 所以真实情况应该是,谭仙人假借弟子雷盾子之手,重新祭炼了隐蛾门的传承神器,使之成为《谭仙拄杖图》。 这样一来,任谁也想不到它的真正来历。谭祖为何要这么做?可惜画中仙人并没有任何解释。 离开洞天的何考,看着供桌前的谭仙拄杖图。画中的谭仙人好似就站在洞天的门户处,看着洞天外的大千世界与芸芸众生。 何考的隐蛾之能此刻又进阶了,他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一念之间就进入画中世界,而不必非得从原先打开的门户处返回。 这就避免了当初大冷天被困在公共厕所的尴尬。 但是隐蛾之能最重要的限制仍然存在,就是不能被人观察到,无论是进入画中世界、还是从画中世界出来的过程,若是能被人观察到,隐蛾之能仍会失效。 锁灵阵一类的手段,对“捕捉”隐蛾仍然有效。 有一个问题可能还没人意识到,身为隐蛾,何考其实并不需要这幅画,或者说并不需要拿到这幅画。因为无论画卷在什么地方,他都可以出入飘彩洞天。 那么这幅有形的画卷,其意义又何在?假如世上还有另一名空儿或隐娘,它就有用了,对他们而言,画卷就是出入飘彩洞天的门户。 何考可以打开这扇门户,引领隐蛾门其他弟子出入。 否则的话,隐蛾之能不能被观察到,他也没办法将其他人带进飘彩洞天,难道每次都要打晕了拖进去吗? 带着疑惑,何考一转身穿行到公寓,打开了平时用的笔记本电脑。里面有他搜集的有关凤尾乡的各种信息,其中有一张自驾游客拍摄的照片,位置就在彩坪村。 照片是用无人机拍的,下方是一个村庄,位于半山的一个大平坡上,村庄中有一条公路穿过,向前进入两山环抱的谷口……远方则是连绵的山脉。 洞天秘境的地形,与现实中的凤尾乡完全一致,只是里面没有村庄和人烟。 据何考打听到的消息,其他七大术门的洞天,地形构造也几乎是完全一致的,就是外面凤尾乡。 凤尾乡有七座山间盆地,被称为凤尾七坪,七座洞天秘境就在其中。 () 凤尾七坪其实应该叫凤尾八坪才对,因为还有凤尾乡政府所在地的飘彩坪,只是飘彩坪并没有被山脉封闭式环抱,还留了一个谷口通往山外。 隐蛾门的洞天,也叫飘彩洞天。 另外七座洞天的门户都是固定的,而彩坪洞天的门户却是移动的,隐藏在一幅画中可以带着到处跑。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不算违反见知,真正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何考能将画卷也带进飘彩洞天! 那幅画卷是有形之物,何考可以带着它,通过飘彩洞天的中转,将画卷送到他曾去过的任何地方——这就是bug。 何考回到固山秘府,卷起那幅画,拿着它发动隐蛾之能,又进入了飘彩洞天。 假如飘彩洞天就是画中世界,何考居然能把画卷也带入画中世界!场景或许普普通通,含义却令人细思恐极。 你可以想象一个封闭容器,这个容器居然可以把它自己也装进去,这是三维生命怎么也无法理解的现象,居然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呈现出来。 此刻的何考就在画中世界,但又将承载这个世界的画卷,就拿在手里。 何考离开洞天,带着画卷去了很多地方,都是他曾经去过的地方,瞬间可达并无任何问题——但这恰恰就是问题所在。 何考带着画卷又回到飘彩洞天,试着打开画卷门户,发现必须要以神识给一个具体的坐标,而坐标可以是他曾去过的任意一处。 忽然之间,何考又以另一种方式理解了这种现象——画卷就是门户的载体,他可以从外面打开门户,也可以从洞天中打开门户,还可以将门户瞬移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但这又导致了一个新的bug,通过这幅画,他可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拥有类似隐蛾的能力! 何考立刻就做了试验,他带着画卷来到固山野地,抓了一只猴。 固山中有野猴,何考经常在这里练功,而这只猴子可能是嫌他烦,还曾经叫了一群猴试图攻击他,今天终于遭报应了。 何考将猴子的手脚都捆好了,将画展开挂在旁边的树上,对谭仙人行了一礼,然后握着胸前的挂坠,施法向前一划。 眼前的画卷有光芒射出,竟然形成了一道门户的形状,透过门户可以看到远方的山野,何考提起猴子走了进去。 在整个过程中,猴子都是清醒的。 光芒消失,门户关闭,山野中只剩下一幅画。片刻后何考原地出现,卷起这幅画又原地消失。 下一瞬间,萨哇国,临近一片无人海滩的野地中,凭空出现了一道光影之门,何考拎着猴子走了出来,然后门户消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和猴子都有些发懵,只是片刻功夫,这只猴子居然就出国了!何考是隐蛾,但这只猴子也穿行了空间,难道它也是隐蛾? 恶作剧终究没有太过分,用同样的方法,何考将猴子又送回了固山。解开束缚后,猴子撒开手脚就跑,估计今后再也不敢招惹何考了。 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通过这种方式、在他的帮助下,可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只猴子,都能拥有类似隐蛾的能力! 但是洞天世界也“传达”了隐蛾门的门规,只有突破四阶修为的隐蛾门术士,才有资格出入飘彩洞天。 何考方才是卡了门规的bug,毕竟猴子不算人。 ** 203、云山外无非照影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局部包含整体,在日常事物中有点反直觉,但在数学领域却不违反逻辑。 比如在集合论中,自然数的集合与全体有理数一样大,术语叫阿列夫零;更典型的是分形几何,每一个局部都包含着整体的信息。 还有何考这位程序员最熟悉的递归函数,他编程时也经常会用到…… 但逻辑意义上的无限分形,在自然界却有限制,因为自然世界并不能无限分割,有最小的空间普朗克尺度…… 上述都是何考闪过的念头,可以想象,当他把画卷带入飘彩洞天后,经历了怎样的头脑风暴,但最后,也不得不接受已确认的事实。 见知源于现象,当已建立的见知体系无法告诉答案时,那不妨回归到现象本身,何考最终还是放空了各种念头,决定好好看一看这座洞天秘境。 走进去,置身其中去感受山川草木。 沿着黄土路走进山谷,道路在两条山脉间画了个之字形,尽头处视野豁然开朗,远方的正对着这个洞天世界的最高点,脚下是一片平坦盆地。 两条河绕着盆地的边缘流过,谷口处汇聚。 走来时一直能听见流水声,山涧应该就在路旁不远,但视线却被茂密的植被遮挡,此刻来到水边,河流上有一座白石三拱桥。 桥面有一丈来宽,两侧并无护栏,桥下水流清澈见底,细碎的小浪花中可见游鱼。对岸桥头有一座石坊,坊额上写着“飘彩洞天”四个大字。 字很明显是写上去而非刻上去的,白色的石匾、黑色的墨迹。墨痕却透入石质,仿佛就是天然的纹理,这是用炼器手法才能达到的效果。 石坊是双梁四柱结构,坊额镶在上下两梁之间,内侧的两根坊柱上还写着一副楹联—— 化仙界无非照影云山外 造人间如是参观岁月中 对联没有落款,不知何人所题,也是直接将墨迹写入了石质中。 何考不是古建专家,不太清楚石坊是哪个年代的形制,可是根据术门对隐蛾一脉的记录,这个地方至少一千一百年没人来过了。 这座石坊却似新的一般,没有千年风霜痕迹,甚至不沾一点尘污……何考已经见怪不怪了,仙家之物超越常理也没什么好说的。 道路就消失在石坊之后,再看这片盆地,在两条河流环绕间,方圆有七八百米,也就是面积半平方公里左右。 对应外面的现实世界,这里是个乡镇,就是凤尾乡乡政府所在,有大约一千来户人家。但洞天中并无村庄,也没有人工建筑的痕迹。 若是千年荒野,正常情况下肯定是杂草树木丛生,看盆地周围就知道了。 但盆地中的景象却非如此,就像平整好不久的土地,生长的都是贴地的浅草,恰恰没过脚脖子的那种。 野草品种还很丰富,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有的挂着珍珠般的果实,远望就像铺了一张彩色的毯子,而周围的山野则似多彩的帷幔。 “飘彩”这个名字倒非常贴切。 一路走来,何考发现了各种药材,其实在他眼里,很多寻常的野草都可以入药,只要烹饪得法也可以做出各种菜式。 但是很显然,这里很多的花草并不寻常,应该都是修行灵药,何考也跟着林青霜学了不少东西,很多灵药他都是认识的。 这是预料之中的收获,尘封千年的仙家洞天,有各种灵药生长很正常。但何考想寻找的是古人留下的痕迹,比如千年前隐蛾门历代祖师留下了什么东西? 以历代隐蛾之能,什么好东西收集不到?假如能在这里捡到法宝甚至神器啥的,其实都不会令人意外。 然而令何考失望的是,他并没() 有找到这些遗物,这里甚至连废弃的建筑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块待开发的野地。 虽然元神中早就知晓洞天的情况,但他还是难免感到遗憾,且莫名有一种错觉,这个地方是不是被程序刷新过,所以“掉落”的东西都没了? 游戏打多了,难免有这种心态。 此地仅存的人工遗迹,就是入口处的那座石桥和石坊,何考回头看了一眼,石坊背后的匾额上也有两个大字——隐峨。 隐蛾,指的是一个人,而隐峨,指的就应该是这座洞天、隐藏在世间的巍峨山川,又或许预示着另一种境界。 何考转过身来继续前行,这里连一座房子都没有,假如下雨都没地方躲。他刚这么想,真的就下雨了,凌晨时分淅淅沥沥的小雨,而远处的天光已微亮。 何考是在午夜定坐中破了魔境,证得四阶修为,顺手将雪光寒祭炼成器,然后根据冥冥中的指引到了固山秘府,打开画卷门户进入飘彩洞天。 然后他就感觉这个世界有bug,将画卷带进了洞天,又带着画卷去了很多地方……包括抓了只猴子带到萨哇国又送回固山,这些事都是在后半夜干的。 雨丝顺着身形飘落,并没有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前走不远终于有个能躲雨的地方。 这时他已穿过盆地来到山峰脚下,正中间这片山壁很陡峭,有一向内凹陷处像是个天然的石室,高五、六米,宽六、七米,向内有四米多深。 最深处有一面光滑的石壁,上面的纹理似一幅天然的山水画。 什么样的山水呢?假如将《谭仙拄杖图》中谭仙人画像、以及雷盾子的落款都抹掉,再去掉一些细节勾绘,仅留山川轮廓,那么就和石壁上的纹理差不多了。 石壁纹理显现的就是此地山川,从灵犀门的惊花洞天,到兴神门的奉余洞天,其他七大术门的洞天秘境,山川地势都是一样的,也都有这样一座天然的石龛。 在那七座洞天中,这个位置其实就是宗门祖师殿所在,石室前方有院落和各种建筑,而最后一进院落紧靠山崖,正中央就是这座石龛。 前面的殿堂建筑中,可以祭拜历代祖师,还收藏有各种传承典籍和各种器物,但是最重要的正祭场所,就是这座石龛,祭拜的就是石壁上这幅天然的山水图。 在术门弟子眼中,它是一种象征,代表了师与法,也象征了传承术门的天地世界。 石壁前的岩石延伸出一片,平整光滑就似天然的香案。何考看了一眼便消失了,再出现时,拿来了香炉、烛台等物。 想了想,他又转身回了一趟老家,取来了两个花瓶,就地取了各色山花***去,与两个烛台和一尊香炉,凑齐了五供,点燃香烛祭拜。 这应该是一千一百多年来,此地的第一次祭礼。祭拜完毕后,他又想了想,干脆就把那幅《谭仙拄杖图》挂在了此处。 小雨停了,他在晨光中开始登山。山中有一条盘旋的小道,有些路段就是在巨岩上凿成,这么多年也没有被荒草湮没。 雨后的山路很湿滑,不少地方还很陡峭,但拦不住何考这位高阶术士。就算修为未突破四阶,他也将心盘门的任地班形术修炼得很不错,脚力也是极佳。 从飘彩坪的位置,到远方的主峰顶端,落差超过千米,而且起起伏伏要翻过好几座山,换一个人哪怕身体很棒、装备齐全,可能也要走一整天。 在现实的凤尾乡,飘彩坪的海拔在一千二百米左右,而北边山脊的最高点,海拔超过了两千五百米。 何考观赏着沿途风景,越往高处走,植被也渐渐开始有了变化,数百上千年的古树随时可见,还有不少罕见的奇花异草。 随着天光放亮,渐() 渐能听见鸟鸣声,水声也忽远忽近。路上时而能见到泉流叠瀑,没有桥,但可以从水中的石头上跳过去。 这里有不少野生动物……山鸡看上去就很美味的样子,还有树栖的云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何考的神识早就发现它了。 走着走着,周围已被浓雾笼罩,视线再度开朗的时候,他已穿过了云层。日出时分,他恰好登上了一座峰顶,看向前方的更高峰,而脚下就是朝霞中的云海。 眼前的风景极为震撼,何考没有掏出手机拍照,只是驻足静观。 太阳渐渐升高,何考又向下走入云海中,云层随着山风渐渐散去时,他终于一步步登上了这幅画卷中的最高峰。 站在峰顶向前看,仍是连绵起伏的山川大地,但他却无法再往前走了,此处已到达洞天秘境的边界。 这座洞天秘境,无边却有界。 所谓无边,就是这一路所见,有日月星辰、风雨山河,与外面的凤尾乡自然风貌没什么两样,仿佛就位于一个同样的星球上,而星球外仍有宇宙。 飘彩洞天的面积有数百平方公里,很大但是也很小。 因为数百平方公里的封闭空间,是不可能形成这样的山河地貌与生态系统的,也无法解释气候变化与日月星辰的存在。 所以它就像宇宙星球上的一个院落,超出界域之外的一切,既似存在又似不存在。 说不存在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何考走不出去,界域之外的整个宇宙就像是一段程序的渲染,却没有开放操作权限。 或者说,整个宇宙就是底层操作系统,而飘彩洞天的界域,是一段何考可以去运行的程序……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就是这样使用电脑的。 ** 204、岁月中如是参观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很多人或许想过,假如能瞬移,就不担心上班会迟到了。事实证明,就算会瞬移也一样会迟到,比如何考这天上午就迟到了三个多小时,差点无故旷工。 还娥总见电话打不通,就猜何考有事在忙或者上哪儿修炼去了,于是临时给他派了个外勤任务。 何考的直接领导、组长黄小胖,也没有反对这个安排。 原先的隐蛾门户内,并不存在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可是当他突破四阶修为、打开飘彩洞天后,随着空间的铺展,时间也出现了,与外界是一致的。 何考登上隐峨峰,用了一上午时间,然后才想起今天是工作日。 隐峨峰就是飘彩洞天的最高峰,这个名字是何考自己起的。在登上隐峨峰的路上,何考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洞天秘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换一个人可能会说——这还用问吗? 世上有洞天秘境的存在,且入口是可以移动的,这个事实本身就有重大的意义,它说明在我们生活的时空中,还有更玄奇的无限可能。 但是对洞天之主何考而言,这所谓的无限可能具体又是什么呢? 何考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在芝麻街租了套小公寓,他感觉很兴奋,这是用自己挣的钱、按自己的意愿租的房,仿佛是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 可是没过半年,回到浦港镇的小楼院落,他又感觉这里才有真正的家园气息,而芝麻街的公寓只是租住的临时落脚点。 紧接着他又拿到了父亲的遗物,观流小区的一套大房子。 在城区内,尤其是所谓的高尚社区拥有一套这样的高档住宅,是很多像他这样的“乡下人”的梦想,仿佛意味着身份的改变与阶层的跃迁。 但何考却没有这种自觉,只为父亲的遭遇而伤感,也为顾子原之流的所作所为而愤怒。 何考向往富足无忧的生活,却没有阶层观念,内心中也排斥这种塑造阶层观念的意识形态,哪怕当时他已成为神通广大的隐蛾。 他将观流小区的房子当成了一个休闲待客的地方,小区环境不错,窗外的风景也不错。可他还是他,只是得到了享受而已,并没因此变得高档或高尚。 拥有隐蛾之能,哪怕没打算作女干犯科,但在心态上也不会再为未来的生计忧愁。 但隐蛾身份并没又给他带来真正的安全感,一系列遭遇反而令他更加不安,又在固山深处打造了一个秘密基地,仿佛那里才是只属于他的私密空间。 其实这些地方都具备洞府的意义,象征着内心中收藏“自我”的空间。 可是洞府忽然变成了洞天,含义便有了质变。相对于内心中的自我,它太过巨大与空旷了,又能赋予这个世界什么样的内容呢? 何考不禁想起了东国古代头号酒鬼刘某的故事,刘某在家纵酒裸饮,邻居来质问他为何如此放荡形骸,刘某反问—— “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刘某喝醉了,感觉天地都是自己的;何考没喝醉,他之所以想起这个故事,只因恍惚间也体会到了一丝“天地为我庐”的意境。 现实中就有凤尾乡,那里的居住环境并不拥挤,原始生态风貌保持得也很好,而且并不荒凉冷寂……洞天好像只是截取了世界的一片照影。 旁观者或有一种想法,凤尾乡毕竟是别人的,或者说属于术门集体的,但整个飘彩洞天都是何考的。 但它如果仅仅只属于何考,在世间没有任何痕迹,与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呢?假如是那样,当何考置身洞天时,就连其本人都不存在了。 洞天对一个门派意义,能够并不受世间动荡的影响、保证传承() 延续。但实际情况却是,千年来洞天仍在,隐蛾一脉法嗣已绝。 对于何考而言,这样一座洞天世界是谁打造的、如何打造的、为何要打造成这样?或许才是更有意义,可惜这远远超出了他眼下的修为。 飘彩洞天应该还有很多玄机,何考尚无法掌握,哪怕他是名义上的洞天之主…… 思考中,何考从隐峨峰顶“瞬移”到办公楼外的绿化带中。 以前上班的时候,何考有好几次就看见小胖从这个位置钻出来。他当时还觉得纳闷呢,明明办公楼就只有几步远,小胖为啥要跑到绿化带里去撒尿? 现在他知道了,小胖曾经常钻的那个角落,就是附近最隐蔽的地方,看着离路边很近,但周边视线都被阻挡,是个非常合适的“传送点”。 回到熟悉的办公楼,真真切切是穿越了一个世界,何考用了几秒钟才重新切换了心态,感觉整个世界就像按了一下暂停键,然后重启了操作系统。 他又回来了! 已拥有如今的一切,尤其是飘彩洞天的何考,还有必要来这个云生活项目组上班吗?何考本人觉得很有必要! 其实任何一名高阶术士,生存皆无问题,他们所从事的职业,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生活方式。 回到这里,何考才真切体会到自己是真实的,世界是真实的,世上的其他人以及发生的事也是真实的。 就连眼下正在干的这份工作,也是在证明他的存在,帮助他能更好的理解世界…… 走出电梯的时候,何考甩了甩脑袋忍不住想笑,谁敢相信,有人上班居然还能上出这种感觉! 从洞天里出来就看见了娥总发来的消息,原来是布置自己上午出外勤了,那么先得去娥总的办公室汇报一声工作。 高雪娥告诉他,早上部门里没什么事,至少黄泗组长没说什么,但是钱总有事找他。 何考有点奇怪,钱总有啥事不能直接给自己发消息,还要通过部门领导传话?老钱已经是事业部的一把手,居然还有事找他这个最基层的小员工! 给老钱打了个电话,他又上楼去了总裁办公室。 钱总现在出息了,办公室换成了大套间,外面坐着一位助理。平日只要有人进去,助理都会问一句有没有预约? 这次助理当然没问,直接把何考领进了钱总的办公室,正准备给他倒杯水呢,惊讶地发现钱总居然已经亲自泡好了茶,然后助理便被打发出去了。 公司领导对基层员工的工作与生活情况,表示了亲切的关怀,并对各部门的下一步工作安排做出了重要的指示,具体内容如下—— 现任刘副总裁不久后可能将另有调任,钱总计划提拔资深部门主管高雪娥为新任副总裁,其实就是钱固然原先当副总时的职位,相对比较清闲。 云生活项目组资深业务组长黄泗,将接替高雪娥的职位,担任部门主管。鉴于云生活业务组的规模,这一年来有明显的扩张,须增设一名副主管。 钱总心目中最合适的副主管人选,当然就是何考。 何考哭笑不得道:“钱总,您特意把我叫来办公室来,就是为了说,有计划安排我当副主管?” 钱固然:“副主管的工作自由度比较大,通常情况下,只要不跟主管争权,平常干什么也不会有太多人干涉。 至于你嘛,只要跟主管协调好了,想跑外勤就跑外勤,想协助哪个小组的业务就协助哪个小组的业务,不是更方便吗?” 何考摇头道:“领导考虑的真周到,可是我也清楚公司的人事制度,以我的资历和级别,没法提拔成副主管。就算分公司内部您大权在握,这事在办公会上也不好通过。” () 钱固然干笑两声道:“这只是个计划,我心目中的安排。你去年的工作考评非常不错,今年的工作考评也应该相当好。 到了明年二月份之后,你的级别和资历,就满足部门副主管的要求了,差不多就可以安排了。 在此之前,就是眼下,需要先在你们部门增设一个副主管职位。我的意见是先提拔小胖担任副主管,等到明年上半年,娥总升副总、小胖升主管,你就可以当副主管了。” 何考:“说了半天,真正能敲定的事情,就是要提拔小胖当副主管。我和娥总所谓的提拔,都得等明年上半年再说?” 钱固然:“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希望一切顺利。” 何考:“那你找我说什么,应该去找小胖啊。提拔我是明年上半年的事,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您是不是在暗示我得给领导送点啥?” 钱固然赶紧摆手道:“别别别,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前透露一下有这样的计划。其实今天找你还有另一件事,公司最近还有一名新员工入职。” 何考纳闷道:“集团总部又要调来一名副总吗?” 钱固然:“不是,就是普通员工,入职后有三个月试用期,比你低两级呢。” 何考:“我们项目组吗?” 钱固然:“不是你们项目组。” 何考一头雾水道:“别的部门新来一名普通员工,用得着你这位一把手特意给我打招呼吗?”说到这里又忽然一惊,“难道这个人有问题,就像当初的杨灵兮?” 钱固然的反应,就像被按了一下启动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她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何考差点以为钱固然说是卫洛,但就算是卫执事,老钱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反应,而且如果卫洛想跳槽到他们公司来上班,何考也不至于让老钱来告诉他。 何考:“究竟是何方神圣,看这样子,连你都惹不起吗?” 钱固然赶紧摆手道:“你可别胡说,有什么惹得起、惹不起的?人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基层员工,不需要任何特殊对待,就是来这里工作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何考:“到底是谁啊?” 钱固然:“就是一名普通员工,我都答应了,不能说出她的身份。” 何考:“你爱说不说,名字总得有吧!” 钱固然小声道:“姓梅,名谷雨。” ** 205、梅花仙来者可善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梅谷雨这个名字,普通术门弟子包括钱固然这样的高阶术士,都不太可能听说过。江道祯给何考提供的术门弟子资料中,也不包含长老级别的术士信息。 很多术门弟子只知丹鼎门当代掌门、宗法堂长老姓梅,人称梅花仙,仅此而已,甚至连她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都不清楚。 因为今年春节后的曾鸿业与武岩骏一案,江长老曾私下提到过这个名字,所以何考才有印象……如今回头看,也不知江老头是不是故意的。 梅谷雨是术门七大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比另外六名长老都晚一辈。假如按辈分,钱固或许得叫她一声师妹。 但是老钱估计不敢这么叫,怎么也得恭恭敬敬称呼一声梅长老。 五年前,丹鼎门长老齐南声因年事已高,欲择地隐修,以求在有生之年能突破七阶,辞去了长老之位…… 宗法堂对外公开的说法是这样,实际上他是被观身门长老野凤凰给骂跑的。 齐南声辞位,当时丹鼎门只有一位梅谷雨有资格接任长老。她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六阶丹师,是术门年轻一代中首屈一指的天才。 梅长老究竟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钱固然原先不知道。在她成为宗法堂长老后,其个人资料便属于术门之秘。 钱固然近日拿到了那位新员工的应聘资料后,看了其身份证复印件,才知道梅长老叫梅谷雨,今年二十六,与何考同岁。 至于资料是不是真的,钱固然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这个名字。 多说几句,野凤凰原名叶琪,除了少数亲近之人以及术门高层,其他人也不知晓。 江道祯、李修远这两位长老,姓氏是真的,至于“道祯”、“修远”其实是后来起的法号,虽不算假的,但也不是世俗中的原名。 宗正、谷椿、康如林这三位长老,在术门中用的倒就是原名。 据说梅谷雨是一名道痴,平日的爱好就是潜心修炼术法,对其他的琐事俗务都不感兴趣。所以她成为宗法堂长老后,丹鼎门的宗门事务,则被万钟乐等三名执事把持。 梅谷雨大部分时间都在仙壶洞天中修炼,从两年多前开始,她干脆对外宣布已在洞天中闭关,据说是为了参悟如何突破七阶。 梅谷雨出关,并非是因为已突破七阶,假如硬掰的话,她也算是被何考惹出来的。 今年正月,何考在东北边境一带的林海雪原中救下了武岩骏,抓到了追踪武岩骏的兴神门术士曾鸿业,并暗中通知了李修远长老。 谷椿赶到了境外的毛罗国,审问并处置了何考抓到的曾鸿业。宗法堂的调查结果。此案竟然牵连到丹鼎门的太上长老齐南声。 此事虽与齐南声有关,但齐南声并无直接责任。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齐南声的座下弟子、丹鼎门前任执事、五阶修士俞平舟。 事件的具体过程是这样的,万钟乐曾拿着张燕飞制作的那幅《谭仙拄杖图》摹本,找到齐南声请他老人家鉴定。 齐南声鉴定出这是一幅赝品,便命俞平舟设法找到真品。 这个命令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俞平舟找真品的方式却大有问题,他指使曾鸿业设局陷害武岩骏,宣称武岩骏畏罪潜逃。 他们的打算是私下抓住武岩骏逼问口供……结果却被何考破坏了计划,而且惊动了整个宗法堂。 就连久不问世事的梅谷雨长老都出关了,与江道祯一起赶到齐南声隐居的太华山查问此事。 宗法堂最终公开处置了俞平舟,还有些内情只有高层知晓,但江道祯特意告诉了何考,并顺嘴提到了梅谷雨的名字。 这件事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年了,没想到梅谷雨并未返回仙壶洞天继续() 闭关,而是跑到栖原来上班了! 何考听到这个名字,再看钱固然的反应,就知道不可能是同名同姓,分公司要入职的那名新员工就是丹鼎门的梅长老。 应该还有人特意跟钱固然打了招呼,不能透露梅长老的身份,也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照顾,就将她当做一名普通员工云云。 钱固然确实没有透露梅长老的身份,他只是说出了新员工的名字。而看何考的反应,显然是已经猜到了,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何考莫名有点生气,难道上班这事就这么香吗?而且梅长老去哪儿上班不好,偏偏要来螣信集团栖原分公司工作,又要给何考当同事? 何考用疑问的眼光看着钱固然,钱固然翻了个白眼,然后又歪着脑袋瞟了何考一眼,何考则回瞪了他一眼。 两人之间很默契,已经达到了用眼神就可以交流的程度,可以翻译一下他们的意思—— 何考:这是怎么回事,梅长老为啥要到我们公司来上班? 钱固然:你问我,我问谁去?她要来,我还敢不让吗?我还想问你呢,反正不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肯定是冲着你来的!公司里有你这样的员工,我这领导可是操老心了! 何考:我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想有关系。 两人就这样瞪了半天眼睛,何考终于开口道:“钱总,我提个要求,最近分公司有外勤或者出差的任务,就尽量派到我们部门,然后派给我。” 钱固然:“假如这位梅同事就是冲你来的,我却让你躲出去,合适吗?” 何考:“按刚才的话,就把她当做一名普通员工,没必要特殊对待。那么事业部总裁安排其他部门的工作,跟她有什么关系?” 钱固然:“因为她来了,我就特意派你出差,这不就是特别对待吗?你不要自欺欺人!” 何考:“你就说派不派吧!” 钱固然拍着桌子道:“分公司确实有很多出差任务,比如客户的现场技术支持,也需要你这样的技术人员负责,但得考虑合理性,我毕竟是一把手……” 何考摆手道:“我明白了,你的级别太高,不能直接管这些事。那么无论是哪一级领导的意思,合理地把我派出去就行,出差还有补助呢!” 钱固然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老弟,你也不用太担心。据说此人只醉心于修炼,对其他的事都不感兴趣,可能就是为了修炼而来。” 何考:“我们公司算什么风水宝地,难道比洞天福地更适合修炼?” 钱固然意味深长道:“这还真说不准啊!我就是来了之后才突破的四阶,听说德高望重的江长老,也是在栖原突破了七阶修为,他老人家跟你还颇有渊源呢。 有人若是正在突破七阶的修行关口,听说消息说不定也想来看看。 凡事还可以往好处想,比如我们公司有这样一位基层员工坐镇,还有谁敢来滋扰?平日也能清净不少,在术门中有很多事,或许也能方便不少。” 何考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提高音调反驳道:“清净?哪有什么清静!你有没有想过,以她的身份跑来当一名普通员工,今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按何考的意思,梅谷雨是什么人?术门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天才、宗法堂最年轻的长老!平日别说巴结,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宗法堂的诸位长老,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没听说过有谁朝九晚五定点打工。就连当初的江老头,也没人能摸得准他哪天会出摊呢! 梅谷雨倒好,以一个普通员工的身份来来这里上班,闻讯者不得蜂拥而至?哪怕就是能给她留下一丝好印象,也可能受用无穷。 假如能() 抓住机会与她结交,乃至更进一步结缘,那就更别说了。 举个例子,不谈隐蛾的身份,何考认识了林青霜、很讨这位前辈的欢心,得到的好处就不少啊,更何况梅谷雨这种人呢? 再举个例子,江老头摆摊的棋盘、屁股下面坐的小竹凳、头顶上面梧桐树结的籽,那都不是凡品啊! 江老头没有暴露身份,只有另外两位长老知道他在哪里摆棋摊,否则浦港镇农贸大市场门口,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得有人蹲守机缘。 梅谷雨来了,可以想象有多少人要跟着混进这家公司。梅长老不愿意暴露身份,那么大家都陪她演戏呗,就以同事的身份相处,至少先混个脸熟。 假如挤不进这家公司,那也可以在附近守着,梅谷雨逛街的时候、买菜的时候、哪怕过马路等红灯的时候,都有机会偶遇并结识嘛。 到时候就看吧,这里表面上可能依然风平浪静,但暗地里说不定热闹成啥样呢! 虽然已施法拢音,但钱固然还是做了一个以手下压的姿势,凑过来小声道:“你这话说早啦!这件事你知道、我知道,但是别人还不知道啊。 记住了,此事千万不要外传,至少不能从你我这里走漏风声。你怎知这不是宗法堂在钓鱼?假如真有人天天在这周围晃悠,恐怕就有人要查问他们是因何而来。 术门的手段不仅仅只有术法,套路可是深得很……” 听老钱这么一说,何考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不仅有点想多了,而且还有点想少了。梅长老跑来入职,并没有用大喇叭宣传,并严令相关人等不得将消息外传。 如果有人听说消息赶来想碰运气,那么宗法堂正好可以查查他们的消息来源。 何考起身道:“这事就当我不知道,领导看着安排吧,我先去打个电话!” 钱固然一把拉住他:“你别着急走啊,我还想跟你商量呢。新员工来了,得安排一个住的地方吧,你看她住哪里合适呢?” 何考:“钱总,你的戏有点多了,既然是普通员工,用你操心这种事吗,住你家还是住我家啊?她自己找的工作,自己租房子去。” 钱固然:“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假如她自己租房,入职时公司办会推荐,十有八九她也会住在芝麻公寓,那里已经和我们公司签了合作协议。” 何考叹了口气:“假如她就要住在芝麻公寓,我也没办法。” 钱固然:“你在观流小区不是有套房子空着吗……着急走干嘛,有啥电话不能在我这里打?” 何考坦然道:“我给某位长老打个电话,有些情况不方便被你听见。” 钱固然:“那你赶紧去吧!” 何考去了消防通道,向下走了好几层,估计超出了老钱的神识范围,这才拨通了江道祯的音频,并施法拢音。 何考刚才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刚刚突破四阶修为,发现了《谭仙拄杖图》的玄机,梅谷雨就要来,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在七大术门中,何考印象最恶劣也是最忌惮的,就是丹鼎门。 ** 206、真空境化入尘凡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与丹鼎门可是有过节的,从太上长老到现任执事,他得罪了一个遍。当然了,按宗法堂调查后的公开结论,何考无辜,责任全在丹鼎门的某些弟子。 但也不能否认,站在那些人的角度,他们与何考已结仇。 在去年的十月前后的“栖原事件”中,打过何考主意的人可不少。 但是像钱固然、叶语暄等人,只是偷偷换走了他的挂坠,并没有伤害他的想法,后来也都主动道歉坦白,与何考已经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丹鼎门弟子梁凯,直接持枪入室逼问何考,因此被黄小胖干掉了。 梁凯是丹鼎门执事、五阶采药人万钟乐的弟子,万钟乐回头又派了另一名弟子赵还真来到栖原。 赵还真名义上来调查师弟的失踪,私下里就是要“捕捉”隐蛾,他纠集一伙术门败类,绑架了何考与高雪娥,企图引诱隐蛾现身。 他们成功了,因为真的把黄小胖引来了,但他们也失败了,在欢乐山谷的枪战中被一波全部带走。 万钟乐本人也因此来到栖原,结果被野长老打断了一条腿,又受罚封禁一年,算算日子下个月才期满呢。 今年正月,又出了曾鸿业陷害武岩骏的案子,牵连到丹鼎门的前任长老与执事,丹鼎门可以说是丢了个大脸,而揭穿阴谋的又是何考。 尽管何考请求几位知情者,不要泄露他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但有心人尤其是梅谷雨这样的高人,只要想查也不难查出蛛丝马迹。 当时何考自驾游去了东北边境,恰好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那个敏感的地点,说他与此事无关也没人会信啊。 站在梅谷雨的角度,原本在仙壶洞天中闭关修炼,被惊动出关后却发现宗门中竟发生了这么多破事,偏偏这些事的暴雷都指向了一个人,就是何考! 那么梅谷雨出关后,肯定是先整顿宗门内务,然后来看看何考是何方神圣?哪怕就是从整顿宗门的角度,从何考这里,或许也能发现更多弟子作女干犯科的线索。 可是站在何考的角度呢,他的心里真发怵啊!打牌还还讲究你出一张三我出一张五呢,哪有一上来就贴脸扔王炸的? 掌门亲自来当同事了,等于是贴身盯着他。 假如梅谷雨真成了同事,以她的修为,就算没突破七阶,那至少也是六阶圆满,只要她想,无论是办公楼还是芝麻公寓,应该都在其神识查探的范围内。 那么何考的很多秘密就藏不住了,很多小动作就没法做了。就算他有隐蛾的直觉,能察觉到是否正被人观察,也不敢乱来啊。 举个例子,比如前一分钟梅谷雨发现他还在公寓里,这一分钟梅谷雨没有观察他,他趁机发动隐蛾之能走掉了,下一分钟梅谷雨无意间再看一眼,却发现他已经不见。 尽管梅谷雨没看到他是怎么消失的,但也能意识到他就是隐蛾。所以只要梅谷雨还在身边,何考就不敢乱动,因此他才会申请出差外派。 有些事情老钱并不清楚,何考就是隐蛾,而且丹鼎门寻找的《谭仙拄杖图》就落到他的手里了,且不可能再还回去。 何考紧急联系江长老,主要想确认两件事:一是梅谷雨的来意;二是他要怎么应对? 江长老居然立刻就接通了音频,就像正在等他似的。何考也没兜圈子,直接就问梅谷雨怎么会跑到栖原来? 假如来者不善,他就辞职走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何考说话时带了点情绪,反应明显有点夸张,就像小孩子跟长辈在生气。 江老头安抚了他几句,又说了一些事情,并叮嘱何考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何考感觉,这帮术门高人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算了,不说了() ,身为隐蛾,其实何考自己才是最擅长装神弄鬼的那个人。 据江道祯所知,梅谷雨现在的状态很特殊,应该已经迈出六阶圆满那一步,但还没有成功突破至七阶修为,处于“真空境”中。 可参考他老人家那二十三年摆摊的经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能直接干涉外物神通法力都会失去,就与普通人差不多。 但梅谷雨毕竟不是普通人,就江老头的切身经验,她如今还掌握神念与神识,虽不能御器、御物、施法、布阵,但仍能感知周围的情况,并能以神念与人交流。 所以,梅谷雨本人并不能对何考造成威胁,只是有可能发现他的一些秘密。 何考很吃惊,又问梅谷雨的神识感知范围能有多大,能不能包括一栋办公楼? 江老头原话是:“就你们公司那栋楼,她不必以神识全部笼罩,若只想专门搜寻你一个人,不论你在哪间办公室,她应该都能查探到。” 何考又问:“那么芝麻街呢?那里有五栋公寓楼,假如她住在另外一栋,神识能延伸到我的公寓来吗?” 江老头不紧不慢道:“离得又不远,顶多几百米,隔几堵墙而已,只要有心关注,有什么察觉不了的?但你这问题不太礼貌,难道把人家当偷窥狂了?” 何考:“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问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江道祯:“别耍小聪明就行,一位六阶丹师,可不是好糊弄的。就算她为人单纯,也能一眼看破很多东西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都不怕你有威胁,你怕她干什么?你只要当做平常一样,别搞什么小动作就好……” 江道祯提醒何考,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此事。 在何考的一系列安排下,黄小胖如今已成功洗白上岸。小胖公开拜林青霜为师,并成为观身门的一阶诊断者,任谁也不会再怀疑他就是隐蛾。 钱固然可能会感到疑惑,但他什么都不会说,也不敢说。 那么何考呢?得益于黄小胖的配合,以及一年前众多术士的调查,何考也洗脱了隐蛾的“嫌疑”。如今已没人认为他是隐蛾,但大家都一致认为,隐蛾与他脱不了干系。 何考就是二十年多年前的隐蛾之子,他可能不认识当代隐蛾,但当代隐蛾却肯定认识他,而且还在暗中保护他。 宗法堂公开了有关隐蛾的资料,介绍了隐蛾与术门的历史渊源,尤其是强调“隐蛾之物不可谋夺”后,有些事情才消停下来。 尽管如此,仍有惠明石家这样的势力在暗中搞阴谋,却招来了宗法堂的雷霆手段。宗法堂表明了态度,明眼人甚至能看出来,有些长老就是在借隐蛾之事整顿术门。 惠明石家都覆灭了,终于没人敢打何考的主意了,或者说不敢用违规犯禁的手段来打何考的主意了,因为宗法堂就盯着呢! 在消息灵通者眼中,何考如今的身份,应是江长老或谷长老的秘传弟子。某位长老收其为秘传弟子,也被可以解读为向隐蛾示好。 宗法堂发出公开邀请,希望隐蛾能回归术门。隐蛾此前在保护何考,那么宗法堂就表明态度,他们也在主动保护何考,双方的立场是一致的。 按照这个视角,就算梅谷雨到栖原跟何考当同事,何考也没必要担忧什么……假如何考闻风跑路了,那恐怕才是真有问题。 可是江老头的话并没有让何考安心,他反驳道:“可是我真的有问题啊,您老比谁都清楚,我就是隐蛾!” 江道祯有些无奈道:“梅花仙对你并无恶意,就是有些好奇。这种人说的话,主观上是不会撒谎的,她说去当一名普通员工,就是去当一名普通员工。” 何考:“吃饱了撑得吗?”() 江道祯:“说话别这么难听,高人做事,不可能只看眼前,就算去当一名普通员工,同样可以做很多事情、达到很多目的。” 何考:“我想问的,就是她的目的。” 江道祯:“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假如梅长老去你那儿了,有人听说消息也会跟着去凑热闹、搏一番机缘?” 何考:“我刚跟老钱讨论过这种可能,他认为我想多了。” 江道祯:“此事在栖原只有你和钱固然知道,整个术门的知情者,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人,更准确地说,算你在内共有十四人。 除你和钱固然之外,其余皆是术门高层,而且有一半都是丹鼎门的高层。 宗法堂给了钱固然一个任务,是宗长老亲自交给他的,从上周起,所有申请入职你们公司的人,不论是应聘还是调派,钱固然都要做调查,并将资料提交宗法堂。 你既然来找我了,我就再给你一个任务,假如你在公司附近见到术门弟子,或其他可疑人物,也尽量查明身份,把名单和资料报给我。 钱固然都是帮忙查漏补缺,真有什么可疑人物,不论是想套近乎或者是别的目的,梅长老自己也能看出来。” 何考:“啥意思,难道宗法堂真的想钓鱼?用一名失去神通法力的长老做鱼饵,玩得是不是太大了?” 江道祯:“什么钓鱼不钓鱼!是她自己的决定,宗法堂只是顺势而为。梅掌门也想看看,一道最简单不过的命令,会不会得到严格的执行……” 江老头此刻用的称呼是“梅掌门”,强调了梅谷雨丹鼎门掌门的身份。 梅谷雨这位掌门没什么存在感,一直在潜心修炼,近几年干脆闭关不出,宗法堂事务的表决权都委托给了二长老,丹鼎门的内部事务,则由几名执事以及一干高层打理。 她可能缺乏个人威望,但毕竟是掌门,她这次就是以掌门的身份下了道命令,知情者不得将她去栖原“打工”的消息外传。 而且是完全正当且有十分必要的命令,有人可能不当一回事,也有人可能认为只要做得隐蔽就行,说不定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他们可能并不知梅谷雨如今身处“真空境”的内情,以为无关紧要,但这种行为的性质就是违反掌门之命, 一个大型机构乃至一个国家,都会有一些内部保密事项,假如一份必须保密的文件刚刚出台,很多人就通过各种渠道获悉其内容了,这说明什么? 这不仅是保密制度的问题,更是整个体系的运转出了问题,有人不再执行政令,反而因为种种个人原因随意违背与破坏政令。 梅谷雨出关后,发现丹鼎门竟出了这么多事,虽然该处罚的都处罚了,但宗门内部肯定是有问题的,假如她仍旧呆在仙壶洞天,恐怕很难查出来什么。 于是她决定离开宗门总部,跑到栖原这个“是非之地”,并以掌门的身份,发布了几年来的第一条命令。 介绍了这些背景,江道祯又问道:“若有人得知消息,巴不得能找机会跟梅花仙套近乎,而你倒好,反而还想躲着她?” 何考不吱声,选择沉默以对。 江道祯似有所指道:“梅花仙的性子清冷得很,跟谁都不亲近,你只要以正常的同事关系相处就好,可千万别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何考没好气道:“我的想法您最清楚,现在只问一句,假如她发现我是隐蛾怎么办?” 江道祯:“这就是给你的考验,身为隐蛾,首先就应该学会怎么隐藏自己,否则还隐什么蛾?” 何考:“我是说万一!” 江道祯:“你这心态有问题,干嘛这么纠结? 公() 司又不是你家开的,栖原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她来不来,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别让她发现是最好不过,但万一她发现了你就是隐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隐蛾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罪过,我和李长老、谷长老早就知道了! 你只要注意,别用隐蛾的能力为非作歹。哪怕只是偷鸡摸狗被她查出来了,她也不会对你客气,更不会给我们几个老东西的面子。 她丹鼎门的弟子犯错,该罚的都罚了,你若犯了错被她抓住,自己想想后果吧……” 江老头教训了何考一顿,批评他的心态不对,没必要这么纠结,隐蛾身份并不是问题,只看他用隐蛾的身份干了什么。 但他老人家尚不清楚,何考是刚刚突破了四阶,有了更大的发现,也拥有了更多的秘密,尤其是《谭仙拄杖图》的事,他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而且他与丹鼎门的很多人包括高层,原本就有冲突,担忧是必然的。 就算梅谷雨处在真空境中,何考也不敢招惹,但此人在这种情况下来到栖原,保不齐会出别的事,可能把何考也给捎进去。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今天本来还想跟江老头说自己突破四阶的事,结果也不想节外生枝了,回头有机会再讲吧。 回想成为隐蛾以来,他从未利用隐蛾之能作女干犯科,叶良成那里倒是养了不少鸡,还有五条大狼狗,但他也没有偷着去摸啊…… 何考闷声道:“我明白了,您老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江道祯:“她处于真空境中,失去了神通法力,此事只有你我知情,就连丹鼎门中的其他高层也未必能看出来。 你可记住了,跟谁都别说,包括卫洛,不是不信任,而是不适合让更多人知道。若有什么状况,对她来说会很凶险,你也要尽量保护她的周全。” 何考:“既然有凶险,为啥不呆在仙壶洞天里?” 江道祯:“若是丹鼎门的高层有问题,宗门总部就一定安全吗?况且她只是失去了神通法力,普通人都没有神通法力,难道就不过日子了,大家不是每天照样上班? 若无这种心境,也勘破不了真空!”说到这里他老人家又叹了口气,“其实吧,告诉你这些讲究还为时过早,未必对你的修行有利……” 梅谷雨在仙壶洞天中闭关,总是感觉勘破真空还差了点什么,出关之后,却发现江道祯已是七阶大算师,当然要向他老人家请教破关经验。 可是江老头又没法说得太清楚,不仅因为很多内情不方便讲,更因为修为至此,已没有什么现成的进阶仪式可参照,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特的,未必适合其他人。 就算江老头原原本本全告诉了梅谷雨,甚至还可能对她产生误导。 所以他只说了一番与刚才差不多的话,大意就是普通人都没有神通法力,难道就不过日子了,大家不是每天照样上班?若无这种心境,也勘破不了真空! 结果听他这么一说,梅谷雨居然真的决定出来找个班上了!归根溯源,这件事也算是江老头一句话惹出来的。 可梅谷雨为什么要到螣信集团栖原分公司来上班呢?因为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按江老头的说法,身为术士,当然是相信机缘和气运的,在梅谷雨看来,那里就是机缘所聚之地,而何考就是气运所钟之人! 钱固然就是到了栖原、认识何考后才突破的四阶;就连被困三阶修为多年的林青霜前辈,也是认识何考后才更进一步。 更重要的是,江道祯也是在栖原突破的七阶,且缘法很可能与何考有关。所以她也来了,哪怕能找到一丝感悟启发也好。 () 挂断电话之后,何考忍不住想吐槽,什么气运所钟、机缘所在,自己这是被当成许愿池了吗? 再转念一想,对某些人而言这也算是事实吧,比如叶良成、兰九畹遇到自己,确实是此生难求的大机缘,但高晨树之流可就说不定了。 想到这里,何考意识到自己该去找兰九畹了,也不能把人总晾在南花,估计兰九畹已等得望眼欲穿了吧? 钱固然并不知梅谷雨何时会来,反正他已做好了梅长老随时会入职的准备。但听江长老的意思,估计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怎么也得有一两个月吧,让有些人有时间安排小动作。 甭管梅谷雨来不来,何考得先抓紧时间干好自己的事。 …… 废弃的锦绣创业园区中央,锦绣创业大厦一二层贯通的演武厅中,叶良成与兰九畹终于等到了火青前辈,如今的称呼应该叫“掌门师兄”。 兰九畹并没有向叶良成透露火青的身份就是隐蛾,是何考自己告诉他的,既然已决定要重建隐蛾门,何考就必须以这个身份与人共事。 隐蛾门弟子,也需要何考自己去选择与甄别,眼下只有这两人。 两人向何考汇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最近已查明尚潜伏各地的、其他七名清洁工的真实身份。 同为修炼入微术的三阶鉴定家,兰九畹的能力可比叶良成强太多了,有些事情叶良成并非做不到,而是想不到还可以那样去做。 另外七名清洁工,他俩在这个秘密基地中都见过,可以原样复制出那些人的仿真头像。采用特殊的材质,再辅以神识术法,完全可以拿去做面容识别。 经过兰九畹的点拨,叶良成也反应过来了,加工头像的活大部分都是他干的,然后由兰九畹拿出去找系统识别。 哪里有这种系统呢?不少部门都有使用,首先当然是警方。比如某歌星的演唱会,就曾抓住过不少逃犯,就是通过这套系统。 兰九畹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她有相应的关系渠道,反正能把这些人给识别出来并拿到资料。这不仅是术法高明,也是东国居民登记数据库的强大! 何考很感慨啊,手下有人就是好,不用什么活都得亲自去干了,而且这些活他自己也不会啊……他又布置了另一个任务,就由兰九畹负责去调查这七人的行止。 这些人若不找出来、查清楚,始终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如是罪无可赦,那就处理了吧,像高晨树、冯梓龙之流,留在世间也是祸害。 若有人并无取死之道,那就打声招呼,告诉他们苦茶已死、组织已解散,今后若不再犯禁,那就相忘江湖。 是否还有别人也适合引入宗门呢?何考对此其实不报指望,苦茶手下这批清洁工,能出现叶良成和兰九畹这等人物,已经是相当小概率的事件了。 任务交给了兰九畹,此事终于告一段落,然后何考打发走了叶良成,只将兰九畹单独留下。 ** ps:超长大章,求点月票! 207、我有难宁为深受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兰九畹跪在一个垫子上,很端正,仿佛就是东国古代跪坐的姿势,微微颔首,上身挺得很直。 何考站在她的面前,看动作是伸手抚向她的头顶,像是摸到了又像没摸到,因为他的手在发光。 仔细看,他是用三根手指拈着一枚雪光寒。皎皎寒光似被拢束,正照在兰九畹的额前,竟似无形的水流,进入了兰九畹的身体。 兰九畹浑身都发出淡淡的光毫,何考的另一只手好像是打了个无声的响指,演武厅中的灯光全部熄灭,这光芒就更明显了。 隔着衣物都能隐约看见身体的光晕,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诸如脸颊、脖子、双手,都呈半透明状,真真切切如冰肌玉骨。 此场景有一分诡异、两分神秘、另外七分则是仙气,令人想到一句东国古诗——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两人都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无声无息间就过了一个多小时,兰九畹那纯白琉璃似的身影中,终于隐约有一丝丝灰雾散出。 这是元神心象所见,或者说仅仅是一种感觉,用肉眼是看不到的。 又过了一会儿,何考终于收起了雪光寒,在黑暗中开口道:“你体内浸染的毒尚不深,我再施法帮你洗炼个三、五次,便能彻底驱除干净。在此之前,你暂时不要修炼隐蛾术。” 一位三阶术士,感官和身体都已达到非常健康的状态,就算原本有什么毛病也都好了,否则也不可能突破三阶。 可是兰九畹的情况比较特殊,毒和病是两回事,她在自己身上下过毒,尽管很小心,但也难免沾染了毒素,轻微难觉,驱除起来却很麻烦。 何考方才施展的手段很像观身门的术法,他尚未兼修观身术,却可以借助法宝妙用来模拟,雪光寒本就有助于修炼冰肌玉骨,这个过程顺便就能洗炼炉鼎。 何考突破四阶后掌握了御器之法,雪光寒也成了真正的法宝……神通法术未必是用来打架的,也可用以疗伤祛毒。 兰九畹并未起身,顺势低首行礼道:“多谢掌门师兄!” 何考将她单独留下,不仅是为了驱毒,也是为了体会刚掌握的御器之法,感受雪光寒真正的妙用。 何考很看好兰九畹,就像见到一块爱不释手的浑金璞玉,多少也有点理解林青霜当年看见自己的感觉了……这兰九畹简直天生就是修炼隐蛾术的好苗子! 他对叶良成和兰九畹的培养方式是不一样的。 叶良成修炼的一直就是入微术,除了某段时间因为意外变故有些消沉松懈,其他时间都非常勤勉,在无人督促的情况下,这已经很难得了。 叶良成的情况,就不适合节外生枝,补全根本心法后,让他继续修炼入微术以及本门应用术法,最好是等到突破四阶后再去修炼隐蛾术。 假如叶良成突破不了四阶呢?谁也不敢保证某名术士一定能勘破魔境,那就在三阶圆满、修为进无可进的情况下,尽量修炼各种应用术法,同时尝试着兼修隐蛾术。 至于兰九畹,何考却感觉,趁早让她正式改修隐峨术才是更佳选择,但在此之前,经络腑脏中的隐毒都要驱除干净。 像今天这样的施法,还需要再来三到五次,总计时间得有一个月左右。 在此期间,兰九畹可以先试着熟悉隐蛾门的独门应用术法,比如鉴毒术,她本身就有入微门鉴物术的底子,修炼起来很好上手。 更进一步,她还可以从头参悟感通术,潜行术也可以试着入手。 有意思的是,兰九畹居然也学过心盘门的任地班形术,不算造诣很深但也入门了,苦茶教的。 看来惠明石家虽是入微门术士世家,但也通过种种途径搜集了不少其他术门的() 法诀。苦茶不是个好东西,但能力确实很强,这种人死得越早祸害越小啊。 何考虽然修炼时日不算长,但毕竟已是一名四阶修士,尤其是得到了江老头以及飘彩洞天的传承后,绝对算得上见多识广。 他已完全能理解一件事,为什么有的人想拜师,自以为态度多么诚恳坚定,但高人就是不收呢?其实在大部分情况下,某人是不是适合修炼、适合怎样修炼,一目了然。 有的人一看就知道不行,又何必浪费时间精力以及各种资源呢?就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但这种概率是相当小的。 比如叶良成和兰九畹,在普通人中都算是拔尖的资质了,但在何考眼中也有区别。这么说倒不是叶良成不行,而是他更适合按另一种方式修行。 何考更看重的是叶良成的品行,此人重义守诺,有两件事可以证明。其一是当初没有拿到工程款,但他仍然如数结算了所有工人的工资。 其二是苦茶突然失踪,没有来得及交代其他任何事,但叶良成仍然守在这个秘密基地里,价值大几百万的现金、黄金、外汇,以及其他的灵药,他都没有动。 这种人最适合看家,把基地交给他、让他负责打理后勤内务,那是极稳妥的。 …… 何考走后,兰九畹终于不必再绷着了,她瘫坐在地,无声且剧烈地喘息,胸口不住的起伏,雪白的肌肤也呈现出潮红色,下意识地蜷起了身体。 方才的场面看似仙气飘飘,但兰九畹浑身都湿透了,衣服贴在了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内视腑脏炉鼎,感觉却一片轻快明净。 何考后来没有开灯,就是不想她尴尬。以两人如今的修为,开不开灯有区别吗?心理上的区别还是有的,让人感觉还隐藏在黑暗中。 何考借助雪光寒妙用施展的手段,看着简单其实也不复杂,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需要兰九畹的主动配合,而且她还得完全放松下来。 兰九畹首先要彻底放开形神,不能有丝毫抗拒,主动让何考的神识法力侵入自己的腑脏经络,运行至全身任何一处。 这必须要有毫无保留的信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何考一转念就能取她性命,哪怕不是故意要害她,不小心一个失误就可能让她受重伤。 何考还能在兰九畹体内留下隐蔽的禁制,她却很难察觉,因为这种状态下她是完全不设防的,也无法设防。 兰九当然愿意主动配合,何考对她有再造之恩,就算把性命交给对方对方又怎样?更何况人家是在耗费法力替她疗伤。 可就算身体配合了,心理上也是愿意的,兰九畹无法适应这种状态……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再想对谁毫无保留地彻底放开形神,她已几乎做不到。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会啊! 这与所谓的豁出去死猪不怕开水烫,完全是两回事,她需要真正投入地去体会并导引对方的神识,配合何考完成施法。 但是做不到也得做,否则何考的法术就不会彻底见效。何考其实比她更累,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手持雪光寒施法,默默地等待她调整状态。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了一个多小时,何考差点以为今天的尝试要失败了,兰九畹终于进入了状态,成功驱除了经络腑脏中的一丝隐毒。 这也是一种试炼,或者说一种考问,何考是故意的,他也必须要这么做,因为兰九畹的心境有问题。 他能猜到兰九畹的心魔是什么,空谈是没用的,需要通过某种能切实把握的方式,让她自己去体会——洗炼炉鼎同时也是洗炼心境。 有人或许会说,这不就是pua吗?有的人学会一个名词就喜欢到处用,但是这种人爱怎么说就这() 么说吧。 兰九畹真正需要接纳的,其实是她自己。假如她做不到的话,修为便很难更进一步,她应当能够修炼隐蛾术入门,成为一名三阶探险家,却很难再突破四阶。 何考对此也没有经验,这也是他的第一次尝试,施法之后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雪光寒的妙用确实玄奇,他的想法也没错。 这种手段却不好轻易对人施展……他只能收摄心神一本正经地施法,也没说什么别的话。 而兰九畹是什么感觉呢? 何考的法力既柔和又强悍,所谓柔和很小心地控制不能伤到她,哪怕她修为再高,经络腑脏内部都是很脆弱的。 所谓强悍,是指其中蕴含的能量精微深厚,才能驱除早已纠缠在身体中的毒性。 兰九畹感觉自己从内到外完全被看透了,简直毫无秘密可言……她很害怕,不是害怕何考,而是害怕自己的这种感觉。 她紧张得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战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两人并没有肢体接触,何考凝神施法中,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对她有那种想法,否则就会进行不下去。 在此谈什么色情,则太过庸俗,那只是普通人做的事情。但这种感觉比任何形式的肌肤之亲都更加……他的神识伴随着法力是彻底地进入,充满了身体的每一处。 这令兰九畹无法适应,但她最终还是做到了毫无保留的放开自我,体会到雪光寒的妙用对炉鼎的洗炼,以及将隐藏的毒素驱除。 放松下来瘫软在地,她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难以言喻,简直想呻吟。 良久之后,兰九畹终于站起身来,上楼去洗了个澡。 这段时间她也给自己打造了一处居所,同时也是修炼的静室,就在这栋大厦的三楼,在叶良成的帮助下,还通水通电做了简单的装修。 换好了干爽的衣服,兰九畹想修炼一会儿,并非修炼隐蛾术筑基法诀,而是行功涵养的定坐功夫,以巩固刚才这番“治疗”的效果。 可她却心神难宁,仍莫名有点兴奋,竟然已经在想下一次的“治疗”,回味起刚才的感受,仍下意识地觉得紧张甚至有点害怕,更多的却是期待。 兰九畹缓缓调整呼吸,使自己尽量平静下来,这时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是关于惠明石家的,方才的状态不对劲,竟忘了告诉掌门师兄。 ** 208、你似幸际亦不安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兰九畹前段时间为了确认“火青前辈”所介绍的情况,特意私下调查了已被术门宗法堂肃整后的惠明石家。 其实只要在暗中观察,很多事情就能得出结论。但兰九畹为了确证,还是亲自找到了知缘客李唯凭,然后又引来了二阶术士李莼。 从这对姐弟嘴中打听到很多内情,她最终才完全相信了叶良成与火青说的话,并且猜到了火青就是隐蛾。 在此之前,她重点调查了惠明石家幸存的术士情况,然后选择了这对姐弟尤其是李莼为问讯对象。 兰九畹看见李莼时心态很复杂,潜意识中甚至感觉有些不公平,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她可能就是有点嫉妒。 兰九畹居然会嫉妒李莼?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李莼的经历跟她太像了,都是被惠明石家的修士发掘、认为是修行术法的好苗子,从而收为弟子、传授术法。 两人的命运却轨迹截然不同。李莼比她大了好几岁,修炼时间也比她多了好几年,如今还只是一位二阶墨客,而兰九畹早已是三阶鉴定家。 若论修为手段,十个李莼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一个兰九畹的对手。 但兰九畹却是见不得光的清洁工,一旦她暴露了身份,恐怕就会被惠明石家灭口。而且兰九畹在苦茶门下,不可能得到完整的秘法传授,理论上永远都不可能突破四阶。 李莼拜的师父,是石家的长辈石志辽。石志辽是家主石志斋的族兄,修为是三阶鉴定家,年纪很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据说是曾经受伤的缘故。 李莼修行入门后,便嫁给了石家子弟石豪图。这其实就是维系传承势力的联姻手段,师父给她介绍了不少对象,是她自己挑中了石豪图。 李莼是入微门正式的在籍弟子,还能享受惠明石家的各种资源,平日只需安心修炼,自有庞大的势力集团供养,将来若能突破高阶,则地位更加令人羡慕。 相似的情况,际遇差别为何这么大呢? 兰九畹心中当然有不忿,而且身为受害者,她对惠明石家的所有术士天然都没有好感,看李莼更不可能顺眼。 她选择李莼姐弟“下手”,多少也是受这种心态影响,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而何考显然是注意到了,所以在暗中盯着,还好兰九畹并没有真的为难李莼。 能够彻底脱离清洁工组织,又能拜在隐蛾门下,兰九畹渐渐也回过味来了,再回头看李莼时,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李莼值得羡慕吗?或许吧,如今已知道惠明石家的底细,假如将她跟李莼换个位置,成为明面上的石家修士,她也未必愿意! 惠明石家那么多在籍术士都是什么下场?以家主石志斋为首五人被诛,也就是说高阶术士一个都能没活下来!另有七人废逐、十五人革籍禁授。 仅有十人仍然保留了术门弟子的身份,仅受训示并处封禁一年,其中就有石志辽、李莼师徒。 石志辽早年修炼太过急切,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不仅修为无望继续精进,而且人也处于半废的状态。 他没有进入石家核心势力圈,在宗法堂的调查中,与那些违规犯禁之事情也没什么关系。 李莼的丈夫石豪图,修炼了十几年还是个知缘客,在石家则是个半边缘人物。但他毕竟娶了正式术士李莼,所以石家也将一些与术门及术法无关的产业交给他打理。 石豪图从一开始就劝李莼,要与石家其他的术士注意保持距离,李莼也一直就是这么做的。 如今回头看,李莼在石家的处境同样凶险,也是因为洁身自好,才得以在这场覆灭风波中勉强保全自身,但今后在术门中也不会受人待见了。 兰九畹() 看明白这一点后,甚至对她还有些同情了。 兰九畹暗中调查惠明石家的情况,尤其是在重点关注李莼姐弟时,还发现了不少其他的情况。令她最近惊讶的是——竟有人企图谋害石豪图与李莼夫妇! 石家的高阶术士已被一网打尽,剩下的人要么修为被废,要么仍属于封禁期、动用不得神通术法。就算他们的修为无碍,也没人是兰九畹的对手。 以兰九畹的修为手段,若是用心调查,很多秘密在她面前都是藏不住的。 兰九畹原本只是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蛛丝马迹,但那天的事情之后,她总觉得欠李莼一个人情,所以又刻意去追查了一番,结果情况越挖越不对劲。 一头巨兽倒下了,也是另一场饕餮盛宴的开始。这个比喻也许不太恰当,但与惠明石家的情况多少有点类似。 宗法堂对惠明石家处以追夺之罚,与术门传承有关的各种东西,都被宗法堂重新收归术门。 很多人也从其中得了好处啊……地师谷椿大人天天架着一朵云飘来飘去地潇洒,这件神器就得自惠明石家的密库所藏。 宗法堂调派了五十多名术士来协助处置此事,也不能让人白干活,比如姚少兰律师就收了一大笔代理费,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 宗法堂做事还是要讲究规矩,不可能随意侵占惠明石家的各种资源与财富,追夺必须有缘法依据。 处置此事的人也是术士,假如他们将来犯了什么事,也得按照这套流程来。 惠明石家号称五代术士传承,也是实打实的四代术法世家,所经营的产业不可能都与术门有关,积累的巨额财富也不可能都是通过违禁手段强夺。 可以将其产业简单分为两部分,首先是与术门及术法无关的,这些基本都保留了下来,而石豪图原先恰好就是负责打理这一类生意。 其次是与术门及术法有关或者沾边的产业,有的直接被宗法堂追夺,有的则需要重组,将其中不应该被追夺的部分剥离出来,仍留给石家剩下的人。 这些工作就很复杂了,所以才抽调那么多专业人士来帮忙。这些专业人士都是懂行的,知道石家的哪些买卖挣钱,所以在剥离重组时往也会顺道参一股。 石家人的态度居然是欢迎,不仅不拒绝,而且大部分的参股都是他们主动邀请的! 以往那个术士世家已经倒台了,幸存者瓜分遗产,有别的术士愿意参与进来,也算是提供了新的保障。 这些专业人士都是宗法堂派来的,本身就说明他们可能受长老以及高层的重视、是其培养的嫡系……总之这大半年发生的很多事,都围绕着利益的重新划分展开。 事先恐怕没人能想到,原本半边缘化的石豪图居然身价倍增。 惠明石家有一个商贸企业,注册地在南花,名叫“南花惠实商贸集团”,石豪图持股百分之八十,处于绝对控股地位。 石豪图当初等于是在帮家族中的高层打工,顺便养活一批亲戚,股份挂在他名下,但很多事情可不是他说了算,集团内还有不少本家族成员就职。 但如今石志斋等高层已死,惠实商贸真真切切就成了石豪图控制的产业,无论从法律层面还是实际经营层面,都没人能再和他争夺控制权。 石家还剩下十名保留入微门弟子身份的术士,他们就是如今的家族内部的话事人,有石志辽和李莼这对师徒在,其他人也不能再打石豪图名下产业的主意。 石豪图也没别的想法,只想将原先负责的生意继续打理好。 粗略算一算,石豪图的身价至少有十几个小目标。其实对于惠明石家原先的庞大财富而言,这只是不太起眼的一小部分,但已经相当可观了。() 更重要的不仅是账面上的财富,惠实商贸也是个非常赚钱的平台,每年利润很高,现金流也非常大……于是就被人盯上了。 盯上石豪图夫妇的,是石家的另一名术士石云路。论血缘关系他还是石豪图的亲侄子,年纪却只比石豪图小两岁。 石云路的父亲叫石豪光,修法未成早年已病故。其母名叫常满霞,如今就在惠实商贸担任高管,并且拥有百分之五的股份,算是个小股东。 在原先的家族企业中,常满霞也只是代持股份而已,领一份优厚的薪酬却不用操心业务,因为她的儿子石云路已是一名三阶术士。 石云路因为父亲去世的早,早年在石家内部的利益分配与权势争夺中没占到便宜,而且其为人品性也有点问题,长辈们都不太喜欢,所以他就干脆出国留学了。 他在海外拿了个博士学位,又以创业的名义混了两年,钱花了不少但创业也没搞出什么名堂,却因此躲过了宗法堂对惠明石家的清洗,风波之后才赶回国内。 母亲告诉他,今后恐怕没有以前那种好日子过了,但石云路却认为未必。 他自以为是懂经营也是懂法律的,经过一番研究,发现只要除掉石豪图和李莼夫妇,他和母亲便能接掌惠实商贸。 惠明石家的其他产业,他是不敢打主意的,因为很多情况都不了解,说不定就会得罪宗法堂派来的术士,但石豪图掌控的惠实商贸,恰恰是母亲熟悉并了解的。 兰九畹曾察觉,石云路与律师私下研究股权继承与控制关系。研究的案例虽然用的是代号,比如甲、乙公司与张三、李四一类的名称,但很像惠实商贸的情况。 石云路得出的结论,只除掉一个石豪图还不够,得将李莼也一起除掉。至于石志辽这位长辈,年事已高体弱多病,已经构成不了障碍,只要他做得巧妙别不人发现就行。 兰九畹当时并没太过在意此事,只是心中暗道石家的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后来又感觉应该重视,于是进一步暗中调查石云路母子。 对石云路而言,怎么才能做得巧妙且不被人察觉呢?买凶杀人之类的法子就别想了,哪怕警方查不出来,难道术门高人还查不出来吗? 况且李莼虽然被封禁了神通术法,但身体素质、感知能力、反应速度,仍远超常人。所以石云路决定亲自动手,并告诉母亲不必担心,他已经找到高人相助。 石云路虽是三阶术士,但他回到南花后也被封禁了神通术法,他的脑洞倒是挺大的,想到的对策居然是——解开封禁! 对术士的封禁手段,需要其本人主动配合放开形神,让施法者在其炉鼎经络中留下禁制,平日可以正常活动甚至可以继续修炼,但动用不得神通术法。 比如何考在给兰九畹疗伤时,也能顺手将其封禁。 但想封禁另一名术士,哪怕对方不得不主动配合,至少也要有四阶修为,低阶术士没这个本事。而解开封禁,则比施加封禁的要求更高。 封禁之罚,对修为越高者影响越大,一、二阶术士可能感觉受到的限制还不多,但对于三阶术士而言,平日掌握的很多手段就暂时废了。 这是宗法堂正式的处罚,石云路假如擅自解开封禁,是很严重的违令行为,按惯例可能将被直接废去修为逐出术门。 所以也没人能想到石云路会这么干,这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冒险。但他却找到了门路,许诺了足够的好处,说动了一位高人暗中为其暂时解开封禁。 石豪图只是个普通人,李莼又被封禁了修为法力,哪怕没被封禁也不是石云路的对手。 这夫妻俩最近很忙,经常驱车往返惠明与南花之间,石云路在半路上找机会制造一() 场意外即可,或者还可以给他们来个人间蒸发。 事后石云路让那位高人再将自己封禁,哪怕宗法堂也查不出破绽。而那位高人也声明,只负责为石云路暂时解开封禁,既不问也不想知道他的目的。 石豪图正在筹建一家新的线上平台公司,将手头最赚钱的线上项目都集中放进去。这些项目有的来自惠实商贸,有的则是最近从石家其他产业中剥离出来的。 作为出手的代价之一,那位高人将来也要在这家新公司中占三成股份,并不由他亲自持股,到时候会派人代持。 常满霞问儿子,那位高人究竟是谁、可不可靠?石云路则让母亲别问,只需考虑将来如何接手惠实商贸。 兰九畹暗中窥探到母子二人的密谋,却不知为石云路解开封禁的高人是谁?石云路对母亲都没说,兰九畹也没能查出来。 兰九畹认为这个情况非常重要,必须告诉掌门师兄,同时也觉得应该设法救石豪图夫妇一命,此事更需要和掌门师兄商议。 虽然没来得及当面说,但何考给她留了一个邮箱,她便将此事写成一份邮件发了过去。 ** 209、浮世镜观人千面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兰九畹写邮件的时候,何考正在飘彩洞天中,看着群山间空荡荡的谷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除了山壁下的那间石室,这里下雨天都没地方躲,而且那间石室也是半开放式的,定坐修炼都不能安心。 不同的修炼方式,对场所都有特定的要求。在云端飞岩上定坐,很有仙家气势,其实容易挨雷劈,就算是晴天风也很大。 坐于泉流旁的古树根上,非常有意境,是画家最喜欢的构图。在此感悟天地、修炼外景当然可以,但不适合深入的定境。 为什么需要打造修行静室?就是需要一个安稳的、不会受打扰的环境。何考曾有一段时间不习惯在梧桐树冠中入定修练,也是这个原因。 飘彩洞天中的鸟兽可不少,露天环境并不适合修炼隐蛾术根本心法,因为那是一种深寂的入定状态,假如受到惊扰可能会出岔子。 其他七大术门的洞天福地中,祖师殿都在这个位置。所谓祖师殿不仅是一座大殿,而是一组建筑群,七大术门的祖师殿形制基本都是一样的。 在现实中的凤尾乡也有一片古建筑群,按公开的说法是当地人的宗祠,也是同样的建筑格局。 何考考虑,在飘彩洞天里也修个院落,可以参照其他术门的祖师殿格局,没必要完全照抄,重新设计一番,先建一部分,其余的慢慢来。 谁懂建筑设计?武岩骏的师伯叶回啊,他也是一名古建筑专家,名下有一家设计院更有工程公司,可以提供古典园林设计与施工一条龙服务。 听说很多风景区的规划与建设,就是叶回的公司承包的,有时间可以找这位前辈帮忙出一份图纸,施工暂时只能何考自己来了。 至于需要从洞天外采购的各种材料,可以交给叶良成负责,先运到那片园区,反正那里有的是地方…… 这些都不着急,何考眼下琢磨的还是梅谷雨要来栖原的事,经过一番打探后分析,这位长老恐怕真的就是为了修炼而来。 她决定出来找个班上,将之也视为一种修行。何考就算有想法,但也没办法,就像江老头说的,公司又不是他家开的。 所以何考只想尽快提高自己的实力,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麻烦。四阶修为最大的实力提升,不仅在于境界,更在于可以真正使用各种法宝。 比如有雪光寒在手,何考就可以为兰九畹祛毒,否则他也没什么好办法,除非去找林青霜这位观身门的四阶郎中帮忙。 现阶段对何考而言,最有用、最神妙的法宝是什么?就是他特意躲到洞天在来祭炼的隐蛾纱! 隐蛾纱是千年前隐蛾门的遗物,在李修远长老手中经过重新祭炼,样子就像个黑色的眼罩。其实它是一件无形之器,眼罩只是显化的有形之象。 隐蛾纱曾是隐蛾门标志性的法器,也是一件准神器。至于它的妙用,李长老曾经演示过,他往脸上一抹就变成了江道祯的模样,把江老头都给吓了一跳。 李长老的手段厉害,但何考不可能像他那样轻松自如,祭炼这件法宝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所谓祭炼并不是改变这件神器,而是掌控与激发它的妙用。 费了半天劲,何考终于能初步掌控隐蛾纱,转身离开洞天来到了观流小区的房内,走进卫生间打开灯,将隐蛾纱往脸上一戴,镜子里出现的居然是黄泗。 尽管已经有思想准备,但何考也被吓了一小跳,因为变换的样子也太像了,感觉就像黄小胖正从镜子里看着自己。 隐蛾纱可以变化面目,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要认识所变化的对象,对其容貌特征非常熟悉,能够在元神中重现出各种细节。 这一点普通人是办不到的,至少要有三阶修为打底。入() 微门的术士对此就特别擅长,只要注意观察某人相貌,便能在元神中重现,还能在现实中做出仿真头像。 何考倒不需要搞雕塑,在元神中重现所需变换的对象,也是祭炼隐蛾纱的步骤之一。 他平常最熟悉的人就是高雪娥和黄小胖,但变成高雪娥的样子实在太怪了,所以就先祭炼隐蛾纱变个黄泗试试。 隐蛾门的门规中有一条“禁行冒名yin盗、构陷、栽赃之举”。 冒名栽赃之类的事情确实不应该,但是门规中特意单列出这一条,则多少显得有些奇怪,而了解到隐蛾纱的妙用之后,便能理解了。 假如何考现在这个样子出去打劫,警察恐怕只会抓黄小胖。 再仔细看镜子,这还是个减肥完全成功又长高了几厘米的黄泗。何考变换的只是面目,但还是他本人的身形。 这也没关系,隐蛾纱还有一项妙用,就是能干扰神识和感官,可以让人看不清身形特征更高明的使用境界,甚至还能让人自以为看见的就是黄泗身形特征。 隐蛾纱若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开口说话的声音不会改变,得何考自己调整。 其实隐蛾门也有一种应用术法,可以控制声带模仿各种声音。何考只是简单修炼过,可以做到改变自己的声纹特征,但还做不到精确模仿任意一个人的声音。 因为想达到那种水准,其实非常难,何考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专门修炼。术门千年的传承发展,各种应用术法很多,恐怕谁都没有精力将其全部修炼精通。 何考随即收了法术,隐蛾纱又恢复成眼罩的模样,虽然能够模仿他人的相貌,但这个过程也需要持续消耗法力。 这时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收到了一条消息提示。 然后他一闪身去了固山秘府,取出另一部手机再一闪身,又到了南花郊外,通过这部手机登录了一个邮箱,收到了兰九畹发过来的邮件。 这足以看出何考的谨慎,假如有高明的黑客,企图通过邮箱来锁定他的登录地点,其实是查不出线索的。 而且这部手机并不是他的,他也不会在短时间内于不同的地点开机,就连电信部门都察觉不到异常。 何考看完这封邮件眉头紧锁——这个石云路难道是疯了吗? 术士对对财富当然有需求,但纯粹的世俗钱财能保证生活与修炼所需即可,因为很多东西靠花钱是买不到的。 比如何考可以花一百万买两筒醒神香,还得通过林青霜的关系,可是他花多少钱能够买到隐蛾纱呢? 灵丹妙药、天材地宝,有时候确实可以花钱买,但这种交易往往还附加了人情价值,在术门以及术士群体内部,还有另一套看不见的价值评估与交换体系。 仅仅为了钱而谋害亲叔叔?好吧,十几个小目标也足够让某些人疯狂了! 可是石云路哪怕做得再巧妙,假如石豪图夫妇出了意外,他成为最大受益者,那必然就是重点嫌疑对象啊。 就算查不出证据、不能因此直接将他怎样,别人恐怕也能猜到些什么,更何况术门同道以及尊长呢?而有些事情只需要怀疑即可,他必然会被人疏远、防范。 问题更大的是那位高人,假如他真的暗中为石云路解开了封禁,这就是在挑战宗法堂的权威啊,难道就不担心被宗法堂查出来吗? 站在何考的视角,石云路应该是被套路了,倒不是说那位高人不会为他解开封禁,而是在那家新公司要三成股份为报酬,这个条件太荒诞了! 假如这件事真干成了,那位高人就等于将石云路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手,可以予取予夺,还有必要冒着暴露的风险,派人来代持所谓的股份吗? () 他提出这个要求,可能是为了先取信石云路吧,毕竟若不谈报酬就帮忙,总让人感觉不是那么可靠。 何考身为旁观者能看清楚这些,但石云路不一定啊,哪怕想到了也打算放手一搏,这就叫利令智昏吧。 这封邮件中提到的、石豪图正在筹建的新公司,偏偏何考还知道,因为它就在项目组的客户名单中。 该公司注册名为“惠实名品”,是一家线上商贸平台,注册资金两千万,正在与何考参与的“虚拟城市”项目谈合作,计划也将店铺开到虚拟世界中。 石豪图控股的惠实商贸,并非一家单纯的贸易企业,也是搞实业生产的,自家就有不少生产基地与加工厂,而且掌握了珠江省一带很多工厂的资源。 惠实商贸将这些资源整合起来,不仅掌握了生产供应端,更有销售端的客户渠道,每年的海外贸易额就相当庞大。 石豪图筹建“惠实名品”这家新公司,主要就是将线上项目都整合到一个平台,下一步还有上市计划。 该公司的商业前景确实很不错,但让一位能解开宗法堂封禁手段的高人,冒此风险只为拿这样一家公司的三成股份,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那么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帮”石云路这个忙呢? 何考也没有凭空瞎琢磨,他立刻就联系了谷椿长老……谷椿的电话居然打通了,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正在天上飘,难道天上也有信号? 何考刚简短地讲了几句,谷椿便告诉他见面详谈。 何考便问在哪里见面,假如谷椿附近恰好有他去过的地方最方便,就算谷椿会飞,速度也不可能比隐蛾更快。 谷椿却说就在栖原见面,让何考找个地方等他,何考便请他老人家到观流小区来。挂断电话之后,何考才想起谷长老也没说要等多长时间,难道他就在附近吗? 何考就在观流小区等了快一个小时,眼看又要到上班时间了,不得已再发消息找娥总请假,刚请完假,就发现谷椿已经出现在客厅阳台上。 何考赶紧迎上前道:“您老这是从哪儿飞来的?” 谷椿:“离得不算近,正在隔壁省办事呢。” 何考:“您老辛苦了,茶已经泡好,您先坐下歇会儿……我这里有一封邮件,您老亲自看吧,具体情况还需要核实。” 谷椿看了邮件后脸色看不出喜怒,却问了另一个问题:“这是谁查出来的?人才啊!” 假如有一名高阶术士,就在暗中一直盯着石云路母子,也不难发现他们的密谋。但此事难就难在谁能想到啊,从一点蛛丝马迹开始,完成了追踪调查。 而且从邮件中的描述来看,调查者根据发现的一点异样,不仅做出了怀疑推测,又去比照确认了诸多细节,进而发掘出了潜藏的阴谋。其人心思缜密行动谨慎,很不简单。 何考笑道:“地师大人,这就是您老上次给我推荐的人才啊。” ** 210、万木春前泪尽欢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件事何考为何要找谷椿,而不是江道祯或李修远呢?因为兰九畹就是谷椿首先发现的,然后才提醒的何考。 上次在岐黄灵苑见到谷椿,他老人家主要指点了何考三件事。 其一是如何才能突破四阶,谷长老还建议何考去请教卫洛。 其二就是他老人家建议何考,可以将叶良成收入隐蛾门,这样他以后也不必再做个光杆掌门。 其三就是提醒何考,他老人家发现有个姑娘暗藏杀意、在窥探叶良成,并让何考谨慎处理,要把事情搞清楚。 最后这句话就有点意思了,分明就是暗示何考——这个姑娘的事情有点复杂,不能简单处理,这个人也值得重视。 谷椿既然已经发现了兰九畹,以他老人家的能耐,肯定也查到了什么,却并未亲自出手做什么,而是特意将兰九畹留给了何考。 那么何考今天就是来“汇报工作”的,讲述了与兰九畹结识、并将之收入隐蛾门的经过,顺便拍一拍的马屁,称赞他老人家慧眼独具,推荐了这么优秀的人才。 谷椿微微点头道:“有惩女干除恶之心,很好,还有救人之念,更难得!说起来,老夫这次还欠了她一个人情。” 何考:“是她欠您老一个大人情才对,您老怎会欠她的人情?” 谷椿:“那段时间我恰好去南花办事,亲眼见到了惠明石家的每一名术士,也包括石云路,目的就是核查情况,却没发现他在暗中竟有此图谋。 你刚才夸我什么来着,慧眼如炬?我听着都臊得慌!假如回头真出了这档子事,让石云路的阴谋得逞,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最近这大半年,谷椿主要在做一件事,就是核实各大术门弟子的实际情况。去年的术门弟子大普查主要通过线上进行,各术门弟子的登记材料都报给宗法堂了。 按宗法堂的要求,资料需要术士本人亲自、如实填写,并由其嫡枝掌脉复核,因为宗法堂要掌握的就是准确、真实的情况。 但只要在单位里混过的都明白,填写材料这种事,大多述时候只要能向上级交差即可,所以很多人的材料就是随便填的,甚至是由其嫡枝掌脉或同门代填。 事先恐怕谁也没想到,谷椿长老竟会来核实,七大术门将近五千名在籍弟子,这可是个艰巨的大工程! 但谷长老的核实行为并非秘密,他公开说了自己正在做什么,于是很多人赶忙向宗法堂上报了补充或修改资料。 很多术门弟子甚至并不知道,谷长老是否来过……谷长老也去了南花,核实过石云路等人的情况,他就是在那段时间发现了兰九畹, 听他老人家这么说,何考就知道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赶紧找补道:“那石云路母子的也不可能天天都在密谋,恰好能被您老撞见。 那么多术门弟子,您每个人都要亲眼过一遍,实在是太辛苦了!” 谷椿:“倒也没什么辛苦的,我的修行本就需要行游天下,而且也没有限定时间,只是捎带手的事。” 何考:“那么这件事,您老认为该怎么处置呢?” 谷椿反问道:“重点是什么,假如让你决定,首先是要救人还是找人?” 何考:“当然是救人!确保石豪图夫妇安全的前提下,再设法找到那个人,比如设法安排石豪图夫妇假死,让石云路自以为得计……” 谷椿却摇头道:“别想那么多,变数越多越容易出差值,石云路也不是傻子,安排假死不太可能行得通……直接救人吧,然后审问石云路。” 其实站在宗法堂的角度,查出是什么人暗中给石云路解开封禁的意义更重大,当然石豪图夫妇的安全也要保护,但前者才是重点。 () 何考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更担心石豪图夫妇的安全,所以才强调以救人为先,同时也提出了建议。 他自以为考虑得很稳妥,不料被谷长老直接否定了,谷椿认为没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何考:“若是这样,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现在就去抓了石云路审问。” 谷椿沉吟道:“现在抓他,拿不到证据的,他还啥都没干呢,可以自称是当初的封禁法术出了点问题,所以提前就解封了……还是等他动手抓现行吧。” 何考:“那石豪图夫妇呢?” 谷椿:“保护石豪图夫妇的安全,并抓石云路一个现行,这件事就交给你。” 何考犹豫道:“我?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谷椿:“能出什么差错?我还真没见过几个人办事比你更谨慎的,交给别人不如交给你。” 何考:“我也不能贴身盯着那两口子。” 谷椿:“为何不能?找个借口去南花、去他们公司上班,难道你不认识钱固然吗?让他安排!还有啊,情况既然是兰九畹发现的,也可以让她参与。 谁也不是全知全能,万一有什么意外状况,那也不是你们的责任,只要尽力去做就好。你认为应该怎么做,就去怎么做!” 何考:“我认为应该先提醒石豪图夫妇,那样无论怎么安排,他们也好知道配合。” 谷椿笑了:“那就去提醒啊,要么你去,要么让兰九畹去,也好让石豪图夫妇知道是谁救了他们,又费了多大的心思。” 何考:“您老既然这么说了,我就让兰九畹亲自去提醒他们好了……还有啊,我能不能求您老一件事?” 谷椿:“说吧。” 何考:“给兰九畹安排一个心盘门弟子的身份,只要在籍即可。 她虽然没有修炼过心盘术,但修炼过心盘门的应用术法,比如任地班形术就练得很不错,可以掩人耳目。” 这是啥意思?既然让兰九畹公然露面,总得给她一个明面上的身份来历,换一种说法就是给她解决编制问题,至少得找一个挂靠单位。 隐蛾门弟子的身份,是不适合公开的。就像世俗间的保密机关工作人员,平日也有别的身份掩护。 但是这种事情,必须事先沟通清楚,只有长老才有权限处理并知情。 谷椿笑了:“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是不是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 何考:“她就是您老给我推荐的人,行不行啊?” 谷椿:“可以倒是可以,既有缘法又不违门规。其实千年前的隐蛾门弟子,其身份大多也不公开,否则很多事就不好做了。” 何考:“那就多谢您老!” 谷椿看着何考,似笑非笑道:“其实也没必要绕这个弯子,我直接将她收入心盘门亦无不可。” 何考:“您是长辈,怎么能跟我抢人呢?再说了,就算她是隐蛾门弟子,也可以尊您老为师啊!”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我一样!” 谷椿呵呵笑出了声:“跟你开个玩笑呢,你居然还紧张了。” 何考:“当然紧张,我现在手下就两个人,她还是最能干的……对了,既然兰九畹能安排,您就把叶良成也给安排了呗?” 谷椿瞪眼道:“你小子还真会顺杆子爬!就算我答应,他也得像回事,先学会几手心盘门的应用术法再说。” 何考:“我会督促他的。” 谷椿:“你为什么不找老李和老江呢?” 何考:“灵犀门和兴神门还是算了吧,我担心那小子学不像。” 谷椿:“确实不太匹配他的气质……何() 掌门,我答应你的事情了,而你是不是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事情?” 何考:“什么事?” 谷椿:“上次我要你在岐黄灵苑帮我偷一支珊瑚帐,如今你已突破四阶修为,是不是该兑现了?” 何考微微一惊:“您老怎么知道的?我可跟谁都没说!” 谷椿笑而不语,并未解释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何考只得讪讪道:“您老稍等,且收回神识,也别看着我。” 谷椿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端杯喝茶。何考转身进了里屋,时间也就是一分钟不到,拿着一支二尺多长的植株走了进来,下面还连着根呢。 珊瑚帐是一味灵药,对生长环境要求特别苛刻,在山野中非常罕见,想在药田中培育也很不容易。它的枝条是红色的,像一株珊瑚,顶端的叶片展开又像挂了一层纱帐。 在岐黄灵苑中,有一片精心种植的珊瑚帐,大约有十来株吧,其中达到两尺高的只有三株,被一座法阵护在中央。没想到何考进屋一趟,就已经取来了一支。 谷椿饶有兴致地问道:“有没有惊动别人?” 何考:“那座法阵,应该就是您在浦港镇布下的万木回春大阵简化版,主要就是保留了聚灵之效。您已经把阵法传给我了,我可以不惊动任何人。” 谷椿接过珊瑚帐不置可否道:“行啊,长能耐了,说话都有底气了。” 何考陪笑道:“在您老面前,我哪敢有什么底气?我刚刚还学会了一点小手段,也想请您老指点一番,看看还有什么不足?” 谷椿摆了摆手:“行,你就嘚瑟给我看看。” 只见何考伸手往脸上一抹,谷椿放下茶杯就站起来了,盯着他上下打量——因为他变成了黄小胖的模样。 倒不是何考不想变成别的样子,但隐蛾纱需要祭炼,以他现在的修为,每换一个形象,就要重新祭炼一番,做不到随心所欲,所以眼下只能变黄小胖。 何考嘻嘻笑道:“这是无形之器隐蛾纱的妙用,上次李长老送给我的……” 谷椿打断他道:“我知道这回事,但还亲眼没见过有人用这件东西,其妙用很犯忌讳,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何考:“我就是想听听您老的建议。” 谷椿:“不要轻易变幻熟悉的人,不论是你熟悉的人还是大家熟悉的人。你如果想借此切换身份便于行事,那就最好变成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何考:“您老能看出来我此刻不是真面目吗?” 谷椿:“以我的修为都注意到了,当然能看出来。而且你还不熟练,变幻面容需持续施法,我能感到法力的波动。” 何考:“还有哪些破绽呢?” 谷椿:“你不仅变化了面目,还在干扰我的神识和感官。 这对普通人很有效,但只要有三阶修为,虽看不穿你的真面目,也能察觉到神识***扰了,这不明摆着就是破绽吗? 所以我建议,你就变幻成身形差不多的人,而且要练习纯熟……你施法越熟练,被人发现破绽的可能性就越小。” 何考:“那样有可能骗过您老人家吗?” 谷椿:“假如到了那种程度,应能骗过大部分六阶以下的术士,但不能让人离得太近,更不能让人碰到你的脸,也尽量不要在熟人面前耍。 至于我老人家,没注意的话,也可能会被你混过去。” 何考收起隐蛾纱道:“明白了,多谢您老指点!” 谷椿掂了掂手中的灵药道:“你也不能空着手谢我,这支珊瑚帐我正好有用,就拿走了。你去和林青霜解释吧,是花钱还是用别的东西找补,反正账算在你头上。” () …… 兰九畹等来了掌门师兄的回复邮件,阅读时起初神情很凝重,渐渐有舒展开眉头,然后露出压抑不住的惊喜,居然忍不住抽出纸巾擦拭着泪水。 这不是伤心,而是激动,又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掌门师兄让直接去找李莼,告知对方自己的发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就用真名真姓真面目。 假如李莼问她是谁,可以回答:“我是心盘门弟子、三阶旅行家兰九畹。” 假如什么人能有资格向心盘门查证,心盘门的弟子谱册上确实就有兰九畹,是掌门谷椿行游天下、核查术门弟子信息时,亲手补录的。 倘若她就是以这个身份大大方方的出现,应该也没什么人会特意找心盘门去查弟子谱册,但意义完全不同,她的心态也完全不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就能以兰九畹的本来面目,坦然行走在阳光下,不仅能过着与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还能正常参与术士的事情。 至于隐私,谁还能没点隐私呢? ** 211、情非路上良人远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惠实商贸集团董事长石豪图,新近牵头筹建了一家子公司惠实名品,集中了很多优质资源专营线上项目,是奔着上市去的。 想搞好公司得有优秀人才啊,他任命了米国博士、自己的亲侄子石云路担任cto,俗称首席技术官,也算是高级管理层之一。 石云路曾在米国混了两年搞创业,很多钱都打了水漂。原本石家术士都可以拿到家族企业的各种分红,还有内部修行资源的支持,但石家倒台后,这项财源供给就断了。 理论上石云路得自己谋财路,其实以他三阶鉴定家的修为,就算帮人粹练点天材地宝啥的,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但石少爷哪愿意干那种苦力活。 就算他想干,回国后一年内也干不了,因为修为被封禁了。 母亲常满霞很为儿子操心,她手头倒还算宽裕,但也不能看着儿子受屈啊,于是就去找石豪图交涉。 为啥找石豪图呢?因为别人也说不上话,但她好歹还算惠实商贸的股东,而惠实商贸仍然算是石家的产业。 石云路也是石家“幸存”的修士,修为比李莼还高,就算石豪图名义上控股了惠实商贸,但今后也得依仗石家子弟的支持……反正常满霞是这么说的。 石豪图原先一直没答应,最近可能是想通了,还是给了嫂嫂一个面子,终于松了口。 他在新成立的子公司给石云路安排了个高管位置,并说如果干得好将来可以继续提拔,公司上市后也能有股份云云。 石云路上任后负责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与螣信集团云服务事业部的合作,他的业务对接人叫何考。 何考与石豪图此前虽没见过面,但抡两杆子也能打上关系,因为姚少兰如今就是惠实商贸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 惠实商贸集团这么大的企业,当然有自己的法务部,外聘的法律顾问按常理应该是当地法律界的大佬级人物,怎么请了远在栖原的姚少兰? 其中内情,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何考前不久特意请钱固然和姚少兰吃了顿饭,向姚律师请教了不少惠实商贸集团的事情,然后向钱固然申请要到南花出差,外派单位就是惠实名品,负责“现场技术支持”。 假如何考只是提出要出差外派,钱固然还可以用正在考虑之类的话敷衍,可是何考指定了具体地点、具体时间、具体业务,老钱就没法再搪塞了。 这就是何考所在项目组的业务,像这种到外地出长差的活,就应该他这种还没结婚且能力过硬的单身小伙去,又不耽误部门的其他工作。 于是钱固然就利用总裁权力,一级级把任务下达到基层,指定何考外派南花……别人倒没什么意见,就是高雪娥多少有点不开心。 以前何考跑外勤成天不在办公室,高雪娥感觉也没什么,更不会过问他在外面究竟干了什么,反正他总能抽别的时间见面。 何考本就不是普通人,行事不能以常理测度,更不能以常理要求。 可这次的外派怎么着也得两个月,南花那么远,何考平时是回不来的,高雪娥实在有些舍不得。 高雪娥清楚何考是一位神通广大奇人异士,但何考不让她打听的事情,她也就不问。杀人爆破之类的事她可是亲眼见何考干过,问出来也不好。 何考跟她讲了术门、术士与术法的事情,同时也教了她修炼术法入门前的筑基功夫,她就认真地跟着修炼,据说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美容驻颜…… 但何考并未告诉高雪娥,自己就是隐蛾,也没在她面前暴露过隐蛾之能。这倒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保护,况且时机也不成熟。 所以在临行前,何考特意好好去哄娥总开心,比如做了个互() 动游戏,以雪光寒为她洗练冰肌玉骨,虽然不是为了驱毒,但腑脏经络内不管有毒素都顺便驱一驱。 何考原先并不知这是什么感觉,但是上次见证了兰九畹的反应,也反应过来了。为娥总驱毒那就别有一番情趣了,驱毒之后还可以放开了做别的。 高雪娥不仅完全酥软了,感觉都要融化了……其实每次她的感觉都要被融化了,但这次的融化更彻底! 娥总很满足,何考的工作积极性很高,带的东西装了满满两个大行李箱,终于乘飞机抵达南花。 以何考的级别,出差坐的当然是经济仓,但他也没想到,下了飞机后自己受到的接待规格会这么高。 石豪图、李莼夫妇亲自到机场迎接,陪同的还有项目对接人石云路,以及李莼的助理兰九畹。 何考是螣信集团栖原分公司的“高级程序员”,但再高级,也只是个基层打工人,只需要石云路派个人来接即可,也可以让他自己打车从机场去公司。 石云路能亲自来接机,那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没想到还有这种阵仗。惠实名品只是集团下属的一家子公司而已,而集团董事长夫妇居然也来了。 何考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名望”,近一年来,在术士群体中关于他的传闻很多,有人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不是江长老就是谷长老。 集团董事李莼,今天还特意带来了自己新聘用的助理——心盘门三阶旅行家兰九畹。但兰九畹的术士身份,李莼夫妇暂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公司里的人还觉得奇怪,李莼董事突然有需求要招个助理,然后在一堆应聘者中挑中了这样一位姑娘,出门办事还总带在身边。 兰助理确实很漂亮、很干练,但最近李董总是和石总待在一起办事啊,哪有把这样一位美女成天领在自己老公面前晃悠的? 兰九畹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何考本人,并没有认出对方就是自己的“掌门师兄”。何考以前见她时都戴着隐蛾纱,就是那个黑色眼罩,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 但她见到何考,本能地就有一种亲切感,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可能就是修士的灵觉吧,或者是因为“地师大人秘传弟子”的传闻。 如今兰九畹也顶着心盘门弟子的身份,还是地师大人于江湖拾遗,亲手给她补录入籍的。 兰九畹在机场只是和何考打了个招呼,并没有来得及有更多交流,因为石豪图做了的介绍与自我介绍后,就很亲热地把臂将何考领到外面上车,兰九畹是跟在后面拿箱子的。 何考带了两个大号旅行箱,托运时都超重了,一个兰九畹推着,另一个石云路推着。他们没去公司,而是先去了公寓。 像何考这种到客户那里搞“现场技术支持”的出差人员,通常都是自己就近找酒店住,假如时间较长也可以租房子,那样会比较省钱。 以他的级别和工作性质,公司政策是每天有六百块定额补助,食宿费用花超了就得自己贴钱。 但是像螣信这样的大公司,与很多连锁品牌酒店都签有协议,员工出差能拿到的折扣价很低,每天的补助有时住五星级酒店都够了。 可是石豪图哪能让何考自己去找酒店,早就安排好了住处,是南花这边专门给跨国集团海外高管提供服务的高端公寓。 三室一厅、厨卫齐全的江景房,还带管家与保洁服务,比何考自己在栖原租的芝麻公寓条件好太多了。何考还客气了几句,打听租金是多少钱一个月? 兰九畹则介绍,这是集团给某位外籍专家租的宿舍,结果该专家前阵子回国了,但租金刚付了半年的,公寓空着也是浪费,希望他不要嫌条件简陋。 () 李莼又说,这里物业服务口碑挺好,各种设施还算齐全,风景也不算,就是离办公地点稍微远了点,请他不要介意,反正石云路每天上、下班都会顺道开车接送。 瞧人家多会说话,石云路并不是专程接送他的司机,就是上下班顺道而已。 刚才在车上,石豪图就已经特意叮嘱了石云路,要求这位cto亲自配合好何考的工作,何考有什么需求都要尽量满足。 何考有些恍惚,甚至搞不清究竟谁才是客户?这些话应该是出差前黄泗叮嘱自己的才对,但是黄小胖没说,石豪图却对石云路说了。 当天晚上,集团董事长还特意设宴欢迎何考,感谢他来到南花,对集团新成立的子公司业务,提供了重要的支持与帮助。 晚宴地点在某栋大厦六十层的某会所,还叫了一批各方面的高管作陪……好吧,这就算是螣信集团有实力,员工出门面子大。 何考轻松愉快的外派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次日就是石云路亲自开车接他去上班,也不用遵守对方公司的考勤制度。 何考事先还跟黄泗通了气,这边的活不着急收尾,先按两个月的计划干,有必要的话再找借口再延长。 顺道插一句,黄泗最近升官了,当上了项目组的副主管,分管技术。 石云路只给何考当了三天司机,然后便很巧妙地利用话术,把他那辆车借给何考自己开了,这跟石豪图的交代不符。 但石云路对外宣称,这就是何考本人的意思,可能为了办什么私事都更方便吧。 其实有这样的机会,正常情况下石云路应该会想着尽量结交何考才对,但现在的石云路心里很打怵。 石云路有阴谋,不能被人发现。何考可能是谷长老的秘传弟子,而地师大人就是负责监察天下术士行止的,他本能地就不想与何考待在一起。 石云路每天在何考面前都得小心翼翼的,唯恐露出任何破绽,就算心里打怵,还得虚与委蛇,做出春风满面的样子,实在是有点难绷。 更何况他最近就要动手了,更不想每天身边都跟着地师大人的弟子。 这段时间,子公司的情况格外受集团领导关注,何考才干了不到一个星期,领导就找种种理由请他赴了三次宴,选的都是南花最高档的饭店。 越是这样,石云路就越没有机会下手啊! 一周之后,石云路的机会终于来了,因为十一黄金周到了。假期不用上班,爱岗敬业的何考并没有回栖原度假,而是开车去南花周边玩了。 石豪图夫妇很忙,假期也不得休息,他们一号得回惠明一趟,同行的只有兼任司机的兰九畹,二号下午就回程。 二号上午,做好掩饰行踪的安排后,石云路悄然离开南花市区,潜入到早就选择好的预订地点。 ** 212、百花丛中赏榆钱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盛田刚是一名知缘客,算起来应该是石云路的远房表弟,也是依附于惠明石家这棵大树讨生活的帮闲之一。和小平头李唯凭一样,他原先也是石豪武等人的马仔。 石豪武没了,盛田刚的脑筋转得很快,随即就投靠了刚回国的石云路的大腿,成了帮石云路跑腿办事的小弟。 这可能就叫路径依赖吧,这种活他干的最熟练,陡然换别的工作可能还不适应。 他为啥不去找别人呢?因为别人也不收啊!宗法堂来的那些大人物,不可能是他搭得上的,而石云路就是他如今能抱上的、最粗的大腿。 今天中午,他来到石云路常去的一家西餐厅吃饭,就连点的菜都是按照石云路事先交代的菜单。 这家餐厅的服务员都认识他,非常有礼貌地打招呼,就连经理都特意前来问候。令盛田刚感觉有些飘飘然,同时也很局促,只能尽量做出淡定的样子。 因为他今天顶的是石云路的面容,穿的也是石云路的衣服。 兰九畹曾制作了一张非常精巧的面具,戴上后则是苦茶麾下另一名清洁工商燕的面目,平日也能使用商燕的身份证件。 石云路也制作了一张的这样面具,是他自己的面容,倒不是他特别聪明有悟性,而是有人特意教过,他毕竟也是惠明石家的三阶术士。 之所以选择盛田刚冒充自己,只因盛田刚与他的身高体重非常接近,换上衣服后无需再有额外的化妆,只要再注意别留下指纹就行。 假如将来有人调查,问他案发时在哪里?那么这家餐厅的经理、服务员,包括里里外外的多个监控,都可以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虽然未必有人会查到他的头上,但他还是考虑得非常周到,有备无患嘛。 珠江省的美食很有名,当地人不仅好吃而且会吃,很多小巷子里不起眼的铺面生意都非常好,只要花得起钱,各种高端饭店也不缺。 盛田刚吃的这家餐厅却是个例外,跑南花来吃西餐,颇有点在万花丛中赏榆钱的感觉。 这家餐厅客人并不多,假如不主动要求,服务员只会上刀叉不会给筷子,价格却相当昂贵,也不知道石云路经常在这里约人用餐是什么心态? 但石云路不仅给了他一笔丰厚的餐费,还承诺将来在集团里给他安排一个高薪岗位,这活看来相当轻松。 结完账走出门外,盛田刚抬头看了看天,终于松了口气。待会儿再开车回到石云路的住所,他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当他正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却没注意路旁绿化带的草却似突然活了过来。 这个形容也不准确,因为草本来就是活的,此刻却有几片细长的草叶无风自动,如蛇般延伸游走,从他的裤脚钻了进去…… 等盛田刚反应过来,全身已不知被什么力量给束缚住了,他想喊都喊不出来,有些僵硬地抬脚走向了一辆面包车,姿势就像提线木偶——那不是他开来的车。 看上去是他自己上的车,然后面包车载着他不知去了哪里。 石云路并不知道盛田刚已经被带走了,他正悄然埋伏在一条高速公路旁的树林中,这是从惠明通往南花的高速公路,石豪图夫妇将驱车从这里经过。 这是一片丘陵地带,站在石云路的角度,高速公路在半山腰依地势向左侧拐了个弯,右侧则是向下的陡坡,坡很陡很高。 高速驶过的车辆假如在这里突然失控,就会撞出护栏翻滚着飞到山下。 已被封禁修为的李莼肯定反应不过来,届时死定了,更别说石豪图了。就算他们侥幸未死,潜伏在一旁的石云路也会用巧妙的手段让他们伤重不治。 这就是石云路制定的计划,用最() 简单的方法,制造一个最常见的意外。 石云路来的时间有点早,就坐在树林中静静地等待,他有充分的耐心,身为三阶术士,离得很远就能察觉到石豪图夫妇的车是否到来。 石云路却不清楚,他自以为隐蔽的行踪,却被人拍摄了下来。 何考已经很久没玩过无人机了,今天又有机会秀了一把技术,这是他新买的无人机,在民用产品中性能已是相当不错。 哪怕是超静音型号,也是有噪音的,所以无人机离石云路的距离很远,也没有飞在他的上方,斜着低飞至少在两公里之外,喷了迷彩藏在树梢间,只是保证镜头对准石云路。 这个镜头是何考特意改装的,价格是无人机的十几倍,连接能自动跟踪锁定目标的软件,只要记录下石云路的形迹即可。 石云路的神识再强,也不可能延伸这么远,而且他所处的环境很嘈杂,有风吹草木、鸟虫鸣叫、尤其是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噪音,很难注意到那么远的无人机。 身为三阶鉴定家,石云路很擅长分辨各种物品,眼前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对劲,他稍加注意就能看出来。 但是察觉远在神识之外、藏在树梢间的无人机,并非他所擅长,而且他的注意力全在高速公路上,注意着从惠明方向驶来的车辆。 当他停留在路边树林中之后,何考就收回了无人机,方才主要是提供一个定位,因为事先谁也不知道,石云路具体会选在什么地方动手。 根据石云路事先掌握的情报,石豪图夫妇将在午饭后返回南花,到达这里的时间大约在下午一点半左右。 时间果然估算得很准,确切地说是一点二十八分。 石豪图夫妇乘坐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两人都坐在中间的座位,前面开车的是兰九畹,过弯时也没有减速太多,时速保持在七十迈左右。 护栏外有一块碎石,比成年人的拳头稍大,形状有点像不太规则的蒺藜,有很突出的四个尖,而它的质地其实相当坚硬,就是石云路悄悄放在那里的。 石豪图的车驶来时,这块石头突然贴地滑向了车道。石云路瞄好了要把它送到车的右前轮下,然后就等着听一声爆胎的巨响……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到,那块石头突然被一股力量弹出护栏外,飞到陡坡下的草丛中,稍一愣神间,车辆早已走远。 石云路也来不及再管那辆车了,方才分明是有人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 可是他刚转过身,随即就挥手打出了几枚石子。因为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个人,也不知原先就在这里还是跟着他摸过来的。 这些石子差不多有鹌鹑蛋大小,看上去像是玛瑙卵石,其实是祭炼法器时剩下的边角料,“神识亲和度”很高,很适合以御物之法操控。 石子划出弧线绕过阻挡的树木,带着啸音向那人击去,然后石云路只觉眼前金光闪烁,打出的石子似乎都被崩飞了,然后胸前挨了重重一击。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记板砖给撂倒了。 假如真是板砖,估计他已筋断骨折,但此刻骨头却没断,仿佛全身都受到了一股巨力捶打,瞬间就被抽空了力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打中他的是一道金光,来自对方手中的一根金条,人家还没把“砖”扔出来呢。 钱固然穿过树林走到近前,挺着胸长出了一口气,又皱着眉头撇了撇嘴,感觉却是很失望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大展身手的准备,结果这石云路竟这么不经打。 望气门术士按说并不擅长斗法,但老钱已有四阶修为,更重要的是他有法宝啊,就是手中那块錾刻着梅枝纹的金条。() 他原本想给这件法宝起名叫“镇天印”,以致敬东国神话传说中的“番天印”,结果姚少兰说这个名字不仅太嘚瑟而且太土气,建议取名叫“梅花镇”。 钱固然却说不能取这个名字,因为当代丹鼎门掌门就号称梅花仙啊,搞一件法宝叫梅花镇是啥意思?他最终将之命名为“金枝印”。 老钱感觉不过瘾啊,金枝印还有两重妙用没来得及施展呢! 但这样其实才是最好的结果,假如真要逼得他尽数施展手段,局面恐怕就凶险了。对手已经倒下,但钱固然并未放松警惕,仍端着金枝印凝神戒备四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从惠明方向开来,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的应急车道,钱固然提着不死不活的石云路迅速上了车。 这就是石云路的车,开车的却是何考。钱固然板着脸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何考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后视镜笑道:“我没发现其他人,还是钱总威武!” 钱固然的神情略有些矜持:“小开撕而已!非得大老远请我过来,若对方是什么高手倒也罢了,但是就让我对付这么个东西吗?” 何考陪笑道:“料敌从宽啊,没出手之前谁知道他的斤两、暗中还有没有别的高手协助?我担心自己搞不定,所以才请你这位大高手出马,您也算又立了一大功!” 说话时又抬头瞟了一眼前方的天空,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他想分辨哪朵云是否有异样,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 石云路的神识再强,也不可能延伸这么远,而且他所处的环境很嘈杂,有风吹草木、鸟虫鸣叫、尤其是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噪音,很难注意到那么远的无人机。 身为三阶鉴定家,石云路很擅长分辨各种物品,眼前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对劲,他稍加注意就能看出来。 但是察觉远在神识之外、藏在树梢间的无人机,并非他所擅长,而且他的注意力全在高速公路上,注意着从惠明方向驶来的车辆。 当他停留在路边树林中之后,何考就收回了无人机,方才主要是提供一个定位,因为事先谁也不知道,石云路具体会选在什么地方动手。 根据石云路事先掌握的情报,石豪图夫妇将在午饭后返回南花,到达这里的时间大约在下午一点半左右。 时间果然估算得很准,确切地说是一点二十八分。 石豪图夫妇乘坐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两人都坐在中间的座位,前面开车的是兰九畹,过弯时也没有减速太多,时速保持在七十迈左右。 护栏外有一块碎石,比成年人的拳头稍大,形状有点像不太规则的蒺藜,有很突出的四个尖,而它的质地其实相当坚硬,就是石云路悄悄放在那里的。 石豪图的车驶来时,这块石头突然贴地滑向了车道。石云路瞄好了要把它送到车的右前轮下,然后就等着听一声爆胎的巨响……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到,那块石头突然被一股力量弹出护栏外,飞到陡坡下的草丛中,稍一愣神间,车辆早已走远。 石云路也来不及再管那辆车了,方才分明是有人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 可是他刚转过身,随即就挥手打出了几枚石子。因为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个人,也不知原先就在这里还是跟着他摸过来的。 这些石子差不多有鹌鹑蛋大小,看上去像是玛瑙卵石,其实是祭炼法器时剩下的边角料,“神识亲和度”很高,很适合以御物之法操控。 石子划出弧线绕过阻挡的树木,带着啸音向那人击去,然后石云路只觉眼前金光闪烁,打出的石子似乎都被崩飞了() ,然后胸前挨了重重一击。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记板砖给撂倒了。 假如真是板砖,估计他已筋断骨折,但此刻骨头却没断,仿佛全身都受到了一股巨力捶打,瞬间就被抽空了力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打中他的是一道金光,来自对方手中的一根金条,人家还没把“砖”扔出来呢。 钱固然穿过树林走到近前,挺着胸长出了一口气,又皱着眉头撇了撇嘴,感觉却是很失望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大展身手的准备,结果这石云路竟这么不经打。 望气门术士按说并不擅长斗法,但老钱已有四阶修为,更重要的是他有法宝啊,就是手中那块錾刻着梅枝纹的金条。 他原本想给这件法宝起名叫“镇天印”,以致敬东国神话传说中的“番天印”,结果姚少兰说这个名字不仅太嘚瑟而且太土气,建议取名叫“梅花镇”。 钱固然却说不能取这个名字,因为当代丹鼎门掌门就号称梅花仙啊,搞一件法宝叫梅花镇是啥意思?他最终将之命名为“金枝印”。 老钱感觉不过瘾啊,金枝印还有两重妙用没来得及施展呢! 但这样其实才是最好的结果,假如真要逼得他尽数施展手段,局面恐怕就凶险了。对手已经倒下,但钱固然并未放松警惕,仍端着金枝印凝神戒备四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从惠明方向开来,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的应急车道,钱固然提着不死不活的石云路迅速上了车。 这就是石云路的车,开车的却是何考。钱固然板着脸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何考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后视镜笑道:“我没发现其他人,还是钱总威武!” 钱固然的神情略有些矜持:“小开撕而已!非得大老远请我过来,若对方是什么高手倒也罢了,但是就让我对付这么个东西吗?” 何考陪笑道:“料敌从宽啊,没出手之前谁知道他的斤两、暗中还有没有别的高手协助?我担心自己搞不定,所以才请你这位大高手出马,您也算又立了一大功!” 说话时又抬头瞟了一眼前方的天空,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他想分辨哪朵云是否有异样,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 石云路的神识再强,也不可能延伸这么远,而且他所处的环境很嘈杂,有风吹草木、鸟虫鸣叫、尤其是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噪音,很难注意到那么远的无人机。 身为三阶鉴定家,石云路很擅长分辨各种物品,眼前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对劲,他稍加注意就能看出来。 但是察觉远在神识之外、藏在树梢间的无人机,并非他所擅长,而且他的注意力全在高速公路上,注意着从惠明方向驶来的车辆。 当他停留在路边树林中之后,何考就收回了无人机,方才主要是提供一个定位,因为事先谁也不知道,石云路具体会选在什么地方动手。 根据石云路事先掌握的情报,石豪图夫妇将在午饭后返回南花,到达这里的时间大约在下午一点半左右。 时间果然估算得很准,确切地说是一点二十八分。 石豪图夫妇乘坐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两人都坐在中间的座位,前面开车的是兰九畹,过弯时也没有减速太多,时速保持在七十迈左右。 护栏外有一块碎石,比成年人的拳头稍大,形状有点像不太规则的蒺藜,有很突出的四个尖,而它的质地其实相当坚硬,就是石云路悄悄放在那里的。 石豪图的车驶来时,这块石头突然贴地滑向了车道。石云路瞄好了要把它送到车的右前轮下,然后就等着听一声爆胎的巨响……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到,那块() 石头突然被一股力量弹出护栏外,飞到陡坡下的草丛中,稍一愣神间,车辆早已走远。 石云路也来不及再管那辆车了,方才分明是有人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 可是他刚转过身,随即就挥手打出了几枚石子。因为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个人,也不知原先就在这里还是跟着他摸过来的。 这些石子差不多有鹌鹑蛋大小,看上去像是玛瑙卵石,其实是祭炼法器时剩下的边角料,“神识亲和度”很高,很适合以御物之法操控。 石子划出弧线绕过阻挡的树木,带着啸音向那人击去,然后石云路只觉眼前金光闪烁,打出的石子似乎都被崩飞了,然后胸前挨了重重一击。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记板砖给撂倒了。 假如真是板砖,估计他已筋断骨折,但此刻骨头却没断,仿佛全身都受到了一股巨力捶打,瞬间就被抽空了力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打中他的是一道金光,来自对方手中的一根金条,人家还没把“砖”扔出来呢。 钱固然穿过树林走到近前,挺着胸长出了一口气,又皱着眉头撇了撇嘴,感觉却是很失望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大展身手的准备,结果这石云路竟这么不经打。 望气门术士按说并不擅长斗法,但老钱已有四阶修为,更重要的是他有法宝啊,就是手中那块錾刻着梅枝纹的金条。 他原本想给这件法宝起名叫“镇天印”,以致敬东国神话传说中的“番天印”,结果姚少兰说这个名字不仅太嘚瑟而且太土气,建议取名叫“梅花镇”。 钱固然却说不能取这个名字,因为当代丹鼎门掌门就号称梅花仙啊,搞一件法宝叫梅花镇是啥意思?他最终将之命名为“金枝印”。 老钱感觉不过瘾啊,金枝印还有两重妙用没来得及施展呢! 但这样其实才是最好的结果,假如真要逼得他尽数施展手段,局面恐怕就凶险了。对手已经倒下,但钱固然并未放松警惕,仍端着金枝印凝神戒备四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从惠明方向开来,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的应急车道,钱固然提着不死不活的石云路迅速上了车。 这就是石云路的车,开车的却是何考。钱固然板着脸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何考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后视镜笑道:“我没发现其他人,还是钱总威武!” 钱固然的神情略有些矜持:“小开撕而已!非得大老远请我过来,若对方是什么高手倒也罢了,但是就让我对付这么个东西吗?” 何考陪笑道:“料敌从宽啊,没出手之前谁知道他的斤两、暗中还有没有别的高手协助?我担心自己搞不定,所以才请你这位大高手出马,您也算又立了一大功!” 说话时又抬头瞟了一眼前方的天空,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他想分辨哪朵云是否有异样,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 石云路的神识再强,也不可能延伸这么远,而且他所处的环境很嘈杂,有风吹草木、鸟虫鸣叫、尤其是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噪音,很难注意到那么远的无人机。 身为三阶鉴定家,石云路很擅长分辨各种物品,眼前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对劲,他稍加注意就能看出来。 但是察觉远在神识之外、藏在树梢间的无人机,并非他所擅长,而且他的注意力全在高速公路上,注意着从惠明方向驶来的车辆。 当他停留在路边树林中之后,何考就收回了无人机,方才主要是提供一个定位,因为事先谁也不知道,石云路具体会选在什么地方动手。 根据石云路事先掌握的情报,石豪图夫妇() 将在午饭后返回南花,到达这里的时间大约在下午一点半左右。 时间果然估算得很准,确切地说是一点二十八分。 石豪图夫妇乘坐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两人都坐在中间的座位,前面开车的是兰九畹,过弯时也没有减速太多,时速保持在七十迈左右。 护栏外有一块碎石,比成年人的拳头稍大,形状有点像不太规则的蒺藜,有很突出的四个尖,而它的质地其实相当坚硬,就是石云路悄悄放在那里的。 石豪图的车驶来时,这块石头突然贴地滑向了车道。石云路瞄好了要把它送到车的右前轮下,然后就等着听一声爆胎的巨响……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到,那块石头突然被一股力量弹出护栏外,飞到陡坡下的草丛中,稍一愣神间,车辆早已走远。 石云路也来不及再管那辆车了,方才分明是有人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 可是他刚转过身,随即就挥手打出了几枚石子。因为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个人,也不知原先就在这里还是跟着他摸过来的。 这些石子差不多有鹌鹑蛋大小,看上去像是玛瑙卵石,其实是祭炼法器时剩下的边角料,“神识亲和度”很高,很适合以御物之法操控。 石子划出弧线绕过阻挡的树木,带着啸音向那人击去,然后石云路只觉眼前金光闪烁,打出的石子似乎都被崩飞了,然后胸前挨了重重一击。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记板砖给撂倒了。 假如真是板砖,估计他已筋断骨折,但此刻骨头却没断,仿佛全身都受到了一股巨力捶打,瞬间就被抽空了力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打中他的是一道金光,来自对方手中的一根金条,人家还没把“砖”扔出来呢。 钱固然穿过树林走到近前,挺着胸长出了一口气,又皱着眉头撇了撇嘴,感觉却是很失望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大展身手的准备,结果这石云路竟这么不经打。 望气门术士按说并不擅长斗法,但老钱已有四阶修为,更重要的是他有法宝啊,就是手中那块錾刻着梅枝纹的金条。 他原本想给这件法宝起名叫“镇天印”,以致敬东国神话传说中的“番天印”,结果姚少兰说这个名字不仅太嘚瑟而且太土气,建议取名叫“梅花镇”。 钱固然却说不能取这个名字,因为当代丹鼎门掌门就号称梅花仙啊,搞一件法宝叫梅花镇是啥意思?他最终将之命名为“金枝印”。 老钱感觉不过瘾啊,金枝印还有两重妙用没来得及施展呢! 但这样其实才是最好的结果,假如真要逼得他尽数施展手段,局面恐怕就凶险了。对手已经倒下,但钱固然并未放松警惕,仍端着金枝印凝神戒备四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从惠明方向开来,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的应急车道,钱固然提着不死不活的石云路迅速上了车。 这就是石云路的车,开车的却是何考。钱固然板着脸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何考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后视镜笑道:“我没发现其他人,还是钱总威武!” 钱固然的神情略有些矜持:“小开撕而已!非得大老远请我过来,若对方是什么高手倒也罢了,但是就让我对付这么个东西吗?” 何考陪笑道:“料敌从宽啊,没出手之前谁知道他的斤两、暗中还有没有别的高手协助?我担心自己搞不定,所以才请你这位大高手出马,您也算又立了一大功!” 说话时又抬头瞟了一眼前方的天空,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他想分辨哪朵云是否有异样,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 石云路的神识() 再强,也不可能延伸这么远,而且他所处的环境很嘈杂,有风吹草木、鸟虫鸣叫、尤其是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噪音,很难注意到那么远的无人机。 身为三阶鉴定家,石云路很擅长分辨各种物品,眼前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对劲,他稍加注意就能看出来。 但是察觉远在神识之外、藏在树梢间的无人机,并非他所擅长,而且他的注意力全在高速公路上,注意着从惠明方向驶来的车辆。 当他停留在路边树林中之后,何考就收回了无人机,方才主要是提供一个定位,因为事先谁也不知道,石云路具体会选在什么地方动手。 根据石云路事先掌握的情报,石豪图夫妇将在午饭后返回南花,到达这里的时间大约在下午一点半左右。 时间果然估算得很准,确切地说是一点二十八分。 石豪图夫妇乘坐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两人都坐在中间的座位,前面开车的是兰九畹,过弯时也没有减速太多,时速保持在七十迈左右。 护栏外有一块碎石,比成年人的拳头稍大,形状有点像不太规则的蒺藜,有很突出的四个尖,而它的质地其实相当坚硬,就是石云路悄悄放在那里的。 石豪图的车驶来时,这块石头突然贴地滑向了车道。石云路瞄好了要把它送到车的右前轮下,然后就等着听一声爆胎的巨响……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到,那块石头突然被一股力量弹出护栏外,飞到陡坡下的草丛中,稍一愣神间,车辆早已走远。 石云路也来不及再管那辆车了,方才分明是有人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 可是他刚转过身,随即就挥手打出了几枚石子。因为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个人,也不知原先就在这里还是跟着他摸过来的。 这些石子差不多有鹌鹑蛋大小,看上去像是玛瑙卵石,其实是祭炼法器时剩下的边角料,“神识亲和度”很高,很适合以御物之法操控。 石子划出弧线绕过阻挡的树木,带着啸音向那人击去,然后石云路只觉眼前金光闪烁,打出的石子似乎都被崩飞了,然后胸前挨了重重一击。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记板砖给撂倒了。 假如真是板砖,估计他已筋断骨折,但此刻骨头却没断,仿佛全身都受到了一股巨力捶打,瞬间就被抽空了力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打中他的是一道金光,来自对方手中的一根金条,人家还没把“砖”扔出来呢。 钱固然穿过树林走到近前,挺着胸长出了一口气,又皱着眉头撇了撇嘴,感觉却是很失望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大展身手的准备,结果这石云路竟这么不经打。 望气门术士按说并不擅长斗法,但老钱已有四阶修为,更重要的是他有法宝啊,就是手中那块錾刻着梅枝纹的金条。 他原本想给这件法宝起名叫“镇天印”,以致敬东国神话传说中的“番天印”,结果姚少兰说这个名字不仅太嘚瑟而且太土气,建议取名叫“梅花镇”。 钱固然却说不能取这个名字,因为当代丹鼎门掌门就号称梅花仙啊,搞一件法宝叫梅花镇是啥意思?他最终将之命名为“金枝印”。 老钱感觉不过瘾啊,金枝印还有两重妙用没来得及施展呢! 但这样其实才是最好的结果,假如真要逼得他尽数施展手段,局面恐怕就凶险了。对手已经倒下,但钱固然并未放松警惕,仍端着金枝印凝神戒备四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从惠明方向开来,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的应急车道,钱固然提着不死不活的石云路迅速上了车。 这就是石云路的车,开车的却是何考。钱固() 然板着脸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何考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后视镜笑道:“我没发现其他人,还是钱总威武!” 钱固然的神情略有些矜持:“小开撕而已!非得大老远请我过来,若对方是什么高手倒也罢了,但是就让我对付这么个东西吗?” 何考陪笑道:“料敌从宽啊,没出手之前谁知道他的斤两、暗中还有没有别的高手协助?我担心自己搞不定,所以才请你这位大高手出马,您也算又立了一大功!” 说话时又抬头瞟了一眼前方的天空,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他想分辨哪朵云是否有异样,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 石云路的神识再强,也不可能延伸这么远,而且他所处的环境很嘈杂,有风吹草木、鸟虫鸣叫、尤其是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噪音,很难注意到那么远的无人机。 身为三阶鉴定家,石云路很擅长分辨各种物品,眼前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对劲,他稍加注意就能看出来。 但是察觉远在神识之外、藏在树梢间的无人机,并非他所擅长,而且他的注意力全在高速公路上,注意着从惠明方向驶来的车辆。 当他停留在路边树林中之后,何考就收回了无人机,方才主要是提供一个定位,因为事先谁也不知道,石云路具体会选在什么地方动手。 根据石云路事先掌握的情报,石豪图夫妇将在午饭后返回南花,到达这里的时间大约在下午一点半左右。 时间果然估算得很准,确切地说是一点二十八分。 石豪图夫妇乘坐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两人都坐在中间的座位,前面开车的是兰九畹,过弯时也没有减速太多,时速保持在七十迈左右。 护栏外有一块碎石,比成年人的拳头稍大,形状有点像不太规则的蒺藜,有很突出的四个尖,而它的质地其实相当坚硬,就是石云路悄悄放在那里的。 石豪图的车驶来时,这块石头突然贴地滑向了车道。石云路瞄好了要把它送到车的右前轮下,然后就等着听一声爆胎的巨响……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到,那块石头突然被一股力量弹出护栏外,飞到陡坡下的草丛中,稍一愣神间,车辆早已走远。 石云路也来不及再管那辆车了,方才分明是有人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 可是他刚转过身,随即就挥手打出了几枚石子。因为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个人,也不知原先就在这里还是跟着他摸过来的。 这些石子差不多有鹌鹑蛋大小,看上去像是玛瑙卵石,其实是祭炼法器时剩下的边角料,“神识亲和度”很高,很适合以御物之法操控。 石子划出弧线绕过阻挡的树木,带着啸音向那人击去,然后石云路只觉眼前金光闪烁,打出的石子似乎都被崩飞了,然后胸前挨了重重一击。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记板砖给撂倒了。 假如真是板砖,估计他已筋断骨折,但此刻骨头却没断,仿佛全身都受到了一股巨力捶打,瞬间就被抽空了力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打中他的是一道金光,来自对方手中的一根金条,人家还没把“砖”扔出来呢。 钱固然穿过树林走到近前,挺着胸长出了一口气,又皱着眉头撇了撇嘴,感觉却是很失望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大展身手的准备,结果这石云路竟这么不经打。 望气门术士按说并不擅长斗法,但老钱已有四阶修为,更重要的是他有法宝啊,就是手中那块錾刻着梅枝纹的金条。 他原本想给这件法宝起名叫“镇天印”,以致敬东国神话传说中的“番天印”,结果姚少兰说这个名字不() 仅太嘚瑟而且太土气,建议取名叫“梅花镇”。 钱固然却说不能取这个名字,因为当代丹鼎门掌门就号称梅花仙啊,搞一件法宝叫梅花镇是啥意思?他最终将之命名为“金枝印”。 老钱感觉不过瘾啊,金枝印还有两重妙用没来得及施展呢! 但这样其实才是最好的结果,假如真要逼得他尽数施展手段,局面恐怕就凶险了。对手已经倒下,但钱固然并未放松警惕,仍端着金枝印凝神戒备四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从惠明方向开来,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的应急车道,钱固然提着不死不活的石云路迅速上了车。 这就是石云路的车,开车的却是何考。钱固然板着脸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何考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后视镜笑道:“我没发现其他人,还是钱总威武!” 钱固然的神情略有些矜持:“小开撕而已!非得大老远请我过来,若对方是什么高手倒也罢了,但是就让我对付这么个东西吗?” 何考陪笑道:“料敌从宽啊,没出手之前谁知道他的斤两、暗中还有没有别的高手协助?我担心自己搞不定,所以才请你这位大高手出马,您也算又立了一大功!” 说话时又抬头瞟了一眼前方的天空,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他想分辨哪朵云是否有异样,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 石云路的神识再强,也不可能延伸这么远,而且他所处的环境很嘈杂,有风吹草木、鸟虫鸣叫、尤其是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噪音,很难注意到那么远的无人机。 身为三阶鉴定家,石云路很擅长分辨各种物品,眼前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对劲,他稍加注意就能看出来。 但是察觉远在神识之外、藏在树梢间的无人机,并非他所擅长,而且他的注意力全在高速公路上,注意着从惠明方向驶来的车辆。 当他停留在路边树林中之后,何考就收回了无人机,方才主要是提供一个定位,因为事先谁也不知道,石云路具体会选在什么地方动手。 根据石云路事先掌握的情报,石豪图夫妇将在午饭后返回南花,到达这里的时间大约在下午一点半左右。 时间果然估算得很准,确切地说是一点二十八分。 石豪图夫妇乘坐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两人都坐在中间的座位,前面开车的是兰九畹,过弯时也没有减速太多,时速保持在七十迈左右。 护栏外有一块碎石,比成年人的拳头稍大,形状有点像不太规则的蒺藜,有很突出的四个尖,而它的质地其实相当坚硬,就是石云路悄悄放在那里的。 石豪图的车驶来时,这块石头突然贴地滑向了车道。石云路瞄好了要把它送到车的右前轮下,然后就等着听一声爆胎的巨响……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到,那块石头突然被一股力量弹出护栏外,飞到陡坡下的草丛中,稍一愣神间,车辆早已走远。 石云路也来不及再管那辆车了,方才分明是有人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 可是他刚转过身,随即就挥手打出了几枚石子。因为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个人,也不知原先就在这里还是跟着他摸过来的。 这些石子差不多有鹌鹑蛋大小,看上去像是玛瑙卵石,其实是祭炼法器时剩下的边角料,“神识亲和度”很高,很适合以御物之法操控。 石子划出弧线绕过阻挡的树木,带着啸音向那人击去,然后石云路只觉眼前金光闪烁,打出的石子似乎都被崩飞了,然后胸前挨了重重一击。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记板砖给撂倒了。 假如真是板砖,估() 213、既往陈禁多难解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钱固然:“小考啊,你也不能总让***这种借花献佛的事情,上次……” 何考打断他道:“你也知道我有苦衷,不太方便公然显露修为。 但这次的事跟上次可不一样,石豪图两口子是你亲手救下的,石云路也是你亲手拿下的,主要都是你的功劳,我只是个把风帮闲的! 再说了,你是我的领导嘛……” 钱固然:“打住,少跟我扯什么领导、员工,咱俩是谁在使唤谁?”顿了顿又问道,“林前辈那边有消息吗?” 何考:“石云路找的那个马仔,戴了面具冒充他的样子跑到餐厅吃饭,人已经被林前辈拿下了。” 今天的何考有点仗势欺人啊,不仅将钱固然给摇来了,林青霜居然也在暗中帮忙,就为对付区区石云路和盛田刚,这绝对是输出过剩了。 其实一个兰九畹就足以对付石云路了,可是既想抓现行又要保证石豪图夫妇的安全,就得何考暗中策应。 但何考既不想公然暴露自己的修为手段,也不想将兰九畹牵连到后续的调查中,同时考虑到幕后还有一个能解开封禁的高手,他心里也没底,于是又摇来了老钱。 钱固然并不是从栖原赶来的,节前他恰好回螣信集团总部述职。螣信集团总部位于珠江省深湾市,离南花很近,他就提前过来了。 何考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钱固然值得信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这件事提供一个更合理的解释——还有什么人能发现石云路的问题? 按照何考说法,他感觉石云路不太对劲,似乎对自己有很大的恶意,但又不能确定此人是否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于是便请钱固然顺道来看一眼。 钱固然来到南花,发现石云路对何考很忌惮、有非常明显戒备心,又察觉到石云路对石豪图夫妇深怀恶意,甚至暗藏杀机。 虽然就是那么一瞥之间,也令钱固然心惊不已。 石豪图夫妇在一周内请何考吃了三顿饭,每次石云路都在场作陪,最后一次就是放假的前一天,老钱有充足的时间在暗中观察。 钱固然是望气门的四阶衙役,善察“人与人”。望气术就是这么神奇,但它也并非无解,只怪石云路还不够谨慎。 望气术的这种洞察效果,通常该怎么破解呢?其实说穿了就是靠定力,能收敛神思不外散,让人察觉不出明显的情绪倾向。 对石云路而言,更聪明的办法是尽量不要与石豪图夫妇同时出现。 当然了,望气术也不是平时随便看一眼那么简单,除了要有对应的观察经验,还需要钱固然施法……谁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在施展法术。 石云路也没想到,有个望气门的高手在暗中施法观察,而且他本人的修行也不到家,并未很好地随时收敛神思不外散,那一瞬间流露的杀意,恰好被老钱看出来了。 理论上这是个小概率事件,但它就是发生了。 钱固然不仅发现了石云路对石豪图夫妇的杀意,更重要的是,他还在其他场合,发现了石云路不小心流露出的神气法力波动。 这下问题的性质就更严重了,因为石云路的神气法力应该已被宗法堂封禁。 这时林青霜恰好也来到了珠江省,路过南花见到了钱固然与何考。钱固然便将他的发现说了出来,引起了林青霜的重视与警惕。 林青霜不是何考请来的,是她自己来的。 惠明石家在这一带也有药田,由于地理环境的差异,这里生长的很多灵药都是岐黄灵苑中没有的,如今已被宗法堂接管。 林青霜趁节假日带着两名弟子来长见识,她知道何考正在南花,想顺道把何考也捎上。前段时间她给弟子现场讲解() 各种灵药知识,何考都跟着旁听了,这回也不能落下功课。 结果在南花听说了这回事,林青霜也不着急去看药田了…… 盛田刚就是被林青霜带走的,蒙芽和黄泗当时也在那辆面包车上,黄泗还是司机呢,现场观摩了师父的神通手段。 钱固然这边拿下了石云路,开车下了高速一路进了南花市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了辆车。何考则独自离开,抹去了自己参与行动的痕迹。 就算他真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身为秘传就要有秘传的觉悟,别人私下猜出来是另一回事,但他自己不适合公然蹦出来显露修为,否则还叫什么秘传? 所以这次的功劳还是老钱的,也包括林青霜,甚至还能算上黄泗和蒙芽。 宗法堂最多时派了五十多名术士,在南花与惠明处置石家之事,如今还剩下十几人,其中主事者是入微门执事邹添锦,最近又增派了观身门执事宫晓冬。 宫晓冬是观身门五阶祝由人,个子不高,身材清瘦,大耳垂稍有点招风耳,他出席过林青霜的收徒仪式,给何考的印象总是笑呵呵的。 邹添锦是入微门五阶量心人,身材高大魁梧,大脑门很亮,说话的嗓门也很粗,形容看上去是个红脸大汉。 这两人的分工不同,邹添锦主要负责监督惠明石家众子弟,而宫晓冬则是代表术门,负责各项资产的追夺收尾工作。 林青霜带弟子来参观药田,原本就是打算找宫晓冬打招呼的。 入微门长老康如林,由于身份的关系,为了避嫌早已离开了当地。邹添锦从师承脉络看,与康如林及惠明石家并不属于一个派系。 假如石云路的阴谋得逞,事后又被查出来,多少也算是邹添锦的失职。 还有一点情况必须说明,惠明石家这些术士所受的封禁,当初就是由邹添锦亲手施法。 当天晚上,南花康林酒店的一座独立院落中,宗法堂派驻的十余名术士齐聚,他们都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动了。 小型会议厅中,有人布下了临时法阵掩住声息,石云路和盛田刚像两条死狗般被扔在地上,该审问的情况也基本都审问清楚了。 他们被审了两遍,送来之前,钱固然和林青霜就已经审过了,送来之后,当着两位执事及其他人的面,又来了一番公审。 人是午后被抓住的,晚上才送过来,就是这个原因。 现场的气氛很凝重,晚辈弟子都不敢说话,比如黄泗和蒙芽,就站在林青霜身后紧紧闭着嘴。 宫晓冬许是为了缓解气氛,干笑道:“老大姐啊,您与钱总既然几天前就发现石云路有问题,为何没有打声招呼?就算想抓现行,我也可以帮忙出分力嘛。” 林青霜板着脸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二位执事洗脱嫌疑。” 邹添锦闷声道:“若说我有嫌疑就罢了,怎么宫执事也有嫌疑了?” 林青霜:“因为他是这里唯一的五阶祝由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封禁修为,施法者至少要有四阶修为,前提还得是被封者主动配合不反抗,或者已丧失反抗能力。 解开被封禁的修为,施法难度又比封禁修为高得多,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当初的施法者本人亲自来解。 也就是说想解开石云路的封禁,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邹添锦本人出手。 虽然封禁的原理高阶术士基本都明白,但每个人施法特点不同,手段的细节也有差异。而解开封禁的前提,是要了解当初的施法者是怎么封禁的。 这在理论上,可以通过神识侵入炉鼎去感应。 但若感应得不够仔细,有些细节没有弄明白,解开封禁时出了() 差错,轻则导致受伤,重则会不小心把修为给废了,甚至是要人性命。 就像文件解压缩,程序不匹配就解不了,或者会导致丢失信息、出现乱码。文件也就算了,活人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所以除了邹添锦之外,若是别人替石云路解开封禁,都是有一定风险的。理论上出手者修为越高,风险就越小。 还有一种情况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程度,就是请一位五阶祝由人出手。 观身术修炼到五阶,某些手段在常人看来已经是神乎其神,无论任何病症,都可以采用一种看似最直接的方法去尝试医治或祛除。 这种方法的玄理,就是让人尽量恢复到正常状态,比如一碗水,既可以治肝病也可以治胃病,比如一块石头,既可以替扭伤也可以替刀伤。 这已不像医术而像法术,实际上好像也就是法术。 神气法力被封禁,也可视作一种异常病症, 五阶术士本身就知道解开封禁的原理,祝由人则更能精微察知被封禁者的情况,并在解开封禁的过程中尽最大程度避免伤害到受术者。 这其中的讲究,就连何考都不是很清楚。 现在的情况是,石云路的封禁被解开了,手法非常完美,他本人毫发无损。钱固然刚刚打出的伤势不算,在场的高人自能分辨。 哪有那么巧,突然就冒出来这样一名高手,恰好有把握能做到这一点?正在南花的邹添锦与宫晓冬,都排除不了嫌疑! 所以钱固然发现问题没有先通知他们,林青霜事先也没说。假如幕后帮凶真是邹添锦或宫晓冬,说出来不就等于通风报信了? 同样的原因,在拿下石云路之后,他们也没有第一时间把人交给两位执事审问,而是自己先审了一遍。 结果石云路交代出的那位“高人”,并非邹添锦与宫晓冬,居然根本就没听说过。他们这才通知了两位执事,并把人给带了过来。 道理虽是如此,但把实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了,毕竟他们先将邹添锦和宫晓冬当成了嫌疑人,并加以防备。 钱固然在一旁做眼观鼻、鼻观心状,坚持装聋作哑,同时在心种暗道,今天幸亏有林青霜在,她辈分高、资历老、后台硬,说话没那么多顾忌。 ** 214、一时思量不周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宫晓冬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反而当众向林青霜行了一礼道:“师兄深明大义,就当如此处置,师弟在此多谢了!” 邹添锦也行了一礼:“多谢林师兄为我与宫师兄洗刷嫌疑,此事应当先上报宗法堂。” 林青霜:“这不必你提醒,我来之前已经上报了宗法堂,宗长老亲自接的电话。” 宗长老就是望气门掌门宗正,人称二长老,在很多晚辈弟子的印象中,他都是喜欢和稀泥的老好人形象。 不像其他长老,普通弟子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干啥,宗正是凤尾乡彩坪村的村委会主任,平日就坐镇宗法堂,负责协调各种日常事务。 林青霜将调查与审讯的结果,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了宗正。 石云路交代的口供,跟兰九畹暗中调查的情况差不多。林青霜与钱固然当然是重点审问谁给他解开了封禁?得到的居然不是一个东国名字,石云路称他为法布尔先生。 法布尔是一个姓,石云路是在米国留学期间认识此人的。他是一位长着东国面孔、说着一口流利东国语的中年男子。 刚出国的石云路,只是入微门的一阶模仿者,在一次当地东国裔移民及准移民的聚会中,碰到了法布尔。 法布尔发现石云路是术士,主动与之结交,并自称也是术士。至于法布尔是哪一术门的?应该是入微门的吧。 啥叫应该是?因为石云路从来没有问过,法布尔自己也没有说过,但他曾指点石云路的入微术,石云路便想当然地以为他也是入微门术士。 石云路在海外修为最终突破了三阶,除了惠明石家的传承,法布尔的指点也不可忽视。在石云路眼中,法布尔就是一位神秘且强大的前辈高人。 别人都称他为法布尔先生,石云路也跟着这么叫,至于他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反正称呼也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天下术士那么多,出现在海外也很正常,反正对方懂术门切口,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高阶术士,且行踪和身份都十分神秘。 石云路见过他十来次,但在突破三阶修为后就没再照过面,不久后石云路回国,修为被宗法堂执事邹添锦亲手封禁。 就在上个月,石云路在南花一家餐厅中吃饭时,居然又偶遇了法布尔。 法布尔显然已听说了惠明石家的事,对石云路的境遇很是同情,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并留了一个联系方式。 这次偶遇让石云路动了心思,回去之后他想了很多,然后主动联系了法布尔,请求对方帮自己解开封禁,过几天再重新封禁,这样谁也看不出破绽。 原石家的高阶修士都已经没了,石云路修为未破四阶,也没有资格接受术门的二次传承,他尚不清楚解开封禁的种种讲究。 照说法布尔应该是清楚的,但他却什么都没说,风轻云淡地表示完全没问题,只是需要石云路答应几个条件,比如保密云云。 其中最主要的条件,就是要新成立的惠实名品三成股份,他不亲自持股,但将来会派人代持……石云路自然满口答应了。 石云路想干什么,法布尔其实很清楚,但他却声明余事都与自己无关,他仅仅只是同情其遭遇,为其暂时解开封禁而已。 按照石云路的计划,假如今天的行动得手,便联系法布尔再给自己施加封禁,这样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可惜,他还没得逞就被钱固然拿下了。 林青霜审出了口供,也拿到了法布尔留给石云路的联系方式,第一时间便上报了宗法堂,将掌握的材料都提交给了宗长老。 宫晓冬:“宗长老怎么说的?” 林青霜:“查,严查!你们二位执事是宗法堂在此地的主事人,应当就由你们负责,他让我先来找你们二位。假如没出状况,明天一早,你们就会接到宗法堂的通知了。” 邹添锦赶紧表态:“这是我等分内之事,一定严查到底。” 宫晓冬却问道:“为何要等到明天?” 按照常理,宗法堂若想下令,接到消息就可以直接通知他们了,这又不是机关单位还讲究工作时间。 宗长老为何先让林青霜找过来,然后明天再下命令,这有点令人费解。 林青霜:“现在出了点状况,在宗法堂正式下令之前,需要你们这边先拿个态度。” 邹添锦与宫晓冬皆变色道:“什么状况?” 林青霜看了一眼周围,悄声耳语了几句。宫晓冬下令,修为在四阶以下的弟子都出去,但暂时不得离开这个院落,也禁止向外泄露有关此事的任何消息。 宫执事又单独交代两名心腹高阶术士,将石云路和盛田刚带出去看管,一定要保护好两人的性命,有很多事情回头还要接着审问呢,可不能让人灭了口。 在场众人中,两位执事是五阶修为,除了林青霜和钱固然,另外还有四名四阶术士,这个阵容已经算很强大。 如今还留在此地处置惠明石家后续事务的,基本都是宗法堂从各术门抽调的精英,也是最值得信任的核心弟子,因为此事牵扯的各方利益实在太多、太复杂了。 黄泗、蒙芽等人都出去了,四阶术士也被派出去两位,加上钱固然在内,屋里只剩下了六个人。 邹添锦:“林师兄,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林青霜很突兀地问道:“陆树堂,你认识吗?” 邹添锦微微一怔,随即就似想明白了什么,长出一口气道:“那是我大姐家的孩子。” 林青霜居然又问了一句废话:“你是他的亲舅舅?” 邹添锦的神情很尴尬:“你是想问那三成股份的事吧?我确实找过石豪图,想让我那个外甥投资惠实名品,占三成股份,但这事没有谈成……” “什么?这里还有你的事!”宫晓冬的反应很惊讶,下意识地一闪身,站到了林青霜的身侧,面对着邹添锦。 在场的另外两名四阶术士也是这个反应,只有钱固然仍波澜不惊,似是早已心中有数。 邹添锦本来就是红脸,此刻脸涨得更红了,低下头道:“根本就没谈成的事,有什么好说的?我哪能想到,有人给石云路解开封禁,要的报酬就是那三成股份。 刚才审问石云路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就算林师兄不问,我也会找机会主动说的。” 林青霜:“你现在不说清楚也不行了。” 入微门的邹执事介绍了此事始末—— 邹添锦的父母只是普通工人,家里有五个孩子,他是老小,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小时候生活是比较艰苦的。 他的母亲退休比较早,让大姐顶替编制进厂当了工人。那个年代还有“顶职”一说,是一项解决青年就业的制度。 大姐很能干,关键是她嫁给了车间主任。后来邹添锦的姐夫又当上了副厂长、改制后的副总经理。大姐也跟着提了干、坐了办公室,生活有了很大改善。 邹添锦比大姐小了十几岁,大姐两口子从小就很照顾他,就连他上大学的生活费,也都是大姐和姐夫给的。 邹添锦就是在读大学期间,认识了将他领入术门的师父,这是另一回事了。 大姐两口子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陆树堂。陆树堂从小读书成绩不错,算是父母的骄傲,他考上了栖原大学,读的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两年前硕士毕业。 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林青霜与钱固然对了个眼神,似乎都有些吃惊。因为按这个学校、这个专业、这个毕业时间,陆树堂就是何考的同届啊,弄不好还是同班同学! 但是两人都没吱声,并没有节外生枝提这茬,只听邹添锦继续讲述。 陆树堂毕业后,找了两份工作都不是很满意,然后就回家说是要创业,但父母根本就不放心啊,而且也没有这个资本让他去瞎折腾。 邹添锦倒是有资本,但心底里也不支持外甥这么做,刚毕业没两年、啥都没干明白呢,更没什么靠谱的项目,空谈创业不是瞎胡闹吗? 大姐和姐夫已经退休了,有退休金也有积蓄,生活还算富足,但也称不上大富大贵,如今天天在家里为陆树堂发愁啊。 前段时间,邹添锦恰好听说石豪图在筹建一家新公司,名叫惠实名品,计划集中优质资源发展线上业务,也算是互联网行业吧,能跟外甥的专业沾上边。 他从侧面了解了一番情况,对这个项目的前景也很看好,假如干得不错,将来不乏上市的可能。所以他找到了石豪图,谈了参股投资的意向。 邹添锦可不是自己要投资,而是让陆树堂参股,且不是代持股份,就是让外甥做真正的股东。 当时惠实名品正在筹建阶段,计划起始注册资金两千万,惠实集团主要用产业注资。 邹添锦表示,自己的外甥拿六百万现金,占三成股份,假如可以的话,最好再要一个董事会的名额。 陆树堂自己肯定没这六百万,但亲舅舅可以借给他,而且可以让他不着急还,等将来公司上市了再说。 这样一来,陆树堂就是这家公司的创始阶段发起人之一,假如将来真的上市了,他还有个上市公司的董事身份,也能让父母放心了。 那么石豪图夫妇答应了吗?既答应也没答应。 石豪图非常感谢邹执事的看中与支持,但坚决不收那六百万。他非常明确地表示,邹执事愿意参股,是惠实名品的荣幸,哪还有收钱的道理?一分钱都不能收! 考虑到惠实名品还要引入别的合作股东,石豪图的操作空间也没有那么大,三成有点困难,但他可以送陆树堂一成股份。 对,就是白送百分之十的股份!除此之外,他还承诺给陆树堂一个董事会名额。听见石豪图的话,邹添锦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拍脑门有点想当然了。 首先注册资本与股权估值是两回事,拿六百万想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应该是不够的,就算够,石豪图也不想、更不敢真收他这六百万。 或许站在石豪图的角度,白送一成干股,就是他在这个项目上最大的操作空间,哪怕陆树堂不学无术,就给他个董事兼高管的身份养起来,背后有了邹执事站台也不算吃亏。 邹添锦只是想给外甥谋个体面的出路,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再谈了,所以就打消了念头。他也是一时兴起没考虑太多,觉得不合适便算了。 话说到这里,宫晓冬忍不住开口道:“老邹啊,你是咋想的,就琢磨这仨瓜俩枣?再说了,就算你想安排亲外甥,找谁不行,咋想起来找石豪图?” 邹添锦在这里的任务,就是代表入微门监督石豪图、石云路等石家子弟,咋还和他们合伙做起生意来了?这肯定不太适啊! 就算想参股投资,也可以选择那些已被术门追夺剥离出来的产业啊,那些资产正需要有人去接手经营管理呢,他根本没必要去掺和石豪图的生意。 邹添锦叹道:“确实不合适,所以我一转念就放弃了!当初也是一时糊涂,只看到了那个项目专业还算对口,业务也与术门、术法无关……” 陆树堂并非术士,甚至连知缘客都不是。邹添锦了解自己的外甥,并不适合修习术法,所以也就没有告诉他有关术门的任何事。 邹添锦平时接触到的生意,多少都与术门、术法有关,并不适合将陆树堂安排进去,恰好赶上石豪图正在筹建惠实名品,所以他才动了念头。 次事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假如没人再提,就连邹添锦自己都快忘记了。 听完之后,宫晓冬又问林青霜:“老大姐,你是咋知道这回事的,难道是石豪图说的?” 林青霜:“我还没过石豪图,也没来得及去找他。但是今天拿下盛田刚之后,我在石云路的住所里搜出了这个……” 说着话她向钱固然伸出一只手。 老钱挎着个电脑包呢,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 215、浪里还道风波小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草本,由惠实商贸集团,将其所持有的惠实名品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让给自然人陆树堂,以抵充其欠陆树堂的一千八百万款项。 它就是一份打印文件,并没有签署具体日期,也没有签字盖章,理论上谁都可以在路边的图文店里随手打一份。 文件是在石云路的住所搜出来的,按照常理,要么是石云路自己准备的,要么是有人交给石云路的。 石云路并不在惠实商贸集团任职,更无权签署这样的协议。但在得知他的阴谋后,看见这份文件,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其他的事情—— 假如石豪图夫妇意外身亡,石云路控制了惠实商贸集团,就可以转让给陆树堂三成股份。至于那所谓的一千八百万欠款,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只看财务上怎么处理。 林青霜原先并不认识陆树堂,也不知道他是邹添锦的外甥。她将发现的情况报告给了宗正,宗长老却知道邹添锦有个外甥叫这个名字。 七大术门总计只有二十一名执事,算是绝对的高层了,也是日常事务的实际掌管者。他们背景资料,宗法堂当然会调查得很详细。 当初就是邹添锦亲手封禁了石云路的修为,如今又在石云路的住所搜出这样一份文件,他就当然就有了重大嫌疑。 所以宗法堂没有第一时间下命令,而是让林青霜带着石云路和这份材料过来。 邹添锦完全可能是无辜的,那几张打印纸也证明不了什么实质问题,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宗法堂也不会贸然处理这样一位高层。 但在这种情况下,邹添锦肯定不适合继续监督惠明石家子弟,也不适合由他负责追查石云路及法布尔一事。 他不仅得回避,还得主动要求接受宗法堂的调查自己、以证明其清白。所以宗法堂要等到明天才会下令,那么留出来的时间是干什么的? 假如宗法堂直接下令,剥夺邹添锦如今的权职,不再负责监督石家子弟,也不得参与石云路一案的调查,性质可就严重了。 这个时间就是让邹添锦解释情况的,若能自证清白是最好不过,就算暂时不能自证清白,他也要主动表明态度。 邹添锦看着这份文件,牙咬得腮帮子都起筋了,半晌之后才抬头道:“你们怎么看?” 林青霜很干脆地答道:“栽赃,拙劣的栽赃,再明显不过的栽赃。” 宫晓冬也点头道:“假如老邹真干了这事,也不会傻到让自己的亲外甥来代持股份,更犯不着为这三瓜两枣,帮石云路去杀石豪图,他图啥呀?” 这两位大佬表了态,钱固然以及另外两名晚辈弟子纷纷点头附和。 邹添锦长叹一声道:“林师兄,钱总,多谢二位及时察觉阴谋、阻止了石云路行凶,否则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如今石云路已被拿下,其阴谋也被揭穿。但假如换一种情况,没人发现石云路的阴谋,他真的成功谋害了石豪图夫妇,又会怎么样? 在场的几位都是人精,可以顺着既有的线索往下推测—— 石云路接管了惠石商贸集团,然后在那位法布尔先生的安排下,有人出面代持惠石名品的三成股份,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陆树堂。 那位法布尔先生既然能在暗中利用石云路,难道还忽悠不了一个普通人陆树堂? 陆树堂不是正在琢磨着自己创业吗,保不齐就能遇上一位“伯乐”,跟他合伙搞什么项目,然后再找个借口让他来代持股份,并在惠石名品当个董事。 甚至找个人冒充陆树堂来签协议都行,总之有办法能将栽赃做实。等到将来,再通过某种方式将此事揭穿,然后让宗法堂查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邹添锦恐怕就是有口莫辩了。 在外人看来,这件事就是邹添锦在幕后操纵石云路干的,目的肯定也不仅是为了惠石名品那三成股份。 只要石云路真干了,生死把柄就捏在了邹添锦手中,邹添锦进而可以控制整个惠石商贸集团,那可是十几个小目标的资产,且有源源不断的利润收入。 幸亏因为钱固然和林青霜的介入,让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石云路见过法布尔,法布尔并非邹添锦,这样的栽赃又怎么能成功呢?因为以邹添锦的手段,完全可以制造精巧得足以乱真的面具。 那样的面具可以骗过眼睛,却很难骗过神识,三阶术士可能看不穿其真面目,却能发现其不是真面目。 需要注意一个细节,突破三阶修为后,石云路在海外便没见过法布尔。等到在国内重逢时,石云路已被封禁了修为,无法使用神识。 根据石云路的供述,法布尔给他解开封禁时,他是处于昏迷状态的,等清醒之后修为已恢复,而法布尔已经走了。 也就是说在石云路能够使用神识的情况下,从未见过法布尔本人。 石云路也是入微门的三阶鉴定家,人品虽不行,但修为手段是真的,他完全可以重现那位法布尔先生的真人等身形象。 而根据石云路的供述推断,法布尔的身材就跟邹添锦差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邹添锦就很难洗脱嫌疑了。哪怕最终栽赃不成功,证明不了邹添锦就是法布尔,但在普通术门弟子眼中,这位执事恐怕也威信不再。 此事的缘起是石云路的阴谋,但看后续可能的结果,它就是个针对邹添锦的阳谋! 当然了,这一切的分析都是建立在邹添锦确实无辜的基础上,假如就是这位执事干的,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宫晓冬又问:“林师兄,石云路是否交待这份文件是从哪儿来的?” 方才公开审问的时候,林青霜根本就没有提到这岔,当时两位执事也不知道这份文件的存在,她显然是想换个场合再说。 林青霜:“石云路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应该是有人悄悄放到他家里的。他今日若行刺得手,想必回家后才会发现。” 钱固然咳嗽一声,终于插话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个法布尔已经知道石云路失手了,才故意把这份文件放在他家,反正就是要栽赃邹执事。” 宫晓冬:“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二位怎会恰好识破了石云路的阴谋?” 这位宫执事今天几乎一直在提问,而且都是很关键的问题。 钱固然解释道:“你们应该听说过何考吧,栖原的那位何考,宫执事也见过。我是他的公司领导,他最近就在惠石名品出差。 是何考告诉我,他感觉石云路好像有问题,所以请我来悄悄看一眼……” 宫晓冬:“哦,何考啊,他又是怎么察觉到的呢?” 林青霜解释道:“想必你们也都听说过,江长老给了他一件法宝,是个兽爪挂坠,有安神静气、恶意侦测的妙用。 我还借用了半年,发现此器确实非凡,但需长期佩戴才有效……那孩子从三岁开始,贴身佩戴了二十多年,就算没有修炼望气术,也能察觉到他人的恶意。” 众人皆恍然道:“原来如此!” 邹添锦:“那我也要多谢这位何小友了!” 林青霜:“你先别着急谢谁,宗法堂那边还等你拿个态度呢。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找石豪图谈过那三成股份的事,这下就有点不好解释了。” 钱固然再度插话道:“那个法布尔,可能就是听说了这回事才顺势设局。” 邹添锦:“我这就联系宗法堂,主动申请回避,不再主事、接受调查以证清白。” 宫晓冬:“你先别着急联系宗长老,我们刚才只问了你,相关情况还得找石豪图核实。” 邹添锦:“多谢提醒,理当如此。” 钱固然:“我来的路上已经通知了石豪图夫妇,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此刻就在康林酒店等着呢。” 石豪图夫妇被叫进了叫会议厅,神情十分忐忑。 大约就是半个月前,兰九畹突然现身找到李莼。 其实两人见过面,兰九畹曾找她打听过惠明石家的事情,当时兰九畹带着面具,而这次兰九畹露出了真面目,坦诚上次那人就是自己。 兰九畹自称入微门弟子,奉命调查一些事情,却意外发现了石云路的阴谋。兰九畹拿出了一批材料,就是最近发现的情况。 这份材料如果拿出去,还不足以当成铁证拿下石云路,可是石豪图夫妇看了却是胆战心惊,因为很多情况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有些话石豪图夫妇不敢说,但他们心里多少也有点怀疑邹添锦执事。 兰九畹自称奉宗门之命来提醒二人,并暂时贴身保护他们,所以她成了李莼的助理。 兰九畹同时也要求,请他们为自己的身份保密,因为她本就是暗中行事、另有任务在身,另一方面,还有为石云路解开封禁高手身份未明。 石豪图夫妇当然满口答应。 就在今天下午开车路过惠南高速时,兰九畹告诉他们,路上有人暗中施法,企图制造意外事故,但是被其他人解决了。 那块石头诡异地从路边滑向车道时,石豪图并没有发现异常,李莼却瞥见了。但她也只是瞥见而已,假如没有人暗中保护,估计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回到南花后,石豪图接到了钱固然的电话,钱固然告诉了他今天发生的事情,并解释了自己为何会插手此事——原来是得自何考的提醒。 石豪图认识钱固然,既然两家公司有合作,他上个月亲自去了栖原一趟,既是谈业务也算是拜个码头,是钱固然亲自接待的。 在石豪图夫妇看来,何考是心盘门掌门谷椿的秘传弟子,而兰九畹也是心盘门弟子,想必就是兰九畹设法通知了的何考,然后由何考提醒了钱固然。 被叫到小会客厅时,他们还在心里琢磨,假如两位执事问起兰九畹的事,又该怎么回答呢? 结果还好,两位执事根本没提这岔,只是问了三个月前邹添锦谈投资意向的事,而且邹执事没说话,都是宫晓冬在提问。 他们皆如实回答,跟邹添锦介绍的情况没什么两样。问完之后,宫晓冬又叮嘱他们暂时不要外传。 石豪图夫妇深感庆幸,向在场众高人表示了感谢,尤其是合作单位的领导钱总,还有那位此时不在场的优秀员工何考。 接着邹添锦亲自联系了宗长老,主动解释情况,请求回避并接受调查。宗法堂的正式命令没有等到天亮,凌晨时分就下达了,由宫晓冬全权负责追查。 宫晓冬当场就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 第一道命令,让石云路戴罪立功,联系那位法布尔先生,告诉对方计划已成功,请法布尔先生给他再度封禁修为。 假如法布尔先生还不知道石云路已被拿下,便有可能被钓出来。 但是石云路没能联系上,法布尔给他留的是一个海外的手机号,应该是办理了国内漫游业务,但此刻已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第二道命令,要求邹添锦以及石豪图分别回忆,三个月前两人商谈投资入股的事情,都有哪些知情人。 这种事,他们肯定不会大嘴巴对外宣扬,但可能无意间对身边亲近的人提过。从石云路家搜出的那份文件看,那位法布尔显然知情,这也是追查的线索之一。 这当场就得到了明确答案,邹添锦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对外甥陆树堂都没来得及说。石豪图只告诉了李莼,而李莼也只告诉过一个人,就是她的师父石志辽。 宫晓冬立刻派人去找石志辽核实情况,主要是追问石志辽又告诉过什么人? 第三道命令,核实惠明石家所有术士的修为封禁情况,检查还有谁被解开了封禁…… 第四道命令,根据石云路的口供,他一共见过法布尔十三次,其中海外十二次、国内一次,那么便派人核查在同样的时间段内,邹添锦的行踪。 其中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法布尔为石云路解开封禁时,邹添锦在干什么? 第五道命令,同样是根据石云路提供的情况,秘密派人去海外调查,争取能找到法布尔这个人,或者确认其具体身份。 石云路最初是在公开聚会场合认识法布尔的,肯定还有别人见过他……派去海外调查者的身份暂时保密,以防被法布尔察觉。 第六道命令,派人去崇川市调查陆树堂的情况,核实他是不是法布尔的同谋?假如不是,则询问最近有没有人找他谈过合伙创业、代持股份的事情。 邹添锦提出一个请求,希望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崇川,也就是他大姐一家居住的城市。 邹添锦是担心大姐一家的安全,假如法布尔真的找过陆树堂,那么为了斩断宗法堂的调查线索,就有可能杀人灭口 不论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总之是存在的。 宫晓冬说道:“老邹啊,宗法堂只是让你回避,并未将你禁足。你想赶到崇川防范意外,只要不插手与干扰宗法堂的调查,完全没有问题。”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邹添锦恨不能立刻就赶到崇川。南花到崇川最早的航班是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就订这一班了。 宫晓冬派了自己的心腹弟子、观身门四阶术士袁朗前往崇川,并请求宗法堂就近抽派两名兴神门与望气门的术士,在崇川接应。 心神术与望气术配合,用于问讯场合,不仅能判断对方是否说了实话,还能引导对方说出想问的情况…… 邹添锦跟着袁朗一起去崇川,配合并协助袁朗的调查工作。 总之接到宗法堂的指示之后,宫晓冬的处置速度非常快,天还没亮就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能采取的措施都一一安排妥当。 中午时分,袁朗与邹添锦已到达崇川,其他人也都各司其职展开了行动,很多情况都陆续得到了反馈。 到了晚上,石豪图夫妇特意设宴答谢有关人等,何考终于也到场了……事情再多,饭总是得吃的嘛。 兰九畹并没有出现在晚宴上,近半个月以来,李莼出门第一次没有带上这位助理。吃晚饭的时候,何考才详细听说了宗法堂的指示以及宫晓冬的布置。 在何考看来,这位宫执事相当干练老道,假如换成自己,可能考虑得还没有这么周详。 由于是在饭店的包间里,周围人多复杂,有些情况暂时还需要注意保密,众人并没有多谈论白天的调查结果。 石豪图夫妇再三向何考表示感谢,何考只得谦逊地表示,自己并未做什么,主要都是各位高人前辈的功劳。 他的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名晚辈、知缘客,所以在酒桌上很低调。 吃完这顿饭,就没钱固然与林青霜的事情了,他们这次只是仗义出手,该救的已经救了、能抓到的也抓了,后续的调查自有宫晓冬负责。 将何考送回公寓后,钱固然和林青霜留了下来。黄小胖也想留下来凑热闹听一耳朵,师父却命他与蒙芽先回酒店。 泡好茶坐下,林青霜问道:“小考,石云路的情况就是你最先发现的,可是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咋什么话都没说呢?” 何考:“我只是个小透明,也没参与调查,哪轮得到我说话?” 林青霜:“这里不是饭店包间,有什么话尽可以说了,我很想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何考:“我倒没什么看法,就是觉得有些意外,这么大的事,就交给宫执事负责,为什么没有宗法堂长老亲自出动呢……老钱,你那是什么表情?” 钱固然的神情有点古怪,让何考给发现了,他摆手道:“这,这还是让林前辈跟你解释吧。” 林青霜苦笑道:“小考啊,天下这么多术门弟子,假如有点什么动静,就要请长老亲自出面,你是想忙死他们还是要累死他们?” 何考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主要是最近一年来,几乎每次遇上事就会惊动宗法堂长老亲自出面,而且都会惊动好几位长老,他都形成思维定势了。 宗法堂总共才有七位长老,其中还有一位不管事的梅花仙,假如但凡出点事就要惊动好几位来亲自处理,他们确实得忙死。 假如总是那样,这二十多年来,何考恐怕也没机会见到江老头摆棋摊。 至于这次的事件,只是亲戚之间争夺家产的谋财害命,而且还未遂,假如换一种情况,完全就是与术门无关的普通刑事案件。 但它有两点特殊之处,才会导致宗法堂介入 第一,作案者是术士,企图以术法谋财害命,且谋害的对象也是术士与知缘客;第二,有人私下给石云路解开了封禁,留下的线索牵连到术门执事。 宗长老亲自下令,就地让一名执事负责全面追查,在平常情况下这其实已是大动干戈,力度和场面都相当不小了。 ** 216、弹指狂飙不近身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仅仅一个白天,宗法堂已查明的情况如下—— 首先,邹添锦执事应当是清白的。法布尔在南花为石云路解开封禁的时候,邹添锦全天都在惠明,并有多名术门弟子能作证。 其次,石家其他受罚术士的封禁都没有问题。 再次,陆树堂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法布尔先生,也没听说过惠石名品这家公司,近期更没有人跟他谈过合作创业、代持股份事情。 最后,李莼曾将邹执事的参股的意向告诉过师父石志辽。宫晓冬亲自去问石志辽,结果石志辽自称很多情况都记不清了,但应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 可是宫晓东以及陪同的钱固然等人都判断,石志辽可能没有说实话。 石志辽的老伴已过世,只有一个女儿。他女儿并非术士,修炼术法未成,十年前就和女婿一起出国了,如今已在海外定居,听说育有一儿一女。 石志辽如今的状态非常不好,年事已高且旧伤多年未愈,身体虚弱精力不济,明显已大限将至。 可是他的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都没有回来,只有李莼经常来探望,还请了专人照顾。 宫晓冬等人推测,这种事石志辽也不可能随便乱说,假如曾经透露给谁,最大的可能就是告诉了远在海外的女儿。 石志辽之所以未说实话,可能就是不想牵连到女儿、女婿。石云路是在米国认识的法布尔,石志辽的女儿、女婿也在米国,这肯定也是宗法堂接下来要调查的线索。 公寓中,钱固然介绍了以上情况,又问道:“小考,你怎么看?” 何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良久后才说道:“惠明石家可能早就在向海外转移资产,并在海外留下了一支传承,却对宗法堂隐瞒了情况。” 石志辽的女儿、女婿,未能修行术法入门,留在本地也不可能有太高的地位,可能还会感到憋屈,远赴海外发展亦无不可。 以石家积累的财富规模,将生意做到海外也算正常情况。 可是在海外留下了一支术士传承,却隐瞒了宗门,这就违反了门规了! 何考为何如此猜测?因为惠明石家有前科,比如苦茶建立的“保洁部”,那些清洁工就是脱离了术门监管的术士群体。 石家让苦茶在国内搞了个清洁工组织,也完全可能在海外搞一支秘密传承。 据代号红杉的清洁工高晨树交待,他就是在米国遇到的苦茶,那么苦茶当时到米国干什么去了呢? 石志辽的女儿、女婿,说是未能修炼入门,但谁知道是真是假?假如他们已修炼入门却隐瞒了情况,并未上报入微门呢? 惠明石家的根基有两个,一是慧明宗族,二是术门背景,而这两个立足点都在东国。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要向海外转移资产、留下秘密传承,又是为什么呢? 答案已呼之欲出,就是两个字——避祸! 因为石家高层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假如被宗法堂查出来可能会有灭顶之灾,所以才提前安排了一条后路。 事实证明,石家确实遭到了雷霆一击,主要高层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收拾细软跑路,因为宗法堂的动作太快。 他们哪能想到,所谓隐蛾就是一个钓鱼的饵,隐蛾背后就是宗法堂的三位长老…… 当然了,这一切只是何考的猜测,至于依据嘛,有些内情他也不太方便说。 林青霜闻言微微一怔,不禁沉吟道:“确实不好排除这种可能啊,具体是什么情况,就看宫执事那边的调查结果了。” 钱固然反问道:“惠明石家若真在海外留了一支秘密传承,为何还要跑回来搞事,唯恐宗法堂不知吗?” 林青霜:“此事尚须确认,就算有,那个法布尔也未必跟他们是一伙的,他可能另有目的……先不说这些了,小考啊,你有没有想到过另一个情况?” 何考:“什么情况?” 林青霜:“假如没人发现石云路的阴谋,今日让他行凶得手,法布尔事后再去接触陆树堂,让陆树堂来代持那三成股份,会怎么样?” 何考:“邹执事肯定会感觉不对,他必然要调查。” 林青霜继续问道:“既然邹执事是清白的,那么这件事一旦被查出来,谁是嫌疑人?” 钱固然在一旁提醒道:“那个陆树堂,是你的同学吧?” 何考悚然一惊,站起身道:“我!我肯定会被当成嫌疑人。” 陆树堂不仅是何考大学的同班同学,而且是同一间宿舍的室友,后来读研时两人还是同一位导师,关系相当不错。 去年秋天,陆树堂带着女朋友到栖原来玩,参观当年的校园,还去了何考的乡下老家。 就是在送陆树堂及其女友去高铁站的时候,何考遇到了“迷路”的卫洛,那时还没有惠明石家的事呢。 假如今天让石云路的阴谋得逞,来日案发,邹添锦是清白的,那么以陆树堂为线索,谁的嫌疑最大呢? 须知陆树堂不仅是邹添锦的外甥,也是何考的同窗好友。 何考因为工作的关系,恰好能接触到惠石商贸集团,又参与了惠石名品的项目合作,既了解该公司的情况的,又是串连起这一切线索的关键人物。 至于何考本人是否有解开封禁的能力,并不重要,只要他能找到这样的高手就行。 在那种情况下,宗法堂恐怕不得不调查何考,以及与何考有关的“幕后高手”。他的很多秘密就可能会暴露,就算不暴露,很多事情也没法再做了。 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幸亏兰九畹的发现,使何考成为明面上首先注意到石云路有问题的人,从而阻止了这场的阴谋,将宗法堂的调查重点引向了海外。 林青霜和钱固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刚才在酒桌上没说,此刻特意私下提醒何考:那位法布尔先生可能针对的不是邹执事,而是何考及何考背后的人。 这是一场连何考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交锋,结果就这么莫名其妙将对方设的局给破了,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林青霜与钱固然告辞后,何考坐在公寓的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南花夜景。 这是一套江景公寓,江对岸的高楼林立,闪烁着各色灯光,近处的珠江看似平静却沉藏潜流,这里的主航道可容万吨巨轮通行。 珠江靠近入海口一带,其实并不仅是一条主航道,而是散开呈巨大的网络状,整个南花市被这些水道分割成大大小小很多座岛屿。 近两千万南花市民,很多人平日可能没意识到,其实他们都分别生活在不同的岛屿上,只因很难看清所在区域的全貌。 这场阴谋居然有可能是针对他的,这令何考始料未及。去年陆树堂带着女友到栖原来找他玩,那是可能就被某些人注意到了。 陆树堂不仅是他的同窗好友,还是入微门邹执事的外甥,事隔近一年后,终于被人找到机会设了一个局……实情会是这样吗? 法布尔的计划出了变故,却仍然要在石云路的住所留下那份文件,就是要让人注意到陆树堂,引导宗法堂去调查陆树堂。 只要继续查下去,十有八九就会查到何考头上,因为除了邹执事之外,与陆树堂关系最密切的“术门中人”便是何考。 宗法堂已经派人去了崇川,邹执事也跟着一起去了,从反馈结果来看调查已经结束,陆树堂那里没有问题但也没有线索。 那位身份不明的法布尔,想必不会甘心吧,无论他想针对邹添锦还是针对自己,还会做什么呢? 何考到过崇川,大三那年暑假曾去陆树堂家玩了几天,那是他大学期间唯一一次跑外地去“旅游”,从栖原坐高铁到崇川只需要两个半小时。 何考微皱眉头起身回到房间,关上灯消失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远在崇川的邹添锦也坐在黑暗中,望着窗外。 这不是他小时候住的房子,老房子十年前动迁了,补偿了一套靠近市郊带电梯的楼房,有三室两厅,在十六楼,窗外可以看见海景。 父母离世前就住在这里,后来大姐两口子也在此住过一段时间。两年前他们搬去了市中心,这套房子就空置了,并没有对外出租。 邹添锦近两年已不常回崇川,但每次来都会住在这里。 中午的时候,他找了个借口约外甥陆树堂出来吃了顿饭,还有另外三名术士在场,交谈的话题看似随意,但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外甥根本就不知道那三成股份的事,也没听说过惠石名品这家公司,但还想着自己创业呢……陆树堂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反应瞒不过望气门以及兴神门的高阶术士。 从宫晓冬那边得到的反馈消息,已确定,为石云路解开封禁的人不是他,已证明了他的清白。 到了晚饭时间,宗法堂经命他明天就返回南花,不仅继续负责原先的事务,同时协助宫晓冬一起调查此案。 宗法堂的态度很明显,术门执事不是谁想栽赃就能栽赃的,假如有人想针对邹添锦,那就偏不能让其得逞。 邹执事还回避什么?不用回避了,回去一起查!就算宗法堂不下这样的命令,他自己也会追查到底的。 整个小区亮灯的人家不多,这一片楼房就像黑夜中的一块块马赛克,从高楼的间隙中可以看见远方的海面。 可惜崇川一带的海并不是很好看,它位于大江入海口的北边,江中心还有一个崇光岛,南边便是东国最繁华的尚海市。 与一江之隔的尚海不同,崇川这边的江岸与海岸都布满了滩涂,港口条件很差,通常只能跑跑渔船,就算建了大型码头也需要经常清淤。 邹添锦还在思索,那个法布尔为什么要将自家外甥牵连进来?这也怪他自己行为不谨,当初为何要找石云路谈参股的事? 如今虽已查明外甥与此案无关,而他本人也洗脱了嫌疑,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有些不安,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了楼下。 小区中的路灯亮着,有人站在路旁好像正在窥探他。身为入微门的五阶良心人,被人以神识窥探时他莫名也有感应,所以才会看向对方。 那人察觉到邹添锦发现他了,赶紧扭头便走,穿过高楼间的绿化带,身形快得像一道飘动的阴影。 就这么一瞥之间,那人的身形面目,极似石云路所说的法布尔先生。 今天上午,在宫晓冬的“要求”下,几名术士一起配合石云路,将法布尔的仿真头像给做出来了,邹添锦已经收到了照片和视频。 邹添锦直接就从十六楼的阳台下去了,一只手扶着墙似流水般“滑行”到了地面,落地之后快速追了过去。 他一路追到了海边,这里有个海塘公园,其实就是个没有围墙的风景区,有几座不高的小山丘种了些花草树木,中间还有公路穿过。 沿海岸修了很高的海塘,海塘外就是大片滩涂,只有涨潮时可以走渔船,退潮后就是淤泥。 追到这里,邹添锦停下了脚步,对方的身法非常快,他竟然把人给追丢了,展开神识也没发现附近有人。 这时他又察觉到什么动静,原地侧身站到了路旁。 这是一条穿过景观公园的柏油路,并不宽只有双向两车道,午夜时分根本就没什么人来,但此刻从左右两个方向都有车驶入。 如今的电池汽车的声音很小,那是两辆黑色的SUV,黑灯瞎火不开灯却开着天窗,有人上半身探出天窗,居然在车顶上架着自动步枪。 这条路并不是笔直的,邹添锦侧身站在路边,两辆车都要开到几十米外才能看见他,然后才有射击角度。 左右的车辆还没冒头,邹添锦就伸出双手分别一指,只听一片爆裂声,车顶上的枪炸膛了,子弹被激发却没能成功射出枪管。 不仅是上了膛的子弹炸开了,弹匣里的子弹也全部被激发,打穿弹匣乱射成一片,枪手身子往下一软卡在了天窗位置,也不知是死是活。 但两辆车都没减速,仍朝着邹添锦的方向冲来。 邹添锦连动都没动,双手又分别打了个响指,又是一片密集的爆响声。 柏油路面是用沥青混合碎石铺压而成,沥青是可以燃烧的,只是它很难点着,压在路面中与空气的接触面积也很小,普通人拿打火机都燎不着。 但此刻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地表那一层空气仿佛迅速被抽空,沥青直接成灰,燃烧过程似被压缩到极短的时间内,随即就发生了爆炸并释放出大量毒烟。 路面炸开了一层,恰好就发生在两辆车经过的地方,碎石飞溅激射,两辆车八个轮胎全爆了,车底部的电池组件被击穿,接着也发生了爆燃。 入微门术士的战斗力是个迷,平日看上去只是一群工匠或炼器师,大多爱好艺术,擅于鉴定各种东西分析其物性,假如不依仗法宝,好似并不擅长动手。 可是修为到了邹添锦这等境界,他能迅速利用各种物品的特性做出应对,手法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比如用炼器的手法炸开一层沥青路面。 炼器还得讲究精微控制不能失误,此刻用来对敌则根本不必顾忌。 那两辆车立时失控,翻滚着冲出路面,一辆撞在了山坡上,另一辆冲过绿化带栽进了海塘下的滩涂,都迅速化为了火球…… 邹添锦并未动用法宝,只是做了两个手势,这两车刺客连枪都没来得及开,甚至连他的便兜没摸着,就已经团灭了。 这时竟传来了喝彩声,邹添锦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小山丘顶上出现了一个人,正鼓掌赞道:“精彩,精彩!术门执事的手段,果然不容小觑!” ** 217、蛟龙犁山摧玉柱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那人站在树丛中。 树木的枝叶展开与周围的空气充分接触,可比压在碎石间的沥青易燃多了。入微门高阶术士修习炼器,多擅长火行术法,邹添锦更是其中翘楚。 就用刚才的手法,邹添锦只需打个响指,就能瞬间抽干那人周围的氧气,让树木发生爆燃,其威力几乎相当于一枚小型温压弹。 届时别说取命,连灰都给他当场扬了! 邹添锦并未贸然动手,假如真把对方化成灰给扬了,那么很多事情就查不清了。 而且那人方才明明亲眼看见邹添锦施展的火行术法,此刻居然还敢站在树丛中,要么就是个傻子,要么就是有所依仗。 “你就是那位法布尔先生?”邹添锦开口问道。 虽然在黑暗中,邹添锦仍能分辨对方的相貌,典型的东国人面孔,三、四十岁左右的形容,看着倒是挺帅的,身材也保持得相当不错。 那人答道:“你可以这么称呼我,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叫张三、李四都无所谓。” 他倒是胆子很大,直接就站在了术门执事面前,根据邹添锦判断,他没有戴面具,显露的就是本来面目。 邹添锦:“入微门并没有你这号弟子,你是哪家宗门的?” 法布尔耸了耸肩:“术法并非如今术门之专有,难道天下那么多术士,非得是你们凤尾乡的术门弟子不可吗?” 邹添锦:“江湖散人?” 法布尔:“对你们而言,应该就是这个称呼,而我们自称逍遥客。” 邹添锦却摇头道:“你不是逍遥客,如今的逍遥客,只称呼术门中的独行者。” 所谓逍遥客又称独行客,如今用来形容那些平日跟同门联络不多,就似独自飘在外面逍遥的术士,比如曾经在设计院上班的钱固然。 当然,现在老钱不能算是逍遥客了。 法布尔闻言情绪竟有些激动,冷哼道:“邹执事,你忘本了!自古逍遥客,都是些修成术法却未加入尔等术门者。” 自古都难免出现一种情况,就是有人修成了术法,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加入术门、正式列入宗门弟子谱册,甚至宗门都不知道还有这名弟子的存在。 比如少年时的谷椿,再比如看守所里的武岩骏,这种人在没有正式回归术门之前,古代有个特定的称呼就是逍遥客。 但随时代的发展,很多名词的含义渐渐发生了变化,到了当代,逍遥客已用于代指术门内部的独行者。 未被列入术门谱册的术士,如今通常称为江湖散人或散修,其中也包括被术门革籍但未被废去修为的弟子。 所以法布尔话也不能算错,但也不是完全正确。因为就算在古代,逍遥客也大多是指因故尚未正式加入术门的弟子,而听他的语气,应是指不愿意加入术门的术士。 仅凭这句话,就能判断出法布尔的身份及立场。 邹添锦并未与他做口舌之争,又问道:“阁下修习的是哪一门术法?” 法布尔:“什么都练过一点。” 邹添锦:“你为何要这么做?” 法布尔:“请问我做了什么?假如是你外甥的事,那是你自己去找的石豪图,要用陆树堂的名义持有那三成股份,只是没谈成而已。 邹执事能干这事,而我只是有个意向还没干呢,难道就有罪吗?” 邹添锦:“你为何要解开石云路的封禁?” 法布尔:“请问石云路有何罪?” 邹添锦:“他企图暗害石豪图夫妇,已被抓了现行。” 法布尔摇头道:“那是后来的事,我是问石云路犯了什么错,多年来辛苦练成的修为,要被你们封禁?” 邹添锦皱眉道:“你不会连惠明石家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吧?” 法布尔:“谁有错,就追究谁的责任,你们宗法堂不是已经查明了吗?石云路久居海外,石家那些犯禁之举,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至少宗法堂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对吗?” 邹添锦:“所以他并未被革籍,仅仅受训示并处封禁一年,以防在此期间又生变乱。” 法布尔:“你这番话,是否就等于承认他根本就没做错什么,那为何还要无辜受罚?” 邹添锦:“他并非无辜,只是按门规处置!所修术法得自术门,他就得遵守门规,若仅是普通人,便无封禁可言。他受石家之惠,这就是缘法所在,怎可能不受牵连?” 法布尔张开双臂道:“我并非入微门弟子,更没吃过你家大米,也用不着听你的吧?好端端一名术士,什么错都没有犯,只因为家里出了事,便被无辜封禁修为。 他请求我帮他解开封禁,我同情其遭遇,请问有什么错?至于他解开封禁后去做了什么,那是他的事情,又不是我要他去杀石豪图。 请问邹执事,我有何错?” 邹添锦:“方才那两车杀手是你派来的吧,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 法布尔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吗,难道我就不能是看热闹的?” 邹添锦:“你不是入微门弟子,我确实管不着你,但宗法堂就是为此而立。你修习了术法,只要安分守己也无人理会,但要乱来的话,宗法堂自会惩治。” 法布尔居然笑了:“好好说说——我怎么乱来了?” 邹添锦:“石云路是术门弟子,依规受术门之罚,而你私下为其解开了封禁。尔等自命逍遥,不愿回归入门,却暗中插手扰乱术门事务。 我只想问——你为何要那么做?” 法布尔反问道:“请问邹执事,你修行术法是为了什么?” 这一问有点奇怪,但他显然没想要邹添锦回答,舒展双臂像是伸了懒腰,接着说道:“超脱凡俗,得大自在之由,总之是脱离牢笼之困。” 说完了这些,他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邹添锦。 邹添锦面无表情道:“你接着扯,我听着呢。”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着急动手了,首先得摸清这个法布尔的来路,对方说的越多能掌握的信息就越多。 法布尔接着开口:“感官是牢笼,病弱是牢笼,欲念是牢笼,心魔是牢笼,天地亦是牢笼。对我辈术士而言,依托各大洞天的术门就是牢笼,宗法堂更是牢笼。” 邹添锦皱起眉头道:“阁下的意思,是宗法堂碍着你的事了,假如没有宗法堂,你这样的江湖散人便可倚仗术法肆意妄为?好歹也是高阶术士,怎还这么幼稚!” 法布尔摆手道:“误会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在我眼中,你,你们,都是被拴上链子的狗而已,往日可能尚不在意,但如今有人已打算将这条链子勒紧……” 这话很难听啊,邹添锦已有怒容,怒容忽然之间又变成了惊容,因为随着话音,法布尔发来了一道神念,竟是关于千年之前术门内乱的秘闻,还涉及隐蛾的传闻。 邹添锦却没有来得及多想他在说什么,因为神念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这说明对方至少也有六阶修为,在如今术门中就相当于长老一级的人物了。 居然还有这等修为的江湖散人? 接到神念的同时,邹添锦毫无征兆地就动手了,连响指都没打,默运神气施展了早就蓄势待发的火行术法,企图制造一个小型温压弹。 能不能把法布尔扬了,邹添锦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如对方,若拉开架势正常斗法很可能不是对手,所以立刻偷袭,反应倒是极为果断干脆。 然而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燃爆,法布尔一挥手就湮灭了邹添锦术法,只有旁边的树干上莫名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焦痕。 但这至少说明了一点,在邹添锦全力出手的情况下,法布尔并不能完美化解所有的术法威力,还溢出了这么一丝。 这一瞬间就可以得出判断,邹添锦虽修为不如他,但也不是完全没得打。 火行术法未能奏效,邹添锦并不意外,他根本没指望这一手能伤到法布尔,术法发出后豪不犹豫地纵身就向法布尔飞扑而去。 他的身形竟化做蛟形,似龙而无角,浑身鳞片闪烁着点点金光——这是法宝的妙用。 邹添锦的随身法器,平时看着像一条金手链,工艺极为精湛繁复,似用细金丝编织而成,像是绕在手腕上的一条小金龙,其名锁玉柱。 “金龙锁玉柱”是一种境界,号称外家功夫的极致,比武侠中的铁布衫、金钟罩都要高明太多了。 但想将炉鼎修炼到这种程度实在太过艰难,所以有人想了个取巧的法子,炼制了一件罕见的法宝,其妙用就模拟金龙锁玉柱的威能,命名为锁玉柱。 金龙是法器妙用的显化,玉柱指是的修士的炉鼎,催动这件法宝,会化出一条金龙锁护身体。修为越高,法力越强,防护范围收得离身体越近,固守的效果就越好。 锁玉柱虽非神器,但也算是极品护身法宝了,就算如今的术门长老康如林也打造不出此等法器,它是术门祖师所留的传承之物,并非邹添锦私有。 邹添锦身为入微门执事,这东西是他从库藏中取出专门用于防身的。 锁玉柱的妙用就是护身,好像只能被动挨打,并无什么攻击性,但器用在人,哪怕最简单的妙用在高人手里都能玩出花来。 邹添锦将法器防护范围就紧贴着身体,看上去他这个人就仿佛化为了一条金蛟,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法布尔冲了过去。 邹添锦此前施展的火行术法,仅仅只为牵制对方。法布尔修为再高也是血肉凡躯,这一下冲过去只要撞实了,回头估计得用大笤帚把他扫起来。 法布尔显然没想到,邹添锦既不想再谈但也没跑,施展法宝护身将自己当成一件武器,眨眼间就飞撞而至。 法布尔刚才化解邹添锦的火行攻击,看似只是随意挥了一下手,姿势十分潇洒,其实也是有意在卖弄修为,很有装逼嫌疑,恰恰也因此耽误了反应时间。 法布尔撞不过,真的撞不过,他躲闪了,但也没有完全闪开。 法布尔是跳起来往天上躲的,这位江湖散人居然也有一件飞天神器,这就是欺负邹添锦不会飞啊,可是他的反应慢了,或者说邹添锦来得太快。 飞扑来的蛟龙探爪已到法布尔身前,看去势就要把他撕碎。法布尔的身形向上飞起,挥手击向蛟爪,并没有直接碰到,而是以法力隔空相击。 只听一记沉闷的空爆声,法布尔斜着向天空飞去。这一击并没有完全撞实,法布尔借着腾飞之势卸力,但一只右臂已经软软地垂了下来。 再看邹添锦所化金蛟,被这一击打得往下一沉,撞在了山丘顶上,竟硬生生冲开了一条沟壑。小山包顶部原先是圆的,此刻变成了马鞍形。 邹添锦暗道可惜,但没有丝毫缠斗的意思,速度丝毫不减继续前冲,黑暗中已恢复了身形,只是身形表面仿佛还贴着一层亚光鳞片。 邹执事跑了,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高手过招,生死之间就是这么凶险,不能说修为高的就一定能取胜,否则还有什么动手的必要?方才法布尔的反应要是再慢那么一丝,估计就已经没命了。 冲过山丘的邹添锦也感觉一阵晕眩,他浑身上下虽毫发无伤,感觉却像生病了,力气被抽空了大半,显得十分虚弱。 这是生机损耗的征兆,来源于法布尔自上而下的那一掌。法布尔硬撞不是对手,但也施展了更高明的术法手段。 邹添锦此刻已经试出来了,法布尔应该是修炼观身术的六阶医师。难怪其人能为石云路解开封禁,因为他的修为更在五阶祝由人之上。 术门所谓的医师不仅会治病,也会要人命,刚才那一掌就是在剥夺邹添锦的生机活力。 假如换一种情况,邹添锦应该及时服用丹药并行功涵养,驱散侵入炉鼎的术法才能缓慢恢复。但此刻他哪有功夫,只得咬紧牙关继续飞驰。 他这样做,事后内伤会很严重,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全力逃走再说。假如他一开始就转身逃跑,肯定是逃不掉的,正因为主动出击才赢得了这一线机会。 邹添锦正这么想,却忽然又收到一道神念,于是便停下了脚步,身上没带什么疗伤的丹药,便席地而坐开始运功调养。 法布尔受伤了,他被冲击力震断了一条胳膊,打着滚飞向天空,就像被发狂的野猪挑飞的猎人,却在即将下落时稳住了身形。 黑暗中似有无形的风刃组成了一对羽翼,他正想去追邹添锦,却忽然转身疾飞而去,逃得居然比邹添锦还快。 他一边飞还一边扇动着无形的羽翼,发出道道风刃回旋着向后斩击。 这是个晴天,满天星光中还有朵朵云彩,夜里也看不清是乌云还是白云。有一朵云飘得太低了,似是从天上落了下来,像一个巨大的拳头。 假如法布尔跑得慢点,方才差点就被那个拳头给捶中了,还好他在斗法中展开神识时刻保持警惕,及时脱身而走。 那朵云朝着他飘了过去,晃晃悠悠看似速度不快,但法布尔始终没能将其甩开。他发出的一道道风刃好似扎到了棉花糖里,并没有起到多大的阻滞作用。 邹添锦就是此时收到了神念,他已经跑出了相当一段距离。 ** 218、云端笑骂露尾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法布尔一直飞到了海上,离开海岸线已有很远的距离,可那朵云始终紧追不舍,他突然转过身道:“地师大人,你累不累啊!” 那朵云铺展而开,露出了谷椿的身形。谷椿平时就像乡下的老干部,此刻手持藤杖立于云端,又怎么看怎么像个老神仙。 他老人家不紧不慢道:“咋上火了,先擦擦鼻血吧。” 只见法布尔抿着嘴唇,有两道血迹从鼻孔里流了下来,就连胸前的衣服上都沾了好几滴。 方才的撞击不仅震断了他的右臂,劲力也冲击了身体,虽然不算很严重的内伤,但毕竟也受了伤。 法布尔没有伸手去擦鼻血,而是全神戒备,看着谷椿道:“这是你布下的陷阱?” 谷椿:“狗总是怀疑,有人会偷吃它精心收藏的粑粑,以为谁都好它那一口。人出门带根防身的棍子,狗也要问那是不是针对它的陷阱……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法布尔反问道:“难道你不清楚吗?” 谷椿:“我又不是你,怎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法布尔:“你真的猜不到吗?” 谷椿:“好好说话!你以为我来跟你搞对象吗?还让我猜,我猜你X了个XX!” 地师大人竟然爆了粗口,神情却很平静,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语气就像在念诵什么高雅的诗句,还带着点抑扬顿挫的感觉。 法布尔:“好歹是一派掌门,说话请注意形象。” 谷椿:“你在杀人放火,居然还有脸提这种要求?要不要我掏个手绢帮你擦擦鼻血,然后再哄到你开心……好歹正常点,别这么变态恶心人!”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让法布尔破防了,他单手掐诀,祭出雨点般的风刃激射而来。 其实他早已不必掐诀,这只是刚开始修炼时辅助施法的动作,而如今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法布尔身体两侧的无形羽翼只有神识可见,翼展十米有余,舞动间似有无数飞羽化做风刃,这显然也是飞天神器的妙用。 谷椿所御的“一朵云”,则是比较纯粹的飞天神器,除了有幻形隐迹的辅助妙用之外,本身并无任何攻击性。 谷椿站在云间挥舞藤杖,将那肉眼看不见的风刃尽数击散。 他的藤杖也是一件法宝,但他只能以御器之法催动一件法宝的妙用,就是一朵云,所以只是以自身法力注入藤杖挥舞。 如此斗法,看似谷椿有点吃亏,但他脚踏云朵却缓缓向前逼近。法布尔则不敢让其近身,一边发出攻击,一边缓缓后退。 动手时两人还在以神念交谈。 谷椿:“据记载,千年之前观身门有一件神器乘风羽,传说在术门内乱中下落不明,就是此物吗?” 法布尔:“是又如何!难道什么好东西,都该是你们宗法堂的吗?” 谷椿:“我只是感慨,如此神器,在你手中咋就使出这么个鸡毛样?” 法布尔:“那是我刚刚不小心受了点伤,你趁人之危,又算什么威风?” 谷椿:“你暗算邹添锦未成,还差点让人给弄死了,丢不逗人啊?你今日暗杀我术门执事,怎么着,还想让我给你叫个救护车?” 法布尔:“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谷椿:“你这种人不死透了,我良心有愧。” 法布尔:“我等逍遥客,你们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谷椿叹了口气:“我小时候见识太少,总是不明白有些人总是瞎话张嘴就来,还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后来才知道,这些人是真不要脸啊,不仅是脸,连卵子都不要了,偏偏还不自知。 不知道的人听了你的话,还以为宗法堂怎么迫害逍遥客了。你想逍遥自去逍遥,只要不以术法为非作歹,没人乐意管闲事。 今日你来阴谋害人,我当然要拿下查问,这跟你是不是逍遥客,有鸟毛关系!” 法布尔:“身为宗法堂长老,言语为何如此粗鲁轻佻?” 谷椿:“因为我飘了啊,我在天上都快飘一年了,你有意见吗?” 法布尔:“先搞天下术门弟子大普查,又处心积虑逐一核实,令所有私密皆须登记上报,将一言一行都尽皆掌控,宗法堂是何居心?” 谷椿:“看来你是得重新投胎啊,好重新学吃奶、学说话。 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家住哪里、干什么工作、职称学历、生活近照……你上哪个单位投份简历,都得提供吧,何况拜入术门修习术法。 你虽是知缘客,但也有师承,你师父收你、你自己收徒弟,不会连这些情况都不调查吧?怎么你到了你嘴里说别人的时候,就变成了上报私密、掌控言行?” 法布尔:“尔等公开召唤隐蛾回归,企图恢复隐蛾一脉,怎能容忍!” 谷椿:“你爱忍不忍。” 法布尔:“天下术门弟子知晓真相吗?” 交谈的同时也是神念交锋,话语中包含的神念内容有点复杂。 法布尔提到了千年前的传闻,所谓隐蛾之乱的深层次原因猜测,是天下术士都不能容忍隐蛾这种人的存在。 有一个高阶术士才知道的“秘密”,就是修习某门术法突破高阶后,冥冥中就会受到洞天召唤,顺应召唤就能找到祖师殿所在的洞天福地,从而接受二次传承。 在籍的术门弟子如此,江湖散人亦如此。 这是事实,但很多人不知道千年前还有另外三个传闻。 第一个传闻:这种冥冥中的感应是双向的,执掌洞天者也能由此感应到有人突破了高阶修为,大致在世间的什么方位、距离有多远。 也就是说术门通过洞天感应,能掌握世上有人突破高阶的情况。 假如此人来到洞天接受二次传承,那自不必说,若是此人并未来“报到”,那恐怕就是有状况了,要么是遭遇了意外,要么就是不想让术门知晓自己的身份。 可是不来祖师殿接受二次传承,又怎能得到高阶术法传授呢?其人可能另有师承,比如法布尔。 第二个传闻:突破高阶修为者,若不想前往术门的祖师殿,甚至干脆就没打算加入术门,可以在元神中断去那一丝感召联系,术门就无法再通过洞天感应找到此人了。 可是一旦接受感召进入了洞天、接受了二次传承,就会被留下一个无形的印迹,无论在哪里都会被感应到。 可是能感应并不代表就能追踪,因为只有执掌洞天者才能有所感应,一旦离开洞天就感应不到了,而洞天内外是无法即时联络的。 那么谁可以追踪到他们?当然是隐蛾! 无论他们躲到天涯海角,哪怕是戒备森严的宫殿,或者是身藏地底的密室,隐蛾都能从洞天中瞬息而至。 这意味着什么?只要隐蛾愿意,所有高阶术士的一举一动都将在其监控中,毫无隐私与秘密可言,甚至随时都可能被隐蛾取走性命,生死不由自主。 谁能容忍这样的隐蛾存在?所以千年前的术门内乱中,有人趁机围剿隐蛾,布下锁灵大阵终于将隐蛾斩杀,隐蛾一脉自此绝嗣。 这也能解释,为何像法布尔这样的知缘客,会隐藏身份不愿加入术门。 第三个传闻就更扯了,说是高阶术士无论去不去宗门洞天报到,只要晋级四阶时被洞天感应到,就已经被打上了无形印记、能被隐蛾追踪到。 所以术门断绝了隐蛾一脉的传承,天下人才能安心修炼术法。 千年之前这所以有这些传闻,主要是因为隐蛾太过神秘,而隐蛾之能又太过神奇,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这三个传闻至少还术门内乱的历史背景、洞天召唤的现实依据,但还有一条传闻则是扯得都没边了,而且是最近才出现的。 从去年开始,宗法堂搞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最严格的术门弟子情况大普查。 各术门弟子谱籍自古有之,但登记的情况无非是姓名、年龄、家居何处、师从何人、何时修炼入门等简单的概要信息,连张照片都没有。 在漫长的农耕社会中,这些信息基本就够用了,往往也只能采集到这些信息。有些情况就算发生了变化,也很难做到及时更新,因为通讯条件有限。 可是这次的大普查,要求登记的内容就详细多了,不仅包括居住地、从事的职业、家庭背景,还有修炼情况,而且要提供高清音、视频影像资料。 也就是说,术门管理人员只要对照登记材料,基本就将该名术士给认出来。 从技术角度,十几年前就能实现这些了,但实际的管理运用总是滞后的,直到今天宗法堂才决定这么做,条件也完全具备。 完成一次线上大普查还不够,宗法堂还要求各术门执行常态化、动态化的及时报备登记制度。 假如术门弟子登记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比如修为晋阶、收了弟子,更换了联系方式、居住地以及工作单位,都要及时上报宗门。 就算没有变化,往后每年都要定期更新一次登记材料。 这还没完呢,为防有人敷衍了事,或者故意隐瞒情况,堂堂宗法堂长老、地师大人谷椿,竟不惜耗费莫大精力,要亲自一一核实。 此消息一经传出,很多人就赶紧上报了补充、更正材料。 术门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等于要及时掌握所有弟子的动态情况,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很多逍遥客藏不住了! 只要发现一名术士,就要核实其身份,这让他们很没有安全感啊。 随着隐蛾的消息传出,又有一种传言,隐蛾可以追踪任到任何一名术士,前提是用某种方式留下追踪印记。 宗法堂的最新举措,就是在给每一名术士都留下追踪印记,往后他们的生死和一切隐秘,都逃脱不了掌控。 宗法堂召唤隐蛾回归、企图恢复隐蛾一脉,就是这个目的……这便是法布尔所声称的“真相”。 ** 219、地师杖退乘风羽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神念交流的同时,两人的斗法一直未停。看似是法布尔不断发出攻击,而谷椿只是招架,法布尔却被谷椿逼得连连后退。 法布尔的神念讲了千年前的三个传闻,还有最近的一条传言,而如今大部分术门弟子根本就没听说过。 不论法布尔的人品如何,修为到了他这种境界,就没有客观意义上的谎言,只有主观意图上的误导,因为神念本身并不是开口说话,就是元神中真实的意念。 千年之前,的确有那样的传闻,最近一段时间,也应该真有那样的传言,哪怕传言就是法布尔自己散布出去的。 谷椿也回以神念—— 针对第一条传闻:有人突破了高阶修为,宗门洞天会有所感应。这的确不假,但也仅是能感应到有人突破了高阶修为。 执掌洞天者,仅知在某个时间有人突破了四阶,就像是洞天的提醒,但并不能感应到其人的方位和距离,更不可能知晓其人的身份。 谷椿在成为宗法堂长老之前,也曾担任过心盘门的执事,在羽境洞天中轮值坐镇。这样的情况他至少经历过五次,当时都做了记录,可以用亲身经历证明传闻不实。 针对第二条传闻:所谓进入宗门洞天,在祖师殿中接受二次传承,就会被打上无形的追踪印迹,此事无法证实。 谷椿身为心盘门掌门,既有资格执掌洞天,也曾多次为突破四阶的弟子主持二次传承仪式,但他并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什么追踪印迹。 假如追踪印迹是洞天打上的,他也从未发现过,更不可能以此来追踪任何人。 针对第三条传闻:术士突破四阶修为时,只要受到宗门洞天的感召,就会被留下追踪印迹,这种说法也没有任何证据。 谷椿和法布尔都早已突破四阶修为,他们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追踪印迹吗?反正谷椿察觉不到,这是无稽之谈。 至于最近的传言,谷椿都懒得跟他扯了,登记个人的情况就等于是留下追踪印迹?那就随便你怎么想了…… 术门弟子大普查有必要吗?想想去年的栖原原隐蛾事件,再想想惠明石家出的事,简直太有必要了! 但有一点法布尔说对了,或者说他猜对了。 宗法堂的最新“政策”,统计并掌握天下术门弟子的动态信息,也会不可避免的影响到自古所谓的逍遥客群体。 在此过程中,假如宗法堂还发现了“野生”术士,也会做调查登记。 首先会调查该术士是不是正式的术门弟子,假如不是,会派人前往接触,告知术门的存在。假如对方希望能回归术门,则需要通过相应的考查。 假如对方并不愿加入术门,宗法堂也不会勉强,但会将其记录下来。平日可相安无事,但若此人以术法为非作歹,术门自会处置。 以往常有一种情况,术士之间发生争斗甚至波及无辜,但术门却查不出当事人的身份,这种事今后应该还会有,但要让它尽量少发生。 谷椿此番巡视天下,核实各地术门弟子上报的情况,也发现了一批江湖散人,基本就是照此情况处理的。 其中也有很特殊的例子,比如兰九畹,就不必一一说出来了。 法布尔这样的逍遥客,身怀术法修为却隐迹世间,因为各种原因不愿加入术门,当然更不愿意被术门掌握自家情况,所以对此事非常抵触。 但这就是术门的政策,内部弟子要登记详细情况,发现身怀术法的江湖散人也要记录。比如谷椿今天发现了法布尔,回头肯定也要让宗法堂做记录。 这种记录并不会公开,但有事可以查询相关线索。 至于法布尔愿不愿意被记录,这和宗法堂没关系。宗法堂就要搞术门弟子情况大普查,并不会刻意去寻找逍遥客,只是发现了便会记录。 谷椿如实介绍了情况,法布尔随即又发来反问—— 法布尔:“你说从未发现洞天感应给术士留下追踪印迹,难道不能是因为你的修为太低?” 谷椿:“灵犀门江长老已突破七阶修为,他也未曾发现。” 法布尔:“或许七阶修为也还不够。” 谷椿:“术门亦有八阶祖师留下的心法秘传,其中明言,从未证实传闻中这种印迹的存在。” 法布尔:“可是术法修为,九阶才是至高。” 谷椿:“九阶?术门千年未现,那已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 若真有神仙想知晓你的情况,还用得着你自己上报登记?若他想追踪你的行迹,你自认为能躲得了? 所谓洞天感应,不论有还是没有,对那等仙家高人而言,有意义吗?” 法布尔:“九阶且不谈,你等长老办不到,或许只有隐蛾才能办到呢?” 谷椿:“你如何证明隐蛾能办到?” 法布尔反问:“你如何证明隐蛾办不到?” 谷椿没有再用神念,而是开口喝道:“论道有不言,问之自损!” 这句话私有某种无形的冲击力,法布尔忽然打了个哆嗦,已经止住的鼻血又飚了出来,好像伤势莫名加重了。 什么叫“论道有不言”? 通常的论道形式,基本都是张三问李四答,然后再换过来李四问张三答,问题之间要有层层递进的关系,但有个问题是不能问的,就是——何为道? 因为大道无形,他们本身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假如能直接给出答案,也就不必有此问论了。且论道是有资格要求的,至少要有六阶修为,否则没有意义。 谷椿与法布尔此刻并非论道,两人看似在吵架,其实是在辩驳千年前的传闻真伪。但他们这种人也要注意,就是有些话不可说,这是从论道的原则延伸来的。 辩论的基础是理性逻辑,但理性逻辑并非万能,本身就有不完备性,可能会陷入自指悖论,就像论道时问出“何为道”一样。 这个讲究想说清楚很复杂,简而言之可以举个具体的例子,就是不能让对方证明:一件尚未发现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因为“不存在”这个命题,本身就是逻辑自指,它不能像“存在”一样去证明。 拿“上帝”举例,可能就比较好理解了,怎么能让无神论者证明上帝不存在?用理性逻辑是无法证明的! 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应该提出的要求。 证明上帝存在的办法,就是把证据拿出来。假如找不到存在的证据,其实也不能证明上帝不存在,从理性逻辑角度,只是你还没发现而已。 没有找到存在的证据,能否就证明其不存在?答案是不能!那么不能证明其不存在,是否就证明了其存在?答案也是不能! 这种哲学问题与普通人有关系吗?当然有,而且关系很大。 比如日常生活中的“谁主张,谁举证”,也就是“你可以证明我做了什么,我没必要证明我没做过什么”。 刑侦司法角度所谓“不在场证明”,其实只是证明当事人于同一时间、另一个地点,正在做另一件事情,本质上还是证明当事人做了什么。 普通人在派出所开的“无犯罪证明”,其实只是“无犯罪记录证明”。 身为勘破妄境的六阶修士,在神念交锋中问出这种问题,本身就是有损修行。流着鼻血的法布尔又问道:“你问过隐蛾吗?” 谷椿不答,继续挥杖驾云逼近。 法布尔:“你知道谁是隐蛾?” 谷椿似是懒得再搭理他,已没有了交流的兴趣,速度却突然加快,顶着漫天风刃冲向法布尔。 此时法布尔站定了脚步,无形的羽翼向前一拢,将自己包裹其中。漫射的风刃陡然来了一次大爆发,在空中划出一片流光,几乎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 谷椿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向后飞退了很远才站定道:“你撑不住了吗?这么大的动静,可别把防空导弹给招来!” 他们的位置,方才应该恰好离开了东国的领海基线。领海宽度通常是十二海里,也就是二十二公里左右。 出了领海通常是专属经济区,这个范围是二百海里。在专属经济区内,其他国家的船只有无害通过权,沿海岸线的小规模走私、渗透往往很难杜绝。 因为十二海里这个距离其实很短,在风浪不大的情况下,普通的渔船就能往返靠岸,海警也很难全部拦截下来。 但是这种小规模的物资搬运,对于进出口吞吐量巨大的国际贸易来说,总体上并没有太大影响,偷偷摸摸用小船运点货,累死了又能搬多少? 真正的大宗运输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大型客、货轮都是需要正式靠港登记的,除非是买通当地相关部门内外勾结,否则无法大规模走私物资与人员。 用这方法偷渡人员也只能是小批次,而且在东国,基本只能到沿海地带短时间潜伏,但凡进入内地或公开露面活动的时间长了,就有可能暴露。 在近海海域,未登记的不明飞行物也会被雷达锁定。 谷椿与法布尔方才在空中飞行,应该还不会被雷达注意到,但此刻法布尔来了这样的大爆发,也是有可能被发现的。 假如他们真被当成了可疑的不明飞行物,弄不好会被防空雷达锁定,也可能有边防巡逻直升机或无人机过来查看。 法布尔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夜间的海面并不平静,可以看见星星点点游移的灯光,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到了近海航道的上空,这一带有不少船只经过。 谷椿:“那两辆车上的八个人,还有他们带的枪,就是用小船偷运进来的吧?可是回不去了,作案线索也留下来了。” 法布尔:“拿钱办事的亡命徒而已,外面要多少有多少,警方查不出他们的身份。” 谷椿:“他们在境内还有人接应,提供了作案车辆,警方会查到线索的。就算警方查不到,宗法堂也有办法查出来。” 法布尔:“地师大人,你出手究竟是为了追缉我,还是为了保护邹添锦?” 谷椿:“不是一回事吗?” 法布尔:“你不觉得此刻已经离海岸太远了吗?若是邹添锦遇险,你已经来不及救了!” 谷椿转身回望,遥远的海岸那边似乎又有神气法力爆发的波动。 理论上只要站在三十六米以上的高度,大气条件允许的话,就可以看到十二海里以外的海平面,但普通人的肉眼是很难看清楚细节的。 谷椿的目力当然远超常人,但是在这个距离,视界已经相当有限,而且邹添锦定坐调息的位置,恰好被海塘公园的小山丘给挡住了。 谷椿修为虽高,但神识也很难在这么远的距离发挥作用,若是有人正在施法相斗,法力激荡间更难以判断清楚发生了何事。 谷椿下意识回头时,法布尔展开乘风羽主动飞扑而来,无数风刃从四面八方将谷椿包裹其中,显然是发了狠。 他同时神念道:“你猜对了,那边确实还有人接应,你根本就不该追我这么远的!方才是你追我,现在轮到我绊住你了,就等着给邹执事收尸吧……” 谷椿:“你也太小看术门执事了。” 法布尔:“可他已经受伤。” 谷椿:“你不也受伤了吗?” 法布尔刚要再说什么,谷椿手中的藤杖突然幻化出漫天光影,将环绕风刃尽数击散,人也向下方的海面落去。 一名修士,只能用御器之法催动一件法宝的妙用,但没说不可以切换啊。谷椿收起了一朵云,催动了手中的八风杖,攻击力陡然大增。 谷椿落在海面上脚踏波涛站稳,又奋力将手中的藤杖朝天空扔了出去。藤杖似是活了过来,化为一道流光直击法布尔的身形。 法布尔收拢羽翼硬碰硬接了一击,流光又化为藤杖打着旋落向海中,他则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向高空。 谷椿这一击尽了全力,假如不是站在海面上距离有点远,这一棍子能把法布尔抽趴下。 法布尔虽有神器护体,但这一下也被抽得不轻,若刚才的伤势还不要紧,此刻的内伤就很严重了。 他遭遇了与方才邹添锦一样的困境,此刻最好服丹药运功疗伤,否则伤势会加剧难以恢复,但他哪有功夫,御乘风羽玩了命地疾速而去…… 远在海边的邹添锦,自从法布尔被谷椿逼走后,便坐在黑暗中运功调息,化解了生机被夺的术法侵袭,也暂时压制了内伤。 他的位置是一片空地中的树影下,离方才的斗法地点已有近一公里远。 远处隔着小山丘,那两辆车燃烧的火势越来越大,还发出了毕剥的爆炸声,空中好像有无人机飞了过来,远方也响起了警笛声。 看来是警方发现了状况,正赶到那边去查看。 就在邹添锦这么想的时候,忽心生警兆催动了随身法器锁玉柱,紧接着神识中就传来“当”的一声鸣响。 黑暗中有一只飞梭无声无息地射来,恰好被锁玉柱化为的护身蛟形给弹开了。 ** 220、隐蛾枪挑二逍遥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飞梭是隔着一条马路射过来的,穿过灌木时,碰到的枝叶瞬间就化为齑粉。 它被邹添锦用法宝弹开,在空中一折,就像水中的游鱼,换了个角度又激射而至……神识中可听到一连串的钟鸣声。 锁玉柱所化的绕身金蛟,就像一口钟扣住了邹添锦的身形,而那飞梭就像一柄重锤,反复在撞击着金钟,速度极快、力道极大。 实际上它们并没有发出声音,黑暗中只有飞梭乱舞。而环绕着邹添锦的无形保护罩,被飞梭击打出点点暗淡的金光,就像一阵阵涟漪。 邹添锦想起身,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令他一时站不起来。他原本就有内伤,此刻被迫中断疗伤,斗法时仍有一阵阵晕眩。 他已经发现偷袭者的位置了,对方的修为应不如他,假如换做平日隔空施展术法牵制,直接冲过去就能将其生擒,但此刻却显得很被动。 一念及此,环绕身形的金光突然显化出蛟龙之形,一口咬住了空中的飞梭,顺势将其缠绕……邹添锦终于站了起来。 他刚控制局面却又心生警兆,金蛟猛然将飞梭给吐了出去,同时伸手一挥,一片金光就似化为了披风,挡住了另一片雨点般的攻击。 暗中居然还埋伏了令一名刺客,此人用的法器并不单体攻击,而是能打出十几道回旋镖似的虚影,力道并不是那么强劲,却上下翻飞令人防不胜防。 两名刺客与邹添锦呈等边三角形,彼此的距离有十几丈。第二名刺客打出的一片飞旋镖,很显然就是为了牵制邹添锦,不让他有缓手反击的机会。 这时那枚飞梭又激射而至,一次次释放出强大的冲击力。 邹添锦又惊又叹,对方真够重视自己的,先来两车杀手,又有一名六阶医师,暗中居然还埋伏着两名高阶术士。 这两名刺客都很难缠,而且配合得非常好,肯定都是高阶术士。 邹添锦粗略判断,使飞梭者的修为应不如自己,但应该也有五阶。另一人修为稍弱点,但应该也是四阶老手。 可真够下本钱的!假如法布尔和这两人今天都折在了崇川,无论对什么组织而言,都是致命损失啊。 邹添锦的处境明明极为被动,为何还这么想?因为他知道谷长老追着法布尔去了,他对谷长老充满信心,此刻便选择了尽量稳守。 他只须在谷长老赶回来之前,尽量挺住就行…… 飞梭又一次被护体金光弹开,却没有折转再次射来,而是突然被收回到刺客手中,就像是打开了一把折叠伞,化为了护盾形状,伴随着一声震耳的巨响。 居然是有人冲他开了一枪,就在二十米外的位置。枪手似是突然出现的,用的是俗称喷子的霰弹枪,射出一把高速小钢珠。 开枪者看身形是一名男子,穿着运动服,就是市民公园里常见的夜跑打扮,但他肯定不是正经的夜跑者……东国人谁出来跑步还端着喷子、带着面具? 何考此刻是双重伪装,不仅用隐娥纱变成了另一副面目,然后还戴了副能干扰神识的面具。面具就是从兰九畹那里拿来的,这一招也是跟兰九婉学的。 霰弹枪的弹仓是空的,只有枪膛里的一发子弹,开枪之后也没管得不得手,何考挥手将枪也砸了出去,用御物之法带着劲风,在空中就解体成一堆零件。 何考突破四阶后,就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多么冒险,因为在高阶术士面前使用枪械需要非常小心,对方能以神识引爆子弹中的火药,或让枪械炸膛。 理论上三阶术士就能做到这一点,但也仅仅是理论,三阶术士神识能达到的距离不太远,感应与操控能力都比较弱,在激斗的场合完成不了这么精准的操作。 而高阶修士已有炼器、御器之能,就算血肉之躯挡不住重型枪械,也能以神识直接对枪械做手脚……这就看谁的神识更强了。 当初何考只有三阶修为,用喷子连开两枪干倒了四阶修士胡叔略,很冒险也很走运。因为胡叔略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正手持地灵幡与另外三名修士共同布阵呢。 何考倒也可以选择以神识护住枪械,并站在比较远的位置,只要对方在这个距离神识不如他强,也能保证枪械不出问题……但何必呢? 枪只是辅助攻击的工具,他是来保护邹添锦的,又不是来保护枪械的。所以现身后在第一时间只开一枪,然后把枪械零件当武器都砸了出去。 不知那两位刺客之名,就暂称为飞梭客与旋镖客吧。 飞梭客及时收回法器化成护盾状,挡住了何考的枪击,却暗道一声不好。 不论是开枪还是砸枪,都不耽误御器,何考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飞梭客,突然出现在飞梭客的一侧,开枪的同时就已祭出一枚棋子。 棋子在空中化为磨盘大小,越过飞梭客砸向旋镖客。 法宝妙用的威力,当然跟使用者的修为法力有关。仅论修为法力,何考可能比旋镖客还差点,但砲石又快又沉,轰身上谁也受不了。 旋镖客向后疾退,砲石又在空中打了个水漂状的轨迹,仍然朝他射去。法器攻击可以追着神识锁定的方位走,几乎是躲不开的。 想化解有两个办法,一是击散对方的神识,二就硬接吧。 旋镖客的闪避只是拖延时间,招手间已经把十二枚飞旋镖都给收了回来,仓促间组成花盘状迎向了砲石,然后炸裂成一片碎光。 飞旋镖的攻击力道并不强,但能分开成十二道,攻击角度多、飘忽锋利,很是诡异难防,可是用来它招架砲石就不太够用了。 十二道飞旋镖当场碎灭,倒不是法宝毁了,而是御器的法术破了。旋镖客闷哼一声,但神识激荡间他总算摆脱了砲石的锁定,转过身飞驰而去。 他居然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边的飞梭客已被邹添锦生擒。只剩他一个人对付那边的两个,那就有点送死的意思了,没必要再无谓相斗。 就在飞梭客收回飞梭抵挡枪击的同时,旋镖客也收回飞旋镖抵挡砲石。邹添锦很果断,当即强压伤势,将锁玉柱给打了出去。 锁玉柱化做一道蛟龙似的金光,瞬间就缠绕住飞梭客。此器能护持自身,也能给别人护身,妙用再稍作变化,还可以将对手给锁住。 邹添锦这么做是很冒险的,等于暂时放弃了自身防护。 飞梭客也没想到同伴拉了胯,在紧要关头没有起到牵制作用,让邹添锦腾出手来发出孤注一掷的攻击。 一堆枪支零件落地,他手中那支黑色的飞梭也随之落地,整个人仿佛化做了雕塑,站在那里动都动不了。 蛟龙似的金光已消失,原本戴在邹添锦腕间的手链,此刻竟戴在了飞梭客的手腕上,将他的神气法力都给锁住了。 邹添锦手捂膻中走了过来,一边走还在一边咳嗽。 带着面具的神秘人,也就是何考,此刻已收回棋子状的法器,并没有跟邹添锦打招呼,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海塘公园外,隔着一条马路是一片商业街,里面有很多长条状的门面房,外面挂着海塘综合大市场的牌子。 市场里只有周末人比较多,平日生意并不算太好,夜间更是没人,连路灯都不开。神秘人钻了进去,还没过几秒钟,远处的另一个方向,又突然传来一声震耳的枪响。 …… 旋镖客有些狼狈地躲开了砲石攻击,就发现同伴竟已被邹添锦当场生擒,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跑。 术士逃跑的决窍,是摆脱对手的神识锁定。 所以不仅速度要快,更要充分利用地形与环境。其实杂乱的人气是对神识最大的干扰,但此时此地显然没有大规模的人群聚集。 地势的起伏也是很好的遮蔽方式,复杂的建筑物重重遮挡,同样会极大的缩短神识的探查距离…… 旋镖客当然是朝着远离邹添锦等人的方向跑的,转身就钻进了农贸市场外面的一条小巷,他想尽快脱离对手可能的神识锁定范围。 他刚拐过来,就发现巷子的另一端站着一个人,手中好似端着一杆枪,接着便是火光一闪。当他听见巨响时,胸前已血肉模糊一片,人也向后栽了出去 还是刚才那位带着面具的神秘人,其人仿佛会瞬移,出现在旋镖客根本想不到的地方,豪不犹豫就是一枪,旋镖客甚至都没来得及祭出法器抵挡。 何考用的还是霰弹枪,依然只有枪膛里的一发子弹,打出的并非一把小钢珠,换成了冲击力极大的独头弹。 这一枪穿胸而过,将旋镖客的胸口都给打碎了。 此人肯定已活不了,但何考也没有大意,收起枪缓缓走近,先确定对方彻底断了气。 这时他听见了远方的警笛声,还有谷椿的一道神念。谷长老让他带走刺客的法器,但将尸体留下,还约明天上午就在崇川见面,具体地点再联系。 …… 谷椿从天而降,落在了邹添锦的身边,点头道:“不错,居然还抓了个活口……你的伤有点重。” 邹添锦:“不碍事的……那个法布尔呢?” 谷椿:“可惜没弄死,让他给跑了。但他伤得可比你重多了,哪怕修为再高,没有一年半载也缓不过来。” 邹添锦:“我和他交了手,此人大概率是六阶医师,最擅疗伤。” 谷椿:“我指就是六阶医师的情况,假如换成别的术士,一年半载也好不了,说不定就伤重不治了!” 邹添锦:“方才那面具人,是您老安排的?” 谷椿摇头道:“不是我安排的,看来就是个路过的,主动现身出手,是为了救你……你刚才的样子,好像快顶不住了。” 邹添锦:“那他和您老一样,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谷椿似笑非笑道:“其实就算他不出手,你也不至于栽了吧?” 这倒是实话,虽然那两名刺客配合得很好,发出的攻击也很犀利,但最佳的得手机会就是飞梭偷袭的那一瞬,可是邹添锦疗伤时也没有放松警惕。 谷椿现身时就已经提醒了他,法布尔可能还有手下在此地接应。 接下来的场面邹添锦看似被动,但锁玉柱防护得很严密,也并非全然没有还手之力,但若暴起反击的话必然加重伤势,等于是在搏命了。 那是到了绝境才会用的手段,方才还不至于,他相信谷椿肯定会赶回来的,而谷椿也确实赶到了。 神秘人出手相助,倒是让邹添锦抓住了机会,果断生擒了飞梭客。 邹添锦此刻却郑重道:“那也是救命之恩!”然后又有些疑惑道,“我制住这名刺客,已来不及再去追另一名刺客。 结果那面具人竟似会瞬移,莫名挡住了刺客的去路,令一名高阶修士都猝不及防,当胸一枪就给崩了……” 谷椿:“你在想什么,不妨直说。” 邹添锦:“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隐蛾?” 谷椿:“隐蛾踪迹重现江湖,也不止一两、天了。” 邹添锦:“他为何要救我?” 谷椿:“因为该死的人不是你啊,力所能及,为何不救呢?” 邹添锦:“今日幸亏有地师大人,否则我已凶多吉少……您老怎么会在这儿?” 这句话其实他早就想问了,但一直到现在才问出口,方才在面对法布尔时,邹添锦并不知道谷椿正在天上看着呢。 谷椿:“警察马上就过来了,我们先把这人带走,换个地方说话……有方便的地方吗?” 邹添锦:“去我家吧。” 谷椿提起飞梭客,又挥手收起地上散落地一堆东西,与邹添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过了一会儿,有辆警车打着闪灯开了过来。 刚才已经有警察赶到了海塘公园那边,发现有两辆正在燃烧的车,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紧接着又听见远处接连传来两声震响。 声音听着像爆炸,假如是枪声的话,应该不是普通的手枪或步枪。 现场情况已经不是普通的巡警能处理的,率先赶到的警察立刻呼叫增援,假如真有人持有大威力枪械,警察的处境也很危险,但还是有一辆警车赶过来查看。 何考可以将旋镖客的尸体带走,谷椿却让他留了下来。普通的警察虽然没有术士的奇能,但绝不能低估东国警方的力量,尤其在现代科技的加持下。 那名旋镖客,只要在东国官方监控中留下过行迹,警方想查就一定能查出来,包括他的身份登记资料、出入境记录、去过哪些地方,每餐都吃了什么饭…… 若是东国人,那么他的家庭背景、档案履历、社会关系也都能查到。到时候宗法堂就设法搞到警方的调查资料,这也算是借力。 至于宗法堂这边,还抓了一个现成的活口可以审问。 ** 221、一心欲将宗门乱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邹添锦遇袭,是十月三号晚间至十月四日凌晨。十月四日上午,何考借口家里有事,从南花飞回了栖原。 如今南花那边聚集了一批术士在搞调查,何考说不定就会被谁关注到,所以继续留在当地很不方便,趁着假期还没结束先回一趟栖原吧。 假如没有记错的话,这恰好是他成为隐蛾一周年。一年前的十月四日凌晨,黄小胖将隐蛾的身份传给了他,而如今他已是隐蛾门的四阶书生。 四阶术士,隐蛾门戏称书生,望气门称衙役、观身门称郎中、入微门称工匠、兴神门称他们中花子、心盘门称货商、丹鼎门称园丁、灵犀门称神棍。 这些听起来都是世间很普通的身份,其用意就是在提醒这些术门弟子,修为强大后不可得意忘形,更不可忘本,他们仍是世人中普通的一员。 书生这个称号,可能也意味着修为到了这个地步,就需要多观察、多思考、多学习、多游历、多研究,尤其是研究各种术法手段的特点。 当天中午时分,何考又出现在崇川,顶着另一个人的面目。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就是苦茶手下的清洁工、代号“大炮台”的冯梓龙。 冯梓龙找回秘密基地,企图暗算叶良成,却被何考与叶良成反杀。事后何考找到了冯梓龙的落脚点,还搜出了他的证件以及平时用的手机。 除了何考与另外两名“隐蛾门弟子”,没人知道冯梓龙已经死了,甚至也没人意识到冯梓龙失踪了。 冯梓龙习成秘法后,一直在为苦茶干脏活,同时自己也不时干点私活,犯的案子可不少,够枪毙好几个来回了。他早就跟家人断了联系,行踪也非常隐秘。 平日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事情,这种人的失踪根本不会引起注意。偏偏他的身材与何考差不多,留下的各种证件也齐全,简直就是最佳的伪装对象。 兰九畹曾经伪装成苦茶手下的另一名清洁工商燕,也是因为商燕的身材和她差不多,而且她也拿到了商燕护照和身份证。 兰九畹凭借三阶鉴定家的手段,制造了一张足以乱真的面具,就像中的人皮面具。其质地并非人皮,但戴在脸上就像人皮,普通人很难察觉。 兰九畹制作的面具虽然精妙,当年在神识查探下还是会被识破。 何考重新祭炼了隐娥纱,戴上之后就能化为冯梓龙的样子,除非是谷椿这样的高人特意用神识仔细查探,否则一般的术士包括高阶术士都很难识破。 法宝也不是万能,谷椿就曾提醒过他,平日要将御器之法掌握纯熟,尽量不要让人察觉到神气法力波动……而隐蛾门修士对此是最擅长的,敛息和潜行都是基本功。 按照谷椿通知他的地址,何考来到一家快捷酒店的三楼,敲响了一间客房的门。这只是礼貌而已,这种锁对他而言毫无难度,直接用神识就能给打开。 谷椿发来了一道神念:“进来吧,自己开门。” 何考推门进去。谷椿正坐在圈椅上呢,有些惊讶道:“隐娥纱当真神妙!你这个伪装,假如在大街上碰见,我都未必能注意到。” 何考:“我这是遵从您老的提醒,特地下了一番功夫,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是苦茶手下的一名清洁工,名叫冯梓龙……” 何考对他老人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介绍了冯梓龙的情况,又纳闷道:“那边放的是啥呀?我瞅着有点眼熟。” 客房里有一张大床以及电视柜、写字台,窗边还有两个圈椅与一个小圆桌。 电视柜上放着几张小卡片,印着美女照片和联系方式,就是那种上门按摩服务的广告卡。旁边还有几样小东西,看着眼熟,何考曾经在公寓以及老房子里拆出来过。 谷椿答道:“我刚拆下来的微型摄像头,这地方有点乱啊。” 这家快捷酒店前台挂着三星级的标志,也提供钟点房服务,旁边有一所职业技术学院,人来人往显得有点杂乱。 何考:“您老行游天下,啥地方没见过……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阶修士确实非凡,想讲清楚昨天的经历,普通人得颇费一番口舌,但谷椿只用了一道神念。 何考愣了一会儿,似是CPU在高速运转,差不多过了一分钟才开口道:“我昨天还纳闷,为什么此事只有宫晓冬一名执事负责查问,却无宗法堂长老亲自参与。 原来您老就在暗中关注,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但您怎么会恰好出现在崇川呢?” 谷椿:“不知道不是正常吗,难道我做事,还要跟他们汇报请示?万一他们中谁有问题,不就走漏了风声了? 那个法布尔在石云路的计划失败之后,还执意要把陆树堂牵扯出来,这件事就不对劲。邹执事定然不放心,他与和宗法堂的调查人员一起来崇川,这是能想到的。 石云路的阴谋未能得逞,若是那位法布尔还有什么后手的话,很可能就与陆树堂有关,所以我也跟过来看看。假如没什么状况,便不需要我现身。” 何考:“您老一路飞了这么远,辛苦了!” 谷椿白了他一眼:“你把我老人家当傻子了,没事非得自己飞?我最近不在南花,还在栖原办事呢,听说消息坐高铁过来的。” 何考的马屁没拍对位置,赶紧又问道:“那些人为何就要盯着邹执事不放呢?先是栽赃未能成功,然后又跑到崇川来搞刺杀,还下了那么大的本钱!” 谷椿摇头道:“不要做事后诸葛亮,用结果去质疑企图。其实法布尔已经相当谨慎了,这叫料敌从宽,他做好了各种安排,只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出手。 你再仔细想想,假如昨天他得手了又会怎么样,你我还能睡安稳觉吗?” 法布尔的这次行动安排的人手很充分,首先在海外找了一队雇佣兵,带着自动步枪,到了境内又给他们配了两辆车,就是常规意义上的杀手。 飞梭客与旋镖客的身份,此时谷椿已经知道了。 飞梭客姓李,修炼观身术的五阶祝由人,法布尔的师弟。他出生在东国,身份是商人,在米国有投资也拿了米国常居权,经常去海外。 旋镖客姓张,修炼丹鼎术的四阶园丁,也是东国人,平日的身份是经营医疗材料的供应商,他和飞梭客都是昨天上午刚刚赶到崇川的。 宗法堂这边来了四个人,除了邹添锦之外,还有宫晓冬的弟子袁朗,以及临时调派来的兴神门与望气门弟子各一人。 法布尔带来的人手,是准备好同时对付这些人的。 但袁朗等人中午见过陆树堂之后,已确定陆树堂并不知情,可能幕后黑手还没来得及安排什么后续计划吧。所以他们就各自返程了,当晚在崇川只留下了邹添锦一人。 只需对付邹添锦一个,对法布尔来说就更轻松了,简直不存在失手的可能,但他仍然很谨慎。 邹添锦绝非一般的五阶术士,能担任入微门实权执事,其实力也是五阶中的顶尖了。况且入微门术士手段难测,谁知道他会带着什么厉害的法器? 所以尽管法布尔有六阶修为,也没有贸然动手,先将邹添锦引到了偏僻的海塘公园中,然后有两队枪手在黑暗中驱车突然冲来。 法布尔并没指望这些枪手就能解决邹添锦,但可以借此试探邹添锦的底细,比如是否擅长斗法、修为法力如何、习惯使用什么法器? 假如邹添锦还有同伴,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将之引出来。 事实证明邹添锦确实厉害,弹指间就灭了两车杀手,而且没什么消耗,连气都不带喘的。见邹添锦确实只有孤身一人,法布尔这才亲自现身。 法布尔还叮嘱两名高阶术士在外围把风,既防止邹添锦逃走,也防范有人来打扰,可以说做到了万无一失。 他明明告诉了对方千年前的隐秘传闻,不料邹添锦不谈也不问,立刻就催动护身法宝冲撞而至……这完全出乎了法布尔的意料。 就算法布尔有六阶修为,平日极少会经历这等场面,差点就让邹添锦给宰了。还好他反应比较快,反击伤了邹添锦,同时也被邹添锦所伤。 这时法布尔也来不及再更多安排,因为天上有一朵云化成拳头状已经捶到了,压迫感十足甚至连神念都不来不及运转,他第一时间只能往海上逃窜。 他就是想跑路,同时也是将谷椿引得尽量远一点。谋划了这么多安排,一点结果都没有他也不甘心,还留给了两名手继续刺杀邹添锦的机会。 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干掉了邹添锦,也很难再实现原先的目的了。 谷椿的出现是个意外,更意外的是,谷椿的实力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强,就算仗着乘风羽这件神器,法布尔边斗边逃仍然被打得很狼狈。 谷椿的最后一击,令法布尔轻伤变重伤,差点就没逃掉。假如不是谷椿还要顾及邹添锦那边的情况,法布尔可能都逃不掉。 何考的出现,则是另一个意外。 否则飞梭客与旋镖客就算刺杀邹添锦不成功,在谷椿返回之前也是有机会趁机逃走的,结果到最后谁都没逃掉。 从结果看,法布尔为了对付一个邹添锦,下了这么大本钱,最后几乎全赔进去了,连他自己都赔了半条命。 可是换一种结果呢?假如昨日谷椿没有多一个心眼来到崇川,何考也没有出现,法布尔刺杀邹添锦得手,又会是怎样的场面? 那就是邹添锦莫名遇难或失踪,现场留下那两车杀手的遗骸,只会误导警方或宗法堂的调查方向,谁也不知真凶是谁,甚至不知邹执事究竟出了什么事。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难免会认为,邹执事来到崇川查问自家外甥,要么是他自己有什么事,要么发现了什么重要情况,或就此潜逃,或者是被人灭了口。 邹添锦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要潜逃?以邹添锦的修为,究竟是什么人能够灭他的口?无论是哪种情况,这都将是震动整个宗法堂的大事件。 别的不说,入微门必然大乱,众弟子尤其是高层之间会互相猜忌,掌门康如林都会成为嫌疑人。 邹添锦与康如林的关系本就不太和睦,他在入微门中与康如林并非一个派系。 康如林出身惠明石家,在宗法堂做出对惠明石家的处罚决定后,康如林本人就回避了,对石家子弟的各种具体处罚措施,都是由邹添锦代表宗门具体实施的。 惠明石家本就是入微门重要的实力派系之一,它出事牵涉到掌门康如林,如今邹添锦也出事了……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呢。 掌门、执事、重要的传承世家都出了事,那么多入微门弟子心里会怎么想?这对宗门的威信也是重大的打击,很多弟子恐怕都会离心离德。 邹添锦的师父、入微门太上长老郭遣怀还在世呢,只是已隐退潜修不问事,但这种事肯定惊动他老人家。 以郭遣怀为嫡枝掌脉,邹添锦本人的弟子、他的师兄弟、师兄弟的弟子、这些人的故交好友……通过直接、间接的传承关系,这一派系的术士有上百人呢! 假如没人能给个令他们满意的交代,那么他们也会自行调查,去查所有他们认为有嫌疑的人,或者是平日有矛盾的人。 矛盾万一扩大化并失控,入微门就有陷入内乱分裂的风险。 届时受到冲击的可不仅仅是入微门,假如入微门都有这么大的问题,那么宗法堂呢,还有其他术门呢……这是很容易产生的联想。 ** 222、需知人性两难消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邹添锦的修为已是五阶巅峰,身为量心人最擅使用法器,想暗算他还不被人发现,嫌疑人恐怕就是六阶及以上修为的众长老以及太上长老。 康如林的嫌疑最大,其他长老也有嫌疑,假如此事能查明白还好,查不出结果的话,便总也无法消除各种猜疑。 能想到的连锁反应之一,何考必然也会受到重点调查。邹添锦是到崇川找外甥陆树堂时出的事,术门肯定会接着查陆树堂更多的情况。 何考偏偏就是陆树堂的同窗好友,从本科到研究生当了六年半的同学,还曾同住一间宿舍……他会不会也参与了什么事呢? 何考本人应该没有谋害邹添锦的本事,但别忘了他的身份啊,据猜测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那么究竟是哪位长老呢? 到时候这一切都是必须查清楚的,弄不好还能把隐蛾给引出来呢。 想明白这些何考也是长舒一口气,不无后怕道:“冲着术门来的?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据我所知,术门这些年也没什么针对逍遥客的举动啊?” 谷椿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让兰九畹去找石豪图夫妇,为何事先要来找我,让我将她补录入籍?” 何考:“只是为了稳妥,若是李纯去查证,却发现心盘门根本就没有她这号人,那事情就办不成了。” 谷椿:“但石豪图夫妇其实并未来找心盘门查证。” 何考:“我只是有备无患。” 宗法堂搞了术门弟子大普查,登记的情况极为详细,但信息本身就是极为重要的情报,还涉及到每一名术士的隐私,这些资料不可能公开。 在宗门内部,执事才有权限查阅所有弟子的资料,但是仅限于本宗门。而只有宗法堂长老,才有权查阅所有术门弟子的资料。 哪怕已经隐退的太上长老,都没有这个权限。 当初江老头用一道神念心印,把术门弟子大普查的汇总情况告诉何考了,但并非人人都有这个待遇,这是把他视为了隐蛾门的掌门。 除了何考之外,只有宗法堂七位长老才有资格掌握这些资料。 李莼身为入微门弟子,并没资格去查心盘门兰九畹的登记资料。她如果有充分的理由,倒可以通过宗门向宗法堂提出申请,确认兰九畹的身份是真是假。 但李纯并没有这么做,除了兰九畹提供了切实可信的情报,另一方面是因为没必要。兰九畹自报了身份,展示了三阶修为与心盘门的术法手段,这就可以了。 何考想得那么细的原因,是他接触术门的时间很短,根本不了解术士门的传统习惯。就为他本人的出现,才导致了术门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弟子情况大普查。 在何考的认知里,术门就应该是这样运转的,所以提前要给兰九畹找个“挂靠单位”才稳妥,但其他人的认知可不是这样的。 别说是古代了,哪怕只倒退到一年前,宗法堂的各位长老也不敢说能认全所有术门弟子,有大部分术士恐怕他们也从未见过,更何况普通弟子了。 术士平时在普通人中并不显露身份,一名术士发现另一个人也是术士,互相报一下切口对上暗号就可以了,这就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然后他们之间就可以打很多交道,比如合作什么买卖、交换修炼资源、交流修炼感悟等等。至于身份是真是假、是否使用了化名,好像也没什么妨碍。 就算在术门弟子谱册查不到某人,也可以有各种解释,比如信息滞后、师父还没来得及上报宗门,又比如师父去世得早、与术门断了联系。 自古以来,这种情况确实时有发生,比如谷椿本人少年时就是个例子。 但是宗法堂的新政推出之后,情况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基本断绝了上述可能。逍遥客就很难再谎称自己是术门弟子了,哪怕冒名顶替也很容易被查出来。 平日无事应该也没人会刻意去查这些,可一旦出了点什么事,立刻就会露馅! 原本的情况就像是一堆黄豆,大家混在一起不好分辨,现在大部分豆子突然变成了红豆,而且还编了号并打上了识别码,剩下的那些黄豆便显得格外刺眼了。 何考却有些疑惑道:“这事我能理解,但是无冤无仇的,至于这样嘛!就因为术门要推行身份甄别登记制度,他们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法布尔为何要盯上邹添锦,其目的是什么?何考多少已经搞清楚了,但得到答案之后却有了更多疑问。 法布尔的手段不仅针对术门,同时也针对个人,比如谷椿。 推行术门新政,明面上挑头的就是这位地师大人,搞了普查登记还不够,居然行游天下亲自去一一核实。 这才是最要命的,事先谁也没想到。他累不累啊?就算不累,烦不烦啊?难道成天就没别的事做了,简直是有毛病! 但想搞谷椿可不容易,直接的手段用不上,只能采取间接的方式。法布尔恰好找到了一条线,从惠明石家入手设局,盯上邹添锦牵扯出陆树堂,然后再扯出何考。 起初有人猜测何考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后来传闻的风向变了,更多人都认为他是谷长老秘传弟子。 这已不仅是传闻,在某些术士比如钱固然那里,简直都已经实锤了,因为老钱亲眼见过何考施展心盘门的任地班行术。 何考平日修炼任地班行术的时候,也可能被人暗中发现了。 假如事情牵涉出何考,那么他的秘传身份就必须要揭开,他背后的高人也会被挖出来,调查方向便会被引到谷椿身上。 但令何考想不明白的是——何至于此? 术门弟子要实行严格的信息登记制度,怎么说也是术门内部的事情。法布尔这样的逍遥客就算有意见,但也管不着啊。 原本无冤无仇,就因为有不同意见,就来杀人放火? 谷椿却叹了口气道:“你怎知无冤无仇?我这些年监察天下术士行止,也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其中有术门弟子,也有所谓的逍遥客,说不定就包括他们的亲朋好友。 远的不说,就说你亲身经历的事。在毛罗国边境,兴神门弟子曾鸿业,还又他瞒着宗门收的那个徒弟小斯,虽是你用毒烟放倒的,却是我亲手打杀的。” 这话令人很无语啊,他老人家得罪过很多术士,至于什么人跟他有仇,他老人家可能自己都搞不清楚。 何考正在感慨呢,谷椿又开口道:“这次倒是其次,主要是有人嫌宗法堂、嫌术门、嫌我碍了他们的事,让他们活得不自在了。 有些事情,站在不同的位置会有不同的想法。比如你当初得到隐蛾传承后,是不是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何考不得不点头道:“确实如此。” 谷椿:“这就是人性使然……术法自古皆是秘传,你可知是何谓秘传?” 这一问明明很简单,可是何考却一时没答上来。 所谓秘传,肯定是与公开的显传相对,就是私下传授。普通人并不能确知术法与术门的存在,除了少数知缘客,平常人也并不知晓术士的身份。 这固然是术法修炼的特殊性要求,但不可否认的是,千年以来,广大术门弟子也很享受这种与众不同的神秘感。 何考成为隐蛾后,的确也不想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最重要的原因是那种不安全感,但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很多术士当然也有这种心态,希望自己能够混迹人群,拥有一身不可思议的神通、可以做到各种事情,却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谁又希望自己的“超能力”不仅被人发现了,还有可能被人盯着、监督他们的行止?比如惠明石家想干点脏活,也会培养一批宗门不知晓其存在的清洁工。 尤其是逍遥客,他们肯定会浑身都不自在。就连很多宗门弟子,对宗法堂的最新制度,心里恐怕也是有所排斥的。 有些人本身就不太干净,或有案底尚未被发现。宗法堂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谷椿居然还要亲自一一核实情况,有的人恐怕忍不住就会急眼了。 见何考沉思不语,谷椿又问道:“既然你也曾这么想过,我方才说这是人性使然,那么我代表宗法堂的所作所为,是否违背了人性呢?” 何考答道:“当然不是!那也是人性使然。” 谷椿的眼神微微一亮,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哦,何以见得?” 何考:“因为人性是复杂的,也是矛盾的。比如我是术士,修炼出了神通术法,却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可是我身边若有其他术士,比我更厉害的术士呢?我肯定不希望自己对此一无所知,更不希望他的神通术法之能,不受到任何监控。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性……” 谷椿微微点头道:“不错,你能看到这一点,便能明白古之先贤所谓的教化。还有一件事你要明白,修行本身,就不可能独自一人完成!” 何考也点头道:“这一点我已然明白。” ** 223、步步连成云中径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那么秘传弟子的身份,又如何核实呢?”何考终于问出了一个很关心的问题。 谷椿笑了:“秘传弟子,其师尊同样需要上报宗门登记存档,按照术门传统,掌门才有资格查阅具体资料,并且不会对外公开。” 何考:“举个例子,假如我是您老的秘传弟子,有人向宗法堂提出申请,想核实我的身份,会是什么结果?” 谷椿:“结果是查不到,公开的弟子谱册中没有你这个人。否则所谓的秘传弟子,也就失去了意义。” 何考:“那我岂不是成了江湖散人?” 谷椿:“江湖散人又不犯法,更不违反任何一条术门门规!” 何考:“假如我干了坏事呢?” 谷椿:“无论是谁以术法为恶,宗法堂只要发现了就会处置。若是我的秘传弟子,我第一个就出手拍死你……怎么样,怕不怕?” “我就是打个比方!”何考嘻笑着又问道,“那么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要求核实我秘传弟子的身份呢?比如江湖有传言,我是您老的秘传弟子。” 谷椿:“就是去档案局查某个人的档案,也得有合法的理由,并要由主管领导签字确认,否则谁能让你随便查? 秘传弟子的身份不是不可以核实,但必须提供充足的理由,否则就是结仇!不仅是和你结仇,也是与我结仇。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放心自己。实话告诉你吧,你不仅是我的秘传弟子,也是江道祯、李修远的秘传弟子,心盘门、灵犀门、兴神门,都有你的登记存档资料。” 何考微微一愣,这情况有点不对啊?自己啥时候就变成真的秘传弟子,还被登记上了?三位长老可没根他打过招呼,这算不算是先斩后奏啊? 但是转念一想,修行首重缘法,从缘法论,他的的确确就是这三位长老的秘传……自古秘传弟子的讲究,有时连弟子本人一开始都蒙在鼓里。 当初他也曾以师礼叩拜江长老……想到这里,他立刻起身当场对谷长老也行了叩拜大礼,只管磕头却什么话都没说。 谷椿并未阻止,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越看感觉越满意啊。这孩子心思很通透,有些话都不用特意说出来,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见何考行大礼已毕,谷椿才摆手道:“赶紧起来吧,别搞得这么怪怪的!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你还有什么话想问我老人家?” 啥叫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何考可是隐蛾,能瞬移而至。但他也没有反驳,起身之后又以请教的语气道:“千年之前的那三个传闻,又是怎么回事?” 谷椿微微一瞪眼:“你是隐蛾我是隐蛾?这话得我问你才是!” 何考:“可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追踪印迹,也没有那等本事。” 谷椿:“不,你应该有!” 何考:“我真的没有!” 谷椿一摊双手:“那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反正我所了解的情况,都已经如实告诉了那个法布尔。” 他老人家告诉了法布尔,就等于告诉了何考。因为他与法布尔的具体交流经过,方才以神念心印都已转述给了何考。 何考:“那您老方才还说——我应该有?” 谷椿:“或许就因为你的修为还不够呢,如今才区区四阶,要不等到突破六阶之后再看看?” 何考:“您这话,跟法布尔说的不是一样吗?” 谷椿:“可是我们人不一样啊,我对你没有恶意,反而很好奇。” 何考挠了挠头:“我被您老搞糊涂了,你真相信他说的话吗?” 谷椿:“无所谓信与不信,我只知传闻有不实之处,但千年之前有不少人都信了。” 何考:“为什么,他们的脑子都有问题吗?” 谷椿瞪眼道:“别这么说话,那些可都是祖师爷!” 何考:“可是那些祖师爷内讧了呀,尤其是一群祖师爷合伙杀了我隐蛾门的祖师爷,我又该帮谁说话呢?” 谷椿:“是非曲折未明之前,你可以不说话。”接着又沉吟道,“那法布尔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如此修为绝对不是个傻子,千年前的祖师爷更不是傻子。 他们居然相信了传言,由此还引发了术门内乱,必有其因。我如今能证实,各术门的掌门就算掌控洞天,也不可能给弟子留下追踪印迹。 或许只有隐蛾才能办到。 又或许是隐蛾的能力,当时已经威胁到了术门中的很多人,所以才引发了那场内乱……当然了,也可能是隐蛾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何考叹气道:“您老这说了等于没说……千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谷椿也叹了口气:“年代久远、记录缺失,已经很难再搞清楚。江老头这些年来一直在整理宗门典籍、搜罗各种散逸传闻,对此研究最深。 他则认为,传闻或有不实之处,但也可能不全是无稽之谈。自古隐蛾门出师弟子,无论是隐娘还是空儿,确实都极擅追踪。 若是隐蛾本人,能将隐蛾术修炼到高深境界,说不定有些神通便与传说相似。江老头对此很感兴趣,但要想印证的话,得培养出真正的隐蛾才行。” 何考感叹道:“江老的想法,与那法布尔截然不同啊!” 听到同样的传闻,法布尔不希望有个随时能追踪到自己的人出现;而江道祯则想重新培养出一名隐蛾,看看其人究竟有没有传闻中的本事? 谷椿却莫名又岔开话题道:“法布尔说天地是牢笼,你怎么看?” 何考:“未偿没有道理,但人就生在牢笼、因牢笼而存,就看你怎么定义这个牢笼了?对于人而言,无知、无能、无行才是牢笼,正因为牢笼的存在,才提供了超脱的可能。” 谷椿摆手道:“咱就不谈卢梭和康德了。” 何考:“您也了解他们啊?” 谷椿翻了个白眼:“我可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顿了顿又说道,“这些年我跟江老头聊过很多次,很了解他的想法。 假如传闻是真的,隐蛾真有办法找到世界上的每一名术士,那么最应该做的,就是搞清楚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隐蛾之秘,也是天地之秘,我们都做不到,隐蛾却能做到,这也是一种超脱。 修行本身,求的就是超脱,超脱已有、超脱已能、超脱已知,哪怕此生不能求证天地之秘,能有所窥见也好。 你知道的,灵犀门的术士成天就喜欢琢磨这些……” 何考有些为难道:“若传闻是假的,我岂不是让他老人家失望了?若传闻是真的,你们就不怕千年前的术门之乱重演?” 谷椿呵呵一笑:“这有什么好怕的?术门传承又不是只有千年,隐蛾门古已有之,千年之上的那个千年,术门不一直存在吗? 可见术门之乱根子不在隐蛾,只在于当时的人做了什么事。这千年来虽无隐蛾,可是术门也不是没出过乱子。 重建隐蛾一脉,或许能搞清楚当年究竟出了何事,以免重蹈覆辙。” 何考苦着脸道:“我多少有点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可我真的没那个能力啊,至少现在没有。” 谷椿伸过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别有什么思想压力,该怎么修炼就怎么修炼。可惜千年来已没人修炼过隐蛾术,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指点你。 但是昨日所见却有些奇怪,你一转身就能堵住那逃跑的刺客,这和你以往展示的隐蛾之能,似是有所不同。” 何考:“您老看出来了?” 谷椿:“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隐蛾之能,可瞬间到达曾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曾去过”这个前提,就是很大的限制条件。 某人哪怕长期定居一处,在他家周围离得很近的的地方,他可能从来都没去过,比如楼上的邻居家,那怕实际距离只有几米之遥。 以何考之能,想去邻居家当然很容易,偷摸把锁弄开直接进去就是。但曾经的他只要还没有去过,就不能用瞬移的方式到达。 所以何考以前做很多事情,看似神出鬼没,其实都会提前踩点,也就是留下穿行空间的各处锚点。 可是当他突破四阶修为后,隐蛾之能也有了进化。举个具体例子,就是他可以直接瞬移到邻居家了,且还可以是整个小区任意一户邻居家,前提是这个小区不要过于庞大。 平京天通苑、黔阳花果园之类的小区,何考如今还是办不到的。 这是什么玄理呢?只要他的神识可及,人便可以瞬移而至,这在以前是做不到的。当然了,隐蛾之能所受的限制还是一样的,就是不能被人盯着。 就比如昨夜斗法,尽管那旋镖客跑得很快,但还没有来得及跑出何考神识所及的范围,所以何考直接出现在他的前方,抬手就来了一枪。 何考解释了一番,谷椿面露惊容道:“你现在神识可及多远?” 何考想了想:“在空旷无遮挡的情况下,有一公里左右吧。” 何考将神识凝成一束,可以达到的最远距离,如今在一公里左右。神气法力的消耗且不提,假如他站在平地上,像雷达那样转圈扫呢? 以一公里为半径画个圆,其面积就是3.14平方公里,可以覆盖一个小城镇了。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个范围内,理论上他都可以瞬移到达。 当然了,这是在空旷无阻挡的情况下,而实际的城镇中有各种建筑以及其他障碍物,神识能探查的范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就以普通的砖混墙壁为例,何考在近处以神识能够穿透的厚度也只有一米多。但神识就像延伸出去的无形之手,它是可以拐弯的,也能从空旷处绕过障碍物…… 谷椿眯起眼睛道:“这就有意思了,理论上你确实可以追踪到任何人,只要神识足够强大,比如能覆盖整个世界!” 何考不得不笑道:“您老直接管我叫上帝得了。” 谷椿:“我说的是理论,实际则是另一回事。但你的修为越来越高、神识越来越强,将来能瞬间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大,这是毋庸置疑的。” 何考突然问道:“您老的神识可及多远?” 谷椿略一沉吟,给了一个相对谦虚的答案:“怎么也得是你的十倍吧。” 何考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老人家的答案肯定是有所保留,那么就按最保守的估计,半径十公里的一个圆,其面积也达到了314平方公里。 这是什么概念?平京四环线周长65公里,环内面积302平方公里,这差不多就是东国首都的主城区大小。四环内的人口也有数百万,相当于一个小型国家。 这时谷椿又皱起眉头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似是自言自语道:“神识所及便可瞬移,但想准确找到什么人或什么东西,还是力有未及。” 这倒是实话,别看神识覆盖的理论范围很大,但实际上想找什么人和东西,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须知以神识查探什么事物,都是在元神心相中显现,是需要凝神施法的。 就按一公里距离算,且不谈建筑物和地形影响,从眼前一直搜索到一公里外,也仅仅是这一条线上的事物而已,就已经很耗神耗时。 那么将3.14平方公里内各种事物,巨细无遗都查探一遍,把何考累死也办不到……假如将这个范围再扩大百倍,变成314平方公里,把谷椿累死也办不到。 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想随时找到某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除非能够确切地知道这个人的活动范围和规律,才具备可行性。 说完话后谷椿又沉思不语,何考也不好打扰,等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老在想什么呢?” 谷椿似是回过神来,扭头看着何考道:“你若是连续瞬移,就可以起到高速移动的效果,能比高铁和飞机都快。 甚至可以通过空中连续瞬移的方式,实现在天上飞行……你咋不上天呢?” ** 224、身被蛾翼恨天高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一拍大腿:“对呀,我早该想到的,回头就试试!” 根据隐蛾之能的最新进化,谷椿设想了某些场景。 比如何考站着不动,将神识延伸到一公里外,然后瞬移而至,接着再将神识延伸到一公里外,又瞬移而至……周而复始,就起到了高速移动的效果。 这种速度可以很快,超音速都不在话下,却不会引起音爆。因为何考根本就没动,而是在连续瞬移,他一秒钟能够蹿出去多远,取决于每秒能瞬移几次。 假如他每秒能瞬移十次出头,那就相当于三十倍音速啊! 但实际上这很难实现,因为延展神识也需要耗费法力,延伸得越远消耗越大,这样连续施法会很累,坚持不了太久,短时间内更难以多次施法。 假如在这个过程中何考被人发现了,高速移动也就被打断了。 能如此运用隐蛾之能,何考的确想过,但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意思甚至都不好玩,为何要一公里一公里地闪现呢?他直接就能瞬移到万里之外! 可是谷椿设想的另一个场景,何考还真没想到,可能也是受思维惯性的局限吧。既然神识可以延伸到一公里以外,他也可以瞬移到千米高空。 何考不会飞,会从天上掉下来,但他可以在第一时间继续瞬移,横着向斜上方瞬移,在没有落下来之前展开神识,继续瞬移到千米之外的空中,并保持高度。 如此连续瞬移,他便总也掉不下来,可起到高速飞行的效果……这个想法真是绝妙,更妙的是空中神识不会受到阻挡,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试试。 看着何考兴奋地样子,谷椿又摇头道:“空中无遮无挡,你很容易被发现。一旦被看见,你就得掉下来摔死,太过凶险了。” 何考沉吟道:“我可找没人的地方试,抽空再去学个跳伞,试的时候背个伞包……手一拉就能开伞的那种,我在电视里看过,那帮搞翼装飞行的背的伞包。” 谷椿皱眉道:“若是有人想对你不利,你挂个伞飘在天上,跟活靶子也没什么区别。而且如今很多地方也不是想飞就能飞的,无人机都有限制,何况大活人? 你刚才提到了翼装飞行,我倒想到了一件法器,可能比较适合你。” 何考眼神一亮,下意识地把脸探过去道:“什么法宝?” 谷椿:“昨夜我与法布尔相斗,他使用了一件飞天神器,名叫垂天羽,有些妙用很适合你这种情况。” 何考:“以我的修为,驾驭不了飞天神器吧?” 谷椿微微一笑:“若是在你手中,自然发挥不了飞天神器的妙用,那至少要有六阶修为才行。可是对你而言,垂天羽也并非全然无用,只要能催动部分妙用即可……” 话音中伴随着神念,介绍了法布尔使用的那件神器垂天羽。此神器术门祖师所传,据记载曾是观身门之物,于千年前的术门内乱中下落不明。 飞天神器也有其他的辅助妙用,比如谷椿随身携带的一朵云,其辅助妙用就是潜踪藏行,哪怕用雷达去扫,那也是一朵云,发现不了谷椿这个人。 垂天羽这件神器就比较特殊了,除了飞天之外,还可以张开无形的羽翼,甚至将飞羽化为风刃攻击,也能收拢羽翼护持自身。 就算不凭之飞天,它也是一件攻防一体、威力强大的神器。假如不是有此神器,昨夜法布尔可能早就让谷椿打落云端了。 垂天羽假如落到何考手中,他也飞不起来,更不可能发挥这件神器全部的威力,甚至都做不到完全祭炼掌控。 但经过粗略祭炼,他应该可以催动一项妙用,就是展开无形羽翼。想让其翼展越大、威力越强,对修为法力的要求也就越高。 何考不是鸟,用法器展开一对无形的翅膀,也不可能扑腾着飞起来。 但在一种情况下他或许用得上,就是从高空掉下来的时候,可以展开羽翼滑翔,甚至能借助高空气流保持稳定的飞行姿态。 但想做到这一点,需要通过反复练习掌握高超的控制技巧。何考假如想尝试的话,也应该同时背个伞包,万一姿态失控或法力耗尽,那就赶紧开伞吧。 听了谷长老的介绍,何考搓了搓手,颇有些腼腆道:“那啥神器,垂天羽,也不是我的东西呀?还在法布尔手里呢!” 谷椿:“说了这么多,我老人家感觉有点口渴,可惜这里没什么好茶。” 好茶?这种快捷酒店的客房,连茶叶都没有啊!何考赶紧起身打了各招呼,发动隐蛾之能取来自己能搞到的、最好的茶叶,整套茶具以及桶装纯净水都给搬来了。 烧水泡好茶,他恭恭敬敬双手端给谷长老。 谷椿接过茶盏吹了口气,滋溜来了一口,这才很满意地说道:“千年之前的烂账也算不清了,若相安无事,宗法堂亦无理由收回垂天羽。 但法布尔既然自己作死,那术门也不会客气,迟早得弄死他,垂天羽也得拿回来。” 说到这里,他又抬眼看着何考道,“可是就算收回了垂天羽,此等神器也没理由就交给你用啊。” 何考哭笑不得道:“那您还说这么多干嘛?搞得我惊喜交加,连心跳都加快了。” 谷椿:“我就是想逗逗你,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不要那么老气横秋……垂天羽暂时你就别想了,可是术门还有一件法宝,堪称术门三百年来最没用的法器。” 神念中又介绍了一件法宝,名为蛾翼,听上去简直就是为何考量身打造的。术门中有关于此器的记载,它是三百年前入微门的太上长老贺沐风打造的一件无形之器。 按现在的话讲,贺沐风就是个技术宅。他当过入微门的掌门,平生一大爱好,就是根据典籍记载复现那些传说中的法宝。 贺沐风打造蛾翼,是他辞任掌门之后的事情,就是模仿传说中的垂天羽。但垂天羽的实物他也没见过,只能根据传说去猜测。 贺长老修为虽高,但也没能力打造神器,最终捣鼓出来的是一件无形之器,而且只有一个妙用,就是在身侧展开无形羽翼。 古代的技术宅也是很有想象力的,按何沐风的思路,虽然造不出飞天神器,但世上的鸟也可以靠翅膀飞呀。 假如人给也装上翅膀,用神通法力操纵,那么应该也能飞起来吧? 现代人应该清楚,“飞控”是一项很复杂精密的技术,哪怕是最先进的战斗机,也做不到像鸟儿那样灵活自如地飞翔。 对会飞的动物而言这是一种本能,但人却没有这种本能,就算给术士装上翅膀,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飞。 贺沐风经过了多次尝试,发现像鸟儿那样只装一对翅膀还不行,所以又向昆虫学习,最终成品法宝的妙用,能同时展开三对无形翅翼。 以飞机类比,就是除了主翼之外,还有前方的鸭翼与后方的尾翼。由于翼面形状的原因,且翅翼是柔性的,御器时人就像个大蛾子,故此得名蛾翼。 可惜的是,高阶术士借助此法宝妙用,无论怎么以法力振动翅翼,好像都很难真正地飞起来,哪怕蹦高飞一会儿也不能持久。 总之此器太难掌控、消耗也过大,飞不高飞不远也飞不快。 御器时飞得都没跑得快,高度往往用石头就能砸着,一位四阶修士的神气法力,最多也只能飞出十来里地。 所以此物被很多人称为三百年来最没用的法宝,贺长老却为此耗费了莫大精力、投入了巨量资源。但也不能说它一点用都没有,至少代表了一种钻研精神。 理论上在一种情况下,它是能发挥作用的,就是从高空坠落的时候。现实中想满足这个条件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处高崖绝壁往下跳,然后展开蛾翼。 借助蛾翼的妙用,可以让人不摔死,假如控制技巧精妙,甚至也能利用高空的上升气流像大鸟那样盘旋。 开个玩笑,这属于跳崖专用法宝了,很多传奇的主角们一定会喜欢的。 但蛾翼的妙用也不是百分之百保险,假如遇到天气不好、飞控失误、法力耗尽等意外状况,也有可能撞在山崖上,或者从天上掉下来。 贺沐风炼器只是爱好,打造出蛾翼后自己也没用,随手就赐给了弟子郭工耒。郭工耒后来在一次御器时出了点意外不慎摔伤,便将蛾翼收起再也没有动过。 何考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想才问道:“那么这件法器如今在哪里?” 谷椿:“邹添锦的师父叫郭遣怀,如今还在世,是入微门的太上长老。郭遣怀就是郭工耒的玄孙,蛾翼在他的手中……其实这位郭前辈,与你还颇有渊源。” 何考纳闷道:“与我?” 谷椿解释道:“江长老给你的那个兽爪挂坠,打造时郭遣怀前辈也出手帮忙了,还有李修远长老……” 其实不论江道祯还是李修远,都掌握炼器神通,但论炼器水准,当然还是入微门的太上长老郭遣怀更高明。 几位长老级别的高人一同出手炼器,可见那枚挂坠的来历不简单。 之所以这么麻烦,主要是因为炼器的要求有点特殊,难度高了点。它是给一个三岁小孩随身佩戴的,需要用很长时间、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发挥被动型妙用。 何考:“原来如此,有机会我一定要好生感谢这位郭前辈!” 谷椿:“我们救了他亲传弟子邹添锦,回头我也去刷一次脸,帮你将蛾翼求来。” 何考又搓着手道:“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谷椿:“好不好意思,等东西拿来了再说罢……我现在还有件事想问你,隐蛾之能有此变化,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何考有些为难道:“这就是隐蛾之能,随着修为境界增长自然发生,我也说不清楚原因啊。” 谷椿摇头道:“你或许忘了一件事。” 何考:“我忘了什么?” 谷椿:“你修炼隐蛾术晋阶,而且你本人就是隐蛾,所以自然而然就做到了。若你不是隐蛾呢,仅仅是隐蛾门的普通弟子,又会有哪些变化?” 这话有点绕,但何考听明白了。隐蛾这个身份,其实就是隐蛾门的掌门,拥有隐蛾之物、执掌飘彩洞天。 但隐蛾门的其他弟子可没有隐蛾之能,若是修炼到高阶,古时男称空儿、女称隐娘。谷椿首先想问的,就是空儿和隐娘有何手段? 隐蛾门如今虽有兰九畹和叶良成这两名预备弟子,但他们还没有修成隐蛾术,如今真正的隐蛾门术士只有何考一人,而何考也可称何空儿。 假如何考并不倚仗隐蛾之能,就是以隐蛾术本身的修为,又能掌握哪些手段呢?谷椿的问题就变成——若将隐蛾的身份剥去,你又是谁? 这样的拷问很重要,尤其对隐蛾来说,也是必须的修行参悟。假如何考没有及时意识到这一点,修为恐怕很难再进一步。 何考:“多谢您老提醒!我刚刚破境未久,隐蛾术四阶心法尚未参悟透彻,这阵子的事情也比较多,回头我就好生参研。” 谷椿:“那你就去试试吧!修炼不可懈怠但也不可急躁,身心安住即可。” 何考的屁股又坐稳了,问道:“邹执事受了伤,不严重吧?” 谷椿:“我上次让你取来一株珊瑚杖,然后炼成了几支血珊瑚。此物最适合疗伤,恰好给了邹添锦两支。 邹添锦今天已经去了南花,再找宫执事帮忙调治一番,十天半月也就没事了。对了,林青霜那边,你是怎么交待的?” 伤和病是两个概念。所谓伤,往往是指外力造成的损害;而病,往往是指自身的各种异常。术士只要突破二阶就很少生病了,但受伤总是难免的。 血珊瑚就是一味疗伤灵药,其主药是珊瑚杖,但它可比珊瑚杖这味原始药材珍贵多了,主要珍贵在祭炼之功。 谷椿特意让何考给他弄来一株珊瑚杖,炼制成几支血珊瑚,可能就是为了防备意外。 何考答道:“林前辈知道这是您老要的,根本没计较。她告诉我先记账上,回头还她就是,假如还不上便帮她做点事情……请问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谷椿:“没你什么事了,但你也别着急走,到外面找个地方待着看热闹,我老人家先报个警。” 何考诧异道:“报警?” 谷椿指了指电视柜上的微型摄像装置:“在房间里发现这玩意,我报个警不是很正常吗?” ** 225、离形去知观如是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有些意外,倒不是说不应该报警,而是以谷椿的身份,平日忙得很,这种事情交给何考处理不行吗? 何考离开酒店买了杯奶茶,就站在楼下树旁等着……没过多久,就见谷椿就已经下楼了,何考迎上前去道:“这么快?” 谷椿:“一点小事,哪有那么复杂。” 何考:“俗话说‘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有什么事情,您老直接吩咐我不就得了?” 谷椿扭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就陪我老人家逛逛街吧。” 既然他老人家有兴致,何考就陪着逛吧。谷椿说逛街就真是逛街,也不进商场,就不紧不慢地在人行道上踱步,边走边说道:“你对飘门律怎么看,就说说‘先付有司’?” 所谓飘门律就是宗法堂令,飘是行走江湖之意,飘门律也是自古术士行走江湖时的行为准则,原先有三条,最近又加了一条,具体如下—— 莫违事端,先付有司。 莫惹无端,术法身藏。 莫遗祸端,当断则断。 莫挟八端,天下共诛。 首先第一条“莫违事端,先付有司”,就是要求术士遇事能不动用术法就不要用,尽量先利用各种律法规则、合理合法地去解决问题。 更重要的另一点,若术士有违法犯罪行为,假如能交给司法机关处理,首先还是要让有司法部门处置,至于宗门内部的处罚是另一回事。 武岩骏的师父张燕飞的遭遇,就是具体的例子。 何考:“术门又不是法庭,门规更不能取代世俗间的律法,就比如小武的师父张燕飞,术门能做的,只是将其革籍而已……况且门规只针对术士,其他人也是不好处理的。” 谷椿:“那宗法堂还有什么用?” 何考笑了:“若无宗法堂,谁来监督术士自律?有些事情警方是处理不了的,因为根本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证据。” 谷椿:“哦,具体说说。” 何考:“不用扯远了,就说刚刚发生南花的事情,石云路谋害石豪图夫妇一案。假如他得手了,警方能定他的罪吗,只能由术门处置。” 谷椿微微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可以少犯点错误。” 何考可能是有点脑抽了,居然又问了一句:“您老平时犯过什么错误吗?” 谷椿似笑非笑道:“我一个陈年老单身,偶尔有点生活,既不犯法,也不违反公序良俗。” 何考微微一怔:“您说的是啥生活啊……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谷椿扭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何考赶紧拱手道:“我错了,我错了!” 谷椿一摆手:“回去修炼吧。” 何考回到栖原,还是黄金周长假呢。高雪娥见他特地从南花赶回来很高兴,两人一起做了顿饭,何考又取出雪光寒又助高雪娥修炼了一番冰肌玉骨。 经过近一年的筑基,高雪娥如今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状态,都已经满足了入门的要求,可以说达到了巅峰。 假如修习观身术的话,估计半年前她就可以入门了。何考今天终于传授了她隐蛾术法诀,并仔细叮嘱了修炼中的种种讲究。 修炼时所有可能会踩的坑,何考本人都已经趟过一遍,如今再教授高雪娥,他已经很有把握。 高雪娥能否突破三阶乃至高阶,何考并不敢打保票,但只要她修炼入门,按照法诀要求一个月内突破至二阶应是没有问题的。 子夜时分,几乎筋疲力尽又心满意足的高雪娥睡得更香,何考来到了彩坪洞天。 白天时谷椿曾提点他,假如他并非隐蛾,就是一名普通的隐蛾门术士,修为突破高阶后,掌握的术法手段又有哪些变化呢? 何考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这个问题,因为他就是隐蛾,且是隐蛾门唯一的术士。 何考突破四阶的时间不久,还没来得及参悟隐蛾术的高阶根本心法,不仅是因为外面发生的各种事情,他在彩坪洞天内也比较忙。 想参照术门其他洞天的格局,修一座祖师殿式的建筑,短时间内肯定完不成。但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收集材料就在那座石龛的侧面修了一座静室。 将来从这座静室再延伸出去,还可以建成规划中后院的一排厢房,但目前这座静室是够用了,至少能遮风挡雨,定座修炼时也能不受干扰。 假如何考不是隐蛾,那么他突破高阶后,应该也能感应到洞天召唤。正常情况下,隐蛾通过那幅画卷打开洞天门户,将他接引到彩坪洞天,获得二次传承。 既然在彩坪洞天中得到高阶心法传承,那么最佳的闭关修炼地点,当然也是彩坪洞天。 何考特意摘下了隐蛾之器,也就是武岩骏的小师妹打造的那枚赝品兽爪挂坠,其实这东西摘不摘都无所谓,神器不怕丢、到了别人手里也用不了。 但有时候形式往往也很重要,它代表了一种心境。何考此刻调整的状态,就是将自己视为一名修炼了隐蛾术的四阶书生,入境参悟根本心法。 何考入境很快,从入门心法开始,重新层层参悟,就像重走了一遍迄今为止的修行道路。法诀本就是层层递进关系,从一阶步步演化至四阶。 隐蛾术的入门心法,是“我无观”。 突破二阶的心法便是“见我观”。 突破三阶后,则是“见我如是观”。 突破高阶后的心法,又有玄妙的变化,可称“我无如是观”。 其中境地只可意会却很难言述,引用古人的话,须离形去知、同于大通,夫物芸芸,吾以观复……天籁如是。 何谓天籁?古人亦有形容——若风吹万物之声,那就是自然为之。 于定坐中离形,神识与天籁共鸣,我无并非不存在,而非平常状态下的我,忘形之后天地间的一切都与我通同。 何考不知何时入境,于天籁中蓦然反观,莫名看见了自己——我就在天地间,正定坐于静室中。 初证此境感觉非同小可,何考猛一惊便出离了定境,于静室中睁开了眼睛……方才发生的事情很清晰,他的意识居然离开了身体! 重新调整呼吸平复心境,良久之后何考才再次入境……这次心神不再受扰动,他发现自己的意识真的离开了身体,就似化为了无形的存在。 没有身体,只有意识,可在天地间游移,由于是纯意识状态,甚至可以瞬移! 但紧接着何考又发现,意识离开身体的这种游移也是有限制的,恰好就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而且只要受到惊扰或者想回归,瞬间就能找回到身体内。 乍一看这好像没什么意义,因为神识所及就是感知所能达到的地方,连三阶术士都能做到……可是再仔细参悟,却又有微妙的不同。 离开身体的意识,并非常规意义上的神识,它就相当于“无形之我”,似是暂时脱离了炉鼎形骸,得到了另一种自由。 这无形的意识带着属于“我”的感知,可听、可视,也可以感受各种物品的温度与质地,但它却不能真正触动任何东西,也不会被风吹走。 若想真正触动神识范围内的东西,还得回归身体使用御物之法才行。 难道隐蛾术的高阶心法“我无如是观”,参悟后所掌握的手段,就是能让意识离体,并在神识所及范围内随意瞬移吗? 一位普通的“书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何考身为隐蛾,便可以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真身瞬移了! 何考突然想起了一个术语——阴神出游! 这不是法诀中提到的,而是他在一部修仙中看到的,书中描述的阴神出游就与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像。 但再仔细一琢磨,这与描写的阴神出游还有所不同。中的阴神出游的状态,能随意飞到别的地方,而他的意识离开身体的范围,仍受到修为的限制。 但它并非没有意义!隐蛾门一阶术士就被称为潜行者,最重要的独门应用术法就是潜行术……那么到了如今的境界,这算不算是最绝妙的潜行? 须知以神识查探某些人,只要对方也掌握了神识,几乎必然会惊扰到对方。但以这种方式窥探,只要谨慎些不被对方的神识察觉有异,几乎没有任何扰动。 另一方便,隐蛾之能是不能被人看见的,导致真身瞬移在人多的地方受到了很大限制,很多时候简直就办不到。 但如果用类似“阴神出游”的方式,离开身体的意识却不会被人发现,相当于能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随意瞬移。 这个范围也不小了,虽然不能触动任何东西,但也可以观察各种事物。理论上虽然如此,但还需要实际验证,何考随即戴上挂坠从静室中消失。 已经是后半夜了,上哪里找人多的地方呢?何考来到了栖原老火车站。 如今的东国虽已进入高铁时代,但是传统的普通列车依然保留了一些班次,有不少途径过站的列车就是半夜停靠的,栖原又是个大站,老火车站通宵都有人。 ** 226、难为含羞想非非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火车站果然还在运营状态,侯车大厅中有人等着进站上车,出口处也有人在等着接车,还有不少司机守在那里揽客。 站前广场两侧有不少店铺仍开门营业,大多是快餐店,也有几家商超。 何考走进一家快餐店,要了份牛肉面。这个时间居然还有其他客人,十几张桌子的店铺,除了何考还有两个人在用餐,东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在那里刷手机熬时间。 何考也取出手机戴上耳机,打开一段视频像是看得很入神,实则意识已离开身体。 纯粹的意识本无形,可是一个人本能的感觉,就好像还有虚幻的身体般,可以不受重力束缚飘来飘去——何考现在的状态就相当于阿飘吧。 何考在两名食客眼前飘过,那两人却毫无反应,可能是刷手机刷得太入神了。 柜台后的服务员没什么事,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将一个平板支桌上正在看综艺节目呢,何考从他的眼睛和屏幕之间穿了过去。 那服务员也没有任何发现,只是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何考倒是发现,自己在这种状态下可以穿门也可以穿墙,还可以穿进柜子里,只要神识能够触及的地方,他都可以到达。 但是他却很难穿过人的身体,似是有一层无形的阻隔。 何考飘在服务员的头顶上方,跟着欣赏了一段喜剧小品,他能感觉到服务员在笑,虽然此人并没有发出声音。 何考又穿过玻璃门瞬移到了出站口,这里站着很多等待的人,他从这些人眼前飘过,也没有人能发现他。 何考顺着出站口就飘进去了,来了个逆向飘行,从地下通道上了站台,再从站台飘进了后候车大厅。 这里候车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要么坐着刷手机要么打瞌睡,还有性子急的,带着箱子和大包小包早早地就站在检票口等着。 何考又发现,在这种纯意识状态下,自己所修的感通术似乎格外清晰。感通术的玄妙此前主要是诸感相通,在此基础上,何考对鉴毒术、鉴药术、鉴物术也颇有心得。 此刻从形形色色的人身边飘过,只要注意观察,仿佛就能窥探人心。 说窥探人心或许夸张了,他并不能查探到具体的思维,却能感知到每个人的情绪,诸如焦躁、担忧、茫然、兴奋、期盼等等。 时间一久,何考便察觉自己在这种状态下的任何行动,其实都是有消耗的,离开身体的距离越远、做的事情越多,消耗也就越大。 这种消耗来自于元神,若元神损耗过于剧烈,也会损耗身体。他与身体之间就像有无形的线牵连,因此不能离开神识所及的范围。 就在这时,他似是受到了什么扰动,意识瞬间就回归身体。 何考仍坐在快餐店中,面前放着只吃了几口的牛肉面,带着耳机在那里看手机,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但快餐店里却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名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很普通的打扮并不引人注目,但何考却能感觉到此人身材健硕气血旺盛,几乎是完美的体格,若是术士的话修为至少也是二阶。 但此人的修为显然已超出了二阶,他此刻正在柜台前点餐,刚才进店的时候,曾展开神识查探周围的环境,无意中也扫过了何考。 这就是神识查探的局限性,相当于主动的接触而非被动的观察,假如对方也掌握神识,就有可能被惊扰到。 何考正是感应到了他人的神识扰动,意识这才瞬间回归了身体。但他很镇定,仍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刷手机,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再不吃,面就得坨了。 新来的食客是一名术士,修为至少三阶,有可能还是高阶,毕竟修为没有写在脸上,不真正施展术法也不好判断。 可是何考居然不认识这个人! 这说明了一件事,至少在一年前的术门弟子大普查中,此人并没有如实登记详细信息,否则江老头给何考的神念心印中不应该没有他。 要么是当时瞒报或漏报了,或者是提供的资料不详实,要么他就是一位江湖散人。刚刚经历了法布尔的事情,何考对此很敏感。 况且前段时间听说丹鼎门的掌门梅谷雨要到栖原分公司来“上班”,老钱也让他帮忙留意一件事,若是在栖原碰到陌生术士,要及时上报宗法堂。 这是宗法堂布置给钱固然的秘密任务。 何考不紧不慢地吃完面,扯了张餐巾纸擦着嘴离开了快餐店。他来到了接站口的位置,混迹在人群中仿佛在等待什么人,暗中又施法离形。 意识又飘到了那家快餐店的外面,隔着窗户暗中观察。何考并没有刻意盯着那人,只是被动地观察所见。 那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没有发现他。 何考是想做个试验,方才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但那些都是普通人,那么换成术士呢?实践证明,这种状态下的潜行,就连有修为在身的术士都难以察觉。 何考虽然能看见对方,两人却仿佛置身于不同的世界。 何考拉近距离飘进了快餐店,来到离那人只有几步远的地方,隔着两张桌子飘在半空,保持一种观而不想的状态。 何谓观而不想?可勉强形容为既在看又不在看,就像平常人走在马路上,可以看见很多东西也可以避开各种障碍物,但意识并没有刻意在观察它们。 这时若迎面若走来一位身材相貌出众的帅哥美女,你可能立刻就注意到对方了,特意多打量了一眼,这就并非观而不想。 所谓观而不想,需要极深的定境修为,至少要有能堪破心魔的定力,基本上也只有高阶术士才能办到。 何考就是为了这名陌生术士而飘进来的,还能保持观而不想的心境,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在这种状态下,对方似乎仍未察觉。 何考试着又向前飘近了一段距离,几乎就隔着一张桌子坐到那人对面去了。那人忽然一皱眉头,有些疑惑地抬头看过来,视线似是看向了柜台。 何考立刻就闪,瞬间到了快餐店外面的半空。那人尽管看不见他,但术士有灵觉,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对方可能也察觉到什么了。 何考飘在半空中,又做了一个测试,主动改变了方才那种观而不想的状态,有意锁定那人的背影开始仔细观察…… 章金圭正坐着吃面,莫名感觉有什么不对,就像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的对面,他抬眼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展开神识也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有了一种被凝视的感觉,转头望向了身后的半空,视线穿过玻璃橱窗,站前广场的半空什么都没有……神识也跟着扫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似乎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却不知具体是什么,无形无质,一闪就不见了。 这是错觉吗,或者是……见鬼了? 方才应该有人在窥视他,可是章金圭身为修炼兴神术的四阶花子,居然没在那种观察中感受到任何情绪。 章金圭早已确认这世上并无什么阴神鬼物,他还曾对此感到困惑与遗憾,那么刚才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什么高人施展的术法? 章金圭也不吃面了,起身就走了出去,站在站前广场仰望天空并观察四周,却没有任何发现…… 何考的意识回归身体,全身都有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似是被电流扫过,或是被无数根细小的针刺中了。 这其实是意识被那陌生术士的神识攻击了,对方至少是一名四阶术士。好在这攻击力并不强,只起到了驱离效果,令他的意识瞬间就回归了身体。 由神及形,意识受到影响,身体也生出了感应。 何考已经测试出了部分结果:普通人就算偶尔有些许灵觉,也发现不了离形意识的存在;若保持观而不想的状态,已掌握神识的修士也很难察觉,除非靠近到一定距离。 若是意识刻意观察的话,被察觉到的距离就会远得多,何考刚才在十米开外便被发现了。神识攻击对离形意识有一定的伤害性,但这种伤害并不强。 何考的元神并未受伤,只是被瞬间驱离返回了身体,神气法力的消耗也有点剧烈。 离体的意识不能触动任何东西,那被其他手段触动的可能性也很小,包括各种攻击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可这是对方并没有刻意攻击他的情况,若是使用法宝来一击呢?意识没有身体的保护,就算伤害会被减弱,恐怕也非常危险。 记下陌生术士的样子,回头通知老钱吧。 何考转身离开了出站口,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消失不见,下一瞬间,他又出现在南花北郊的锦绣科技园区,也就是叶良成留守的那处秘密基地。 基地中央锦绣创业大厦的五楼,兰九畹已打造了一处住所,就是装修了三个房间,设法接通了水电和网络,又弄了一间修行静室。 她平日在这里修炼,几乎无人会打扰,除了叶良成与隐蛾师兄,也没别人知道这个地方。 何考出现在楼顶天台上,施展“意识潜行”沿着大厦外墙飘了下去。他将最新掌握的能力称为意识潜行,这也算是隐蛾门四阶术士的一个标志吧。 意识潜行的状态很奇特,与神识还不一样,就像本人飘在空中。在大厦外面,何考若不可以动念,他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但在这种状态下,他可以穿过很狭窄的空间,也可以直接穿透不厚的墙壁。于是他就飘了进去,没有穿墙却穿了门窗,来到兰九畹的静室中。 兰九畹居然回来了,此刻就在静室中定坐。 前段时间兰九畹按何考的交待去找了李莼,还当了李姐莼的助理,就是为了贴身保护李莼夫妇。三天前石云路的阴谋败露,石豪图夫妇的危机已解除,兰九畹也不用再跟着了。 正好赶上假期,兰九畹就回到了基地。 李莼非常感激,也很想挽留她,表示哪怕兰九畹不愿继续当助理,也可以安排另一个让她满意的高薪职位,或者有其他方面的合作。 但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兰九畹也不好自作主张,要等待掌门师兄的进一步指示,可是掌门师兄已经快一个月都没露面了。 兰九畹等得有些着急,可是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内心深处隐约有些害怕但又在渴盼,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难以抑制的羞怯。 她曾有过这种感觉吗?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她一直在挣扎着只想好好活着,却几乎快忘记了活着感觉,只是一片坚硬冰冷,直到她遇到了掌门师兄…… 掌门师兄上次说,她经络腑脏中残存的毒素,还要再洗炼几次才能彻底清除,然后才能传授他隐蛾门的功诀。 掌门师兄用一枚宝珠施法给她驱毒的感觉,每次回想仍格外清晰,甚至不太敢回味,因为那感受简直太羞耻了、那滋味又太美妙了,简直让她受不了! 她从未试过那样彻底放开形神,投入地去体会并导引对方的神识法力,侵入自己的腑脏经络,充满身体的每一处。 想进入这种状态对她而言太难了,但是做不到也得做。掌门师兄其实比她更累,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等待她调整状态。 真正做到了之后,才发现世界还可以如此美好。 掌门师兄的神识法力既柔和又强悍,她从内到外完全都被看透了,这不感觉,而就是事实……她很害怕,不是害怕掌门师兄,而是害怕自己。 两人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比任何形式的肌肤之亲都更加缠绵深入……她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战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那样的体验。 她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么,内心深处真正需要接纳的其实就是她自己,洗炼炉鼎同时也是洗炼心境。 这大半个月都没有好好修炼了,难得又有了空闲,当然不可懈怠……兰九畹一边这么想着,收摄心神调整声息,开始入定行功。 何考飘进来,看见的就是修炼中的兰九畹。 潜行意识的“视觉”闭关不受黑暗影响,不仅能看清身形的轮廓,甚至还能清晰的分辨出各种色彩,这应该是一种元神心相。 何考没有飘得太近,但这静室并不大,他靠墙待在半空,离兰九畹也就几步远,静静等待并没有打扰对方修炼。 意识离体之后,观而不想的状态也是一种定境,何考发现自己就保持这种状态不做任何事,其实也是一种修炼。 这是对对元神的砺炼,能够壮大神识,尽管很缓慢,但修炼就是这种积累之功……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兰九畹定坐行功已毕,舒气睁眼散开了双腿。 定坐行功衣物要宽松,她穿了一套质地柔顺的纯棉长袖睡衣睡裤,就这么两件,里面并没有内内。 出定之后,她在床上又做了一套意在舒活气血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像健身房里的瑜伽,尽显诱人的身段。 兰九畹很美,看上去却很柔弱,甚至给人一种凄凉感,气质就似冰霜中的花蕊。但何考却清楚,她有着多么强烈的求生欲,生命力如野草般坚韧,甚至带着有毒的刺。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的变化很大,似是饱经风霜的野草迎来了春光绽放,绽放出真正的娇嫩与柔媚,还有那含羞的风情。 不信就看她现在的样子,舒活筋骨之后,兰九畹又开始抚摩全身络穴,从头皮发根开始,接着双手揉耳、浴面,揉抚全身肌肤。 这本是定坐后很正常的收功动作,但她做起来咋就那么……呢?衣服掀起来了,露出雪白的身子,表情也不对,微张着嘴眼神都快滴出水来,双腿也无意间收紧了。 出定后做这些意在舒活筋骨的动作时,并不要求入定,但她好像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观而不想的状态,也就意味着不动念,何考这边念头一起,那边的兰九畹终于有所感应,抬头看了过来…… 何考的意识瞬间回归了身体,甚至有点脸红。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真身瞬移到了五楼,隔着两道门户开口:“兰九畹,你回来了?” ** 227、洗心归常重入世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兰九畹听见掌门师兄的声音,不禁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些羞涩,莫名就像干了什么坏事差点被人发现了,赶紧先整理好衣服才姗姗出门。 何考也没站在门外等她,又开口说一楼演武大厅见。 兰九畹赶到演武大厅后,叶良成收到通知也赶了过来,一同上前拜见掌门师兄。何考先问了几句叶良成最近的修行情况,然后兰九畹汇报了在南花给李莼当助理期间发生的事。 说完之后她请示何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何考反问道:“你们会做生意吗?” 叶良成:“我以前就是开公司的。” 兰九畹:“我干什么都行,不会的可以跟着学。” 何考:“那就先以你们两人的名义注册一家公司,基地里留的钱就是启动资金。具体经营什么项目、生产什么东西,根据你们自己的擅长决定,可以找惠实集团合作。” 这处秘密基地里还屯有不少现金、外币以及少量黄金,目前的总价值约折合七百多万,比起年初又升值了,主要是黄金的升值幅度比较大。 何考最近也在想一个问题,以叶良成与兰九畹之能,谋生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既然要建立宗门组织,手中就得有自己经营的产业。 那笔资金最好就转化为生产资料,如今正有一个机会,可以与惠实商贸集团合作。惠实集团业务范围很广,在本地既有实力也有信誉,如今还将产品线推到了海外。 让兰九畹出面联络,倒不需要李莼夫妇刻意给什么好处,就看她和叶良成这边擅长做什么,成立一家公司承接一部分业务就足够站稳脚跟。 仅他们两个人肯定是不够的,至于做什么生意、雇佣什么样的业务团队,则由叶良成去负责,也强过天天傻待在这片废弃园区里。 就算创业不成功,也不是什么难以承受的损失,最重要的是做这件事的过程,可以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 兰九畹须洗炼心境、化解心魔,叶良成也是一样的。叶良成此人心思纯朴,但这几年的生活状态并不正常,也需要设法调整一番。 但这些话何考没有挑明,就是告诉他们可以去做这件事,具体的细节问题就由两人商量着办,兰九畹负责联络惠实集团,叶良成负责组建公司。 交待完正事,何考又留下了两瓶碧玉梧桐子,他倒不偏心,每人一瓶,每瓶十二粒,正适合叶良成和兰九畹现阶段修炼服用。 江老头曾告诉何考,碧玉梧桐子很适合在突破四阶前补益元气,其功效不亚于养元丹,何考也是这么告诉两人的。 浦港镇的那株碧玉梧桐树,每年都有梧桐子成熟,其年份不等,何考今年也采收了,看来那就是江长老留给隐蛾的一个资源点啊。 苦茶在基地中还留下了一些丹药,经何考鉴定,都是适合入门前以及一、二阶术士服用的,对三阶术士的帮助已然不大,所以他暂时拿走了。 苦茶还留下了三筒醒神香,其中一筒已经拆开使用了,总计还剩下二百四十七支。何考带走了完整的一筒也就是一百支,剩下的也留给了两人。 根据何考的切身修炼经验,每夜定坐修炼时在静室点燃一柱醒神香,有助于安住心境凝炼元神,但点一柱就够了,多了反而效果不好。 其安神的效果,竟然要比兽爪挂坠还要好一些……这已经很夸张了,不是醒神香夸张,而是兽爪挂坠的妙用有些夸张! 假如元神有所损耗,用以调养恢复,最多也不过在静室中点三柱香。 何考当然也叮嘱两人,平日修炼,每夜子时定坐可以点一柱醒神香。 其实这种做法很奢侈,何考曾经买过两筒醒神香,总计花了一百万,而且要不是林青霜的面子,他想买都买不着。 兰九畹与叶良成假如都要用醒神香修炼的话,每年仅这一项开支就得有三百多万。当然了,他们没有那么多醒神香,剩下的一百四十七支也只够两人用两个半月的。 何考上次买的两筒醒神香早就用完了,所以今天又从这里拿走一筒。他倒不是要占便宜,而是物尽其用的习惯,修炼中正好需要,何必在那里干放着呢。 原以为突破四阶后,他修炼时已经用不着醒神香辅助了,没想到如今的需求量却更大。今日尝试了意识潜行,他也明显感受到了对元神的消耗与砺炼。 这种情况正适合醒神香的辅助,而且一次最好点三支。何考今天带走的这一筒,也只够他自己用一个月的。 那么一个月后怎么办?不怎么办!有就用,没有就没有呗,还不是照常修炼——何考如今的心境就是这么豁达。 醒神香的主材是一味灵药寒针翠,岐黄灵苑中没有,何考却在彩坪洞天中发现了。 彩坪洞天中的山峰很高,地势落差非常大,拥有各种不同的气候条件,满足很多不同的灵药生长需求。 将来有时间也可以自己炼制醒神香,若是兰九畹和叶良成突破了四阶修为,都可以试着炼制,至少先满足自身修炼所需。 何考不仅在彩坪洞天中发现了寒针翠,还发现了珊瑚杖。岐黄灵苑中培育珊瑚杖,还需要特意打造聚灵法阵,而在彩坪洞天,它就生长在一片天然的山谷中。 彩坪洞天的范围很大,何考并没有全部探索完毕,别处应该还有珊瑚杖,当然也有更多品种的珍稀灵药。 所以何考从岐黄灵苑中“盗走”一株珊瑚杖,事后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完全可以还给林青霜另一株更好的,只是林青霜不要这个。 以珊瑚杖加工的血珊瑚,是珍贵的疗伤灵药,不仅材料珍贵,想将其祭炼成血珊瑚功夫更难得,通常需要五阶采药人出手……希望将来修为更高时,自己也能炼制血珊瑚。 交待完这些,何考又将叶良成先打发走了,取出雪光寒要为兰九畹祛毒。 上次何考就是在这这间演武大厅里为她驱毒的,可是兰九畹今天却低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这里太过空旷,不利收敛心神,掌门师兄能否在静室中施法?” 这里没有别人,叶良成也不可能跑来偷看,但空旷的环境却令兰九畹感觉更加羞怯。 何考也没反对,与她一同上了五楼,来到静室之中。仍是和上次一样,他让兰九畹跪坐在垫子上,手中雪光寒发出皎洁的光毫照在兰九畹的前额、“流”入她的身体。 由于已有经验,这次进入状态比上次快多了,黑暗的静室中,隔着衣物都能看见她身体的光晕,离冰肌玉骨又进一步。 隐约又有一丝丝灰雾散出,何考终于收了神通悄然离去,他没有多待也没有说什么,免得兰九畹尴尬。 施法时当然不能分心,也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奇怪的念头,这种定力他们是有的,可是收了法术之后,瞬间就能感受到所有的回味。 何考离开之后,兰九畹忍不住瘫软在垫子上,无意间夹紧了双腿,她已经湿透了,全身都出了一身细汗,这次她没有太压抑自己,战栗中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不是痛苦,而实在是太……了!令她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缓过神来。 两天后,也就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兰九畹又来到南花市区,私下找到李莼谈了一件事,就是她与另一名同门师弟打算“创业”,并问李莼有什么建议? 李莼详细询问了她的想法,又问了打算投资多少,得知在五百万左右,于是就给她介绍了一个项目。 有这么一个小型加工厂,规模不大,只占了一个车间,拥有几台设备包括数控机床和3D打印装置,雇佣了两名操作工还有四名学徒。 它最近经营不下去了,老板想出手。 老板想卖厂的原因比较复杂,首先是因为他前几年赚了些钱,结果却沉迷于赌博,如今欠了大笔的债还不上。 加工厂这个壳本身没什么价值,值钱的只有设备而已。这些设备假如想全套重新购置,没有几千万是拿不下来的,但已经使用过的二手设备,价值便大打折扣。 二手设备卖不出价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这几年加工行业不景气,既然不赚钱,谁又愿意花钱购置打水漂呢? 但兰九畹若愿意把这个厂子接下来,李莼可以保证它有活干。惠实集团这边就有业务资源,足以让加工厂满负荷开工。 李莼还介绍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为什么这个小型加工厂曾经很挣钱,今年以来突然生意就不好做了?主要原因并非行业不景气。 该厂的主要业务就是承接特殊定制,比如有一些特殊要求的材料构件及零件,很多时候其加工工艺复杂、技术要求较高,可是市场需求量并不大,很少有厂家会特意生产。 像这种东西,肯定不值得专门开一条生产线,或者曾经有过生产线,如今也因为种种原因关闭了,但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加工出来的。 比如这家工厂就承接过海外订单,曾加工米国战斗机上“不那么重要”的零备件。下单者并没有透露产品真正的用途,但惠明石家打听出来了。 这是真的,世界就是这么魔幻!谁能想到米国战斗机上的零备件,居然是东国南花郊外的一个小作坊生产的。 东西能合格吗?按对方提出的性能要求,肯定满足啊,无非是收费贵一些。 类似的业务还有不少,订货渠道千奇百怪,不怕没活干,就怕活来了干不了……可是今年以来,加工厂却接不到这些活了。 惠实商贸这边有活也不会再给它,有些活哪怕给了它也干不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先厂里有一名技术总监,叫石豪灿,就是惠明石家的一位三阶术士,因为宗法堂的处罚,他被废逐了。 所谓废逐,就是废去修为、逐出宗门。石豪灿至少保住了一条命,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是失去了术门弟子身份与术法神通。 原先的工厂老板不大管事,这家加工厂就被石豪灿暗中控制了。 除了上述业务,加工厂其实还接与术法有关的订单,比如加工一些特殊的材料、法器的原始构件、各种特殊物品的包装等等,只是不会直接加工法宝。 术士打造各种特殊物品,假如能用到最新科技,只要成本合适当然也会尽量采用,因为确实省力啊,在必须要用到神通法力的环节,才会以人工辅助。 石总监不在了,加工厂的最重要的业务渠道也就没有了,就算还有些原先的业务也无法再维持。 加工厂原本就不是石家的产业,惠实集团这边也就没有在意,听兰九畹有创业的想法、正在琢磨项目,李莼斌突然想到了这个加工厂。 兰九畹也是三阶术士啊,听说还有同门师弟与她一起合作,那么原先很多业务渠道就可以重新交给这家加工厂了,只要他们能接得下来,利润不成问题。 五百万,都不需要兰九畹出面,李莼派人去办,可以将整个加工厂打包转给她。 转让的主要是设备,原先的人员也可以留用,但厂房是租的。巧了吗不是,该加工厂租的车间厂房就是惠实集团的产业,租金可以优惠。 假如兰九畹手头资金不宽裕,那她就可以先用着,等赚了钱回头再补交租金。 兰九畹一听就乐了,她明面上的身份是心盘门的三阶旅行家,但实际上论修为,与叶良成都是入微门的三阶鉴定家,接手这个加工厂再适合不过。 见兰九畹点了头,李莼又提议,她也出三百万现金参股,算是给这个项目补充流动资金。这不是惠实集团入股,就是她私人入股,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这倒令兰九畹很意外,她方才说想出五百万投资项目,就是想再留下二百多万运营资金,结果李莼考虑得还挺周到,又私人掏了三百万要入股。 这个项目本就是李莼介绍的,将来很多业务也要通过李莼这边来介绍,她肯自掏腰包入股显然是看好盈利前景,但又不占控制权。 兰九畹想了想顺势就答应了下来,并当场表示了感谢。 既然敲定了,李莼做事很干脆,当场就要派人落实,并笑着对兰九畹说:“刚好集团的法务顾问也过来了,顺手帮你把相关文件都给做了,不留什么债务隐患。” 兰九畹也笑道:“这事你也不用派别人经手了,我现在还是您的助理,您就派我去办具体手续吧,我恰好还能多了解一些情况。” 惠实集团的首席法务顾问,其实就是姚少兰。 钱固然这两天就留在南花没走,所以姚律师以工作的名义,也跑过来看看,毕竟拿了人家的顾问费,有什么事也得帮着处理问题。 钱固然没有着急走的原因,就因为揭穿石云路阴谋一案他也参与了,而且石云路就是他亲手拿下的。邹添锦执事带伤返回南花,他还与姚少兰一起去探望了。 节后十月八号,何考返回了南花,照常去惠实名品工作。他就是被公司派来搞技术支持的,现在活还没干完呢。 钱固然也没走,他是何考的上司,到合作单位这边来也算出差,反正是一把手,自己完全可以派自己出差,而且是有补助的那种。 当天晚间,石豪图夫妇又请客了,这次是小规模设宴,款待何考、钱固然与姚少兰,包间里只坐了六个人,除了石豪图夫妇还有一个兰九畹。 ** 228、兰草生芳玉有辉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李莼将在席间兰九畹介绍给了众人,称她是心盘门三阶术士,正需江湖历练,前段时间来到集团做了自己的助理,主要是为了学习生产经营管理。 李莼顺势又提到,兰九畹最近正打算与同门一起创业,已经选好了一个项目,想接手南花市郊的一个加工厂,还介绍了一番该加工厂的特色业务。 李莼并不讳言自己也参股了,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她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诉钱固然、何考等人,将来有什么定制加工需求,可以联系她或者兰九畹。 众人纷纷举杯,都说李莼太会做生意了,喝顿酒都不放过推销的机会。兰九畹表现得倒也大方,起身挨个敬酒,感谢大家将来照顾生意。 何考暗暗感叹,石豪图夫妇可是真给面子,今天的场合特意把兰九畹带来,就是给她介绍人脉,而在场的恰好都是自己人。 何谓自己人?就是这次救了石豪图夫妇的人。 按照术门的“官方说法”,首先是何考到惠实名品来出差,察觉到该公司技术总监石云路心怀恶意,引起了他的警惕。 何考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恰好来到南花的钱固然,钱固然于是在暗中观察石云路,作为望气门的四阶衙役,发现了石云路无意间对石豪图夫妇流露的杀意。 此时林青霜又带着两名门下弟子,趁着长假来到这边长见识,见到钱固然后得知此事,便有了后来的行动…… 本来今天这次小聚,石豪图夫妇还想请林青霜以及她的两名弟子,但林青霜已经带着弟子回栖原了。 石豪图夫妇清楚,如此恩情怎么感谢都不为过,而且这也是在惠明石家覆灭后,与术门中人搞好关系的绝佳机会。 遗憾的是,他们也拿不准对方都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林青霜前辈是什么都不缺的,钱固然这边还好,双方有业务合作,而且惠实集团早就将其道侣姚少兰聘为首席法律顾问。 就是不知何考有什么爱好,假如直接送钱送东西,又恐怕对方不接受,若被一口回绝反倒尴尬。 他们这种心态,早被钱固然看得透透的。老钱在酒桌上便故意垫话道:“小考啊,你好歹也得给石总他们一个感谢你的机会,免得天天一下班就跑来接你喝酒。” 石豪图赶紧点头道:“对对对,不知道何老师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上忙的?” 何考咋又成何老师了?他是被派到惠实名品搞现场技术支持服务的,客气点的称呼就是何老师。 何老师端杯道:“我这几天在惠实名品干活,感觉这家公司不错。方才李总要在兰师妹新开的公司里参一股,说得我都想在惠实名品参一股了。” 石豪图追问道:“您想怎么参股?” 何考实话实说道:“我听说入微门的邹执事曾打算出六百万,要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和一名董事名额,被石总拒绝了?” 一旁的李莼连忙解释道:“惠实名品还有别的合作方,我们也做不了那么大的主。当时就表示,可以给邹执事百分之十的股份和一个董事席位,白送的。” 钱固然笑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不用兜圈子,就因为你要白送,邹执事才打消了念头。我们听听小考的意思,假如不合适,你们也不用客气。” 何考:“我也出六百万,这是我如今能拿出来的全部资金,要百分之十的股份,假如百分之十多了的话,再低点也是可以的,但最好也要有一个董事席位。” 石豪图:“请问何老师是自己来当这个董事,还是委派别人啊?” 何考为什么要参股惠实名品,首先当然是因为看好这个项目,这与当初的邹添锦是一样的,而且他已基本了解该公司的估值情况。 在未上市前,至少在目前阶段,该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内部估值,差不多就在六百万左右。 这并不意味着拿六百万就能买到股份,只要项目好,股权转让肯定是会溢价的,而且惠实名品目前也不缺资金,人家未必会给你。 何考这么做,多少也是让石豪图夫妇别再有心理负担、总惦记着有救命之恩未报。只要他们点头答应了,这次的人情就算还上了,今后有事再说别的话。 石豪图没说别的,直接就问何考这个董事席位想怎么安排。 何考:“我想委派一个人来担任董事,这个人石总应该也见过,就是林青霜前辈的弟子黄泗。黄泗也是钱总手下的员工,我的顶头上司,而且我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李莼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这个安排太好了!黄董事要过来上班吗?” 她为何如此满意?因为这是一举两得。林青霜那边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设法安排林青霜的弟子,一样也是还人情。 董事有在公司内部担任高管的,也有没有其他具体职务的外部董事,平时只负责出席董事会、监督管理层。 何考笑道:“他来不来惠实名品担任具体职务,恐怕还要看钱总愿不愿意放人。” 钱固然摆手道:“我哪能做黄泗的主,他愿来就来,但我想林青霜前辈恐怕不太愿意放人。” 何考:“那就征求他本人的意见吧,但是我想他暂时只会担任董事而已,不会跳槽到南花来上班的。” 何考为什么要安排黄小胖,因为确实没有合适的人了,至少暂时没有,而且料定石豪图夫妇会很乐意接受,另一方面原因,也是让黄小胖给烦的。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黄小胖天天跟何考吹嘘,自己认识了一位霸道女总裁,就是锦行传媒的董事蒙芽。 后来黄小胖可能是对蒙芽有了好感,又开始犹豫郁闷,总感觉自己配不上对方。不就是个董事嘛,惠实名品可比锦行传媒强多了,何考今天就给他安排了! 钱固然:“小考啊,这事你还没跟黄泗说吧?” 何考:“酒桌上刚想到的,当然没来得及说,等回栖原我就找他商量,就算是帮我们一个忙,想必他不会拒绝。” 姚少兰适时插话道:“那我也帮点小忙,兰师妹这边的收购,还有何师弟的参股,法律手续就交给我来办吧。” 由于大家都喝了酒,便拒绝了下一场的娱乐安排,饭后石豪图派司机送客人回去,三名客人坐的是同一辆商务车。 先到了何考住的公寓楼下,钱固然把司机打发走了,何考请他和姚少兰上去喝杯茶。进屋后老钱便笑眯眯地说道:“小考呀,今天那位兰助理,对你好像挺有好感。” 九畹对何考,直觉中莫名就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人和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一眼见到另一个人,印象就是很不错。 老钱是精通望气术的高阶术士,当然能看出来。何考却明知故问道:“哦,钱总是怎么看出来的?” 钱固然:“我明明是你的领导,还是高了好几级的大领导,今天在酒桌上,她总共只敬了我五杯酒,却主动敬了你十二杯酒。 假如换个场合,我简直怀疑她想把你灌醉了干点啥!” 姚少兰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很正常吗?她自己也喝了,我看她就是开心。” 这两人都是望气门的术士,说的话也都对,何考又问了一句:“你们察觉到恶意了吗?” 钱固然:“没有恶意,我只感觉到她很高兴。你也别成天疑神疑鬼的,哪能人人都是石云路?” 何考不想再纠缠兰九畹的话题,主动开口道:“老钱啊,我前两天回了一趟栖原,在火车站碰到一名陌生的术士。” 钱固然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了,赶紧追问是什么人?何考拿出纸笔,画了几张不通角度的素描——姑且称之为素描吧。 何考并没有专门学过美术,可是以他如今的修为,意识与动作非常协调,线条可以勾勒得非常准确。 这样的肖像谈不上有什么艺术价值,用来辨认一个人却最适合不过。钱固然将这些肖像收了起来,假如下次见到那名陌生的术士,他也能认出来。 与此同时,石豪图夫妇与兰九畹正在车上聊天。 石豪图笑道:“没想到何考要入股惠实名品,还要推荐林青霜的大弟子来担任董事。” 李莼:“好事情啊,求之不得。这个人心思细,考虑得很周到。” 兰九畹问道:“邹执事当时要入股惠实名品,你们其实是拒绝的,为什么今天那位何先生要入股,你们却这么高兴?” 石豪图:“也谈不上拒绝,邹执事找我的时候,我就是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按今天的条件,邹执事当初如果想参股,我也是欢迎的,至少不会反对。” 兰九畹:“至少不会反对,但总不会像今天这么开心吧?” 李莼解释道:“不一样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邹执事投资六百万,是他只想拿六百万,并没有太当回事。何考投资六百万,是因为他只能拿出六百万,投入了几乎全部身家。” 邹添锦当初只是下一步闲棋,这事无论成与不成,对他本人都没什么影响。 何考是真正参与了这个项目,都来实地工作了,而且他的情况李莼从侧面也能了解到,这六百万,几乎就是他除了不动产之外能拿出的所有资金。 何考手头的资金,一是他平日的储蓄,二是将托林青霜出售野山参的收入,三是将金条出售给钱固然的收入。 这一年来看上去收入不少,但他的开销也很大,目前能拿出来的资金也只有这么多。 这不仅说明他真的很看好惠实名品这个项目,而且该项目的前景与他本人的利益也休戚相关,要百分之十的股份也不算占便宜。 还有一点原因,石豪图夫妇当然没好意思直说,何考这也是主动给了他们一个报恩的机会。 石豪图又叹了口气:“可是惠实名品这个项目,今年和明年恐怕都不会有分红。” 李莼:“总之不会坑他就是。”接着又扭头道,“兰师妹,我看你对那何考好像挺有感觉啊,在桌上总找他敬酒。” 兰九畹:“我也不太好意思总找你们喝,这个人还挺谦和的。” 谦和的何考送走老钱和姚律师后,又站在露台上远眺珠江夜景,他能看出兰九畹还不太适应社交,但也能感受到兰九畹很开心。 这种开心表面上似乎并无缘由,但能够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并且不与神秘的术士身份发生冲突,应该就是她内心深处渴望的。 何考也在问自己——他想要什么呢? ** 229、曾憾无处觅妖魔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总有人说欲望是痛苦的根源,其实它也是幸福的源头,没有欲望就意味着失去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克制欲望的欲望其实也是一种欲望,比如禁欲修行的和尚对“了无烦恼”的追求,只看人们如何去选择。 何考曾经只想好好活着,能够不再那么不安与焦虑。这一年来,何考在不知不觉中变化已经很大,毕竟已是高阶术士。 既已修成秘法,那么此生的追求,首先当然就是要达到尽量高的修为成就,说不定还能解开人生与世界更多的谜题。 眺望江景的何考又一次放飞了自我,就是字面意义的放飞——他的意识离开了身体,就以类似阴神出游的方式,沿着江岸飘向了不远处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刚掌握的术法手段,还需要习练纯熟。在无遮挡的空旷地带,他的“阴神”能飘出去一公里远,而那家酒店只有几百米而已,老钱与姚律师就住在那边。 以钱固然的级别,不需要石豪图像接待何考那样安排公寓,他在这家五星级酒店订了一间行政套房,就和姚少兰住在一起。 两人还没睡,就在客厅里坐着聊天,否则何考也不好窥探,非礼勿视嘛。 姚少兰正开口道:“小考觉得在栖原总是碰上各种麻烦事,所以让你派他到外地出长差,结果遇到的事更大……所谓缘法,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钱固然:“我若是他,也想清静清静,本以为惠明石家已经消停了,结果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就连邹执事差点都栽了。” 姚少兰:“小考现在是心有余悸,在栖原火车站发现一名陌生术士,都要特意提醒你。” 钱固然:“谨慎些是应该的,你若有类似的发现,也要及时提醒我。” 由这段谈话,就能听出老钱的嘴有多严!梅谷雨要到栖原分公司“上班”的消息,还有宗法堂布置给他的秘密任务,他连姚少兰都没告诉。 晚饭时明明已经喝了酒,可这两人好像还没过瘾,在何考那儿喝了两杯茶,回到酒店又开了瓶红酒,拿着高脚玻璃杯晃着抿呢。 钱固然说着话端着酒杯走到窗边,视线望向窗外的珠江对岸,却突然脸色一变,眼神中似有锋芒。 姚少兰惊觉变化,也扭头看向了窗外。窗外本空无一物,可是随着钱固然眼中的锋芒扫出,姚少兰也看见了一道虚影。 怎么形容呢,就像黑暗中用手电筒忽然照见了什么东西,接着就凭空消失不见,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姚少兰惊呼道:“那是什么?” 钱固然:“你也看见了?我感觉像是一道人影。” 姚少兰起身也来到窗边,抓着钱固然的胳膊道:“有点像传说中的阴神鬼物。” 钱固然:“可是这个世界并无妖魔鬼怪,那可能是一种窥探术法。” 姚少兰:“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们?” 钱固然:“这也不意外,就是我破坏了石云路的计划。听邹执事的反馈,那是一位江湖散人设局,就是石云路所说的法布尔。 那法布尔有六阶修为,在崇光与同伙一起埋伏邹执事时,但被古长老重创……说不定他还有同伙在南花窥探动静。” 姚少兰:“你察觉到敌意了吗?我好像没感受到什么恶意。” 钱固然:“我没感觉到敌意,只发现对方有点好奇。” 姚少兰:“既然没有恶意,那就不对了,不像你说的这种来历。” 钱固然皱起眉头道:“哪一门的术士,能掌控这样的术法手段呢,我好像没有听说过。” 姚少兰:“术门的各种神通,你也不可能全知道啊……”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突然又问了一句,“唉,会不会是隐蛾?” 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手段,很像传说中的隐蛾啊。钱固然闻言神情一僵,赶紧提示道:“不要瞎猜,有关隐蛾的事情,千万不要乱说!” 姚律师还真敏感,误打误撞竟然猜中了,只是她并不知何考就是隐蛾。 钱固然不经意间还透露了一个重要情况,就是这个世界并无妖魔鬼怪,看上去非常唯物。可是既有术法神通的存在,却无妖魔鬼怪,多少显得不太合理。 钱固然当年术法入门后,也曾有过修得一身神通、在世间斩妖除魔的理想,可是后来发现没有妖魔可除,一度还感到困惑与遗憾。 为什么没有妖魔鬼怪,他早年问过师父,年初接受二次传承时又请教过二长老这样的高人,答案多少令他有些沮丧——没有就是没有,因为从来就没有人遇到过! 别说是他,自古以来的历代祖师,都没有留下过这方面的记载…… 但是两人后来的这些谈话,何考就没听见了,他的意识瞬间回归了身体,身体也不禁出了冷汗。 上次在栖原火车站遭遇陌生术士的神识攻击,他回归身体后只是有轻微的针刺感,此刻脑袋却感觉被针扎了一样,甚至有些晕眩。 望气术擅察人与人,虽然在特定场合的用处很大,但总感觉威力有限……何考此刻才真正领悟到,没有哪一门术法是真正的鸡肋。 各门术法本身就有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效果,看来望气术就很克制隐蛾术。 记得在栖原火车站,何考坐到那陌生修士的对面才被察觉。但是今天晚上,他飘在窗外,离老钱还有好几米远,中间隔着一层玻璃,就被发现并攻击到了。 更意外的是,钱固然的神通,居然能“看见”他! 老钱坐在屋里可能就有所察觉了,否则好好地说着话,怎么莫名起身晃着酒杯跑到窗边来了?冷不丁就来了一记术法! 那是望气门的镇灵术,又戏称气场震慑术,借助神识施展,即可单体攻击也可大范围群攻。 举个例子,假如老师也会这一手术法,在一间闹哄哄的教室里咳嗽一声,可以让同学们都安静下来。 听上去好像用处不大,要说攻击性也是有的,主要是能够削弱对方的意志,使其更容易被说服,或者暂时忘记反驳与抵抗。 没想到老钱一眼扫过来,镇灵术差点伤了何考的“阴神”。 离体的意识本无形,当然也不会受到什么有形的损伤,只是神气损耗极大,人也感觉非常疲惫。假如这种损耗超过一定的限度,那就是真正的元神受损了。 这也令何考出了一身冷汗,看来意识离形也不是万能,今后若施展这种神通,最好还是离望气门术士远一点。 他取出三支醒神香,就在房间里点燃,然后开始定坐涵养。修炼中仍然意识离体,却没有到处乱飘,就悬停在身体上方。 醒神香呈淡绿色,点燃之后会留下纯白色的香灰,但挥发出的气体却没有烟,所谓的“香”也是无色无味的。 假如有人能看见何考的阴神,会发现醒神香点燃后那无色无味无形之烟,都飘向何考的身体上方,使他离体的意识变得更加凝实。 借助醒神香修炼涵养,第二天何考已经基本恢复,至少不再感到疲惫晕眩,但仍是有些蔫头耷脑,就像夜里纵欲过度似的。 他倒不是真的带伤,就是有些心情不佳,毕竟昨天网上让人给收拾了嘛,还发现自己最新掌握的神通也有明显的弱点。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何考有所收敛,没有意识离体乱搞试探,就是老老实实地修炼。姚少兰在南花待了一周,帮何考办完了入股惠实名品的手续。 何考原本是出差来搞现场技术服务的,结果干着干着就成了这家公司的股东。划走六百万之后,他手头可就没什么闲钱了,暂时也没法购置什么新装备。 还好有每月的工资以及出差补助,足够他个人消费了。 至于邀请黄小胖担任惠实名品的董事,何考特意林青霜与陈妈妈分别打了招呼,又找到小胖本人商量。 黄小胖矜持了好几分钟才答应,还强调这就是给何考一个面子。 时间又过了一周,何考终于等来了好消息,谷长老联系他说是已将蛾翼取到手,约他在栖原见面。 若是别人约,何考还得买张机票或高铁票装装样子,谷长老约就没必要装了,直接施展隐蛾之能回栖原,就在浦港镇老家见面。 谷长老倒也不见外,何考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在堂屋里泡好了茶,正在自斟自饮。 见到何考,他看似很随意地将一件东西放在了桌上:“这就是蛾翼,你先戴上吧。” 蛾翼虽是无形之器,但平日也有凝形之象,比如隐娥纱平常就像个眼罩,而蛾翼看上去就像两片根部相接的银制羽毛,环成一个手镯的形状。 此物看上去工艺非常精湛,令何考不禁想起了邹执事的随身法器锁玉柱,看来这一脉的炼器传承,其风格也是一脉相承。 假如何考不满意这个造型,也可以重新祭炼、把它变成别的样子,眼下倒用不着费这个工夫,先拿着用便是。 何考接过蛾翼是爱不释手,连连向谷椿致谢。谷椿笑道:“你如今突破了四阶,作为你的尊长,我也该赐器。 这件法器你要多熟悉,避免使用时出意外,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吗?你先试试,我且为你护法,万一从你天上栽下来,我还能捞一把。” 何考:“有,彩坪洞天。” 谷椿正在喝茶呢,闻言杯中的茶水突然洒出来好几滴,放下杯子道:“什么,你果然找到了彩坪洞天?” 何考:“您老也知道彩坪洞天啊?” 谷椿:“不是我知道,而是江老头推断,既然七大术门各有洞天,那么隐蛾门也该拥有一座洞天,名字很可能就叫彩坪洞天……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何考:“既然您老早就这么猜测,为什么今天才问?” 谷椿:“因为你今天才说!” 看来有些事情何考如果不想说,他老人家也不会问。何考尴尬道:“倒不是不想主动说,主要是前两次见面都太匆忙,有很多别的事情。” 谷椿:“不提别的事,请问彩坪洞天在何处?” 何考:“无处不在。” 谷椿:“随机门户吗?” 何考:“您老聪明,一下子就猜对了,我领您进去看看。” ** 230、直欲插翅飞云间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谷椿仍然坐在堂屋里,收敛神识避免打扰到何考施展隐蛾之能,忽见前方似有光毫自虚空中射出,凭空出现了一道门户。 这道门户有意思,就与堂屋的大门相重合。视线穿过大门原本看见的是小楼的前院,此刻却是一片谷地,远方有一座石坊与石桥。 何考的声音传来道:“谷师,请进!” 谷椿迈步走进门户,光毫消失,他就似在这世上凭空消失了,接下来出现的地方,就是谷地尽头的那座石龛,站在石龛中向外望去,是遍地繁花的飘彩坪。 谷椿转过身来,则是天然形成的石龛、石壁以及香案,石壁上的纹路就似一幅山水画,此刻正挂着那幅《谭仙拄杖图》,而何考正侍立一旁。 谷椿吃惊不小,看着何考道:“这幅画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既然已经打算实话实说,何考便不再隐瞒,介绍了这幅画的来历及其神异之处。 起初时,这幅画能克制隐蛾之能,谭仙人的目光注视就如同有人在观察。可是当何考突破高阶后,冥冥中感应到洞天召唤,而洞天的方位居然就是这幅画中的群山。 身为隐蛾,何考可以进入画中世界,便是属于隐蛾门的飘彩洞天。 这幅画的意义,不在于何考本人能否进入洞天,他甚至不需要真正得到这幅画,也不需要知道这幅在哪里,但对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何考曾做过一个试验,在固山深处抓了只猴子,不仅带入了画中世界,还通过画中世界带到了萨哇国。 这意味着什么?只要隐蛾出手,理论上一只猴子都可以穿行空间瞬移,这完全不科学!甚至都不玄学。 谷椿听完后眼睛珠子瞪得溜圆,何考从没见过他老人家有过这样夸张的表情,还好谷长老毕竟定力深厚,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谷椿:“见画如见谭仙人,我得先祭拜祖师!” 谷椿不仅是心盘门的掌门,少年时拜的第一位师父也是丹鼎门术士,修炼丹鼎术突破四阶,后来却被当时得心盘门掌门何宽中截胡了,令其拜入了心盘门。 另一方面,谭仙人也不仅是丹鼎门的祖师,更是整个术门的祖师。 何考布好香案,取来白玉烛和醒神香。谷椿亲手点燃,吟颂祝词行大礼祭拜,而后伏地良久。 何考在一旁静静地等候,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见谷椿直起身体,何考赶紧上前道:“您老有何感受?” 谷椿叹息道:“果然是见画如见谭仙人。” 何考:“画中的谭仙人,告诉了您什么?” 谷椿:“与各宗门的二次传承一样,我得到了隐蛾术高阶法诀,似是心印传授,与其说是谭仙人所传,不如说是这座洞天神意所传。 但我并未修炼过隐蛾术,凭空得高阶功诀,尚不能解读。除此之外,画中谭仙人好似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只可惜我修为太低,不能尽解!” 他老人家这番话,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各大术门的二次传承,未必需要尊长授法,还可以通过仪式,得到洞天神意的心印传承。 但想解读心印,前提是将相应术法修炼到高阶,谷椿修为虽高却没练过隐蛾术,所以暂时也解读不了。 这一点也好解决,隐蛾术低阶法诀,何考都可以传授给他老人家。 何考:“您老的修为还低啊?” 谷椿苦笑道:“在谭祖面前,在天地大道面前,我这点修为算什么?”随着回答发来一道神念,解释了刚才拜祭时所悟—— 很多东西哪怕谷椿没见过但也听说过,至少没有超出他想象力,这幅画却不然。 他原以为此画是一件洞天神器,画中有一个洞天世界。洞天神器能打开不同的门户,通往不同的地方,这种事虽没见过但也可以想象,至少在里能看到。 谷椿真正难以理解的是,以何考区区四阶之能,为何就能通过这幅画穿行空间,而且还可以带着猴穿行?除非另有仙家高人施法相助,否则不可思议。 别说何考这样的真蛾之能不可思议,黄小胖那样的假蛾之能也无法理解。 若是个神仙也就罢了,瞬移就瞬移吧,你是神仙算你厉害,可黄小胖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啊。 所以真正令谷椿困惑的问题是——隐蛾之能究竟是怎么回事?祭拜之时,冥冥中似神念落下,其真意却非谷椿所能尽解。 所谓隐蛾之能,念之所及可以到达世界上任意地方,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则看隐蛾的修为。 为什么呢?没有为什么!就像问光速为什么不变一样,它就是宇宙间的一个基本原则,相当于数学中的公设。 也可以换一种理解方式,比如隐蛾就似被临时赋予了仙家之能……至于这种理解方式对不对,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谭仙人没有直接回答。 或许真正的答案,已超出谷椿的境界太多了吧。 至于这幅画,无论它在哪里,隐蛾突破四阶后都能找到。何考没有去找,只因在此之前就已经拿到手了。 这幅画并非洞天神器,甚至都不算一件神器,当然了,你要非将它理解成洞天神器也可以。至于它究竟是什么,谷椿没听懂,或者是谭仙人没回答吧。 这幅画是谭仙人传给弟子雷盾子的,当时画上只有山水,后来雷顿子又在留白处添上了谭祖本人的画像。 谷椿在祭拜时得到的信息,能跟何考解释清楚的,大致就是这些。 何考很不解地问道:“雷祖为何会在画上添了谭祖像,而后又让它流落世间呢?” 谷椿点头道:“你果然也想到了,可惜我不知答案,只能稍作推测……” 雷盾子就是重整术门、建立宗法堂的关键人物。 这幅画是飘彩洞天的寄托之物,只有隐蛾才能打开。雷盾子并没有将之留在术门,而是任其流落世间,应该就是留给隐蛾的。 如此神物也不怕损毁,哪怕在凡人眼中好像是损毁了,其实还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莫名恢复。 当时的雷盾子应该知道,隐蛾还在世间传承,隐蛾术也有流传,希望隐蛾能够修炼隐蛾术有成,从而找到这幅画、恢复隐蛾一脉。 雷盾子所处的年代,还不具备恢复隐蛾一脉的条件与环境,若贸然为之,好不容易重新整合起来的术门,说不定又会陷入内乱,只能留希望于后人。 千年之后,这幅画落到了入微门弟子张燕飞手中。张燕飞或许研究出来一点什么,他之所以通知丹鼎门,可能也是想从丹鼎门术士那里了解此画更多的玄妙。 可惜代表丹鼎门前来的万钟乐等人,对此画的了解有限,因此令张燕飞很失望。 张燕飞并没有将真画交给万钟乐,只是给了他一幅赝品,回头却将真品送到全国去参展,可能就是想寻找隐蛾吧。 若隐蛾不出现,或者说没有获得隐蛾身份,这幅画也不能发挥真正的用处,张燕飞应该也存了成为隐蛾的心思…… 张燕飞已不在,也就没法问他是不是这么想的了。 但这幅画还真的把隐蛾给引出来了,被黄小胖顺手牵羊拿走了,最终落到何考手里,只能说冥冥中或许真有天数。 这一切都是谷椿的推测,至于事实是否如此,他老人家也无法确定,但至少可以做一个测试。 何考在突破四阶前就已经拿到了这幅画,但是换一种情况,假如他突破四阶时手中并没有这幅画呢? 说到这里,谷椿笑道:“小考啊,我把这幅画带出去,试试看你能否找到? 你也别担心,当初江老头找到我和老李,我们三个都立过誓,不会对你不利,更不会贪图你的任何机缘,还会为你保密。” 何考把画摘下来卷好,交给谷椿道:“假如您老都信不过,我都不知死多少回了……但今天我们进来,不是为了测试蛾翼吗?” 谷椿:“蛾翼不着急,还是先测试这幅画。” 何考凑过去道:“假如搞不明白,是不是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谷椿:“我老人家岂能没有这种定力?这孩子怎么回事,别墨迹了,赶紧开门送我出去,过半小时出来找画!” 何考:“您老想去哪里?我只能把门户开在曾去过的地方。” 谷椿:“就开在刚才的地方。” 何考打开门户,谷椿又走回他家堂屋,紧接着御岂一朵云,飞向了镇子外面的白马山深处。谷长老在山中找了个隐蔽的洞穴,将画就插在了岩隙里。 到了约定的时间,谷椿正向山洞入口处张望,却突然一转身。只见何考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山洞中,伸手便取出了那幅画。 谷椿:“你是怎么找到的?” 何考:“我根本就没找啊,在飘彩洞天中自能感应到这幅画的位置,穿行过来正看见您老探头朝外望呢……您老应该是收敛了神识,否则我也过不来。” 测试结果出来了,隐蛾本人突破四阶后,就能进入飘彩洞天。而隐蛾进入飘彩洞天后,就能感应到这幅画的位置,无论它在哪里都能找到。 理论上只要有隐蛾在,这幅画根本丢不了。 隐蛾本人出入飘彩洞天并不需要这幅画,那么这幅画的意义何在?有这幅画便可以不受隐蛾之能的限制,当着他人的面打开门户,甚至带着猴子出入洞天。 难怪雷盾子没将此画留在术门,它如果供奉在洞天中的祖师殿,随时有人值守,隐蛾根本没机会拿走这幅画。 令其流落民间,才有机会被隐蛾所得。 测试印证了谷椿的猜想,他老人家不禁有几分自得,老少二人再次回到飘彩洞天,这回终于该测试蛾翼了。 谷椿抬头望天道:“你直接瞬移到高空,也别太高了,五百米左右就行,试着滑翔下来。” 何考面有难色:“别,别一开始就玩这么大的!我还没试过,别不小心摔死了。” 谷椿:“你担心我接不住你吗?” 何考:“先易后难,我先在平地上试。” 何考首先选择在平地上飞奔,纵身一跃尽量跳得高一点,施展御器之法,背后展开了三对无色透明的羽翼,翅膀一大两小真像只蛾子,然后晃晃悠悠落地。 他并没有飞起来,蛾翼只是起到了落地缓冲的作用。 心中有数之后,他又在附近找了一道山崖,只有五米多高,以他的修为就算跳下去也不至于摔死,然后加速冲向山崖,向着高空一跃而起展开蛾翼。 这回他倒是飞出了很远,但基本上只是滑翔而已,小心控制着身体姿态。法宝的妙用就能平衡风压,掌握简单的稳定技巧并不难。 试了几次之后,他又开始尝试着振动羽翼,以一种奇妙的节奏,还真的在空中保持了飞行状态,但是速度很慢也很吃力,比他全速跑步时还要慢,就像个低空小电驴。 以他目前的的修为,此器的极限翼展能达到十米。 蛾翼是无形之器,御器之法可以控制翼展的大小,何考刚开始心里没底,所以尽量将翼展放到最大程度,后来渐渐发现这样并不合适。 最大翼展不仅极大地耗费神气法力,而且他本人的形态是一只大蛾子,并不是一只鸟。 将翼展收回一半,保持在五米以内,也就是左右各展开两米多,对他不超过一百公斤的体重而言,是操纵起来最适中的。 谷椿也没说什么,就远远地看着他扑腾,过了半天终于以手扶额道:“你如此谨慎,也就不需要我护法了,自己慢慢折腾吧,只需小心别在空中神气耗尽。” 何考玩得正起劲呢,闻言收起蛾翼落地道:“您老别着急走啊,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呢,希望您老能帮个忙。” ** 231、晓日乘风惊黄鹊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要谷椿帮什么忙?就是最近掌握的意识离体之法,他想让谷椿这位高人帮忙做个测试。 首先是在他观而不想的状态下,多远距离能被察觉?其次是有意窥探时,又在多远距离会被发现? 谷椿闻言惊讶道:“阴神出游,这就是隐蛾门高阶术士的独家手段?你怎么不早说!” 何考嘿嘿一笑:“刚才太兴奋了,一心只想着试飞,您老又打了个岔,此刻才想起。” 测试方法很简单,谷椿在附近找个小山窝离坐着,就保持平常状态。何考的意识离体,绕着他在附近飘呀飘…… 假如距离保持在百米开外,谷椿只要不刻意展开神识查探,就不会发现他。 倒不是说谷椿没这个本事,这就像隔壁人家的蚊子,凭何考的能力以精微的神识肯定能够发现,但没事的时候谁又会注意到呢?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触动谷椿的反应。 可是一旦进入百米范围内,谷椿就会心生感应,接着神识扫来便能发现他。 接下来是第二项测试,谷椿尽量控制神识不带丝毫伤害性,心相中似能看到一道虚影。虚影当然很难认出来是谁,但谷椿已知其来历,便可认出何考神魂特征。 而何考的感受,只要被谷椿的神识锁定,他的“阴神”就动不了,也就是说没法再四处乱飘,唯一能做的就是瞬间回归身体。 可是他的意识回归身体后,谷椿的神识跟着也就到了,将他整个人都锁定了。 第三项测试是有意观察,带着某种特定的情绪,何考发现无论多远的距离,谷椿好像都有所感应,且在二十公里内都能发现他。 带着情绪的有意观察是什么意思?就是何考刻意动念设想——要对谷椿做些什么,比如敲他老人家的脑门、揪他的耳朵,或者扔块石头…… 离体的意识当然做不到这些,但并不妨碍何考动这些念头。 何考的意识离体最远也只有一公里,为什么还能跑二十公里远去观察谷椿呢?很简单,他本人离谷椿二十公里远就行了! 由于地形的阻挡,他在二十公里外已经看不到谷椿了,可是阴神飘到高空,则依然能够观察到山窝里的谷椿。 这只是一种被动的观察,理论上距离可以无限远,比如月亮在三十八万公里开外,人们抬头仍能看见它。 二十公里外看一个人,就是很难分辨的一个小点。谷椿为了方便他观察,还特意施展了可以释放出强光的法术,好让他离得很远都能看见。 这就是离体意识与神识查探的区别,何考的神识绝对查探不了这么远的东西。 超出二十公里之外,何考带着情绪地有意观察,谷椿也有感应,就似莫名的心血来潮,但他老人家已发现不了何考的“阴神”,也查探不到何考的位置。 一系列测试都有了结果,何考今后若遇到谷椿这样的高人,什么情况也心中有数了。须知谷椿的修为境界虽比不上江道祯,但宗法堂众长老中却号称斗法第一。 谷椿最后也提醒何考,绝不能有此手段就肆无忌惮。阴神出游看似无影无踪,但高人的神识还是能给他造成伤害的,重创之下可令其昏迷不醒,甚至还有可能要命, 但是谷椿也承认,这种手段段实在是诡异难防。要知道这可不是隐蛾的手段,而是隐蛾门高阶术士都能掌握的神通! 以谷椿的修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居然能让何考的“阴神”潜近到百米开外,这个距离已经可以观察到很多东西了。 谷长老居然也是个研究型的术士,他接着又提了个新想法,做了一个何考此前没想到的测试,就是让何考阴神出游去找东西——找一件他原本认识的东西。 他老人家把何考平常用的手机拿走了,藏在山中某个地方,然后告诉何考手机就在其神识可及的范围内,看他多长时间能找到? 假如在空旷地带,何考神识所及的范围有3.14平方公里,但要他延伸神识一寸一寸地去搜索每一片地方,短时间内就算累死也办不到啊! 除非运气特别好,否则在平常情况下他得找很久。 但何考瞬间就办到了,元神中显化手机的样子和物性气息,那就是他平常熟悉的东西,然后阴神出游以瞬移之法,直接就到了手机旁边。 下一瞬间,他本人也跟着瞬移到了手机旁边,弯腰就给拣了起来。手机不仅找到了,还给拿回来了,因为他不仅是何空儿,还是隐蛾本蛾。 谷长老可够坏的,竟然把手机藏在了一个兔子窝里,窝里还有几只刚睁眼的小兔子。何考拿到手机之后,突然收到谷椿的一道神念:“找我!” 何考这才发现,谷椿竟然消失不见了。 何考对他老人家当然非常熟悉,意识离体用刚才的方法……竟然找不到! 谷椿其实离他只有三百米远,坐在一棵大树背后,气息与与山川草本一体,阴神发现不了,就连神识扫过都无法察觉。 何考开口喊道:“别躲啦,我找不到您老人家!” 谷椿的状态随即就有了变化,气息不再与山川草木一体,但也没有任何神气波动,变得就像一个寻常的老头。 何考随即就发现了他,接着瞬移到大树前,绕过大树道:“您老人家可够能躲的。” 谷椿笑道:“再试一回!”然后驾起云纵身一跃,又不知落到了山中何处。 何考再用同样的方法寻人,随即就感应到了谷椿的位置。他老人家并未刻意收敛神气,何考的“阴神”倒是过去了,但随即就被锁定,本人也无法瞬移而至。 谷椿最后总结道:“你发现我的同时,我也能发现你。你的神通若用来寻人,找普通人还可以,遇到高手的话,要么发现不了对方,要么也会暴露你自己。” 何考:“看来限制还是很大。” 谷椿却很郑重地摇头道:“不,此等手段已足够惊世骇俗!看来传闻虽有不实,但也并非全是虚言。” 上次法布尔提到千年前的几个传闻,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世上任何一名术士只要被术门“标记”,隐蛾就能追踪到。 这当然是夸张了,何考自知根本没那个本事,可是今日在谷椿的配合下试演神通,阴神能够到达的范围内,他的确可以瞬间追踪到“熟人”。 所谓“熟人”,就是像谷椿这样他认识且熟悉的人。 那么宗法堂搞的术门弟子大普查,是否也算某种性质“标记”呢?术门弟子上报的资料,尤其是本人的音、视频资料非常详细,以至于何考见了面就能认出来。 那么根据这些资料,他是否就能追踪到这些人呢?目前看尚无法做到,至少不能仅凭档案资料就能追踪到某个人。 可是见面认出此人后,理论上他就能够追踪了。 虽然这种追踪的距离很短,不超过神识所及的范围,目前最远也就一公里左右。可是等到将来他的修为更高呢?谁也不知隐蛾之能还有什么变化。 已经得出了测试结果,谷椿终于告辞离去,临行时又问何考,暂时需不需要那幅画卷?假如他最近用不到,那就把画卷交给他老人家带走。 对于隐蛾门普通弟子而言,进入飘彩洞天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得到二次传承。目前兰九畹等人还远没到这一步,所以何考也用不上画卷,就把它交给了谷长老。 谷长老这次不去栖原了,要何考将门户开在南花,他想“顺道”去南花看一眼,如此也省了坐高铁或飞机的功夫。 送走谷长老后,何考就开始撒欢了,以御器之法展开蛾翼在天空乱蹿,时不时还栽个灰头土脸。还好他飞得高度有限,且本身又有瞬移之能,倒也没造成什么伤害。 这种事情是会上瘾的,何考是越玩越来劲,一直玩到神气法力难继,他才意犹未尽地收了神通。 不仅法力难继,时间也不够了,仗着自己能在黑暗中视物,他歇一会儿玩一会儿,已经折腾了一整夜,该去惠实名品工作了。 蛾翼的操控之法,他已基本摸清,可以做到在低空短距离低速飞行……蛾翼毕竟不是飞天神器,换成普通术士也就能做到这样了。 但何考不是普通术士啊,他是隐蛾,只要无人观察,念头一动便可瞬移到千米高空,既可以像鸟儿那样迎着上升气流翱翔,也可以高速滑翔俯冲。 整个白天上班的时候,何考都有些心不在焉,还悄悄服用了一枚菩提子恢复神气法力,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总盼着下班后再去演练蛾翼。 其实他身为集团大领导的贵宾、本公司的重要股东,就算翘班也不会怎样,但何考的定力还算可以,仍然坚持完成了工作任务到点下班。 还好今天没人宴请,他连晚饭都没吃,回到公寓后关上门便进入了飘彩洞天。 这次他首先瞬移到了百米高空,然后展开羽翼滑翔,并时不时振翅加力,飞行起来果然更持久……接下来他一百米、一百米地往上加高度,直至千米高空。 他已逐渐掌握了飞行技巧,感应着高空的上升气流,像一只怪鸟般盘旋,这么飞还挺省力。 但是再省力也有消耗,因为御器就要动用法力。通常的斗法,时间往往是很短暂的,谁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地输出。 此刻何考并非是与谁斗法,只是尽量保持一种低消耗地状态,他在最省力的情况下,极限御器时间能达到半小时左右。 这也是一种磨砺,坚持习练也可促进神气法力增长。 蛾翼展开后是无色透明的,普通人几乎看不见,只有用神识才能勾勒出其轮廓。因此何考飞在天上的样子很怪,远望过去就像是一个人在飘。 像飞蛾一样的翅膀,稳当然是稳,速度却快不起来。等何考尝试得差不多了,他便换了思路,收起蛾翼开始在空中瞬移。 谷长老给他蛾翼的本意,就是为了加个保险,防止他在空中瞬移时意外坠落。 何考这次直接瞬移到千米高空,现身后便开始了自由落体运动,然后又瞬移了出去,在空中留下一连串的身影,每次横向瞬移的距离都控制在五百米左右。 为什么是五百米而不是一公里?因为这是一个最佳的距离,一公里已是他神识延伸的极限,需要的反应时间更久、对法力的消耗也更大。 这样的瞬移并不是飞行,但速度可比飞行快多了,具体能有多快,取决于何考的反应。 何考瞬移到一个新位置后,再度将神识延伸到五百米外,然后瞬移过去,这个时间差不多需要两秒,而两秒钟他已经下落二十米了。 所以他每一次瞬移,都是向前方五百米,同时也向上方提高二十米。两秒钟五百米是什么概念?与亚音速民航客机差不多,时速可以达到九百公里。 但何考毕竟不是民航客机,假如以最快速度连续瞬移,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得歇,假如不歇恐怕就得神气耗尽。 在神气耗尽的情况下掉落,就连蛾翼都展不开,除非再背个伞包才能救命。 彩坪洞天的面积大约有三百平方公里,直径最多二十公里,何考如果全速瞬移,不用两分钟也就走到头了。 洞天的边界是虚空,怎么瞬移都出不去。何考无法理解这种空间结构,其边界就似将无穷无尽的空间都压缩到了一起。 更神奇的是天空,白天烈日高悬,夜里星月满天,可是无论他怎么瞬移,所能达到的最高位置也就离地四千米左右。到了这个高度,仿佛就碰到了无形结界。 何考无法冲出洞天结界之外,那就在这三百平方公里范围内转圈巡游。 天色渐明,山中传来各种鸟鸣声,已有早起的鸟儿出来找虫了。何考正瞬移出现在一片山谷的上空,隐蛾之能却突然受到了限制,下一次没能瞬移出去。 还好他反应快,及时展开蛾翼切换到滑翔飞行状态。 飘彩洞天中并无其他人,是谁打断了何考的瞬移?何考展开神识查探四周,随即就发现了作案者,竟是山中的黄鹊。 起初是一只鸟注意到忽然出现的他,而后又变成了一群! ** 232、暗夜流光化幽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鸟兽的观察,会不会限制隐蛾之能?何考曾做过很多实验,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的,但在某些情况下也会发生。 他得到的结论,既与动物的种类有关,也与动物的个体有关,甚至与同一只个体的状态有关。 有的动物行,有的动物不行;就算同一种动物比如狗,有的狗可以,还有很多狗却做不到;就算是同一只狗,也可能有时候行,有时候不行。 何考原先不会飞,跟鸟打的交道并不多,用山中的野兽做过测试,但试最多的是狗,因为狗在乡下和城里都很常见。 什么狗才能做到呢?首先当然是那些特别聪明的狗,但这个概念太模糊,后来何考才渐渐确定,应该是那些能认出他的狗。 那么猫呢?有少数狗能做到,但何考还没见到猫能做到。或许他的考察样本还太少吧,也没养过猫,若是自己养的猫说不定也有可能…… 山中的野猴的观察,有时候也能限制他的隐蛾之能,这些猴子肯定不认识他,却能认出他来。 “认出”这个概念,不是猴子认出他是何考,而是能确定他是一个与自己不同的、独立的、可以自主活动的生命个体,并且在有意地观察。 但是这种观察,需要何考走近到一定距离并有一些动作,才会有效。假如何考离得稍远一点且不发出动静,猴子就算能看见他,也无碍隐蛾之能。 为了确定什么样的动物会限制自己的隐蛾之能,何考还特意跑过很多趟动物园,他发现虽然大多数动物都有感官,但它们的观察只有现象意义,却不会去分析这些现象。 比如青蛙会吃虫子,但它们并没有虫子的概念,更不会分辨某只虫子与其他的虫子有什么不同,只是本能的观察到了属于食物的特征。 自我意识越清晰、能分辨出不同生命个体、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能理解与思考的动物,在观察他时,限制隐蛾之能的可能性就越大。 鸟类能做到这一点的极少,但何考今天遇上了。这种鸟的样子很像喜鹊,身形比普通的喜鹊显得更纤细一些,羽毛是黄色的。 其双翅以及尾羽黄白相间,黄色部分稍深一些,而颈部和腹部的软毛则是浅色的,眼神很机灵的样子。 有一只黄鹊方才恰好振翅飞起,何考突然出现在它的斜上方,便被它发现了。它还好奇地飞了过来观察,带起了后面的一群黄鹊。 何考无法再瞬移,只得展开蛾翼在空中飞翔,周围则有一群鸟伴飞,这群鸟儿可能是觉得这个大家伙很奇怪吧? 过了没一会儿,许是因为何考的速度太慢,也可能对他失去了兴趣,这群鸟便离开了他朝前方飞去。 可是何考仍然处在一种被观察的状态,扭身一看,最早发现他的那只黄鹊居然还在呢。何考哭笑不得地喊道:“别盯着我啦!把你的同伴都带远一点。” 也不知黄鹊听懂了没有,许是通过观察感觉何考并非食物,也没什么危险,黄鹊便不再关注,振翅加速向前方飞远,拐了个弯将一群黄鹊都带出了前方的山口外。 这只黄鹊是这群鸟中最好奇的一只,好像也是鸟群的头领。只听说过猴群有猴王,还没听说过鸟群也有头领的,这倒是稀奇了。 飘彩洞天里也有猴,金丝猴,但何考在天上瞬移并未惊动它们。因为何考瞬移时的轨迹与大型猛禽并不一样,而是从一个点消失,突然又出现在另一个点。 经过这段时间的演法试炼,隐蛾突破四阶后的能力,以及隐蛾门四阶术士所掌握的手段,何考基本都摸清楚了。 人首先要搞清楚自己有多大本事、能做到哪些事情、能力的边界又在哪里?何考对此认识得倒是很清楚。 鸟群飞远后,何考却不再瞬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刻就展开羽翼,享受着在晨曦中飞翔的畅意。 这种感觉很上瘾啊,容易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但何考自知远没那么大的本事,而且他的隐蛾身份很敏感,绝不能轻易暴露,更需要好好修炼才有自保之能。 接下来这段时间,何考除了潜心修炼还做了一件事情,就像他去年买车之后,尽量涉足更远的地方,为穿行空间留下一个个“锚点”。 隐蛾之能是可以瞬移到曾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前提是他去过的地方足够多。 但是这一次他不开车了,因为开车的速度太慢、限制也太多,而且他也基本没在空中瞬移,因为那样太容易暴露,能走地面就尽量走地面。 他已熟练掌握了连续瞬移的技巧,就像每一步都能踏出五百米、平均两秒钟踏出一步,地面上的时速与空中几乎是一样的,最高都是九百公里左右。 如此出行基本上都选择在行人稀少的夜间,他一夜之间可以走出很远,唯一的限制就是神气法力,每隔不到半小时就要停下来休息很久。 他特意在在元神中勾画了一张地图,首先将东国主要城市都给标了出来,形成一个个节点,然后再依次将这些节点点亮。 隐蛾做这些实在太方便了,他可以选择不同的地点出发,比如分别以宽春、南花、栖原为中心,螺旋形向周边扩展。 栖原周边的地域,主要城市和交通节点,何考去年都已经点亮了,那么今年就继续向外扩展,与南北两片区域连成片。 将地图上的网络节点搞得太密也没有太大必要,更有意义的是继续扩展足迹网络。所以他又抽空飞到了西京、滇湖、鄯宁、喀市等好几座城市。 何考以这些城市为中心,螺旋形向外拓展足迹范围。 有时他会经过热带雨林、湖泊沼泽、险峻深山……要想记住自己曾到过的地方,其实并不轻松,用瞬移的身法,很多一闪而过的地点,平常情况下是很难记住的。 尤其在天空上或开阔的水面上空,由于没有参照点,他也没条件记住,除非周边景物有特别明显的参照能留下印象。 起初时,何考每走百里左右,都会暂时停下脚步,一是为了恢复神气法力,二是为了在元神中留下此地印象。 三阶术士就有元神清明的境界,以他的四阶修为只要刻意去记,基本都能记得住。 但是总这样走走停停的话,实在很耽误时间。各门术法千变万化,肯定有针对性的解决办法……办法是现成的,就是心盘术。 何考平日兼修下的功夫最多的也是心盘术,甚至还得到过谷长老的亲自指点。 在这场“点亮”地图的旅途中,何考发现了心盘术对隐蛾之能有极大的帮助,所以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只是选择一两种应用术法修炼,而是从头开始兼修心盘术。 就算使用瞬移赶路,他每次瞬移的距离也就控制在五百米左右,都是神识先至而后人再跟着瞬移,也就是说他所走过的路线都是神识扫过的地方。 按照心盘术的要求,他可在元神中构筑一座心盘,这不就是他所要点亮的地图吗? 与传统或正统的心盘不一样,他所构筑的心盘并不是整片的立体图景,而是一系列的点和线。 怎么形容呢,就像在一个大型沙盘上点起一盘盘蚊香,这些蚊香是从中心位置开始点燃的,香火螺旋形向周边蔓延,香灰撒落地方便是他构筑的心盘区域。 何考已有四阶修为,理论上可以兼修其他的术法。 但一般的四阶术士往往只是选择一两道应用术法,除非是修为久久难以精进,才会从头兼修另一门术法以做参悟借鉴。 而且在大部分情况下,很多人也不是说兼修就能兼修的,首先要得到完整的法诀传授。何考却不存在这种限制,他早就得到了七大术门完整的古法传承。 他这种行走各地不断“点亮地图”的修炼方式,又与心盘术极为契合,所以很快就将心盘术修炼入门……不到两个月时间,居然已成为一名三阶旅行家。 此时若不经意间展露心盘术的修为境界,已没人会质疑他是谷椿的秘传弟子。 何考甚至又想到,兰九畹既然登记在心盘门的谱册中,将来也应该去兼修心盘术,避免露出破绽。 之所以修炼精进如此之快,不仅是他的天资出色且已有四阶修为,更重要的是,普通的心盘门弟子哪有他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 其实连兰九畹也不能,哪怕她将来成为了隐娘,也只是隐蛾门的普通术士而非隐蛾。 凝炼心盘的过程也就是凝炼元神的过程,何考明显能感觉到修为法力的增长,一个最简单的参照,成为三阶旅行家之后,空旷地带神识达到的最远距离已超过了一点五公里。 他平时瞬移赶路每一步的距离也随之增长,控制在八百米左右,理论上超音速了,构筑心盘的速度也快多了。 你可以想像一下,一架超音速的飞机,在地图上选几个点为中心,以差不多百里的间距向外飞螺旋线,且不受地形限制可以随时起降,加油检修后继续飞。 不到两个月时间,几盘“大蚊香”的“燃烧线”就触碰并交叉到了一起,何考的足迹就已经基本覆盖了整个东国,连带还覆盖了周边国家的不少区域。 下一步的目标,可以覆盖东国所在的大陆,再下一步,则可以覆盖整个星球上的所有大陆……想实现的话恐怕很不容易,但人总得有个目标不是吗? 当然了,何考并不是所有地方都会乱闯,比如凤尾乡他就刻意避开了,足迹只经过了附近的山坪县。 还有一些过于高大的山峰以及面积广阔的湖泊与海洋,何考也绕开了。 何考不仅在国内转悠,也去国外逛。年初的时候,他就曾分别去了萨哇国与毛罗国境内,如今选择的区域中心城市滇湖以及喀市,其实也离边境线不远。 何考增长的不仅是修为,也是阅历和眼界,他见证了各种自然风貌、风土人情、社会制度、人间百态。 他只是一个隐匿的旁观者,身份和能力多少也会影响到性格与习惯,他尽量只藏身于暗处观察,并不会轻易现身做别的事情……除非实在没忍住! 那是在萨哇国境内,地点自萨哇国的南部,属于一个半岛地带。这里的人烟很稠密,但社会发展还比较滞后,有一点像东国几十年前的样子,但社会制度截然不同。 总之这里虽有秩序,但要比几十年前的东国乱得多。那夜何考经过一座城市的郊外,在一条坑洼的公路边暂时休息,见到一辆车飞驰而来。 所谓飞驰,就是司机已经尽量将油门踩到底了,可是这种坑洼的路面,再快也快不起来,开得太快反而容易伤到底盘,甚至导致车辆失控。 何考一眼扫过去,已经看出来那辆车在漏机油,果然一个弹跳之后就熄火趴窝。 开车的是个年轻的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很慌张地打火,可是车怎么都启动不了,这时后面又传来了声音,有一辆摩托飞速驶来。 女子赶紧弃车钻进了路边的树丛,拼了命的往远处跑,不小心被绊倒也赶紧爬起来,恰好从何考身边经过。 但是树丛很密光线很暗,她并没有发现何考。 摩托转眼就追到了汽车旁,骑摩托的是一名男子,并没有戴头盔,看形容在三十左右,见车中没人便望向了路边,然后从车斗中拿出一把砍刀追进了树丛。 萨哇国这个地方很乱,尤其是非旅游区的相对偏远地带,听说还有贩奴交易。一条大汉手持凶器在大半夜追一名漂亮的单身女子,显然不是好人。 何考却觉得那歹徒有些不对劲,倒不是因为他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而是他居然准确地知道女子逃跑的方向。 须知这里没有路灯,男子也没有打手电,女子已经跑出很远了,虽然在树丛中留下了不少痕迹,但普通人是很难发现的。 ** 233、遇事须将因由问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当即就判断出那“歹徒”是一名二阶术士。 在光线这么差的地方,还能分辨地上的脚印和折断的树枝、被踩踏过的草叶,说明其感官超凡,看其气血状态也很完足。 但此人是根据痕迹来追踪的,并没有立刻发现几十米外的女子,又说明其尚未掌握神识。 女子可能也认为歹徒找不到她,黑暗中蜷缩身体躲在一个土坡后面,周围都是浓密的树丛,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但那可怕的脚步声还是一步步走近了,只听几声劲风响过,两根灌木枝被劈开,一只靴子踏在眼前,光线随之照了下来。 原来是那歹徒取出了手机,终于打开了手电,另一只手中则是明晃晃的刀锋。 女子翻身跪倒,惊恐道:“常哥,不要!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男子却不假辞色挥刀欲砍:“我要你死——!” 这两认说的都是东国语,带着浓重的山闽口音,何考处理苦茶手下的清洁工高晨树时,曾去过山闽省,与当地人也有过不少交谈,熟悉这种口音。 这一刀却没砍下去,因为旁边有人轻喝道:“刀下留人!” 男子一怔,恍然有种穿越感,这是串到古装剧了吗,有人要来劫法场?夜半无人的树丛中,居然还能听到这么纯粹的东国语台词。 但他的反应很快,刀已经举起来了,随即拧身变换方向,横着刀面就朝何考拍来……但只见眼前一花,刀不知怎么就被何考夺走,随即他也被拍翻在地。 男子还想挣扎,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居然一时闭气晕厥过去。 他趴下的时候,还露出屁股后面别的一把手枪,方才没有用枪而用狗腿刀,应该是不希望枪声惊动远处的人。 女子看见这一幕,惊喜地喊了一连串的话。 反正何考是一个字没听懂,估计说的外国话,何考此时也打开了手电,沉声道:“你还是说东国语吧。” 女子就像遇到了救星:“你是东国人?我也是东国人,救救我……谢谢你救了我!” 何考:“你已经安全了,现在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女子指着那男子道:“我是东国游客,被这里的黑帮盯上了,他们要抓我……” 何考:“抓你干什么呀?”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这里黑帮绑架,可以有各种目的,比如索要赎金、贩卖器官,年轻漂亮的姑娘还可能被强迫为杏奴。 女子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啊……这里太危险,他们弄不好还有同伙,大哥,你能不能带我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说着话她向何考伸出了一只手,似是想让何考拉她起来。 何考却退后一步道:“既然是东国游客,我会保护你安全的,还会帮你联系家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在东国的详细住址。” 女子:“恩人,你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好,我会报答你的。” 何考:“别着急,我得先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东国什么地方,有没有亲戚朋友的联系方式?”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像挟恩图报的意思了,既然女子说要报答,别到时候拍拍屁股就走了,他也不知道该找谁要报酬。 女子:“我叫甘小玉,家住山闽省,无化县南弓乡,联西村甲302号……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能不能把我送到素他尼市区,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素他尼,就是离此不远的萨哇国城市。 说到这里,她似是才回过神来,赶紧又道:“我在素他尼也有认识的朋友,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叫他们来接我……” 她刚说完这番话,便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好像是刚才已经脱力,此刻又太激动一口气没上来……其实是被何考施法弄晕了。 何考皱着眉头收走男子身上的枪,随即便消失不见,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又凭空出现,伸手拍了拍那倒地的男子。 何考为什么没有直接把那女子救走,因为他觉得这事不对,不仅那“歹徒”不对劲,这女人也不对劲! 因为气候的原因,这一带的当地人肤色都偏黑或偏黄,带着一种油湿感。这女子一看就不太一样,她肤色偏白,明显是长期待在室内很少在户外活动的。 方才她衣服有多处都被树刺划破了,不该露的地方都漏出来了,正常情况应该下意识地用手掩住胸,可她刚才说话时根本没有这么做,反而有意无意地在挺胸。 更重要的是,何考方才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那男子不劫财不劫色,也没打算把她抓回去,直接挥刀就要杀人,这显然不是什么当地黑帮绑架。 那行凶的男子一口浓厚的东国山闽省口音,显然也不是当地人,女子还喊了男子一声“常哥”,说明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何考虽未修炼过望气术,但也擅长察言观色,这女人显然是满口谎言,而且在紧急情况下瞎话还能编得这么溜、仿佛是一种本能,看来是个撒谎成性的。 既然恰好碰上了,何考当然不能让她在自己眼前被人砍死,所以及时出手阻止,结果她的反应也不正常…… 人在紧急情况下随口报出一串地址,哪怕是假的,很可能也是她熟悉的、真实存在的地址,甘小玉这个人也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在异国他乡,谁也不好当场核实,但这对何考来说却不是问题,直接去一趟就是! 查询地图,真有那个村子,他曾从那个村子的不远处经过,足迹曾到达过的地方,最近处也就是二十公里左右。 二十公里以瞬移的身法,几乎是眨眼就到……地址是真的,甘小玉这个名字其实是甘小钰,这个人也是真的,她不在家,家中只有父母和兄嫂。 何考没有惊动任何人,潜入这户人家看到柜子上放的照片,又搜出了一些相册资料,确定甘小钰根本不是这个女子。 既然女人满口谎言,那就问问这个男人吧,何考此番见义勇为,却好像没搞清状况。 男子醒来后,觉得浑身气血运行不畅,一身修为似是被封禁了……传说中的封禁手法,居然真的存在啊,据说那是修炼到高阶才能掌握的手段! 他睁开眼睛看见何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遇见高人了,再一摸屁股,枪也被收走了,颤声道:“你是谁?” 何考:“我只是个过路人,恰好看见你要持刀行凶,所以就顺手阻止。现在告诉我你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男子挣扎着坐起身道:“你也是术士吧?” 何考:“先回答我的问题!” 男子看了旁边昏迷不醒的女子一眼,咬牙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是东国人,叫常安居,从瓦底国一路追到萨哇国,既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除害……” 男子名叫常安居,家住山闽省无化县南弓乡大杉村,巧了,就离何考刚去过的联西村不远。据常安居介绍,那女子真名叫钟靓慧,也是大衫村的。 钟靓慧职高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听说在外面混得很不错,自己创业当了老板。 五年前她回到村里,自称在瓦底国北部的一个科技园做主管,搞电子商务赚了不少钱,衣锦还乡给家里盖了一栋崭新的三层小楼,很令当地人羡慕。 当地宗族观念比较强,到外地做生意喜欢拉帮结伙,一个人趟出路子来,往往就会带出去一批同乡。 钟靓慧介绍了发财的机会,也带走了一批同乡,包括常安居的亲弟弟常安在,邻村的姑娘甘小钰也在其中,就是钟靓慧方才企图冒充的那位。 看来钟靓慧就是顺嘴说了一个熟悉的同乡名字。 其实他们在境外做的都是坑蒙拐骗的买卖,诈骗的对象主要都是境内的东国人。有人骗到了钱,然后又招揽更多的人到那边,组成团队从事不法业务。 钟靓慧之流,算是所谓园区的中层领导,身份更像是不法业务的承包商或分包商,手下有自己的团队。 弟弟出国大约一年后,东国官方开始加大力度打击此类跨国诈骗活动。 而在此之前,很多当地人都已心知肚明,知道这些人出去都在干啥,但他们都声称自家人是出去打工、上学、旅游云云。 常安居当时在外地,听说此事特意赶到瓦底国北部,想方设法把弟弟给带回老家了,告诫他不要再干这种事。 其实那时他们想回还是能回来的,只是很多人因种种缘故不愿回来或不敢回来。 弟弟能及时抽身算是很走运了,可是回来后在家里就待不住了,干什么别的活都觉得没意思,既辛苦又不挣钱,总之很不适应。 就在这段时间,弟弟又接到了钟靓慧的电话。 钟靓慧告诉他不用担心,东国政府的行动又打击不到境外,瓦底国园区的一切业务都正常,这个时候才好闷声发大财。 团队里不少人都回国了,恰好让出来大把机会云云……反正弟弟听了钟靓慧的蛊惑,背着家里人又转道跑回了瓦底国。 回去之后他发现气氛变了,园区加强了人身控制,过了不久,东国的打击力度也来到了境外……又过了一段时间,当地一片兵荒马乱,很多不法份子被移交东国。 钟靓慧还想挣扎,不想伴随着园区的覆灭被遣送回东国,又控制手下团队逃蹿到瓦底国中部、与萨哇国接壤的另一片所谓的诈骗园区。 当时的瓦底国很多地方都有动乱,弟弟就死在转移途中……消息被家乡的警方确认后,转告了他的家人。 至于邻村的那位甘小钰至今下落不明,但她家人仍宣称她在国外留学呢。 常安居的父亲听说消息,捂着胸口就栽倒在地,然后便再也没醒过来……办完父亲的后事,常安居就追到了瓦底国境内,他要做的事不仅是报仇,更是除害。 钟靓慧跑到瓦底国中部后,那里的园区不久后也被打掉了。她前些年已赚了钱,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跑到了萨哇国,和几个同伙在南部的素他尼躲了起来。 听说这伙人又创业了,开了个外贸公司,号称在做合法生意。 常安居从瓦底国追到了萨哇国,终于找到了钟靓慧。他准备动手时,钟靓慧察觉不妙开车逃跑,慌不择路来到郊外,恰好被何考撞上了…… 听完常安居的讲述,何考没发现什么破绽,他心平气和道:“假如你说的是真的,看来是我管错了闲事。” 常安居:“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您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您的修为远在我之上,我若骗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何考:“修为?我看你也是一名术士,至少有二阶修为,不知修炼的是哪门术法,又是师承何人?” 常安居看了何考一眼:“师父有过叮嘱,不可轻易泄露身份,更不可随意告知他人。” 何考:“术士不可泄漏身份,因为常人不知亦不解。我也是术士,同道交流并无此限,你师父应该告诉过你。” 常安居:“我还不知您的身份……”又看了旁边的钟靓慧一眼,“您能不能让我先处理完这件事,我们再换个地方说话?” 何考:“你暂时别动她,先等我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我再来找你,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可以吗?” 除了师父之外,常安居还从未接触过别的术士,没想到却在海外碰上了,还是传说中的高阶术士! 方才他怀疑何考是钟靓慧的同伙,所以就朝着何考动手了,动作却是拍而不是砍,打算把何考拍翻了控制住,然后再审问清楚,不料自己却被拍翻了。 他非常好奇与激动,但事态特殊,也无法放下戒备与警惕。 可是转念一想,何考若真想对他不利,他此刻应该没命了,所以还是听从了何考的吩咐,答应就在原地等半个小时。 何考走了。看着身旁昏迷不醒的仇人,常安居几次想要动手,虽然刀枪已被拿走,修为法力也被封禁,但用手掐都能掐死她,或者拣块砖头也行! 但常安居还是忍住了,毕竟已答应了何考暂时不动手,而且被封禁修为法力还需要何考亲手解开,他也没法不听话。 何考说是等半个小时,果然半个小时后就穿过树丛重新出现在常安居眼前。 何考施法解开了封禁,将手枪和砍刀都还给常安居道:“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明天晚上再约个地方见面详谈,什么地方由你选……先办你的事吧。” 常安居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惊又喜道:“就在离这里的最近的素他尼市,有个东华美食酒店,招牌都是东国字,我订好包间等您!” 留下联系方式之后,何考便离开了此地,这件事管得有点尴尬,果然凡事不能只看表象啊。 方才那半个小时,他先在暗中观察了几分钟,发现常安居确实没有异动,然后又到常安居的老家做了一番信息搜集,确认其所言非虚。 该怎么处置钟靓慧呢,何考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从道义角度,他确实不好阻止常安居的报仇除害行为,其实不仅是钟靓慧,她如今在素他尼市的那几个同伙,也不应该有好下场! ** 234、随风无迹入惊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遇到这档子事,何考也就没有继续溜达了,对照地图,他遇到常安居的地点,已经在中南半岛的克拉地峡附近了,足迹“点亮”的范围确实够远的。 直接回到南花的公寓,时间差不多已是凌晨三点,何考就在卧室里定坐涵养神气,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突然来电话了。 定坐时电话当然设置了静音,就算不静音何考也完全可以不理会,但有几个联系号码他设置了特别提示,偏偏来电者就是其中之一。 何考接起电话,只听谷椿的声音传来道:“小考啊,能感应到那幅画的位置吗?” 何考言简意赅:“能。” 那幅《谭仙拄杖图》被谷长老带走了,这两个月谷椿去了不少地方,何考甚至能估算出他老人家驾驭一朵云飞天的时速,最快在三百五十公里左右。 这相当于高铁,与直升机也差不多,当然了,这只是平常巡行的速度,至于他老人家紧急状态下全速飞驰能有多快,何考尚不知晓。 何考不仅知道谷椿去了哪些地方,还知道他老人家如今把画带到了哪里。大约一周前,这幅画的位置就不动了,恰好是何考曾特意避开的地方,就是凤尾乡。 谷椿又问道:“以你的隐蛾之能,能直接过来吗?” 何考的回答仍然很简短:“不能。” 谷椿:“果然如此!” 何考:“您老想说啥,那幅画此刻在何处?” 谷椿:“你猜。” 何考:“我对照过卫星地图,能感应到的地点应该凤尾乡的惊花村附近,难道它被带进了灵犀门的惊花洞天?” 谷椿:“猜对了!看来洞天结界能限制隐蛾之能,却无法阻止隐蛾对那幅画的感应。” 何考:“连锁灵大阵都能限制隐蛾之能,更何况洞天结界。” 谷椿:“不说这些了,你来一趟吧。” 何考:“我过不去啊。” 谷椿:“没让你直接到惊花洞天,假如赶到惊花村,你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何考:“我曾去过的最近地点是山坪县,赶过去的话也就十分钟吧。但是惊花村应该有不少高人,说不定会发现我。” 谷椿:“村中此刻没有高阶术士,你从西南方向过来,快到的时候注意敛息潜行,我在村外等你。” 何考当即下床穿鞋换好衣服,迈步就出现在了山坪县郊外,辨认方位之后便朝惊花坪而去,这次从天上走的,因为惊花村在深山中,走地面很不方便。 每一次瞬移从五百米增长到八百米,节奏还在两秒左右,何考的时速理论上已能达到一千四百多公里,超音速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本人的速度其实为零,位置变化是通过一次次瞬移实现的,也没有什么风阻。 他特意穿了深色的衣服,在夜空中很难被发现,快到惊花村的时候才落到地面,潜行敛息从西南方向步行摸了过去。 他还没进村呢,就听身后有人道:“你小子怎么鬼鬼祟祟的?” 何考赶紧转身:“您老吓了我一跳!” 谷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潜行术练得不错呀,假如我不是刻意搜寻,离得远了还真不容易发现你。” 何考:“那也得益于您老的指点!但您老摸到我后面,我是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谷椿笑道:“那是当然,我修炼了多少年?不扯闲话了,赶紧随我来……江老头和李花子都在等你呢。” 这一老一小就跟做贼似的,敛息潜行绕过村子,摸向了村后的惊花洞天门户处。 术门七大洞天,皆是宗门祖师殿所在,也是自古传承的道场,按惯例平日至少有一名执事坐镇,另有若干弟子值守。 洞天福地山川灵秀,有的长老退位成为太上长老后,也会选择在宗门洞天中隐居修炼,里面有不少自古凿建的洞府。 门中的高阶术士提出申请并获得允许,也可以在福地洞天中闭关修炼,这种情况主要是为了突破更高境界的修为,尤其是五阶圆满后以求突破六阶。 但是普通弟子想在洞天中拥有洞府、长期闭关修炼,并不容易获得宗门允许,得考虑地方够不够、外面的俗务是否安排妥当等等因素。 当然了,一味在洞天中闭关,也未必一定对修行有利,修行本身还是需要阅历世事、完善见知。 比如丹鼎门掌门梅谷雨,她就意识到继续在洞天中闭关很难放油精进,于是打算去栖原“上班”;再比如江道祯,他老人家历劫时干脆常年待在浦港镇。 上面说的都是通常情况,可是灵犀门的情况有点特殊,主要是弟子实在太少。 数量最多的观身门弟子有一千五百多号,而灵犀门的弟子,从一阶到七阶全算上,也不超过百人。去年大普查的具体数字则是五十四人,刚好一副扑克牌。 因为灵犀术实在不好修炼,不符合要求者教了也是白教,因此在选才时就过滤了绝大多数人。 由此亦可见,卫洛在江老头眼中是多么宝贝了。假如没有卫洛这个天才少女,灵犀门如今都凑不齐三名五阶执事! 卫洛就是凤尾乡本地人,从小就被师父带进惊花洞天修炼。江老头虽然在浦港镇隐居,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去指点弟子。 卫洛出入惊花洞天,不需要什么申请、批准,几乎就跟进自己家后院一样,反正偌大洞天也没几个人,能有弟子定期轮值就不错了。 最近江长老回到了宗门,声称将亲自坐镇洞天一段时间,把负责镇守洞天的董执事给放出去了。 董执事当然很高兴,他与另一名季执事轮流坐镇洞天,以前寒暑假期间还有卫执事可以轮换,而最近这一年就剩他们两个,其实也闷得慌。 镇守执事的主要任务就是掌管洞天门户,惊花洞天中还有两名值守弟子,主要任务是打理宗门祖师殿。 这其实也是一种福利,可以在洞天福地中修炼,其他宗门的高阶术士都抢着干,日常安排的值守弟子能达到两位数。 可是灵犀门人少啊,能安排两个人就算不错了,就连二大爷萧光年都这么大年纪了,每年还得来轮值一个月呢。 他老人家若实在有事不来也可以,但得找到同门给他替班,这就是人情了。 如今镇守执事被江老头打发走了,而两名值守弟子只在祖师殿中,可以悄摸打开门户放何考进去,只要小心些便不会有人察觉。 惊花村的位置在惊花坪,惊花坪就是所谓的凤尾七坪之一。凤尾七坪都是群山环绕的盆地,直到新世纪有了隧道才实现通车。 村后便是群山,有一条上山的小径,走到一片山崖前拐弯。但谷椿没拐弯,对何考打了个手势,直接就走向了崖壁。 眼见他老人家撞在山崖上,身形却像虚影般消失不见,何考有样学样跟着走了过去,山崖就似幻象,一步迈过,眼前却豁然开朗。 时间已接近上午六点,十二月中旬的时节,天还没有完全亮但已有微光。放眼望去,这里的场景与他初进入飘彩洞天时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他站在一片坡地上,迎面是横亘的群山,前方的两条支脉如臂环抱形成一个谷口,谷口间有一条蜿蜒小道。 谷椿就站在谷口处,以神念招呼道:“随我来!” 何考快步上前跟紧他老人家,并以神识拢音道:“这里的山川地势,与飘彩洞天好像是一样的啊?” 谷椿:“七大术门的洞天福地,山川格局都是一样的,对应的就是外面的凤尾乡,方圆四十里……” 穿过两山间的谷口,视野再度开朗,前方有一条河流,河上有一座石桥,另一端的桥头则有石坊。 这里的石桥与石坊与飘彩洞天不同,带着明显的岁月气息,坊额上的字也不是“隐蛾”,而是——惊门。 过了石坊便是山间一片平坦的盆地,有一些散落分布的建筑,大部分区域都是田地,有药田也有菜田,何考甚至还看见了苞米。 这里的建筑不全是住人的,应该也有鸡圈,因为离得老远何考就听见了公鸡打鸣声,算算时间,鸡也该叫了一阵子。 盆地的尽头的山脚处,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型院落,应该就是灵犀门祖师殿所在。谷椿却没有过桥,沿着溪流左转,带着何考进入了山中。 他老人家还不忘以神念介绍,灵犀门自古弟子都比较少,最鼎盛时期也不过百人,所以这里修的建筑并不多。 那边祖师殿里还有两名弟子值守,他们就不靠近了,从旁边的山上绕路走。这次选灵犀门的惊花洞天叫他过来,就是因为此地人少。 若换做心盘门的羽境洞天,门户处都有弟子值守……至于洞天门户,不开启时就是普通的山崖,今天是江老头特意打开了门户。 他们接连翻过了两道山梁,又来到一处盆地,山川地势对应的应该就是外面的惊花坪。这里也有一座院落。 土坯墙,茅草顶,何考小时候在乡下还见过这种房子,再后来几乎就绝迹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 房前用篱笆圈起一个院子,整个院落似有阵法笼罩,居然能隔绝神识。有两位长者就站在院中,正是江道祯与李修远。 李修远招呼道:“谷地师,你咋这么磨叽?” 谷椿:“跑腿的活都让我干,还嫌我慢?” 江道祯:“你咋不上天呢?” 谷椿:“不是怕被发现嘛。” 江道祯:“就那两名值守弟子,发现不了的。” 谷椿:“我是怕他们发现何考。” 说话间何考已抢步上前,行大礼道:“拜见江师!拜见李师!” 两位长老都笑呵呵地站着受礼,并未伸手搀扶,同时还在暗中以神念斗嘴—— 李修远:“凭什么先拜你,后拜我?” 江道祯:“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何考行礼已毕,江道祯才摆手道:“别搞这些繁文缛节了,进屋吧!” 何考进屋之后才发现,这房子从里面看与从外面看感觉完全不一样,乳白光洁的墙壁、漂亮的纹木天花,堂内摆设古朴典雅,比何考老家的银丝木家具还要考究。 中堂位置挂着一幅画,正是谷椿带走的那幅《谭仙拄杖图》。 江道祯介绍道:“这里名叫宴坐堂,灵犀门历代掌门的修行地,但我住的时间并不多。” 何考向左右看了看,有些纳闷道:“这里您老改造过吧,居然还有现代厨卫。” 江道祯笑了:“我又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当然改造了,只是没通网络。” 谷椿又补了一句:“也没通天然气!” 江道祯回怼道:“能做饭就得了呗,要什么天然气?” 何考掏手机看了一眼,倒是能正常使用,就是没信号,与飘彩洞天中的情况差不多,他又上前打岔道:“几位长老,你们为何叫我到这里来?” 李修远:“做个实验,在这里你的隐蛾之能好用吗?” 何考:“你们都盯着我呢,当然不好用。” 江道祯摆手道:“我们不盯着,你出去试试。” 何考走出院子,两分钟之后又进屋道:“我可以在洞天里瞬移,能到达曾去过且记住的地方,但范围只限制在洞天之内。” 江道祯微微点首道:“与我预料的一样。”然后又手指墙壁道:“假如你拿到这幅画呢,能否打开飘彩洞天的门户,把我们都领进去?” 何考点头道:“应该是可以的。” 其实何考刚才已经去了飘彩洞天,但在这种情况下,外界的已“点亮”的地图仿佛都熄灭了,出来的时候只能重新回到惊花洞天。 江道祯:“那就试试吧,我和老李也想进飘彩洞天看看。” 谷椿嚷嚷道:“吃完了再说,饭菜都准备好了!” 李修远:“你已经抢先去过了,当然不着急,但我和江老鬼还没去呢。” 谷椿:“你什么定力,好歹修炼了这么多年,连一顿饭的时间都等不了吗?” 江道祯摆手道:“那就先吃饭吧,小考应该也饿了。” ** 235、在世莫离烟火气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饭菜都是准备好的?何考进厨房一看,材料确实都准备好了,只是还没做而已,就等着他来动手呢。 再仔细一看,好几种菜他都不认识,应该是洞天中的特产,要么就是药田里种的,反正全国各地的菜市场都没见过。 他不得不问了一句:“这些菜都怎么做啊?” 谷椿答道:“当年神农,也不是生下来就认识百草。” 何考:“那我随便做,你们随便尝?” 李修远:“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呢?你当根据物性特点采用烹制方法,以求效用、口感俱佳。” 说着话还发来一道神念,介绍了各种灵植、常见的药材及食材的特性,还有它们在不同情况下的加工方法。 何考:“您教我的这些,不是要药方就是丹方,它也不是菜谱啊!” 李修远嘿嘿笑道:“可以参考借鉴。” 江道祯:“老李,你也不擅长采药炼丹,怎么还教人这些?” 李修远:“只是术门传承而已,我不擅长没关系,小考可以擅长。” 李修远方才给的何考是采药炼丹传承,主要来自丹鼎门与观身门。何考原本还打算找机会向林青霜请教怎样炼制醒神香,如今倒是不必了。 这里没通天然气,炉子很特别,用的是一种叫丹石的燃料,看上去就是黑色的卵石,每一枚都是鸽子蛋大小,质地光滑如玉。 用法力激发,它会喷出火焰,并以神识控制火候,对一位高阶术士而言,用它炒菜可比燃气灶方便多了。 此物也算一种准法宝,以炼器手法加工而成。这么做饭有些奢侈了,但显得高端大气有档次、无碳环保上价值。 弄好了一桌饭菜,一张八仙桌坐四个人,何考陪着三位长老吃饭,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这一大早就喝酒吗?” 谷椿:“谁叫你一大早就做了这么一桌菜?我平常都是风餐露宿……” 江道祯:“我平常也是粗茶淡饭为主。” 李修远:“江老鬼,七阶修为已可辟谷不食。” 江道祯:“可以倒是可以,但没那那个必要。” 李修远继续拆台道:“明明已可辟谷不食,粗茶淡饭啥就更没必要了吧?自以为示人以节俭,其实就是浪费粮食!” 江道祯:“这是我多年的习惯,提醒我不忘本来。” 何考也不想听几位长辈总是拌嘴,赶紧起身敬了一杯酒,然后说道:“诸位师尊,我今天凌晨在萨哇国有一番奇遇,有些事情正想请教呢。” 江道祯:“你怎么大半夜跑那儿去了?快说来听听!” 何考介绍了偶遇常安居“行凶”的经过,他出手救人却搞错了状况,最后弄得有些尴尬。所以想请教几位长老,这事做得对还是不对,今后再遇到这种状况,他怎么办才是最好? 谷椿闻言摇头道:“仇怨既在,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完美,随缘遇事而已。至于今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这句话本身就不对! 凡猝然遭遇,你本就不知是什么状况,先把人救下来并没有错。 你并未错手杀了常安居,也没有因此放走了坏人,处置得很不错了。我年轻的时候,可能还没有你这么妥当。” 江道祯笑道:“你当然没有小考这么妥当,因为你也没他那么大本事。他当时就能去核实真相,而你却很难做到。” 谷椿:“我非隐蛾,但还可以用其他办法。” 江道祯:“那是现在的你,刚刚说的不是年轻时候的你吗?” 谷椿:“那也能用其他的办法……” 李修远则问何考道:“你若无隐蛾之能,能当场核实真相吗?” 何考:“当场查明真相不敢说,但发现破绽却不难,我正因为发现了破绽,才会去调查核实……只是我最后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不知这样对还是不对?” 李修远又摇头道:“你这不叫眼不见为净,分明已经看见了、也插手了,只是查明真相之后,决定不再阻止那常安居复仇……换成我也会这么做。 你所困惑的不仅是自己的决定,也是那个常安居的决定,你说眼不见为净,因为你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处置办法。 但常安居的弟弟、父亲都因那个叫钟靓慧的女人而死,若换成是你,你会放过她吗? 说到有司之法,有一件事必须明白,同样的行为,不同的国家律法规定不同,有的是重罚、有的是轻判,甚至在有的国家是非法,而在别的国家却是合法。 这只是空间不同,还有时间差异,同一种行为,在历史上某个时期合法,而在另一个时期又会被允许,这可能会令人困惑。 你若寿元长久,又能逍游四海,该怎么看待世人世事?” 何考尴尬道:“对对对,我其实想过,也不是不可以将那钟靓慧缉拿归案、送交东国警方法办。可是真那样做,她顶多也只是判几年而已,并不足宽慰常安居。 因为我也想过,若我是常安居,也绝不会饶她性命!若没有那个能力报不了仇,只能是人生留憾,可是若有能力报仇却放过了她,岂不是白白修炼?” 李修远又补充道:“常安居若连钟靓慧都能放过,岂不是枉为人子,也枉修术法?你还指望那种人做什么,于人何益,于世又何益?” 何考下意识地点头道:“您说的都对,可我还是觉得哪里没想明白。” 谷椿接过话岔道:“李长老方才讲了,有司律法因时空而异。比如行凶杀无辜之人,在此或判无期,在彼或判十年,但论其行止,皆是夺无辜者性命。 你所困惑者,不是常安居该不该报仇,而是他该不该擅自取人性命?我不好直接给你答案,但可以对你讲个故事,一件真事。 我有个师弟是你本家,也姓何,早年家贫,其实那时候大家条件都很艰苦,其母病重,其父举债求医。 他父亲在医院的交费窗口,排队的时候有点挤,钱被人给偷了,大约不到两百,嗯,六十多年前的两百。 因耽误救治,其母不久后病故,其父自责不已,也从此落下心病郁郁寡欢,直至去世都未曾原谅自己。 小偷后来也抓住了,那是一个团伙,有人负责挤着排队,有人负责动手偷东西,有人负责得手后立刻转移。 这个团伙盯的盘子就是医院,因为他们知道在那里排队的人兜里都带了钱。这个案子警方破了,人也抓了,该判刑判刑、该劳改劳改。 那时何师弟十五岁,后来十九岁遇我师尊,二十二岁突破三境,二十八岁那年我师尊见他迟迟无法精进破关,便建议他回乡游历,或在世间寻安身立命再思修行。 你猜猜看,后来发生了什么?” 何考:“他杀了当初的小偷报仇?” 谷椿摇头道:“当年那个小团伙头目先前已出狱,再犯事又入狱,而后再出狱,恰在他回乡后不久。 同伙为其摆酒接风,席间不知发生了何事,居然内哄动手,当场或死或伤,伤者事后亦不治而亡。” 何考:“是那位师叔干的吗?” 谷椿摇头道:“我亦不知,也从来没有问过。” 何考挠了挠头道:“那您的师父呢,他老人家又是怎么说的呢?” 谷椿:“我师父听说此事后叹息,说这孩子心思太重,居然从未提过这段恩怨。他还自责疏忽,既然决定收徒,应该事先查清。” 何考:“术门是如何处理的呢?” 谷椿:“我师父就是当时的心盘门掌门,若换成是你,你会如何处理?” 何考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似是正在思索。谷椿却点头道:“对,对,对,我师父就是像你这么处理的。” 何考:“这事真是那位师叔干的吗?” 谷椿:“我当真不知,且他已不在人世,也没处去问了。我现在只问你,那伙窃贼是否罪不至死? 警察是有答案的,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警察会有不同的答案,你呢?” 何考思忖道:“这不是一时起意、见财迷心,结成团伙专门在那种地方作案,他们很清楚受害者会遭遇什么,这就是为谋财而害命。 若我是那位何师叔,恐怕也会杀了他们!只是会做得隐蔽些,不给警察添麻烦。” 谷椿:“你若不是我师弟本人呢? 假如你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恰好碰上了那伙人、看见了他们在干什么事,但你不是去看病的,也不是送家人去看病的,就是路过而已,会杀人吗?” 何考仔细想了想才答道:“我不会直接杀人,也不能那么做,但我会出手阻止他们行窃,拿下他们之后送有司法办。” 谷椿的表情意味深长:“你这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嘛。” 谷长老并没有直接给何考答案,而是讲了个故事。何考当然是听明白了,可是总还感觉有什么地方没想通,仍微皱眉头。 半天没说话的江道祯倒了杯酒道:“古语有云——侠以武犯禁,小考啊,你是不是困惑其边界在何处?” 何考赶紧点头道:“对对对,还是您老说得清楚,我想的应该就是这个问题。” 何考知道常安居会杀了钟靓慧,但他却选择了不再过问,因为他已经搞清缘由,可是就这么走了之后,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宗法堂监察与约束天下术士行止,那么遇到这种事该怎么管呢?何考今天的行为不代表宗法堂,只代表他自己,最终做出的选择是——不管! 方才谷长老说的对,假如他是常安居,肯定也不会放过钟靓慧。 常安居能够找到钟靓慧报仇,历尽千辛万苦,同时也因为他是一名术士,假如换成普通人几乎办不到。 术士尤其是高阶术士,其手段千变万化,假如他们想对付普通人,普通人几乎无法防范也无法反抗,若去谋财害命实在太可怕了。 这就是门规以及宗法堂令存在的意义,但宗法堂只能禁止术士为非作歹,却不可能禁止术士以术法自保。 这种自保,不仅是受到人身伤害时的自我保护,也包括对自身其他正当利益的维护、对伤害行为的还击,但其行为界限是什么? 挨一巴掌忍气吞声,自然没这个道理,可是挨一巴掌杀人全家,那就更没道理了。偏偏这还不是开玩笑,他们是真有能力杀人全家。 所谓侠以武犯禁,前提是他们真有犯禁的能力! 江道祯又解释:“其实方才他们两位说得已经很明白了,术士不是世俗警察也不是法官,若在其能力范围内,行事以因果论,宗法堂也以此断是非。 各人情况不同,像我就不爱管闲事,而谷长老行游天下遇到的事情很多,无事不生非,遇事问因果而已……” 这番话的意思很清楚,在常安居以及何师叔的遭遇中,钟靓慧以及那伙小偷,假如交给警察处理,应当都判不了死刑。 可是站在当事人的角度,这些人的行为造成的后果,可是令其家破人亡啊!而且在钟靓慧诈骗时、小偷团伙行窃时,完全能预见到这个结果,他们就是有意为之。 所以常安居杀钟靓慧,怎么处理是另一回事,反正宗法堂不会处理。按照术门门规,做了这种事,他倒是需要向师尊或嫡枝掌脉禀明情况。 术门及宗法堂对此的要求:不要伤及无辜,不要超出因果。 何考又问道:“那么宗法堂令的第一条‘莫违事端,先付有司’,又该如何遵照呢?” “宗法堂令”又称“飘门律”,其权威在各术门之上,如今共有四条—— 莫违事端,先付有司。 莫惹无端,术法身藏。 莫遗祸端,当断则断。 莫挟八端,天下共诛。 谷椿叹了口气:“他没有违背事端,更没有无端惹事。你只困在了‘先付有司’这一句,但说有司,先有而后司,你不会认为自古各地,什么事情都会有人管吧?” 话中带着神念,为何考做了一番讲解—— 常安居要杀钟靓慧,何考最终决定不再阻止,一方面是因为钟靓慧确实该死,另一方面多少也是因为事情发生在萨哇国南部,那个地方不仅很乱,而且警察也不会处理。 但此事若发生在东国境内呢?何考就有点犯迷糊了。这也难怪,他就是在东国的太平环境下长大的,从小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 可是接触术法之后,他不得已杀了不止一个人,那些人基本都是术士,而且是警察不好处理的情况。 俗话说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常安居不得已亲自动手杀了钟靓慧,此事情有可原,但若形成习惯,遇事则行凶,这肯定也是非常危险的。 这是何考潜意识中困惑,不仅是对长安居也是对自己的遭遇,被江道祯给点出来了。 谷椿则告诉他,修士天然就掌握暴力,也就是破坏秩序的能力,所以需要自我约束。不为非作歹,是一条底线。 这既是修行本身的要求,也是术士与术门的自我保护,更是对世间其他人的保护,也是术门与术士隐于世间的原因之一。 若术士并未为非作歹,却受到了伤害和侵犯,那么术门当然要维护弟子。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并不需要术门出面,因为术士本人就有能力还击。 付之有司,只是一种方式,能采用这种方式就尽量采用这种方式,其前提是莫违事端。所谓事端,就是朴素的、清晰的因果。 有司代表了大众认可的秩序,可是谷椿又介绍了另外两种情况,有司失效与有司缺位。在修士眼中,秩序源于因果、因果先于秩序。 古今各国,并不是所有的律令都是公平合理的,就算某些律令公平合理,也未必一定会得到公正执行。 就比如钟靓慧这件事吧,假如常安居报个警就能解决问题,又何必千辛万苦亲自追凶呢?那么常安居自己动手,就不能说他不该,还应夸他有志于行。 自古又不是没有昏暗时代,别说术士了,普通人都有迫不得已杀官造反的时候,那往往叫起义!看待这种问题,要有超越一时一地的眼光。 说句过分的话,若术门不义,那术门也不是不可以被推翻。 何考终于离席行礼道:“今日多谢诸位师尊点醒,否则我总还有些迷糊!” 江道祯提着筷子道:“你今日来请教我等,便要想到,来日你也会成为被请教之人。” ** 236、造化灵光遍凡尘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以为江长老说的“来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结果刚吃完这顿饭,他就成为了被请教之人,因为三位长老都要向他请教隐蛾术。 何考身为在世隐蛾,目前只有他亲自将隐蛾术修炼到了四阶,拥有完整的切身经验。 照说非本门弟子,是不能轻易传授秘法的。但术门还有个特例,就是宗法堂长老可以掌握术门全部的传承,通常是以神念心印的方式。 若非如此,何考也不会得到其他七大术门的法诀传承。他虽然还没有六阶长老修为,但拥有隐蛾门掌门的身份,而宗法堂的当值长老,其实就是各大术门的掌门。 之所以有此安排,就是为了防止再出现千年前隐蛾门绝嗣的情况,若哪一术门出了状况,还可以由宗法堂代续传承、重建法脉。 兼修术法也是有讲究的,宗门若在,传法之事不可越俎代庖。 比如一名心盘门术士想兼修兴神术,谷椿虽掌握秘法却也不能私下传授,须征得兴神门同意并做备案,最好再请一名兴神门的高人人亲自传授。 因为自古都有江湖散修的存在,有些术门的低阶秘法或有其他渠道寻得,所以这一条规定执行得并不是很严格。 比如兴神门术士彭咸,就找到了观身门的筑基法诀,私下让蒙芽去修炼。 可是宗法堂的各位长老,掌握各大术门完整的法诀,自不会违反规定擅自将另一门术法传授给弟子。其实大部分情况下也就是找人打声招呼的事,他们也没必要违反规定。 各门术法之间不仅可相辅相成,也可能相斥相克,弟子的资质以及精力都是有限的,所以低阶术士最好不要去兼修术法。 术士突破四阶后,可以兼修其他门派的若干应用术法,以丰富手段、开阔眼界、增长见知,但若想兼修根本法诀,则要看机缘。 什么是机缘?比如何考兼修心盘术就是机缘,既有条件又有必要,也在他本人的精力和能力的范围内。 至于像谷椿那样,先修炼丹鼎术突破高阶,又拜入心盘门成为六阶地师,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他这不叫兼修而叫重开,非根器资质绝佳者不可尝试。 对兰九畹将来的修炼路线,何考也是这么计划的。 通常到了突破六阶之后,术士才会考虑完整地兼修另一门秘法,以做系统的借鉴参照。 但祖师也有遗训,哪怕突破六阶,也不要去兼修所有的术法,因为其耗费的精力得不偿失,也不可能全部修成,选择一、两门术法兼修尝试即可。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将一门术法修炼到最高境界便会豁然开朗,再兼修各门术法皆无关障……但是这种境界,就连三位长老如今也无法窥测。 三位长老今天要请教隐蛾术,或许也存了想兼修尝试的心思,但主要还是因为好奇,这可是已绝传千年的秘术,居然又重现人间。 何考答道:“我修为有限,尚未掌握神念,若想讲解清楚,恐怕颇耗时间,先得打电话请一天假。” 江老头笑着摆了摆手:“那你去请假吧,然后赶紧回来……门户已开,你自知怎么出入。” 这里是灵犀门的惊花洞天,肯定是打不了电话的,还好何考已能在洞天中瞬移,走出院落直接就来到了门户处,穿过门户又是外面的凤尾乡。 何考很谨慎,又一个瞬移回到了南花的公寓,这才解开手机的飞行模式,发了条消息请假。 其实以何考现在的身份,就算他无故旷工,估计也没人会说什么。他不仅是集团领导的座上宾,还是惠实名品的重要股东,每天老老实实来干基层工作才令人诧异。 然后他原路返回了惊花洞天中的宴座堂,前后也就用了不到两分钟时间。 江老头又提议道:“求法不可轻忽,我们还是到飘彩洞天中,方显得正式。” 谷椿:“你和老李不就是想见识见识嘛,不用找借口。” 何考当然不会拒绝,拿起那幅画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屋子的大门就有了奇异的变化,不仅有毫光射出,向外望去景观已变……三位长老走出屋门,便直接来到了飘彩洞天。 他们出现的位置仍是那石龛前,因为何考将画就挂在石龛中。谷椿已是熟门熟路,江道祯与李修远却眯着眼睛环顾良久。 江道祯看着那幅画道:“若洞天就在画中,此刻这幅画却又在洞天中……” 他的话还没说完呢,谷椿便打断道:“这种超维结构,又不是不可以理解,数学上完全可以建模,我都可以给你写出很多不同的公式。” 别忘了,谷长老当年可是从体育系转到数学系的高材生。 何考也在心中默默道:“其实在虚拟世界里,我做的就是这种工作。” 李修远又叹道:“在物理层面它也是现实的存在,实例就是我们眼前的洞天。” 谷椿沉吟道:“说到超维之物,其实神器也是……可惜至少要有九境修为,才能打造神器,如今神器皆是祖师所传。” 李修远:“我们还是先请教隐蛾术吧。” 既然向何考求教,三位长老皆向何考行礼,这与辈份无关,只表达对传承的态度。何考推辞不掉,却也不敢受拜礼,只勉强受了躬礼。 何考的隐蛾术入门法诀,虽是他用AI程序在网上整理而来,其实也与江道祯有关,修炼时还有江道祯假手林青霜做的批注。 但江道祯要请教的不仅是后续法诀,还有真实的修行经历,这些只有何考才能解答。何考在山中讲解了整整一个白天,尽量详细地总结了自身修行的感受。 日落时分,何考能讲的几乎都讲了。江道祯率先道:“辛苦你了,能讲得这么清楚也不容易,今天就到这儿吧。我等若有疑问,日后再行请教。” 何考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请教道:“您是我见过的修为最高的术士,依您看,为何在惊花洞天中我也能打开飘彩洞天,却无法以隐蛾之能去别处?” 江道祯摇头道:“我亦不知。” 李修远:“他又不是叫你答,就是叫你猜,你不是最擅长瞎猜吗?” 江道祯:“那不叫猜,叫分析。” 李修远:“那你就分析分析。” 江道祯:“所谓惊花洞天,与外面并非一界。隐蛾之能可穿行世界,而洞天自成世界。由此亦可推之,以隐蛾之能行偷渡之法,并不可行。” 他老人家说的偷渡之法,可不是从东国偷渡到外国的意思,而是一种特指。 传说修炼到极致境界,可以飞升仙界。那么传说中已成仙的祖师,理论上就可以将凡人先带进飘彩洞天,然后再打开另一扇门户直达仙界,由此实现不同时空维度的穿越。 但今日的尝试则证明,这种做法并不可行。莫说人间与仙界,就是惊花洞天与外界,以隐蛾之能都无法偷渡。 惊花洞天与外面的世界,显然不是同一时空,其实所谓“外面”的说法都不准确,只是一种相对的概念。 何考又问道:“术门各大洞天,又是什么来历?” 江道祯又摇头道:“我亦不知,只说是历代祖师所留。但据我判断,应是以仙家手段打造,否则不会与凤尾乡的山川地貌完全一致。至于是何种手段,则非我所能言。” 这话看似说了等于没说,但却包含一个很重要的判断:七大术门洞天,加上飘彩洞天就是八大洞天,皆是人为打造的世界。 李修远补充道:“其实也可以做一番验证,我也很感兴趣,不知千年之前的仙壶宫是什么样子?” 谷椿一摆手:“那就去看看吧。” 何考:“仙壶宫,什么仙壶宫?” 李修远:“跟着来就是了,看样子你尚没有走遍这洞天世界。” 何考其实已经走遍飘彩洞天了,但他只是在天上转圈,还远没有到达对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曾仔细观察的程度,尚有很多隐秘没发现。 仙壶宫,其实是一座天然的洞府,假如对照外面的凤尾乡,其位置就在仙壶坪附近的深山中。那里是一片高崖,四周人迹罕至,右侧有一条山涧倾泻而下。 山涧在侧边,所以这不是水帘洞,但洞口处被丛生的藤蔓完全遮蔽。这藤蔓居然也是一种罕见的灵植,叫天宫帘。 假如不是李修远在早饭前刚给了何考一道传承,何考还不认识天宫帘呢。 拔开藤蔓,崖壁上出现了一个洞穴入口,似天然又似人工,因为走进去之后便是一间大型洞厅,地面极为平坦,墙壁与顶端也非常平整,就似刻意开凿出来的。 再往里走,还有多间石室。若是以高阶术士的手段稍加改造,这里就是能长期居住修行的洞府,还可以布置得非常舒适。 旁边就有水源,别说古典风格的丹房、器室、经阁,现代厨卫和卧室也能给整上!包括各处门户以及通风采光,都可以好好改造装修一番。 江道祯站在一间石室门口,眉头微皱道:“此地并无人迹,就是最初的原始风貌,天成洞府却宛若凿建。” 李修远也叹道:“仙壶宫本来面目如此!” 谷椿则给何考发了一道神念,解释了是怎么回事。在外面的凤尾乡仙壶坪附近,崖壁上有一座洞厅,洞厅里还有多间石室,传说是上古仙人洞府。 因那一带生长了一种罕见灵植天宫帘,所以后人称之为仙壶宫。仙壶宫自古就被术门弟子当成了修行洞府,经过历代凿建改造,早已不是最初的样子。 对应的七大术门洞天中,也各有一处类似仙壶宫的地方,同样经过了历代弟子的改造,已看不出原有的天然风貌。 但在隐蛾门的飘彩洞天中,他们今天也找到了这座“仙壶宫”,尚保留着天然形成的原始风貌。 这证明了一件事,术门的八大洞天,当初都是高人以大神通法力打造而成,参照的就是凤尾乡的山川地势。 此处仙壶宫所谓的天然,其实亦属人工,或者说仙工,因为整座洞天都是参照凤尾乡打造而成,只是它保留了造化之初的样子。 ** 237、神物韬辉仙人隐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理论上讲,已知的仙壶宫应有九座,凤尾乡中有一座,八大术门洞天中也各有一座。据说丹鼎门的掌门梅谷雨,近几年就在仙壶洞天中的仙壶宫中闭关。 既然闲聊中提到了梅谷雨,何考忍不住问道:“梅长老不是要到栖原上班吗,到底什么时候来?” 江道祯瞄了他一眼:“你特意跑到南花出长差,就是想躲她,对吗?” 何考赶紧解释道:“去年的事我至今心有余悸,梅长老如果到栖原,那里可能又会成为风波中心,我怕隐蛾的身份会暴露……” 江道祯摆手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过去的。”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梅谷雨认为这是她破关机缘所在,别人也劝阻不了。” 谷椿似是安慰道:“此事机密,知晓的人并不多,宗法堂已下了封口令禁止外传。若有人听闻风声赶到栖原,宗法堂自会处置。” 何考:“宗法堂的安排我知道,但若消息真的泄露出去,保不齐会出什么状况,你们也只能事后追责。” 江道祯瞪了他一眼:“所以你就想躲远点,就算你躲到南花,便没有麻烦了吗?梅谷雨要去栖原,若你总躲在南花,她就不能去南花了?” 李修远:“你总说小考干啥,这事的根子就在你江老鬼!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自己破关求证七阶修为,又把宝贝徒弟派到栖原上班,啥意思啊?” 江道祯:“我过几天就把卫洛叫回来!” 李修远:“晚了,梅花仙主意已定,她相信这是机缘所在,谁都没法劝阻。” 何考:“我前段时间在栖原火车站偶遇一名陌生修士,而且是一名江湖散人,已将情况告知钱固然,你们都听说了吧?” 谷椿:“我早已知晓,无论是术门弟子还是江湖散人,想去栖原是其自由。若他是冲着梅长老来的,宗法堂才会动手,现在梅长老人还没去呢。” 何考:“梅长老到底啥时候去上班啊?” 李修远:“胡思则乱想,挺简单一件事,你连常识都没有了吗?你们公司社招、校招,一般都在什么时间?” 何考:“春招和秋招……”说到这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所谓春招和秋招,实则是冬招和夏招,对应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寒暑假。暑假是毕业季,大厂招应届生基本都在这个时间,春招大多是社招,但也会招应届生。 比如何考当初就是在春节前通过面试,春节后正式入职的。如今已是十二月下旬,按照正常节奏,梅谷雨应该要等到春节后才能入职。 何考在惠实名品的现场技术服务,差不多到春节前就该全部收工了,届时除非再找个借口换个地方出差,否则春节后就得回栖原上班。 天色渐暗,何考晚上还有饭局呢,也该告辞了,但李修远和谷椿都让何考帮个忙,分别送他们一程。 何考点不亮外界的地图,所以众人先从隐蛾世界中回到惊花洞天,然后离开洞天来到外面的凤尾乡,再度进入隐蛾世界。 谷椿要去栖原,这很方便。 李修远要去的地方比较特别,居然是世界最高峰珠峰。何考摇头道:“那地方我也没去过,探路的时候是绕着走的。” 李修远:“那你就送我去距离南大本营最近的地方吧。” 珠峰脚下有南北两个所谓的大本营,北大本营在东国境内,管理较为严格,从这一侧登山的难度也比较大。 南大本营在尼国境内,管理比较松散甚至可以说混乱,极度的商业化,是世界各地极限登山运动爱好者的聚集地,有当地人提供的各种服务。 何考点亮地图时虽绕开了海拔过高、自然条件过于恶劣的山峰,但也曾穿越国境线到达那附近,可以打开一个通道,将李长老送到了离南大本营最近的地方。 两位长老提出这个要求时,江道祯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他没直接说这两人,而是冲着何考道:“隐蛾有如此之能,术门竟无记载,你可知缘由?” 何考哪知道,术门没有记载这回事,他也是才听江老头说的,只得答道:“正想请教您老。” 江道祯:“据我推断,此事在当年便是隐秘,就连其他七大术门亦不知。隐蛾门如此做,必有其缘故,夺天地造化之神通,绝不可轻易示人!” 李修远插话道:“江老鬼,你这是在点我和谷长老吗?” 谷椿也说道:“我等三人皆已立誓,绝不会对小考不利,更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江道祯扭头道:“就是在点你俩,我倒不担心你们会泄露出去,但若总是随意借用小考的隐蛾之能,迟早会有人发觉破绽,从而猜到什么。 比如法布尔之流,谁知其同伙还有没有修炼灵犀术的高手?”然后又冲何考道,“你有此之能,假如开家快递、物流之类的公司,生意肯定很好,但是千万不能那么做。 就算是你的门下弟子,若不能绝对信任,也不可透露此隐秘。你可接引他们到隐蛾洞天中修炼,但要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众人只知,隐蛾可以瞬移到世上任何地方,术门典籍中也有相关记载。但何考如今又展示了另一种能力,就是可以将隐蛾之能“借”给他人使用。 比如李修远想从凤尾乡去珠峰,就可以让何考在凤尾乡打开门户让他进入隐蛾世界,再于珠峰附近打开一道门户让他出去。 李修远虽非隐蛾,但在何考的操作下,通过那幅画的妙用,便等于也拥有了隐蛾之能,几乎能瞬间从世上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 江道祯说这种能力绝不可轻易示人,那么轻易示人的后果是什么呢? 首先说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有人会找他帮忙,比如像今天的谷长老和李长老。何考是愿意帮忙的,但是帮了这两位长老,其他人呢? 谁还没点急事了,有时候各种事说起来可能都是人命关天的,飞机高铁都嫌慢,只想尽快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那么何考帮还是不帮? 帮的次数多了,假如再拒绝大家请求,就显得不合适了。万一对方有什么特殊情况,因为拒绝给人耽误了,碰到性格偏激的弄不好还会结仇。 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带着善意,肯定会有人想利用何考的能力,更有人想占各种便宜。他这种能力一旦公开,各色人等都求上门来,那何考自己还过不过日子了? 人们到庙里会许各种愿望,说穿了就是想借用神仙的能力,但他们面对的只是神像而非神仙本人。假如某个神仙以凡人之躯来到世上,又会怎样呢? 那不是显圣,而是历劫! 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后果,他这种能力过于逆天,谁不想掌握在自己手中,或者随时都能用到呢?随时都能用,便等于自己也拥有! 设想一下,假如有谁控制了何考,就等于掌握了可以随意去往世界各地传送能力。与其何考被别人控制,那么术门会不会先动这个心思呢? 在极端情况下,何考可能就离不开飘彩洞天了,他会被高手监控,成为了一个随时打开超级传送阵的工具人。 这么做的人,话说得可能还很高调——你既有这样的能力,为何不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呢?对于这种说法,除了何考本人,那些享受便利者大多是会赞同的。 如何避免出现这些情况?江道祯想到的就是防微杜渐,从一开始就不要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此能力太过逆天,相比之下何考本人又太过弱小,这绝对是危险的。 江道祯甚至又想到了千年前的术门内乱,其他七大术门的高手为何会联手对付末代隐蛾?原因会不会也与此有关? 或许是隐蛾门的这个隐秘暴露,有人想控制隐蛾为己所用,或者假托大义之名说要求为术门所用……而隐蛾不甘如此,所以才暴发了冲突? 没有明确的记载也就没法确定真相,但细思极恐啊。 谷椿和李修远当然心思通透,不用江长老把话说得太明白。其实这两位长老倒不用太担心,主要还何考自己必须谨慎。 两位长老离去之后,江道祯又问道:“卫洛那丫头在栖原已经待了一年,你没告诉她你就是隐蛾吧?” 何考:“那倒没有,您老也没这么交待啊。” 江道祯:“那我就再交待一番,不要告诉她,也尽量不要让她察觉出来。身为五阶问路人,和你关系这么近,应自己察觉出端倪,这也是为师对她的考验。” 何考苦笑道:“您老的意思,究竟是希望她知道,还是希望她不知道呢?” 江道祯:“她不知道,通过考验的是你;她知道了,通过考验的是她。” 他老人家可够拧巴的!假如卫洛没有发现何考的身份,既说明何考的保密功夫做得好,也说明的卫洛的灵犀术修炼得不到家;假如卫洛发现了,情况则是反过来。 这是何与卫洛之间的斗智斗勇吗,江老头就是这么考验传人的? 见何考的表情有点古怪,江道祯又解释道:“她若猜出你是隐蛾也没关系,我会命她严守秘密。至于今天的隐秘,你暂时也不要告诉他。” 所谓今天的隐密,指的还是何考掌控飘彩洞天,能开启通往各地门户的事,它甚至比隐蛾的身份更重要。 何考:“或许卫师妹能猜出我就是隐蛾,但她却装做不知,对谁也不说呢?” 江老头笑了:“那就算她聪明。” 何考:“世上不是没有聪明人,兰九畹已猜出我就是隐蛾。” 江老头:“你当时就是以隐蛾的身份行事,换成卫洛同样也能猜出来。但你在卫洛面前一直不是隐蛾,就是何考。” 何考:“我刚才听您老人家说,过几天要把卫师妹叫回来?” 江道祯面无表情道:“有人说了可以包吃包住,结果一有事,自己却躲到南花去了。” 何考低下头没接这茬,因为最近这两个月他确实没见过卫洛,虽然出差期间也抽空回了栖原几趟,但各种事情都很匆忙。 江老头瞟了他一眼:“她这次也算是历练吧,一个人跑栖原飘挺长时间了,也该回来闭个关,考核一番这段时间的成果,看看修为有无精进。” 何考暗中撇了撇嘴,去年江老头把卫洛派到栖原,当时基本风波已过,以卫洛的五阶修为足以自保,但如今栖原很可能又会有风波,便把卫洛叫回去。 看来他老人家对这个徒弟还是宝贝得紧啊。 江老头没去别的地方,令何考打开门户仍然回了凤尾乡。何考发动隐蛾之能,则出现在昨夜遭遇常安居的那条路边,随即赶往附近的城市。 市中心有座东华大酒店,老板就是东国侨民,请都是东国厨师,明晃晃的霓虹灯招牌也是东国字,常安居定好了一个包间早早地就在等着。 何考都不用问,神识一扫便知道他在哪里,直接上了二楼推门而入,昨夜偶遇时他用的是冯梓龙的面目,此刻仍是冯梓龙的样子。 常安居见到何考非常兴奋,忙不迭地把他请到主座,连声叫着前辈。 何考摆手道:“你的年纪比我大,用不着叫前辈。我到萨哇国是执行宗门隐秘任务,暂时不便泄露身份,你叫声师弟即可。” 常安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很多修仙,修为低的都管修为高的叫前辈。您是传说中的高阶术士,我寻摸着也该这么称呼。” 何考差点乐出声:“术门哪有这个讲究,你师父没告诉你吗?” 常安居:“师父教我的时间很短,除了讲了一些禁忌,其他的也没说太多。” 何考:“那你如何知道我是高阶术士?” 常安居:“你能我的封禁修为啊!我师父都没这个本事,按他的说法,那是高阶术士才掌握的手段……” ** 238、路过青山杳无音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因为法布尔的事,何考最近对江湖散人总有些敏感,更何况昨夜刚刚目睹了常安居的“行凶”,也不知此人是什么路数。 但听完常安居的自我介绍,何考又感觉有几分搞笑。并非所有的野生术士都是法布尔那伙的,这个常安居的经历有点像武岩骏,只是还没找组织。 常安居的师父叫张老三,一听就不像本名,但师父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张老三是一名江湖艺人,应是兴神门术士,因为他传授常安居的就是兴神术。 兴神门术士,何考当然打过交道,比如锦行传媒的前总裁彭咸,就死在他和小胖的手上。还有兴神门掌门李修远,不久前何考刚将他老人家送到珠峰脚下。 江湖艺人如今几乎已绝迹,谁真有本事还不如去搞才艺直播,在今天的城市中,也不允许有人随便圈个地方就敲锣起棚。 但在常安居小的时候,县城以及乡下集市中还是能见到各种走江湖卖艺的。张老三是个卖膏药的,膏药的疗效吹得神乎其神,恨不能瘸子贴了就去参加奥运会。 师父也教了常安居怎么做膏药,要说疗效当然有,无非是活血化瘀、祛风除湿、通络止痛……药房里也能买到同类产品。 江湖人卖膏药并不是直接摆摊硬卖,而是耍绝活来带货。张老三耍的是飞叉,一柄叉子不仅舞得虎虎生风,还能用肩、背、腿、臂各种部位打着旋抛起再接住。 在八十八年前的奥运会上,还真有人表演过飞叉。 这是典型的武棚,主打一个炫目,总之就是气氛热闹,围观群众往往彩声雷动……武棚也有文戏,边耍飞叉边唱戏文。 张老三只有一个人,这叫跑单帮。过去敢出来跑单帮的,往往都有几手防身的本事,甚至也兼职做些无本买卖,那时的治安可没现在这么好。 常安居如今的修为是二阶钓客,至于张老三当年的修为有多高,常安居也不清楚,但何考根据他的转述判断,应该也只有二阶。 常安居是在乡下集市上遇到师父的,那年他十四岁,上初中二年级,正是心中充满各种梦的年纪,见了张老三的飞叉技,把他当成了电影中武林高手,缠着要拜师。 江湖艺人在每个集市顶多也就待几天,每到一个地方,需要换不同的集市去赶场。常安居也不知着了什么迷,追着去不同的集市看张老三耍飞叉。 他把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都掏出来了,硬要塞给张老三当拜师费,还追着张老三差点离家出走……结果被张老三送回了家,钱也还给了他父母。 没法不送回去啊,否则就成了拐卖儿童的嫌犯,张老三也不想吃官司。 常安居的父亲倒是豁达,不仅感谢了张老三,见儿子这么着迷,便央求这位江湖艺人——能不能随便教这孩子几手? 反正就糊弄一下,让他待在家里练着,也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张老三居然答应了,既然要教那就好好教吧,他在常家住了三个月,反正乡下地方大,也不缺一间房。 师父没有教常安居飞叉,而是告诉他,想学飞叉绝技必须先练基本功,包括外练身形、内养存神……其实教的就是兴神术。 后来常安居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因为兴神术和耍飞叉一点关系都没有,相比之下玩飞叉只是小技巧。 据常安居的亲身观察,师父摆摊的生意特别好,不仅围观的人多,喝彩的声音也特别大,表演结束后带的膏药每次都能卖光。 这恐怕也与兴神术有关,常安居只要学会了这个,想和师父一样做个江湖艺人,其实也没必要一定去耍飞叉。 师父没有教他文戏、武戏,主要只教了兴神术,还有做膏药的手艺。 师父在他家只住了三个月,反复讲解修炼兴神术的各种讲究,传授了根本心法以及几种应用术法,离开的时候常安居尚未修炼入门。 师父只是用了三个月时间,让他反复记熟了、印在脑海中。小孩的理解能力可能还不够,但是记性尤其是机械记忆力非常好,等到将来再慢慢领悟并修炼吧。 师父当时也没有大哥大,告辞后便断了联系,就像消失在青山的彼端,看不见身影也听不见声音。 张老三可能也没指望常安居能修炼有成,只是因机缘而传法。他还告诉常安居,假如他将来能修炼入门并突破高阶修为,自有机缘得到更高境界的术法传承。 至于这机缘是怎么回事,张老三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天机不可泄露,他师父的师父就是这么告诉他师父的,而他也是原话转述…… 听完常安居的讲述,何考叹息道:“你父亲太开明了,实在令人羡慕!” 在这段经历中,令何考感触最深的不是张老三,而是常安居的父亲。孩子想学江湖“绝技”,他就请求师父来家里传授,这是如今绝大多数家长都不可能做到的。 提到父亲,常安居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父亲听闻弟弟的噩耗,昏厥过去再没有醒来,他因此才会跨国追杀钟靓慧,誓报此仇、誓除此害! 何考见状立刻转移了话题,这才及时将气氛给缓了回来。 常安居的经历证明,很多所谓的江湖散人就是流散在外的术门传承,而且有可能已传承了好几代。 东国社会整体进入信息时代不超过二十年,甚至只有短短十来年。想随时随地就能联系上某个人,在此之前是难以想象的。 不仅是常安居,包括他的师父、师父的师父,都已经与术门断联了。但他们这一支传承,却是正式的术门弟子留下来的。 像这样的散修传承,往往传着传着也就断了,只有在特别理想的情况下,后世有传人能突破高阶,可在冥冥中感应到洞天召唤,从而回归术门……谷椿就是这种情况。 假如谷长老当年没有突破高阶,可能也会成为一名江湖散修,说不定也会在世间某个地方留下传承,随手教了像常安居这样的弟子。 常安居这一支传承保持的情况还算很不错,一至三阶法诀并未散逸缺失,而且伴随秘法的门规也都传了下来。 但不能指望所有江湖散修始终都能保持传承完整,秘法若有缺失,不仅无法修炼,甚至会导致后果严重的偏差。 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完整地传下门规,就算师父交待了门规,也不能指望所有传人都会自觉遵守。 他们在掌握术法的同时,实际上都处于失控的状态,这也是一种隐患。 术门从去年开启的弟子大普查,随之衔接的就是全面信息化管理,可以说做到了历史上从未做过的事情。 先摸清所有在籍弟子情况,包括他们传授弟子的信息,逐一登记避免失联失控。 在此过程中,对于那些江湖散人,则是发现一个联络一个。若他们愿意主动接受术门监管,那就提供联络方式,通过考核后可回归术门。 若他们不愿意呢?有些江湖散人逍遥自在,不愿接受术门监管,但术门也会登记情况,只要他们不犯事,平时并不必理会。 谷长老这一年来干的就是这个活,他老人家其实早就发现叶良辰和兰九畹了,但是留了个空子,把人交给了何考。 什么是缘法?常安居偶遇何考就是缘法! 何考虽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却详细介绍了术门当前的情况,并给了常安居术门信息办的联系方式,包括电子邮箱和热线电话等等。 去年的时候,宗法堂联合各大术门成立了一个办公室,总部设在凤尾乡,还有个常驻办公地点在西京,专门负责信息化管理工作。 假如常安居愿意回归兴神门、成为正式的在籍弟子,可以主动联系术门信息办,上报个人情况并接受宗门考核。 假如他不愿意的话,何考也不会勉强,但会将自己的掌握的、有关常安居的情况上报术门。 常安居可不是法布尔,他当然愿意,感觉就像走丢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而何考就是送他回家的警察叔叔,激动地都快哭出来了。 他连干了好几大杯,对何考千恩万谢,后来说话舌头都大了,还是何考及时摁住他没让再多喝。 常安居对术门的一切都好奇,连声追问着各种情况,从历史到现实,从正式公告到八卦消息,当然也有宗法堂令的各种讲究。 何考刚在惊花洞天请教过几位长老,今晚正好现学现教。 常安居兴奋不已道:“我明天就联系术门信息办,不,今晚就联系……都需要上报哪些材料,要求什么格式……” 何考笑着劝阻:“不用着急,白天也来得及,至于格式和内容要求,我可以告诉你。” 两人聊了很多,最后还提到一个情况。钟靓会的那些坏事可不是她一个人干的,她有一批同伙也是原诈骗集团中的骨干分子,如今也一起逃窜到这里。 既然已经万里迢迢追到此地,常安居也不想放过他们。 ** 239、身在江湖锋在鞘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刚刚讲解了宗法堂令,第一条就是“莫违事端,先付有司”,所以常安居还是很顾忌,特意跟何考解释了一番事情经过。 常安居追踪钟靓慧来到素他尼市,用手中掌握的材料报了案,结果当地警方根本没管。 钟靓慧是东国人,所谓的犯罪行为发生在隔壁的瓦底国,好像跟萨哇国警方没什么关系。而且萨哇国南部很多地方自治程度比较高,就连中央政府都缺乏控制力。 警方不管也就罢了,还有人给钟靓慧通风报信,有警察可能是收了什么好处,居然反过来要抓捕常安居,也不知给他安了个什么罪名。 除了警察装模作样要抓捕他,有当地团伙得了悬赏也要对他下手。还好常安居有修为在身,功夫也不错,及时逃脱了。 钟靓慧以为风头已经过去,这才放松了警惕,独自驾车外出让常安居逮住了机会……自始至终,何考都没问常安居将钟靓慧怎么样了,常安居也没说。 听到这里,何考忍不住提醒道:“宗法堂令也不止一条,你可知‘莫违事端,先付有司’之后还有一句注释?” 常安居:“啊?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啊?” 何考:“司贼一体,反害良善,则引第三条令——莫遗祸端,当断则断!” 这句注释,是谷椿白天刚告诉何考的。宗法堂令的前三条已传承千年,历代祖师也总结了很多具体情况,主要是针对古代社会的经验。 打个比方吧,比如常安居在萨哇国住酒店,叫了个保健按摩,假设正规的那种,哪怕在东国不正规在萨哇国也是正规的……结果却遇到了仙人跳。 姑娘进屋就要借用浴室,接着几个彪形大汉便破门而入,硬说他干了啥啥坏事,反正绝不仅是嫖,具体是啥罪名可以脑补……除非给多少钱私了,否则就要送交法办。 常安居自忖没有犯法,就报了警。萨哇国当地警察上门之后,居然跟这些人是一伙的。也威胁常安居花钱私了,否则就要带走定他个XX罪。 注意在这个场景中,警察是真警察,不是假冒的!常安居若坚持不给钱,或者拿出的数目不能令对方满意,就真的要被带回去了。 在那种地方被带走,指不定会被关在哪里、会有什么下场。 普通人对此可能无力反抗,但术士还有一种选择,就是“莫遗祸端,当断则断”。宗法堂允许甚至鼓励弟子们动手,首要对象就是那代表有司的恶吏,只是尽量别留下首尾。 若是当场动手会暴露身份、留下祸端,那么还可以先谋求脱身,再伺机动手。 这是一条古代行走江湖时的潜规则,在现代社会可能不适用了。但世界上还有很多地方,秩序可能仍与中国古代社会一样混乱,甚至混乱。 秩序的背靠是合法暴力,大多数普通人并不掌握公权力,在犯罪势力面前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只能寄希望于秩序的保护。 秩序是普通人最后一层保护,哪怕是现代文明社会,很多人受到了不法伤害,报警几乎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但是秩序不是人,需要具体的人代表它来执行。假如代表秩序的执行人员,,却“司贼一体、反害良善”,普通人几乎只能任其宰割。 东国有句古话“破家县令,灭门刺史”,掌握秩序暴力者足以令无辜者家破人亡。 术士有修为在身,天然就有破坏秩序的能力,他们的行止需要约束,但并不代表这种能力不存在。术门对此的态度是,该动手就动手,只是莫遗祸端。 为什么会特别强调这一点,与古时很多术士的经历有关。术门弟子或多或少都需要行走江湖以历练修为、增长见知。 在古代宗族社会的背景下,他们往往就是典型的流民、社会不安定份子,各种恶性案件天然的嫌疑犯。 某地如果发生了什么无头案,在刑侦技术落后的背景下,很多地方官的第一反应就是抓附近的流民回来打板子。 那时候可没有疑罪从无、文明执法的概念,实在受刑不过、屈打成招的事情也不少见,这是术士尤其是低阶术士行走江湖天然要面临的风险。 遇到这种事怎么办,那就只有动手了。 在极端情况下动手可能不敌,也可能选择暂时隐忍、伺机脱身,回头瞅空子再收拾那些枉法构陷者…… 何考为什么要讲这些?因为常安居显然在担心一件事,就是害怕自己如果行止出格,可能通不过术门的考察,所以他将此事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番。 何考则告诉他不必担心,至少他追杀钟靓慧这件事,并不违反术门的任何规定。 至于钟靓慧的那些同伙,何考则提醒常安居一定要甄别清楚,绝不能滥杀无辜。和钟靓慧走在一起的人未必罪大恶极,有可能只是仆从一类的无辜者。 常安居则连连点头,据他了解的情况,钟靓慧那伙人逃到素他尼之后开了家外贸公司,雇员加起来有几十号。 但常安居锁定的名单,除了钟靓慧之外只有五个人。他们都是原先诈骗集团的骨干,身上都背了不止一条人命。 何考最后问道:“你打算怎么办,还要收拾哪些人?” 常安居答道:“我也没打算与此地警方动手,我在国内还有生意,不可能长时间留在这里,收拾一个钟靓慧已经满足,假如有可能的话,就再收拾那五个人。” 常安居之所以只盯住钟靓慧,是因为他认识钟靓慧,两人是同乡,弟弟当年也是被钟靓慧带到瓦底国的。而另外那五个人,同样也是害死他弟弟的凶手。 何考则追问常安居,他手中有没有那五个人的详细资料?包括他们的罪行记录,以及个人的音视频材料。 常安居从瓦底国追到了这里,用各种方法记录下的材料当然不少。手机是个好东西,如今的手机几乎相当于过于的一台服务器,这么多资料都能存下。 那五个家伙都是东国人,出生在东国持有东国护照和身份证,但如今又花钱办了个萨哇国的身份,已经改名换姓,平时也很警惕。 钟靓慧出了事,目前来看是失踪了,他们估计也躲了起来,暂时不太好找。 何考拿到了材料,浏览之后便说道:“这样吧,你先准备上报术门信息办的材料,暂时不用去找这些人。 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们再见一次面。我先帮你看一看材料,然后告诉你那五个人都躲在哪里。” 常安居惊喜万分,又连声表示感谢……这顿饭终于吃完了,时间都快到十二点了,何考这才告辞离去。 常安居是一名标准的野生术士,他还不了解各宗门高阶术士究竟有哪些能力,否则会更加震惊。 素他尼贫富差距很大也很乱,人口超过百万。仅仅是拿到详细资料,想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找出五个刻意躲藏的人,普通高阶术士几乎是办不到的! 但何考不一样,他是隐蛾门的四阶书生,拥有意识离体的手段,只要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掌握了足够详细的资料,就能追踪到目标。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与磨砺,在空旷地带,何考神识延伸的极限距离已有1.5公里。想在素他尼这种地方找到那五个人,对他而言也需颇费一番功夫,但还不至于办不到。 只要那些人没有跑到外地,仍躲藏在这个城市,他花点时间仍然能揪出来。 次日晚上仍是东华大酒店同一个包间,常安居又见到了高深莫测的火青师弟。与初遇叶良辰和兰九畹一样,何考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称法号火青。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法号,就是个代号,但这么说似乎显得高端些。 何考看了常安居写的上报材料,有点像个人档案记录,详细交待了从小至今的经历,还有拜师以及修炼术法的过程。 就连他万里迢迢追杀钟靓慧及其同伙的事,也在材料中如实汇报了。 他在材料的最后写到,追杀钟靓慧的过程中,偶遇一名路过的术士,给他介绍了术门的情况,并告知了宗法堂信息办的联系方式。 但是常安居并没有介绍何考的身份,因为他确实也不知道,就连火青这个代号都没提。按照何考的叮嘱,他也没提何考给他提供那五人藏匿地点的事情。 何考看着材料忍不住有点想笑,又帮他删除了不少内容,因为那是不需要介绍的隐私细节,其他人都不会提供,而宗法堂也不可能对此做要求。 看完材料之后,何考便提供了那五人的藏匿地点,包括图示介绍。 今天这顿饭并没喝多少酒,结束的也比昨天早得多。常安居趁着夜色骑着一辆摩托离开,在这个有些混乱的城市中开始寻找目标。 五个人藏匿在三个地点,有了何考提供的图示,常安居不难找到。 他的行动力真的是很强,设法潜入尽量不惊动无关者,动手时都是一击致命,然后迅速撤离绝不与旁人纠缠,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到了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常安居的事已经办完了,骑着摩托离开了这座城市,他要赶往另一座城市改换交通方式回到东国。 暗中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何考也悄然离去。 ** 240、不为杂流乱谈听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上午回到工作岗位的何考,还在琢磨常安居的事情。常安居只是一名二阶钓客,论修为并不算很高,无非是感官敏锐、身体素质达到了普通人的完美状态而已。 这样的人还算不上高手,况且兴神门术士本就不以好勇半狠为长,万里追凶到境外,其实充满了莫测凶险,弄不好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但常安居就有那么一股劲,咬着牙超额完成了报仇除害的目标,最终还能全身而退,令何考也非常佩服。 此人的修行经历也很有意思。师父只教了他三个月便不知所踪,当时的他只是背熟了兴神术一至三阶的法诀,还有几门应用术法以及做膏药的手艺。 后来的常安居反倒收了心,没再那么野,老老实实地每天上学,自己填志愿上了一所中医药大学,专业方向是骨科。 毕业后他在医院里干了六、七年,然后自己出来开了家诊所,主营业务就是正骨按摩,地点在山闽省的鹭洲市。他不仅擅长正骨推拿,也会针灸。 虽然师父当年没有教他更多的手艺,但常安居受师父的影响很深,最后从事的职业都与那一贴膏药有关。 至于飞叉绝技,常安居后来也学到了,是特意找了家杂技团学的。 常安居现在的营生,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一名观身门术士,总之不太像是兴神门的,看来刻板印象果然要不得啊。 除了术法之外,常安居这些年也是真练过功夫的,比寻常二阶钓客能打多了。因为他师父张老三显然会功夫,只是没来得及教他,常安居便自己去学。 常安居得知术门情况之后,反应是惊喜与兴奋,而不是担忧与排斥,说明这个人的过往行止不怕查,唯一有所顾忌的事情就是此番追杀钟靓慧团伙。 先让他在兴神门挂一个在籍弟子的身份,至于将来是否招入隐蛾门,何考还需要再看看。此人的资质其实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些,今年已经三十六。 但常安居并不是三十六岁尚未修炼入门,而是早已入门并有二阶修为,这么多年修行上真正的困难,是没有得到过系统的指点,也缺乏同道之间的交流。 至于常安居能否通过术门的考核,何考并不担心,更何况他已经与李长老打过招呼,在兴神门掌门那里挂了号。 术门的考核,无非是考察其人品性以及过往行止。像常安居这种情况,只要他没有为非作歹的劣迹,基本就没什么问题。 像武岩骏那种有服刑经历的,照样通过了考核。 可是那些真正有劣迹的野生术士,他们会非常忌惮这种情况,因为心里清楚自己通不过术门考核……仅仅如此还是小事,弄不好还会受到术门的惩治。 术门并非世俗间的执法机关,他们约束的对象也只是术士,按照门规能采用的惩治手段非常有限,通常就是训示、封禁、革籍、废逐、斩灭这几种。 轻微的过错只是训示而已,再严重点会被封禁一段时间,更严重的则会被革籍,最严重的基本也就是废逐而已,至于斩灭之罚则很少会用到。 惠民石家那么大的窝案,最终被斩灭者只有家主等五人。而像李纯这样的石家术士,只是被训示并受封禁一年之罚,并没有被宗门革籍。 但是还有不少人,比如冯梓龙、高晨树之流,他们对此会有多远躲多远,被术门查出来恐难逃一死。 那么主要是什么人在抗拒术门的最新举措,何考已大抵心中有数。 令何考最感慨的是,自古术士突破高阶后感受到的洞天召唤,实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奇机制,也不知祖师是怎么创造出来的! 它能保证最有天赋的那一批术士,会得到更高明、更完善的修炼指引,也能使他们不至于流散世间。 就比如常安居,哪怕今天没遇到何考,有朝一日若能突破高阶修为,照样可以回归术门。 假如没有神奇的洞天召唤机制,千年前经历分裂内乱的术门恐也不能被重新整合。而且自古以来历经乱世更迭,术门传承恐怕早就不知流散混乱到什么局面。 洞天感召机制如此精妙,术门因此受益无穷,但另一些人恐怕就会对它深恶痛绝了。比如那些与术门为敌的术士,这简直就是掘了他们传承的根! 比如法布尔之流,他们与术门为敌,一个人肯定不行,需要形成团伙或者说组织。但是术士组织可不是拉人头就行了,也需要类似宗门的传承体系,可是这种体系怎么建立? 只有最优秀的传人才有可能突破高阶,然后冥冥中就感会受到洞天召唤。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又如何阻止这些传人回归术门? 隐瞒肯定是不可能的,强行阻止也不可行。 就算传人暂时听师父的话,不去寻找传说中的宗门洞天,但将来修为到达一定境界很难再突破的时候,谁又能阻止他们去寻找更进一步的机缘? 就算上一代长辈与术门为敌,可是晚辈弟子未必就与术门天然有仇。等到这批晚辈弟子成为尊长之后,他们可能也会选择接受洞天召唤,那就意味着主动回归术门。 想消除这种影响,要么就不传授能够突破四阶的法诀,要么就得采取其他手段。至于是什么手段呢?何考也想到了几种—— 首先是在传人尚懵懂时,故意让他们去做一些术门禁止的事情,等于一个反向的投名状,留下劣迹,将来不仅无法通过术门的考核,反而会被术门惩处。 这样一来,就断绝了他们回归术门的可能,反而要隐藏好不能被术门发现,只能寻求组织的庇护,不得不站在术门的对立面。 苦茶培养的清洁工组织,其实也用了这种办法。何考甚至怀疑,原惠民石家是不是让法布尔之流给暗中渗透了,但也不好妄下断言。 但这种办法并不具备普遍性,一个组织里也不能全是干脏活的。 其次还有一种办法,就散布对术门不利传谣言,尽量抹黑术门、塑造弟子的认知。比如在崇光时法布尔对邹添锦说的那些话,就是千年前术门内乱时的流言。 流言被不断以误导、扭曲的方式包装,灌输给了很多人。 仔细分析,制造那些流言者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针对洞天召唤。说什么只要接受了洞天召唤,就会被打上印迹,从此便会被术门控制。 但这样的流言可信度太低了,因为术门已传承千年,没听说谁因此受到控制,大家都过得好好的。 假如术门真有此手段,惠民石家的事早就暴露了?有人犯禁叛门,术门也只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派人去追缉,有时候还抓不到。 况且有资格接受二次传承的都是高阶术士,各术门的高层包括太上长老、掌门、执事皆有此经历,难道他们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有人又为传言打了个补丁,说这是隐蛾的能力,并暗示了千年前术门内乱发生的缘由。只要前往术门洞天接受二次传承,就会被打上无形印记,随时都能被隐蛾追踪到。 这个补丁打得可真恶毒,将隐蛾变成了众矢之的,甚至隐约猜中了某种真相。 何考就是隐蛾,他有种感觉,这个传言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能变为现实。只要他的修为更高、神识所及的范围更远,在一定范围内就可以追踪到特定的人。 这次从常安居手中拿到了详细资料,他在萨哇国南部的那座城市里,就帮助常安居顺利找到了钟靓慧的那五名同伙。 在漫长的古代直至短短几十年前,术门不可能掌握全体传人的资料,至少掌握不了足够让隐蛾追踪的具体信息,很多人收了弟子甚至都没来得及上报宗门。 但是前往宗门洞天接受二次传承者,肯定会留下详细资料,宗门尊长用一道神念,就能将此人的形容以及神气特征都告诉隐蛾。 到了如今就更方便了,宗法堂搞的弟子大普查、推行的全面信息化管理,看上去就是给隐蛾提供可追踪的详细信息呢。 宗法堂的目的并非如此,但架不住有人偏偏要这么想、这么宣扬啊。 原本这样的传言对术门无关痛痒,因为隐蛾术传承早已绝嗣,千年来时隐时现的隐蛾也在术门的掌控之外……根本没有的事,说它有什么用? 可是自去年以来,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有只小小的蛾子扇动了一下翅膀。 隐蛾重现江湖,在栖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宗法堂为此发布了公告,公开介绍了很多隐蛾的情况,并对其发出了回归术门、重建法嗣的邀请。 与此同时,宗法堂又开启了术门大普查、推进了术士情况信息化管理。法布尔这些人就忍不住了,不仅跳出来制造事端,甚至还对术门执事出手。 宗门的最新举措,就是是随着时代变化应该做也可以做的事情,用不着谁批准或反对,可有人偏偏就急眼了! 何考也曾问过谷长老,法布尔是什么来历?他老人家此前既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此人,但发生在崇光的事情说明这伙人是有组织的,而且势力可能还不小。 谷椿提到了一个叫逍盟的组织,并猜测法布尔很可能就是其如今的首脑之一。 ** 241、风云山深寒针翠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逍盟,大抵就是逍遥客联盟的意思。 古时散修自称逍遥客,但这帮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散修,最早是由一批脱离术门的高阶术士结成的团伙。 隐娘与樵夫之乱持续近百年,终于在雷盾子祖师等人的努力下,重新整合了术门并建立了宗法堂。 这也是某种历史的必然,七大术门洞天以及祖师殿都在凤尾乡,天然就被整合在一处,搬也搬不走啊。 当时有一批立场不同的高阶术士,脱离了术门并自称逍盟,其中也有六阶以上的高手,所以就算没有各大洞天的二次传承仪式,他们也能保留七大术门的完整传承。 只是理念不同而已,犯不着赶尽杀绝,雷盾子祖师等人就告诉他们,往后不要再干涉术门事务、就此相忘于江湖。 在古代的通讯以及交通条件下,这些人一旦出走,往往就等于见不着了。他们也不可能公开打着逍盟的旗号,再跑出来找术门的麻烦。 对绝大多数术门弟子而言,所谓的逍盟和隐蛾一样,只是千年来时隐时现的传说,如果它还存在,到今天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近代几十年来东国承平,交通与通讯条件进步很大,术门弟子遍布天下,江湖散修亦有不少,偶尔也听说过逍盟的碎片消息。 听说逍盟还在,或者如今又有个组织仍假托古代逍盟之名,其主要活动地点是海外,但也不时来到东国境内与一些术门弟子以及江湖散修接触。 谁都不会在脑门打着记号,有时就算有接触,术门弟子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假如法布尔就来自当代所谓的逍盟,那么他们的动机就很耐人寻味了。 为何会在这个时间跳出来? 洞天召唤机制,对这种组织来说是个釜底抽薪的麻烦,他们一直在极力抹黑,宣扬术门拥有着恐怖的能力,能监控每名术士的一举一动,甚至能追踪到每一个人。 这本是逍盟散布的谣言,术门并未理会,但如今术门可能真的将拥有这种能力了,他们却率先破防了…… 这就是何考琢磨出来的结论,至于准不准,应该还算有谱吧。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何考该怎么办?不怎么办! 该吃饭吃饭,该修行修行,该打雪仗打雪仗,该泡温泉泡温泉,难道因为法布尔之流的忌惮与中伤,他就不过自己的日子、从此不再修炼? 何考自幼谨小慎微,典型的讨好型人格,总是小心翼翼害怕受到伤害,但从未想过去伤害任何人。 如今随着修炼入门、修为日渐精进,又遭遇了这么多事情,他的性格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但仍然不愿伤害任何人,只是不想再刻意委屈自己。 可接下来这段时间,修炼方式要做出适当的调整了。 世界陆地总面积约有一点五亿平方公里,何考以“点蚊香”的方式,伴随足迹所至凝炼的心盘范围,大致已占其十分之一。 他的足迹基本已覆盖了东国全境,还包括与东国接壤的很多国家不少地域。这种覆盖并不是全面覆盖,而是相隔五十公里左右的平行线条状分布。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何考不可能去过东国的每一个地方,别说两个月,给他二十年也不太可能做到,更没那个必要,因为很多人烟密集处是不可能瞬移巡行的。 到目前为止,何考点亮地图的方式,还是尽量避开人烟聚集处于深夜巡行。 但理论上只要在这个范围内,无论他想去哪里,基本都有办法到达距那个地点五十里左右的地方,然后再赶过去。 比如何考虽没有去过珠峰的南大本营,却可以将李修远送到那附近。 继续用这种方式,有朝一日,他完全可以将足迹覆盖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大陆,可能只会遗漏某些远离大陆的小型岛屿……但何考暂时却不打算这么做了。 他的足迹范围目前已经足够大了,想干什么基本都够用,而且这个范围也将将超出了术门势力传统的分布地域。 走的地方越多,可能遇到的意外状况就越多,假如猝然遭遇法布尔那种高手,又被对方以神识锁定,就算他是隐蛾恐也很难逃脱。 其次更重要的原因,仅通过这种方式,他已经很难再提升修为。这两个月来,他的神识延伸的最远距离,从一公里增长到1.5公里,然后基本已停滞。 这就像磨刀,起初确实越磨越锋利,但磨到一定程度便过犹不及,假如还想更加锋利,就得提升刀具材质以及磨具规格了。 四阶术士能达到他目前的水平已经很难得,想修为继续精进,还需要内练功夫的突破,这最好有灵丹妙药的辅助,以及最适合修炼的环境。 何考不缺修炼洞府,此刻又想起了醒神香。 修炼神识有两个维度,强韧与精微,何考前段时间每次定坐修炼,都要点三支醒神香,这对壮大神识很有帮助。 托林青霜买的那两筒醒神香早就用完了,苦茶在秘密基地留下的那些醒神香,分给叶良辰和兰九畹一部分后,何考手中的如今也消耗殆尽。 这东西很贵,曾经托林青霜买了两筒二百支,何考就花了一百万,折合每支香五千元,这还是友情价。 五千块的东西,普通工薪阶层也能买得起,相当于一部配置还不错的手机,但醒神香不是耐用品而是消耗品。 按何考这种修炼进度,假如每天点三支醒神香、每支五千,一年就得五百万。他将自己的全部流动资金六百万入股惠实名品后,手头已经没什么闲钱。 实际上也很少有术士像他这么修炼,每天三支醒神香?这也太奢侈了!醒神香的主材料还可以加工别的东西,也不可能全用于炼制醒神香。 就算他每月的薪酬收入不错,但想投入到修炼资源中还是杯水车薪……那怎么办呢,自己动手满足需求吧。 李修远长老给了他一道术门丹方传承,包括各种灵材灵药的介绍以及采制方法,其中就有醒神香,并详细介绍了如何使用。 何考这才知道,以前自己使用醒神香的方法属实有点浪费了。 醒神香在辅助修行时,需要用御器之法以神识点燃,如此无明烟亦无明火,只留下纯白色的灰烬,它可以辅助定境深入绵长,滋养神魂损耗。 何考以前都是以凡火点燃,那样虽有效用却浪费了不少。在他只有三阶修为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之有效就好。 林青霜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因为林前辈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突破四阶修为,那个时候就连林青霜自己还只是三阶修士呢。 如今突破了四阶修为,何考就不能再这么浪费了,而且只要找齐材料,就可以自己动手炼制。炼制醒神香的主材料有两种,寒针翠与天宫帘。 真是巧了,并不需要去别处寻找,隐蛾洞天中居然都有。 上次几位长老带他在洞天中找到了一个叫仙壶宫的地方,其实就是山壁中的天然洞府,入口处被一种奇异的藤蔓遮挡,那藤蔓就叫天宫帘。 天宫帘是一种罕见的灵植,它天然就有遮蔽神识的效果,但这种效果只有生长中的活藤才具备,枯萎死亡后便会消失。 能屏蔽神识的材料何考也见过,就是苦茶用来打造地下密室的奇异矿石,产自其手下清洁工高晨树平日看守的那个矿洞。 那种矿石材料的效果显然更好,用来打造密室能令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假如何考不是暗中观察了叶良辰的行动轨迹,他当初都发现不了那间密室。 天宫帘生长在崖壁上,仅仅只能遮蔽神识,有时候不仅没有伪装作用,反而能令那里更加显眼,因为神识扫过去就会察觉到不对劲。 但这种效果在某些场合就很合适,比如垂挂在洞府入口处就相当于门帘,普通门帘阻挡他人目光,天宫帘则能遮蔽神识窥探。 在飘彩洞天仙壶宫附近的山野中,生长着很多天宫帘,其中有不少都是百年老藤,取其纤维祭炼加工醒神香,功效应该相当好。 炼制醒神香的另一味主材料寒针翠,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松针,来自一种灵植寒尾松。 一般人分辨不出寒尾松与其他松树的区别,它可能是独特的变异品种。此松一叶五针,树龄长到百年之后,少数松叶五针中间的那一根会变得碧绿透明。 这样的松针落地之后也会逐渐枯黄,与其他的松针无异,但若混于松针包裹中埋于地下,经过百年之后又会变得碧绿透明,这就是寒针翠。 想采集它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寻找山中数百年树龄以上的寒尾松,就在树下土层中搜索。但这种变异的松针出现的数量非常少,在一个地点能采集到的量自然也不多。 寒尾松的主要生长地点,是温带季风区、海拔两千米到三千米之间的山峰上,风云变幻莫测,温差以及湿度变化极大。 凤尾乡地处终南山南坡,那附近就有寒尾松。周边的太行山、大巴山、祁连山的某些区域也是寒针翠的产地。 寒针翠是一种天然形成的灵材,照说不需要花一分钱,只需自己去山野中采集便是。但这东西很不好找,采集也很费功夫,所以相当珍贵。 何考在飘彩洞天中采集寒针翠,居然又找到了在毛罗国边境挖野山参的乐趣。 算算时间,乌龙江流域也快进入冰封期了吧?没事可以再去几趟,野山参就不必刻意挖了,假如能再找到几枚雪光寒就好。 前段时间何考也去过当初的河谷,这对隐蛾而言就是一瞬间的事,但是那里丰水期的水位很高、水流也很急,无从下手,看来想寻找雪光寒最好还是等到封冻之后。 何考感觉现在的自己,已经进化为挖宝小能手…… 242、烟火人近晚香微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醒神香并非丹药,炼制起来并不难,也不需要丹炉,有四阶修为即可。炼制它最大的困难就是材料不好找,须品级最佳的寒针翠和天宫帘,但在何考这里都不是问题。 在他成功炼制第一筒醒神香的过程中,顺带还学会了世间的制香手艺,包括加工盘香与线香之类的燃香……高阶术士果然学什么都快。 他不仅手艺学得快,收集各种罕见香料也很方便,嗖的一下就能到达原产地。假如开个芳香小筑之类的店铺,倒也是个很好的营生,但他还在原单位上班。 手段没必要用尽,修为才是根本,重点是自己过得舒服,当醒神香炼成的时候,已经到了新年的一月,何考在惠实名品的出差任务终于结束了。 原本他想一直赖到春节,过完假期后再回公司上班。是惠实名品那边的领导直接给他放假了,还说可以帮他打掩护,就声称他节前仍在南花工作呢。 何考是个实在人,他也知道所谓的掩护谁都瞒不住,从公司领导到部门主管,从宗法堂长老到栖原的一干术士,他的动态谁不清楚啊?于是老老实实回到栖原。 部门主管对他倒是挺好,说他在外出差这么长时间辛苦了,又给了他几天假休整。 如今的部门主管还是高雪娥,但是添了一名副主管黄泗。而黄泗仍兼任组长,还是分管何考所在的项目小组。 按钱总事先交的底,提拔黄泗为副主管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是提拔高雪娥为副总,黄泗顺势升为部门主管……何考的日子就能过得更舒服了。 何考本人倒没想升官,但也没打算辞职,他觉得这份工作还挺有意思的,而且越干越轻松、越来越得心应手。 很多人都曾经设想过,假如某个打工人哪天突然捡到了金手指,比如获得某个“系统面板”,有钱又有本事了,然后去干什么? 此人大概率是要辞职的,不仅辞职还得狠狠装一波,要装出水平、装出牌面、装出隆重气氛……围观群众纷纷震惊、曾经看不起他的人被连环打脸。 曾经得罪过他的人都要被好好收拾一番,尤其是那些拟人的领导们。但也不是所有人全都跟他有仇,比如钱总这样的就对他挺好啊。 这时候就可以说:“老钱,你是个好人,往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佛说金手指,即非金手指,是名金手指。”这是“金刚经三段论”,很多人可能不好理解。但它的颠倒版“贾队长三段论”,倒是通俗易通—— “没有金手指我得上班,有了金手指还得上班,那金手指不是白有了吗?” 这显然表达了对现状的不满,渴望处境有突破性的改善,想不干什么就能不干什么——可是何考却没有想过不上班。 因为这对他已不再是困扰、不会因此而焦虑,包括曾令他头疼不已大姑一家也是如此。 所谓现状它是动态的,不断在发生变化,何考虽还在公司里当一名程序员,却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修为高又怎么样?江老头的宝贝徒弟、灵犀门的五阶问路人卫洛,不也跑到栖原来上班了吗?丹鼎门掌门、六阶巅峰术士梅谷雨,过几天也要来。 况且爽文经典桥段“拿下美貌性感女主管”,何考在踏入修行的第一步就已经完成了。 “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感觉有些坏坏的,在想什么呢?” 何考飘飞的思绪却被对面的卫洛打断了,感觉不对劲就对了,他刚才正有开始要想歪的嫌疑。 何考回过神来,赶紧微笑道:“我刚在想工作问题,总结一些职场经验。可惜你要辞职走人了,听说春节后就不打算干了?” 卫洛:“破公司也没啥好干的,我拿完年终奖就走。就算还要回归职场,也打算换份工作。” 何考:“居然打算换份工作,难道还上瘾了,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创业?” 卫洛:“我如果自己去创业,那才是工作上瘾了。现在这家公司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上班这还是挺有意思的,涨了不少见识。” 何考:“你愁眉苦脸的,就是因为要辞职了吗?” 卫洛叹气道:“那倒不是!我只是遗憾,吃完这一顿就得辟谷了,你做得太好吃了,呜嗯……”话说到最后,居然发出了奇怪声音。 只见卫洛夹起一片煎得微焦的五花肉,蘸上何考调的酱,又码上几种配料,用一片嫩树叶包成四方形,一口咬下半块细细咀嚼,闭上眼睛神情呈陶醉状。 上次在凤尾乡见到江老头,老人家特意点了何考几句,说他这两个月就算回栖原也没找卫洛吃过饭,言语中有点不太满意。 所以何考回到栖原后,趁着这几天有假,特意专门请了卫洛一顿,就在浦港镇的老家院子里。在如今的术门,这饭局规格相当高了,长老级别的待遇啊。 但是与招待别人不一样,何考这顿饭选的食材都是附近能找到的,做的基本都是家常菜,原因无他,实在是卫洛的嘴太刁了。 这种刁不是口味刁,而是她能吃出各种东西的来历。比如一碗胡辣汤,卫洛能体会出各种食材产地以及运输、加工等信息。 天宫帘的嫩叶和芽尖也是食材,既可以炒肉也可以汆汤,其嫩叶假如用来包烤肉,比桌上的云曦叶更香,但何考也不敢拿出来啊。 其实云曦叶也不是普通的东西,包烤肉的口感比苏子叶更好,更好在它就采自附近的白马山中。 但凡食材的来历有些不对劲,可能就会被卫洛察觉到,进而判断出一些蛛丝马迹,然后便有可能暴露何考本人的秘密。 何考如今见卫洛,会习惯性地做一番全身检查,不是上医院的那种,而是身上穿的衣服、携带的东西,其“来路”都不要有问题,包括端上桌的菜。 只有那枚赝品兽爪挂坠,从两人刚见面时就戴着,且它的来历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何考还一直佩戴,这也算是他留下的唯一破绽。 事实证明,哪怕是五阶问路人,也不能直接认出隐蛾之物。当然了,何考不敢将挂坠掏出来、让卫洛直接上手仔细感应。 还好据何考所知,问路人的这种能力也不是万能的,它对“人”无效。 哪怕普通人也有生机神气,且每时每刻都属于流转运行状态,会洗刷掉很多信息,很难直接解读出详细经历,修为越高越是如此。 否则卫洛看何考一眼,或者上手摸他两把,实在不行再咬他几口,就能判断出他是隐蛾了。 虽然很难直接做出判断,但灵犀门术士有的是办法通过间接的方式,得出很多意想不到的结论,所以何考在卫洛面前还是很谨慎。 见卫洛这么夸张,何考谦虚道:“就是普通的家常菜,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卫洛睁开眼睛道:“家常菜,谁家做菜能用到炼丹的手法?” 何考又笑了:“最近恰好在学习炼丹,虽未炼成什么灵丹,倒是对做菜的火候把控有了些心得。” 卫洛又把那半块叶包肉吃了,美美地咽下去之后才问道:“这是什么肉啊?好嫩好香!” 何考微微一怔,这难道她还吃不出来吗,干嘛要做出这么好奇的样子?但他还是很配合地答道:“野猪肉。” 卫洛:“野猪肉并不好吃,哪有这种口感?” 明知对方在演,何考却也来了兴致,笑着解释道:“是小野猪,那种还带着条纹的,肉不柴也不骚,其实做烤乳猪也很好,只是今天没来得及。” 卫洛:“小猪猪好可怜。” 何考:“好吃不?” 卫洛又包了一片烤肉,整团塞到嘴里有些含糊不清道:“很好吃,得大口吃,可不能辜负了……你在哪儿弄的小野猪?” 何考:“就在附近的白马山里抓的,前几年野猪不让打,现在泛滥成灾了,乡里刚出的通知,要招募人手猎杀。 我倒没有去乡里报道当猎人,只是自己上山抓了只小的,也算是默默做贡献了。” 卫洛瞪大眼睛道:“无名英雄啊!我听说打野猪还有奖金来着,一头猪两千块。” 何考:“奖金就算了,为政府节约点经费。” 卫洛:“可是你煎得也太香了,不仅仅是因为肉和叶子的关系。” 何考:“因为我用的油也很特别,梧桐子油——碧玉梧桐子油。” 卫洛:“难怪呢,这顿饭好奢侈啊!” 何考:“这怎么说呢,其实一分钱都没花,成本几乎全是人工。” 梧桐子可以榨油,浦港镇的那一株碧玉梧桐树,每年都有不同梧桐子成熟,既有普通的梧桐子,也有三、五、七、十一、十三、十七、十九、二十三年份的碧玉梧桐子。 七年份以上的碧玉梧桐子,就可以用来炼制修行灵药了,而其他的梧桐子也有补益效果,既可以直接炒熟了当零食,也可以榨油。 何考则比较奢侈,他将十七、十九、二十三这三种年份的碧玉梧桐子留了下来,按江老头的指点,直接当成补益神气的丹药服用。 去年成熟的其他各种梧桐子,他则全部用来榨油了。几百年的参天大树,每年结的子看似很多,全部收集起来其实也没多少,总共只榨出来不到三斤油。 这还是何考使用了神识萃物之法,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若按普通的方法榨油,产量恐怕连两斤都没有。 所以今天煎五花肉用的油,其实也是补益元气的灵药,补不补且不提,以何考的手艺做出来,滋味确实很香。 243、澄净形神须长假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煎完五花肉之后,就着锅底剩下的油,何考又做了一道炒鞭鞘碎丁。 很多人只见过冒出地面的春笋,或者尚未冒出地面的冬笋,却没吃过另一种笋,就是竹鞭发出的芽尖,名叫鞭鞘又称鞭笋,它的味道更加鲜脆。 鞭鞘不会长成地面上的竹子,只会长成隐藏在泥土下新的竹鞭。鞭鞘不论是炒还是焖,最好别做成全素,稍微带点荤腥就能起到很好的提味效果。 锅里恰好刚煎过五花肉,煎出来的野猪油混杂在碧玉梧桐子油中,何考炒鞭鞘时以神识收汁,是一点都没浪费。 鞭鞘也不是在外面买的,就是在自家院子里现挖的。 何考家是个跨院,小楼左右两侧和围墙之间还留了一米多宽的空隙,从前院到后院沿着墙根都种了一排竹子,既能遮挡左邻右舍的视线,又是很好的景观点缀。 在院中种散生竹其实很麻烦,因为其竹鞭会四处蔓延,甚至会破坏墙基。所以想限制竹鞭不要到处乱钻,可以把超出划定范围的鞭鞘给摘了。 这东西埋在地下根本看不见,但对何考而言却不是问题。 看看今天这顿饭,小野猪五花肉、梧桐子油、云曦叶、鞭鞘,都不是花钱从市场上买的,乃是何考自行采制。 这就像古朴的自然经济模式,却令何考隐约体会到什么才是伟力归于自身。 有人对“伟力归于自身”的理解,往往只限于个体拥有超凡的力量,不依赖其他的社会关系尤其是生产关系,便能占据更高的阶层或者说是阶级地位。 这样的理解虽不能说完全错误,多少也有些南辕北辙,因为它仍然是外求的,认为个体拥有伟力之后,便可以对他人予取予夺,从而获得各种满足。 所谓的伟力,其实质并不是财力或武力,那些只是某种外显的形式,更确切地说它是一种自足的能力,很多欲望不必再外求,甚至仅依靠外求的方式是感受不到的。 比如何考今天做的这顿家常饭菜。 就算伟力归于自身,其实也需要和世界、和他人打交道,有人认为它与善用外物的科技文明是两条路径,这又是另一种误解。 修行的极致,据说能造化世界,世上的万事万物当然也包括科技文明。 像那等境界,当然是如今的何考不可企及的,就连江长老也远远无法企及,但不妨碍它在理论上的存在,否则人们为何还要去修行? 没人只求证三阶、五阶、七阶便能全然自足,只要尚有一线可能,还会追寻更高境界的修为,哪怕只是窥得一丝光影。 看着卫洛吃得满口生津的样子,何考又走神了,居然开始思考伟力归于自身的问题,不知为何,他今天莫名其妙总有些走神。 走神中的何考起身去厨房拎来了两瓶油,瓶子不大,每瓶只有半斤装,旁边又放了一个小葫芦。 “今年做的碧玉梧桐子油,总共也没多少,这一斤麻烦你给江长老捎过去,让他老人家在那边也尝尝家乡的滋味。 这葫芦里是碧玉梧桐子,都是十七、十九、二十三年份的,可以直接服用,也不知对你修行是否还有帮助,总之就是本地的一点土特产。” 卫洛已经将桌上的菜全部扫荡完毕,一片叶子都没剩下,撅着嘴道:“你和我说话,干嘛总装得这么一本正经?” 何考有些没反应过来:“我哪里不正经吗?” 卫洛:“我刚才明明说了,吃完这顿就要辟谷,你又拿两瓶油来馋我吗?” 何考纳闷道:“我刚才就想问,你为什么要辟谷啊?” 卫洛:“你不知道吗?” 何考:“我怎么会知道!” 卫洛:“按师父的要求,我这次回去后就要在惊花洞天长定闭关,七七四十九天呢!” 辟谷有很多种,哪怕普通人也可以尝试,无非是时日长短以及目的、方法不同。修行者很多时候也会辟谷,方式以及时日长短与修为有关。 想完全的辟谷不食,至少要有七阶修为。卫洛是五阶修士,辟谷七七四十九天,通常情况下几乎已是极限。 所谓闭关也有很多种,普通的闭关只是闭门谢客、不理俗务不见外人,在现代社会也需要不刷手机、不上网,但每天的饮食还是正常的,需有专人送饭。 但还有一种闭关就是入坐长定,在此期间断绝一切外缘,当然也会不饮不食。 像这种入坐长定,一坐就是好几天,甚至是几十天,仿佛进入了一种休眠状态,肠胃中是不能存留食物及其残渣的。 所以入坐长定,至少要提前三天就开始辟谷,以清空肠胃,比如此刻的卫洛。所以她这一顿想尽量吃点好的,接下来的很多天可就没得吃了。 何考早就得到了有关辟谷的术法传承,这是高阶术士都必须掌握的,但他从来没有修炼过辟谷,也从未闭关长定,所以方才没反应过来。 何考:“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辛苦了!” 卫洛歪着脑袋看着他道:“辛苦?你难道从来没有闭关长定?” 何考:“的确没有,功力不够深而且时间也不够多,我是个上班族、打工人。” 卫洛:“那不应该啊!修为尚浅时自然没这个功力,可是到了一定的境界,就要入坐长定以澄净形神,否则修为很难更进。 这不是要你总是闭关修炼,但修行到了一定阶段,则必须要有这个步骤,也要有这个基本功。 平时没时间,难道放假还没时间吗?我建议你就趁春节假期试试,可以先来个七天的长定闭关,别忘了至少提前三天就要开始辟谷……” 这番话让何考吃了一惊,居然还有这种讲究,但仔细想想也应该有。 前段时间他感觉修为增长已到达某个极限,需要调整修炼方法从内练入手,为此还亲手炼制了醒神香。 碧玉梧桐子补元气、醒神香养神魂,从修炼资源的角度,暂时已能满足需求,他可以按目前的节奏,每天夜间定坐修炼根本心法。 却没有人提醒他这样还不够,每夜子时的定坐修炼只是日常功夫,修为到达一定程度须澄净形神,在某个阶段就必须要入定闭长关。 三位长老或许是还没来得及,或许是认为还没到最合适的时机,也可能是根本没想到要提醒他。因为这就是个修行常识问题,何考自己不可能意识不到。 而何考本人居然真没意识到,今天却被卫洛一言挑破。 何考赶紧点头道:“多谢提醒,我会试试的。” 卫洛:“如果七天时间抽不出来,三天或者五天也行,澄净形神之长定至少是三天,你也可以凭此考验一下自己的功夫,做不到也不要勉强。” 何考:“还有什么讲究?” 卫洛:“必须要有安适之处,假如有可能受到意外打扰,得有人专门护法。” 何考:“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卫洛:“吃了你这顿饭,我待会儿就要出发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何考在思考,一时没有问答。卫洛又微皱眉头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我来跟你告个别,你尽问东问西的,就没别的话要说啦?” 何考:“一路平安,修行顺利,新春快乐!下次请你吃烤乳猪……” 话还没说完,何考忽然一阵恍惚,仿佛又走神了,不仅是走神,身体也似跟随大脑一起被定住了,然后唇边一暖,是软腻柔嫩还带着芳香的感觉。 待他回过神来,卫洛已经带着东西消失在门外。 他方才吃了烤五花肉,嘴唇上还有一点油,此刻居然已被另一个人给蹭走了!这,这,这是被人揩油了吗? 何考居然没生气,此时才回过味来,他还脸红了! 他显然是被人偷袭了,被卫洛施展的术法硬控了好几秒钟。据何考所知,类似效果的术法有好几种,卫洛施展的并非灵犀术,应该是兴神术。 这丫头也兼修了兴神术?以她的修为以及江长老与李长老的私交,兼修兴神术倒也没什么不可以,但不大可能突破五阶,能有三阶就不错了,顶多四阶。 可是这样就不对了呀。 何考虽未兼修过兴神术,但也得到了完整传承,理解其玄理。卫洛方才施展的手段,就是根本心法最简单的运用,层次不超出三阶。 卫洛突然施法,何考原本应能反应过来,就算反应不过来,也可以施法还击不让对方得手。但何考并没有那么做,他相信卫洛没有恶意,当然也不可能还击。 可是这等层次的兴神术,只能以引导的方式去影响一个人,不可能强行改变一个人固有的意志,更何况是何考这种四阶术士? 也就是说假如何考真不愿意,她也不太可能硬控住他好几秒钟……只要她得逞了,就说明在何考的潜意识中,并不排斥这样的行为。 不是因为何考的心思有多细腻才会想到这些,而是根据相关术法的玄理,通过逻辑就能推导出结论。只是换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未必还会做这种逻辑推理。 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揩了油就跑!江老头知道吗? 卫洛比何考小四岁,今年二十二,个子不高但身材窈窕、形容秀美,虽不似娥总那样丰润浓蜜,但也已经饱满成熟,是另一种风格的美女…… “咳!我在想什么呢?”何考似是望着一面不存在的镜子,批判镜中的自己道,“哼,渣男!嗯,绝世好渣男……” 次日何考终于回公司上班了,坐在熟悉的工位上做着熟悉的工作,中午时仍然去楼下餐厅吃免费的自助餐。 他打好饭菜找了个地方刚坐下,对面就有人放下了一个餐盘,打招呼道:“你就是何考?我是事业部新来的员工,叫梅谷雨,我们今后就是同事了。” 244、春雨秋水看江梅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么直接吗?看见何考就过来打招呼自报家门,一点过渡都没有!原以为她春节后才会来上班,现在离春节还有半个月,人怎么就到了? 老钱是怎么当的领导,居然都没提醒一声。 何考的筷子差点都没拿稳,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很意外,听见这个声音之前,他根本就没察觉有人走到桌子对面,虽没有刻意展开神识,但也不应该啊。 他的神情还是很镇定,不就是宗法堂长老嘛,又不是没见过,不仅认识好几位,还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呢! 抬起头首先看见的是一双手,那双手刚刚放下了一个餐盘,餐盘中几乎全是素菜,但梅谷雨并非完全不食荤茹,因为其中好几样都是荤边素。 所谓荤边素,又称随缘素,比如茭白炒肉丝里的茭白、排骨炖豆角里的豆角。 何考注意到的不是菜,而是手,那是一双近乎完美无瑕的手。有一个问题,女人的指甲留多长、与手指呈什么比例最好看?答案是不需要太长,像她这样就正好。 指甲没有任何修饰,手上也没抹任何护肤品,简直像一件艺术品,却充满灵动感,白皙的肤色中透露出良好的气血运行状态。 视线从双手滑向前方,她是站着的,从平时的角度正可欣赏其身材。目测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之间,体态修长匀称,看似风姿柔美,实则筋骨强健。 有一种刻板印象,在大型技术公司的写字间里,程序员员都是男性、穿着格子衬衫,而女员工都穿着职业套装,里面是白衬衫。 刻板印象往往是对的,这是概率总结。何考此刻就装着一件深灰、浅灰交错的格子薄呢衬衫,而梅谷雨的银灰色的职业装里面,穿了一件小翻领白衬衫。 她胸前也挂着俗称狗牌的员工名牌,表明她是“信息支持项目组”的“技术经理”。这是个与何考有业务衔接的部门,杨灵兮曾经也在那里工作过一段时间。 所谓技术经理虽然挂着一个“经理”的头衔,其实比现在的何考还低两级,属于硕士毕业刚加入公司的正常级别,转正后也就是P2级。 何考刚入职时也是P2级,但是现在已经是P4级了,将近两年时间,算是比正常情况多提了一级,但是职务没变。 重点不是牌子而是挂牌子的地方,并不夸张累赘,但也绝不贫瘠浅薄,莫名令人想起一副对联“雨罩春山闻妙曲,风吹秋水见琅波。”总之就是那么恰到好处。 再抬头才看见她的脸,便感觉整个人是从艺术馆里某幅画中走出来的,再平常不过的现代职业装束,竟被她穿出了古装仙侠的气质。 美女和美女也不同,有的会令人忍不住想起爱情动作片,只见动作没有爱情;有的会令人莫名想起古装仙侠片,只是仙侠没穿古装。 何考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很淡定地点头回应,只说了一个字:“坐。” 梅谷雨就这么坐下了,何考回过神来倒是愣了愣,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像领导。 坐下之后就开始吃饭,梅谷雨主动过来打招呼,此刻居然不聊天了,就在那里默默地细嚼慢咽,气氛略显得有些尴尬。 “小梅,你今年多大了,那个学校毕业的?”还是何考首先开口,聊的也是这个场合新同事之间的标准话题。 梅谷雨好像有个习惯,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她放下筷子,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答道:“我比你小一岁,西京交大毕业的,硕士学历,和你是同一个专业。” 这话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不像新同事第一次见面。 何考今年二十六,梅谷雨居然比他还小一岁,刚才那声小梅也不算叫错。其实这也是没话找话,他真想知道梅谷雨的入职资料,在老钱那儿都能看到。 何考:“你怎么知道我是哪个专业的?” 梅谷雨抬头看着他,居然发来了一道神念。神念的内容有点多,但意思很简单,首先开诚布公做了自我介绍——她就是丹鼎门的掌门梅谷雨。 她不仅介绍了术门、宗法堂以及自己的身份,还附带了一份简历……何考想了解什么情况,就不必再去找老钱要她的入职资料了。 如今的术门高人也不是深山中的古人,梅谷雨上过学,一直读到硕士毕业,之所以没继续读博,应该是到仙壶洞天中闭关了。 此番出关后,想起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该学以致用——比如找份工作,于是就想找个地方上班。 她恰好听说了这一年多来栖原发生的事情,还有江道祯的经历,便做了决定…… 这个解释与何考原先听到的说法不太一样,但也不能算是假话,出来工作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不想白读这么多年书当然也是其中一种。 但“学以致用”这个成语,用在术士身上多少有点荒诞感。 梅谷雨人称梅花仙,她还有个外号叫梅剑仙,据说极擅御剑,是个练剑的高手。难道练了这么多年的剑法,就得学以致用,去找些人杀杀? 但梅谷雨也不讳言选择这家公司的原因,她说“风波之地或有机缘”,顺便举了江道祯、林青霜、钱固然、蒙芽的例子。 她只是点了这几人的名字,并没有具体展开。可是何考已经听懂了,或者自以为听懂了。 江道祯就不用说了。林青霜困在三阶圆满修为几十年,也是在栖原结识何考之后才突破了四阶。钱固然与林青霜的情况虽不太一样,但也是在此背景下成为高阶术士。 这三人的例子也就罢了,梅长老居然还特意提到了蒙芽这个小透明,显然已经详细了解过情况。 但她却又强调,这不是、也不该将何考视为所谓的机缘工具人。假如有这种心态,则注定不会有收获……至于为什么,哪怕用神念也难以表达清楚。 何考自己也不要将自己当成这种工具人,他也不可能是,实际上很多人遇到他也没什么好下场,甚至还会破家灭门。 所谓机缘玄妙难言,对每个人的意义也不尽相同,不可强求更不可能照搬什么经验。梅谷雨最后告诉何考,不必有困扰也不必特意做什么。 具体该怎么做在她自己而不在何考,她真的就是来上班的,何考就将她当成同事即可…… 这位长老倒是挺直率,话既然都这么说了,何考干脆也就尽量放平心态,举起手向不远处招呼道:“钱总,你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坐!” 假如不是带了钱总这个称呼,还以为他在招呼小钱呢,就像集团总部下来视察的。 钱固然中午亲自来员工自助餐厅吃饭了,他当然也看见了梅谷雨端着餐盘直接坐到了何考对面。 老钱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打菜,动作很慢还没找地方坐下,并做出平易近人样子,面带微笑点头回应身边打招呼的同事,却始终在关注何考这边的动静。 听见招呼,他硬着头皮端着餐盘过来了,陪笑道:“小梅啊,你已经认识何考了?”说话间屁股还没沾椅子便又站了起来,“你们都没打汤?我去拿……” 钱总又拿着托盘端来了三碗汤,每人面前放一碗,这才在何考身边重新坐好。他知道何考为什么突然开口叫他,应该是心里有气,怨他没有提前打招呼呢。 但老钱也有难处啊,通常春招在春节前就会敲定入职名单,但新员工基本都在春节后报道。可梅谷雨不按常理出牌,要求春节前就来上班,他还能不让吗? 梅谷雨是昨天来报道的,刚见面就告诉老钱,就把自己当成一名新入职的普通员工,至于另外的情况不要与任何人提及,该说的她自己会说。 所谓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何考,这是宗法堂长老的命令。 见老钱坐下,梅谷雨倒是很自然地开口道:“我已经跟何考介绍了情况,今后就是同事,钱总也不必担心别的。” 钱固然:“对对对,同事!应该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不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只要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梅谷雨:“我会的,正常同事之间怎么样,我就怎么做。” 钱固然:“同事和同事也不一样,有人关系很好、也有人不对付,私交只要不影响工作就好,希望你在这里还能适应。” 梅谷雨:“也没什么不好适应的,实在不行又不是不能辞职。” 职场上这么说话好像很不合适,尤其是刚入职时在领导面前,这是普通员工的语气和态度吗?可是何考又转念一想,也没谁规定员工不能这么说话。 他们说话的时候,周围有不少同事眼神都往这边瞟呢。突然来了一位姿容气质如此出色的新同事,当人会引人注目。 高雪娥与几个女同事一起坐在餐厅角落,也不住地往这边张望,还在向旁人打听何考对面的姑娘是谁、什么来头? 可是他们近处的人却纷纷离开了,有人刚才还坐在旁边,却起身再去添菜,借机换了个稍远的座位。就连总喜欢和何考挨在一起的黄小胖,今天都没有凑过来。 ** 245、潜激潮流汹涌浪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下午回到办公室,黄副主管凑过来刚想打听什么,何考就被高主管叫进小屋汇报工作了。见他进来,高雪娥板着脸道:“把门关上。” 高雪娥的脾气不算好,尤其是部门工作出问题的时候,训起人来声色俱厉,看上去很霸道。 其实她的脾气也不算太坏,在部门里很少故意为难谁,只是喜欢板着脸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仿佛要求很严格、态度很严肃。 刚进公司的时候,何考也觉得这位主管别的都好,人却太凶了,后来却渐渐看明白了,所谓的严厉只是她的一层保护色。 高雪娥曾经的内心压力非常大、很焦虑。 她这样大厂中层平日别看待遇不错,但看得见、看不见的压力都是非常大的,有时候不论工作有多努力,但只要大环境有点风吹草动,说不定整个部门就被裁撤了。 高雪娥当初可是亲身经历了“元宇宙”开发部门,从一个大型事业部,裁撤到仅剩两个项目组,大批员工不得不转岗或者被优化掉。 高雪娥的原生家庭很普通,没什么背景,她也是个小城做题家。 家里有个很出息且很漂亮的女儿,前些年父母亲戚一直想叫她回去,在当地介绍有钱有地位的对象,企图通过这方式实现家族阶层跃迁。 高雪娥对此很排斥,后来干脆就尽量不回去了,感觉也回不去了。 高雪娥在分公司刚成立时就入职了,算是事业部的元老,工作也非常拼,因此还保有一个部门主管的职位,但继续升职恐怕很难,将来能不被裁掉就不错了。 未来的不确定性,在投资学和心理学领域,都被称为风险预期,也是焦虑的源头。 为什么生活越来越好了、时代发展越来越快了,很多人却对此的焦虑却越来越多,这难道只是矫情吗?当然不是! 人们真正焦虑的不是社会发展速度,而是在此背景下个人命运的不确定性、时代洪流裹挟中的无力感。 为什么当代很多年轻人将考公称为上岸,就是因为在风险预期的角度,消除了未来的很多不确定。 高雪娥当初的心境,何考是越来越能够理解了,而这一年多来,她的脾气则有了很大的改变,变得越来越柔软。 经历了那样的生死大恐怖,又接触了术法的玄奇,职场那点日常小焦虑简直不算什么事,甚至只是一种生活小调剂,她感觉自己从表面世界进入了深层世界。 两人私下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冰肌玉骨仿佛成了随时会融化的奶酪,裹丝含蜜。 平日在单位里,高雪娥与何考说话却仍是一本正经、不假辞色,包括黄小胖在内的全体同事,愣是都没看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 整个单位可能只有钱固然察觉出一些端倪,但老钱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严,就像戴着“打死也不说”的隐藏称号。 高雪娥还挺能演的,而何考的演技则更好。两人之间的私人关系,其实只是无关紧要小秘密,他们还有更大的秘密呢。 在工作场合的一本正经乃至气势汹胸,好似已成两人之间的情趣小游戏,很有挑逗性,甚至能激发何考**的征服欲。 高雪娥开口便问道:“刚才在餐厅,坐你和钱总对面那姑娘,就是隔壁部门新来的梅谷雨,是什么人啊?” 何考语气很随意地答道:“是钱总家亲戚,刚进公司,负责的业务刚好与我这边对接,钱总打了招呼,让我关照一二。” 说着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高雪娥和他演对手戏已经很默契了,随即哦了一声道:“这样啊,那你平时是得多照顾点。”顺势拿起了手机,点开何考刚发来的信息—— “不要打听这个人,无论公开还是私下,都尽量不要提她的名字,除了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不要打交道,就当一名普通的同事,尤其是不要好奇!(阅后即删)” 高雪娥明显怔了怔,然后很淡定地删掉了这条留言,询问起了何考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何考也一本正经地做了简要汇报。 刚走娥总的办公室出来,他就被小胖拉到了一旁。黄泗压低声音道:“今天中午,和你一起吃饭的大美女,就是隔壁刚来的小梅,什么背景啊?” 何考:“钱总对外的说法是他家亲戚,但我看来头不小,就连钱总都惹不起。没事你就别乱打听了,管好嘴别给自己惹麻烦,听我的准没错!” 黄小胖嘟囔道:“我啥时候没听你的?还以为老钱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何考为何会这样?因为他感觉梅谷雨的到来就是一个大麻烦,将是一系列风波的缘起,而这个人就像是一个风暴眼。 何考之所以不对高雪娥说什么,而且也不让对方打听,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最明智的态度,来自现实中的经验。 在浦港镇改设JB区的时候,首任区长姓江,还是何考拐弯抹角的远房亲戚,何考见了面得点头叫声三伯。 后来这位江区长不知犯了事,被带走审查,他老婆和已成年的女儿,也都被帽子叔叔请去问话。 结果的他家人一问三不知,并不是要包庇隐瞒,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认为江区长就是标准的人民好公仆呢。 三婶还跟帽子叔叔哭诉,说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背地里不知道勾搭了那些狐狸精,从来都不跟她透一点口风。 当初的何考还挺共情的,后来却琢磨过味来了,有些事情,三伯什么都不说就对了。有危险的秘密,同样会给知情者带来危险。 再看看陈妈妈,这么多年来知道老公和儿子都曾经是隐蛾吗? 据何考了解到的信息,梅谷雨遇到了和当初江老头一样的修行瓶颈,于仙壶洞天中闭关两年多也迟迟无法突破,所以才会离开洞天另谋机缘。 她为什么会来到栖原,中午的时候已经解释清楚。 那么她也应该正在历劫,修为境界仍在,比如中午的时候给何考发了一道神念,却失去了一身神通法力,无法施展很多术法手段。 具体是什么玄理何考也不清楚,反正参照曾看过的文学作品,就当她暂时功力尽失。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消息泄露出去,定会引来不少居心叵测之徒,以她的身份地位,来者可能会带着各种目的。 而根据墨菲定律,消息几乎是一定会泄露出去的! 何考能想到,难道术门高层就想不到、梅谷雨本人就想不到吗?既然如此,这很可能就是一个局,而梅谷雨就是那个饵。 不论是梅谷雨主动入局,还是术门顺势为之,总之这个饵下得够重的,要钓的恐怕也是大鱼,针对的不仅是法布尔之流,也包括术门有问题的高层。 在何考看来,七大术门中高层最可能有问题就是丹鼎门。曾鸿业一案,幕后的主使是丹鼎门的前执事俞平舟,还牵涉了前掌门、如今的太上长老齐南声。 丹鼎门现任的另一位实权执事万钟乐,在何考看来也不是好东西。去年的栖原之乱,废弃游乐场一案的罪魁祸首,就是万钟乐的亲传弟子赵还真。 偏偏梅谷雨就是丹鼎门掌门,该负主要领导责任。 她年纪轻轻刚上任不久,尚未真正掌控宗门,这几年都在闭关修炼,宗门事务由几位执事打理,宗法堂表决则由二长老代劳。 现在想整顿宗门了,却跑到栖原来……其实何考对梅谷雨这么做,内心多少是排斥的,甚至也有怨言。 凭什么认为他的出现就是机缘所在?就算有这么回事,也不能硬蹭啊,把他当什么了,许愿池吗?想来就来、想蹭就蹭,问过他本人同意不同意吗? 梅谷雨看似不谙世事、情商很低的样子,实则心思通透,她很清楚何考会怎么想,刚见面就把话说开了。 这令何考想抱怨也没法说什么,梅谷雨就是想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过正常的生活,她又没做错任何事,谁还能不让吗? 何考不能决定她做什么,只能决定自己做什么。 下午五点半,主管和副主管还在干活,其他同事也不好意思先走,何考却打了声招呼就准点下班了,走出办公楼便有点后悔,因为他看见了梅谷雨的背影。 新人工作这么不积极,第一天就准点下班了吗?梅谷雨正沿着人行道去往芝麻公寓的方向,听说她也在那里租了套房子。 既然她住在芝麻公寓,何考就没打算住那里了,他之所以也往那边走,是要去取车,今天把车停在公寓楼下了。 这段时间他就受点累,住回江北老家去,每天开车通勤也不是不可以,无非多花点时间。虽然在观流小区也有套房子,但何考还是想离得更远些。 就在这时,迎面突然走过来三名男子,何考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 虽然离得还远,但以何考知觉之敏锐,能察觉道这三人身上的酒气很浓,脚步也是摇摇晃晃,好似喝多了的样子。 现在还不到下午六点,谁这个时间就喝多了,难道是从中午一直喝到现在吗?而且这几人腰腿很稳,脚步踉跄就是装出来的。 何考不得不暗自感叹,术门的保密工作这么拉吗?梅谷雨第一天上班就遇到状况了!多久没在大街上见到“流氓调戏姑娘”这种经典且老套的情节了? 那三个家伙应该是来试探底细的,也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梅谷雨可能处于失去神通法力的状态,这只是一种猜测,谁也不敢真的确定,所以就找了三个街溜子来当炮灰? 何考很想知道梅谷雨会怎么应对,也在考虑自己是否该出手——这倒霉状况,谁让他给碰上了! 梅谷雨显然也发现了状况,但脚步未停,却顺手从旁边的绿化带里摘了一根树枝。她这么做是破坏花木啊,被抓住了得罚款。 阳历一月,有的花木已经落尽了叶子,看其动作却很自然,就是这么伸手一搭,便拿下了一根核桃粗细的树枝,就像树枝自己断了似的。 然后再咔咔几声折断细枝杈和尖端,她手中只留下不到一米长的树棍。 那三人恰好来到近前突然分开身形,两人堵住左右,中间那人伸手就去摸梅谷雨的脸,操着外地口音调笑道:“呦,老妹长得挺正啊……” ** 246、栈栖权杖朴梅枝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街溜子极力做出耍流氓的正常姿态,但声音多少有点发虚,其实他已经做好大不了进去五到三十天的准备,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不知道可是何考知道。 梅谷雨虽然长得很吸睛,但无形中就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清冽气质,令人下意识地就不太敢接近,中午在餐厅里她周围莫名就空出一圈座位,普通人也是有灵觉感应的。 街溜子的一句话还没说完,随即就发出一声闷哼,捂着胸腹栽倒在地。 不仅是他,另外两人也是一样,蜷着身体侧躺在地上,抽搐着就似癫痫发作,感觉很痛苦的样子却又发不出太大声音。 后面的何考正准备暗中出手,此刻却不得不惊叹——好剑法! 梅谷雨方才看似只是很随意地左右挥了一下树枝,但何考看得清楚,她分别刺出了九下,每名街溜子身上都挨了三下。 树枝刺中的位置是左右膝盖的内侧,以及胸腹之间的中膈。尤其是中膈的那一下,令他们当场岔了气,想大声喊都喊不出来。 膝内那两下其实更狠,以何考的观身术造诣能看出,至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这几人的气血运行都会不畅,表面上没啥事,但走着走着就会腿一软莫名跪了。 但这并不算下重手,因为毕竟是在大街旁边,也不好下重手。试想一下,假如树枝点在咽喉软骨、下阴等位置,他们恐怕不死也残啊! 没有使用任何神通术法的梅谷雨,挥手间就放倒了三名壮汉,扔掉树枝继续前行,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梅谷雨径自走了,后面的何考却有片刻的迟疑,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处理地上的三个人,或者要怎样处理? 几位长老曾嘱托他,最近须留意栖原一带出现的可疑人物,尤其是有问题的术士,如有发现要么直接告诉几位长老,要么通过钱固然上报宗法堂。 这三个混混不仅是可疑,而且直接就自爆了!需要搞清楚他们的身份,并以此为线索查出幕后指使者吗? 幕后指使者既然敢这么做,应该有掩饰手段,认为宗法堂查不出来…… 等等,偌大的术门,不可能什么破事都指望他何考吧,假如今天他没有正点下班呢?既然是一个局,术门高层不可能没有相应的布置。 想到这里,何考展开神识环顾左右,果然有了发现,然后便没有再管闲事,直接从一个混混身上跨过去,仍然走向了芝麻公寓。 马路对面居然有人支了个画架,搬了凳子摆开调色盘在搞写生。 很多风景区里能看到有人写生,但这大马路边上也有吗?其实这也说不定,都市中的高楼大厦也,是现代艺术表达的一种重要意向…… 好吧,何考感觉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只得在心中暗暗吐槽。 写生者是一位成年男子,岁数应该不小了,但长得还溜光水滑,说他四、五十到六、七岁好似都可以,总之从形容特征上很难判断。 此人留着一头带着波浪的披肩黑发,夹杂着几根银丝,在脑后扎了根小辫,显得挺有艺术气质,也不知是烫出来的波浪还是天生的自来卷。 他披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敞着怀,里面上身是一件蝴蝶花衬衫,下身则是洗得发白的豆腐皮牛仔裤,看似违和的穿搭效果居然还挺潮,经典且刻板的老流氓艺术家形象。 旁边还站着一位身材姣好的年轻姑娘,五官很精致应是经过微调,双手捧在胸前一脸崇拜的神色看着老李……老李这是在干嘛,借艺术之名泡妞吗? 何考居然一眼没认出来,看到第三眼才发现那人是李修远!也不能怪他眼拙,实在是没想到李长老竟会以这种形象、这种方式出现在这个地方。 旁边那姑娘只是个普通人,李修远身上也察觉不出任何的神气法力波动,因此何考方才并未留意,此刻认出了他老人家,便越看越觉得炸眼。 想当初江长老在浦港镇隐居历劫,除了李长老与谷长老,并没有他人知其行踪,但还有谷椿在暗中保护,并在以那株碧玉梧桐树为中枢布下了一座大阵。 如今梅谷雨以身入局,术门不可能没有安排,也不可能出了状况就指望钱固然与何考。所以李修远现身栖原并不奇怪,但他老人家不觉得这个形象太招摇了吗? 刚在心里吐槽了几句,何考随即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并非人人都需要像他这样时刻注意隐藏某种身份,也并非人人都认识各大术门掌门啊。 绝大多数人别说没见过宗法堂长老,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搞不清。 宗法堂七位长老中,大家最熟悉的就是地师大人谷椿。除了谷椿之外,康如林和宗正的名字也是众人熟知的,因为其自幼出身来历很清晰。 但其他四位长老江算师、李花子、野凤凰、梅花仙,具体都叫什么名字,大多数普通弟子并不知晓,很多人见了面也认不出来。 何考与李修远这么熟,今天冷不丁看见,也是第三眼才认出来。假如真有人能认出李修远,哪怕只是在这附近好奇地观察他,恐怕早就被李修远察觉到了吧? 像这种高人,你注意打量他的时候,也几乎必然会被他发现,兴神门的术士尤其擅长此道,更何况李大掌门呢。 李长老既然在这里,那三个混混的事肯定会有人接手跟进,所以何考也没管闲事径自离开,却暗中记住了那三个混混的样子及神气特征。 何考有阴神离体的手段,只要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便可以追踪,先留个记号吧。 李修远方才连眼皮都没抬,想必很清楚梅谷雨能轻松搞定。 何考此时才对“梅剑仙”这个称呼有了相对清晰的认识。 身为六阶巅峰修士,梅谷雨哪怕失去了神通法力,但身体素质、感官及神经反应皆远超常人,更何况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 方才梅谷雨只是顺手摘了根树枝,还没动真家伙呢。 何考注意到她背了一个双肩包,就是很多上班族用来装笔记本电脑的那种,侧面还可以插雨伞或水杯,但她的包侧插了一根不锈钢尺。 何考出现场时经常也会带着钢尺、卷尺和皮尺,家伙事齐全显得很专业的样子,但大部分时候用的都是智能测距仪,尺只是偶尔校准用的。 随身带着这东西一点都不突兀,也能通过各种安检,但它在梅谷雨手中就是一件大杀器,别说普通人,就连寻常的低阶术士也不是对手。 可是何考仍有疑惑,站在幕后指使者的角度,派那三个小混混来试探的意义又何在呢?走着走着,他忽然又想明白了。 很多人并不认识梅谷雨,总要试探她是不是传说中的梅剑仙?那么刚才的试探或许是成功的,这个年纪这个形象的姑娘,还能有此等剑术,大概率就是梅花仙本人! 试探出的第二个结果,就是梅花仙很可能已失去神通法力。否则对付三个混混,她居然还能让对方近身,并且亲手动用了树枝。 难怪总有人说何考的心思太细,或者说他小心思太重,走回芝麻公寓的路上,除了梅谷雨不到一秒钟的动作戏,剩下的全是何考的内心戏。 眼看前面的梅谷雨已走到芝麻公寓的大门口,她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何考,刚才要谢谢你!” 何考一愣:“谢我什么?我并没有帮上忙!” 梅谷雨:“你已经出手了,多谢!” 何考刚才的确已经出手了,他展开了神识,路边有三枚小石子飘浮了起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就算梅谷雨不动手,那三个混混也会被他放倒。 何考的动作之所以慢了点,就因为想看看梅谷雨折下树枝究竟想干啥?梅谷雨显然也察觉到了,所以尽管没用上他帮忙但也开口致谢,倒是个讲究人。 只是她说谢谢的时候怎么也不笑呢,就这么不爱笑吗? 见何考发愣,梅谷雨又开口道:“你用不着这样,不必刻意如此。我能照顾自己,而且有的事情与你也没有关系,真的只当我是同事就好。” 一听这话,何考就知道她可能是误会了,以为他方才是刻意“护送”她下班呢,其实他只是赶巧了。 何考也不好解释,只得很不好意思地答道:“别说是同事了,就算不认识的热心好市民,遇到刚才那状况也不会袖手旁观。” 梅谷雨:“普通的热心好市民,可没有那么精妙的御物神通。” 何考:“我这点小本事,在你面前哪敢称精妙?你方才的剑法,倒是令我叹为观止!” 梅谷雨:“以你方才的御物精微,倒是可以修习剑术,你想学吗?” 何考又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梅谷雨也不多话,就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何考旋即回过神来,意识到与梅谷雨这种人交流,最好不要拐弯抹角客套太多,对方仿佛能看出他内心中想或者不想,否则也不会问。 何考很诚实地答道:“想。” 247、飞剑千里仙侠梦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梅谷雨的剑术,可以说满足了很多人少年时对“武侠”的幻想,若再有术法神通加持,又似打开了通往“仙侠”的大门,只要有可能,何考怎么会不想学呢? 他答了一句实话,话一出口心中又有几分纠结。 这等精妙的剑术,肯定要从基础练起,他脑袋里已经开始出画面了:每天清晨上班前,公寓里附近的市民公园里、健身的大爷大妈之间,梅谷雨手把手地指导他剑术要领。 这个场景的既视感好强啊,因为他见过,就是去年的某一段时间,蒙芽指点黄小胖修炼观身术筑基功夫…… 可是何考不久前刚刚决定,要尽量远离梅谷雨这个麻烦,怎么一扭头到了下班时间,莫名其妙就答应要跟对方学剑了呢,这算不算知行相悖、朝三暮四呢? 梅谷雨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很淡,就似花蕾微微绽放,点头道:“好,那我就教你。” 何考正想问她怎么教呢,嘴张开却没把话说出来,因为梅谷雨又发来了一道神念心印,就是御剑术传承。 御剑术是独立于各门术法之外的一套修炼体系,它是一种典型的“术”,也就是所谓的应用术法,单纯的修炼它并不会提升修为境界。 与之相反,御剑术的每一层境界,都与相应的修为基础有关。有什么修为方才能施展什么剑术,直至出神入化。 理论上任何一门术法的修行者,都可以去尝试修习御剑术,至于能否学会、学到什么程度,那就因人而异了。 为什么偏偏是丹鼎门拥有这样一套独特的传承呢,答案是祖师所留。 千年前结束隐娘与樵夫之乱、重整术门并建立宗法堂的核心人物,就是丹鼎门的祖师雷盾子。雷盾子的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谭峻谭仙人,其在术门记载中可是飞升成仙了。 雷盾子也留下了其本人所擅长的御剑术传承,为弟子行走江湖时的护法依仗。 对低阶术士而言,御剑术就相当于凡俗的剑法,甚至普通人都可以练。但想感应精微,最好要有一阶修为,要想动作跟得上判断,最好要有二阶修为。 举个例子,比如武侠中的剑刺飞蚊,你得看得见也能刺得中才行。 修为到了三阶之上,御剑术就有了很多变化,甚至能与其他各种应用术法相结合,比如有脱手飞剑、闭目意剑等等技法,并兼有养剑意的心法。 到了四阶之后,御剑术这个称呼才名副其实,施展开来仅剑气纵横。所谓“千里飞剑取人头”显然是夸张了,但境界至此已有几分传说中的神妙。 至于到了五阶之后,御剑术的境界变化尚非何考所知。因为他的修为也只有四阶,神念心印中的相关内容尚无法解读。 御剑术就连普通人都可以修习,但术门弟子中专门修炼它的人却很少,原因无非是“性价比”太低,不值得花那么大的精力。 不少人研习御剑术,只为有所了解、当成术法参照。术门中像梅谷雨这样一直坚持专修御剑术的,可谓凤毛麟角。 御剑术境界越高越难练,刚才梅谷雨特意告诉何考,以他的神识控制之精微,是可以修炼的,言下之意并非人人都符合要求。 术门有各种应用术法,没必要一定死磕御剑术。比如高阶术士修炼的风刃术,就是一种相当凌厉的斗法手段。 风刃术其实很难修炼,想掌握它也没要修炼御剑术,但有了御剑术为基础,等到四阶后只是稍加变化而已。 何考也没修炼过风刃术,他突破高阶的时日尚短,将大量精力都用在了别处,况且就算他练成了风刃,威力也比不上一挺机枪。 谷椿送他的法宝“蛾翼”,有一个附带的妙用就是可以激发风刃,但何考几乎没怎么用过,因为他也不需要飞天打鸟或勇斗无人机啥的。 俗话说习武可强身健体,但这套剑术却是个例外,若是基本功跟不上,强行习练只会伤了身体,还好何考已有基本功。 学习此术须向丹鼎门申请报备,何考倒是没这个问题。 御剑术对何考而言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它本身是相对独立的一个体系,施展御剑术时,不会暴露隐蛾身份。 何考没想到梅谷雨所谓的教,就是这么一道神念心印啊?他多少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莫名有些失望。 等他缓过神来,梅谷雨早已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回公寓了。他原本就是来取车的,直接去了楼下的停车场。 关上车门后他却没有立刻发动,鬼使神差般闭上了眼睛,下一瞬间意识已离体飘了出去。 何考感觉,隐蛾术所包含这项神通,与某些中描写的阴神出游还不一样,大白天也不受影响,哪怕有阳光也没事。 他锁定了一个目标,意识瞬移般立刻便找到了对方,就是方才那三个混混之一。 原本何考没想管闲事,记住他们的特征只是随手的闲棋,可是一扭头便改变了决定,开始玩起了追踪游戏。 三个混混并没有分开,他们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穿过一条横街走过两个路口,来到了一个比较老旧的小区。 市中心的有些小区,都是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修建的,当时看起来很高档,可如今已显得老旧了,但生活还很方便,不少人都选择在这里租房居住。 还好这里没有距离芝麻公寓一点五公里之外,何考就飘在天上跟着,反正谁也看不见他,就跟个鬼似的。 三人进了七楼的一户人家,一人揉着肚子道:“亮哥,每人三万这就到手啦?” 亮哥:“钱不是已经收到了吗?” “就这么简单吗?感觉来钱比打劫还快啊,不会再要回去吧?” 亮哥:“要回去?钱又没写名字,谁能证明是他给的!人家给钱的时候说得清楚,这事就不能承认……他自己都不承认,还要什么?” “亮哥,究竟是什么人啊?” 亮哥摸了摸脑:“奇了怪了,我居然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拿钱干活,已经完事了。” “那姑娘是什么人,咋那么厉害呢?” 亮哥:“我也不知道,肯定是练家子,否则能那么值钱?有人请我们,应该就是探路趟雷的。” “那现在干啥?” “钱到手了,事也办完了,换身衣服,晚上出去好好玩玩。” 他们说话的时候,何考就飘在天花板上看着呢,简直比啥监控、警犬都好使。这三个混混果然是受人指使,还收了那么一大笔钱。 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吧?但在何考看来,他们未必有机会花。只见三个混混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去,门刚打开,就发现外面站着几个人。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呢,那几个人就进来了。不等三个混混惊呼叫喊,他们就被捂了嘴制伏,分别被拖进了不同的房间里。 这显然是要分开问讯的意思,来者应该是术门安排的人,但他们并没有发现何考。何考还打算接着看呢,却突然察觉到不对,意识瞬间回归身体。 就在方才有人上了何考的车,大大咧咧地坐在后座上,也不知是怎么打开的车门。 何考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看了后视镜一眼拍着胸口道:“您怎么神出鬼没的,好吓人啊!” 来者正是新潮老艺术家李修远,他翘着二郎腿道:“你刚才就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出游了?” 何考:“我去看了看那三个混混的情况,得知有人给了他们每人三万块钱,让他们故意当街找梅长老的麻烦……他们刚被人摁住了,是您老安排的?” 李修远:“有人敢这么做,自以为宗法堂查不到他头上。但人都跳出来了,宗法堂肯定要查,必须要有这个态度,至于能不能把人揪出来,那就看神通手段了。” 何考:“无论查得到、查不到,宗法堂今天都已经看到了结果。” 李修远点了点头道:“是啊,已经看到了!” 这两人在说什么黑话呢?无论那三个人是受谁指使,都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就是消息已经泄露出去,有术门高层未遵守宗法堂的封口令。 何考:“宗法堂的封口令就像一个笑话,这才是第一天上班啊!” 李修远:“她虽然是今天才来上班,但宗法堂发布封口令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假如有人泄密,这么长时间已足够消息传出去了。” 何考:“您老今天有美女陪着在街头搞艺术,发现了什么可疑人物吗?” 李修远笑道:“曾刻意观察的人有不少,但形迹最可疑的就是你。” 何考:“您老那个样子想不显眼都难,很多都是普通路人而已。” 李修远:“对呀,我就是要给人这种感觉。既然普通路人都会多看两眼,那么有些人也会觉得那么做无所谓。” 何考:“其实想知道那三个混混的试探结果,也用不着躲在附近偷窥。现在满大街都是监控,也说不清是那个单位装的,完全可以用现代科技手段观察。” 李修远沉吟道:“你考虑得倒是挺周到!现在已确定有人泄密,但或许不是故意。世上总有人做出与原本想法不一样的事情,这就是修行不到家,比如你。” 何考诧异道:“我,我怎么了?” 248、折竹闲庭练鹤姿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面对何考的反问,李修远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假如我猜得没错,你原本不想与梅长老有太多接触,打算躲得越远越好,否则也不会特意申请出长差。 但是梅长老刚才问你愿不愿意跟她学剑术,你又答应了。” 何考有些尴尬地笑道:“您老说的对,但我是真想学。” 李修远微微点头道:“想远离麻烦和想学她的剑术,你在这两者之间做出了权衡取舍,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刚才是怎么回事?” 何考:“刚才怎么啦?” 李修远:“你明知道那三个人的事不用你管,也不该你管,你原本更不想管,怎么一扭头就改变了主意,以出游神通去追踪他们? 是得了人家的剑术传承觉得不好意思,想做点事情来回报吗?” 何考:“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李修远瞪了他一眼:“说实话!” 何考:“实话就是一念之差,我忽然觉得好奇,想印证一下判断,然后就去盯梢了。” 李修远:“那三个人不需要你去查,但你还是想逞能,不仅管闲事而且还动用了隐蛾的神通,你是怎么想的?” 何考:“我也不知道啊,世界上的事哪能都说得那么清楚。” 李修远:“哪有那么多说不清楚的?好奇心本没什么不好,求知欲、表现欲,按现在的观点皆属六欲,有欲方能修行。 修行入门的第一关就是如何“见欲”,你应该早有体会,但“见欲明行”可不仅仅是那一关的事情。 有术门弟子泄密,应该还不止一位,但我想不是所有人都故意要违反宗法堂的封口令,有的人更谈不上有背叛宗门之心。 可是他们偏偏就做了这样的事情,可能是无意间说漏了嘴,也可能是没当回事,或者是没忍住,或者自以为私下告诉了谁也没关系。 像你这样的高阶术士,也可能做出这种事,比如你想暴露隐蛾的身份吗?当然不想!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明明是距离现场最近的人,幕后指使者不可能不注意到你,你却没忍住立刻就以阴神出游的神通去追踪那三个混混。 这么做有可能被高手察觉。 只要距离足够近,望气门的六阶座师就能发觉你的存在;只要你在窥探对方,兴神门的六阶幻师也能感应到被你窥探。 假如你因此暴露了隐蛾的神通,接下来就可能暴露隐蛾的身份,还有可能会让人设计出对付隐蛾的手段……这是你的本意吗? 人为什么会这样?就是修行不到家!具体到你的问题,应该就是定念不够,所以心猿跳脱。 是不是总有人夸你心细?但心思再细照样会欠考虑,欲降服心猿,想得再多也没用,须从修定念入手。” 何考被他老人家说得都出汗了,头越垂越低道:“多谢您老教诲,我确实欠考虑了!” 李修远面现怒容道:“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吗?这不是欠考虑的问题,谁也不可能考虑到所有事情,这就是定念修行不到家!” 何考也不辩解,赶紧道:“说到定念,前一阵子卫洛刚告诉我,修行到一定地步,须入坐长定以澄净形神,她还建议我趁春节长假试试,先来个三、五天的入坐长定。” 李修远:“你确实需要这么做,这是考验定力。有定力才有定念,假如你做不到呢?” 何考:“我正想请教您呢,怎么修炼定力?” 李修远:“定念没法讲得太直观,但定力是能看得见的。” 何考:“这也能看见?” 李修远:“我师父教过我一个很简单的小技巧,也是个笨办法。定住一件东西,不让它有任何动作,随便你本人在做什么,但这个东西必须定住,能保持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 李长老教的这个笨办法可真够简单的,三阶修士就能用。以御物之法定住一件东西,可以很小比如一根牙签,可以悬浮在空中,也可以斜放在某个地方让它不倒下。 但有一点需要注意,就是将此物一直定住不能动。 说完这句话李修远便下车走了,他就是特意来敲打何考的。何考看似稳重,其实也有点跳脱了,这也难怪,无论谁有了隐蛾的本事,都难免养成些许跳脱的习性。 何考却没看见,他老人家下车后嘴角微微上翘,似是忍不住在偷笑,就像干了什么坏事得逞后的样子。 何考更不知道,李长老教他的法门确实可以修炼定念,但是另一方面,它也是术士防止被他人以兴神术影响心神的小技巧。 这是兴神门的本宗秘传,李长老可以教给他,却不会点破真正的玄妙。 何考当即便试了试那个“小技巧”,就用随身带的一枚棋子,发现它并不容易。 御物之法通过神识施展,而神识就像延伸出去的手,可以让棋子悬浮在空中,但手也有不稳的时候。 神气法力稍有散乱不凝,或者人稍有焦躁不耐,哪怕法术没被打断、棋子仍然漂浮在空中,但还是会有微小的扰动,很难长时间“定”住。 开车的时候肯定不好再尝试,何考收起棋子打算先回家再说。 何考认为梅谷雨是个麻烦,说到底就是怕将自己也顺带被人盯上,身为隐蛾,被人盯上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但身为隐蛾同样也有一个优势,就是他能感知到是否处于被人观察的状态? 从市区过江回到浦港镇这一路上,何考确定并没有人跟踪观察自己,心态也渐渐放松下来……梅谷雨有她的修行,何考也有自己的修行。 新得到的御剑术传承,还有李长老教他修炼定力的笨办法,都是今天的收获、将来的修行。正在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很玄妙的感应,竟来自于飘彩洞天。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却自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人修炼隐蛾术突破了四阶、成为了一名书生。 无论修炼任何一门术法,突破四阶冥冥中就会受到洞天召唤,谷椿曾对何考详细介绍过自己当年的感受。 谷椿当年是修炼丹鼎术的,上大学期间突破了四阶修为,冥冥中便感受到天地之间的某种召唤,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他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丹鼎门的仙壶洞天,这种召唤一直若隐若现,他能朦胧感应到仙壶洞天的门户方位。 这就像接受到了一种神念,或者是被唤醒的某种记忆,只要他想就能感应到。想必七大术门的弟子,突破高阶修为后都是类似的情况。 何考本人也有突破高阶的经历,当时他感应到了飘彩洞天,也就是所谓的隐蛾空间展开后的样子。 这座洞天不在现实中的任何一处,何考也说不清它在什么地方,反正以隐蛾之能瞬间可达。 假如他就是普通的隐蛾门弟子,当然不可能有这个本事,所感应到的只能是所谓的门户位置。而隐蛾空间的门户并不是固定的,它就是那副山水画。 山水画上又被雷盾子祖师添上了谭仙人像,成为了流传后世的《谭仙拄杖图》。 如今何考又换了一个角度经历此事,他身为隐蛾亦是隐蛾空间的执掌者,感应到洞天发出了召唤,意味着有人突破了隐蛾术四阶修为。 那人现在的感觉一定会很怪,他能感应到飘彩洞天的存在,却感应不到门户的位置,因为那幅画已经被何考带进洞天了,此刻的飘彩洞天就像一间没有门的屋子。 但何考也没为那人担忧,对方应该了解情况而且已经去过了飘彩洞天。 高雪娥尚未入门,兰九畹亦未正式开始修习隐峨术,此刻能突破隐峨术四阶修为的,只有那三位长老之一。 李长老刚刚见过面,对方也不是正在修炼破关的状态,那么不是谷长老就是江长老……这才几天功夫,便兼修隐峨术突破高阶了吗?长老就是厉害啊! 到家之后,他随即给两位长老各发了一条消息:“是您老突破了吗?令人叹为观止啊!” 过了一会儿谷长老回消息道:“我突破什么了?一惊一乍的!” 何考很谨慎地没有提到隐峨术这三个字,回消息道:“上次见面时,咱们一起讨论的术法啊。” 谷椿:“这才不到一周,你以为打游戏通关呢,哪有那么快的?我老人家能不能练成还说不定呢!” 听他老人家的意思,应该是还没开始修炼,那么就是江长老了。而江长老一直没回话,要么是在惊花洞天中联系不上,要么就是不想搭理他。 不愧是七阶大算师,何考所见过的修为最高的术士,不佩服都不行! 回到家中简单吃了个晚饭,等差不多消食了,何考便在院中开始修炼御剑术。御剑术的入门功夫很简单,就是一套五形拳小架,名为五形而非五行。 五形拳据说是模仿五种动物的动作,拳法讲解如今在网上都能找到。但梅谷雨教的这套五形拳与现代通行版本不同,很多招式一般人根本做不出来或者做不到位。 所谓小架,在这里的意思就是拳为剑架,以拳脚功夫修炼身形步法,蕴含剑招基础。 类似的功夫何考也经常练,就说谷椿教他的那套五形杖,平时当拳法练习,实则是大枪的技法。 但五形杖就是武技,后续功夫在冷兵器时代可用于骑马冲阵,今天其实已经用不上了。而御剑术不同,后续功夫可是千变万化的剑术,修为越高越厉害也越难练。 何考已有基础,所以跳过了小架阶段,折了一根竹枝直接开始练习剑法。他首先要将剑式习练纯熟才能练出剑意,然后再接合持御之术。 所谓持御之术,仍然是手持剑器,但同时也用神识御剑,这是三阶剑法。到了四阶之后,还可以尝试着斩出剑气。 入门剑术的基础以五形为小架,何考特别有感觉的是其中的鹤形,假如结合谷长老给他的法宝蛾翼的妙用,施展开来应该特别轻灵潇洒…… 249、常德不离茶中味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同样的御剑术,他人很难达到梅谷雨的成就,而每个人都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径。 比如何考就对鹤形剑特别有感,假如配合蛾翼妙用当有另一番变化,他难免很是意动,但在自家院子里肯定施展不开。 最好的习练场所当然就是飘彩洞天,假如换作平日,他可能转身就去了。但刚刚被李长老敲打,又在这么敏感的时间,他还是忍住了。 进入洞天就会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有什么状况都无法做出反应,更重要的原因,他仅仅是初通剑式而已,总得习练纯熟之后再谈其余。 上手第一天就想配合蛾翼施展什么鹤形御剑,纯属还没学会走路就想打篮球了。 他练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将入门剑式都上手了一番,以如今的修为倒也没什么难度,浑身都出了层细汗,胸中某种不知名的燥意仿佛也舒泄了不少。 洗个澡换了身衣服,何考便在堂屋里坐着喝茶。他以前很少有安安稳稳这么坐着慢慢喝茶的时候,可能生活与工作节奏有关,没工夫养成这个习惯。 可是他认识的好几位高人好像都喜欢这样,显得很安适从容的样子,今天他也在模仿高人,居然也有几分像那么回事,但也仅仅只有几分像而已。 没跟人聊天也没刷手机,他就是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旁边有个续水的暖壶,桌上还有个茶杯垫,他却没有把杯子放在上面。 那是个竹制的荷叶形茶杯垫,它并没有与桌面接触,底部与桌面之间还留了不到半毫米的空隙,其实悬浮在空中的,但很难看出来。 以何考的御物之功,想凌空托起一个茶杯垫很轻松,但想长时间定住它不动却不容易,控制上只要稍有扰动,茶杯垫就会碰到桌面发出轻微的声音。 每听见一声,感觉就像李长老又在耳边说道:“看,你的定力修为还不到家!” 何考并没有盯着杯垫在看,他就是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喝茶,但这茶喝得多少有些不自然,总给人一种莫名端着的感觉。 无论施展任何一种法术,其实都是一种清醒的定境,术语叫知常,意味着随时可凝神。否则与人斗法,难道还要先让对手等等,入坐凝神之后再施展手段? 何考喝茶、续水并不影响御物,他端着茶杯没什么多余动作时,那个杯垫通常都能保持的很稳,可是当他起身续水时,往往就会听见响声。 除了偶尔响两声,这个杯垫大部分时间还是能保持定住的状态。 何考差不多又喝了一个多小时的茶,杯垫终于落回到桌面上。所谓定力,本身是个很难描述的概念,李长老却教了他一种非常直观的衡量方式。 杯垫终于落下的原因有多方面,法力难继、神思倦怠等等都有可能,但只要杯垫落下了,就可以说是定力不够。 那杯茶反复续水,喝到最后已经相当寡淡了,但何考自始至终就没喝出什么滋味,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件事,原来喝水也能撑着,赶紧跑了趟厕所。 上厕所时刷了一下手机,恰好看见高雪娥发来的一条消息,问他今天的工作完成情况,好似很正常,再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这一幕假如落在别人眼中,肯定会吐槽这位主管真难伺候,何考想了想回了一条消息:“领导别着急,再过一会儿就干完了。” 他再度确认自己并没有被人暗中监视,便起身上了三楼。这段时间他抽空自己动手,给自家小楼又做了一些装修,主要装的是三楼东南角那间最大的屋子。 贴了壁纸、装了磨石窗台,尤其是柚木地板可花了他不少钱,是收购旧船板加工的。在投资惠实名品之前,他的手头还是相对宽裕的。 东墙和南墙都有窗,门开在屋子的西北角,北边镶了一片镜墙,将这里打造的像个练功房或舞蹈室。 西边则放了一排柜子占据了整面墙,何考伸手向外一引,有两个柜子就像两扇大门般左右打开,后面就是贴着壁纸的墙,再伸手一推,居然有一道厚重的暗门。 暗门后面是一间密室,当初爷爷盖房子时就特意留下了这么个空间,如今被何考彻底打造成密室的模样。 密室的四壁、地面、天花板,都铺设了一层特殊的材料,可以混淆神识。这种灵材本是苦茶用来打造地下密室的,开采自高晨树看守的那个矿洞。 除掉高晨树之后,那个矿洞让何考给封死了,但凭借隐蛾之能他还能随时进去,也私下采制了一批建材用来打造密室。 其实有不少人都知道,他家老房子有这样一个空间,去年的某段时间,很多人都来踩过点,其中就有钱固然。 但将其打造成真正的密室,也不是没有意义,不仅能掩人耳目,有些时候也能起到故布疑阵的效果,至少也有隔绝窥探的作用。 身为宗法堂长老的秘传弟子,在自己家搞一间修行静室很正常吧?假如明知道他在静室中定坐,还要强行闯入,那就不是暗中窥探,等于是公然出手了。 这间密室何考又特意做了一个改造,原本只有一扇暗门,后来又凿通墙壁开了另一扇,也就是说他从这间屋子里进去,能从那间屋子里出来,看似只是意义不大的小花样。 但由于特殊的材质,在外面仅靠神识察觉不到里面的情况,想知道他是否在里面、在里面干什么,得上手找出暗门并打开才行。 何考也布置了一些小监控,假如有人偷偷打开了密室的暗门,就会被他发现。 哪怕明知并没有人在暗中监视,但何考还是先进了密室,就像要去入坐修炼的样子,关好暗门后,却瞬移到了高雪娥家的门口。 这里并没有监控,他也没被别人发现,若无其事地正常开门进去。 何考从未告诉高雪娥自己就是隐蛾,高雪娥也从未见他施展隐蛾神通,但对他的神出鬼没早已见怪不怪……高人嘛,就是有本事! 何考忍住了没去飘彩洞天练剑,却跑来了碧树人家小区,终究还是定力不够啊。 这套房子是高雪娥买的,一年前她还说想把这里租出去,然后自己也搬到芝麻公寓。原因很简单,她曾在家中被歹徒绑走,感觉心有余悸。 何考当时并没有反对,因为他很清楚心境对修炼的影响。但后来高雪娥没再提这茬了,这反倒是个更好的结果,意味着她自己已消解了心结。 两人见面当然有事,具体什么事不足为外人道,总之就似烈阳照射雪原,雪原融化的间歇还说了一些私房话,也没有别人听见。 但高雪娥今天找何考真的还有别的事,且不是为了打听梅谷雨的来历。何考已经提醒过她,哪怕在私下的场合,她也是提都没提这个人。 今天特别有感觉,当然,每次都是特别有感觉,乃至一次比一次更有感觉。可是今天何考总感觉高雪娥很有些不一样,却又不太好形容。 “小考,你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了吗?” “你的冰肌玉骨,越来越……”说到这里何考忽然一怔,支起身体惊喜道,“娥总,你的术法修行入门了,已有一阶修为!” “娥总”原本只是个戏称,高雪娥并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可是公司里自上而下都这么叫习惯了,她也就懒得再计较了。 可奇异的是,高雪娥却特别喜欢何考这么叫她。只有他们两人的私下场合,哪怕没有其他的亲蜜举动,只要何考轻轻叫她几声娥总,感觉就会令她微微融化。 高雪娥微微“嗯”了一声,眼眸中的媚态显然又动情了,或者是仍在动情中。 今天真是个特殊的日子,何考得到了御剑术传承、有人突破了隐蛾术四阶、高雪也修炼隐峨术入门。看来所谓机缘,并不仅仅只针对某一个人。 既然高雪娥已成为隐蛾门的一阶潜行者,很多事情就要格外注意了。 何考很郑重地叮嘱高雪娥,在这个阶段很有讲究,秘法修行不可有一日松懈,否则会前功尽弃……至少在一个月内,最好能闭关潜修,尽量避免外界的各种刺激。 通常情况下,一阶修行者的感官会越来越敏锐,会让身体不适应,外界的各种刺激也会变得格外强烈,可能会影响到心境与情绪。 对其他的术士而言,小心各种注意事项,慢慢磨就是了,使身心最终适应这种变化。术门早有各种成熟的应对经验,尊长也会有交待。 节制欲望是必须的,但也不能过分地强行压抑,否则也容易出问题。可是沉溺于某种欲望比如色欲,那是绝对不行的。 何考叮嘱一番后,干脆就来了个畅快淋漓,将高雪娥彻底收拾老实了。她感觉全身每一寸都酥掉了,就连胳臂都不想抬起来,然后何考又叮嘱了一番。 何考建议她忙完年前这几天,趁着春节再多请几天假,病假、事假、年假什么假都行,总之尽量闭门潜修,度过这一段特殊的适应时期。 高雪娥以往在公司里的形象都是典型的工作狂,身体好也几乎没生过什么病,还从未请过什么长时间的假呢。 但她也知轻重取舍,听从了何考的建议。何考又安慰她,就当成前几年的某些特殊时期,被封控在家就好了。 隐峨术的特殊之处,就在于突破一阶后,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突破二阶。 时间拖得越久,便越没有继续破关的可能,那时最好的选择反而是不要再修炼,因此入门前的筑基就显得格外重要,而高雪娥的基础已经打得相当不错。 何考并未告诉高雪娥,她修炼的秘法是隐峨术,只说这是某种“秘法”,哪怕她无意间说漏了嘴也不会泄密。 何考也没有告诉高雪娥,须在一个月内突破二阶修为。只要她修行不懈怠,顺其自然更好,没必要再增加无谓的思想压力。 何考传授了她隐蛾术一阶至二阶根本心法。至于应用术法,除了本门的潜行术,还传授了心盘门的敛息术,在闲暇时修炼,尽量削弱存在感并避免暴露修为。 除此之外,何考还教了她观身术法诀,以及观身门的一种基础应用术法。 观身术可以不修炼,应用术法可以将来抽空再练,这样就算遇到了迫不得已的情况,她也可以自称修炼的是观身术。 以高雪娥所领导的部门,尤其是部门中某些员工与林青霜的关系,她得到观身术传承完全能解释通……说何考心思深,心眼果然不少! 何考凌晨时分才离去。高雪娥一整夜都没休息,有太多东西需要好好消化准备,她难得请了半天事假,下午才去单位上班。 ** 250、不欺冰霜暗室香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倒是正常上班,一大早就从浦港镇驱车出发,三十多公里的通勤路程,差不多走了一个小时。 上楼之前,他在绿化带中摸了一下树枝,动作和昨天的梅谷雨差不多,而这根树枝却要细得多,只有手指长的那么一小截。 树枝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其实已经被他折断了,但还被御物之法定在原处,感觉就像变了个小魔术。 从何考坐电梯上楼,到进办公室整理东西,那根树枝一直留在树上,偶尔微微颤动几下,似是被风拂过。 他如今神识凝成细束,在空旷地带所能达到的极限距离差不多有一点五公里,坐在九楼的办公室里,也能够控制楼下的一根小细枝,只是更加耗费神气法力。 树枝在原处又呆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掉落到地上,因为何考已经开始认真工作了。 喝茶、上下楼、整理桌面,在他做这些不需要专注的事情时,能够定住一件东西,只是偶尔有所扰动。 但当他需要投入地做另一件事,比如写代码、调试程序时,便做不到这一点了。 定住一件东西只是存神一念,在有意无意之间,这怎么就办不到呢?其实他还不明白,想达到那种境界至少也要有五阶修为。 工作也不可能总是聚精会神,稍微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何考也没总折腾那一棵树,他将施法对象换成了另一棵树上的一片叶子。 这片叶子已枯黄,但还顽强地挂在枝头,被何考施法摘断了叶柄,然后在原地停留了十来分钟,终于在风中缓缓飘落。 何考将法力收敛得非常好,神识也凝聚得非常精微,几乎没有触动其他任何东西,工作的间歇摸鱼修炼术法,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下午的时候娥总来了,她立刻就投入到繁忙的工作当中。何考预感到今天整个部门恐怕得很晚才能走了,果然到了下班前,娥总又通知开会。 高雪娥还挺体贴下属,让大家先去吃了晚饭,然后集合部门全体员工讨论与布置了春节前后的各项工作安排,很显然就是为她自己请假做准备呢。 下班晚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路上不堵车了,何考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浦港镇,此时已接近十一点了。 其实在下午三点半左右,他就发现了一件事,有人打开了自家密室的暗门。但他表面上一直未动声色,只在心中暗暗吐槽—— 这是什么人啊?新来的吗,还没搞清楚状况! 何考家的这栋小楼,属于标准的过气网红打卡点,曾经有段时间,不少悄悄摸到栖原的术士都会来逛一逛,暗中将这里都搜遍了。 当时江长老还在浦港镇隐居,谷长老也来到了栖原。 何考家的那栋楼,就在以碧玉梧桐树为中枢的万木回春大阵笼罩范围内。什么人来闯过空门,两位长老应该都清楚,可能都记在小本上呢。 后来有一批术门弟子出了事,宗法堂随即开始推行信息化管理制度,顺势公开处置了一批人,又有传闻说何考是某长老的秘传弟子,很多人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陷阱。 说陷阱也许不太合适,但至少也是术门高层布的局。 再加上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件,“确认”了何考本人并非隐蛾,所谓的“栖原事件”只是某些人企图钓出隐蛾的手段……所以这里也就消停了。 术门弟子中可能有心术不正的,但傻子却很少。 就算有不明状况、消息滞后的江湖散修还想来踩点,前两个月何考在外地出差,这栋空房子随便搜,没必要等到现在。 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探点,很可能也与梅谷雨的到来有关。 不仅家里有监控,何考在镇子里还布置了好几个监控点,很隐蔽,从远处各个角度都能观察到自家小楼,几乎没有留下死角。 何考家里几处监控都被人做了手脚,或是被侵入者设法避开了,没有记录下任何有效信息。来者显然不简单,神识能提前发现这些隐蔽的镜头。 这也在何考的意料之中,想当初钱固然三阶修为时,便有这个本事。 但他布置在外面远处的监控还是完好的,现代城镇里到处都是各种监控,说不清都是谁家装的,来踩点的人也不可能全部都动手脚。 更重要的是,有触发装置布置在密室门内,一旦有人打开密室的门,何考只要不在洞天里就能立刻收到信号。 调看了这几处监控信息,何考果然有所发现。 潜入者穿着一身似有迷彩伪装效果的衣服,身手十分矫健,是从后院翻进来的,看样子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 此人虽然也戴了一顶与衣服同样材质的帽子,但何考总感觉他是个光头,因为帽檐边缘露的出部位没看见有头发的迹象。 由于摄像头的距离比较远,拍下的画面分辨率有限,就算经过技术增强处理也看不清来者的面目,也可能是他有所遮掩吧。 何考注意到他穿的鞋比较特别,虽然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当感觉像样式非常老的布鞋,大致能判断出是白底黑面。 更特别的是,此人翻进院子几十秒钟之后就出来了,总共停留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难道专门就是为了摸进密室看一眼? 仔细想想也有这种可能,假如真是高手,其他东西在外面以神识查探即可。何考家里也没丢任何东西,假如换成普通人,根本就察觉不到还有人来过。 何考将拍到的监控记录整理成一份文件,发给了李修远,让李长老那边的人去好好查一查吧。 他回家之后简单洗漱一番,照常走进了密室。 密室内部是个长条形,宽度只有两米左右,长度却有五米多,还被何考用特殊建材隔成了套间。外间有隐蔽的通风结构,里间是个两米乘三米的小静室。 静室里除了一个蒲团什么都没有,一看就是专门打坐修行的地方。 有人就算打开暗门进了密室,第一时间也发进不了什么,因为里间静室还有一道门,何考却能及时察觉到动静。 尽管知道白天有人来踩过点,何考并没有因此就改变行程计划,他特意打造密室就是这个用处。 关好门后,下一瞬间他又来到了南花市北郊的废弃科技园区。在园区中央的大厦里,他戴着隐蛾纱见到了兰九畹与叶良成。 两人最近都在南花忙着加工厂的事,今天是约定好见面的日子,他们又特意赶了过来。 两个月前,不仅是何考出资六百万收购了惠实名品百分之十的股权,兰九畹那边也和李莼谈成了一项合作。 利用苦茶留下的那笔资金,兰九畹打包买下了一家小型加工厂,拥有几台设备包括数控机床和3D打印装置,厂子里还有两名老师傅与四名学徒。 该厂的主要业务就是承接特殊定制,订货渠道千奇百怪,也接与术法有关的订单,比如加工一些特殊的材料、法器的原始构件、各种特殊物品的包装等等。 有些活没有三阶术士坐镇根本干不了。 兰九畹就是三阶术士,还有“同门师弟”叶良成与她一起合作,只要他们能接得下来,利润不成问题。李莼私人还出资三百万参股,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他们为此专门注册了一家新公司,名字就叫“九良定制”,兰九畹是大股东,实际上是代表宗门持股,叶良成则出面担任法人兼加工厂厂长。 九良定制这家企业,从明面上看与何考没有任何关系,暗地里则是隐蛾门的产业。 如今所有手续都已办妥,惠实商贸将原先的一些订货渠道陆续介绍了过来,加工厂逐渐恢复了正常运营,已经完成了好几笔订单。 普通的活就交给原先的老师傅干,机器设备和普通工人加工不了的环节,就由叶良成和兰九畹接手…… 从上个月到现在,扣除厂长和工人工资、水电等日常支出,账面毛利润已有十几万。 这点钱并不多,假如算上机器折旧、还搭进去两名三阶术士,甚至可以说比较可怜。但万事开头难,总归是个良好的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这也意味着“隐蛾门”拥有了第一份产业,终于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兰九畹和叶良成不必再躲躲藏藏,可以就用公开的身份,正式与术门弟子打各种交道了。 这些当然值得好好庆祝,两人的感觉都非常振奋,今天就是来向掌门师兄汇报工作的。聊完了“宗门事务”,过问了最近的修行情况,何考又单独留下了兰九畹。 这是何考最后一次给兰九畹“疗伤”,她腑脏经络中的毒素就将彻底清除,所以今夜何考仍按约定的时间特意赶来。 彻底祛除余毒,还被滋养冰肌玉骨,这个过程对兰九畹而言就是被赐予新生啊,她对此充满了期待,同时也有莫名的遗憾与失落感。 因为今后掌门师兄就不必再为她施法疗伤了。 地点仍是兰九畹的静室,两人很默契地仍然没有开灯,可能是为了避免尴尬吧。可是不开灯也是自欺欺人,神识都侵入了浑身经络,还有什么感觉不到的呢? 何考手上的珠子发出白色毫光,隔着衣物隐隐点亮了兰九畹的身体轮廓,虽然没有其他动作,可是感觉比任何一种亲密行为的尺度都更大…… 每次兰九畹的衣服都湿透了,掌门收功之后,她在黑暗中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发软发颤,感觉自己好茶。 何考虽然不动声色,莫名也感觉自己比较渣。 就在两人于暗室中不动声色、莫名渣茶的时候,远在栖原郊外的栖霞山中,一名形容老迈的僧人,也在暗室中困思莫名——隐蛾洞天究竟在何处? ** 251、剑来信手飞花叶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栖霞山在栖原市东北郊,紧邻大江南岸,是自古佛教名胜地,山不高却秀丽绵延,从地气灵枢看,其实也是一片非常好的天然药田,如今已规划为国家林森公园。 山中有座古刹名为精舍寺,规模相当不小。寺院的很多区域是不对游客开放的,比如僧人居住的寮房。 寮房中的老僧做仰天感问状,一不留神就溜出去了……不是人溜走了,而是意识离体飞出了僧房,就似传说中的神魂出窍。 突破隐蛾术四阶修为后,他领悟了“出游”神通,正在反复习练中但尚未掌握纯属,所以在室内仰头看天不见星空时,下意识地就飞出去了。 虽然元神出游的距离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但感受与延伸神识完全不同,就相当于灵魂摆脱了肉体的束缚,可以自由翱翔。 这也是一种大自由,感受越深切就越令人迷恋,同时也越渴望解开另一个谜团——隐蛾洞天究竟在哪里、怎样才能进入隐蛾洞天? 就在这时,他忽然从高空中看见了地面上的动静,有三个夜行人潜入了寺院! 这大半夜怎么还有人闯空门,而且是双重意义上的空门?知名寺院确实有很多值钱的东西,在如今的电子支付时代还罕见地拥有大量现金,但外贼却不多见。 这一方面是因为迷信,不少犯罪分子干了坏事,还跑到庙里来烧香捐钱求保佑呢。另一方面是安保监控严格,毕竟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嘛,在这里偷东西也很容易上社会新闻。 老僧随即就发现这几人并不是普通的小蟊贼,不仅身手了得而且也掌握了神识,避开或巧妙遮挡了各处监控,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再仔细一看,他们应该不是来偷东西的。 偷东西应该避开人才对,但这几人并没有冲着文物或财宝去,而是哪儿有人往哪儿摸……不对,他们是来找人的! 老僧的意识瞬间就回归了身体,不禁怀疑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是不是该立刻跑路呢?心念急转间他咬牙做了个决定,不走! 假如在此刻避开搜查,很可能就中了对方的打草惊蛇之计。术门中人干什么都喜欢顺手设个江湖局,谁知道寺院外还有没有人盯着? 在庙里当和尚又不犯法,好端端地这么一跑,反倒是把自己给暴露了。 想到这里他干脆就躺下睡了,气息收敛得极为自然,几乎没有任何破绽,没过一会儿就察觉到有神识扫过……来者是高手,应该也是高阶术士。 三名潜入者交替前进,其中一人遇到什么状况,另外两人都能及时察觉,显然早已配合得很纯属,他们很快就搜查了整座寺院。 搜查完毕后几人翻墙出去,向外面的高处做了个手势。那老僧料得没错,附近的制高点还有人盯着呢,同时还架设了高分辨红外监控设备。 假如他刚才被惊动企图暗中避开,那么就已经被发现了,谨慎的心态和出色的隐匿手段,助他避过了排查。 远在南花的何考,已结束了最后一次疗伤,然后又交给兰九畹一个任务,利用九良制造的加工厂打造一支剑胚。 祭炼正式的法器飞剑,兰九畹和叶良成都没这个本事,但打造一个法宝初胚并无问题,而且何考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加工一根金属条、材质有特殊要求而已。 何考约定三天后来取,后续祭炼工作则由他亲手完成,将来若能打造成剑器,则可完全掌握其神通妙用,用起来也最为顺手。 术门高层的办事效率非常高,第二天上午他就接到了李长老的回信。 李长老分析了他提供的监控资料,做出一个重要判断;潜入他家里的那名不速之客,很可能是一名出家的和尚。 判断依据不仅是光头,更重要的那人穿的鞋。那种老式的船型布鞋,现在已经很少见,更别提作案时特意换上一双,但栖原一带寺院里的僧人平常就穿那种鞋。 李修远还派人设法调查了浦港镇一带的各处监控,发现那人行踪很谨慎,是从附近的白马出来的,事后又溜回了白马山深处。 山深林密,那人又十分擅长隐藏,因此没有追查到行迹线索。但是昨天夜里,李修远已组织人对栖原几座著名的寺庙进行了摸排,暂时没有更多发现。 但由于时间太紧,昨夜只排查了几座著名的大庙,比如市内的闻舞寺、郊外的精舍寺,附近的小庙还没来得及查,更远处的佛教名胜牛宫山也没查。 栖原周边一带,当日车程可往返的范围内,就数牛宫山的和尚最多。牛宫山的山顶都被挖空了,向下修了十八层地宫,里面供奉着佛髻舍利,那里也有一批术门弟子修行。 术门弟子中也有出家人,绝对数量还不少,差不多有五百道士、二百和尚。 和尚的数量虽然没有道士多,大多也不是什么正经和尚,但在外的形象基本都是佛法精深的高僧,很多人都拥有高等学历,比如佛学院的高材生、某大学的哲学博士等等。 在籍的术门弟子好办,李修远已经在排查是不是这些术门和尚昨天潜到了浦港镇,但目前尚未有结果……来者也可能是江湖散修。 虽然没有找到人,但何考对术门高层的办事效率与能力还是相当佩服,这回算是领教了。如此大规模的排查行动,不可能密不透风,相信对方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何考猜的没错,藏身精舍寺的那名老和尚虽没被揪出来,但确实也被吓着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潜入何考家的密室里看了一眼,居然就引来了术门这样的动作。 他却不太清楚,这次只是赶巧了。 三天时间,何考要的剑器初胚就加工好了。九良制造那边选了所能找到的最好材料,由兰九畹和叶良成亲自动手,日夜不停轮流祭炼而成。 这是掌门师兄布置的第一个宗门任务,他们是丝毫不敢怠慢。此物看上去就是一根白钢条,仅一尺多长,假如不是材质有特殊要求,加工厂二十分钟就能搞定。 剑胚为何这么短?何考也没打算搞成三尺青锋剑,那样除了去家门口的公园遛弯,平日也不方便带出门。 何考拿到钢条后,尝试炼器神通,让这根胚料在神识的操控下极其缓慢地延展变形,就像经历了反复冷锻。 其实这道工序用液压机照样可以完成,但用炼器手法一点点慢慢来,能令材质不断精粹,并为将来赋予神通妙用打下基础。 何考除了将雪光寒祭炼成正式的法宝,从未炼器也根本谈不上擅长炼器,若一上手就炼制法器很可能会失败。但他也没打造法宝,只是将钢条加工成一根钢尺。 从外形上看,它平时常用的不锈钢尺区别不大,正反两面都有刻度。正面刻有三十厘米的公制,反面则是一尺的市制。 整根尺的长度在四十厘米左右,因为顶端还留出了没有刻度的空白区域,可以缠上白胶布便于持握……看着不是很正经的样子,但带着出门没问题。 所有的学习都是从模仿开始,何考的剑法传承得自梅谷雨,特意打造的钢尺也是模仿梅谷雨那根。 这根尺别看它短,但可以用御物之法脱手飞斩,同样能远攻。若是以持御之术,近身格斗时威力非常大,因此需要祭炼过的特殊材质才能承受。 假如将御剑术修炼到四品,还可以斩出类似风刃的剑气,相当于施放法术了,短剑便化为无形长剑。 所谓四品御剑术,就是修为到了四阶才有可能去修习的剑法。但四阶修为只是基础,并不是说只要是四阶术士便能练成。 以何考如今的四阶修为,勉强能掌握三品御剑术,想更进一步还需要下一番苦功,并且资质与悟性都得跟得上。 持御之法还有个好处,就是何考同时可以催动蛾翼。 这根钢尺本身尚非法器,就算是法器,持御术可以不动用御器神通。而高阶术士每次只能动用一件法宝,可以切换使用,但无法同时御器。 何考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除了心灵手巧会加工竹雷这种危险品之外,倒也没太多跟人动手的经验,更别提正式的斗法演练了。 谷长老教他的五行杖,包含拳法和大枪技法,只是一种基础套路锻炼。整套御剑术的传承,才算是补齐了他在某些方面的短板。 接下来的几天何考也消停了,每日就是正常上下班。子时修炼根本心法,空闲时间修习御剑术,至于李长老教他的小技巧,则在白天摸鱼的时候抽空练习。 这日子过得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相当充实。 四品御剑术尚未练成,但三品御剑术已入门径。何考有感觉,既然钢尺可以用来施展御剑术,那么“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境界并非传说,自己就可以办到。 只是普通的花叶太过脆弱,只能当一次性的武器使用,不适合用来对付太强的对手。 如今若是换成他碰见那三个混混,也能折根树枝将对方都放倒,不需动用任何神通法力,只是还做不到梅谷雨那样潇洒随意。 离春节长假就剩最后三个工作日了,今天刚发了年终奖。何考拿到的年终奖,标准和去年一样,还是相当于三个月的薪水。 年终奖到手,部门很多人已无心工作,想着提前请两天假回家。何考并没有请假,但已经在计划趁长假期间闭关入坐长定。 吃完年夜饭就辟谷,按卫洛的说法,至少要提前三天辟谷,那么大年初四凌晨开始入坐长定。第一次尝试时间不必太长,就定坐初四、初五、初六这三天。 下班时何考还在琢磨这些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识悄然间已握住了背包侧面的钢尺。 ** 252、逢人兴神忘思量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里是公司的停车场,有名中年男子就站在何考的车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何考居然见过此人,想当初他刚刚领悟元神出游神通,去了一趟栖原老火车站,在一家快餐店里碰到了一名陌生的术士,还将此情况告诉了李修远。 除了宗法堂的任务指派,这段时间擅自出现在栖原的术士都是可疑的,但也仅仅是可疑而已。 旅游、探亲、求职,哪怕就是没有目的的闲逛,出入栖原也不犯法,谁也不能因此就将人家怎么样……可今天此人的举止明显不寻常。 何考还没说话,那人已经看见他了,快步迎过来道:“请问是何考道友吗?” 对方居然就是来找他的,但道友这个称呼有点怪。如今的术门辈序其实很清楚,只有辈序不明的江湖散人之间才会这样彼此称呼。 何考有些疑惑道:“是我,请问您是哪位?”说话的同时神识已放开了钢尺,因为他感觉对方并没有恶意,反倒是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 男人伸出双手道:“幸会,幸会!我叫章金圭,四阶术士,江湖散人。” 来者果然是一名散修。何考曾一度对散修很敏感,但在萨哇国遇到常安居之后,如今已渐渐脱敏了。天下散修那么多,特色就在于一个“散”字,不可能全是法布尔那伙的。 此人敢公开亮相、这么跟他打招呼,至少不是要动手的意思。何考也伸手相握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章金圭:“难得见到修行同道,我听说过您的大名,能否借一步说话?” 握手是一种基本礼节,通常握一下就会松开,假如两个大男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多少显得有些别扭。 章金圭的右手就一直握着,何考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听见对方的话下意识便问道:“去哪儿?” 章金圭:“我已经在附近定好了饭店,咱们边吃边聊,我有很多事要向道友请教。” 说着话他牵着何考的手就要往外走,何考却说道:“远不远?我开车吧!” 章金圭:“不远,走几步就到。” 但何考下意识的动作还是想去开车,因为就算饭店并不远,他吃完了还得回来取车,不如就把车停到饭店门口更方便。 这下两人的方向就整反了,手一扯便松开了,何考突然意识自己怎会如此“听话”,简直毫无防备! 一位陌生的术士说要请他吃饭,他立刻就打算跟人走了,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假如对方要把他骗到什么地方图谋不轨呢? 这世上有收敛敌意的手段,就算这个章金圭没有敌意,说不定其人还有居心叵测的同伴呢……总之他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此时他也意识倒了,对方确实是一名高阶术士,而且是修炼兴神术的。 各门术法皆有玄妙的独特神通,比如隐蛾术修炼至高阶,居然就能领悟元神出游。兴神门术士所擅长的手段,从最开始其实就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他们也修炼类似“通感”的术法,所感受到的是人们的各种情绪和欲望,类似佛家所说的“他心通”,但并没有佛经中所描述的他心通那么夸张。 何考也有某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心通”本能,是能察觉到某个人是否对自己有恶意?这说不清、道不明,好似就是一种直觉,与他从小的经历有关。 他的那枚兽爪挂坠,除了安神还有恶意侦测的功效,“恶意侦测”其实就是兴神门的神通手段,而他从三岁起贴身佩戴了二十多年。 那枚兽爪挂坠是由三位高人合力打造而成,其中就有兴神门长老李修远。 兴神门的低阶术士虽擅长窥探人心,但是修为有限,只能“感”却不能“控”,为了达成某种目的,通常采用手段则是投其所好、因势利导。 假如换成贬义的说法,也可以是巧言令色、蛊惑人心。 兴神门高阶术士就不一样了,其领悟的神通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可以勉强类比为某种瞬间催眠手段,有个很低端称呼叫“拍花术”,还有个很高端的称呼——有求必应术。 有求必应,听上去是菩萨才有大神通吧?这其实是理解反了,实为“我有求而人必应。” 就以这个场景为例,章金圭要带何考去吃饭,何考居然就同意了……他们不仅能窥见人心,某种意义上还能操控人心。 兴神门四阶术士,戏称“花子”,其实就是叫花子。叫花子是站在街上问陌生人要钱的职业,别人也得愿意给啊,此戏称就暗喻其神通。 李修远的修为早已是六阶幻师,江道祯还经常开玩笑叫他李花子。 所谓的有求必应术,其玄理并不复杂,它并不能凭空操控人心,而是利用与放大某人本来就有的情绪,使其取代潜意识从而影响人的行为与判断。 譬如人在相应的场景下,人们难免都会生出恐惧心、贪得心、侥幸心、虚荣心、好胜心、爱欲心等等,很少有人的心志是完整无缺的,只要有缝隙就可能被撬开一扇门。 当然了,兴神术也不是总能得逞,这要看每个人的定力与自我反省能力了。 那么何考方才究竟有哪些破绽呢? 他看似很警惕,发现陌生术士就以神识握住了钢尺,但其实并不害怕也不紧张,反而还有些麻痹心理,因为他知道这里有术门高手盯着,也没察觉到对方有敌意。 章金圭并不清楚他为何会有这种心态,但及时感应到并放大了他的这种麻痹心。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章金圭利用与放大了何考的好奇心,使其取代潜意识。在这个场景下,何考最主要的念头肯定是——是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 那么章金圭就让他保持在强烈的好奇状态而忘了其余,借一步说话去谈事情,而不慎中招何考表现得就跟个傻子似的。 章金圭为什么要主动握手、握住手后却不松开?因为“拍花术”也讲究适当而巧妙的身体接触,那样施法的速度更快,神气法力波动也更隐蔽。 但何考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无意间扯开手便回过味来。他虽然没有专门修炼过兴神术,但也得到了传承、了解其手段。 其实何考打过交道兴神门术士有不少,包括当初的锦行传媒老板彭咸、去年在毛罗国境内碰到的曾鸿业师徒、还有不久前在萨哇国偶遇的常安居。 彭咸是二阶钓客,在欢乐山谷游乐场被小胖与何考干掉了;常安居也是二阶钓客,对当时何考构不成威胁,也没有与他为敌。 只有曾鸿业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也是四阶花子。何考当时是在暗中盯梢,根本就没给曾鸿业当面施展兴神术的机会,最后也是利用毒烟陷阱拿下了曾鸿业师徒。 何考知道曾鸿业的身份来历、了解其擅长的手段,武岩骏莫名其妙的逃亡应该就与此有关,但有求必应术再厉害,也对付不了有毒的迷烟。 今天遭遇不明底细的章金圭,倒是令何考有些猝不及防。 反应过来的何考退后两步,面色一沉道:“有阁下这么做事的吗?初次见面就暗施法术扰人心神!” 章金圭很尴尬地搓着手道:“您千万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恶意,初次见面很紧张,只是希望交流能顺畅些……这个地方吧,我总感觉不踏实,背后凉飕飕的。” 看他的样子好像很不安,感觉真正更紧张的人是他,他是硬着头皮在这里等何考的。这也难怪,附近应该埋伏了不止一位术门高手,环境气氛确实不太对。 章金圭方才之所以施展兴神术,应该也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江湖散修平日缺乏宗门监督与约束提醒,就容易养成这种“坏毛病”,掌握了什么手段平时顺手就用了。 须知“慧而不用”也是一种修行,考验的是定力……但是大哥也别说二哥,曾经的黄小胖、后来的何考,或多或少都犯过同样的毛病。 这时何考的元神中忽然响起了李修远的笑声,这位长老笑得还挺开心:“哈哈哈哈,你小子终于见识到兴神术的厉害了,差点就被人拐跑了! 我教你的小技巧,这几天有没有好好练啊?实话告诉你,那也是测试与避免被兴神术干扰心神的方法。 他不是要请你吃饭吗?那就去吧!这是个没搞清楚状况的傻小子,看看他找你有什么事?我感觉这条鱼不小,说不定还能钓出更大的。” 这有什么好笑的?何考不禁暗暗吐槽,一位修炼兴神术的江湖散人,突破高阶后却没有顺应洞天召唤、回归宗门,这不是啥值得高兴的事,李大掌门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但他也很听劝,扭头冲章金圭道:“想请我吃饭是吧,已经订好了地方,那边还有什么人是和你一起的?” 章金圭赶紧道:“没别人,就我一个,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与您好好聊聊。” 何考:“既然是请我,那就让我来选地方吧。” 章金圭:“行行行,您定地方,想吃什么都行!” 何考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就上车吧,跟我走,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 253、派脉宗传追简寂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终于又找回了点面子,没跟章金圭走,而是让章金圭跟着他走了。 章金圭居然敢上他的车,要么就是真没有任何恶意,要么就是刻意表现得很坦然,要么就是自信何考不能将他怎样。 何考反正也不担心,李长老已经发来了神念,想必就会盯着呢。 所谓吃点好的,也不是啥山珍海味,甚至还不如某些时候何考自己在家做的,就是价格有点贵,算是一家档次还不错的饭店。 何考在这里吃过不止一顿,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钱固然攒局约林青霜见面。这家店的特色是和牛烤肉,挂着滨海黑牛的牌子,号称纯东国产、绝对没有核污染。 滨海黑牛肉质鲜美,十几年前几乎都出口到桑岛国,在那边被当成什么神口和牛售卖,如今也正式打出自家招牌满足国内市场需求了。 两人要了个小包间,既然是请何考,章金圭就让何考来点菜。 这里有一道招牌菜就是雪花和牛,按克卖,每克一块五,当着客人的面现场切。最近几个月店里有活动,切下一片后让客人猜有多少克,猜中了免费。 何考点了这道菜,待店员切好后,眯着眼睛道:“五百三十六克。” 店员上秤,果然一克都不差!待服务员走后,章金圭以神识拢音道:“我听说您是地师大人的秘传弟子,难道传闻有误,您修炼的是入微术?” 就何考刚才那一手功夫,假如不是恰好蒙中的,在低阶术士中,只有入微门的三阶鉴定家才有把握。 猜重量是不能上手掂的,只能拿眼睛看,术士可用御物之法暗中作弊掂量,但又不能露出破绽,至少不能让人看出那块肉在案板上动了。 哪怕是高阶术士,假如事先没有专门练过,突然碰到这种场合,也很难一口就说出精准到克的份量。 何考不置可否道:“秘传弟子这种事,只是某些人私下的瞎猜瞎传,哪有当面问的?至于方才是怎么猜中的,各门术法玄理皆有相通,我只是有所兼容涉猎而已。” 章金圭:“是我唐突了,确实不该问这种问题……那你也得专门练过才行啊。” 何考笑道:“这活动推出有段时间了,我以前来过两次都猜错了,所以特意回去练了练,今天终于猜对了。 这也不是仗着修为占人家这点小便宜,就是印证一下修炼所得。” 何考如今已是四阶术士,但他从未以明面上的身份公开展示过四阶修为,假如根据他曾显露的手段判断,顶多是心盘门的三阶旅行家,这也符合“谷长老秘传弟子”的猜测。 而何考确实也是一名三阶旅行家,他主要就兼修了心盘术,因为林青霜、黄小胖、兰九畹、叶良成等人的关系,他对观身术、入微术也有所涉猎。 算上隐蛾术在内的八门术法,他一拖三已涉猎了四门,暂时没有余力再兼修更多了。 今天算是来着了,假如换成一周前,就算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未必就能一口精确到克。 最近他正在练习定力呢,也在尝试着祭炼剑器,因此能暗中定住一件东西还不会露出破绽,也能掂出份量来。 他这句话不仅是说给章金圭听的,也是说给坐在外面的李修远听的。李长老居然就大大方方跟着来了,没要包间,就在外面的散台坐下。 他老人家也点了这道菜,方才说话间何考听见他在猜份量——居然猜错了!他老人家猜的仅仅差了两克,但那也算没猜对。 没道理何考能猜对,而他老人家办不到,说明李修远根本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术法,就是用眼睛瞄了一下,说了一个大致的数字。 何考没让服务员帮着烤肉,两人关上门说话,章金圭有些迫不及待地做了自我介绍。 他是赣鄱省庐江市人,早年得遇异人传授秘术,就是兴神术。 师父叫周志丹,在那个年代很常见的名字。周志丹的儿子是章金圭父亲的同事,两人其实就是家属院里的邻居。师父见他的资质不错,顺手留下了传承。 师父后来因为儿子工作调动搬家到了外地,那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然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还好他得到的兴神术法诀传承很完整。 章金圭大学毕业后,曾特意寻访过师父,但听说他老人家已去世。师父除了传授法诀,并没有教他别的东西,师父离去前他也没有修行入门。 这段经历,倒是和常安居很相似。 章金圭今年已有三十九岁,在他早年的修行生涯中,并没有接触过别的术士,甚至也不知道术门的存在…… 可能是师父当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吧,很多事情,师父至少要等到弟子修行入门后才会交代,或者是师父本人也不清楚。 话刚说到这里,何考的元神中就传来李修远提示:“你问他,是否听说过‘简寂宫主李思任’这个名号?” 何考便如传声筒般开口道:“章道友,你有没有听说过简寂宫主李思任这个人?” 章金圭诧异道:“那就是我师祖啊!我师父提过他的名字,您怎么知道简寂宫主这个称号?” 何考又收到了李修远发来的神念,随即又问道:“章道友,请问您认不认识周元旦?” 章金圭:“啊,那就是我师父啊!” 何考:“刚才不是说你师父叫周志丹吗?” 章金圭解释道:“那是他后来改的名字,小时候他叫周元旦,因为他是大年初一出生的……他老人家跟我提过这件事。” 元旦,原指新年第一天,古时就是大年初一。新东国成立后推行公历,将公历一月一日定为元旦,还是法定节假日,而大年初一则按传统习惯称为春节。 章金圭的师父出生在解放前,父母给起了这个名字,但新东国成立后,与法定节假日那个元旦就对不上了,而且也显得不够进步,所以他成年后改了名叫周志丹。 何考是开车来的,本来没打算喝酒,此刻也忍不住叫来服务员开了瓶茅子,亲手给章金圭斟上道:“章师兄啊,原来您竟是简寂宫一脉的嫡传,我先干为敬!” 章金圭有些傻眼道:“啥是简寂宫一脉啊?” 简寂宫这个称呼,在术门中可是很有讲究,何考今天也是头回听说。它既是“一脉”也是“一派”,所谓一脉是指兴神门的一支传承,所谓一派是指术门中的一个派系。 他们刚才提到的“简寂宫主李思任”,就是李修远的师父,如今还在世呢,已有一百零一岁高寿,五阶修为。 简寂宫原是庐江一座历史悠久的道观,但已毁弃于解放前后,如今仅余遗址。术门传承的根基虽在凤尾乡,但在历史中各地也形成过不少派系,简寂宫便是其中一支。 术门有明确记载,从明代起就有术士在简寂宫为道士。后来又有不少术士陆续在简寂宫修行,传承日渐壮大,形成了简寂宫一派。 当年在简寂宫修行的可不止兴神门术士,各大术门几乎都有。直至如今,很多术门弟子从传承上都能追溯到简寂宫。 虽然近年来已很少有人刻意提什么派系,但在以传承为核心的术门中,各种传统派系势力的影子仍若隐若现。这一派系的精神领袖,当然就是宗法堂长老李修远。 简寂宫这座道观早已没落,李思任是其毁弃前的最后一代观主,他在新东国成立后还俗了,多年来并未窥见突破六阶的门径,又兼修了观身术与丹鼎术,主要是为了养生。 李思任早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很少过问术门事务,曾在某家养生机构挂了个顾问的名衔,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奉余洞天中闲隐清修。 他早年传授的第一个弟子叫周元旦,后来周元旦当知青下乡插队去了,而他也离开了庐江四处云游,此后又收了几名弟子,其中修为成就最高的便是李修远。 周元旦算是李修远的大师兄,但这个人却失联了。他下乡插队之后就断了联系方式,后来又改了名字叫周志丹,还搬了好几次家。 周志丹本人的修为成就可能并不高,他传授章金圭术法时只是一名二阶钓客,当时年纪已经不小了。 谁能想到多年后章金圭居然当着李修远的面来找何考,而且已突破了四阶修为。 何考简要介绍了简寂宫一脉,都是李修远以神念告诉他的,然后道:“李思任是您的师祖,如今还在世,已有百岁高龄! 而他老人家还有一个亲传弟子叫李修远,就是如今的宗法堂长老、兴神门掌门。” 章金圭听得是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江湖散修,万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师承来历,手里拿着杯子一时间连酒都忘了喝。 何考又问道:“您明明已突破四阶修为,冥冥中当能感应到洞天召唤,只要回归宗门接受二次传承,这些事情便都能清楚,为何还没去呢?” 章金圭长叹一声道:“我哪儿知道这些,假如早认识您就好了!假如您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应该是被人忽悠了啊,一直心怀疑虑没敢去!” 何考:“是什么人,怎么忽悠你的?” 这事就有点不太对了,章金圭身为修炼兴神术的四阶花子,只有他去拐别人,怎么还会被人忽悠呢?事情的源头,居然还要从其师祖李思任说起。 章金圭没见过师祖,但师父却传给他一本师祖亲笔写的手札,内容就是兴神术法诀,落款便是“简寂宫主李思任”。 法诀在大部分时候都讲究口传心授,手札中使用了很多密语。这些密语也是传承的一部分,外人看不懂也没法照着练。 章金圭其实不用看手札,师父早让他将法诀都给背熟了,但手札也算师门传承的纪念,他一直精心保存。 章金圭独自修行入门后,多年来也没遇到其他可以交流的术士,曾有那么几年经常混迹于各网站的修真论坛,但发现上面的发言大多神神叨叨,鱼龙混杂难辨真假。 他还与某些坛友在线下见过面,结果却很失望。 大约是五年前,他将师祖的手札拍了张照片发到了某论坛上,想试试有没有人能看出来历?结果还真钓上了鱼。 那个论坛的一位版主将帖子给删了,然后给他发来了私信,告诉他真正的秘法不能这样传出去,否则会惹来祸端,弄不好还会被术门追杀。 就连他们私下的聊天记录与邮件往来,假如有提及术法修行的内容,事后也要及时删除,以免带来麻烦……总之藏身世间修行,尽量谨慎是没错的。 那位版主也没听说过简寂宫主李思任,却认出了他发的是真正的术法秘诀内容。 对方表现得很神秘,在网上也没透露现实中身份,私聊时用的网名代号就叫“版主”。版主说的这些话挺吓人的,但恰恰能抓住章金圭这种散修的心理。 更重要的是,章金圭通过交流发现,对方是真懂术法修行的,这令章金圭欣喜不已。师父只传授了他兴神术根本心法,很多应用术法都没教,需要他自己去琢磨。 版主给了他不少修行上的指点,包括介绍了好几种应用术法。依托于本门修为的应用术法手段,其实是会者不难、只需要有人点透,章金圭感觉收获很大。 他不认识别的术士,相关信息几乎都来自于对方,版主也陆续介绍了有关术门以及术法流传的现状。 ** 254、茧房抽丝谨裁行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按那位版主的说法,曾经的术门,是一个松散的、术法传承联盟性质的大型修行宗门,就像不少仙侠中描写的修行大派。 但千年前因为理念冲突,术门发生了一场持续百年的内乱,很多与世无争的修士遭遇了奸佞小人的偷袭暗算,宗门分崩离析堪称一场浩劫。 术门精英损失惨重,从此流落各地。这些修士在世界各地留下传承、开枝散叶,也建立了不少新的门派。 有的门派在历史中消亡,其传人逐渐沦为江湖散修。 世上也不仅仅只有七大术门秘法,还有其他很多各具特色的修行传承门派,但基本都隐世不出,从显露出的整体实力来看,还是以术门最为强盛。 如今的术门,是挑起内乱、偷袭同门那批败类重新建立的,早已成为一个腐朽堕落的组织,甚至可以说是笼罩在全体修行者头顶上的阴云、修行界最大的反动势力。 腐朽、堕落、反动……这些形容词都扣在了术门头上,但光扣帽子没用,得拿出实证来才有说服力。 版主自称,就她这些年的亲身经历见证,术门把持了当年祖师留下的洞天福地,垄断了术法传承。 任何人想修习术法,都得加入术门。假如非术门弟子擅自传授术法,无论是传授者与修炼者,都有可能遭受术门的监视、打压与迫害。 这些说法对章金奎而言有些危言耸听,因为他根本没有接触过术门以及术门修士,当然会有疑问。 既然千年前的术门早就分裂成好多派系了,又怎么能垄断术法传承呢? 针对这种疑问,版主也做出了解答,她还提供了“玄学证据”。术门垄断术法传承的主要手段,就在于神奇的“洞天召唤”机制。 术门把持了七大洞天,世上所有的术法修行者在突破高阶后,都会在冥冥中感应到相应的洞天召唤。 术门高层贪天功为己有,将自己打造为传道者的角色,所有人都要加入术门才能接受二次传承、得到更高境界的秘法。 但由此也催生了另一个疑问——既然如此,那大家干脆就加入术门呗! 版主对此也做了解答,她提到了某些流传千年的说法。据说在洞天中举行的二次传承仪式是有问题的,会被洞天留下印记,从而被术门暗中掌控。 至于是什么印记、怎么掌控的,版主也语焉不详,据说只有真正的术门高层才知晓。 术门高层通过这种方式垄断术法传承,强迫天下有修行的术士供其驱使。只要加入术门,就得遵守术门的规矩、听从术门的命令,若有违犯就会遭受惩罚。 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修行是没有尽头的,或者说其尽头就是传说中的飞升成仙,但是境界越高,继续突破就需要更庞大的资源,以及常人难以想象的各种机缘。 有一种虚无缥缈、可能是借鉴自某些文学作品中的说法,天地间所谓的“灵气”是有限的!这虽无法证实,但令很多人都将信将疑。 所以术门高层一方面控制门下弟子为其卖命,为他们搜集各种资源、寻找诸般机缘,另一方面也要垄断术法传承、控制修士数量,好保障自己有充足的灵气修行。 解释到这里,好不容易终于逻辑闭环了。 总之在版主口中,术门反动腐朽,其高层独断专裁,因其把持传承的手段,很多不明真相的术士都受到了蒙骗、被奴役而不得自主。 按照这种说法,像章金圭这样的江湖散修,还有其他的非术门修士,岂不是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绝望中? 但这好像与现实的感受也不相符,因为章金圭从小到大活得好好的,修行术法也没遭受任何刻意的针对与打压。 上述观点并不是一次性灌输的,而是在长期中陆陆续续地反复宣扬,有时也会出现尺度与口径上的不一致,难免有些矛盾出入。 版主也知道有些话说的太过了,后来也往回找补了一番。比如她又强调,好在世界很大,术门势力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自古以来有不少有志修士,坚持与术门作斗争,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尤其是近代以来,已在抗争中结成了强大的、牢不可破的联盟。 甚至有很多术门内部的弟子,也不断觉醒过来看到了真相,开始采用种种手段参与斗争…… 其实千年前的术门内乱,就是秉持良知的正义之士,与顽固的反动份子之间的决裂。这种决裂,如今仍在持续发生,不断有觉醒的术门弟子投入正义的怀抱。 术门虽强,但天下正义之士团结的力量更强,因为他们代表着文明与进步。术法的力量,终将也必将掌握在文明进步者的手中! 版主不仅是对章金圭一个人这样说的,她还将章金圭拉进了一个“修真聊天群”,里面有几十号人,几乎都是章金圭这样的江湖散修,群里平日宣扬就是这些论调。 听了版主的提醒,章金圭的确很谨慎,包括对版主这种人的言论也保持了很谨慎的态度,反正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他想交流只是术法修行,身为术士比谁都清楚,最重要就是自身的修为境界。 但是一年前情况却发生了变化,令章金圭必须要做某种决断,因为他突破了四阶修为,成为了一名修士,果然于冥冥中感应到了洞天召唤! 成功的谣言,必须要包含真实的信息,且最好是受众此前并不了解的真实信息。 章金圭此前并不知道洞天召唤、二次传承这回事,在正常情况下也没必要知道,因为修为到了自然就能感应到,而找到洞天后便可接受二次传承。 可他原本毕竟不知啊,而后来果然感应到了洞天召唤,就说明版主所言非虚,哪怕对其的言论有所怀疑,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将信将疑,更关键的是——他不敢赌! 他还曾找版主单独私聊,问对方术门是用什么手段,通过二次传承控制弟子的?版主也不知详情,但据她推断可能是类似于某种“思想钢印”。 版主还告诉他,其实在术门之外也可以得到高阶术法传承,只要他愿意加入对抗术门的斗争组织。 版主同时也暗示,加入组织也不是没条件的,需要通过组织的考验,具体的说,就是要完成组织指派的考验任务。 但章金圭没有接这个茬,并没有像对方期待的那样追问——需要完成什么任务? 听到这里,何考忍不住开口道:“您为什么没有加入对方组织的想法?” 这句话的重点,不是章金圭有没有加入那个组织,而是他为什么不想加入,否则至少会主动询问需要完成什么任务。 章金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因为我修炼的就是兴神术,突破高阶后所领悟的神通就是影响人的行为判断,所以不相信一个仪式就能给人打下思想钢印。 那除非是给人当场换个脑子,或者仪式的内容是能够被证明的世界真相,否则的话是办不到的,至少我据我所知办不到……” 据章金圭所知,兴神术可以利用场景引导情绪,放大某个人已有的欲望去影响其行为与判断,但是做不到改变固有的思维体系,更别提打下什么思想钢印。 章金圭不仅修炼过术法,还拿过应用心理学和精神卫生学两个学位,很清楚想要改变一个成年人的固有思想,需要长期的与现实交互过程,这往往很难。 因为每一个人的思想本身就是已存在的钢印,也是他存在的标志。 这首先需要一个人不断去遭遇,遭遇那些与他思想不符、哪怕怎么诡辩都解释不了、他愿意睁开眼睛去看、也能够接受的事实。 这样才能不断推翻原有的认知、形成新的认知。 仅仅如此还不够,就像破了产的吸血鬼也未必会成为无产革命者,他最强烈的欲望,反而可能是重新回归原来的阶级。 他还需要学习新的知识体系,能指导他重新分析各种现象,得出属于自己的结论,在此过程中还不能导致心理与精神异常。 以上步骤缺一不可!所以章金圭不相信一个简单的仪式,就能打下什么思想钢印,而那个人还是正常的。 何考笑道:“听了章师兄这番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网上很多人骂架会那么嘴硬了。 咱就不谈专业问题了,打下思想钢印只是那位版主的猜测,她也没有咬定事实就是这样。她不是还说过,二次传承可能是打下了某种追踪印记,术门从而能监控弟子?” 章金圭:“这我就无从判断真伪了,毕竟我感受到了洞天召唤,说不定真有这种可能。 但我不愿意相信他们,有多方面原因。比如我问过她,假如不接受洞天召唤会怎么样?她却告诉我没关系,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意味着什么?说明去不去术门洞天接受二次传承,完全是自愿的,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强迫你,而且你还可以从别的地方,比如从她那里得到高阶术法传承。 假如说术门要垄断术法传承,那岂不是垄断了一个寂寞!我足足等了一年时间,也没人来找过我,既没人要求我加入术门,也没人要求我不许再修炼。” 何考笑着点头:“还有呢?” 章金圭:“还有啊,她暗示我加入他们的组织需要完成任务,却根本没提修行戒律。我师父教我事后,就反复讲了三大散行戒和二十八条入门戒。” 何考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道:“您说的应该是宗法堂令和兴神门的门规吧?” 章金圭:“术门中的正式称呼是这样的吗?” 何考:“就是这么称呼的……可是您仍然没有接受洞天召唤。” 章金圭:“是啊,我虽然不敢相信他们,但是只听过她的说法,从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术门中人,谁知道是什么情况?” 何考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既然您从没接触过术门中人,那怎么会找到我呢,谁给你的消息?” 章金圭有些尴尬道:“我刚才的话还没讲完呢,其实就是从版主那里得来的消息。” ** 255、从来真知寻万象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类似的言论其实并不新鲜,法布尔当初对邹添锦也讲过,只是没有上述内容那麽扯淡,因为两人的身份和修为不一样。 邹添锦就是术门高层,身为执事,轮值时代表入微门执掌过观书洞天, 他本人不仅经历过二次传承,也主持或见证过其他人的二次传承仪式。 所谓的追踪印记之说,还有术门高层不仅驱使弟子为其效命丶还要刻意控制修士数量以保障灵气充足云云,在邹添锦看来纯属无中生有。 法布尔身为六阶大成修土,也不可能公然造谣,说出违反自我认知的话,所以他只能提什麽所谓的「隐秘」,强调某些言论已流传千年的「事实」。 所谓的事实,是指确实有这些传言,却与传言内容的真假无关, 但对于受众而言,真正有说服力的,是那些确实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丶 且能够被证实的事情。那麽有哪些事件符合这个要求呢?至少有两件! 其一就是一年多以前的栖原隐蛾事件,最后导致宗法堂公开发布了通告其二就是术门随后展开的弟子大普查,宗法堂顺势推行了全面信息化管理制度。 这些都是证据啊,现实中活生生的证据!它证明了术门控制自由丶剥夺隐私的企图与手段-—--具体的分析就不细说了,反正还是那套理论。 版主近年来在「修真聊天群」里持续灌输那套理论,其实很难说明什麽,因为缺乏实证,举不出一个具体的丶现实中能被证实的例子。哪怕能找出一个都成! 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实例,版主怎麽可能不拿出来宣传? 不论发生了什麽,只要宣传这种阴谋论,有一个人的名字是绕不过去的,就是何考,包括他的身份与工作单位都不是什麽秘密。 听了章金圭解释,何考又问:「原来您是这麽听说的,但您为什麽会来找我呢?」有些潜台词他还没说出口,既然版主都分析得那麽吓人了,章金圭怎麽还敢来? 章金圭语气有些激动道:「因为我必须要搞清楚,您究竟是不是现实中一个真正的人—」 这个回答有意思,但仔细一想还真是那麽回事。章金圭认识「版主」虽然有五年了,但对方就是网络上一个虚拟帐号而已,甚至不具备真正的人格。 章金圭并不清楚是否真的存在「版主」这个人,用那个帐号发送留言和邮件的,完全可能不同的人。 他对术法修行界的了解,完全是一个菜鸟小白,此前唯一的信息渠道就是那个版主,以及对方建的修真聊天群。 但他在现实生活中却见多识广丶善见人心,没那麽容易被忽悠。 章金圭是四阶花子,最擅长的就是跟人打交道,可版主对他而言就是个线上虚拟的帐号,何考才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人。 等了这麽多年后,终于知道一位真正的术门弟子,据说还是宗法堂长老的秘传弟子,这是章金圭想接触与了解术门的唯一线索,他怎会错过? 另一方面,假如不想加入版主的组织,又想了解高阶术法的情况,他只能来找何考,能暗中忍耐一年已是极限,实际上他两个月之前就来栖原了。 这倒与何考掌握的情况对上了,因为两个月前就曾在栖原火车站见过他章金圭来得不巧,何考恰好去南花出差了。他并没有跟着追到南花,原因也很简单,他还不了解何考是个什麽样的人,虽鼓起勇气来倒栖原,但心中任很志芯。 所以他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搞什麽跟踪监视,这两个月一直在做背调呢。 若问世上什麽人最了解何考?首先肯定是江道祯,他老人家是看着何考长大的,而章金圭至少也能排进前十名。 从出生丶上小学一直到研究生毕业后参加工作,何考的各种经历让章金圭查了个遍。邻居丶同学丶老师丶同事----章金圭用种种方式向通过他们了解过何考的情况。 但他做得很巧妙也很隐蔽,接触对象和地点都经过谨慎筛选,都不是与何考关系最近的那些人。比如何考的大姑一家,他就根本没去接触。 有时候关系比较远的「熟人」,说的话反而更加可信。 何考从出生至今,一直就在栖原定居,章金圭可以找到很多人打听情况,而其中不少人就连何考都未必还记得。 他与何考曾经的邻居打交道,从不在浦港镇一带;接触其同事,也从不在单位附近。 在合适的场合相遇,交谈中巧妙地引导对方主动提及相关话题,事后甚至令对方都意识不到-—--章金圭身为四阶花子,只要愿意花时间精力,并不难办到。 况且他打听的并不是什麽隐秘信息,与术门及术法修行无关,就是自幼熟人间了解的各种情况,目的就是想调查一一何考是个怎样的人。 调查结果显示,这是个身世令人同情,但品学兼优丶谦逊上进的好孩子呀! 何考最近投资六百万,收购了南花惠实名品百分之十股份,章金圭也查到了,因为有工商登记变更记录。 这并不能说明何考有经济问题,很多人都知道他去年得了一大笔「遗产」,反而证明了他很有经济实力,且有了钱之后也没有花天酒地,仍然踏实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何考出差回来了,章金圭终于决定来找他本人。两人素不相识,应不至于有什麽冲突,况且身为四阶术士,他也有信心能够自保。 只有通过面对面的交流,他才能做出真实的判断,所擅长的兴神术也才有用武之地。 章金圭最后说道:「很抱歉,私下调查过您的情况,因为我心里实在没底。我决定来找您,实在是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总不能去找梅长老吧。 我丝毫不了解梅长老这个人,也打听不到他的情况。假如有什麽疑问您也无法解答,有机会且方便的话,能否再帮忙去请教梅长老? 请不要笑我异想天开,我真就是这麽想的———· 何考摆手打断他道:「等等,等等,你怎麽又提到了梅长老?」 章金圭:「是我来到栖原之后才听说的,版主在群里讲的。她说术门的梅长老也来到了栖原,他老人家就和你一个单位,以一名员工的身份掩人耳目,又不知有何图谋——.—.」 何考又打断他道:「你连梅长老叫什麽名字丶长什麽样子都不知道?」 章金圭:「我上哪儿知道去,只是听版主在群里提过一次,她也没说得太清楚请问有没有这回事啊?」 何考刚再说什麽,忽然间又摇头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也不是我该说的。还是不要谈梅长老了,就谈谈你自己,既然找到我了,您有什麽想问的,现在都可以好好问了。」 刚才这一瞬间,何考终于意识到,为什麽会有人在无意中泄露信息了, 未必是有意违反宗法堂的封口令。 他方才刚想说,梅长老不是什麽老人家而是一个小姑娘,还好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一其实他不应该说,有关梅长老的信息都不该提。 「梅长老其实是个很年轻的姑娘」,这句话从表面上看并不违反宗法堂的封口令,但在这种语境下说出来,听到的人就能分析出很多情报。 何考是怎麽知道的?假如说话时没加上「我听说」这个前缀,而是直接用了语气很肯定的陈述句,就说明他大概率见过梅长老本人! 那麽他最有可能是在什麽时候丶什麽地方见到了梅长老-—----再结合传言,就足以推测出一些东西了。 哪怕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只要善于观察分析就可以做出推断,更何况章金圭这种精通兴神术的高阶术士呢。 就算章金圭所言非虚,他是简寂宫一脉的嫡传弟子,此前只是受到了蒙蔽,何考也不应该对他透露这些。 假如不是李修远以神念确认,章金圭自述的师承出自简寂宫一脉,他应该是李修远的嫡传师侄,刚才提到梅长老的消息时,何考就该考虑怎麽出手拿人了。 就算何考没把握拿下章金圭,这里也不适合动手,也要及时通知李修远设法先将此人带走,然后再查问其消息来源。 现在李修远就坐在外面,何考也不必担心别的,倒是他自已差点说错了话。 章金圭说错的话就更多了,比如那句「听说您是地师大人的秘传弟子。」看来他的确没有任何经验,但凡正经术门弟子都不会当面问出这种话,哪怕懂行的散修也不会。 何考倒是很给面子,仍然和颜悦色很有耐心,只是适时提醒了对方。 章金圭也意识到了什麽,赶紧道:「抱歉,我失言了,确实不该问! t 何考:「我看你有些心神不宁,不必紧张,想问什麽尽管开口。』 章金圭:「这麽多年,我其实有很多疑惑。」 何考:「那就一条一条慢慢来,我不敢说能为师兄解惑,就算一起探讨吧。」 章金圭:「那位版主所言,您是怎麽看的?」 何考笑道:「让人在筛子里找漏洞,着实有些困难。除了突破四阶后有洞天感召,可去各大洞天接受二次传承,其馀皆是无中生有。」 章金圭:「为何有这种二次传承仪式?这才是我真正想不通的。」 何考有些异的看着他道:「你也是上过学的,从初中考进高中,报导的时候有个升学仪式,很奇怪吗?」 章金圭赶紧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听说各大洞天的二次传承仪式,并非尊长传法,而是从洞天中直接获取法诀。」 何考:「确实如此,那叫神念心印,是术门祖师打造洞天时所留,后世弟子在洞天中按仪式祭拜,便可获得法诀传承———--您怎会知道这些?」 章金圭:「也是版主所言,主要是为了介绍新法与旧法之争——— 什麽新法与旧法?何考听得也是一脸懵,听了章金圭的解释才明白过来。所谓旧法,在版主口中,就是术门祖师所留的古法,通过洞天传承仪式所得。 千年来所有术门弟子所得的高阶传承,皆是如此。这也成了术门顽固守旧丶抱残守缺丶日渐腐朽的象徵一一都什麽年代了,还还抱着几千年前的东西不放! 所谓新法,当然就是指在术门之外,不需要通过洞天传承仪式丶由当代师长所传授的法诀。具体的说,就是版主代表的组织所掌握的术法传承。 它经过了千年来不断的修正与总结,代表了发展与进步的方向,是真正具有生命力的丶符合时代要求的术法。 何考都听乐了,反问道:「章师兄,你信这个吗?」 章金圭苦笑道:「我也不信,但并不知详情,所以才请您解惑。」 何考:「你可知修为到了六阶之上,便无典籍成法可言,传承只有心印点化丶境界指引l,每个人的所悟皆不尽相同,谈何一成不变?」 何考本人也经历过洞天传承仪式,就在飘彩洞天,由此获得了隐蛾术高阶术法,但有些玄妙他还不太了解,还好今天有李修远。 李长老又发来了神念,何考再度化身为传声筒为章金圭解惑,也等于他自己学习了。 洞天召唤机制与二次传承仪式,在李长老眼中,已不应该仅仅被视为「知识」,某种意义上更应该被视为一种「现象」。 当术门祖师完成洞天开辟丶留下御神之念后,只要举行特定的仪式,就可以获得相应的术法传承—··..-它就具备了现象的含义。 这就像草木禽兽丶冰霜火焰丶风云雨雪丶山河日月丶宇宙星辰-—----相当于天地自然的一部分,它本身就可以成为研究对象。 通过对现象的观察丶分析丶总结所得到的,才是每个人所谓的知识,否则只是单纯的认识而已。「眼睛看到」是认识,「神念中接受到」也是一种认识。 洞天传承,是祖师创制的一种现象,但是通过这种现象,可以获得祖师总结的知识,以神念心印的方式变成自己的认识。 祖师留下这种现象有什麽的意义?首先就是可以保证术法传承不绝,提示人们有这样一条修行超脱之路,哪怕经历世事动荡丶术门内乱,如今术法传承仍在。 洞天传承的内容确实是「古法」,但术门所教的可不仅仅是古法,还包括后人千年来摸索总结的各种进阶仪式丶应用术法丶丹器符阵等等。 шшш● tt kán● ¢ ○ 高阶术法也不是必须通过洞天仪式传承,比如何考得到的七大术门完整法诀,就是江道祯以神念心印传授的。 仅有这些并不够,后来几位长老又教了何考很多别的东西-·--有些内情就不必都告诉章金圭了。 江道祯所传就是古法,怎麽形容呢?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虽然几十年来最尖端的科学前沿始终充满未知,但小学课本内容大体没什麽变化。 小学课本教的都是常识基础与逻辑工具,顶多只是教丶学方式的调整。 洞天传承的高阶术法,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其实也只相当于旧版小学课本而已。 术门今日的传承,是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来一个术法体系,且还在不断发展中。所以版主攻击术门所传是落后的「旧法」,标榜自己所学是先进的「新法」,完全没有道理。 听了何考这一番讲解,章金圭起身行礼道:「多谢您今日解惑,世上有太多事情,不得授就是不得知啊!」 何考赶也紧起身回礼,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方才只是李长老的嘴替而已。 重新坐下后,章金圭又敬了一杯酒,这才沉吟着说道:「其实自幼以来,我一直有个大困惑,与那位版主无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知你有没有同感,这个世界很不对劲,有很多事情都解释不通,或许隐藏着一个谁都没有发现的大秘密!」 看着他的样子,何考不禁想起了武岩骏,想当初第一次和武岩骏见面, 小武就说过类似的话。 这时章金圭又掏出了一本书,有些神神秘秘地问道:「请问您看过这本书吗?」 何考一眼督见,发现自己还真看过,书名是《神游》。 256、自古何物曾启灵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当初写了一个自动抓取程序,在网上收集各种相关信息,利用公司的ai平台整理出了很多所谓的秘籍。 这些秘籍究竟能不能修炼呢?只能说几乎都是哈哈哈哈或特不靠谱,有些内容来自各修真网站论坛,有些乾脆就是从里抓出来的。 何考最终选择了一套秘法尝试着修炼,结果就是隐蛾术的筑基法诀—--咋会这麽巧呢?那就是工道祯和李修远捣的鬼了。 何考整理的诸多秘法中,居然有两套都来自章金圭拿出的那本《神游》,一套是内丹术,另一套是梦观阴神术。 秘法内容大体都是摘自书中的段落,居然还有各层境界的修炼感受与感悟,ai又不知从哪儿补了书中并不存在的内容填充进去,搞得像模像样。 就在前不久,何考还专门把这本书找来看了,尤其对其中描述的「梦观阴神」秘法很感兴趣, 因为他也刚刚领悟了意识离体神通,与书中描写的阴神出游非常像。 但它仅是像而已,并不是一回事,甚至都不是一个体系,只是掌握的手段相似,很多细节都有别··-那毕竟只是一部而已。 章金圭与何考的情况不同,他少年时就得到了秘法传授。可是师父很早便离开了,没有人能指点他,他一直在查阅各种资料学习各种知识给自己充电。 修行入门后,他已确信的秘法修行真实不虚,也非常喜欢看仙侠修真类的网络--但今天什麽偏偏将这本书随身带来了呢? 因为它讲述了一个当代背景的修行故事,故事发生的年代章金圭经历过,所描写的很多地点, 王现实中也都能找到对应的地方。 明问夸也自过达本节,早王限放动,按迁开儿处圳灯时节贝退: 找云过无城,云过灯l次,那里就离栖原不远,你看看书里写的这些人丶这些秘法丶这些宗门。 我找到了状元桥丶找到了龙首塔丶找打了昭亭山--但是没找到箐芜洞天丶没找到神木林,也没有三梦宗丶正一门,更没有石野和风君子!」 他方才提到的都是书中的地点丶门派和人物。 何考苦笑道:「找不到才正常吧,假如这些都能被你找到,那麽这个世界才真的不对劲了!」 章金圭:「可是按书里的描写,很多事情就发生在这里,栖原郊外的梅花山,就有一座洞天秘意··..」 何考摆手道:「我前不久刚看过,叫梅花圣境。」 章金圭:「你就是栖原人,找到了梅花圣境吗,见过有修行人出入那座洞天吗?不瞒你说,我年前第一次来栖原,就是为了寻找梅花圣境,但是毫无发现。」 何考哭笑不得道:「俗话说艺术类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文学作品可以取材于现实,但并非就是现实。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十年前跑到栖原来找梅花圣境,今天又来找我,还不如去问这本书的作..」 章金圭:「这我当然也想到了!我加入了读者群,后来又参加了线下的书友聚会,和作者一起渴过酒,喝得差不多了当面问过他。」 何考:「那他是怎麽说的?」 章金圭有些失望道:「作者说一一那只是家言,不能当真-—-—-不,他的原话是一一千万别当真!」 何考也来了兴致,追问道:「那你有没有问,书中那些秘法功诀是怎麽回事?」 章金圭喝了杯酒,放下杯子道:「当然问了,作者说都是他编的,还说找一家图书馆,就能查何考哈哈笑出了声:「有意思———既然如此,您为什麽还来问我?」 章金圭有些着急道:「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疑惑书里写的东西为什麽是编的,而是想假如这世上真有秘法修行,应该是什麽样子?」 这句话居然将何考问愣住了,不禁也放下酒杯若有所思。 章金圭还在接着说,语气显得有些急促:「假如世上真有秘法修行,有种种修为境界丶神通手没,那就应该是书里描写的样子,而不是我们现在看见的样子!」 何考下意识的问道:「现在的样子怎麽啦?」 章金圭:「你见过术门之外的修士吗?或者换一种问法,你见过术门传承之外的修行者吗? 既然秘法修行真的存在,那麽世上不应该只有术门修土,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修行门派,有各中修行派别丶各大洞天秘境。 就算是我原先孤陋寡闻,可是听了您刚才的介绍,世上也只有七大术门,加上新挖出来的隐蛾],那也只有八大术门。 而且这八大术门系出同源,就算我这样的江湖散修,传承的源头也是这八大术门。 版主曾说,这世上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修行传承宗门,但它们都隐世不出,可能是遭受到术门势力的打压,真正为人所知的只有术门·—·· 我希望这话是真的,可是又无法相信!」 何考:「为什麽不信呢?」 章金圭:「因为就是没有啊,根本没人见过,难道你见过吗?」 何考这下真的被问住了,因为他确实也没见过。若说隐世修行,术门本身就是隐世的,普通人若非知缘客,根本就不知术法丶术门丶术士的存在。 他的定迹早已踏通了儿乎整个东国的疆域,还包括东国之外的很多国家和地区。 虽然由于隐蛾神通的特殊性,他都是在深夜避开人烟行走,但那些世外之处,恰恰应该是各大急世修行宗门的道场所在。 若有一丶两处他错过了没发现,倒还有可能,但没道理走了这麽多地方,一点痕迹都没察觉巴?以隐蛾之能的特殊性,只要别人注意到他,他也能察觉到。 好吧,何考行程仓促丶修为尚浅,就算有修行道场在眼前,他也发现不了,那麽谷长老呢? 谷椿老人家虽非隐蛾,但身为地师,本身的修行就讲究踏足天下山河。 尤其是最近这一年多,谷椿为核实术门弟子信息登记情况,御一朵云飞过了很多地方,难道也设有发现? 哪怕谷椿的修为与阅历还还不够,那麽历代术门祖师呢?术门历史上可是出过谭峻谭仙人这等升修土,创派祖师更是开辟了各大洞天。 可是术门历代祖师并没有提过这种事,术门典籍中应该也没有记载,至少几位长老从没有对何考说过,连暗示都没有···· 何考在暗中期待着李修远的神念解释,可是李长老此刻偏偏不哎声了,或许沉默本身就代表了答案吧。 何考正在思索,只听章金圭又问道:「仙家高人啥的就不说了,没见过可能只是我的缘法未,但是何师弟,请问您见过鬼吗?」 这是什麽鬼问题,但是角度还真够刁钻的! 章金圭就像一个断了线的小风筝,与宗门失去了联系,在找到何考之前,于线上先认识了那位反主,一直身处对方编织的信息茧房中,很多情况都不了解还情有可原。 他没见过别的修土,难道还找不到鬼吗?传说中可能闹鬼的地方,他几乎都特意去找过,可是无所获,根本没发现阿飘存在的痕迹, 那边草金圭的问题还在继续:「世上没有鬼也就算了,可是连个妖精都没有!请问您见过单木戈精丶禽兽成妖吗?哪怕听说哪里有也成!」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喘了口气,又喝了一闷酒,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何考,他是真希望何考能回答一一其实这些都有。 可惜何考只能回答一一这些好像真没有!他走遍九州都没见过,而且并不是粗心大意给忽略,他一直很注意观察有关迹象。 因为修炼鉴毒术丶鉴灵术丶鉴药术丶鉴灵术的关系,他对各种草木山石信息都很留意搜集。 因为隐蛾神通会受到观察者的限制,而「合格」的观察者也不仅是人,何考同样注重对各种动勿的观察与分析。 但他从未发现什麽草木成精丶禽兽化妖,更没听术门尊长说过。 何考与灵犀门执事卫洛的关系很不错,两人经常在一起饭聊。他也曾问过小卫,术门有没有护神兽啥的?卫洛很肯定的说没有,自古都没听说过。 对面章金圭的目光,何考只能苦笑道:「妖精鬼怪啥的,我确实没见过,但这不能说明整个世界不对劲吧?自古就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有谁见过这些。」 章金圭:「可我们自己就是证据啊,我们真的修炼出了神通术法!世上既然有术法与术土,就完全可能有其他类似的存在,我再举个例子一一您见过魔法师吗?」 何考沉吟着答道:「我没见过,不仅没见过魔法师,也没见过刚才说的妖精鬼怪丶术法之外的必法与门派。 这些或许有,只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我们见不到;或许真的没有,世界就是我们看到的这羊,也没什麽不合理的。 你学过哲学吧?知识是对现象的分析,去解释一种现象为何会存在,但没法去分析根本就不存王的现象。」 喜金眯着眼睛道:「您这话没错,但针对这个问题,并不算强逻辑的解释。」 这时忽然有个声音似在两人耳边响起:「类似的问题,我曾经也问过师父,也就是简寂宫主李思任他老人家。 师父当时的回答,就跟小考方才说的差不多。但师父还说了,假如你希望世界上有什麽,但是没有,你得自己去发现,或者自己去创造。 他当年也问过尊长,尊长则告诉他,等到修为更高,可能才会解开很多困惑,否则怎麽空谈丶 想都没用,说到底还是我们的修为不够啊! 但是修为越高,可能又会有更多新的困惑——— 章金圭吃惊不小,而何考已经起身朝着包间门的方向行礼:「李长老,您来啦?」 见何考如此,章金圭的反应也很快,立刻跟着一起行礼道:「师叔!」 李修远划开推拉门走了进来,摆手道:「这个场合就不必行礼了,都自然些!」 然后扫了一眼桌面,看着何考道,「有人请你,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好酒好菜,你是啥贵点舍啊?」 何考赔笑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让章师兄买单。」 李修远:「那正好,外面我那一桌的单,你也顺手都给买了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下了班还下得消停,现在就赶紧回家吧,这里有我就行。」 既然李长老发话了,何考打声招呼便告辞,终于把章金圭这个问题宝宝给交出去了。 章金圭还想与何考抢单呢,却被李长老一个眼神就摁住了:「你且好生坐着,没想到今天竟能王此地相见,有些话我还得好好问你。」 何考也很想留下来听听,关于章金圭的那些问题,不知李长老会如何回答?但李长老显然有事与章金圭单独谈,所以将他打发走了。 其实何考也不是没有疑问,甚至还有支持这种疑问的「证据」。方才听了章金圭的话,何考又读了一番李长老上次给他留的神念心印,解读出了两道丹方。 神念心印非常庞杂,就似灌入脑海中的记忆库,很多东西如今尚无法解读,还有一些内容则是王他想「查找」的时候,才会「回忆」起来。 这两种灵丹的名字分别是「启灵丹」与「化形丹」。 启灵丹的功效,可以帮助已有成妖潜质的禽兽开启灵智,以何考如今手段还很难炼制成功,只是勉强能看懂丹方而已。 至于化形丹,应该是帮助已经开启灵智的妖精幻化形体,以何考如今的修为别说炼制了,就连方都无法解读,只能了解其大致功效。 这世上若没有妖修,那麽这两种灵丹究竟是给谁吃的呢?或者说,怎麽会有这两道丹方呢? 他刚才就想起这两道丹方的疑问了,只能等机会再去请教李长老了。 257、仙乡鸡犬皆有幸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就算章金圭想回归宗门,兴神门也得核实他所说的一切。虽然李修远通过暗中观察并没发现他在撒谎,但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少。 章金圭是不是周元旦的弟子丶简寂宫一脉的嫡传,并非他自己说了就算,真的假不了,术门自有一套查证方法。 另一方面,无论他是谁的传人,只要修炼术门突破了四阶,理论上就可以找到宗门洞天,请求回归术门丶接受二次传承。 宗门要做的事情,就是考察其过往行止,若有作奸犯科之举,则会做出相应的处罚。 若其人过往行止查不出什麽毛病,按照祖师制定的规矩,术门不会阻止他的自愿回归,接下来会为他举行二次传承仪式。 高阶修土,本身就是术门的核心成员,回归后遵守门规即可。 但章金圭的情况比较特别,涉及的事情也很复杂,他还没找到奉余洞天呢, 在李长老的授意下,对他的调查考核就已经开始了。 用俗话说,就是宗法堂责成兴神门成立了一个「专案组」,负责调查章金圭的经历以及他提供的相关情报。 那位版主的身份及其幕后的组织,也是调查重点,这需要章金圭的配合。 章金圭提到了梅长老的事,这是确凿无疑的泄密证据,也要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争取找出泄密的术门高层。 估计李长老得忙上一阵子了,虽说不是什麽事都得他老人家亲自出手,但他专门调集来的那批术门骨干,过年期间恐怕也得加班了。 何考原以为再想找机会单独请教,应该得等到年后了。不料第二天一大早上班的路上,他的车还没上跨江大桥,就被李修远在路边给拦了。 他赶紧停车请李长老上来,纳闷道:「您老怎麽会在这里?」 李修远:「专门来找你的,身份证带了吧?」 何考:「带了!您老想干点啥事,不方便用自己的身份证吗?」 李修远的言行举止很是随性,平日的穿着打扮也很潮很个色,所以何考也很放松,假如换成在江道祯或谷椿面前,他是断不敢这麽开玩笑的。 李修远给他的后脑勺不轻不重来了一巴掌:「开车去机场,陪我去一趟鹭州,坐早班飞机过去,晚班飞机还能赶回来。」 何考:「李师,我今天还得上班呢,单位要等到大后天才放假。」 大后天就是大年初一,按近些年东国颁布的法定节假日,大年三十也是工作日,理论上并不放假,但实际上很多单位人早就跑光了。 李修远:「这几天我就盯着你们公司呢,还不知道什麽情况吗?你们部门, 路远的咋天就可以请假回老家·--你现在就直接给钱固然打电话,我不信他会不批假。」 何考也不废话,过了桥直接转向前往机场,有些好奇地问道:「您老怎麽想起来今天要去鹭州?」 李修远:「你猜!」 何考略一转念便答道:「去找常安居?」 李修远:「算你聪明,当初就是你给人家牵的线。」 上次在萨哇国偶遇常安居,何考告诉了他,术门正在推行信息化管理制度, 并提供了宗法堂信息办的联系方式。 此刻听了李修远的介绍,何考才知道常安居已经联系了信息办,上报了术门要求的登记资料,并以江湖散修的身份,正式审请加入术门。 其实像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很少见,而且术门也不一定会接受。 假如常安居已突破四阶,顺应洞天召唤自己找过去了,那就要按照流程走。 因为这是祖师定下的规矩,也是各大术门共同的门规,必须得执行。 但假如随便冒出一位来历不明的低阶散修,甚至是知缘客,自称得到了术法传承,想要加入术门丶成为正式在籍弟子。 术门历史上对此的态度还是很谨慎的。 正常的师父收徒弟,还要经过各种考验和考察呢,人哪能说收就收?至于说考核调查,须知想真正摸清楚一个人的过往行止,也要有专门人员耗费精力乃至人脉丶物力。 在前些年尤其是古代,这是很不容易的,大家也忙不过来。 除非其传承来历清晰丶能有正式弟子引介,就像武岩骏那种情况;或者其资质出色,被某位尊长看上了。 否则自古针对这种情况,术门可能会劝其突破高阶后再来。 术门虽以门规约束弟子行止,但另一方面,只要正式将弟子收入宗门,便是有了传承义务。 这些义务包括并不仅限于,提供完整的术法传承丶最新的术法体系介绍丶各种应用术法的讲授丶修行心得及资源的交流丶交易渠道· 这些东西翻译成两个字,就是一一缘法!独属于宗门传承的缘法。 培养传人的代价不小,试错成本很高,缘法不可轻易与人,更何况不是亲自挑选与培养的传人呢? 常安居就属于来历不明的低阶散修,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宗法堂信息办的联系方式,主动上报个人信息材料,提出了加入术门的申请。 搞清楚事情始末,何考又问道:「这也不用您老亲自去一趟啊,兴神门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李修远:「昨天章金圭找上门来,负责核实调查的人手都被派出去了,还有一批人负责追查那个版主的事情。 www¤дn¤c ○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都能请假不上班,我也不能让人太忙了,所以还是亲自去吧。再说了,我也想亲眼看看这个人---至于你嘛,当然也应该跟我走一趟。」 他老人家的话中还有简短的神念 虽然这种事情在过去并不多见,但是说句实话,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也随着术门建立其现代信息管理制度,今后可能会越来越多。 而眼下常安居的事,恰好是「术门管理制度改革」后刚刚发生的第一例,必须要处理明白丶争取成为一个范例,在今后处理类似事件可以做参照。 所以李长老很重视,打算亲自去看看,并将何考也给带上了。 何考:「您去鹭州了,栖原这边谁坐镇啊,宗法堂还派了别的高手吗?」 李修远:「你不知道吗?」 何考:「我知道啥?」 李修远撇着嘴摇头道:「你也太不关心同事了! 梅谷雨他们部门昨天发完年终奖,今天就已经放羊了。她也提前三天回老家过年去了,昨天晚上的航班,那时你正在跟章金圭吃饭。」 何考:「这才上几天班啊?就多馀赶年前来报导!」 李修远嘿嘿一笑:「那可不一样,她还拿了年终奖呢,虽然没有你们那麽多,但总算是有的。」 何考没好气道:「那叫过节费,每一名在职员工,包括试用期的都有!年终奖不可能,老钱再怎麽不要脸,也不能公然违反财务制度。」 李修远:「不管什麽称呼,反正她就是年终拿了一笔奖金,还有你们公司发的年货,另外又领了半个月的工资·-谁叫你们都说她是钱总家的亲戚呢! 包括提前三天就请假走人,也是钱总劝她的。钱总对她说,既然就是来正常上班,那麽就应该表现得和其他同事差不多,而他们部门很多人都提前放羊了.....」 对于钱总这种关怀员工无微不至的行为,何考暂时不想做评价。他有好几个问题正想请教李长老,早就打了很多遍腹稿,此刻正是机会。 何考:「昨天章金圭问我的那些话,您完全可以直接告诉他,为何要借我之口?」 李修远:「我想在旁边多看一会儿,不仅看他是什麽路数,也看你怎麽应对这种场面。 别忘了你也是隐蛾门的掌门,假如是兰九丶叶良成那些人向你请教呢?等到将来,你会遇到更多这样的情况,就是以传道丶授业丶解惑者的身份。 不是你好为人师,是必须有人做这种事,而你就坐在那个位置上。昨日你面对章金圭这个人,就是在学习一一明日怎麽面对更多的这种人。 你已有高阶修为,而且如今的隐蛾门中,没人比你修为更高了,所以你不仅是修行者,也要成为一名护道者。 其实很多时候,就算没有答案的问题,你也要给出自己的指引1,让对方能保持清晰的思路与敏锐的觉察—.—你昨天乾的就挺不错!」 何考:「那是您老指点得好,假如昨天没有您,我估计都已经被整懵了———」 对了,章师兄后来的疑问,您老是怎麽看的,就是为啥世上没有妖魔鬼怪什麽的?」 李修远笑了:「不怎麽看!没有就是没有,在没有发现之前,可以存疑不论,难道世上非得有妖魔鬼怪不可吗? 何考轻咳两声道:「您上次给我的丹法传承,其中有两道丹方,启灵丹和化形丹———··那又是怎麽回事呢?」 李修远的笑容莫名变得有些怪:「就像术门洞天一样,皆是祖师所留。千年前的术门内乱之后,有很多典籍记载失传,可是丹法传承仍在,其中就有这两道丹方。 没人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当年也问过几位太上长老,他们给我的就是这个回答。 我将丹法传承交给你,也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发现这个疑问,今后还能解开这个疑问,而你却又来问我。」 何考:「我不来请教您,又能去请教谁呢?这两种灵丹,有人炼成了吗?具体的功效,有没有人试验过?」 李修远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和一个葫芦:「昨天听了章金圭问你的话,就知道你小子会来问我。我已经准备了,今天先给你一瓶启灵丹,还有一葫芦化形丹。 启灵丹有的是,不够你再问我要。至于化形丹,太过珍贵难制,术门的存货也不多,只能给你这麽一葫芦,你省着点用。」 李长老怎麽会带给他这两种丹药呢? 其实自古以来,妖怪虽然没找到,可丹方是现成的,术门怎麽可能不去尝试?历代有不少精通丹法的高人,都曾炼制过这两种丹药。 莫说山野中的飞禽走兽,曾经整个凤尾乡的阿猫阿狗丶猪马牛羊,谁还没吃过启灵丹啊! 一颗不够喂两颗,还有高阶修士专门施法,助其吸收丹药灵效,寻常低阶弟子都没这个待遇。 至于效果,你还真别说,阿猫阿狗啥的好像确实都变得更聪明丶更机灵了,但也仍然还是阿猫阿狗—--至于传说中的妖修,那是一个都没培养出来! 258、山中野狐化银狐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浪费了大量的珍稀灵药,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而且很多人还不吸取教训。 比如张三的试验失败了,李四却不服气,总想自己也试试,俗话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不亲手尝试,怎麽能总结出经验呢? 别人不行不代表自己不行,失败的原因,可能只是选错了猫狗呢? 许是受到神话传说的影响,一度有很多人认为狐狸是最好的实验对象。 结果凤尾乡一带深山里的狐狸可遭了老罪,总是被人抓回去喂药观察。 试验也不能说没有成果,凤尾乡周边山中有一个特殊的狐狸品种名叫「银狐」,毛色有点像银渐层,据说就是古代祖师们「培育」出来的。 为了制止这股越演越烈的歪风邪气,五百年前,宗法堂正式开会讨论是否有必要给各大术门增加一条门规? 比如禁止炼制启灵丹,或者禁止以启灵丹投喂动物。 参与讨论的术门高层大多都干过这种事,他们也自觉不能给传人弟子再做坏榜样,但是讨论的结果却没有将其列入门规。 启灵丹的丹方是祖师所留,作为检验丹法水平的一种手段,谁偶尔炼制一炉,只要是自行收集的材料,也不好禁止。 况且过去没有实验成功,也不意味着将来永远无法成功,假如有一天真的发现了有开启灵智潜质的妖物呢? 所以宗法堂就下了道临时命令,禁止再擅自用启灵丹投喂动物,与此同时,其丹方的传授也要严格管控。 注意,这不是门规而是宗法堂的通知。打个比方,就相当于没有将之写入法律,主管部门却专门下了份红头文件。 这类通知是有时效的。比如前年宗法堂就下令,暂时禁止高阶术士擅自涉足栖原。它不可能成为正式的门规,只能是临时规定,事后也解除了这个禁令。 但「禁止擅自以启灵丹投喂动物」这条规定,至今仍然有效。禁令始终存在,说明五百年来时不时还是总有人这麽干。 李修远年轻的时候,就偷摸用启灵丹喂过兔子,结果却被人检举揭发, 他还受到了封禁半年的处罚。 如今很多术门弟子并不知道这条禁令,他们也没必要知道。因为有修为炼制启灵丹的毕竟是少数人,他们在学习高阶丹法时才会被告知。 禁令虽然存在,但历代祖师丹法水平突破到一定的境界,偶尔还会炼制那麽一炉启灵丹。这东西又不让用,所以多年来术门中积赞了不少,李长老自有办法能搞到。 听完这番介绍,何考异道:「封禁半年?您就喂了只兔子,处罚居然这麽重!那只兔子后来有什麽变化吗?」 李修远:「变化当然是有的,滋味非常鲜嫩,还保留了些许滋养元神的功效,可惜很少,算是浪费了绝大部分灵药————」」 何考:「您居然把它给吃了!」 李修远:「不是我乾的,是谷椿那坏小子,也是他检举的我---后来我也抓了几只尝尝,发现他说的不错。」 何考:「抓了几只尝尝!您究竟喂了多少只兔子?」 李修远:「总共一百来只吧,就是村里窦大爷家养的那些兔子。莪当时的思路,做这种实验,样本范围太小恐怕不行,得用筛选法—————」 难怪呢,喂了一百多只兔子,被检举揭发也是活该,否则不知还得祸祸多少灵药呢,封禁半年确实不冤。 当年的谷椿可以检举揭发,如今的何考可不敢当面吐槽,又问道:「那麽化形丹呢?」 李修远沉吟道:「化形丹与启灵丹不同,其材料非常珍贵,很难搜集齐全,炼制的要求也非常高。 至少得有六阶修为,才能掌握炼制与服用之法,所以术门中的存货很少,我也只能给你这麽一葫芦,里面总共有九粒。 今天是你主动问起,我才给了你这些丹药。我寻思各宗门多少都存了一些,你们隐蛾门也不好没有。 不论是化形丹还是启灵丹,只是给你拿去做研究的,该提醒的事情我也都提醒了。」 炼制之法且不说,丹药的服用之法也颇有讲究,并不是像糖豆那样吃下去就可以,基本都要配合蕴化之法。 有时服丹者自身并无蕴化之能,比如兔子,所以还需要高人施法,协助其蕴化吸收丹药灵效。 化形舟存货少,说明还是有存货的,历代舟法大师偶尔也会尝试着练手,这东西也没有用途,当然也赞下来一些。 化形丹的功效,是帮助已开启灵智的妖修掌握化形之妙。何考连丹方都「看」不明白,此刻正可请教李长老。 按李长老的说法,妖修的一阶与二阶修为,是很难严格界定的,总之就像是突破了某种血脉限制,或者是发生了某种变异,其感官丶身体,乃至寿元丶智力都发生了变化。 而开启灵智的过程,就像获得了某种天赋,类似于突破了三阶修为,在懵懂中可以修行并学习,也能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某些术法。 这个过程很难,启灵丹或许能有所帮助。 至于服用化形丹,则必须在妖修开启灵智之后丶修为又更进一层时,那就相当于四阶修为了,最好还要有高人辅以神念心印指导。 其功效就是帮助它们自觉领悟天赋神通,并通过神念心印学习各种见知,从而掌握化形之妙,比如狐狸能变成狐狸精啥的! 理论上四阶妖修才能服用化形丹,且得有高人相助,但是李修远还有另一种推测,化形丹可能对妖物从三阶突破四阶也能有所帮助。 李长老说的头头是道,何考却越听越迷糊,追问道:「既然连开启灵智的妖修都没见过,您怎麽能知道得这麽清楚?」 李修远振振有词:「实践未能获得突破,但理论研究应该走在前头!我刚才说的这些,有些是丹方中的记录,又结合了我自己的推断。」 原来都是未经验证的猜测啊,何考:「那麽有人用化形丹投喂过动物吗?」 李修远:「没有,这东西没法强行投喂,就算施法助其化转药效,也没有什麽禽兽能承受得住。」 何考某名又问了一句:「那麽人能吃吗?」 李修远笑道:「你这个问题虽然有点脑抽,但历代祖师中也不是没人大胆设想过。 根据对丹方的研究,化形丹应该不仅只对妖修有效,可是人想服用它, 至少也要有八阶修为,且功效不明。 可能有祖师试过吧,具体情况我亦不知,反正我的修为还不够。」 何考:「为什麽四阶妖修就可以服用,人却不行呢?」 李修远白了他一眼:「你这个问题问得就有病!很多给病人吃的药,好人吃了反而会得病-—-—-这麽说虽然不准确,但你大概就这麽理解吧。」 何考无语,默默收好了瓶子与葫芦,虽然这两种灵丹一言难尽,可容器却是好东西。 装启灵丹的小瓶子是玉质,整块毫无瑕疵的白玉制成,普通的加工手段很难做出来,应该是动用了神识萃物之法并结合了炼器神通。 就这样一个瓶子,在外面绝对能卖出高价。 但在何考眼中,葫芦显然比玉瓶更难得。它应该是一种特殊的灵植,又经过了精心的祭炼,可以封存丹药令其灵效不流失。 就连何考的神识,都无法透过葫芦「看见」里面的东西。这样的葫芦, 江长老曾给过他一个,用来装碧玉梧桐子,但李长老给的这个更大。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机场,停好车之后何考又说了一句:「其实我们不用坐飞机,不就是去一趟鹭州市嘛,来回很简单。」 何考是隐蛾,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眨眼就可以瞬移至鹭州市,他又不是没去过。 假如利用飘彩洞天的门户中转,他还能在很短时间内将李长老也送到鹭州,不仅节约机票更能节约时间。 李修远却摇头道:「这个时候,你我的行踪都会受人关注,哪怕没人亲眼看见,事后也会调查。我就是要带看你,故意留下这样的线索。 上次江老鬼提醒我们都要谨慎,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能利用你的神通抄近路。尤其是你本人,更不能显摆。」 何考:「是我考虑不周,咱就坐飞机吧。」 何考今天出门很早,他们几平是掐着点赶上了早班飞机,九点半就从鹭州机场出来了。 打车来到市区,两人也不着急,先在附近逛了逛,顺手买了点特产权当年货,午饭后才来到常安居的按摩馆。 常安居曾告诉何考,自己在鹭州开了家按摩馆,主营正骨推拿,凭手艺赚点辛苦钱。 来到现场之后,何考才发现他谦虚了!老远就看见「功夫常」三个大金字,立在一楼门厅入口的上方。 上下三层,总面积超两千平,这分明就是一家推拿会所啊,正式名称则是「常氏正骨医院」。 一楼门厅里挂着不少锦旗和照片。锦旗内容基本都是「骨科圣手」丶「大医精诚」之类,都是有落款单位的,比如某某省武警总队丶某大学某研究室等。 普通客户送的锦旗,应该都没资格挂在这里。 再看那些照片就更有讲究了,还以为是什麽大型颁奖晚会或财经论坛的现场报导呢,与常安居合影的都是各路文体明星丶商界名流, 这麽说吧,在体育界,假如没拿到过世界冠军,在娱乐界,假如不为大众熟知,在企业界,像是当初顾云腾那种档次的企业家,都没资格在这里挂合影。 顾云腾为什麽没资格?因为他在栖原商界虽很有地位,但在全国范围内的影响力尤其是知名度还不够,挂出来也没什麽人认识。 走进这里,不得不叹一句藏龙卧虎啊! 大厅墙壁上最显眼的位置,当然是常安居大师的介绍。「功夫常」这个三个字就是早年患者们给他起的绰号,表明他不仅有真功夫,而且相当了得。 常安居自幼跟随高人学艺,后来又遍访名师丶钻研深造,不仅有深厚的东国传统医学功底,还积极参与很多前沿领域的现代医学研究。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与当地的医科大学及其附属医院合作,还拿了不少医学研究方面的奖项,证书照片也列出来了。 这些都是真的,并非常安居伪造的锦旗丶照片和证书。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介绍,就是他独家传承的「常氏正骨诊疗术」,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非遗。 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给的称号,常安居就是其「代表性传承人」。 所谓的非遗项目其实并不少见,比如民俗丶戏曲丶舞蹈等传统艺术,制陶丶印染丶吹糖人丶编竹子等传统工艺,都可以去申请非遗并有可能获得认证。 东国已有的非遗项目接近四千个,其中传统医学类的非遗项目近两百个普通人未必懂专业讲究,但见到这麽隆重的介绍,立时便感觉太有逼格2- 常大师的水平,那是经过联合国认证的! 李修远刚进门就乐了,笑着嘟囊道:「打眼一看,就知道果然是兴神门的传人!」 259、衣轻乘肥犹任险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刚想追问什麽,就有人迎上前道:「二位是来做推拿的吗?」 说话的是个姑娘,长得挺漂亮穿着修身版的白大褂,应该是类似迎宾丶导购或大堂经理之类的角色,戴着「健康顾问」的胸牌。 李修远笑着点头道:「是的,我们想找功夫常调理调理。」 健康顾问:「实在不好意思,找常院长做正骨需要预约,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李修远摆手道:「我们是趁春节到鹭州来旅游的,听说了功夫常的大名,特意来做个保健推拿,事先没有预约。」 姑娘一指前台:「您可以扫码加个微信,通过微信小程序预约。」 两人很配合地走过去扫码,摆弄着手机问:「那麽今天能约上吗?」 健康顾问:「实在不好意思,常院长最近都约满了。但是没关系,你们可以约别的老师,他们也都是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丶常院长的得意弟子, 那边有介绍·—..」 大厅左侧的墙壁,挂着锦旗丶合影丶证书等围绕着常安居大师本人的介绍, 右侧的墙壁上还挂了一排十张照片,分别是七男三女的半身照。 看照片都是体格很好的俊男靓女,也不知有没有修过图,旁边还有介绍。 这十位都是功夫常的学生丶非遗传承人,该医院的高级正骨师,其中有六位已经回家过年了,还有两男两女在岗,今天下午应该能约得上。 李修远指着第一张照片道:「这小伙子面相不错,可以约他做个推拿吗?」 健康顾问:「段星楼老师啊,当然可以,我这就帮您安排-请问这位先生呢?」 何考:「也约这位段老师可以吗?」 健康顾问:「可以的———---段老师还有助手,先让助手给你们舒活筋骨。」」 有工作人员把他们领进了更衣室,这里的更衣室分男女宾,还有洗浴间,洗浴之后换好了专门的按摩服。 衣服都是纯棉材质的,可以按号选大小,一次性使用不回收,客户可以自己带走。这里的费用也不便宜,那十位高级正骨师每个钟六百,常院长则是每个钟两千。 一个锺就是四十五分钟,相当于一节课,徒弟的手艺如何尚不清楚,但常安居本人若亲自上手,感觉两千块确实不算很贵。 两人是一起来的,所以被带到了同一个房间,里面的布置还不错,除了两张按摩床,旁边还有休闲椅与沙发丶茶几。 先来的却不是段星楼老师,而是两个穿着修身白大褂的姑娘,年纪二十多岁的样子,五官体态都很端正。 她们端来了两杯茶,李修远喝了一口点头道:「嗯,不错,有通络之效,适合在舒筋活血前喝两口。 何考也品了一口,发现这不是茶而是某种药饮,确实有通络之效,而且口感调得很好,看来服务细节做得还挺到位。 这两名人胸前也戴着名牌,分别是「中医按摩师一一李晓莉」与「中医按摩师一一吕泉」。李修远身边的李晓莉说道:「您也是行家呀?」 李修远赶紧摆手道:「不敢称行家,只是喝过这种药,还能品出来。」 何考身边的吕泉笑道:「一般人可没您这个本事,这是我们常院长专门调配的药饮,很珍贵的呢!」 说话间分别请两人上按摩床趴好,何考嘟道:「我们不是约的段星楼老师吗?」 吕泉姑娘解释道:「我们都是段老师的助手,正骨调理之前,先帮二位舒筋活血,将肌腱经络都揉开到放松状态,然后再让段老师给二位做推拿,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居然还是买一送一的服务--这里的助手虽然没把照片挂在墙上,但何考感觉她应该也是专门练过的,手法很专业,劲力也很分明。 什麽叫劲力呢?不是单纯的力气大小,而是准确的位置和正确的手法,效果能够透到筋骨之间,总之要有切身体会才能形容出来。 总之这就是一套质量非常高的保健按摩,两位助手一边按还一边说话。 李晓莉:「这位先生,我感觉您的身体非常好。」 李修远:「那是不是就不需要正骨啊?」 李晓莉:「推拿正骨不仅能起到医疗康复的作用,还有放松保健的效果,对身体是很有好处的。」 何考插话道:「那我呢?」 吕泉:「先生您的身体也非常棒,就是感觉有点紧。」 何考:「哪里紧啊?」 吕泉:「后背啊,就是我正在按的地方。』 何考:「我已经很放松了呀,肌肉一点都不紧张。」 吕泉:「不是肌肉,是气紧。」 何考:「气紧?」 吕泉:「对,气紧,这就是我的感觉———您是做什麽工作的?」 何考:「你猜!」 吕泉:「您是警察吗,干刑侦的,经常处于需要警惕的环境,比如伪装潜伏啥的·————·所以后背的气紧。 李修远笑道:「你猜对了。」 吕泉:「啊,他真是警察?」 李修远:「他不是警察,是个大厂程式设计师,经常伪装成努力工作的样子。」 两人趴在按摩床上说话,脸朝着一个透气的窟窿,声音有点怪怪的。但何考真的有点吃惊,因为这姑娘说对了。 凡人皆有灵觉,所谓的气感是能体会到的,但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体会得这麽清晰。 看来这位助手也是功夫常的传人,只是学习的时间还短丶年纪也不大,尚没有被评为该院「高级正骨师」,暂时只能当一名助手。 她应该还没有正式修习兴神术,常安居不可能在医院里公开教这个,他平常传授的应该都是正骨推拿技术以及相应的功夫。 但她修炼了入门前的筑基辅助功夫,练得还很不错-—----很多时候,成就不能用修炼时间长短来衡量,否则还谈什麽资质? 何考感觉,这位名叫吕泉的姑娘天赋很好,修炼兴神术能否入门且不说,假如去修炼观身术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些话暂时只放在心里不可能说出来,她是功夫常的传人,想必常安居今后自有考量。 两名助手帮助客户舒筋活血,这一按差不多就是四十分钟。这不仅是个技术活,其实也是体力活,她们都已经微微见汗了,而何考与李修远倒是很舒服。 推拿讲究劲力,但不是硬用力,其中还穿插的各种舒缓手法,其实也是按摩师自己在放松与休息。否则连续运劲一个锺,几乎没什麽普通人能做到,客人也受不了。 手法的节奏也很重要,时不时要出人意料,比如麻酥酥的时候突然来点酸爽,感觉酸爽得受不了时又忽然变得舒缓。 这种节奏的变化,会打断连续性的思考。也就是说,假如此时还在想什麽事情,无形中思路总会被打断丶没法连贯下去,精神渐渐也就放松了。 这就叫由形及神,通过身体调整影响到精神状态,人容易变得昏昏欲睡,但又很难真的睡着,因为时不时又来一阵很酸爽的刺激。 好吧,这就是何考的切身感受,总之这名助手的技术很不错。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他们约的高级正骨师丶非遗传承人段星楼老师终于进来了。段老师首先给年纪更大的李修远做正骨推拿,上手大约五分钟左右便结束了。 李修远似乎很满意,舒服得直哼哼,最后翻过身仰面躺好,似是睡着了。 何考觉得很有意思,一个锺六百块,服务时长四十五分种,结果前四十分钟都是助手在忙,而段老师本人只在最后亲自上手了五分钟啊? 料理完李修远,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等到段星楼这位「高级正骨师」一上手,何考又感觉这五分钟也挺值-—----骨节仿佛都酥了,并不是疼,也不是单纯的酸丶麻丶痒丶胀,反正形容不出来。 通常按摩师会问客人,这里或那里疼不疼,用的力度够不够等?然后会顺努指出哪个部位有什麽反应,就意味着有什麽病或者身体哪里不好云云。 但这位段老师全程都没说这些话,只是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并寒暄了几句。 何考收敛神气没有流露出任何修为痕迹,既然花了钱那就放松地好好享受服务吧。 明明只有五分钟,但感受却比一个锺还要长;明明不怎麽疼,却感觉全身骨架都散开了:明明没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却连手脚都懒得再动弹,还微微出了一层汗。 推拿结束后,正常情况下客人就有点迷糊欲睡了。 段老师又简单交代了几句,说他们两人的身体都很好丶很正常,没有什麽需要康复矫正的地方,但经常来做推拿,也能有很好的保健效果云云。 何考顺着段老师的手势翻身仰卧,脑袋后面塞了一个枕头,双手被交叠放在小腹上,身上盖了张毯子一一就跟旁边的李修远一样。 段星楼还给了个催眠般的暗示,轻声细语地说可以放松下来好好睡一小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之后会醒,届时会感觉精神特别好。 然后他和两名助手都出去了,只留这老少二人在屋里休息。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李修远忽然开口道:「小子,你还真睡啊?」 这句话未用神念,却施法让屋里的动静传不出去。 何考懒洋洋地答道:「一千二百块都花了,我付的帐,当然想好好眯一会儿。」 李修远:「常安居就在楼上的办公室,正跟人喝茶呢。」 何考:「我知道。」 李修远:「他已突破三阶修为,与上报登记的信息不符。」 何考:「啊,这我倒没看出来。」 李修远:「应该是刚刚突破三阶不久,在他联络宗法堂信息办之后的事.」 常安居就在医院里,下午有一名访客,却不是来推拿的,两人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访客是一名警官,也是这一辖区分管治安的负责人,穿着便衣。 警官应该与常安居很熟,告诉他马上就是春节了,这事丶那事都得注意,还提到这段时间总有人举报,说正骨医院有不正规的服务。 这些投诉举报,虽经核实都是无稽之谈,但常安居也得上心。 不正规服务?虽然这家正骨医院搞得像会所,但就何考现场考察所见,却是正规得不能再正规了,这难道还有人举报吗? 领导说有就有呗,而且这种事还真说不定。竞争对手或者就是什麽人纯看常安居不顺眼,顺手来个举报,反正也花不了多少精力。 就算正骨医院经营很正规,总受到这种举报也是不堪其扰,所以也需要疏通关系。比如常安居与这位警官的关系,看上去就维护得不错。 他们虽然关上门在办公室里说话,但怎能躲过李修远的感知。何考同样查探到了,只是尚未察觉常安居已突破三阶。 常安居此刻并未动用任何神通术法,处于自然的平常状态,确实也不太好判断。 李修远:「你小子今天从我一上车开始就问题不断,现在咋不问了?」 何考:「有点懒得动脑筋,反正我就是陪您老人家来的。」 李修远却不愿让他歇着,追问道:「你对功夫常怎麽看,对这家医院又怎麽看?」 何考:「功夫常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而且教徒弟也很用心,大部分时候已经不用他亲自出手了。」 李修远:「说到教徒弟,刚才那三个人,你认为谁最有潜质丶有可能修行术法入门?」 何考:「不是那位挂照片的高级正骨师段星楼,反倒是给我做按摩的那个小助手,胸牌上的名字叫吕泉。」 李修远:「算你没看走眼!还有呢?」 何考:「还有啊,这家医院套路挺深,营销做得真不错。」 李修远:「你也不能仅仅只看到营销,江湖套路人人都懂,但真能用心去做还能做成这样,那就是人家的本事。」 何考附和道:「嗯,既懂套路又有功夫,还肯用心。」 李修远:「你就不挑点毛病吗?」 何考:「真要硬挑毛病的话,当然也有。比如一个锺四十五分钟,结果先让助手来四十分钟,点名约的正骨师只来最后的五分钟。」 李修远:「做手术的时候,主刀医生负责备皮丶缝线吗?」 何考:「我不知道啊。」 李修远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老家镇上有正骨按摩吗? 何考:「有啊,正骨按摩很多地方都有,只是一般师傅的手艺,没法跟这里比。」 李修远:「具体说说,举一个例子。」 何考:「我爷爷当年有一次腰扭着了,就去镇上找个师傅推拿正骨,我陪着去的。 那里门脸不大,就是自家临街的一间屋子,收费不贵,一次五十,也没有太严格的钟点讲究,每次也就按半个小时左右。」 李修远:「手艺怎样?」 何考:「手艺其实还不错,总共去了十次丶花了五百块,也就没事了。」 李修远:「正骨师傅干多少年了,那家店是什麽情况?」 何考:「师傅当时不到五十岁,干了快二十年了,一直就是镇上的一间小门面。」 李修远:「他一个人,每天最多做几单生意?」 何考:「这可是体力活,别看就半个小时,事后也得歇好一阵子才能缓过劲,不可能连轴转,一天按十个丶八个就挺累的---他还兼卖点别的东西,主要是药酒啥的。」 李修远:「偶尔一天有十个丶八个客人还行,假如每天都是这样,他恐怕得累够呛,而且时间全被栓住了,人也干不了别的。 再假设一种情况,你的名声传出去了,又有那麽多客人来找你,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假如你是功夫常,该怎麽办?」 李长老不经意间又开启了现场教学模式。 何考笑道:「就像功夫常现在这麽办。」 李修远:「不错!其实普通的推拿按摩,根本不需要常安居亲自上手,需要他动手的真功夫也就那麽几下子,五分钟都用不上。 但若是真的几分钟就完事,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敷衍丶这钱花得不值。 所以他就教了批徒弟,先让徒弟给客人舒筋活血来一番预热,等客人按舒服了他才上手,客人的感觉立刻就大不一样一一常大师真不愧是常大师! 这样既收了高价又节约了时间,他早几年应该就是这麽干的。等徒弟们都练成手了,再接着用他这个套路,才能有现在的经营规模。 否则就他一个人,亲自动手按完每一个锺,哪怕收费再高丶宣传得再好,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又能接几单生意?」 何考:「我查过他的资料,奇怪的是,网上虽然也有介绍,但是能查到的信息并不多。这家医院的现场宣传做得这麽好,却连个网站都没有,也没怎麽做过引流推广...」 李修远:「你说的引流推广,只是你平常接触的客户项目,性质不一样。你觉得会有多少人在网上看了介绍,就像我们俩这样特意飞到鹭州,来找他做个正骨按摩?」 何考也笑了:「应该不会有多少人,这也不是快递下单。」 李修远:「生意不同,套路也不同,他没必要那麽做,既没必要花那个成本,那也不是有效的营销。 他有真功夫,只要在某一类客户圈子里打开局面就足够了,业务量可能还接不过来。 我刚才聊天也打听了几句,去年下半年有段时间,常安居据说出去进修了, 有那麽几个月不在医院里-应该就是去追凶报仇,与你掌握的情况能对上。 他若没教那十来个徒弟撑住门面,当时这里就得歇业!小考啊,你觉得他的日子过得怎麽样?」 何考:「他学艺这麽多年,又有修为在身,还用心经营了这麽多年,日子过得很滋润也是应该的。」 李修远感慨道:「我调查过这家医院的财务状况,前些年投入不小曾有些压力,但目前每年盈利已有上千万。 他的日子可以过得很滋润,根本用不着亲身涉险,万里追凶跑到那麽混乱的地方。他当时只有二阶修为,说实话并不足以自保,想必经历也会很艰难,但他还是去了。」 260、祛尽铅毒总如初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常安居刚刚送走客人,正欲关上办公室的门,却忽然一证,整个身体就似被定住了一般,旋即又面露喜色,赶忙下楼来到了一间推拿室。 一位长者正坐在沙发上品茶饮,旁边还站着个小伙。看穿着,两人应该刚做完正骨推拿不久,他带上门抢步上前行礼:「李长老,怎麽是您亲自来了!」 常安居的神情语气,真挚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夸张,就似与许久不见的亲人重逢。其实他并未见过李修远,但李修远方才已在神念中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李修远笑呵呵地受礼,然后再招呼他与何考一起都坐下,看似很随意地又介绍了何考的身份一一就是位晚辈,今天带出来长见识的。 常安居并未认出何考,因为上次在萨哇国见面时,何考戴着隐娥纱,用的是高梓龙的形容面目。 虽是「初次见面」,可常安居总感觉何考应该认识自己,而且态度很和善·-虽然何考没有多说一句话,但这就是兴神门术士的本事。 今天掌门都亲自来了,想必事先定已派人调查过他的情况,而这位何师弟可能也参与过调查,对他的评价应该还不错,所以才会刚见面就有这种感觉吧。 常安居如是想,但李长老没多提,他也没多问。 有关术门的情况,何考在萨哇国已对常安居有过介绍,就算当时还有什麽没说到的地方,方才那一道神念中也都讲清楚了。 所以见面后也没有太多废话,李修远和颜悦色地问常安居,他是怎麽知道宗法堂信息办联系方式的? 虽然常安居在联系时已经解释过,但李长老要他再详细介绍一番。 常安居讲述了自己在萨哇国南部偶遇「火青」的经过-—----假如他企图撒谎或者有所掩饰,会很尴尬也很不讨好,因为何考就坐在旁边听着呢。 还好常安居并未隐瞒什麽,几乎是完全照实情复述了当时的情形,还有一些细节就连何考都不清楚,比如他是如何处置仇人锺靓慧的, 说完这些,常安居则请教李修远,自己在萨哇国遇到的神秘高手究竟是谁? 李长老则表示,根据他提供的信息,不好做出判断。 常安居还有一个问题,李修远则是真的不知道答案,就是其师张老三的身份。 常安居只知道师父叫张老三,擅长耍飞叉,是个走江湖卖膏药的。据李修远所知兴神门弟子情况,没一个能对得上号。 这与章金奎的情况还不一样,章金奎的师承来历很清晰,有很多线索都可以查证。但所谓张老三这一脉,假如流散江湖年代已久远,能上哪儿查去? 常安居特意将他办公室里的那套功夫茶具搬了下来,亲自给两位访客勘茶。 喝了几杯茶,常安居正琢磨应该在哪里安排晚饭招待,李修远却笑呵呵地对何考道:「小考啊,你该去机场了,别误了晚班飞机。 我今天就不和你一起回栖原了,留下来和常师侄再好好聊聊。」 一听这话,何考就知道他老人家有什麽事要单独交代常安居,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时间便起身告辞,自称还要赶晚班飞机回栖原。 常安居赶紧招呼人开他的车送何考去机场,说话间已查了鹭州到栖原的航班时刻,发现时间还挺宽裕的,又叮嘱司机在路上安排何考吃个晚饭。 他知道有一家很不错饭店,且很有当地特色,从这里去机场恰好顺路,便叮嘱司机就安排在这家,并要注意控制好时间。 何考暗暗点头,这位常院长挺会做人,心思也挺细。 医院的走廊和门厅里还有一些展示柜,陈列着一些特色保健产品与药品,比如何考刚喝的茶饮丶用新型材料改进包装的膏药-·---既可以现场购买也可以快递下单。 假如就是正常的顾客,做完推拿很舒服地再睡一个多小时,醒来后会感觉神清气爽丶浑身轻松,出门时工作人员顺势来一番介绍,很自然就会下单买些产品。 何考顺手也买了一些打算带回去,想付钱那位临时安排的司机却坚决不让, 又惊动了常安居从屋里跑出来,表示理当奉送。 何考有点后悔自己来了这一出,常安居却连声抱说考虑不周,又给何考装了两大包各色特产,恳求他都带回去帮忙做点宣传。 带着大包礼物回栖原的路上,何考也很感慨,听李长老叫出那声「常师侄」,就知道常安居回归宗门已无问题,就看接下来怎麽安排了。 常安居虽将张老三视为师父,但少年时并未正式拜师。张老三也只在他家教了几个月,然后便再未见过面,其身份来历亦无法查证。 在这种情况下,术门通常会做其他的安排,比如重新介绍一位长辈丶令其拜入门下。 有件事比较有意思,何考接触的江湖散修,除了法布尔之流,情况「正常」的就是常安居和章金奎,而这两人恰好都是兴神门的。 今天他也问过李长老,而李长老说这种情况并非巧合,与各门术法的特色以及修炼传统有关,比如入微门术士喜欢抱团结成派系,而兴神门术士则喜欢独自游走江湖。 古时有个称呼叫游方术士,游方的意思就是游走四方,比如心盘门弟子就喜欢访寻各地的名山大川丶感悟地气灵枢,这是他们必须的修行。 其实各大术门弟子修行到一定阶段,行游历练都是必须的,只是讲究不同, 而古时的兴神门弟子,有更大概率成为游方术士。 因为他们的修行,讲究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观其欲求有予有得,顺便做各种生意,有可能今年耍把式卖膏药,明年就摆摊给人算命了,就看干什麽更方便。 在古时的那种交通与通讯条件下,久而久之,其传人沦为江湖散修的情况就更普遍。 如今的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哪怕远在天涯海角都能即时联系,还能像面对面般视频聊天,更可以组团群聊。 回到栖原,何考将带回来的特产分送给了同事丶邻居,就连大姑家都送了一份。 至于特色茶饮,主要送给了高雪娥和钱固然,兰九豌和叶良成那儿也留了一份。它的效果就是辅助舒筋活血,可以配合各种动功,何考练剑时也可以煮上那麽一壶。 送小胖与陈妈妈的几乎都是吃的,茶饮与膏药就免了·.·-为啥呢,想想林青霜是干啥的,假如送人家徒弟这种东西,未免有挑事的嫌疑。 大年三十这天按规定还是工作日,每个部门必须还得有人,但是大家上午打完卡都收拾东西开溜了,到了下午就剩主管高雪娥一个人。 原本黄小胖与何考中午时还在,高雪娥却主动让他两该干啥就干啥去。黄副主管这才下班,何考早退前还和高主管对了个眼神。 大年三十过了中午十二点,就可以称为大年夜了。兰九豌和叶良成没有回「基地」,而是留在了「九良制造」加工厂。 当初独自困守废弃园区时,叶良成就自己做饭,还做得相当不错。他在园区里栽了果树丶开了一片菜地丶喂了一群鸡,另外养了五条狗。 如今当了厂长,他也在厂里专门隔出一个厨房,平时也喜欢自己做饭,今天又露了一回手艺,好几样食材都是从「基地」里拿过来的。 就在车间里支开一张圆桌,兰九腕摆盘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外瞟,叶良成见状笑道:「火青师兄说他要来,就一定会来的!」 为什麽是火青师兄而非掌门师兄?这就是细节,他们毕竟是在加工广的车间里,说话并不完全保险,掌门这个称呼容易泄漏一些隐秘的信息。 下午一点多钟,外面并无动静,兰九却突然扭头向大门看去。察觉她的动作,叶良成才反应过来,只见何考拎着两大包土特产走了进来。 何考仍然戴着隐娥纱,化成冯梓龙的形容,这两人如今已经看习惯了,赶紧迎上前去招呼,就等他到了开席。 叶良成原先在苦茶手下的代号叫叶五娘,爱好是五粮液,今天喝的也是。兰九腕原本不喝酒,但见何考斟上了,她也开了戒,陪火青师兄来几杯。 席间何考开玩笑说别的单位都有年终奖,问他们想要什麽年终奖? 叶良成:「我感觉醒神香的效果很好,有助于增长神识,师兄还能弄到一些吗?」 何考:「我可以弄来一批原材料,你们先帮着加工,最后一道工序由亲自来...」 醒神香现在可以自行炼制,反正寒针翠和天宫帘都能搞到。想炼制成醒神香必须要有四境修为,但前置工序也可以交给叶良成和兰九轮到兰九说话的时候,她吞吞吐吐地表示,想让火青师兄再帮着做一次祛毒。 叶良成并不清楚那「祛毒疗伤」的感受,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难道她腑脏经络内的馀毒还没祛除乾净吗?祛毒就祛毒呗,怎麽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兰九不仅说话的声音很小,低着头脸也很红,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吧。 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身为掌门不能没有威信,何考也只好点头答应。但无论是炼制醒神香还是驱毒疗伤,都得等到年后再说了。 高雪娥是部门里最后一个走的,下午五点半准点下班,在电梯里碰到了同样刚刚下班的钱固然。 两人聊了几句,钱固然还提到年后分公司将任命一名副总,其分管的业务和原先钱固然当副总时差不多,还带问高雪娥对此怎麽看? 高雪娥也不傻,好像听出了一点暗示的意思,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等回到家,何考正在厨房里做菜呢,她赶紧脱了衣服换上围裙去帮忙。 何考在南花陪兰九和叶良成吃完了饭,运功散去了酒气,太阳还没落山就回到栖原这边了。 吃饭时高雪娥提到了今天钱总在电梯里说的话。何考笑了,但也没点破什麽,只说高雪娥不是没有被提拔为副总的可能,反正资历和能力也是够的。 钱固然当初担任副总时,分管的就是何考所在的部门,假如高雪娥真坐到那个位置,压力反而没有部门主管大,而职位和薪酬待遇却更高。 公司人事问题只是顺嘴一提,何考主要还是叮嘱高雪娥,要趁着这个假期潜心修炼,每天都不能松懈,争取有所精进。 高雪娥多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半个月时间她哪儿也不去,就在家中闭关。 而何考春节期间也要闭关,他将尝试入坐长定,而在此之前至少要辟谷三天。 因此陪高雪娥吃完这顿饭,他就要开始辟谷了,相关的辟谷功法早已得到传授。 大年初一的下午,乌龙江以北毛罗国境内的林海雪原中,一条河谷旁,何考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晒太阳,手中还端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泡的就是常安居送的茶饮。 这是真的虎皮丶真的交椅。 交椅是何考自己加工的,用的就是给自家三楼铺地板剩下的柚木料。 去年这个时候,术门败类曾鸿业带着洋徒弟小斯,追杀武岩骏时越过了乌龙江。曾鸿业虽是修土,但也没有传说中的空间储物装备,曾在附近猎杀了一只猛虎充饥。 他们当时留下了一张完整的虎皮和一副虎骨架,何考后来把虎皮和虎骨都带走了。 他就是这麽节俭,讲究物尽其用,年前在常安居那里做了个推拿按摩,还把当时穿的按摩服都给装包里带回家了。 有些东西不能拿出来,否则违法。虎皮被他处理了一番,就收藏在固山密府中。至于那副虎骨则被他私下送给林青霜了,可以拿去入药。 反正还要辟谷三天,然后才可以入坐长定,所以他也没有一直待在飘彩洞天里。抽空又来到了这里采点灵药,顺便试着看看能否再找到一枚雪光寒。 去年他就送了林青霜一支品质特别好丶年份很长的野山参,林前辈很高兴。 至于相对普通的山参,何考也不会动,就留在山里继续生长吧。 由于气候和环境的差异,这里生长的多种灵药,林青霜的歧黄灵苑以及隐蛾门的飘彩洞天里都没有,碰着品质很好的不妨采制一些。 明天得给去林青霜拜个年,届时也不好意思空着手。 至于他想找的雪光寒,此物可遇不可求,要看机缘了。其实夏天时他也来过这里,但当时水位很高丶水流很急,几乎溢满了整条河谷。 他也没办法搜寻河底淤泥下的珍珠蚌,只能等到封冻后再来。 如今河流已封冻,结冰的水位比汛期下降了好几米,两岸露出了大片布满碎石和淤泥的河床,又被白雪覆盖。 去年这个时候,何考的神识仅能穿透地表的冻土不到一米深,此刻能查探的深度则接近了两米,至于河面上的冰层以及冰层下的水体,查探的距离还可以更深些。 一年中最恶劣的环境,反倒是最适合来找雪光寒的。 这里的冬季严寒刺骨,夜间气温最低可达零下四十度,中午时分也有零下二十度左右,一旦刮风起了雪霾,密林山谷间很容易迷失方向。 而且这里没有路,无法使用交通工具,可以说相当的危险。 何考虽是有修为的高人,但也不必没苦硬吃,他是中午来的,恰逢无风无云阳光正好,气温难得只有零下十几度。 他展开蛾翼低空滑翔,以神识搜索经过的河床---这麽干极其耗费法力,但是效率很高,累了就找个避风的地方,坐在虎皮交椅上歇着晒太阳。 他今天的收获不小,脚边放了两个脸盆大的河蚌,已经硬榔掷的完全冻透了又找到了两枚雪光寒。 他已经决定收手不再找了,贪心不可过。 有的河蚌品种寿命能和人差不多,这在软体动物中非常少见。乌龙江流域中出产的这种冷水河蚌,名叫珠母蚌。 严冬时别看河流封冻,但冰层之下的水流深处,温度还能保持在零度以上, 珠母蚌就半埋在深水下的泥沙中,进入休眠状态。 若是没有进入深水,封冻时陷入浅处河床的冰层里,珠母蚌也会被冻死。 百年以上的珠母蚌才有可能凝结出雪光寒,但仅仅是有可能而已,似是某种变异现象。这两只珠母蚌还很新鲜,但是生机已绝,显然是今年冬天刚被冻在河滩里的。 似乎就是在这个被缓慢封冻过程中,珠母蚌将百年积攒的某种无形精华都凝聚到一枚浑圆无瑕的珍珠里,这就是雪光寒。 雪光寒的珍稀自不必提,珠母蚌的蚌壳也是一味珍贵的药材,可清热解毒丶 明目益阴丶镇心安神丶生肌消积,还有一个功效就是一一美颜。 年份越久的珠母蚌,其蚌壳的药效越好,最佳的当然是能结出雪光寒的这种百年珠母蚌,它的蚌壳已是一种灵药,名为珠母。 珠母是美颜丹的主药。 美颜丹的功效不必解释,看名字就知道,它的炼制要求很高,尚非何考能搞定。 何考去年采了一枚雪光寒,其蚌壳珠母也顺手保存在固山秘府中,直至得到了李长老给他的丹法传承,才知道此物竟还有这般用处。 珠母都如此珍贵了,那麽雪光寒能否入药呢? 理论上当然也可以,但实际上没人会这麽干,因为那简直是暴珍天物。雪光寒近乎天成法宝,稍加祭炼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法器,其妙用就包含了美颜丹的功效。 今天不仅找到两枚雪光寒,每个蚌还有两片壳,他又得到了四片脸盆大小的珠母。 何考打算,明天从浦港开车到润州给林青霜拜个年,先送一对珠母为礼物, 想必林前辈一定会喜欢的,同时再送点别的。 何考还顺带采了其他九种灵药,都是各种凝聚了精华的灵植根茎·-·-在这个季节采药最困难,对很多人而言几乎不可能,但其功效也是最好的。 换成另一个人绝不可能像他这样轻松,但何考身为隐蛾,瞬间就可以到达世间任何一个曾去过的地方,顺手就能取来各种需要的东西。 比如炼制醒神香的寒针翠和天宫帘,不仅飘彩洞天里有,何考也在别的好几处地方都曾发现过,在他有需要的时候,一转身便能找到。 何考坐在冰天雪地中,感觉却是暖洋洋的惬意,这是常人无法体会甚至想像不到的乐趣,如超脱般的自在享受。 他刚才莫名想起了传说中的储物法宝,或者说空间神器,不知术门有没有? 飞天神器他已经亲眼见到了,想必空间神器也应该是有的。 前几天李长老给了他一个瓶启灵丹和一葫芦化形丹,他愣是没看出李长老是从哪里摸出来的。 其实无论是空间神器还是飞天神器,现在就算给了何考也没用,他的修为还差得太远,至少要有六阶才能使用,但是另一方面,他却拥有更神奇的手段。 飞来飞去多累啊,他可以直接穿行空间,如今有了蛾翼,同样可以在高空滑翔。至于空间神器,不就是随身带个大兜子嘛,而他则是随身带着这个世界。 如果用逆向思维,这个世界就相当于他的空间神器,随时能取出世上的各种东西,比如此刻坐的虎皮交椅,就是刚从固山密府里搬过来的-—-—」 261、案前琅辉如我见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只是惬意而非自鸣得意,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并非他自己的本事,只来自于隐蛾的身份。 就像一个现代人掏出手机点几下,便能让天南地北的东西包打包送上门,并非其人有多大本事,而是整个生产丶信息丶物流体系的功劳。 谷椿在崇川曾问过他,假如他并非隐蛾,只是一名修习隐蛾术的普通术士又会怎样? 他老人家的原意,是提醒何考更清晰地去体会隐蛾术本身的玄妙。这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何考便领悟了元神出游,隐蛾之能也更上一层楼。 但站在何考的角度,总感觉谷长老有弦外之音,像是在点他呢!隐蛾的身份既能得到也能失去,隐蛾之能更非他本人的修为,他只是一名四阶术士而已。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真正分清了「何考」与「隐蛾」,怎麽说呢,就像钱固然与栖原分公司总经理的区别。 这不是神经分裂,而是了然的心境,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不留痕迹。 何考喝水时低下头看见了脚边的珠母蚌,莫名又冒出另一个念头,珠母蚌如此神奇,竟能凝结出天成法宝雪光寒,那它能不能成精啊? 所谓河蚌成精,就是蚌妖-——-东国古代不也有田螺姑娘的传说吗? 可是当珠母蚌凝结出雪光寒的时候,生机便已断绝,肯定是没有机会再成精了。假如想尝试的话,只能去寻找那些有可能凝结出雪光寒,但还没有凝成此宝物的珠母蚌。 接下来还有两个问题,一是上哪儿才能找到这种东西,二是怎麽给河蚌喂药? 何考不禁又想起了叶良成还在废弃园区里养了五条大狼狗,其中那条叫老六的狗也是相当聪明伶俐,是不是找个机会也给喂颗启灵丹? 然后他又想起了飘彩洞天某个山谷中的一群黄,其中有一只好像特别聪慧的样子,不知有没有机会开启灵智丶修炼成妖? 有一句谚语,手里拿着锤子,眼中全是钉子。李修远给他那些丹药,估计就有怂他这麽干的意思。 想到就干,何考没有继续坐在毛罗国赏雪,收拾东西离开,打算弄点好吃的去飘彩洞天里逗鸟··-先培养培养感情再说。 不论是喂河蚌吃药还是帮老六启灵,何考都还差点功夫,虽然已有四境修为,但如何帮助动物服用并运化启灵丹,他还得继续修炼参悟。 回到栖原后,何考收到了不少拜年简讯,其中就有刚认识不久的章金奎和常安居这两名兴神门「新」弟子,上次见面时他们都留了联系方式。 与两人分别聊了几句,何考发现他们也没闲着,要趁着春节假期去一趟奉余洞天,到祖师殿去祭拜祖师,并拜望师祖李思任。 四阶修士章金奎需要感应洞天召唤,自行翻山越岭到达洞天门户,这是术门的祖制。而常安居就跟在李长老身边,在门户处等着章金奎,他们约好的汇合时间是大年初五。 常安居是三阶术士,还没资格进入洞天接受二次传承,但他这次是以拜见师祖的名义去的丶并得到了掌门批准。 怎麽李思任又成了常安居的师祖呢?这就是李修远的安排。李修远先将常安居介绍给章金奎,然后让章金奎代师传法,令常安居拜周元旦为师。 因为周元旦已不在世,指点他秘法修炼的将是大师兄章金奎,师祖李思任, 师叔李修远有机会也可以指点。 这样一来,他们俩就都成了李思任的徒孙,理当前去拜望,而且这件事最好也需要李思任点头确认。 何考万没想到,李长老居然还能搞出这番操作,等于让常安居也拜入了简寂宫一脉。还有另一件事,何考此时尚未想到呢! 章金奎和常安居去了一趟奉余洞天,又在凤尾乡徘徊了一段时间,算是正式回归了术门,眼界与消息渠道也豁然开朗。 有人说何考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大家纷纷猜测不是江长老就是谷长老, 这两人却断定大家都猜错了。 在他们看来,何考就是李修远长老的秘传弟子,这是板上钉钉丶确信无疑的,有亲身经历为证------那麽将来简寂宫一派的领袖,恐怕也是何考,须得好好亲近! 如此判断也不能说错,而且站在他们的角度,几乎必然会得出这个结论。就像站在老钱的角度,就他亲眼所见的事实,已然认定何考是谷长老的秘传弟子。 有人给何考拜年,何考当然也要给各位关系户拜年。其中应当登门拜访的, 除了林青霜之外就是江道祯丶谷椿丶李修远这三位老人家,也是他的传法授业之师。 可惜江长老与卫师妹都联络不上,可怜卫师妹大过年的应该还在洞天闭关。 谷椿回信说不必拘俗礼,想磕头可以随缘。李修远回信说正在忙,这几天没功夫收礼。 这分明都是不想给压岁钱的意思啊! 何考没能给三位长老登门拜年,但有人却主动上门来拜望他了,李莼丶石豪图夫妇特意从南花飞到了栖原,叶回带着徒弟和女儿也从太姑开车过来了。 他们不仅要来拜望何考,顺道还要给林青霜以及钱固然拜年。何考提议大家也别那麽客气地拜来拜去了,都一起去看望长辈也就是林青霜。 于是何考也改在大年初三这天,与众人一起聚在歧黄灵苑。席间何考只喝茶却不碰酒菜,自称正在辟谷,众人也不勉强,彼此还交流了很多修行经验。 但是黄小胖喝多了,他自称是替何考喝多的。林青霜骂了徒弟几句,却一边骂一边笑。 叶语暄坐在那里暗暗称奇,她早年就听父亲提到过林青霜,称这位前辈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又冷又硬,生性孤僻不苟言笑,不擅交际也不好打交道。 可是前后几次亲眼所见,这位林师伯哪有不苟言笑的样子,说好的冷若冰霜呢?难道是传闻有误,可父亲不可能骗自己呀。 她身旁的武岩骏倒是没琢磨这些,就是在那里吃吃喝喝,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吃完饭众人又聚在一起品茶摆龙门阵,何考叫上黄小胖,两人去车里取了东西,然后每人端了一盆礼物进来。 谁家礼物是用盆装的?确切地说那是脸盆大小丶贝壳状的盘子,里面盛着各种年货,还有何考在冰天雪地中采来的一批灵药。 进门之后,小胖招呼蒙芽也过来给师父磕头拜年,嬉皮笑脸地说要压岁钱。 武岩骏忽然变机灵了,也拉着叶语暄一起来凑热闹。 林青霜笑得合不拢嘴,说普通的红包装不了太多,先每人发一个意思意思, 然后直接转帐吧! 其实钱固然丶姚少兰丶李莼丶石豪图等人论起来也是林青霜的晚辈,但他们却没好意思也凑过去磕头要红包,关系还没那麽亲近,也做不到像武岩骏那样厚脸皮。 两盆东西放在茶几上,一片哄闹中钱固然注意到装东西的托盘很有特色,冷眼一看还以为是打磨过的呢,再仔细一看却觉得不对。 钱固然并不认识珠母,但本能地感觉这应该是好东西! 蚌壳给人的印象通常是黑乎乎丶脏兮兮的,但那是外壳在磕碰中沾染的淤泥痕迹,经过何考仔细清理后,其整体显现出精美的珍珠螺钼质地,散射着五彩光泽。 叶回与李莼也注意到了,他们是有见识的,但看了好几眼才敢确定,又对望一眼下意识地惊呼道:「这是是珠母吗?居然是珠母!」 林青霜方才只顾着高兴了,连礼物都没来得及仔细看,此刻发现了装东西的盘子很特别,惊讶地问道:「孩子,哪来的珠母?」 黄小胖笑呵呵地起身,用手指着何考道:「是小考拿来的。」 林青霜:「小考啊,礼物我都收下了,装东西的盘子你就带回去吧---这太珍贵了!」 何考:「这一对珠母就是特意孝敬您的,放我手里也没啥用啊。」 蒙芽好奇地问道:「师父,珠母是什麽?」 林青霜解释了一番,闻者皆喷称奇,然后大家又询问何考是从哪儿弄来的?何考只说去年春节期间去了一趟东北,越过乌龙江到了毛罗国境内,在一条河谷中碰巧拣到的。 这是实话,他今天送的就是去年那对珠母。 其内情在座的很多人都清楚,他越过乌龙江是为了解救武岩骏,当时武岩骏正在被败类追杀——--没想到还穿插了这麽一段经历,也算是好人有好报吧。 林青霜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对珠母,最重要的原因正如何考所说,这东西放在他手里眼下也没什麽用。 珠母不仅是灵药也是一种灵材,还可以用来打造很多东西,但最重要的价值是当成主药炼制美颜丹。 何考虽然得到了丹法传承,但他尚没有这个本事,可是林青霜行啊!就算林青霜自己动手还有点勉强,还可以请观身门其他的高人帮忙。 收下珠母后林青霜笑呵呵地表示,这东西就拿去炼制美颜丹,等炼成后在座各位的包括小李丶小姚丶小叶丶小蒙丶小卫——-都有份! 大家都喜出望外,没想到今天来拜个年,竟还有这样的收获!武岩骏又傻乎乎地问道:「小卫是谁呀?」 262、掌中宝光珠有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在场并没有姓卫的,林青霜说话时把卫洛也捎上了,这纯粹就是看何考的面子。 看来她的消息也挺灵通,不仅知道前段时间卫洛来了栖原,还知道她经常去何考那里蹭饭,两人的关系很不错。 远在惊花洞天闭关的卫洛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蹭饭居然还能掉落美颜丹! 客人们告辞后,两位徒弟和何考暂时留了下来。林青霜又单独将何考叫到了一旁,私下问道:「你既然得到了珠母,有没有发现雪光寒?」 她解释了一番什麽是雪光寒,何考反问道:「得到珠母,就一定有雪光寒吗?」 林青霜答道:「那倒不一定!有雪光寒就一定有珠母,但有珠母不一定有雪光寒。生长百年以上丶已有灵性的珠母蚌,其蚌壳就是珠母。 不是所有的河蚌都会结出珍珠,就算结出了珍珠,也不一定是雪光寒。比如活蚌中就没有雪光寒,就算人工剖开蚌壳取珍珠,也得不到雪光寒。 只有在自然条件下,被冰层封冻在泥沙中的珠母蚌,体内又恰好有合适的珍珠,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才有可能结出雪光寒————」 何考听明白了,林前辈是个内行,这东西产出的条件还挺苛刻。 假如换成别人,何考可能还会打个埋伏,但在林青霜面前他也没有隐瞒,坦然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得到了雪光寒,还拿出来请教过二大爷萧光年。 林青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如果什麽时候方便,能否将寒光寒借给她研究一番?她当然不可能要走何考的雪光寒,只是想借用一段时间。 这麽珍贵的东西也不能说借就借,她可以像当初借兽爪挂坠那样,出重金「租用」一段时间,大概也就半年左右吧— 何考很少见到林前辈还有这种表情,仿佛很志忘的样子,他笑着掏出雪光寒递过去道:「说什麽租啊,您有用就拿去,想用多久就用多久!」 林青霜接过雪光寒却愣住了,很异地问道:「你就随身带着,我方才居然没有发现,难道是你亲手将其祭炼成了法宝?」 何考点头:「是的。」 林青霜欲言又止:「如此说来,你已经———· 何考:「还请您暂时帮我保密。 这几句话是啥意思?随身带了什麽东西,照说逃不过林青霜这种高人的神识查探。但随意展开神识搜查他人的随身物品,这是一种很不礼貌的挑行为,林青霜也不会为之。 雪光寒这种宝物自有灵性,就算不刻意展开神识查探,这麽近的距离,她也应该隐约有所察觉,可是方才却没感觉到。 这说明了一件事,雪光寒已经被祭炼成真正的法器,而且何考完全掌握了其妙用,能收敛起灵性。 何考身后站着某长老呢,若是某长老出手帮忙炼器,然后再将相关心法传授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前提是何考本人得掌握御器之法,这至少需要四境修为打底。 所以这就意味着盲一一何考已经突破了四境修为。 既然林前辈看出来了,何考也就承认了,同时还承认这枚雪光寒就是他自己亲手祭炼成法宝的,却要求林青霜暂时保密。 林青霜为人很乾脆,没再追问何考为什麽要这样做,或许是他自有考量,或许是某长老的交待,反正帮着保密就是了。 她收起雪光寒道:「你若是不想让人知道,我自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东西只借用半年,半年后就还给你。」 借给林青霜,何考当然没什麽舍不得,况且他还有两枚呢。处理完年节的各种琐事,何考辟谷已超过三天,终于来到飘彩洞天的仙壶居中入坐长定。 所谓仙壶居,就是崖壁上的一座天然洞府,里面有相连的洞厅与石室。仙壶居这个地方,现实中的凤尾乡仙壶坪就有,八大术门洞天中也各有对应之处。 如今只有飘彩洞天中的仙壶居,尚没有经过人工凿建改造,还保持着原始的自然风貌,何考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去布置。 他几乎没做什麽凿建改动,就是拿了一些用品过来,比如打坐用的蒲团,还有一套茶具与一个香炉。 入坐长定是一种最严格的闭关,应尽可能不受任何打扰,通常需要有人护法。 何考并没有找谁来护法,他检查了一番仙壶居各个角落,然后布置了一个简易阵法,前段时间他还发挥自己的木匠手艺,给洞厅入口安装了门户。 入坐前点燃三支醒神香,用以辅助安神入定,醒神香只能点一个时辰,而他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有馀。 何考从未尝试过这样的定坐,不说别的,仅仅是能做到便已是定力非凡。 时间一晃就来到大年初七的清晨,何考仍端坐不动,给人的感觉却开始动了,他并未睁开眼晴,给人的感觉却正在望向洞外的垂落的天宫帘----整个人就似缓缓复苏。 他此番闭关修炼的仍是隐蛾术的根本心法一一见我如是观,领悟的意境却很难形容。 其实修行法诀中的很多内容,虽不能表述得说不准确,但习练者却很难领悟其精髓。前文有述,比如最简单的「意守丹田」,具体怎麽意守却不好理解。 从望文生义的角度,就是把注意力放在丹田这个位置,但假如没有真正进入状态,所谓丹田这个概念都是不存在的。 法诀讲究各不相同,某派传承就加了句心法,往往不写在法诀中而是由师父口传,将「意守丹田」注解为「我在丹田」。 我在丹田这四个字似乎更难懂,但意境上却更好领悟,点明了运用「意」的方式。 有的法诀则用了图示,在丹田的位置画了个跟本尊一模一样的小人,其实就是在传达这个意思。 再举一个例子,一阳生发动采药归壶,真气沿督脉上天梯时,是意领气还是气领意?其实都不是,而是缘督以为经,真气至何处,我在何处。 所谓「我在」,历丹火劫破三阶后便化为了元神,从此便没了意守的概念, 意不动则为「神在」。 何考修炼的是隐蛾术而非丹鼎术,属于某种观法,讲究的则是由观而现,如今修证的仍是「神在」境界。 到了四境修为,要领悟神气合一,而后则是形神相合。 「由观而现」这一步他已经做到了,意识能离体出游,仿佛是灵魂摆脱了肉体的束缚。 那麽再引用一句跨专业的术语,意识与身体的关系,有没有「既离开又没离开」的叠加态呢? 何考这三天的入坐长定,就是处于这种状态。 他的元神既能离体,又未真正离体,神在身中丶与形相合,皆端坐不动-— 仿佛元神亦有形,整个人就是一枚所谓的灵丹。 许因为冰肌玉骨的修为,当他出关离定的这一刻,黑暗中整个人都在隐隐发光,待光毫渐渐消去,修炼已久的感通术终于圆融无碍。 感通术圆融无碍,意味着五感真正相通,比如听见某个声音,心相中便有形有色丶有味有触。 元神融合身形,也意味着全身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拥有整体感知,比如手指摸到什麽东西,便等于看见丶听见— 这麽玄妙吗?还有更玄妙的呢!因为法器能与身心相合,御器时相当于自身的一部分,那麽有探查类妙用法宝,也可以成为御器者的特殊感官。 假如是一件陌生的法器,欲感悟其妙用,都需要经历这样的过程,还可以在此过程中温养其灵性。 何考尚未睁开眼睛,他身边一左一右前后亮起了两团柔和的光芒,那里放着灯盏,盏上的灯芯分别是一枚雪光寒。 光芒是渐次亮起的,他已分别将这两枚宝珠炼制成了法器,注入法力之后便可不再理会,令自行发光。 按他此时注入的法力估算,大约可持续发光十二个时辰。 接着他又一招手,右边那枚雪光寒飞到掌中,光芒突然起了变化,照在身上,连带身体也在微微发光,呈现出半透明状。 不仅是身体,就连衣服都变得透明了,光毫穿过衣服以及肌肤,隐约可见筋骨腑脏。这也是雪光寒的妙用之一,何考刚刚掌握的,效果有点像「裸眼透视」。 此番闭关,他成功尝试了入坐长定,意味着四阶修为由「入门」到达了「知常」境界,很多术法手段要想成功施展,都必须以此境界为依托。 施法只是几妙锺而已,随即他收起雪光寒睁开了眼睛,洞厅的门自动打开了,外面的晨光透过天宫帘的缝隙照了进来。 天宫帘就是崖壁上生长的藤蔓,冬日里叶子已枯黄。何考留意到其中的一根古藤,仿佛随着他的这番闭关,也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 那是生机化润的感觉,虽然没有反季发芽,但隐藏在藤节中的芽尖却更加生动,似能察觉到如呼吸般的天地韵律。 所谓灵植多少都有类似的特徵,但这根天宫帘此刻给他的感觉尤为生动。他取出了一枚启灵丹,托于掌中炼化,并以神识锁定了那一株天宫帘。 启灵丹上升起了一缕缕发光的雾丝,飘向天宫帘,然后钻入藤条—--那最后一缕雾丝钻入藤条中,他手中那枚启灵丹也彻底消失不见! 263、冰玉以待春波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谁也没想到,何考投喂启灵丹的第一个试验对象,不是天上飞的黄鹊,也不是地上跑的老六,而是生长在崖壁上的灵植。 垂落的天宫帘就像洞府门前的天然屏障,可以混淆神识,何考选择了其中感觉最特别的一根。天宫帘本就是炼制灵药的材料,他居然用灵药喂灵药,浪费得比谁都彻底。 有个历史问题,李修远长老并没有交待清楚,他当初是怎麽让兔子配合服用丹药的?有些事情,人能做到,但没有开启灵智的禽兽却做不到。 兔子可听不懂人话,会受到惊吓挣扎捣乱,不可能完美地吸收启灵丹的灵效。何考后来才琢磨明白,为什麽李修远能喂那麽多只兔子? 兴神术突破四阶后,所领悟的神通被称为有求必应术,是兴神门修士标志性的手段,就像隐蛾术突破四阶后领悟的元神出游术。 有求必应术又称拍花术,何考曾在章金奎那里领教过。拍花术不仅可以拍人,也可以用来拍兔子。 李修远应该就是用这种手法,让兔子进入一种类似催眠的状态-----事实证明结果也不错,兔子肉变得很鲜美,还有些许滋养元神的功效。 这是修炼兴神术的高手所掌握的独门神通,别人可未必会这一招,看着他仗着独家手段挥霍如此珍贵的丹药,难怪有人会举报呢。 李长老的喂药手段何考并不会,至少现在还不会。区区四境修为,何考已兼修了心盘术丶观身术与入微术,暂时已无精力涉及更多。 何考此刻喂药的手法,其实算是得自「谭仙人」的指点。 那幅《谭仙拄杖图》就挂在飘彩洞天中,自古传说「见画如见谭仙人」,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沟通交流的。 这种交流不是直接问答,而是通过祭拜,并在祭台上放某件东西为灵引。何考得到启灵丹后,便找时间放了一枚在祭坛上,点燃醒神香祭拜谭仙人。 他本想请教自古以来的那个疑问,为什麽世上没见过妖精鬼怪之属?结果画中传来的神念却答非所问,变成了指点他如何使用启灵丹。 何考并没有得到什麽新的神通术法,所谓的仙家神念只是一种指引,告诉他如何借鉴目前已掌握的手段,就是冰肌玉骨术。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冰肌玉骨术,而是类似的一番变化,做个类比,就相当于把启灵丹当成雪光寒,将服丹对象当成兰九。 但这个手法却不能直接用在黄鹊丶狼狗身上,它们又不是兰九腕,不懂得主动配合,更不会毫无保留的放开形神。 「谭仙人」也告诉了何考,这要在对方能明白何考在做什麽丶并渴求何考这麽做的情况下,才能有真正的效果。 这说了等于没说啊,假如猫狗兔子有这个觉悟,已然有成妖的潜质了,何至于千年来都没有找到! 所以退而求其次,「谭仙人」又介绍了另一种方法,就是要求服药者处于休眠中,同时又掩藏着生机精华的状态。 至于其效果也说不准,总之可以试试。这令何考想起了李修远可能使用的手法,李修远应该是引导服药对象处于催眠状态,多少也有了点效果。 但休眠与催眠不同,兔子丶狼狗丶黄鹊都不行。有些动物虽然会冬眠,却又不符合敛藏生机精华的要求,所以何考并无头绪。 此番入座长定之后睁开眼晴,何考却如福至心灵般,注意到洞府外垂落的一根天宫帘。这是冬日里落尽枯叶等待发芽的灵藤,不是恰好符合「谭仙人」说的第二种情况吗? 更重要的是,这株灵藤给了他生机化润的感觉,他取出启灵丹一试,发现神识伴随药力切入灵植的纹理之中,隐约还能感受到一丝渴望。 于是何考很顺利地将一枚启灵丹的药效,让一根灵藤运化吸收。 这真有点像用雪光寒助兰九腕修炼冰肌玉骨,但启灵丹并非雪光寒,灵效化尽之后丹药就消失了。再看这根灵藤,好像有点变化,又好像没有变化。 何考只觉得神识切入藤身更加顺畅,仿佛其与身心也更加契合。这至少说明了一件事,这株天宫帘不仅是灵植,也是某种天材地宝,何考可以用它来打造法器。 法器的讲究不仅是妙用强大,也要注重身心契合,往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也是用起来最顺手的。 但何考并没有打算摘取这株天宫帘,不仅是这一根藤蔓,洞口处垂挂的所有天宫帘他都不会摘,那就是洞府的天然屏障。 他若想采天宫帘炼药或炼器,完全可以去别处找,干嘛要动这里的?何考走出洞府,用手轻轻抚摸着那株藤条,灵植有没有感觉他不知道,反正他的感觉很亲切。 有些事情可能就是会有瘾,尤其是刚刚学会的时候,下一瞬间,何考又出现在乌龙江以北丶毛罗国境内的冰天雪地中。 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地方,站在河谷中的一片冰面上,又取出一枚启灵丹。只见这枚灵丹中飘出一缕缕发光的雾丝,落于他身前的冰层里。 这里的冰层有一米来厚,下面是缓缓流动的河水,水底的泥沙间有一只脸盆大小的珠母蚌。假如细数蚌壳上的微小纹路,会发现其生长时间已超过百年。 何考大年初一来此搜寻的时候,就发现这枚珠母蚌了。它的位置将将就在何考神识所能查探的极限处,但何考并没有动它。 这枚珠母蚌还是活的,处于休眠状态却敛藏着生机精华,蚌壳内也没有结珍珠,当然更没有雪光寒。按林青霜的说法,其蚌壳也是珠母。 何考今天不是来取珠母的,而是来试试一一能否也让这枚珠母蚌服用启灵丹? 这麽做最大的困难就是,他不能在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中将珠母蚌挖出来,否则它就会被冻死,只能隔着冰层与水流施法。 幸运的是,他施法成功了,颇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帮助那枚珠母蚌「服用」了启灵丹。不幸的是,他又浪费了一枚珍贵的丹药,而那珠母蚌也看不出什麽变化。 何考稍微有点晕,也感觉到冰天雪地中的寒意,刚才两番施法,尤其是给冰层下的珠母蚌「喂药」,几乎耗尽了神气法力。 稍微缓过一口气,他在蚌壳表面留下了一个印记,下次再来的时候,只要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就能找到,但愿还能找到吧----然后他直接回了浦港镇。 今天得好好恢复一下,明天就得上班了。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连续辟谷的第七天,像这样长时间的辟谷,得注意少量的缓慢恢复饮食,不能突然间大吃大喝。 何考是第一次辟谷,但感觉还挺好,仿佛形神都得到了一番净化,他觉得自已还可以再坚持几天,暂时倒不急着吃东西,只是服用了一枚碧玉梧桐子。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空取出手机接上电源,开机后看到了这几天的消息, 其他人也没什麽要紧事,只有李修远说有事找他。 他拨通了李长老的电话,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紧接着又赶到了李长老指定的地点,离凤尾乡不远的深山中。 何考点亮地图的时候,虽然绕开了凤尾乡一带,但附近的地方都去过。李修远给了他一个坐标,还介绍了地形地貌,很好认也很好找。 这是一段如鱼背般平缓的山脊,海拔有两千多米,山脊上裸露着大片岩石, 分布着鱼鳞般的裂纹,从远处很好辨认。 何考走上山脊时,李长老已站在那里等着,他迎上前去道:「您老怎麽约我在这里见面?」 李修远:「来得倒挺快,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吗?」 何考:「我研究过凤尾乡一带的地图和地名,这里叫龙鳞坡。」 李修远伸手指向山下道:「那片盆地就是奉余坪,奉余洞天的门户所在。我这几天带着章金奎和常安居来到奉余洞天,接受二次传承并拜见师祖,约在这儿见面最方便—.」 李修远找何考的事情,就与章金奎有关。 章金奎曾经在线上认识了一个代号版主的人,被对方忽悠了好几年,有关梅长老与何考的消息,也是那位版主透露的。 章金奎来到栖原找到何考,结果却遇上了李修远。核实其身份丶调查其过往行止后,令其认祖归宗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追查他提供的线索。 照说可以利用章金奎把那位版主给引出来,可事情没这麽简单。在章金奎见到何考后,他就被版主拉黑了,也被踢出了那个所谓的「修真聊天群」。 章金奎并不知道版主现实中的身份,只有一个线上联系方式而已,线上的很多记录也没有保存下来。 这两天,李修远一直在帮他回忆各种细节呢,他毕竟与版主打了那麽长时间交道,蛛丝马迹间肯定会留下一些线索。 一番调查后,果然锁定了一个怀疑对象,其人的身份令李修远感到很意外, 居然是丹鼎门执事伟瑞! 丹鼎门有三名执事,如今分别是方锺乐丶武崇山与俸瑞。 掌门梅谷雨太过年轻,这几年也总在仙壶洞天中闭关修行,所以宗门事务主要就由这三名执事打理。 伟瑞是法号也是道号,历史上很多术门弟子大多都有法号,所谓法号,就是传法授戒时师尊所赐之名,如今倒是不太讲究这些了,有没有法号都可以。 她原名宋风扬,是一名受禄的道士,也就是俗话说的道姑,在俗称瑞居士,在道称瑞道人。 听了李长老的介绍,何考皱眉道:「丹鼎门的执事泄密,却不是万锺乐?」 李修远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万锺乐与你有拐弯抹角的过节,但没证据的话,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何考:「那麽说俸瑞泄密,又有什麽证据呢?」 李修远:「也没有证据,只是怀疑而已,所以我才要找你来帮忙。」 不仅章金奎被踢出群了,而且据追查,那个修真聊天群随即也解散了。李长老却要求章金奎尽量回忆起每一位群成员的信息,以及他们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全想起来当然不可能,能想起来多少算多少,一位高阶修士的记忆力还是相当好的-—-—--按所搜集到的情报分析,某些线索指向了俸瑞。 章金奎加入的那个修真聊天群,有一个群成员的网名叫「ai清风」。在章金圭的记忆中,这个「ai清风」很神秘,几乎没有在群里说过话,就似一个不存在的小透明。 李修远对此却有印象,因为瑞曾经就用过这个网名。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仔细算算差不多得有二十年,那时宋峰扬尚未修炼入门,也没有受禄为道士,还是个高中生呢,曾用过「ai清风」这个网名。 佳瑞也是江湖散修出身,早年是一位老道士教她的术法。上大学之后她对道家文化很感兴趣丶然后又受禄为道土,也是这个原因。 师父给她起了个道号叫瑞,后来她就一直改用了这个网名,大约十五年前突破了四阶修为丶感受洞天召唤,找到了丹鼎门的仙壶洞天。 如今术门中,根本就没人知道她还曾用过那样一个网名。可十五年前她回归宗门时,宗法堂也派李修远暗中帮忙,核查其身份来历与过往行止。 李修远对俸瑞的情况了解得比较详细,因此还有印象。 264、清风萝径入宫帘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仅仅是一个二十年前曾用过的网名而已,算不得确凿的证据,但这样的线索肯定也不能只当成巧合,该查还是要查的。 何考皱眉道:「俸瑞已回归宗门十五年,如今还担任了丹鼎门执事,她和章金奎这两个人之间谁更可信,您老应该心中有数。」 这番话的弦外之间,李修远当然听得出来,他微微笑道:「章金奎并不了解术门的情况,也根本没听说过俸瑞此人。 我只是根据他提供的情况,发现了一条线索而已。既然有所发现,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否则有问题的人就成了我自己。 顺便再告诉你,其实瑞也是简寂宫一派的传人———」 俸瑞当年回归宗门后,经术门调查核实,其师祖也曾在简寂宫修行,后来去了别的道观,收的一名弟子就是瑞的师父。 简寂宫在历史上有很多术门弟子修行,且不止兴神门传人。简寂宫废弃后, 这些术士流落四方,有的在江湖上又留下了传人。 十五年前俸瑞回归宗门时,核实其过往行止照说是丹鼎门的事情,为什麽会请李修远去暗中帮忙呢? 一方面以兴神门修士掌握的手段,做很多调查都方便,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她的师承也能追溯到简寂宫一派。 接下来这一老一小的谈话,并无外人知晓,谁也不知李修远这次找何考,究竟要他帮什麽忙?但是临告辞之前,李修远又交代了何考另一件事。 那天在常安居的正骨医院里,李修远将何考先打发走了,单独与常安居聊了很久。 他老人家告诉常安居,在萨哇国偶遇神秘修士「火青」的事,除了已向宗法堂信息办上报的内容,其他的情况今后一定要注意保密。 常安居对此并不意外,记得火青曾对他说过,之所以出现在萨哇国是在执行宗法堂的秘密任务,所以身份来历也不便告知。 但是李修远又叮嘱常安居,火青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假如今后再遇到,有关情况也需要保密。 他老人家为何要这样叮嘱?意思再明显不过,假如将来何考以隐蛾的身份有什麽事,可以去找常安居帮忙。 谷椿当初发现了兰九,他老人家却将人交给了何考处理,用意就是让何考收为自己的班底,身为隐蛾门掌门也不能总是孤家寡人。 李修远对常安居可能也有这种想法,只是安排的方式不太一样,毕竟具体情况不同。 次日回到公司上班,高主管请了一周假,部门业务暂时由黄副主管负责,隔壁的梅谷雨也回来上班了,看着与其他人没什麽两样。 何考中午没去食堂吃饭,在工位上显得很忙碌的样子,有同事问起,他就说自己正在减肥呢-—----下班后正常回家,进入三楼的密室关上门,然后又来到了飘彩洞天。 坐在仙壶居的洞口,双脚悬在崖壁上,拨弄着身边垂下的天宫帘,远眺星空夜色,感觉修行就应该这麽无聊且逍遥。 可偏偏有那麽一些人,却总爱搞事整活! 待夜色渐深,何考回到仙壶居中,煮了壶茶服用了一枚碧玉梧桐子,身形又在原地消失,下一瞬间便出现在昨夜曾去过的龙鳞坡。 他悄然施展潜行术下山,又结合心盘门的任地班行术,穿过起伏的山峦与丛林,甚至都没有惊动夜栖的飞鸟,来到了仙壶坪附近。 仙壶坪是四面环山的盆地,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这里有个自然村就叫仙壶村,户籍人口八百多。 丹鼎门的仙壶洞天就在村后,附近山中还有一个天然洞府,就是仙壶居。由于八大术门洞天的地貌皆与现实中的凤尾乡一致,所以每座洞天中也各有一处仙壶居。 平常人想到达仙壶村,得沿公路经山中谷口进入凤尾乡,然后向东连续穿过三条隧道,途经其他两个自然村。 自古这里几乎与世隔绝,而如今交通却已经变得很方便,车可以直接开进村里,村中也通了水丶电和网络。 这些隧道都是近几十年间才打通的。 何考今夜当然没有走公路,而是从北面的山区迁回靠近。他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瞬移,几乎不会留下行迹。 仙壶村修得很漂亮,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样式很古朴的二层小楼,分布得错落有致,家中的各种现代化用品都不缺。 身为丹鼎门的执事,俸瑞在仙壶村也有居所,是村子边缘的一座农家小院, 外面扎着一圈竹篱,院门上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俸瑞居」三个字。 这位执事自号俸瑞居土,她住的地方也起名叫俸瑞居,听着像个咖啡馆,看着像个农家乐。瑞居二楼有个很大的露台,上面放着休闲桌椅。 露台的边缘用砖砌了槽丶填上土,种了一圈藤蔓植物,垂下来恰好挂在一楼的窗前,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何考在一公里开外的山中就停下了脚步。仙壶村中有高手,高阶术士不止一位,瑞就是丹鼎门的五阶采药人,靠得太近很容易被发现。 何考施展元神出游术,从高空飘到了仙壶村的上方。 元神出游的范围,不超出神识所及,那麽这两者之间有什麽区别呢?既然神识能够达到的地方,干嘛还要像鬼一样飘过去? 区别还是挺明显的,假如直接以神识查探,就相当于伸出一只无形之手去摸,在「摸」到对方的同时,假如对方也掌握了神识,同样会感应到。 元神出游,除非对方特意用某种手段主动查探,否则是发现不了的,但何考也要注意保持「观而不想」的状态,且最好不要靠得太近。 他此刻就飘在空中,俯瞰着整个仙壶村,就像抬头三百尺之上的神明。何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胆子不知啥时候变得这麽大了,竟然也敢夜探仙壶村了! 当然了,这多少也因为有李长老托底。 然后他就看见有四个人从隧道里走了出来,并没有惊动村中的其他人,直接去了俸瑞居。仙壶村东西有两条隧道,西边通往羽境村丶东边通往更远的登云村。 这几个人是从西边隧道里走出来的,那也是乡政府的方向,领头的正是李修远,后面跟着两男一女,但何考只认识一个万锺乐。 万锺乐也是丹鼎门执事之一,前年十月份在栖原被打断了一条腿,并受罚封禁一年,如今腿早就好了,受罚也在半年前就结束了。 他们是来找俸瑞的,既然查出来可疑的线索,就不能视而不见。但对瑞这样为术门做了多年贡献的高层,也不好背着她暗中搞什麽动作,最好的方式就是当面直接沟通。 最适合干这种活的,就是兴神门或望气门的高阶术士,由于俸瑞的身份,所以李长老亲自来了,按照宗法堂的规矩,他还带了三名执事。 丹鼎门自家的人肯定要在场,就是万锺乐,另外两名执事分别来自于望气门与灵犀门。 瑞早就在厅中等着他们,关上门之后,外人并不清楚里面都说了什麽。何考也下降高度来到附近,迅速在周围飘了一圈,然后又缓缓地游移观察。 李长老并没有让他特意去查探谁,只是交代他来看看,这周围有什麽值得注意的情况? 阴神无形,他可以穿墙钻进各座房子里,但不能轻易那麽做,因为说不定就会被人发现了。而且村里的有些房子他也进不去,甚至连院子都进不去。 那些地方应该布置有法阵,能够阻挡或干扰神识,同样也能限制阴神------姑且就称之为阴神吧。 就这样飘了挺长时间,也不见瑞居那边有什麽动静,许是因为好奇,何考悄悄越过竹篱进了院子,想从屋子侧面试探着接近,然后发现自己被挡住了。 阴神受到了某种干扰,来自于露台上垂下的藤蔓···-这里居然也种了天宫帘天宫帘是一种灵植,对生长环境要求很苛刻,想必瑞执事自有培育之法。 它是炼制醒神香的原材料之一,但只有百年以上丶仍保持旺盛生机的植株才符合要求。 这里的天宫帘藤条非常纤细,植龄顶多十来年,当然达不到炼制醒神香的要求,却也能混淆神识。 天宫帘冬天是会落叶的,但瑞还浑种了另一种似绿萝般的藤蔓植物,这个季节仍然长着茂盛的翠绿叶片,将窗外远处的视线都遮住了。 看又看不清丶过文过不去,照说何考也没什麽好办法。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天宫帘,何考不禁想起了昨天在飘彩洞天干的事,他助天宫帘「服用」了一枚启灵丹。 当时的场景,有点类似他帮兰九腕驱毒,神识也切入了藤身纹理。何考也不知哪根筋搭的地方不多,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既然神识能切入藤身,那麽阴神能不能钻进去? 是钻进去,而不是穿过去,相当于「夺舍」,假如是样的话,会有什麽感觉? 记得在章金奎给他介绍的那本中,也有关于修炼阴神的描写,据说阴神出游可以暂时夺舍。 那其实不能叫夺舍,称为托舍更合适,只是将阴神暂时地寄托羽另一个躯体,假如被托舍对象意识到的话,阴神很容易被甩出去。 但天宫帘没有意识呀!一念及此,他便有些按捺不住,阴神如烟雾般居然真的就钻入了一根藤萝中。 阴神托舍,就是隐蛾术的另一番神通变化。但得自隐蛾洞天二次传承的法诀中,并没有介绍这项应用术法。 265、托舍此身忽共情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洞天传承中没有介绍「阴神托舍」自有缘由。 这道法术非常凶险,师尊不可能让弟子擅自尝试,须再三强调各种禁忌后才会点拨传授。而且自古以来,阴神托舍的对象几乎都是人,动物都很少,从来不会是植物。 但是何考没师父,至少没有隐蛾门的师父,今天算是误打误撞的尝试。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藤,也像是这根天宫帘忽然有了自我意识。这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感受,就像临时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体。 假如不是已将通感术修炼圆满,他则很难去感知,因为藤蔓也没有眼睛和耳朵。但藤蔓可以感受到温度丶气流以及震动,还有所扎根泥土的湿度— 在一根藤蔓的状态下,思想也几乎麻木了,仿佛只有奇异的感受而忘记了思考,或者说根本不会去思考。 凌晨时分,何考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有点玩大了!一时好奇托舍于藤蔓,在那种状态下好像脑筋也不怎麽转了,居然忘了时间。 实际上他方才就没什麽时间的概念,只是本能的感觉再继续下去会出问题, 然后元神才回归了身体,竟然已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他藏身在相对隐蔽安全的地方,一株大树的树冠中,但也不算完全保险,万一来一阵狂风给他刮下去,或者遭受野兽袭击呢? 虽说在元神出游时,身体若受到什麽威胁,本能的反应就会瞬间回归,但在方才托舍于一株藤蔓的状态下,何考可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反应过来。 方才那种状态暗含莫大凶险,必须有相当强的定境修为,才能保持清醒的自我察觉,既暂时拥有藤蔓的躯体,又知道自己是谁·— 一边这麽想着,何考从树权间起身,却差点没掉下去!以他的身手不可能犯这种错,但此刻却手脚僵硬丶反应迟缓,仍处于发木的状态。 何考随即意识到,这就是由神及形的影响。方才仿佛化为一根藤的状态太久了,此刻回归真正的身体后,反应仍有点像一根藤。 还好隐蛾之能并不受影响,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瞬移回了飘彩洞天。 从麻木中渐渐恢复过来,感觉就像坚冰解冻,何考在空地上打了一套五行杖拳法,动作显得很缓慢,然后又练了一套五行杖大枪,动作已恢复了正常。 最后他取来钢尺,演练了一套梅谷雨传授的鹤形剑,跳跃间配合了蛾翼的妙用,感觉已完全消除了托舍藤蔓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化身藤蔓观察到了什麽?几乎啥都没看见!指望一根藤能窥探啥?如果按照李长老的交待,让他观察有什麽值得注意的状况,他几乎完全不称职啊。 何考又回到仙壶居中端坐入定,在元神心相中回忆化身为藤的经历,只有一些朦胧的信息那株藤蔓的位置不太对,并不在客厅的窗外,而是在旁边的卧室窗外。 在那个位置,何考根本就观察不到客厅里发生了什麽,就算能观察到,李长老等人与瑞谈话时也施法拢住了声息。 李长老几人在俸瑞居待了大约两个小时才离开,然后俸瑞进了卧室,休息前还脱了外衣,站在窗前散开了头发。 但「藤蔓」也没看到什麽不该看的东西,因为当时瑞顺手就把窗帘拉上了,而何考还傻傻地在窗外又挂了一个多小时。 在他有限印象中,瑞的形容是位三十左右的女子,身材有点下纲高雪娥, 体态丰腴有致,鹅蛋脸,留着乌黑的长发,盘着一个道髻。 回忆中的画面很有镜头感,她左手拔下了发簪,下意识地一甩头,乌云般的长发散开扬起,感觉既漂亮又潇洒,右手则顺势拉上了窗帘。 就是窗前的这番动作,有细微的声音与震动被藤蔓感知,因通感术转化成动态图景,留在了何考的印象中。 太阳尚未升起,何考站在仙居的洞口望着天边隐现的霞光,伸手就能摸到崖壁上垂下的天宫帘,其中有一株感觉最为亲切丶契合。 崖上有很多根天宫帘,山中还有不少,但从灵植的角度,何考也感觉这一根的灵效最佳,至少已生长了三百年以上,但仍保持着精纯的生机。 何考前不久助它吸收启灵丹的功效,当然也不是随便选的,俸瑞居窗外的那些天宫帘,跟这一株简直没法比。 想到这里,何考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然后赶紧稳了稳心神--他想再试试,就选择面前这株感觉与身心最为契合的天宫帘。 何考虽说心思细,但从小也是个能作死的,否则也不会手工制造竹雷。 他转身走回洞厅定坐,给了自己一个暗示,不要停留太长时间,就是十秒钟的体验,接着便元神离体钻入了那株藤蔓中。 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果然他干秒钟后就睁开了眼睛。 他不敢维持那种状态太久,方才托舍于藤蔓虽只有片刻功夫,却能感受到山间的清风微拂丶体内的生机待发,甚至还能通过所扎根的岩壁,隐约觉察地气灵枢的运转。 这是心盘术的感应,藤蔓没有修炼过心盘术,但是何考炼过呀,所以他托舍于这株藤蔓,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体验,与上次那根藤蔓截然不同。 人和人不一样,看来藤和藤的区别更大! 何考此刻已经总结出来一些经验,在元神出游的基础上,他确实又掌握了一种新的神通,就是托舍于草木,只是运用起来很凶险,有很多禁忌与讲究。 托舍于草木,以鉴药术或鉴灵术的视角,选择功效或者说灵性越佳的灵植越好,而且时间绝不能太久,事先也必须给自己设定一个心锚。 至于心锚是什麽意思,不太好说清楚,但何考早有纯熟的经验。举两个例子,「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就是一种心锚,「只体验十秒钟」也是一种心锚。 恐怕千年前的隐蛾门祖师也想不到,何考这麽一番瞎捣鼓,竟将隐蛾术玩出了诡异且凶险的新花样。 眼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何考心满意足地回去开车上班,在路上他又想到另一件事,梅谷雨已经回来上班了,可李长老仍然还在凤尾乡。 那麽栖原这边,不知道还有什麽高手在盯着?其实他前天已经问过李长老了,但李长老让他不必操心,一切按平常即可。 看着车窗外一片繁华平和景象,何考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梅谷雨那样一个小姑娘,她又招谁惹谁了? 梅谷雨自幼醉心于修行,成为宗法堂长老后一直在仙壶洞天中闭关,只是性子显得有些清冷而已,可是她好端端谁都没得罪啊! 可能是梅谷雨的经历,令何考在潜意识中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遭遇。 当初就是在这座城市,他好端端地招谁惹谁了,而高雪娥又做错了什麽?却偏偏有人要打他的主意,还险些置他与高雪娥于死地。 在这一刻,何考竟莫名有些与梅谷雨共情了。 人的思想就是这麽奇妙,前阵子他都尽量在躲着梅谷雨,可是李长老告诉他不必操心的时候,他反而忍不住开始操心了。 梅谷雨来了之后,何考每天一下班就回浦港镇,完全没理会芝麻公寓那边的情况。假如真有情况,想必宗法堂安排的人应该能发现吧? 其实梅谷雨本人就能发现,就算失去了神通法力,但她的修为境界仍在,发现谁有问题,通知宗法堂去调查处理即可,也不需要他何考管什麽闲事。 何考是原先就是这麽想的,但此刻又在反思,这种想法好像是为自己的行为辩辩解。 何考意识到自己的心态有问题,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呢?就是当初听说梅谷雨要来栖原分公司上班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就有一股怨气。 但他有什麽理由对梅谷雨感到不满? 很多人都在传,他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事实也确实如此。江丶谷丶李三位长老对他都有传法授业之恩,还给他提供了各种帮助,并帮他掩饰了隐蛾的身份。 梅谷雨要来栖原,三位师尊提前给他打了招呼,曾叮嘱他尽量留意异常情况。 梅谷雨与他无冤无仇,更没有做错什麽,说穿了,就是修炼到某个阶段,需要以普通人的身份经历世事,于是选择到江长老曾隐居的地方来。 梅谷雨能到栖原分公司来来上班,其实也是对他以及钱固然的看重与信任他又有什麽好排斥的呢? 梅谷雨据说是个剑痴,但绝不是傻子,第一天见面应该就把何考这种心态看透了,也当面把话说开了。 那天下班遇到点麻烦,梅谷雨自己解决了,见何考也做了伸手帮忙的准备, 顺便还传了他一套剑术。 事实证明,那天打过一次交道之后,梅谷雨根本就没烦过他,人家就是正常工作而已。 然后何考是怎麽做的?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去过芝麻公寓。他可以不住在芝麻公寓,但这种心态是不对的,心态不对心境就有问题这天仍一切如常,何考下班的时候,在电梯里居然遇到了钱固然。老钱笑着打招呼:「小考啊,回浦港镇吗?」 何考:「今天先去一趟芝麻公寓,有日子没住那儿了,该收拾收拾。」 钱固然:「假如不是年初三碰了一面,我也是有日子没见到你了。明明在芝麻公寓租了房子,就是为了上班方便,现在又天天开车回浦港镇,你倒是不嫌累啊!」 何考岔开话题道:「钱总今天下班回哪儿?」 钱固然:「芝麻公寓呀,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芝麻公寓。」 老钱在栖原也有别的住处,比如姚少兰那里,但梅谷雨在栖原的时候,他都是回芝麻公寓住的。 何考:「公寓那边有什麽新情况吗?」 钱固然:「有啊,春节后所有房子都租出去了,一套空的都没有了!」 266、与谁同辜可怜心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芝麻公寓的入住率并不低,常年保持在六丶七成左右,何考在芝麻公寓住了差不多有两年,但还从未听说整整五栋公寓楼所有房间都租出去的情况。 每栋楼里总有朝向丶布局丶位置不好的房间,性价比很差,甚至水丶电设施都有问题,通常是没人愿意住的,都租出去了肯定不是正常情况。 说话间两人已离开大厦,步行前往芝麻公寓。在大门口他们遇到一名中年男子,钱固然还点头打了声招呼。 男子:「钱总下班啦?」 钱固然:「嗯,下班了。」 男子:「今儿个挺早啊。」 钱固然:「是啊,难得不怎麽忙。」 男子:「待会儿炒几个菜,上我那边喝点小酒,吃完了凑人打个攒蛋?」 钱固然:「谢了!我晚上还有应酬呢。」 走进大门后何考才问道:「谁呀?」 钱固然:「新来的邻居,老李。」 何考:「你们挺熟啊,住进来几天了?」 钱固然:「元旦前两天搬过来的,自来熟的脾气———-你今天算是稀客,要不先到我屋坐一会儿?」 何考:「好啊,我那边很多东西都拿回去了,正好跟你借点茶叶。」 钱固然住在一号楼0912,两室一厅的格局,是芝麻公寓最大的户型了。何考原先就住在斜对面的0915,就是个一居室,芝麻公寓最小的户型。 后来何考藉口要改善居住条件,换了间一室一厅,搬到三号楼2016了,今天也算是故地重游吧。 走出电梯的时候,有一个中年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在等电梯。那男孩十七丶八岁的样子,个子比他妈妈还高出一头。 钱固然点头笑道:「去上补习班呀?」 女子神情微有些惊讶,随即也笑道:「是的,送小亮去补习班。」 那叫小亮的孩子倒是挺有礼貌,点头道:「钱叔叔好!」 钱固然:「嗯,你好,好好学习!』 到了走廊上,钱固然又介绍道:「他们就是楼下那个老李的爱人和小孩,孩子叫李亮采,要报考艺术专业,到栖原来上补习班,父母跟着一起来陪读了。」 何考:「也住在这一层?」 这不是废话嘛,钱固然用手指示意道:「他们住在0916,是和我一样的两室一厅;小梅则住在0915,就是你原先租的那一间。」 听见这句话,再看老钱说话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何考忽然意识到两件事。 首先是自己居然连梅谷雨住哪间都不知道,其次是堂堂宗法堂梅长老,居然租了条件那麽简陋的一套公寓。 芝麻公寓最小的一居室,建筑面积不到三十平方,使用面积不到二十平方, 月租金两千五,水电费自理。 进门是一个两米来长丶一米来宽的入户走廊,走廊靠墙的右侧有个小灶台, 安装了油烟机和洗菜池,没有通天然气,可以用电磁炉简单做个饭,比如煮面啥的。 入户走廊左手边是洗手间,里面除了抽水马桶丶洗手盆丶淋浴房,还塞进去一台洗衣机,将空间利用得非常充分。 穿过走廊就进入了卧室,同时也是起居室丶会客室丶书房丶工作间----面积有十几平方米。 梅谷雨为何偏偏要租他当初住过的0915?何考不可能自作多情地认为,他对梅谷雨有什麽特别重要的意义。 那只能证明一件事,梅谷雨没有以普通成年人的身份去经历世事的经验。尽管以她的修为,想见证世人世事很简单,但这与亲身经历还是两回事。 所以她乾脆选择了一个现成的模板,那就是曾经的何考:一个硕士刚刚毕业,加入大厂后台技术部门的普通员工,在栖原是怎样生活的? 两人进了钱固然的公寓,关上门泡好茶,钱固然还拿出一套东西做了简单的布置。何考好奇道:「老钱,你什麽时候也兼修阵法了?」 钱固然白了他一眼:「我好岁也是四阶修土,就不能多学点东西?」然后又解释道,「也没有专门研究阵法,只是简单学了怎麽使用。 这套法阵是宗法堂给我的,不仅可以隔绝声息还可以防止神识窥探,说话方便。」 何考:「好东西呀,我都想弄一套了。」 钱固然:「那你自己凭本事去弄,这套法阵也不是我的,只是宗法堂暂时给我用的—————-说正经事吧,你怎麽看刚才偶遇的那一家三口?『 何考:「我感觉那孩子的妈妈应该认识我,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钱固然:「那孩子的父亲呢,就是我们在大门口遇到的老李。」 何考:「当时没注意,此刻回想起来,他应该也是认识我的。只是他的反应比较镇定,应该有思想准备,认为在这里遇到我是正常情况。 钱固然:「想搜集你的公开资料并不难,刚才在电梯口遇到那孩子他妈,她的反应就是突然把你认出来了,有点猝不及防。」 何考在术士群体中也算是知名人士了,他又不是什麽隐居深山的老怪,平日的身份就是个大厂打工人,想搜集他的资料并不难。 可那一家三口是什麽人?他们自称是孩子要报考艺术院校,特意到栖原来上补习班的,怎麽会一眼就认出从未谋面的何考? 钱固然的话自然不会有假,望气术四阶修为,所领悟的神通称为「见色描形术」,又戏称为「知心术」。 望气术所擅长的就是观察人与人,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世上偏偏有一门神通可见色描形丶见人知心, 知心术当然不可能读出每个人内心中具体在想什麽,但可以判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何考:「那一家三口有问题吧?」 钱固然:「孩子完全被父母蒙在鼓里,但那一对夫妻的确有问题。」 何考:「他们是什麽来历?你既然都这麽说了,应该已经调查过。」 钱固然:「不是我查的,是别人查的,而且很好查。他们都是知缘客,小亮的姥爷,就是丹鼎门弟子———」 术法是否可以家传?既可以又不可以!因为修行天赋未必遗传,修为也不能继承。 那孩子的姥爷,就是丹鼎门的术士丶二阶山客,今年已有七十岁。这麽大岁数仍然只有二阶修为,这一辈子的成就恐仅止于此了。 这位前辈将丹鼎术传授给了女儿,可惜女儿并未修炼入门,后来女儿嫁人了,他又让女婿去修炼丹鼎术,同样未能入门。 所以这对夫妻不算正式的术门弟子,却是标准的知缘客。 何考又问道:「如此说来,他们是想培养孩子喽?」 钱固然:「事实证明,两口子都不是修行那块料,所以就把希望就放在孩子身上。小亮今年十七岁,差不多正是可以接触与修炼术法的年纪·—」 何考:「孩子的姥爷可以教啊,也可以通过正常途径去求教-—--」-他们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希望得到梅谷雨的指点,这是哪根筋不对?」 从年纪和辈序来看,梅谷雨根本就没到收徒弟的时候,她的修为确实足够高,但是否擅长指点尚未入门的普通人,恐怕还是个疑问。 因为她本人的天资非常高,同样的修行经历,换做其他人是很难效仿的。其实以梅谷雨的修为,更适合点拨高阶术士。 梅谷雨来到栖原,只是想以平常人的身份来经历世事,而且这是不公开的隐秘行为··这对夫妻的做法就很犯忌讳了。 钱固然端着茶杯翘起了二郎腿,却摇头叹了口气道:「小考啊,你可能还不了解为人父母的想法。在父母的眼中,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最特别的丶最有天赋的? 他们会尽量创造条件,让孩子得到更好的指点。 在他们看来,或许只有真正的高人,才能发掘他家孩子的天赋呢?假如不是这样,或许就埋没了一个未来的天才呢? 退一万步说,哪怕这次没有得到梅谷雨的亲自指点,也能在她面前混个脸熟丶建立起私人关系,好歹也曾经是邻居嘛! 假如将来孩子真能修行入门丶成为丹鼎门正式弟子,这也是一个有利条件, 说不定什麽时候就能起到作用呢?」 何考也摇头道:「自作聪明!假如将来这孩子真的成为术门弟子,到时候怎麽解释今日行止?若说只是巧合,那不纯粹是逗傻子吗。」 钱固然:「这就是认知差异,他们应该只是偶尔听说了消息,觉得可以趁机做点什麽,却不知此事内情,更不知背后的水有多深。 他们就是住到这里的,装做根本不认识梅长老,自以为装得挺好。 假如真到了你说的那一天,他们也可以说,就是为了孩子考学来栖原读培训班,万没想到,租房子恰好与梅长老是邻居-—---这并不违反任何一条门规,谁还能不允许吗?」 何考:「他们不知这种把戏,一眼就能看穿吗?」 钱固然反问道:「你能一眼看穿吗?」 何考:「就算我没有你那等望气术修为,凭常识也知道有问题———」 这麽大的孩子上艺术补习班,其实可以自己住宿舍吃食堂,就算家长不放心要来租房陪读,来一个就行了,哪有夫妻两口子把家里的事全放下了,都跑到外地来陪读的? 好吧,也不能说没有这样的家长,那麽既然都付出这麽大代价了,钱也没少花,为什麽还要来栖原,干啥不去东国首都平京呢? 栖原虽是个大城市,也是江海省的省会,但说艺术专业考前培训这一块,水平并不是最高的,平京则汇集了全国最好的艺术院校以及考前培训机构。 何考曾经有同学想报考艺术专业,就特意到平京报的培训班。 就算这些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但他们也不应该住在芝麻公寓。他们租的是两室一厅,每月六千,但这种长租公寓并不太适合居家过日子。 他们应该去找培训班附近的民宅,六千块在栖原只要不追求豪华,可以租到更合适的房子了。 芝麻公寓的户型虽然有三种,但厨卫格局都是一样的,进门后旁边是卫生间,入户走廊的另一侧则是简易灶台,连个正经厨房都没有。 公寓里不通天然气,想做饭只能用电磁炉,平日简单煮个面丶热点东西还可以,但想正经做一家人的饭菜却很麻烦,别说煎炒烹炸不方便,就连锅碗瓢盆都摆不开。 高雪娥有段时间也想搬到芝麻公寓,但后来还是打消了念头,反正有什麽事还是在自己家更方便。 上述疑点,单看某一条好像没什麽,但全部集中在一块,肯定就解释不通了。 说到这里,何考又问道:「那孩子上的艺术培训班,离这里有多远?」 钱固然:「不算近,开车六公里,坐公交五站路。」 何考:「他是不是想考栖原的院校?」 钱固然:「还真不是!有次我跟他聊过几句,他的文化课成绩并不差,但就是喜欢艺术专业,心目中的第一志愿是春华美院或者央美。 他妈妈想让他读造型艺术,他自己却喜欢工艺设计.—」 何考:「春华美院和央美都在平京,他们却带孩子来栖原上补习班,而且又住在离补习班这麽远的公寓里,这不全是破绽吗? 我都能看出来,难道小梅看不出来?」 钱固然:「开什麽玩笑!两个没入门的知缘客,就想当面算计六阶药师,而且小梅还是剑修,知道什麽是剑心通明不?」 然后他又笑道,「你说这里没有正经厨房,居家过日子不方便,其实那一家人搬来后,这层楼的走廊里总有油烟味。」 公寓的简易灶台虽然配了油烟机,但那种壁挂式的油烟机抽菸效果不怎麽样,若是炒菜的话,油烟味确实会飘到门外走廊上。 何考:「哦,他们还真在这里炒菜呀,我还以为就点外卖呢。」 钱固然:「就在家里做,一日三餐都正常做,还特意买了大冰箱和餐桌。 这里的住的单身居多,就算不是单身,大多也是不自己做饭的,从门前经过打声招呼,他们还经常请邻居一起吃呢,也特意请我过去喝过几杯。 有次他们还在家里包饺子,包了很多,煮好之后就给邻居们都送一碗尝尝, 说是原先住在大院里,有这个习惯—.」 何考:「你也吃了人家的菜丶喝了人家的酒,还收过人家的饺子?」 钱固然:「嗯,只当他们是邻居而已。」 何考:「他们请过小梅吗?」 钱固然:「他们倒是经常跟小梅打招呼,挺热情也挺礼貌的,但小梅一日三餐都在公司吃自助,除了刚报到的第一天,其他日子都是吃完晚饭才回来,没给他们机会。」 何考:「他们是怎麽得到的消息?」 钱固然:「我不清楚,想必宗法堂会去查吧,不知会查出什麽来。」 何考:「宗法堂打算怎麽处理,难道就天天看着他们在这儿演?」 钱固然:「不然呢?只要他们不挑破小梅的身份丶不挑明自己的动机,宗法堂暂时不会处理,事后恐怕也不好处罚, 他们只是知缘客而已,连正式弟子都不算,恐怕连宗法堂的封口令都没听说过,也不知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于是便自作聪明动了小心思。 若是有人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也不能说是他们犯禁。 他们听说了梅长老住在这里,也知道梅长老名叫梅谷雨,却连我的身份都不清楚,只知我是小梅的单位领导,却不知我也是望气门术士。 只要他们不说出来,谁也没有理由将他们怎样。他们就是带孩子来栖原上补习班,既不犯规也不犯法,难道不可以吗? 这世上就是有各种人丶各种算计,身在其中便免不了遭遇。这些看似都是日常小事,烦人却难免,但小梅既然要来经历世事,这就是她所要经历的——」 何考叹了口气:「虽说是自作聪明,但也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钱固然却皱眉道:「可怜?你没看明白也就罢了,但既然已经识破,就不能这麽说!父母为私欲设局,为己之子而谋算他人之子,不能说可怜。 小亮只是他们的孩子,但谁文不是其父母的孩子?, 何考其实是潜意识中有点羡慕小亮,因为他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照顾,所以才会感叹,老钱却跟他较真了,他不禁又反问道:「你就没有为私欲谋算人的时候吗?」 钱固然很乾脆地答道:「有啊,有些事情你还知情呢!但是我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可不会说自己可怜。」 何考:「那你怎麽看这一家三口?」 这下轮到钱固然叹息道:「小亮那孩子并不知情,倒是很无辜。」 何考却反问道:「他怎麽无辜了?」 钱固然:「假如他将来真能修行入门,父母今日倒是弄巧成拙———」 在老钱看来,父母这麽做主要是为了孩子,但恰恰对小亮没好处。这一家人还没入门就敢算计掌门,而且是在这麽敏感的事件中丶宗法堂的眼皮子底下。 小亮若未能修炼入门也就罢了,假如将来真能修炼入门,这就是妥妥的黑历史啊,恐怕不会受人待见。但他本人是完全蒙在鼓里的,所以老钱才会说他无辜。 何考却皱眉道:「无辜?这个词用在这里可不合适!本人并无过错,却受到了不应该的惩罚才叫无辜,他如今虽无过错,但也没人惩罚他啊。 不论宗法堂怎麽处置,都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也没人会将他怎样。 他不仅不无辜,祖坟简直都出了大礼花了!世上有多少孩子能有他这麽好的条件,姥爷是术士,父母衣食无忧,不需要工作还能专门陪他来上艺术补习班。 将来不论能否入门,至少有机会学习术法,还有他姥爷这样的术士能给予指点,父母文费尽心机,让他在入门前就能接触当世高人。 其父母今天的谋算不成,你说他很无辜,假如今日的谋算成功了,难道还要说他有罪吗?在我看来,他既没有罪过,也谈不上无辜。 术法传承可不是义务教育,术门也不是公开招生的培训班。父母可以为其筹划,但术门可不欠他什麽,没道理一定要有高人重视他丶看好他丶栽培他。 你说因其父母今日之行,他将来若能修行入门,可能会不受待见,怎麽不说若没这样的父母,他连修炼入门的机会都没有呢? 至于他入门之后不受待见,也只是你的猜测,如今尚未发生。就算事实真的如此,该怎麽做也在他自己一一他自己怎麽去扭转他人的印象? 人不能只得好处却不沾因果,只继承遗产却不继承债务,难道好处没有占尽就是无辜?他拥有的缘法已属难得,将来怎麽修行只在自己!」 听见这一串反诘,钱固然不得不苦笑道:「你说的有道理,看来是我有些想当然了。」 何考也尽量缓和语气道:「我的心态,应该也有点问题。」 老钱与小考,关上门居然还有这麽一番争论,老钱不认同父母可怜,小考则认为孩子谈不上无辜,好在他们也都听取了对方的意见,领导与员工之间对齐了颗粒度。 喝了一口茶,何考又叹道:「说起无辜,其实小梅倒是真无辜。」 钱固然仰靠在沙发上,枕着双手道:「谁说不是呢!假如仅仅只有这麽一家人,倒也不算什麽,可是芝麻公寓整整五栋楼都住满了,想想就头大啊!」 267、千人阅尽犹未已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芝麻公寓总共有五栋高层,大大小小两千多套公寓,就取个整数按两千套算,正常的入住率按七成算,通常也会空出来六百套。 如今这六百套都租出去了,说明至少新来了上千人! 这上千号人也不能说全部都有问题,比如有位街头老艺术家也在这里租了套公寓,还有人是正常入住,但剩下的可就难说了。 难怪李长老没问何考最近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因为放眼望去全是线索,宗法堂不怕没得查,而是根本就查不过来。 李亮一家算是下手早,也属于“运气”好的。老李元旦前就来找房子了,恰好一号楼0916的原租户到期搬走了,他就顺利租了下来。 梅谷雨是春节前一周才到栖原报到的,小亮一家却提前一个多月就来租房子,而且恰好在她的斜对门,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钱固然泄密,但这事也跟钱固然有点关系。 早在梅谷雨来报到之前,钱固然就主动帮她租好了公寓,而且就是按她本人的要求,租下了指定的一号楼0915。 其实这套公寓的朝向和方位并不好,窗户正对着街对面硕大的霓虹灯招牌,离外面的马路也很近,噪声和光污染都比较严重,没多少人愿意租,当时恰好是空着的。 手续是钱固然亲自办的,公寓是以梅谷雨的名义租的,本公司员工有协议优惠价。梅谷雨虽然本人没到场,拿身份证复印件也可以签约。 租房合同虽然不会公开,但也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有心人想查也能查得到。所以没过几天,就不断有人来租房,大多来的比梅谷雨本人还早。 了解了这些情况,何考不解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钱固然:“术门推行信息化管理后,截止到春节前,正式在籍弟子登记数已突破六千,这个数字并不算很大。 但是你别忘了知缘客啊,像老李夫妻那样的知缘客,少说也有大几万吧,可能还不止。这是术门尚未统计清楚的,也很难统计得清楚。” 何考:“人不能这么算,就算有高层泄密,应该也是小范围的,不可能有太多人知情。就算有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可能也不会来淌这趟浑水……怎么会一下子来了上千号人?” 钱固然摇头道:“你说的是正常情况,但现在情况显然不正常。” 何考:“有人在故意散布消息?” 钱固然点头:“对,分明就是有人在四处散布消息,而且是真假参半的消息。 假如知道宗法堂下了封口令,是为了保护梅长老的安全,也不希望有人打扰她的修行,贸然前来窥探者,都会受到宗法堂调查……老李那两口子还敢来吗?” 可是他们不知道啊,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明内情的,否则还敢直接住进芝麻公寓,明摆着告诉宗法堂自己有问题? 宗法堂的封口令,对象只是知情的高层,其他人没资格知道,也就没听说什么封口令。 他们听到的消息,只是梅长老这段时间在栖原入世修行,也为了寻找世间缘法,就像电视剧里的微服私访吧,以普通人的身份。 若有人刻意散布这样的消息,不少人难免会动心,假如没有别的要紧事,来一趟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修行本就讲究行游历练,那么在哪儿历练不是历练?到这里来待一段时间,说不定还有机会与高人结缘。 平日里那些长老可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到找不到,更何况梅长老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当然了,有些人连这个都不知道。” 何考:“连梅长老的具体情况都不知道?” 钱固然点头道:“不知道梅长老是男是女,不知道她多大岁数,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就听说了一个消息便跑来碰运气……而且这种人还不少。” 何考:“他们不会互相打听吗?” 钱固然:“打听?这种人以为自己掌握了秘密,怎么会轻易说出来,而且他们互相也不认识,上哪儿打听去? 他们听说的消息,可能就是术门的梅长老大隐隐于市,住在这里的芝麻公寓。 我再跟你说个笑话,大门外的那家面馆新换了老板,是个男的,看上去四十多岁,恰好也姓梅,不少人都猜测——他可能就是梅长老呢。 那家面馆的生意现在老好了,从早上七点开门到晚上九点收摊,顾客络绎不绝,连个座位都找不着,老板又多请了几个伙计轮班干活呢。” 会有这种搞不清状况的人吗?当然有,比如当初的章金奎就是。章金奎既不认识其他的术士,更别提知缘客了,也不知道梅长老的名字、年龄和性别。 芝麻公寓大门口的面馆何考有印象,经营江南特色的盖浇面,面是手擀的,浇的卤子有二十来种,他也曾去吃过很多次。 何考:“有人把面馆盘下来了,新来的老板说不定也有问题。” 钱固然忍不住笑了:“那位梅老板法号梅闻化,也住在芝麻公寓,其实是宗法堂的人,也是兴神门的五阶夺情人,我再跟你说个笑话……” 梅闻化老板经常端着茶缸子就坐在柜台前,很多顾客一进门就热情礼貌地跟他打招呼,而且几乎一日三餐都在那儿吃面,可能就是想给老板留个好印象吧。 面馆不大,总共也就十三张桌,每张桌肩挨肩最多挤四个人,经常连个空座都没有。 这样的面馆又不是商场里的饭店,没有排队叫号的讲究,梅老板还经常很抱歉地劝没地方坐的客人,去附近别的店吃饭。 有人为了跟老板套近乎、给他留个好印象,暗中找了个混混跑来闹事,打算自己趁机出手来个见义勇为。 结果雇主根本就没捞着动手,那混混见店里没有地方,刚吼了一声想比划两下找老板的麻烦,立刻就被五个客人给摁住了。 为什么是五个呢?因为混混周边空间有限,更多人也插不进去手。 这个故事让何考乐出了声,笑完之后却皱起了眉头:“既然有人雇混混去面馆闹事,那么最近入住芝麻公寓的不少租户,恐怕也是有人故意安插进来的。” 钱固然也点头道:“真正有问题的人,想隐藏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水搅浑扰乱视听,让宗法堂一时不知从何下手,想查都查不过来。” 何考:“宗法堂的人手毕竟有限,李长老派到栖原来的只有几十号,最近还抽出一批去查别的事了。” 钱固然:“宗法堂或许有预案吧,其实线索越多,能挖出来的东西也就越多,只是要多费些时间。” 何考:“有人搞出这么大动静,肯定不是只为了烦人,说不定就憋着什么大动作呢,只怕他们要抢在宗法堂查明真相之前动手,针对的目标就是梅长老!” 钱固然:“既然你都能想到,宗法堂肯定也能想到,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对了,不仅是那家面馆,大门口的小超市、烧烤摊、图文店春节后也换了老板,新老板都是宗法堂的人,有什么情况都随时盯着呢。 李长老交待,这些可以告诉你。” 何考:“李长老还交待什么了?” 钱固然:“这些都是保密信息,外人不知。李长老交待我,假如你就是躲在浦港镇,不想沾芝麻公寓这边的事,就不必告诉你。 假如你回来了,还主动问起了情况,我就可以说……情况就是这样,你待会儿还要回三号楼自己的公寓吗?” 何考:“既然都来了,当然要去一趟,怎么着也得打扫一下卫生。” 钱固然从茶几底下摸出一罐茶叶道:“你刚才进门前说要跟我借这个,那就拿走吧,不用还了!” 何考拿着茶叶下楼,又回到了自己租住的三号楼2016,屋里的桌子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他展开神识扫过各个角落,却突然发现柜子里多了一样东西。 这段时间有人来过,没拿走什么居然还留下了一箱东西。那是一个硬纸壳整理箱,里面装着满满一箱纸质文件。 何考把箱子拿了出来,打开盖子,最上面横着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一句话:“假如不想理会,你就不要看!” 虽然没有落款,但何考却感觉就是李长老写的,因为字迹是用画笔蘸着油彩所留,他年前还看见李长老在街边搞写生呢。 看这句留言,李长老好像有点不高兴啊,可是前两天夜里刚刚见过面,他老人家却什么都没说……这可能只是何考自己有点心虚吧。 他收拾了一下屋子,将文件都搬到桌子上。 一包A4打印纸五百张,厚度差不多有五厘米,打完字的文件只会更厚。而桌上的资料摞起来将近两尺高,目测应该超过了五千张。 何考坐下来开始翻看,发现这些都是去年12月25号之后,新入住芝麻公寓的住户信息,包括彩色打印的生活照片、姓名、身份证复印件、入住时间、简单的情况介绍等。 资料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去年12月25号,就是钱固然帮梅谷雨租好房子的日期。 怎么还有身份证复印件呢?因为租房的时候需要提供,作为合同的附件,而这些合同都保存在芝麻公寓的租售处。 租售处还有电子统计表格,查询起来很方便。 这些信息详细程度不同,比如小亮那孩子的一家三口,这里只有父亲李工丞的身份证复印件,因为签合同只需要他一个人的证件就够了。 原来老李的名字叫李工丞,小亮的母亲则叫舒云敏,资料上还特意介绍了,其父舒善本是丹鼎门二阶术士。 但其他大部分人的资料,都不如这一家三口详细,因为短时间内能查到的信息有限,宗法堂参与调查的人手及其精力也有限。 这么厚的一大摞材料,仅仅是打印出来都挺费功夫吧?还好宗法堂将小区门口的图文打印店也给盘下来了。 翻着翻着,何考也发现了术门弟子的身影,他“认识”或者说能认出来,都是些低阶术士,目前在术门登记的修为基本不超过三阶。 但何掌门能认出来的术门弟子毕竟只是少数,其他大多数人都很陌生。 资料中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的住户并非本人来租的房子,比如拿着证件来签合同的是张三,而实际拿着钥匙入住的人却是李四。 何考看资料的速度很快,就像人肉扫描仪般一页页翻过去,他有强大的元神修为,在清醒的定境中,能够快速记住每页纸上的信息。 但是再怎么快,他也得仔细看啊,看了近一个时辰,也才翻了几百页,平均一分钟五、六页不等,然后停下来歇了歇。 这也是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同时要消耗神气法力,何考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皱眉的原因不是嫌资料太多,就算五千多页,他抽出一、两天时间也能将其全部看完且记住,他反而是认为这些材料还不够! 确切地说,仅从打印材料上得到的信息,还不足以让他施展元神出游神通,去追踪锁定相应的目标。 ** (本章完) 268、观中私语或梦聆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领悟元神出游后,又「开发」出一项神通,就是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 以阴神的状态,可以瞬间找到某个人或某件东西。 其前提条件,最好是他亲眼见过并能记住这个人或这件东西。假如他没有亲眼见过,通过间接的方式勉强也行,但需要非常详细丶完整度很高的动态资料。 这个技能,谷长老曾经在飘彩洞天中亲自测试过。 何考目前还难以判断,这究竟是自己身为隐蛾才有的能力,还是修炼隐蛾术的四阶修士都可能具备的能力? 只能等到有别人突破隐蛾术四阶修为后,再做一番测试了。从前段时间的洞天感应来看,江长老应该已经突破了,可惜他老人家在惊花洞天中一直联系不上。 想当初在萨哇国南部的素他尼市,何考也是用这项技能,帮常安居找到了仇家锺靓慧的几名同夥。 当时何考在素他尼市转了一圈,将那几个人都给找了出来,并探明了其藏身处的情况,然后才通知常安居去动手。 常安居调查了很长时间,从家乡追到了瓦底国,又从瓦底国一路追到萨哇国,搜集了追踪对象的大量情报,包括各种音丶视频信息,可以说非常详尽。 他将这些都提供给了何考,否则何考也没法帮他找人。 如今李长老给了何考这些资料,何考也能猜到他老人家的用意,肯定是要利用他身为隐蛾的能力帮忙。 可仅仅根据这些资料,何考还办不到以阴神锁定,想要使用这项能力,仅仅凭几张彩色生活照片丶身份证复印件之类的信息,肯定是不够的。 何考将材料又放回整理箱,端着箱子下楼走回了公司的停车场,仍然开车回浦港镇。他今天只是来看看芝麻公寓的情况,并没有打算住在这里。 芝麻公寓如今这麽个状况,他若住在公寓里很多事就更不方便了。 回家之后他给李长老发了条信息,就说他老人家留的那一箱东西已收到,但有些事情还需要当面沟通。 李长老也不知在忙啥,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回了一条消息:「夜里十二点整,上次的地方见。」 隐蛾想约什麽人就是方便,李长老不在栖原,但他可以去凤尾乡啊。子夜时分,何考出现在凤尾乡北面群山中的龙鳞坡。 他早到了五分钟,差不多就是零点整的时候,李长老着步走了过来,笑响呵地问道:「终于看见我给你留的东西了?」 何考:「您老啥时候放我屋里的,也不怕被别人发现,最近芝麻公寓可乱得很。」 李修远有点答非所问:「图文列印店的老板,如今就住在你隔壁的2018呢。 大何考:「可是您老提供的这些资料,信息还不够充分———· 他解释了一番阴神出游锁定目标的条件,李修远似笑非笑道:「那些人就住在芝麻公寓,你不是会飘吗?就按照材料上的名单,飘过去都亲自看一眼就行。」 何考:「听说您老也住在芝麻公寓,这些人想必您也都见过了,所以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法子。」 李修远弹了他一个脑崩:「我就知道你想偷懒!」 随着这一个脑崩,仿佛有什麽东西被弹到脑子里了,其实那是一道神念心印。其内容包括资料上登记的一千一百馀人的具体情形,令何考就如亲眼所见。 这是李修远亲自观察到的情况,神念中包含的可不止视觉信息,而是声丶 光丶噢丶触等通感,足以让何考在阴神出游时锁定目标了。 这些都是截止到春节前的资料,假如春节后还有新的人来,则需要补充-· 神念心印中还包含另一份资料,就是全体术门弟子的最新登记汇总信息。因为这些情况是动态的,最近又增添了一些新内容。 比如章金奎和常安居,就刚刚列入兴神门的弟子谱籍。 两份材料做一下比照,会发现新入住芝麻公寓的一千一百馀人中,只有一百馀人是术门正式弟子,而且基本都是低阶术士。 何考:「这麽多人假如都去查,眼下肯定是查不过来的。」 李修远很淡定道:「查不过来就先记上,有必要的时候再查-难道你在学校就没学过,怎麽处理分析超大样本吗?」 何考:「可以抽样。」 李修远:「对,分组抽样,宗法堂就是这麽干的。 其实资料本身就是一种记录,假如宗法堂事后要重点追查某些人的时候,何考的神通就能起到很大作用。 这次的动静很大,但也不是坏事,至少暴露出来的问题足够多。术门推行信息化管理只是第一步,宗法堂掌握信息不是目的,而是要约束术士行止丶解决术门问题。」 何考又问道:「眼下我能做些什麽呢?」 李修远:「主要是掌握情况,尽量掌握更全面的情况。你平常就跟梅长老在一起上班,假如小梅遇到什麽凶险,也需要你及时出手化解。」 何考:「我当然会尽力,可有若人想对付梅长老,出手者应该绝不简单,恐怕我也不是对手啊,万一有什麽闪失———」 李长老斜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高阶术士,咋就这麽怂呢?」 何考:「这不是怂,是谨慎,是料敌从宽-——-假如来了高手,我这副肩膀恐怕扛不住啊!」 李修远:「宗法堂也不会就指望你一个人!打架打不过就算了,身为隐蛾, 追踪监视搞情报丶通风报信搬救兵,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吗?你想要什麽报酬可以提。」 何考赶紧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李修远摆手道:「宗法堂从来不会白白徵召任何人,每次都会有相应的报酬。听说你最近需要醒神香,我知道你脸皮嫩不好意思开口,我就做主吧,由宗法堂提供。」 何考:「那,那怎麽好意思呢?」 李修远:「不用不好意思,十筒醒神香够不够?宗法堂的库存也不多,这东西炼制的人少,其材料还有别的用处。」 这话倒是没错,寒针翠和天宫帘这两种材料,还可以用以炼制很多种别的灵药,比如启灵丹的丹方中就有寒针翠。 何考:「假如是这样的话,我本人提供材料,宗法堂找人帮忙炼制如何?我原先就打算自己炼制的,材料都已经找到。」 李修远:「既然你自己提供材料,倒是省了不少事情,还想提什麽要求?」 何考咽了咽口水道:「假如可以的话,您老能不能再给我多弄一些启灵丹,上次只有一瓶十二枚,感觉太少了。」 李修远:「难道你也喂了一窝兔子?算了,我不问了,只想提醒你一句,别抱什麽指望就好—-再给你五瓶吧,这东西都是先人留下来的,不要随便浪费。」 术门并不是一家公司,术门弟子也不是被雇佣的工作人员。平日在宗门机构中有司职的弟子,他们的待遇术门自会有各种安排。 但是像何考丶钱固然这样的术士,平日在宗门机构中并无司职,假如被宗法堂临时徵召,按惯例也是会有报酬的。 何考若拿了报酬,就代表接受徵召,可就不能再偷奸耍滑了。 何考原本没想要什麽劳务报酬,其实就算没有这些好处,有些事情他也应该帮忙。但李长老非得主动给啊,那就收下吧,也不能坏了宗法堂的规矩。 李长老今天是有备而来,十筒醒神香就带在身上呢,当场就给了。至于炼制醒神香的材料,还有另外的五瓶启灵丹,回头再说吧。 何考收好醒神香道:「其实梅长老传我的那套御剑术,我都不知道该怎麽报答。」 李修远:「这是你们的私人交往,与宗法堂的公事无关-—」—--你今天特意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何考:「当然不止这些,我最近的修行还遇到一些状况,莫名掌握了一项中才见过的神通,竟能托舍于一株天宫帘——-您老乾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何考介绍了自己的最新尝试,他心里也很没底,不知道类似神通应有什麽讲究,所以才来请教李长老。 李长老皱眉瞅着他,过了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道:「你可真能作死啊!刚刚说的话那麽怂,怎麽做的事就这麽彪呢?」 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东北话都出来了,但他老人家也不是东北人啊何考道:「我只是一时来了灵感,忽发奇想试了试。」 李长老瞪着他道:「术门所传各种应用术法,看似简单,实则经历代祖师反覆试演验证,总结了最安全稳妥的修炼途径,也摸清了各种禁忌讲究。 哪有像你这麽干的,一上手就冒失作死----算了,隐蛾门已绝嗣千年,很多东西也没人能教你,但你今后可不能这麽干了,先将已得到的传承修炼明白。 何考本想请教阴神托舍的讲究,可是李长老也没修炼过这门神通啊。但高人就是高人,他老人家根据何考的描述做了一番推演分析,给出了一系列参考建议。 首先,阴神与自身先天之形相适,最稳妥的托舍对象肯定是人,甚至连禽兽都不能轻易选择。 何考一上手就托舍于一株藤蔓,实在是太过凶险,没出大问题完全是侥幸。 其次,三阶修士元神清明,若有「异样」侵入能及时察觉。若被察觉则意味着托舍失败,何考的阴神不仅会被排斥出去,还可能受到伤害。 元神之伤,是很难疗愈的。 托舍三阶术士尚且如此,若是托舍像李修远这样的六阶高人,那就无异于找死了,可能人家一个念头就会把他给灭了。 所以托舍的对象最好只是普通人,一阶或二阶术士理论上虽然也可以,但最好也不要去尝试,以避免出现意外状况。 所谓托舍,最重要的用处,就是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体去感受,可以进入一些原本无法涉足的场所,窥探到很多秘密。 在这种情况下须维持「观而不想」的状态,只去感受不去思考,否则也会出问题·.这对定力要求很高。 不仅是何考会出问题,被他托舍的对象也会出问题,比如难以预料的精神异常,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意味着托舍失败。 何考第一次尝试阴神托舍的对象是一株藤蔓,却差点没陷进去,既是运气好也是运气差,因为藤蔓并无自我意识,或者说无法自我察觉。 还有一个禁忌,就是不能长时间丶反覆多次托舍于同一个人,只因沉迷于托舍此人的感受,这会导致施法者自我认知的错乱。 会有这种事情吗?那可说不准!比如喜欢一个人却求而不得,便托舍于对方的伴侣,参与感受那些需要打马赛克的活动-————-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听见这番分析,何考也连连点头直呼受教。 刚刚还批评何考作死的李长老,却突然又有了新奇的想法,悄声对何考道:「你既有如此手段,那麽调查某些事就太方便了! 三天之后,我会去一趟栖原,届时我们一老一小打个配合,来一番梦中调查。」 何考异道:「梦中调查?我只会托舍,也不会托梦啊!」 李长老的笑容有些神秘:「到时候你按我说的做就行。」 李长老只是批评何考不该作死,可没说他不该去尝试新鲜事物与新奇手段, 他老人家自己也是跳脱的性格,否则当年也不会用启灵丹喂了一百多只兔子。 何考来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带走了十筒醒神香。 他本人并不擅长丹道,就算有兰九与叶良成帮忙处理前期工序,亲自炼制也需耗费大量精力。 各门术士本就有分工协作的传统,他去收集材料,另找丹法高人帮忙炼制, 才更符合各取所需丶互通有无的组织原则。 术门弟子的合作并不仅止于此,修习不同的术法的术土,可以配合施展很多不可思议的手段,有点像传说中的组合技。 李长老今天就想到了一招,由他亲自施法与何考配合,或许可以入梦调查。 具体该怎麽操作,他老人家并未明说,可能以前也没干过吧。 可是他老人家不知还有什麽事要忙,得等三天后才能到栖原来。 何考就回去等着呗,其实他这几天一直在等待,等的倒不是李长老,而是高雪娥。高雪娥若能破关成功,也就在这几天了,否则隐蛾术就不适合她再继续修炼。 何考这几天也悄悄去过高雪娥那里几次,但并没有打扰她的修炼,高雪娥的状态很好,应该是很有希望的。 可是李长老还没来,高雪娥也没有晋阶为二阶刺客,梅谷雨这里却遇到了一点状况,以至于她要请何考吃饭。 此事与术门无关,就是职场中的遭遇。 以梅长老的身份,这可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假如就是一个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这可能就是一个不知道怎麽解决的大麻烦。 这个麻烦来自于一位总部领导,而且同样牵扯到了高雪娥。 269、外感风邪内有烧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位领导叫韦第高,大家都叫他韦总,论级别与钱固然是一样的。 韦总个子不高,圆脑袋丶五短身材,保养得还可以,听说办公室里挂着一张半马证书,说明他曾经参加过半程马拉松比赛,还在规定时间内跑到了终点。 据曾在集团总部工作过的黄小胖说,他还有个外号叫瘦猪头,因为其人并不胖。 其实何考也见过韦弟高,在他前年刚入职的时候,韦总曾到栖原分公司出差公干,但那时他对韦总并无什麽印象。 去年年末,钱固然到集团总部述职,还为某些事情活动了一番。春节后韦总受集团总部的委派,前来考察栖原分公司业务发展情况的。 韦总到栖原的当天晚上,钱固然召集各部门负责人为其设宴接风。韦总却特意问到一一高雪娥怎麽没来? 韦总几年前就认识了高雪娥,对其印象非常深,或者换一种说法,可能对这位大美人很感兴趣,但此前并没有太多打交道的机会。 这次韦总来栖原分公司视察,顺带着还有另一件事。钱固然已经向集团总部提议,推荐高雪娥担任栖原分公司新增设的副总裁。 这件事安排得差不多了,纯粹从资历和业务的角度,也挑不出高雪娥什麽毛病。 但韦总却认为,自己这次的考察意见,对高雪娥能否顺利提拔非常重要,还想私下找她好好聊聊呢。 钱固钱解释,高雪娥家里有事,春节后又多请了一周的假。可是韦总喝了几杯酒,居然又给高雪娥本人打了电话。 高雪娥这段时间在闭关修炼,虽非入坐长定,但需要澄净形神丶尽量不受外缘所扰。就连何考都尽量不去见她,只在她需要指点的时候,两人才会有短暂的交流—· 但是打韦总这个电话时,高雪娥恰好在修炼的间歇,顺手就接了。 韦总问高雪娥在哪儿,还说自己到栖原分公司巡视,而集团总部正在讨论分公司新的副总裁人选,考评意见对她很重要云云。 高雪娥也没太在意,顺嘴就说自己就在栖原,但还有别的事,下周才能上班。韦总听说高雪娥就在栖原,立刻便来了精神,叫她现在就过来见面喝一杯。 高雪娥说了声抱歉,声明确实有事过不来,又说了句祝韦总工作顺利,就把电话给挂了。 高雪娥如今也算修行有成,心态稳得很,此番闭关只想潜心修炼以求破境没把这个电话当回事。 她当时只是恰好看见电话进来了,接完之后就把手机给关了,免得再有打扰,没看见韦总后面发来的信息,当然也就没有再回复。 韦总却不高兴了,在酒桌上说了一些话,名义上都是谈工作,指出了种种不足之处,但针对的都是高雪娥负责的业务。 第二天上午到了公司,韦总与钱固然私下交流的时候,还特意提到了高雪娥领导的云生活项目组。 按他的说法,该部门的业务很有发展前景,集团领导也非常重视,但高雪娥好像有点缺乏责任心云云。 总之他就是在暗示钱固然给高雪娥传个话,但钱固然只是打哈哈,根本就没接这个茬,回头却把这件事告诉了何考。 其实也不用钱固然转告,因为韦总在钱固然办公室谈话的时候,何考就在现场。 何考那边已经有通风报信的,部门副主管黄小胖昨天也在酒席上。黄小胖把酒桌上的情况告诉了何考,何考也知道韦总今天要到公司来「巡视」。 所以在韦总走进钱固然的办公室之前,何考悄然动用了托舍神通。 何考当时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仿佛正在仔细看一份资料,实则元神已离体, 托舍于韦弟高的身体。 这种感觉,就像韦总的身体变成了自己的身体,他能听见「自己」在说话, 发出的却是韦总的声音,也拥有这具身体的各种感受。 何考只是悄然潜伏,没有其他任何举动,更没有试图操纵这具身体。 钱固然身为望气术四阶衙役,竟然没有发现面前的韦总有任何异常,或许是因为根本就没想到竟有这种事吧-—---两位领导之间谈了什麽,何考自然是全听见了。 以何考的修为,以神识也能窥听到这段谈话,但这与托舍是两回事。 首先钱固然也是一名修士,若延伸出神识查探他办公室里的动静,有可能被其发现。其次世上还有不少手段是能屏蔽神识窥探的,比如布置一个相应的法阵。 但是采用托舍的方法,不仅钱固然未能察觉,就算有法阵也失去了用处。 在托舍的状态中,何几乎没有情绪波动,但将意识收回之后,他可是相当生气啊。高雪娥并没有招惹韦总,而韦总分明就是要找她的茬! 还有一个问题,可能会有人感兴趣,那就是托舍能否「读心」?答案是既能也不能,就看想解读到什麽程度了。 就连高阶望气术,也不能准确读出另一个人内心中具体的思考内容。 但哪怕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假如经过专业训练,又或者阅历足够丰富丶观察力足够敏锐,往往也能察觉出一个人内心中的想法。 何考在托舍状态下,能清晰地察觉韦总的身体感应,从而判断他说每一句话的情绪,尤其是在韦总提到高雪娥的时候-————-感应很微妙。 韦迪高为什麽会这样?恐怕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高雪娥的美色对他很有吸引力,令他非常动心。 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论迹不论心的,谁都有各种欲念,甚至是很荒诞丶邪恶的欲念,但正常人都知道怎麽去面对与掌控-—----有想法没什麽,关键在于实际的言行。 在不同的场合,随着社会关系的变化,受欲念影响言行也会变化。曾经的韦总并没有做什麽,但现在他可能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他清楚未必能与高雪娥发生怎样的关系,但就想趁机撩一撩,万一真的撩上手了呢? 幸亏他认识的还是以前的高雪娥,尚未见到如今已修炼冰肌玉骨丶如阳春白雪般的娥总,否则这种想法会更强烈。 见色心喜人之常情,可是他言行就有问题了————·-至少何考很生气。 李长老曾提醒,不能长时间沉浸式地托舍于某个人,这话果然不错。 何考托舍韦总的时间就稍微有点长了,意识回归身体后,下意识地将很多感受也带回到自身,感觉很不适应,就像元神受到了某种污染。 还好他的修为扎实,调息静心丶滤思凝神,用了一段时间才消解。 下午的时候,钱固然陪同韦总参观视察分公司的各个部门,按惯例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无非是领导跟大家都打个招呼而已。 韦总要参观的第一个部门就是云生活项目组,眼下是副主管黄小胖主持工作。黄小胖笑呵呵地跟领导打招呼,面子上倒也过得去。 可是韦总的问题显然有些多了,好似对本部门业务非常关心,还仔细询问了高主管平时的工作表现,然后用勉励的语气挑了一些可能存在的毛病。 接下来就到了隔壁的云管家项目组,韦总一眼就看见了梅谷雨,当场失神了好几秒钟,一时惊为天人! 梅谷雨不仅人长得漂亮,气质更为出众-所谓出众就是字面的意思,哪怕随随便便站在一堆人中间,都没法不注意到她。 韦总特意坐了下来与大家交流,亲切询问了部门的业务情况并做了褒扬,然后又问梅谷雨叫什麽名字丶什麽学校哪个专业毕业的丶何时参加工作丶有什麽职业规划云云? 最后他很激动地说,可以让梅谷雨成为公司「数字生命」项目的「重点推广形象」。 需要好好解释一番这是什麽意思。 何考以及梅谷雨所在的部门,都是好几年前概念一度很火热的「元宇宙」项目的遗存,如今又赶上了「ai智能」时代的春风。 有个成语叫无心插柳,他们搞出了另一项成果。 他们在开发「虚拟城市」的时候,黄小胖设计了不少养眼的小姐姐形象,由于ai技术的进步,从二次远过渡到三次元,已经达到相当逼真的程度。 虚拟城市的特色是场景互动,最初的重点放在商业应用端,将一些明星代言人也直接搬到线上。集团就有文娱事业部,还挑选了一批明星签约。 所谓签约,就是以该明星的真人形象建模,打造成虚拟数字人,应用于指定的场景中。比如在虚拟交互情境中,某明星不仅是品牌代言人,甚至就是能与客户交流的现场导购。 这种交流能逼真到什麽程度,理论上就和真人一样。 在普通场景下,可以通过手机和电脑屏幕,就像平常的视频聊天。假如用户使用ar一类设备,还可以做到就如身临其境。 用户甚至分不清自己面对是真人还是虚拟人,因为有些时候,他面对的就是真人。明星本人也可以登陆这个虚拟世界中的自己,宛如夺舍。 何考等人所能想到的形容词就是夺舍,给它起的名字也叫「夺舍模式」,也是一种重要数据采集以及智能学习手段。 虚拟数字人,除了形象上的逼真以及适当美化,怎麽能让人感觉这就像真人呢? 直接输入某个人的记忆,目前还做不到,但可以尽量去模拟,比如其人经历过的事情丶所学过的各种专业知识,都可以输进去。 理论上讲,虚拟数字人比真人在某些方面更强大,因为它学过的东西不会忘。 至于性格模拟,则采取了心理学上几种有代表性的度量表,将其数据化,并有适当的调整变化能力。 具体的技术问题就不说了,但这种建模最重要就是「夺舍模式」,让真实的人亲自登陆这个帐号,在各种情况下与人交互。 ai有学习功能,能在这个过程中采集各种数据,比如声音丶语气丶回答的问题丶各种行为习惯等等——— 这样打造出的数字虚拟人,在某些场景下足以乱真,因此也有被滥用的可能,比如用来拍个小视频造谣啥的。 所以公司与代言人之间签的合约,也对这方面做了限制,且建模数据包须保密,不可以泄露外传。 这其实就等于信集团与这些明星签约,买下了他们的虚拟数字形象使用权,用于指定的场景中。 虚拟数字人,只是「虚拟城市的」一个子项目,原本是想开发一种新型的商业代言模式,却有点生不逢时。 具体发生了什麽大家都知道,这几年「直播代货」行业飞速崛起,对其构成了降维打击。 直播带货只需要一个线上直播间,任何人包括明星谁都可以直接销售商品, 而打造虚拟城市虽有沉浸式的体验感,但成本与之相比实在是太高了。 项目原本是推进不下去的,可是西方不亮东方亮,又迎来了别的转机。 大数据运算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尤其是虚拟建模达到了足以乱真的程度, 其应用前景已远远超出单纯的商业代言领域了。 这个项目中的虚拟人,已能接近真人效果。这其实也不是本公司的独家技术,国内以及国际上很多公司都在做,彼此有很多参照经验。 原先只是科幻作品中的事物,如今却成为了现实。既然很多大公司都在做, 并认为这是一个技术应用的新方向,集团总部也就越来越重视。 如今这个子项已经准备独立出来,名称就叫「数字生命」。 而「虚拟城市」,将只是为「数字生命」配套的场景,成为它的一个子项目,从属关系颠倒过来了。 参与项目的可不止何考这一个部门三十多号人,除了分公司的另外两个部门,集团总部那边有团队跟进。 说来也有趣,黄小胖算是「数字生命」项目的主要推动者,也是最早的核心发起人,但他在所有研发人员中学历是最低的,只是本科而已,且出身于游戏部门。 这必然涉及到集团内部的各种资源与利益重新分配。 韦总有一个计划,想将数字生命项目的主导权,拿到他所负责的事业部。但钱固然肯定不会答应,这些内部竞争目前仍在博弈之中。 数字生命项目得到了集团总部的支持,也有那边的团队参与。钱固然也清楚不可能全部抓在自己手里,但仍应由栖原分公司主导,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钱固然与集团总部沟通,增设一名新的副总裁专门负责这个项目,提拔高雪娥也是顺理成章,因为高雪娥从一开始就主管这块业务。 黄泗的贡献很大,虽然学历低点,资历也稍微浅了些,但也可以顺势提拔为该项目核心部门的主管,给他应有的权职和待遇。 包括新招进来的梅谷雨等一批员工,也是为该项目做的人员储备。 韦总这次到栖原分公司来「考察调研」,其实也带着这个目的,想找钱固然商谈此事·...-他想拿走更多,而钱固然想留下更多。 从旁观者角度,韦总就相当于是来摘桃子的,老钱当然不会待见他,但表面上还是显得非常热情,这就是职场常态。 集团内部的博弈且不谈,也不仅是老钱和韦总之间的拉扯,有些事只有更高级别的领导才能决定。但谁也没想到韦总走过场式的参观,居然还能节外生枝。 虽然事情还没谈妥,但韦总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数字生命项自的主导人,他冷不丁看见梅谷雨,不仅眼神亮了,就连心都动了。 于是他很亲切地表示,希望梅谷雨能成为该项目「重点推广形象」。 韦总还暗示,将来可以倾斜大量的资源,去打造与推广梅谷雨的数字生命形象,使她成为明星中的明星丶集团数字生命的核心代言人。 在数字领域,价值衡量的标准往往就是流量和算力,韦总就是在告诉梅谷雨,这些资源他手里都有·—— 韦总这麽做虽有些突发奇想,但也算正常,就是为公司业务考虑嘛,身为领导还兼任了「星探」的角色。 至于韦总是不是对这个美女感兴趣,想利用职务之便发展别的关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人家也没明说,而且都是愿打愿挨。 可是梅谷雨居然连想都想,当场就拒绝了。 韦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这姑娘还没搞清楚其中的好处?于是就耐心地跟她解释,公司以往签约的对象,主要都是一些明星。 签约拿到的报酬,可比梅谷雨现在的收入高多了,而且发展前景也好太多了! 考虑到梅谷雨就是研发团队的成员,韦总还给了另一种方案,她仍可用公司内部员工的身份参与项目,另拿一份额外的报酬。 由于她参与的工作更多丶更重要,级别还可以提两级——— 不料梅谷雨仍明确表示不感兴趣,而且很认真地告诉韦总,自己应聘的就是「后台技术支持岗位」,与分公司签的合同上写的也是这个岗位。 韦总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就算她不愿意,至少也要表示考虑考虑,当众拒绝得这麽干脆,简直太不给面子了。 韦总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纠缠不清,最后拂然不悦道:「这其实相当于提拔,而且工作岗位在集团内部是可以调动的------小梅啊,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呢!」 270、贪色熏炽嗔自招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些动静,何考可是全听见了,都不需要用到神通法力,因为就发生在隔壁部门。 韦总很过分,但世上就是有这种人,职场中更免不了遇到,他最后那句话多少有点威胁的意思,听在何考耳中却很搞笑。 怎麽着,还要给梅谷雨穿小鞋或者开除吗? 且不说梅谷雨怕不怕这些,韦总也没有跨部门管辖的权限,小梅可是栖原分公司的员工,而栖原分公司的领导是钱固然! 就因为韦总下午这麽一转悠,各部门晚上都在加班。大约晚上七点来钟的时候,钱总特意给黄小胖打了个电话,点名要何考上楼送材料, 何考拿着文件盒上楼,而韦总正在与钱总交流。韦总想将云管家项目组划归到自己负责的事业部,但钱总不同意。 云管家项目组,就是梅谷雨所在的部门。 韦总又说这事不是他和老钱能决定的,要看集团大老板的意见,钱总表示那就看大老板的意见-这是无聊的口水话,而韦总的想法其实是以退为进。 接着便话锋一转,韦总又表示这个部门可以不要,但他想要一个人,就是梅谷雨,要把小梅调到集团总部自己的魔下,打算好好栽培。 他的打算今天下午都已经说了,还让钱固然做小梅的思想工作。 梅谷雨还在试用期呢,韦总让钱固然给她两个选择,要麽提拔级别调到集团总部,要麽过了试用期就卷铺盖走人。 在韦总看来,他和钱固然之间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商谈,涉及集团内部的权力和利益划分,而梅谷雨只是一个试用期普通员工,熟轻熟重不言而喻。 他都明确开口了,钱固然怎麽也得给这个面子。 何考咋能听到这麽多?本事大呗!钱固然这边还没表态呢,何考夹着文件盒就进来了,他连门都没敲,直接拧把手推门而入。 韦总被吓了一跳,只见何考将东西往桌上一放:「钱总,这是您要的文件!」 然后又转过身来冲韦总道,「你丫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整个栖原分公司都知道,梅谷雨是钱总的亲戚。」 惊的韦总无暇计较何考的语气和用词,瞪大眼晴看着钱固然道:「真的吗?」 钱固然的神情有些不阴不阳,点头道:「是有这麽回事。」 这下可就尴尬了,韦总事先并不了解这个情况,也没人来得及告诉他,毕竟钱固然就一直陪着他,谁也不好当面说。 因为钱固然从来就没亲口说过,梅谷雨是自己的亲戚,都是公司员工的私下议论。 韦总赶紧往回找补:「原来是这样啊,钱总家的亲戚确实优秀,我也是看好她的形象,认为值得提拔栽培-———-真没别的意思,您可千万别误会!」 钱固然没接话,何考却抬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没别的意思,那你刚才在干啥呢?我警告你,有多远就滚多远,敢打什麽坏主意,就给你这个瘦猪头揍成胖猪头!」 接着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阴森:「见过农村猪吗?就是一刀了!」说着话还比划了一个手势。 别看何考平日一副人畜无害丶乖巧听话的样子,但他真杀过人,而且杀过不止一个人,流露出那麽一丝杀气,就让韦总出了身冷汗。 其实今天下午韦总在公开场合的举止,硬要说他就是看好梅谷雨的形象丶想为公司项目发掘人才,倒也能解释得过去。 可是刚才他私下对钱固然说的那些话,给梅谷雨两个选择,要麽听他的安排丶要麽试用期结束就卷铺盖走人·-何考只是骂人已经算很克制了。 韦总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在钱固然的办公室里,而且身份是代表集团总部来考察的领导,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他扭头看着钱固然道:「这谁呀,谁教他这麽跟领导说话的?」 老钱依然不作声,甚至连表情都没什麽变化。何考却接着骂道:「领导?职务不过是个分工,大家各干各的活,我在这里上班又不是卖身,还不能骂你了? 大不了我不干了,出了这个门,你又算个什麽东西,还不能揍你了·--再说了,你还真能开除我咋地?」 钱固然摆手道:「小考啊,你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啊,注意收一收!」 何考也没搭理钱固然,转身就走了,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关。韦总气得手都抖了,看着钱固然道:「这是哪个部门的,怎麽可以这样,必须严肃处理!」 钱固然双手扶着桌子,皱着眉头问:「他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吗,我怎麽没听见呢?」 韦总:「他刚才明明———」说到这里声音却突然打住了,因为在对视中注意到钱固然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冷冷地还带着一丝戏谑。 他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脑门中钻了进来,只听钱固然又问道:「他说的也没错啊,你还能开除他咋地?」 这话还真没错,从职权范围来看,韦总既开除不了梅谷雨也开除不了何考, 因为栖原分公司的事并不归他管。 钱固然这麽说话,别提给他面子了,就是直接撕破脸了。 但在钱固然的气场压迫下,韦弟高也有点发懵,强自镇定企图缓和道:「钱总,我刚才的情绪也不太对劲,咱还是谈正事吧———」 钱固然双手一推桌沿,后仰在椅子上:「我已经下班了,今天就不陪你吃饭了。韦总还有什么正事的话,明天上班再聊。」 韦总记不清自己是怎麽离开办公室的,晚饭也没吃,离开了钱固然的视线, 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也渐渐消失,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恼羞成怒。 他也不是一个人来栖原的,回到下榻酒店,叫来了自己的助理,然后又通知了远在集团总部的几名下属,几人开了个临时线上会议。 韦总介绍了今天的遭遇,一方面遮遮掩掩,另一方面夸大其词,助理与几名下属听得是义愤填膺,然后开始商量怎麽收拾栖原分公司的有关人等· 方案不外乎是查问题丶挑毛病丶造舆论丶写材料,安排人检举,外向有关部门揭发丶内找集团领导活动。 韦总住的酒店,其实就在公司办公大楼的街对面,何考的神识可及的范围内。 他们的线上会议结束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何考收拾东西正准备下班,却收到梅谷雨发来的一份内部邮件,内容却与工作无关,居然是要请他吃饭。 何考回复道:「都这麽晚了,菜市场也关门了,没法做啊。」他已经连续辟谷十天了,家里确实的冰箱也是空的。 梅谷雨:「是我请你,去外面吃啊。」 何考:「为啥要请我?」 梅谷雨:「为了表示感谢。」 钱总办公室里的动静,想必也瞒不过梅谷雨,她应该就是为此表示感谢。何考想了想,终于还是回复道:「那好吧,你先选地方,我待会儿直接过去。」 这个时间很多饭店都关门了,还在营业的大多是火锅丶烧烤丶小酒馆之类。 梅谷雨就选了一个档次不错的小酒馆,还找了一个小隔间,主要是为了说话方便。 何考没跟她一起来,到的时间晚了点,事先还回了趟芝麻公寓,一进隔间先打招呼说抱歉来晚了,顺手安放了几件东西。 他一边放还一边解释道:「这是我刚从钱总那里借来的,暂时用一用。」 梅谷雨的神情波澜不惊:「哦,宗法堂给他的法阵。」 何考坐下道:「其实你也没必要专门请我吃饭,今天的事情只是恰好碰上了,那个瘦猪头和钱总说的话我也听见了,换谁不想骂他!」 梅谷雨好奇道:「瘦猪头是什麽说法?」 何考解释了一番瘦猪头这个绰号,假如换成别的姑娘,可能会被逗得掩口娇笑,但梅谷雨没笑,只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然后她说道:「我请你不只是为这件事,更要感谢你的帮助。有好几个同事都说,我应该找机会单独感谢你,还说过去的国营大厂师傅带学徒,都没你这麽认真负责的·—」」 虽然就在隔壁部门,但何考这段时间几乎没跟梅谷雨打过照面,业务上的事都是通过内部邮件交接,因为梅谷雨的岗位就是与他对接的。 何考想尽量避开梅谷雨,所以发给她的工作邮件反而写得非常详细,能考虑到的问题尽量都考虑到了,免得梅谷雨再来找他。 假如是别的同事,发一份流程文件就行了,而何考还会写很多备注,告诉梅谷雨该怎麽做。这样却起到了另一种效果,他成了梅谷雨这个职场新手的最佳领路人。 如今的职场,还有谁能这样耐心细致地教新人,令梅谷雨这个实习生,几乎毫无障碍地就能上手工作? 同事当然也能看出来这点,想必因为梅谷雨是钱总的亲戚,而钱总也特意打过招呼吧。何考如此尽心体贴,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说不定对梅谷雨也有意思呢? 世上从来不乏喜欢起哄的人,于是有同事就告诉梅谷雨,应该好好答谢何考,比如找机会请单独他吃顿饭啥的, 类似的事情,其实一年前也发生过,但角色好像是反过来的。 杨灵兮也曾在云管家项目组工作,她就是想接近何考从而引出隐蛾,还故意流露出很喜欢何考的样子。 于是不少同事便有意撮合,聚会时都特意将杨灵兮与何考的座位安排在一起想起往事,何考突然意识到,自己前段时间对梅谷雨的排斥心理,多少也与杨灵兮有点关系。梅谷雨的岗位,与当初的杨灵兮是一样的,就连工位都是同一个。 何考后来还救了杨灵兮母女的命,也知道这些事并非杨灵兮的本意,她只是受人胁迫,所以也没再追究什麽。 他最近又听到了杨灵兮的消息,这姑娘居然被心盘门执事余上徵收为弟子, 不久前已成为二阶术土,看来天资也是不错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考暗叹了一口气,梅谷雨是梅谷雨,杨灵兮是杨灵兮, 自己本不该有这种心态,但他实在是被人算计怕了啊! 梅谷雨并不喝酒,却给何考点了一壶酒,自己喝茶陪着。 梅谷雨不擅言谈,何考也不好冷了场,许是为了舒缓气氛就讲了杨灵兮的事情,只是略去了身为隐蛾经历的那一部分。 梅谷雨听完后才点头道:「这个人我知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幕后胁迫她的是惠明石家,他们真把隐蛾给引出来了,却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说着话她主动拿起壶,给何考倒了杯酒,「今天请你不仅是为了答谢,也是想请教。有同事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师父———」 何考差点把酒杯给打翻了,这声师父可万万不敢啊,随即也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过去国营大厂里学徒和师傅的意思,新人入职往往都是有师傅带着。 梅谷雨还在接着说:「我以前没上过班,就连术门的企业都没待过,并没有职场经验,所以想问问你,像今天这种情况怎麽解决才是最好,应该不能直接动手吧?」 何考并没有回答,却若有所思道:「其实我觉得不太对劲,瘦猪头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在他的位置上就算图谋不轨,事情也不至于做得这麽粗糙。 你在公开场合拒绝了他,他当面给点脸色也就罢了。但钱总与他并不熟,关系更谈不上好,竟然就敢开口让钱总帮他安排这种事,这不太正常。」 梅谷雨:「你想到了什麽?」 何考:「你又看到了什麽?」 梅谷雨:「贪与嗔,色欲薰心与恼羞成怒。』 何考:「这就是问题了,就算他有想法,也不会表现得那麽明显与饥不可耐,有可能是受兴神术的影响一一他中招了。」 梅谷雨:「你是怀疑有精通兴神术的高手,暗中对他施法?」 何考:「你能看出来吗?」 梅谷雨:「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无法判断,因为我以前并不了解这个人, 今天也没发现施法者。」 271、空门无路佛不度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兴神术的效果有点像催眠,是对潜意识尤其是情绪的引导与释放。首先韦总自己得有那样的欲念,且是其意志的真实驱动,才会被施术者利用并影响其行为。 这是什麽概念呢?比如有些事情,不是张三不想做,而是因为能力不足丶条件不成熟丶害怕承担可能的后果等等顾虑,所以才没有做。 假如有了能力丶条件成熟或者可以规避后果,那麽张三真的就会去做。这种事情也未必都是坏事,就比如见义勇为,很多人不是想,而是顾忌后果。 再比如何考在钱固然的办公室里骂韦总,假如换一名普通员工,可能心里也想骂,但不会当面开口。 兴神术恰恰可以让人作出这样的事情。 还有一些事情,张三可能也会想,但发自内心认为不该做,这往往是心神术所引导不了的。 施术完成后,要麽中招者本人反应过来,要麽术法效果会持续一段时间,因此从旁观者的角度,往往很难看出痕迹。 除非是施法者当时就被发现了,否则就算是梅谷雨这样的高人也不好判断。 何考为什麽会想到这种可能呢,因为钱固然的一句话。老钱等他骂完之后,又说他的情绪不对劲丶要注意收一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考曾托舍于韦总,当时就觉得这个人的情绪有点不对—-而何考本人也中过章金奎的拍花术,于是就想到了。 无论是谁,用兴神术直接对付梅谷雨丶钱固然,都不是很好的选择,因为很可能会被对方察觉从而暴露自己。 可是选择一个韦弟高这样的普通人,趁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施法,手段就很隐蔽了,只要掌握其人的心性,巧妙地引导其行为即可,这简直是防不胜防。 韦弟高一定会去找梅谷雨的麻烦吗?那倒未必!假如有人施法,赌的就是一个概率。而韦总看见梅谷雨果然就动心了,然后开始作死。 何考又说道:「假如真有人施展了兴神术,而我们谁都没有察觉,下手的时机丶选择的对象, 施展的手段都非常高明,绝对是个高手,你得小心。」 梅谷雨:「该小心的人是你才对。」 何考叹了口气:「无论是不是这样,此人也是个麻烦。我在钱总办公室警告了他,但是没起到作用,他回到酒店之后反而更来劲了———. 梅谷雨:「他相信他所掌握的职场规则,而我想请教您这位职场前辈,遇到这种情况该怎麽办?」 梅谷雨到栖原来上班,就是以一个普通员工的身份经历世事。至于其他的事情,都不是梅谷雨本人的意思,而是术门宗法堂顺势做出的安排她在第一天报到见到何考时,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她现在遇到的问题,其他人在职场中也可能遇到。飞剑取人头之类的神通术法,肯定是不能用的。 听见这句话何考却乐了,梅谷雨问道:「我有什麽地方很好笑吗? 何考笑道:「换一种情况,假如当事人不是你,而是部门里的另一个同事,她就是个普通的职场打工人,遇到这种事,她难道还不能动手吗? 这也就是一脚端的事情,只要豁得出去,用不着什麽神通法力。」 梅谷雨:「术门的很多门规,看似自缚手脚,其实都是修行所忌,若肆意犯禁,结果必然是反噬自身,可是很多人并不能领悟透彻。 就算不用神通法力,我想弄死他也很容易。但凡有所为必有其因,若真的动手,缘起之因是什麽?」 何考答道:「他正在做的事!他刚才在酒店里召集党羽商量计划,我听见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这就是缘起之因。」 所谓缘起之因,并不是通常所说的原因。 假如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有人却莫名其妙突然挥刀砍你,原因可能是精神病发丶打劫丶报复社会,或者是犯罪分子想藉此引出警方的便衣卧底-—-这些在当时都不重要。 那是其他的因,导致了挥刀这个果。 而你只能保护自己,若逃不走就得发起反击。导致你发起反击的「缘起之因」,仅仅只是对方挥刀砍人这个行为,而不是对方为何要挥刀。 那是司法工作者丶医生丶社会学家,事后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去研究的课题,而你是受害的当事人,不是第三方。 动手收拾韦弟高,在别人看来可能不至于此,甚至是毫无道理。但何考与梅谷雨是清楚内情的,知道韦弟高想干什麽丶干了什麽丶还要去干什麽。 梅谷雨又问道:「凡有所为也必有其果,我涉世不深,很多事你比我更了解,我想请教这麽做的代价是什麽?」 何考:「代价当然是有的呀,比如套麻袋打了他的闷棍,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要冒着可能被警察发现的风险。 这就是你现在的处境,假如报警有用,你就用不着去打闷棍,正因为报警无用,你若选择打闷棍,就必须冒这个风险。」 梅谷雨眼神一亮:「知道了,谢谢!我不太熟悉这种事,看样子还是你更有经验。」 秩序应保护与约束所有人,就像下棋的规则,不能随便抢棋盘。抢棋盘的前提有两个,一是规则保护不了公正,二是你有这个能力也愿意付出代价。 何考讲的话,其实就是江湖飘门律的具体运用。 梅谷雨只是栖原分公司一名普通员工,这没错,但没有任何人可以规定,她这个人就必须平庸无奇,做任何事都必须按照被圈定的规则。 她也仍然是梅谷雨,不应该也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 什麽样员工的都有丶做出什麽事都有可能,比如何考也是一名普通员工,这就是真实的职场, 跟古往今来的江湖并没有本质区别——何考强调便是这个意思。 梅谷雨看着何考笑了,她笑起来样子很好看,何考也多喝了好几杯,详细说了要怎样收拾韦弟高..总之这顿夜宵的气氛很好。 吃完饭先送梅谷雨回芝麻公寓,何考运功去了酒意然后开车回家,他的嘴角不自觉还带着笑意改变态度之后,他发现与梅谷雨打交道的感觉还挺好的。 以梅谷雨修为身份,主动请他吃饭丶态度那麽好地向他请教,他的感觉当然很舒服。有机会指点这样的高人,换谁都难免有几分得意。 打开车窗一阵冷风吹来,何考却忽然意识到了什麽,这才渐渐回过味来。 方才只顾着好为人师了,却没有仔细想一一梅谷雨再怎麽涉世不深,那也是六阶巅峰药师丶丹鼎门掌门丶宗法堂长老,还需要他来指点江湖飘门律该怎麽运用吗? 职场中的这点遭遇,哪能对她构成困扰?她可是一位剑修,有着剑心通明的成就! 那麽她今天的「请教」,应该就是一种考察,用一种不动声色丶不着痕迹的方式,又符合两人现在的同事身份。 有时候就一件事去请教一个人,对方告诉你应该怎麽做,也意味着对方是个什麽样的人,折射出其人的立场与愿望。 梅谷雨今晚等于是在问一一他何考是个什麽样的人? 何考方才在酒桌上当着她的面,已经找黄小胖打了招呼,明天「出外勤」不去办公室。他不仅回答了问题,也给出了方案,还主动帮忙去实施。 其实这不仅是因为梅谷雨,更是为了高雪娥。 次日,韦总没有再找钱固然谈「正事」。两人暗地里已经撕破了脸,也没什麽好谈的,但在公开场合还是保持了体面。 所谓的考察,照例是要游山玩水的,考察栖原分公司,也包括考察它所在的区域环境。 钱固然没再搭理韦总,却安排办公室主任陪他去参观。韦总已来过栖原不止一次,市内以及附近的景点几乎都去过了,这次去了远郊的牛首山。 牛首山是佛教名胜,山顶有一座金碧辉煌丶尽极奢华的佛顶宫,那一大片山体都给挖空了,一直往下修了十八层,最底层供奉的就是佛顶舍利。 韦总主动提出,想去拜一拜佛舍利。 坐旅游车上山,拜完佛舍利后步行一段路下山,顺道欣赏沿途的风景。还没到正月十五,仍是寒假期间,赶上天气好,牛首山的游客以及香客有不少。 走到一段石阶路的拐弯处,上面有一队跑山的健身者快步下来,下面也有一队举着小旗的香客团上来,错身而过的人群显得有些拥挤混乱。 韦弟高皱着眉头往路边侧了侧身,可能是不小心一脚踩空了,忽然顺着旁边的山坡滚了下去, 摔得头破血流丶挣扎不起。 陪同人员赶紧施救,并拨打了景区的紧急救援电话。 这一跟头摔得正好,既不致命也不致残,但伤势却不轻,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又回家休养了一个多月,累计差不多歇了两个月。 与很多文艺作品中描写的不一样,像这样的意外,就算没有脑震荡后遗症,很多人也记不清当时的情况,这可能是潜意识中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韦总其实就记不太清了,但他却坚称不是自己踩空,而是有人一脚踢在小腿肚子上,给他端下去的。 他醒来之后还报了警,可惜现场没有监控,也没有旁观者证实他的说法。 吃了这麽大的亏,总得找到人负责啊,韦弟高便起诉了牛首山风景区,最终结果只是按保险给了一笔赔偿,因为风景区的门票是含人身意外保险的。 后来公司里就传出一个笑话,说是瘦猪头跑去拜佛,回去时莫名其妙就摔下山了,然后他又把佛祖给告了。 牛首山的佛是真灵验啊,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韦弟高告的是风景区运营单位,但传播小道消息的人可不管这些,而且这种说法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这个笑话可不是钱固然丶何考等人编的,甚至都不是他们传的,大公司里自有很多这样的创作者与传播者,而且确有这回事。 看似只是个不痛不痒的笑话,但软杀伤力却不容小。两个月后待韦弟高正式回到工作岗位, 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事情。 数字生命项目,各方的团队权责划分已完毕,他原先想争取的都没争取到。高雪娥已经提拔为栖原分公司副总裁丶黄小胖升任部门主管,一切皆尘埃落定。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被代管工作的副总裁给架空了。到了这个时候,对付栖原分公司一干人等的事情,早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也无暇再顾及。 没过多久,他又被平调到一个即将被裁撤的部门,意味着彻底被边缘化-—」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总之在梅谷雨请客的次日下午,韦总在佛门圣地栽下了山,到了晚间又有一个好消息,高雪娥成功晋级为二阶刺客。 272、可怜春宵梦中悄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听到这个消息,何考条然间身心舒畅通达,仿佛某种压力忽然消失了,感觉格外轻松, 隐蛾术的晋阶如此特别,以至于隐蛾门术士自古格外稀少。 若说入门难度,隐蛾术其实未必超得过灵犀术,但真正的考验是在入门之后,假如还想继续修炼,则须在短时间内尽快突破二阶。 据何考所知,各门术法的晋阶都很特别。 比如历代祖师总结的,观身术一阶诊断者晋级二阶灸客的「仪式」,就是去指点一名病弱体虚者修炼观身术,令其恢复健康并修行入门。 如此有特色的晋阶仪式,意味着观身门每诞生一名二阶灸客,就会出现一名新的一阶诊断者。 所以观身门的弟子数量是最多的,与隐蛾门的情况截然相反。 有弟子晋升了二阶灸客,便意味着世上另有一名病弱体虚者恢复了健康,这也是造福社会的术法啊! 野凤凰当年晋级二阶灸客,是把林青霜给带入门了,蒙芽如今晋阶二级灸客,是把黄小胖给带入门了。而黄小胖若想晋阶二阶灸客,也得找个合适的人治治。 至于隐蛾门二阶术士,古称刺客。刺客的形容气质应该越普通越好,最好是人堆找不着的那种,谁都不会注意到丶就算看见了也记不住。 可是以高雪娥娥皓雪姿容,怎麽看都不符合要求啊。 高雪娥所擅长的,并非不让人注意到自己,而是让人察觉不到她是一名术士。这既是隐蛾门术法的特色,也是何考特意培养的结果。 在高雪娥入门前的筑基阶段,其实是打了观身术的底子。何考这麽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高雪娥若不适合修炼隐蛾术,回头还可以试着改修观身术。 其次观身术的根基,就是能够清晰察知自身的神气,若她真能修炼隐蛾术成功,在此基础上还可以更好的潜行敛息,让人察觉不到她有修为在身。 高雪娥若不刻意施展神通术法,就连何考都看不出她是一名二阶术士。 何考与高雪娥的关系,别人不知道,但应该瞒不过钱固然。但高雪娥也是术士这回事,恐怕就连老钱也看不出来。 何考传授高雪娥隐蛾术,主要是一种分享心态,希望她也能迈入修行之门,拥有种种神奇的能力,能享受加更从容自在的人生。 何考并不想让高雪娥卷入江湖争端,如今也不打算让高雪娥加入隐蛾门,甚至没必要让她知道隐蛾门的事情,这样反而更安心也更安全。 其实何考尚未意识到,他对高雪娥这种安排,才是所谓秘传的真意。 术门在历史上的某些特殊时期,比如遭受到重大外部威胁的时候,也会秘密培养这样的传人, 外界不知其身份,甚至其人自己都不清楚, 这麽做的意义何在?举一个例子,比如何考重建的隐蛾门又让人给端了,那麽高雪娥就可能成为他留下的翻盘后手,也是传承的火种。 当然了,何考其实并未将高雪娥当成自己的后手,传承火种更谈不上,因为还有三位长老也修炼了隐蛾术。 高雪娥修为晋阶,何考当然要和她好好庆祝一番,恰好昨天刚刚结束了辟谷,晚上就去她那里吃顿好的。 二阶术士练形有成,感官与身体素质丶神经反应,都已经达到普通人先天最佳的状态,欢爱时何考也能放得开了,否则总有些担心高雪娥不堪承受。 当天晚上极尽欢愉,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美妙。 假如不是与李长老三天前已经约好有事,他们估计得庆祝到第二天凌晨-—--午夜之前,何考恋恋不舍地暂时离去,十二点整的时候,他来到芝麻公寓三号楼2016。 客厅里已经坐着一个人在等着,正是李修远。 李长老远一看见他便笑道:「你今天是满面春色啊!」 何考有些心虚道:「您老啥意思?」 李修远:「春者,生发也,我是说你的状态不错!」 何考:「您老说今天要来做梦中调查,具体需要我怎麽做?」 李修远取出了几十页文件:「我选了这麽二十个人,先挑一个试试,看谁已经睡熟了。」 他老人家挑了一个人,是个年轻小伙,名叫汪玉衡,今年二十三。 初步调查材料显示,此人自称半年前毕业参加工作,但春节前辞职了,来到栖原这个大城市, 打算找一份更有前途的职业。 他住的公寓与何考的户型是一样的,一室一厅,月租金四千。 一老一小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被监控发现,悄然潜入了汪玉衡的卧室,这个小伙子正在熟睡中。 何考以眼神示意李长老,询问该怎麽操作? 李长老以神念答道:「且等他做梦。」说着话伸出了一只手,放在汪玉衡的额头上方,似是隔空抚摩着什麽,感觉这小伙的神气渐渐变得更加安适顺畅,入睡的状态也更深。 时间不大,隔着眼皮能看见他的眼球快速地动了起来,李长老开口道:「托舍,就是现在!」 原来所谓地入梦如此简单,就是在其做梦时托舍。而李长老的手段,就是尽量令其进入指定的梦境,估计还用了某种神念引导。 假如梦境可以用这种方式操纵,那麽入梦就变成了托梦。兴神术与隐蛾术的配合,还能有这样的玄奇效果! 何考出现在梦境中,看见的居然是非常熟悉的校园场景,因为他也曾在这座大学里度过近七年时光—.正在做梦的这个小伙子,原来是他的校友此刻的何考就是汪玉衡,他眼中看不见自己,只见身边有个女人正在说话:「这是一位师兄租的公寓,他这几个月跟着导师去外地做项目了,你就先住那儿吧。」 汪玉衡:「谢谢罗老师。」 这位罗老师是汪玉衡的大学辅导员,别问何考是怎麽知道的,托舍入梦观而不想,他就是汪玉衡,这是梦中自然的直觉。 罗老师:「客气什麽,叫我明芝就好。你能回栖原我很高兴,一直就盼着你来呢,等着你在栖原跟好好发展.—. 两人走在一条林荫道旁,这里有一片水杉林,脚下铺了厚厚一层红褐色的水杉落叶,踩着很舒服。 何考对这里有印象,在栖原大学老校区,是情侣们晚饭后喜欢去幽会散步的地方。 梦境往往是碎片化丶非逻辑的,转场也非常突然丶毫无道理。他们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进屋了。 这个房间,居然就是芝麻公寓的卧室,然后两个人莫名其妙就上床了,连衣服啥时候脱的都不知道—···— 非礼勿托舍,何考的意识赶紧回归了身体,结束了托舍入梦的状态。他刚一睁开眼睛,就听李修远以神念道:「你很快啊!」 何考:「刚才用了多长时间?」他还有点恍惚,感觉就像自己刚做了一个梦。 李修远:「也就两丶三秒钟吧。」 方才梦境中的经历虽然不长,但何考的感觉也绝不止两丶三秒钟。这就是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在极短的时间内,人可以做一个感觉很长的梦。 回头再看汪玉衡,眼球仍在快速的震颤中。 李修远提醒道:「赶紧回忆梦境,别忘了!「 梦是记不住的,就像内存中运行的程序,假如不刻意保存的话,关闭程序之后一切就会消失。 人一夜做会很多梦,往往自己都不知道。 除非是正在做梦时忽然醒来,才能知道自己梦见了什麽,但这种记忆是极短期的,很快就会忘得一乾二净。 那麽人又怎会记住自己的梦境?只因他们在有意无意间都做了一件事,就是梦醒后立刻便回忆梦中的经历———·以现实中的「回忆」,取代了对梦境的「记忆」。 何考:「您老不知他梦见了什麽吗? 1 李修远:「我又没托舍入梦,怎麽会知道?」 李修远以六阶幻师之能,施展兴神术引导汪玉衡进入一种情境,就是他为什麽要入住芝麻公寓?这只是一种模糊的指引l,并不是明确的梦境。 何考讲述了他在汪玉衡梦中的经历。 李修远微微皱眉道:「看来这小伙子本人倒没什麽问题。」 何考:「他梦见那个大学辅导员,应该是有问题的。」 李修远:「何以见得?」 何考:「因为她说的话不符常理。 根据你的人提供的材料,梅长老刚来没两天,汪玉衡就直接住进来了,却不是用自己的名字租的房,而此前并没有其他人住在这里。 按照罗明芝的说法,是一位学长租的房,人却有事去到外地去了,这就解释不通了。在读博士干嘛要在离学校这麽远的地方租房,而且一天都没住却白花一笔钱。」 李修远:「梦里的话,不符常理的也很正常。」 何考:「可是梦中得到的信息就是这样,我只能如此分析。」 李修远:「她为什麽自己不住进来,却让汪玉衡住在这儿?」 何考:「可能是出于谨慎,不想让宗法堂的人盯上。但汪玉衡住在这里,她就有理由经常过来找他,仍可以藉此窥探梅长老的动静。」 李修远似笑非笑道:「你的分析都有道理,但那应该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难道你会认为梦里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吗?」 何考:「当然不是,梦只是梦已,梦境也是会骗人的。」 李修远却摇了摇头:「这麽说不太准确,梦不会骗人,只会照映自己,要说骗也只是骗做梦者本人。」 何考:「那麽至少有些信息是可以确定的,或者说是有价值的。」 李修远:「哦,说说看。」 据何考判断,首先汪玉衡是栖原大学的毕业生,与何考是校友,而且是去年七月毕业的。 宗法堂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比较简单,汪玉衡也不是重点关注对象,材料上并没有他的毕业院校信息,但在梦境中却补全了。 其次,那位疑似名叫罗明芝的大学辅导员,这个人应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是她让汪玉衡住到芝麻公寓的———. 何考最后总结道:「比较确定的信息,应该就是这两点。」 李修远似笑非笑地追问道:「那麽这两人之间,有没有奸情?」 何考:「那就说不定了,可能发生过关系,也可能根本没有。春梦是怎麽回事,您老人家还不明白吗? 我只能判断,他对她应该有那方面的想法,或者动过心思,但不等于现实中真的发生过这种事.. 李修远:「你倒是挺有经验嘛!那麽再分析分析,这小伙子是什麽情况?」 何考:「梦中仅仅是两个片段场景而已,且真假难辨,实在无法判断更多。」 李修远笑道:「你可以试着讲个故事,要求是一念之间自然想到的故事,尽量将它回忆并描述出来。」 273、秋色一叶灵犀念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既然李长老如此要求,何考就“描述”了一个故事—— 汪玉衡十八岁上大学,那是2020年,时间很不巧恰好赶上了疫情,所以经常在家上网课,硬生生将全日制读成了半函授。 学校里的很多事情,也都是辅导员在班级群里沟通,所以他与很多同学都不太熟,反而对辅导员罗明芝印象格外深,线下见面的次数也比较多。 罗明芝,疑似就叫这个名字吧,当时应该是二十五岁,刚刚硕士毕业,读书期间就是优秀学生干部,留校当了辅导员,继续在职读博士。 她人长得不错也很会打扮,在汪玉衡眼中充满了青春且成熟的知性之美,总之有着形容不出的独特魅力,因此他就有了知慕少艾之心。 汪玉衡没有读研,毕业后回家乡找了份工作,但是大环境不太好,事业发展的不是很顺利,心情有些郁闷。 有些事情他也不知该与谁诉说,偶尔在线上与曾经的辅导员交流。 他与罗明芝还有联系,逢年过节总会发个消息送上祝福。去年年末的时候,他提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想辞职去栖原发展,哪怕是边工作边准备考研也好。 汪玉衡原本只想找个人倾诉,顺便打听情况,却没料到罗明芝对此表示了支持与和鼓励,并愿意提供帮助。于是他就辞职收拾行李来到了栖原,见到了罗明芝。 罗明芝居然给他找了个住处,让他先安顿下来,还很关心地经常来看望他……这就是汪玉衡的经历。 至于罗明芝还有另一段故事,她与何考也是校友,比何考高三届,但何考并不认识她,毕竟学校里那么多人,他们也不是一个院系的。 对罗明芝而言,汪玉衡就是送上门来的。她当时正在找合适的人安排进芝麻公寓呢,主要是为了混淆视听、干扰宗法堂调查精力以及方向。 罗明芝为什么会这样做,或者说她是在为谁办事? 她要么是属于术门外部的敌对势力,要么是属于术门内部的败类势力,而且很可能是两年前被这些势力发展为成员的。 两年前有隐蛾重现江湖的消息传出,据说其踪迹就在栖原,钱固然等人便是闻风而来,然后又有大批术士涌入。 不少人都盯上了何考,肯定也会去栖原大学调查他的过往经历。罗明芝应该就是在那时进入了那些势力的视线,被其发展为成员。 他们为什么会选中罗明芝呢?有可能是其天资不错,又或者因为其何考母校教师的身份,很合适当成随手布下的暗子。 罗明芝未必就是什么坏人,她可能是被江湖手段蒙蔽了,也可能是受到了秘法玄奇的吸引……想当初蒙芽就是这么被人利用的。 这个暗子很隐蔽啊,就算能查出汪玉衡入住芝麻公寓是她的安排,但表面上也找不出任何问题。谁还不能到栖原来找工作,谁还不能助人为乐,难道芝麻公寓不能住吗? 故事也就这么简单,三言两语便讲完了。 李修远呵呵一笑:“我要你讲个故事,只是要你描述见证那个梦境之后,见知中自然的演绎,而不是在瞎编什么小作文!” 梦中只有几句对话、两个场景而已,何考讲的故事内容可复杂多了,很多都是臆测甚至是编造。 何考也笑道:“我也没瞎编啊,都是有理有据的分析。” 李修远却摇头道:“一念之间的自然演绎,与胡编乱凑的猜想是两回事,有多少就是多少,不必没有料却硬要往里添。” 李长老忽然聊起这个话题多少有些奇怪,何考若有所思地追问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李修远:“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但这就是灵犀术入门的讲究。我也没兼修灵犀术,只是跟江老鬼打的交道比较多,他的那些门道,我多少还是有了解的。” 何考一摊双手:“我也没兼修啊,暂时实在没那个精力。” 李修远:“但你可能会跟修炼灵犀术的人打交道,不仅是术门内部的,更可能是术门外部的,得对他们的手段足够了解。 兴神术修炼到四阶,所领悟的神通曰‘见色描形’。而灵犀术修炼到四阶,所领悟的神通曰‘一叶知秋’,其玄妙就在于此。 我解释再多也没用,需要你自己去分别……你方才讲的那个故事,究竟有哪些是一念之间的见知演绎?” 何考赶紧解释道:“有些内容不是,确实是我连蒙带猜硬凑的。” 李修远点头道:“你能分得清就好,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既然这条线索是你查出来的,那么就由你负责继续查清楚,栖原大学有没有罗明芝这个人、此人又是什么情况? 梦境不能当成现实,让你去调查的目的,就是印证你方才的判断与事实有几分相符,更重要的是——哪些内容相符? 这其实也是灵犀门试炼弟子的招数,他们当然不是用托梦,而是借其他各种事情。我恰好借这个机会让你去尝试一下,也好清楚怎么跟这种人打交道。 这个任务没有时限,你也不必着急,抽空去调查就好。 无论有没有查出来什么,都要注意保全好自己……此人就这样吧,我们去查下一个。” 下一个目标,就是何考上次和老钱一起遇到的那对夫妻,男的叫李工丞,女的叫赵晴芳,他们是带着孩子来上艺术培训班的。 那孩子的姥爷,就是丹鼎门的二阶山客赵淮恩,但这夫妻俩都未修炼入门,只是知缘客而已。 两人又到了一号楼,梅谷雨居然还没有下班,钱固然也不在。 最近因为数字生命项目,很多筹备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相关团队经常加班到深夜,钱总和小梅同学都辛苦了。 趁此功夫,李长者又询问了一番何考的感受,并以神念再次叮嘱。 前几天在龙鳞坡上,李长老就分析过托舍的种种注意事项。方才何考做了一番全新的入梦尝试,又发现并总结了不少问题。 托舍的对象与施法者之间,在生理上与心理上越接近,感受就越清晰,理论上过程也就越安全可控。 所以托舍的最佳对象是人。 托舍于人看似最安全,甚至能出入对方的梦境,方才何考的尝试已证明了这一点。但正因为如此,潜在的风险也往往最容易被忽略。 李长老早就提醒过何考,不能长时间、沉浸式托舍某个人,更不能反复多次地托舍同一个人。元神如镜,也是会受到污染的。 昨天上午何考曾托舍于韦弟高,持续的时间有点长,已经有了这方面的体会。 他方才托舍于汪玉衡的时间很短,因为梦境的特殊性,甚至只有两、三秒钟,可是仍然受到了一丝影响。 描述梦境、讲故事的时候,念及那位辅导员罗明芝,他竟莫名有些春心荡漾、蠢蠢欲动,但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在梦里甚至连她的样子都没看清。 难道是因为刚做了春梦的缘故吗?汪玉衡的春梦,就相当于他的春梦……仅仅几秒钟,影响就这么明显吗?看来梦境确实比现实更特殊,对元神的沾染程度也更深。 还好何考能及时察觉到这一点。 最怕的情况,就是元神在无意间受到了污染却不自知。 所以李长老又告诫何考,托舍这种事情,若无十分必要绝不可轻易为之,尤其是入梦,则是尽量不要尝试。 没有李长老的协助,何考自己也能进入他人的梦境吗?当然可以,在别人做梦时直接托舍即可,只是在李长老的神通配合下,可将入梦变为托梦。 今天是特殊情况,何考是配合李长老来做入梦调查。但李长老也让何考暂时缓一缓,静心凝神消除沾染,然后再去调查下一位。 今天不论查到了什么,也只尝试这两次,绝不能再入梦更多人了。 李长老还特意提醒道:“你如今已有四阶修为,江长老当年给你的那枚挂坠,可以主动激发其妙用了,正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何考最近这一年多佩戴的挂坠,都是武岩骏的小师妹叶语暄加工的赝品,而这件赝品恰恰就是真正的隐蛾之物,任谁都看不出端倪。 至于他原先的那枚法宝挂坠,一直让高雪娥贴身佩戴,以辅助其修炼。 今天高雪娥突破了二阶修为,何考终于松了一口气,给她换了一枚坠饰,应该更适合她的气质,也更适合现阶段的修炼。 那是一条项链上挂着一枚细银枝缠绕的雪光寒。 至于那枚法器兽爪,被何考自己又戴上了。他现在的挂坠上穿了两枚看似一样的兽爪,李长老当然也注意到了。 那一家三口与钱固然住在同一层楼,所以李修远与何考先摸进了钱固然的公寓。何考稍事定坐,并以御器之法激发兽爪挂坠的安神妙用,对祛除元神沾染果然非常有效。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何考睁开眼睛问道:“难道江长老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算到我今天需要这样一件法宝?” 李修远苦笑道:“说江老鬼当初能算到二十多年后的今日场景,我绝对是不信的!但他能料到这样的法器对你有很大用处,这完全正常。” 两人又悄然潜入那一家三口租的公寓,这是两室一厅的户型,孩子住小卧室,夫妻两口子睡在大卧室。 何考取出兽爪挂坠,在两扇门前分别比划了几下,看动作像在空气中写字,实则是在施法安神,能让那一家三口睡得更香,不至于突然醒来。 兽爪的安神妙用,不仅是佩戴在身上的被动效果,有四阶修为掌握了御器之法,他也可以主动对人施展。 来到卧室中看见床上睡着的两口子,何考以眼神示意李长老——选哪个? 李长老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丈夫李工丞。 何考又以眼神询问——为什么? 李长老以神念答道:“你又不是女人,还是尽量选择与身心更契合的对象,否则感受会很别扭,对元神的沾染也更严重。” 接下来故技重施,李长老施法暗中引导李工丞,待其开始做梦时,何考立刻托舍…… 梦境展开得很突兀,何考“发现”自己正坐在桌边与另一个人喝酒,左手还夹着一支烟。对面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屋里并没有其他人。 ** 274、见影描形画人烟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男子正说道:“李哥,机不可失啊!你赶紧带着孩子去栖原,就住芝麻公寓,最好就是一号楼的第九层。” 李工丞:“海秀老弟,消息确切吗?” 梦中这人何考居然“认识”,因为他就是丹鼎门的弟子,三阶阴阳家刘海秀。刘海秀的师父赵淮恩,就是李工丞的岳父,所以两人的关系比较近。 刘海秀答道:“消息当然准,这可是倖瑞执事私下单独告诉我的。她还说宗法堂为此已下了封口令,就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扰梅长老的修行。” 李工丞:“那我们两口子带着孩子去,岂不是犯了宗法堂的忌讳?” 刘海秀端着酒杯摇头道:“不不不,你们又不认识梅长老,梅长老更不认识你们。你们完全可以找个正常理由,顺理成章地去栖原。 你家孩子不是想读艺术专业吗,来年就高考了,不得报个艺考培训班啊?小地方能有什么好班,要去就去栖原那种大城市,就在芝麻公寓附近找。 到了地方就装做不认识梅长老,反正本来也不认识,当邻居处着呗……” 说到这里他滋溜了一杯酒,放下杯子又接着道:“我还特意问了倖瑞执事,梅长老跑到栖原去干嘛,难道是有了隐蛾的下落,她要去找隐蛾接头? 倖瑞执事说她也不知详情,这是梅掌门自己的决定,跟谁都没商量。但是据她猜测,掌门应该是为了入世游历。 入世游历嘛,懂的都懂,都有结缘一说。要么是结交道侣,要么是发掘传人,另外就是随遇各种缘法,若只在洞天中修炼,则不可能有这些经历。 梅长老的缘法,也是你们的缘法呀!别的不说,只要以邻居的身份先把关系处到位了,将来也是受用无穷……” 说了这一大段,刘海秀终于停下来吃了口菜。李工丞掐了烟,赶紧又给他斟满一杯酒:“多谢老弟,有这好事还能想着我!” 刘海秀:“倖瑞执事,我,还有你们一家,咱都是一条枝上的,又不是什么外人……将来小亮那孩子有了出息,我也能跟着沾光啊。” 李工丞:“那您看,这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刘海秀:“保密,绝对要保密!你与嫂子千万要统一好口径,哪怕连孩子都不要告诉,也别告诉我师父。 将来无论有任何人问起,哪怕是倖瑞执事或者我本人当面来问,你们都要一口咬定,就是陪孩子去栖原上补习班。 你根本就不认识梅长老,只是恰好和梅长老做了邻居,这便是缘法。 就算将来有人来问我,我也不会承认今天说过这些话,更不可能承认是倖瑞执事透露的。” 李工丞连连点头:“明白,明白,这道理我还能不懂嘛……” 与方才的梦境不同,这个梦境竟是如此清晰,何考甚至能闻到酒菜的气味、看见刘海秀的表情细节。 看来这是李工丞印象非常深刻的一段记忆,而李长老的施法引导非常成功,令这个场景又在梦境中重现。 何考的意识回归后,时间也就刚过去三、五秒钟,他竟感觉有几分醉意,赶紧施法祛除酒力。 结果却因为酒劲上头,他的法术用错了,这并不是身体真的喝了酒,而是元神中仿佛有酒意的侵染……旋即又手握兽爪二次施法,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何考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因为入梦查探的结果不仅牵涉到术门弟子,而且又扯上了丹鼎门执事倖瑞。 章金圭曾被术门敌对势力拉进一个聊天群,有个群成员的网名叫“AI清风”,而据李修远老所知,倖瑞十多年前也曾用过同样的网名。 这不算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有了线索就得调查。李长老的选择,当然是更愿意相信术门执事,所以找到倖瑞当面询问了此事。 那天晚上,何考按李长老的交待,以阴神出游的状态飘在仙壶村的上空,观察那一带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结果竟误打误撞托舍于一株天宫帘。 倖瑞当然否认自己与此事有任何关系,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聊天群,连听都没听说过……李长老也不可能因此怎样。 但是今天在梦境中查到的线索,直接指向了倖瑞故意违反宗法堂的封口令。虽然梦不可能当证据,但李长老也不可能不追查清楚。 李修远听完何考的转述,也脸色阴沉道:“上次我还当面询问过倖瑞,她有没有违反宗法堂的封口令? 她只承认,有可能无意间泄露了梅掌门的行踪线索,却坚决不承认曾有意泄密。若真是倖瑞执事有问题,可就不是小问题! 我要立刻彻查此事,先秘密拿下刘海秀问讯,尽量不惊动任何人……所以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李长老今晚刚到栖原,明晚就要走,但他离开之前还要做一番布置,比如公开露个面,让人误以为他仍在栖原坐镇。 何考要配合李长老保守秘密,假如栖原这边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通知李长老,若事态紧急甚至可以将他“接”过来。 若是何考一时联系不上李长老,那就联系芝麻公寓大门口的面馆老板梅闻化。 梅闻化是兴神门的五阶夺情人,但他却并未担任执事,也从未在宗门中任职,一直以来就是隐居修炼十分低调,别说其他宗门弟子,就是本门弟子认识的人也很少。 所以李长老这次才会特意将梅闻化调派到栖原,除了钱固然等少数几人,其他人并不知其身份,不少人甚至将其误认为梅长老。 当李长老不在的时候,梅闻化就是术门在栖原的主事人,宗法堂派来调查人员也由其指挥。何考看到的那些资料,就是梅闻化这段时间带人搜集整理的。 李长老走后,宗法堂留在栖原的“第一高手”,便只是五阶术士梅闻化。 何考忍不住追问道:“宗法堂的其他几位长老呢,怎么只有您一个人跑来跑去?” 李修远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却发来一道神念。 宗法堂有七位长老,也就是七大术门的掌门。二长老宗正坐镇凤尾乡处理日常事务,他不可能轻易离开,一旦有什么动作,都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康如林与野凤凰这两位长老,当初曾负责处理惠明石家的事情。此事还有后续牵连,如今也由这二位长老负责,他们已秘密去了海外。 石家有一支族人连带资产都转移到了海外,法布尔所在的那个逍遥客联盟,其基地应该也在海外。 他们既然能针对术门搞事,没道理来而不往,所以两位长老也追查到海外了。这么做其实很危险,既不能带太多人,又是在人家的势力范围。 至于江长老,灵犀门的人本就不多,他老人家正在惊花洞天为闭关的卫洛护法,眼下也不方便脱身。 那么宗法堂还能自由行动的长老,暂时就剩李修远与谷椿了。 谷椿从来都是长老中应对突发状况的机动力量,他行游天下监察术门弟子行止,不会长期只待在一个地方,谁也不知其确切行踪。 这段时间宗法堂的调查人员也没闲着,从去年年末到现在,其实已经查出不少线索。其中有些线索可能关系重大,谷长老也在忙这些事呢,不可能就在栖原待着。 术门还有没有别的宗师级高手?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是有的,比如丹鼎门的前任掌门、太上长老齐南声,还有邹添锦的师父、入微门的太上长老郭遣怀。 这些人都相当于离、退休老干部,要么颐养天年要么潜心修炼,对其他的很多事情已不再操心。 术门可能尚有一些修为更高的前辈仍在世,却不知在何处隐修,就连宗法堂都不掌握确切消息。除非术门到了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否则这些人都是不会露面的。 还有些话,李长老的意思则表达得比较婉转—— 梅谷雨到栖原来“上班”,说到底只是她的私人行为,与其个人的修行有关,却与宗门事务无关。 宗法堂对知情者下了封口令,令其修行尽量不受打扰,也是为了保护其安全……这么做其实就足够了。 梅谷雨本人并没有要求宗法堂提供额外的保护,更不该提出这种要求。 江道祯曾在浦港镇隐居修行了二十多年,谷椿与李修远的暗中保护,其实是私人行为,并非什么宗门事务。 江道祯没闹出动静,主要原因是他藏得很好,除了李修远和谷椿也没别人知道,不需要宗法堂下什么封口令。 可是梅谷雨跑出来上班,偏偏来的还是栖原,而且就入职了何考所在的公司,这就太容易暴露行迹了。 李长老派了一个调查团队进驻栖原,名义上并不是为了梅谷雨的私事,而是因为有人违反了宗法堂的封口令。 对此展开的调查,才是正经的宗门事务。 随着需要调查的线索越来越多,宗法堂的人手也越来越紧张,他们也不可能都蹲在栖原给梅谷雨当保镖。 梅谷雨的私人决定,她自己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当然了,从私人角度,李长老也绝不希望梅谷雨出什么状况,这次他要离开栖原,也会尽量做好安排。 交待完毕之后,李修远摆手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何考:“那您老呢?” 李修远:“我等梅谷雨,要找她聊一聊。丹鼎门内部的一些事情,怎么处置还需要与她这位掌门商量。 她已经下班往回走了,你现在下楼,在小区门口恰好能碰上,还可以打声招呼。” 听这话,何考就知道他们要谈的事与倖瑞有关。梅谷雨不在,丹鼎门日常事务由三名执事分工负责,但现在要处置的就是倖瑞执事,所以需要掌门拿主意。 何考闻言特意走下了楼,果然在小区大门外迎面遇到了梅谷雨。 梅谷雨看见何考微感意外,点头打招呼道:“这么晚了还出门,是要去宵夜吗,我请你吃烧烤啊?” 这对她来说已经显得很热情了,甚至脸上还带了淡淡的笑意。 何考赶紧道:“改天我请你吧,有领导还找你有事呢,就在楼上等着。” “领导?”梅谷雨有些纳闷,抬头望了望眼前的一号楼,随即又点头道:“那好吧,改天的!” 第二天,老艺术家李修远又现身栖原街头,还是带着一位小迷妹搞写生,这次他身边的小迷妹又换了个人,但仍然长得挺标致。 他将写生的地点就放在了芝麻小区的门口,当天画了好几张画,有那五栋高层公寓楼的剪影、小区的大门以及门外的行道树,还有热闹的面馆速写。 李工丞与赵晴芳夫妇,给儿子小亮报的艺考培训班,上课时间分别是下午和晚上。小亮每天下午都要回家吃晚饭并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去上课。 小亮和母亲下午回来时,恰好碰见了李修远在写生。小亮特意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却越看越入神,就连母亲催促他快点回家都没听见。 李修远收了笔,扭头笑道:“孩子,你也懂画画吗?” 小亮答道:“会一点,我就是到栖原来上艺考班的。” 李修远:“既然这么好学,不如有时间也抽空跟我学一学?” 小亮正要说话,却被母亲一把拉走道:“快点回家吃饭了,要不晚上该迟到了。” 小亮进了电梯还在嘀咕:“妈,我还挺想跟那个人学的,刚才看他画画,笔落在纸上莫名其妙就好有感觉……” 赵晴芳:“想学也得去正经地方、找正经老师,我们是培养你将来当艺术家的,而不是什么街头艺人。” 小亮:“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艺术家呢?” 赵晴芳:“我看他就不像个好人,那身打扮就不像,旁边那丫头更不像好人家的姑娘!” 小亮:“这你咋能看出来?” 赵晴芳:“你是没社会经验,将来就能明白了,妈妈还能骗你咋地?” 小区门外的李修远微微叹了口气,神情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 ** 275、何谓身心得自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李长老在芝麻公寓门口搞了一天街头写生,很多人都知道他老人家又来到了栖原,却不知他当晚便悄然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仿佛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但何考总是隐隐感到不安。 他向往术法的玄奇,修行有成便拥有了寻常人所不具备的种种能力,这是生命层次与存在状态的跃迁。 绝大多数人追求这些的目的,无非也是更加舒适与自由的人生。 可是生命层次与存在状态的跃迁,却是极难完成的,太多的人就算有再多的钱、再高的地位,也不可能真正做到。 由此便可知修为的可贵,修士能享受更自在的人生,且这种逍遥不必建立在他人的付出基础上,而是源自于内在的身心境界层层解放。 假如可以的话,何考只想去享受生命的自在逍遥,相信很多修炼有成的高人都有这种想法吧。 可是偏偏还有很多人,明明已有修为在身,不去好好享受这样的生命状态,反而处心积虑挑起种种事端……也许是他们想要的不同吧。 何考告诉了李长老,那位韦总可能受了兴神术影响的事情。 据李长老分析,假如真有人暗中施展了兴神术,还能不被发现,而且梅谷雨也不能确定,那么施法时间一定是在韦第高进入众人视线之前。 提前施法而非当场施法,术法效果还能持续发挥作用,此人的修为至少是一名五阶夺情人,甚至是一名六阶幻师。 这正是何考所担心的,如今李修远已不在栖原,假如真有意外,谁还能对付一名六阶幻师呢? 但这也不是何考能操心的,他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术门那边很快就有最新消息传出,倖瑞居士不再担任丹鼎门执事,由另一名五阶采药人耿言新继任执事。 按照传统,只有五阶修士才可以担任术门执事,因为他们平时还要协助掌门掌管术门洞天,这至少也需要五阶修为。 丹鼎门不像灵犀门那样仅能凑齐三名五阶术士,就算倖瑞卸任还能有好几名候补人选。 耿言新属于前任掌门齐南声的派系势力,按其修为与资历,三年前就应该成为执事了,他本人也愿意参与宗门事务,可是卸任的前掌门齐南声并未推荐他。 不久前丹鼎门的另一位执事万钟乐曾受罚,被封禁修为一年,在此期间也是由耿言新暂代执事。如今倖瑞离任,耿言新正式成为执事也是顺理成章。 术门公开的说法,倖瑞是为了闭关潜心修炼才辞去了执事,但何考却知道真实原因——她正在接受宗法堂的调查。 只有在宗门有司职的高阶术士,才知道此事的内情,但在真相尚未查明之前,谁也不好乱说话。 何考从李修远那里的得到反馈消息,他老人家并没有抓住刘海秀,这名术门弟子失踪了,而且消失得很彻底。 连李长老都追查不到刘海秀的下落,说明他很可能已经被人干掉了。倖瑞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这对她看似有利又很不利。 刘海秀向李工丞夫妇透露了梅谷雨的行踪,并自称是倖瑞执事告诉他的,假如他死了,那便没有了证据。 倖瑞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说那只是刘海秀的信口开河。宗法堂最终也不能将她怎么样,顶多就是在她洗清嫌疑之前,令其不得再参与术门事务。 可是换一个角度,假如她仅仅只是违反了宗法堂的封口令,就算被查实,处罚也不会太严重,可能也只是不再担任执事、受公开训示并封禁一段时间。 可是她若违反封口令在先,又为了掩盖此事杀人灭口、残害同门性命,假如被查实的话,恐怕活不了。 倖瑞可能就是在赌一个死无对证,而宗法堂无凭无据,也不能真的将她怎样。而她这么做,也可能是为了避免被牵扯出更严重的问题。 当然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件事根本不是倖瑞干的,那么对她而言便完全是无妄之灾,也可能永远都洗不清嫌疑…… 何考也搞不清楚这些人究竟在折腾什么,但他们既然是针对梅谷雨来的,那么肯定还会有下一步的试探动作。 对付梅谷雨这种高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虽有消息说她为了突破七阶修为如今正在历劫,失去了一身神通法力……但万一传闻有误呢? 所以需要用各种手段反复试探,直到能够确认为止,而且露头的都是普通人。就何考亲眼所见,这样的试探已经有两拨。 第一拨试探就是下班路上的那三个混混,被梅谷雨折了根树枝就全部撂倒了,但也由此暴露出一些信息。 梅谷雨虽然身手不凡,但并未动用神通术法,也许是对付三个混混用不着。但若换成平常情况,那几个混混根本就不可能走到她面前调戏。 第二拨试探就是那个韦第高韦总,他是纯恶心人的。梅谷雨不是要当一名普通的职场员工吗,那么就看她怎么应对这种职场麻烦? 假如梅谷雨有神通修为在身,韦第高可能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但梅谷雨只是拒绝了韦第高的要求,并令其恼羞成怒,实际上还是钱固然与何考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 何考感觉还会有第三拨试探的,而且就是针对梅谷雨本人的直接试探。 他这几天难得安宁,那就好好修炼吧,四阶修为已达知常之境,短时间内很难突破五阶,正需要总结已掌握的术法手段。 他前段时间将感通术已修至圆满,如今又开始重新钻研隐蛾门的鉴毒术。这门术法是感通术的一个重要分支,曾经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主干圆满之后再修分支,精妙又有不同。 鉴毒术的原理总结起来也简单,就是判定什么东西有害,会造成哪些不良影响? 感通术圆满之后,继续修炼鉴毒术,不仅能用于自身的判定,也能用于判断他人,甚至可用于判定禽兽草木。 比如巧克力,人吃了没事,狗吃了却可能中毒。 这种判定的过程,仿佛就是能感觉到一样,甚至能在元神中模拟。 他这段时间又“投喂”了那株天宫帘好几枚启灵丹,只要控制好节奏,有没有用暂时不清楚,但至少是无害的。 至于冰河下的那枚珠母蚌,何考又投喂了一枚启灵丹之后便没有再喂了,因为他能感觉到,在其休眠状态中,已无法运化吸收更多的灵效,再投喂可能有害。 入微门的鉴物术、丹鼎门的鉴药术,都是基础应用术法,何考皆有兼修,因为它们的玄理一脉相承。他在这方面似乎特别有天赋,已达到“鉴灵”之境。 实践证明,这些最基础的应用术法,假如修炼纯属并能触类旁通,也是相当有用的,何考就因此识破了有人对梅谷雨的第三拨试探。 那是一天中午,大家都去自助餐厅用午餐,梅谷雨到餐厅的时候,厨师正好新上来一盆菜。 自助餐厅菜都是放在一个不锈钢大方盘里,居然是纯素的百合焖豌豆。梅谷雨并不忌荤腥,但她的口味还是偏素的,这道菜恰好是她爱吃的。 她端着餐盘走过去,那盘菜恰好放上来,很自然地拿起勺子就去盛,却被何考侧身挡住了。 公共场合何考也不好做别的,只有装作搭讪的样子以神识拢音道:“这菜有问题,吃了会过敏……” 梅谷雨惊讶道:“什么症状?” 何考:“脸上身上会起红疹,感觉很痒,假如挠破了还可能会感染,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别的,第二天就消了。” 梅谷雨并不介意道:“那我就吃吧。” 何考却摇头道:“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别人也会跟着倒霉,而且餐厅出了这种事,恐怕还会有人砸了饭碗……” 梅谷雨:“那就别让别人吃。” 何考:“我既然都发现了,你也就不能再吃了。否则我怎么可能只阻止别人,却不阻止你,那不明摆着是你故意吃的吗?” 两人站在餐台前,像是在说悄悄话的样子,恰好把那盆菜给挡住了,同事们经过时都绕过他俩去打别的菜。 这时就听哐当一声响,何考和梅谷雨都往旁边跳开了。只见那个不锈钢盆突然从餐台上滑了下来,倒扣于地又弹起,里面所有的菜都泼洒到地上。 有工作人员赶紧来清理现场,照说这种不锈钢盆是卡在餐台上的,不可能滑出来,可能是刚才没放好吧。 方才的交谈很简短,他们也不能总站在餐台前说悄悄话,何考当机立断就把菜盆给掀了,有些情况还没来得及仔细介绍。 试探者的手段非常隐蔽且巧妙,并没有往菜里加任何东西,而是百合和豌豆都有问题,应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吃了会过敏。 假如是前段时间的何考,以他的鉴毒术恐也难以察觉,因为过敏实在很难判断。 比如花生,有人吃了甚至会危及生命,而大部分人吃了完全没事,有人在米国会过敏,到东国来却没事……谁也不能说花生有毒,这与体质、生活环境、烹饪方式都有关系。 这两种食材被人做了手脚,会令绝大多数普通人过敏。而掌握了内视的术士,只要运转神气即可驱除症状,相当于完全无害。 假如梅谷雨失去了神通法力,就算还能够内视,却无法运转神气,同样会出现过敏症状。有人首先想看她会不会吃,其次想看她吃了有没有事。 何考却及时发现了,暗中阻止了一起集体食物中毒事件。 梅谷雨了解情况后,居然决定就这么吃下去,可能是想让试探者看到某个结果吧,可是何考却不能让她那么做。 除了不想让其他同事跟着一起过敏,他还说了一个很特别的理由,别让管理餐厅的无辜工作人员丢了饭碗。 这里的工作待遇不错,关键是稳定,而现在的工作并不好找。假如公司里出了大规模食物过敏事件,肯定是要有人背锅的。 这对普通人来说,说不定就是个重大打击。 好在梅谷雨听从了何考的意见,坐下吃饭的时候还对他说了一句:“你是对的!” ** PS:万分感谢大家的祝福! 276、斜风乱雨不多言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钱固然中午没有在餐厅吃饭,下午听说此事之后对何考表示,这件事交给他去追查。其实第一嫌疑人很好锁定,就是餐厅的那位主厨,姓王。 餐厅有厨师和帮厨,通常厨师负责做菜,将菜端到外面是帮厨的事,但是忙起来的时候分工也不是那么严格,谁都可以顺便搭把手。 就是那位主厨做完菜之后,亲手将菜端上来的,恰好在梅谷雨经过餐台的时候。百合豌豆这道菜很少见,总之搭配有点怪,却是梅谷雨爱吃的。 公司内部的餐厅不是外面的饭店,只是后勤管理的一个小部门,所谓的主厨权力有限,只是几位厨师中负责制定每日菜单的那一位。 甚至制定什么样的菜单,主厨都不见得能完全做主,因为采购权掌握在后勤管理人员手中,那才是有油水的岗位。 至于买什么食材,主厨只有建议权,然后根据买回来的食材决定做什么菜式。有人花重金买通了主厨,暗中将两样食材混进来,并让他确保能将这道菜放在梅谷雨的眼前。 既然有这个手段,为什么不直接暗中替换食材,还要买通内应呢?可能是那样话未必可控,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试探梅谷雨。 有人自称是梅谷雨的追求者,花重金买通主厨做这件事,据说只是为了让梅谷雨吃到喜欢的口味…… 这是霸总短剧里才可能出现的情节,王主厨居然信了,可能是小视频刷多了吧,更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收得好处太多。 主厨检查了百合与豌豆,表面上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就按照要求做了。 在他看来,就算有问题也不怕,因为菜又不是他买的,他只是负责做菜的而已,真出了什么事也查不到他头上,应该是采购人员背锅。 可钱固然不是来破案的,就是为了查出真相,审明情况后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处置也很果断,那位王主厨第二天下班回家后就突发急病,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路上人就没了……至于其病症,与当初的顾云腾是一样的。 顾云腾当初就是何考干掉的,下了一种很特别的毒,老钱特意问何考要了同样的药。 这令何考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平日谨小慎微的老钱,这次的反应竟这么强烈,这么干脆地就把人给除掉了……由此也能看出修士的行事逻辑。 仅仅是使用了可能有问题的食材,且并未造成任何后果,就算报了警估计都不会立案,单位能做的处罚也就是开除此人。 但是换一个角度看,有人暗中提供了来历不明的食材,要王主厨做成菜端上去,他就真敢干!假如这是投毒,得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老王已经等于是故意投毒了,只是毒性没那么强烈,而且也没人吃那道菜。钱固然不仅没有留下这个厨师,甚至连这个人都没留。 送走老王的当天晚间,钱固然也有些长吁短叹,公司餐厅居然出了这么一位主厨,他这大领导也是脸上无光。 此事的内情外人不知,但何考却是清楚的,而此刻何考就坐在他的对面,他们说话的地点是何考在观流小区的那套房子。 何考:“是什么人买通了老王,你查出来了吗?” 钱固然:“只有一些线索,但没有找到人。老王就是他们找出来送死的,知道我一定能查出来,所以也不可能让我能顺利找到他们。” 然后又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老王能做出这种事,好险呐……” 何考:“老王究竟收了多少好处?” 钱固然:“也就够他在老家县城买套房的,我仔细问清楚了,对方刚并没有逼迫他,就是单纯的收买,他这是利欲熏心不知死活啊! 世上就是这种人,既蠢且坏,平时看不出来,可是一旦有了空子,都不知道他们能捅出多大的篓子!” 何考:“假如对方有一名五阶夺情人或者六阶幻师出手,完全可以利用老王这种又蠢又坏、利欲熏心的人……” 他又讲了自己的猜测,怀疑韦第高的出格举止是受了兴神术的影响,但也仅仅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老钱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当然不希望这个猜测是真的,但又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 何考接着道:“就别说幻师了,就算是一名高阶术士,也有办法在餐厅的饭菜里动手脚,用不着收买什么老王。 假设他们真要这么干的话,可能结果就不仅是轻微过敏了,而我也不可能总在餐厅里盯着,恐怕是防不胜防啊。” 钱固然又是一惊,站起身道:“怎么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他们的目的只是想试探梅长老,怎么能对那么多无辜、无关的人下毒? 他们是术士,不是疯子!” 许是发现自己有点失态了,老钱又坐下道,“这种事不太可能,无论是谁干了,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宗法堂一定会追杀到天涯海角。” 何考:“可是他们这次就已经干了。” 钱固然分析道:“还是不太一样的,他们只是用了有问题的食材试探,效果也是轻微的过敏,第二天便没事了……就算没有被你阻止,也闹不出太大的动静。 适合这么做的食材很不好找,动手脚也很不容易,就算送去检验也查不出问题,也就是你才能发现……我也是问了老王才敢确信。 假如是直接下毒的话,梅长老岂能发现不了,对方也达不到试探的目的。而且他们也不是亲自下手,而是收买了老王这个普通人,就是不想被查出来。 其实就算我查不出来,有人也能查出来。那道有问题的菜,我已经悄悄收集样本,私下送到灵犀门去了,肯定会有更多线索的!” 何考:“你是什么时候、在哪儿收集的样本?” 钱固然:“就是昨天下午,刚收到你的消息我就做了,悄悄去翻垃圾呗……其实这事应该你去干,你跟卫执事熟。” 没想到堂堂钱总裁,居然还会干出偷偷捡垃圾的事。 何考:“我方才假设的那样情况,尽管发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我说出来了,你是不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钱固然摸着胸口道:“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假如公司里有大批员工突然出现过敏症状,对我那也不是小事,幸亏这次有你。” 何考又追问道:“假如真出了事,你会不会认为这是梅谷雨带来的麻烦?如果她还继续待在公司里,你是不是寝食难安,心中会不会也有怨言?” 这句话竟然将钱固然给干沉默了,好半天都没有吱声。在何考面前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但有些话还真不好说出口。 这是一道真实的人性考验题,考验的不仅是老王,也有老钱。 假如真出了事,钱固然对梅谷雨会怎么想?其实已经有了不少麻烦,比如韦第高受了伤、王总厨送了命。 还有那么多受宗法堂调派的修士,为了有人违反封口令的事情,进行了那么繁琐的调查工作,年都没有过好。 假如不是梅谷雨一意孤行,非要跑到栖原来“体验”普通打工人的生活,这一切本可不必发生! 若说是当初考虑不周,没想到会这样,那么现在已经出了这些事,那么她还要固持己见、继续留在栖原,这不是存心给大家找麻烦吗? 这算什么,祸水吗?很多人就算不说出来,也难保心里不会这么想。 两人之所以不回芝麻公寓,而是跑到观流小区来碰面,就是要说的很多话涉及到梅谷雨,而且可能会很不好听。 钱固然还特意布置了那套能隔绝窥探的法阵。 过了好半天,钱固然才开口道:“假如有些事公开传出去,可能会对梅长老的风评很不利,就算你我不说,有人也会散布这种言论的。 假如将来梅长老出了什么意外,也会有人私下说她是咎由自取。” 何考:“是啊,她老老实实回洞天中修行不好吗,何必搞出这么多事来?不论麻烦是谁造成的,都会有人认为麻烦是她带来的,而她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钱固然:“你倒是挺能与梅长老共情的。” 何考:“其实我当初也有那种想法,后来才琢磨明白,这就是她的修行。假如仅仅只是来安安稳稳上个班,有什么状况就躲回宗门洞天里……修行哪有这么简单的? 如今这一切,可能就是她必须要面对的吧,否则这一关也不可能迈得过去。 说到共情,我还真有点感同身受,想当初就在这里,那么多人来找麻烦,其中你也有份,出的状况还少吗? 因为林化雷之死,林青霜前辈跑来问责,因为赵还真、余练虹的失踪,先后有万钟乐、余上征这两位术门执事来找麻烦。 请问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不就是本公司一个老老实实的打工人吗,只想安安稳稳上班、下班,就像今天的梅谷雨……” 这番话说得老钱也有点尴尬,咳嗽一声道:“还是你看得明白,这应该也是你我的修行。” 何考:“我也有看不明白的,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对付一个梅谷雨,就算能够得逞,对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尽管已经布置了法阵,老钱还是下意识地以神识拢音道:“我怀疑,仅仅是怀疑啊,梅长老可能是宗法堂抛出来的一个饵,而她也是自愿来做这个饵的。” 宗法堂可能是要钓大鱼,有多大我们可能都想不到。目前这些动静都是小打小闹,这要到了翻牌的时候,可能就是大事! 这话只出我之口、入你之耳,我可是连姚少兰都没告诉,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瞎担心,她别被捎进去就好,而我们两个好像已经很难置身事外了。” 何考:“你说这话——有依据吗?” 钱固然:“没依据,就是怀疑。” 何考:“那么你说的这个大动静,会在什么时候?” 钱固然似是很犹豫,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据我猜测,这一个半月应该还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假如真要出大事,应该等到一个半月之后。所以这段时间梅长老肯定不会离开的,她还会继续在我们公司上班,你也做好思想准备吧。” 何考:“一个半月?你说的这么准,还有零有整的,总不可能是无凭无据吧?” 钱固然连连摇头道:“真的就是我的个人猜测,至于为什么,无凭无据的,我也绝不能乱说。” 老钱说他不能乱说,应当有两层含义,其一是这个时间不是他乱说的,其二是他这么猜测的理由不能说出来。 何考又领教了老钱的嘴严,再怎么追问,老钱都不解释自己为何会这样猜。他能对何考说出自己的猜测,已经是相当够意思了。 ** 本章标题是“斜风乱雨不多言”,没想到还是得说几句,因为我看到章说中争论的比较激烈,主要针对钱固然杀王厨师这个情节。 有争议很正常,因为一个有生命的人物形象,就有自己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有复杂的层次。 作者的任务,只是在描写冲突,每个人物会做怎么做,是由人物决定的,有其当时处境以及目的。 他(她)可能做错了,可能做对了,很能不妥当,可能很过分。每个读者都可以对其做出分析评价,这也是文学作品意义和价值所在。 我们都可以讨论老钱与厨师的行为对错,然后分析他们各自为什么会那样做——这是正常情况。 就算人物有自己的解释,也未必有道理,我们可以去分析批判。 但你不能要求书中某个人物乃至每个人物的言行,都必须完全符合你的观念,这是荒谬的。 我也不是很喜欢老钱,但钱固然就是钱固然,不是你也不是我。 读《水浒》的时候,感觉李逵就是个变态杀人狂,但我不会要求他不是,更不会要求书中不能有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行为。 读《红楼》的时候,我也很不喜欢薛姨妈一家,但是评判的界限不能混淆。 如果将这样的批判,偷换到对作品的攻击,乃至对作者的人身攻击,这更加荒谬且不可接受。 有人可以不喜欢人物、不喜欢作品,但是请不要这样偷换概念带节奏! 277、鸡犬平常见天地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没想到老钱也有神棍的潜质,虽然他是望气门而非灵犀门的术士。 神棍说话往往总是说一半留一半,通常是说后面那一半留前面那一半,只说结论不说原因。因为结论往往是瞎蒙的,原因当然也就解释不清。 可是老钱说出了“一个半月”这个具体时间,本身就是重要的信息。何考可以自己去查与此有关的各种情报,还真的发现了痕迹,由此也猜到了老钱为何会那样猜。 至于何考猜的对不对,反正老钱也不愿意说,他也不敢确定。然而何考同样不敢说出来,确实是无凭无据啊,这种事真不能乱说! 何考暂时也不得不安下心来,他这位隐蛾如今也不是孤家寡人,本宗门还有不少事情呢——正处于重建隐蛾门的初级阶段。 东国传统的春节又称过年,年要究竟过到什么时候,各种说法不一。有人说就是大年三天,也有人说到破五迎财神,后来又有说法是要到初八。 至于时间最长的两种说法,一是要过到正月十五,二是说要等到二月二龙抬头这天才算过完年节。 何考小时候,每年春节奶奶都会做两条鱼,放很多盐特别咸,只放在那里却不让动筷子吃,一直要放到二月初二……以示年年有余。 何考说年后会去找叶良成与兰九畹,一直等到二月初二,才通知他们到废弃园区见面。那两人还要从加工厂赶过来,反而是何考到得比较早。 这里有叶良成雇的几名保安“看守”,何考并没有施展什么潜行术法,便轻松避过了保安,却被老六给发现了。 老六是一条狗,叶良成养的五条狗中最聪明的那条,尽管好久不见但也能认出何考,或者说能认出以冯梓龙身份出现的何考。 隐蛾纱这件法宝不仅能变幻形容,甚至连气息等很多生理特征都能模拟。 想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有两个,一是隐蛾术及相关应用术法的修为足够高,而是对模拟对象有足够深入的观察与了解。 骗过一个普通人不算本事,能骗过一条狗才算成功,何考今天忽然来了兴致想试一试。 他出现在老六面前时,变成了李修远的样子,应该说模拟得并不到位,那股老艺术家的气质还差了很多,身高和体态也不太像。 但这没关系,反正老六也不认识李长老。 老六看见他便吃了一惊,站定脚步又向左右张望,发现附近并没有别的人也没有别的狗,于是并未立刻扑过来,而是朝着他开始吠叫,小幅移动脚步做出要扑咬的样子。 落单的狗其实也怕人,所以首先选择吓唬对方试试。 何考成功了,他成功骗过了老六,同时也暗暗感慨,难怪李长老有个外号叫李花子。 他闪身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又从另一个方向换成冯梓龙的身份出现。老六还站在那里发愣呢,看见他很兴奋的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并用头蹭他。 何考摸了摸狗头,老六则向前跑了两步,然后回头叫了几声,又抬头望向前方。何考看懂它的意思了,是表示刚才这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然后又莫名消失了。 “聪明的狗!”何考赞了一声,将老六领到了僻静的地方,一时兴起,干脆也喂了它一枚启灵丹。 服药的过程不算很顺利,因为老六不太懂配合,而何考又不像李长老喂兔子那样能用兴神术引导,但好歹也算勉强搞定了。 启灵丹当然不是直接吃下去的,何考一手抚摸着狗的后颈安抚,另一手托着启灵丹。这枚丹药化为神识才能觉察到的七彩光雾,不断飘向狗的额头,直至完全消失。 老六起初有些不安,但渐渐安静了下来,眨着眼睛好像很舒服的样子,还特意扭过头来舔何考的手心,也就是刚才那枚启灵丹消失的位置。 何考感觉假如下次再喂启灵丹,可能会顺利很多,老六似乎已能明白这是对它有好处的事情。但这条狗能否开启灵智,目前还看不出迹象。 何考这次又从李长老那里弄来五瓶启灵丹,所以也不怕浪费这一枚,能否成功并无所谓。 打发走老六,何考来到中心大厦的楼顶,俯瞰着这片废弃园区,不知过了多久,心神竟莫名沉静下来,些许躁动的思绪被化散一空,就连神识恍然间都增长了一截。 因为隐峨术的特殊性,何考的神识明显比一般的四阶术士更强大,在此基础上忽然间又有这样的增长,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所谓的可遇不可求,居然就是这样的平常所见。 据说勘破五阶修为,须领悟形神与一方天地相合,何考此前并无头绪,今日这恍神间,竟撬动了一丝“见天地”的境界。 安抚何考神魂的并不是这片废弃园区,而是叶良成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叶良成修补了围墙,并用施工围挡封闭了园区的其他出入口,只留了一个大门。 他在园区内养了一群鸡,利用废弃建筑当鸡圈,是地地道道的散养溜达鸡,每天都出产农家土鸡蛋。 他还收集鸡粪沤肥,在园区预留的绿化带里开了几片菜园,种植了各种时令蔬菜。 以南花一带的气候,可以保证他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蔬菜现摘现吃。为了防止鸡啄菜,这几片菜园还用竹篱笆圈了起来。 除了新鲜蔬菜,这里还有新鲜水果。叶良成也种了不少果树,如今那些树苗都长大了,进入了结果期。 这里本是当代社会资本过度商业化开发的废墟,却被叶良成俨然打造成一片逍遥田园……假如不是怕附近的居民投诉,估计他都能喂两头猪。 园区的开发商早已破产清算,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地产项目,周围的住宅区因为种种政策要求,已勉强竣工交付,只是入住率一直很低。 但这个接近完工的创业园区,那是连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市场形势已发生根本变化,城市化的扩张步伐陷入停滞,这里已不可能打造成当初开发商愿景中的远郊副中心。 这片创业园区就算能够彻底竣工,也不可能有什么创业公司入住,最终仍避免不了废弃的命运,而那样的损失反而更大。 叶良成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但他遭受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自家公司接了装修工程,工程队正在干活呢,项目就黄了,工程款也没拿到。 父亲病倒住院不久后去世,自家的房子也卖了,用以支付工人的薪水,他已经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干脆就留在了工地里。 他不声不响地生活在这里,还选择了一栋装修好的建筑,给自己打造了住所、餐厅、办公室,并设法接通了水、电和网络。 后来他还将园区边缘两栋已封顶的建筑私下租了出去,给附近的村办企业当仓库,并用围挡单独隔开。 每月的收入不仅够他自己开销,还能请几名保安平日巡逻,又养了五条狗。 他这么做可能并不合法,可是开发商拖欠工程款几乎令其家破人亡,这难道也合法吗?他当时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能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抗争。 他是以索要工程款的名义留在这里的,当初根本就没走。 开发商破产后,项目的债权与产权关系复杂得理不清,谁都不愿接手这片废墟,有人也乐得他在这里当免费的保安,免得附近的乡民跑来乱拆东西。 在可预见的将来,这片园区恐怕仍要长期废弃,工程款是绝对要不回来了,而叶良成仍会“建设”这里。 也不是没有附近的混混盯上过这片园区,明里暗里来找叶良成的麻烦,但都被他波澜不惊地处理了,毕竟他后来也成为一名有修为的术士。 除此之外,叶良成并没有和附近的居民起任何冲突。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利益,只是亲手将废墟打造成可以安居的田园。 最近叶良成去了南花经营加工厂,但他每个周末都会来打理菜园,并带着一些新鲜果蔬和鸡蛋回去,有时还拎一只收拾好的鸡。 这里还有隐秘的静室、演武场,相当于一处修行洞府吧。 有人可能会在某时感叹诸事不顺,可是看看当初的叶良成,那是怎样一种令人绝望的逆境?可他就是这么不声不响的走过来了,甚至令人意识不到他那么平常的坚韧。 叶良成的天资,在普通人当中当然算很不错的,否则也不会有如今的修为,但与何考以及兰九畹相比,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可靠与安稳,就这么不声不响在做事情,交代他做什么都能令人放心,但好像并无出彩之处,就那么普普通通有时甚至让人忘了他的存在。 遇到何考之后,叶良成一扫消沉,人变得很是积极振奋,如今的九良制造加工厂,他也是经营得四平八稳。 叶良成远没有兰九畹给人的惊艳感,但他的这种品质,从另一个角度也非常契合隐蛾门弟子的气质。 当然了,兰九畹无疑也是非常契合隐蛾术的,她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刺客…… 何考就是在这种顿悟状态下独坐良久,看到不仅是叶良成,而是感受与天地气息相交融,直至叶良成与兰九畹赶来才起身。 ** 278、皓质呈露遨以嬉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带来了四筒醒神香,给了叶良成和兰九畹各两筒。 三阶术士每次入坐点一支,够叶良成用大半年的;四阶修士每次入坐点三支,够兰九畹用两个多月……其实这么修炼多少有点奢侈了。 这次李长老给了何考十筒醒神香和五瓶启灵丹,作为宗法堂征召他的报酬,也满足了“隐蛾门”目前的修炼所需。 但是身为建设中的宗门,修行资源也要建立自己的渠道,何考原打算利用现有的人手炼制醒神香,如今仍计划这么做,只是时间上没那么迫切,可以慢慢来。 原材料由何考提供,叶良成负责处理前置工序,兰九畹负责最后一步的炼制。 醒神香的加工炼制方法,何考也全部教给了两人,想完成最后一步须有四阶修为。兰九畹恰好突破了四阶,完全可以尝试,何考本人有空也可以试着练练手。 兰九畹修炼的入微术已突破四阶修为,理论上已成为一名入微门的四阶工匠,冥冥中也感应到了凤尾乡方位观书洞天的召唤。 但她并没有去观书洞天接受二次传承,既没法去也没必要去。何考手中就有入微术完整的古法传承,而且她是隐蛾门弟子,在外掩饰的身份又是心盘门的三阶旅行家。 从现在开始,她就可以潜心修炼隐峨术了,同时兼修一些心盘门应用术法。 何考这次来还有另一件事,他对兰九畹道:“你已有四阶修为,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栖原调查一个人。 她是个女的,栖原大学的辅导员……你需要格外注意,不能暴露自己,无论能否查到什么,保全自身都是第一位的。 我会交给你一件法宝,叫隐蛾纱,回头放在指点的地方通知你去取,我现在教你这件法宝该怎样使用。” 其实何考就戴着隐蛾纱呢,但也不好当着兰九畹的面摘下来,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交给她,主要是为调查方便以及保证她的安全。 兰九畹欣然领命,她很高兴甚至很期待,遇见掌门师兄是她的人生救赎,她成为隐蛾门弟子,从掌门师兄这里得到了太多,总是期待着能做点什么。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她内心中还很激动。 她的反应,何考当然都看在眼里。何考曾评价她是个天生的刺客,当然不是虚言,虽然此前修炼的是入微术,她却非常擅长藏匿、潜行、伪装、追踪、用毒、刺杀。 这些虽然是苦茶刻意培养的结果,但也极考天赋。 这种人最怕的就是心冷,心冷之后人也会变得冷血,别说对人了,哪怕对自己都狠,比如她甚至会在自己贴身衣物上下毒。 在何考的印象中,初遇时她的气质是阴冷的,后来才渐渐变得温暖,人也有了开朗灿烂的一面,恢复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灵动。 交代完任务,最后还有一件事,就是为兰九畹“祛毒”。 上次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何考问她和叶良成都想要什么“年终奖”?叶良成说想要更多的醒神香辅助修炼,而兰九畹却想让掌门师兄再次为她祛毒。 虽然是开玩笑,但话既然说了就得兑现啊。 兰九畹体内的毒早已祛除干净,何考用的其实是洗髓手法,借助雪光寒的妙用,更有凝练冰肌玉骨的效果,多来几次当然更有助益。 只是这个过程中的感受,对两人来说都是又一次“挑战”。 还是在静室之中,兰九畹跪坐在垫子上,何考手中宝珠发出皎洁的光毫照入她的身体,她的整个身子在黑暗中都隐隐发光。 最近可能是生活安定、心境也舒暖,她的身材也丰盈了些许。 由于已不需要小心翼翼祛除毒素,所以施法的过程变得很单纯,种种感受格外清晰,而且只需去体会即可。 他们看上去没有任何亲密的行为,甚至连肢体接触都没有,但这远比单纯的男女行为更加销魂,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极致的欢愉体验。 收功之后,兰九畹软软伏在垫子上,人已经湿透了,脸也红透了,黑暗中也不太敢抬眼看何考。 “双椅垂房,纠枝还会。徙靡澹淡,随波暗蔼。东西施翼,猗狔丰沛。绿叶紫裹,朱茎白蒂。纤条悲鸣,声似竽籁。清浊相和,五变四会……” 何考原先读到《高唐赋》、《洛神赋》这样的作品,对其中的某些描写总是不能尽解,如今才领悟所谓“神合”的滋味真的可以如此,也许只能意会吧。 他知道兰九畹为何会提这个要求,当初毒性入体的痛苦难道是她自己愿意吗,假如可以的话,谁又不想去感受欢愉呢? 她终于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正常的人,或许有意无意间将何考当成了可以借助的工具,而何考什么话都没说,可能是不必说也说不出来吧。 但何考却有另一个收获,他发现自己在为兰九畹“祛毒”的过程中,竟在无意间已突破观身术二阶修为,成为一名灸客。 据何考所知,观身门一阶诊断者晋级二阶灸客的“仪式”,是教授一名病弱体虚者修炼观身术,改善其体质并修行入门。 何考原先得到的古法传承,是不包含进阶仪式的。但林青霜才传授弟子时,并没有避着他,而是连他一块教了。 其实所谓的各种进阶仪式,都是历代祖师所总结的“方便法门”,弟子能够按照要求完成,便大概率谙合了修为进阶的要求。 它并不是一种教条,修为进阶也不是必须要按照特定的仪式。 何考兼修过观身术,但并没有投入太多的精力去重点修炼,他所做的事情可能正是符合了观身术进阶的要求,这也算是无心插柳吧。 何考离开创业园差不多正是晚饭时间,悄然回到了栖原的碧树人家小区。 今天是周六,休息日高雪娥正在收拾东西,应该是外出的行李。她即将前往深湾市,参加集团总部的组织的“2025高管培训班”,为期两个月。 估计等到她回来时,分公司副总裁的任命就会正式公布了。到了那个时候,以两人在公司里的地位差距,在他人眼中,何考就是标准的小奶狗了。 何考觉得这样很好,因为高雪娥可以避开栖原可能到来的风波,只是高雪娥本人却有几分不舍。 提不提拔为副总裁,她已不是十分在意,能提拔当然是好事,但她已经没有当初那种职场焦虑,只是刚刚突破二阶修为,她还没有太多时间大展身手呢。 其实何考想去深湾市,也就是一抬脚的事情,就算是坐飞机也很方便。 何考:“后天才出发,这么早就收拾行李?” 高雪娥笑吟吟扭身看着他:“早点收拾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居然都这个时间了,你饿了吗?” 何考:“嗯,是饿了,而且馋了。” 高雪娥:“那就做饭,想吃什么,或者点个外卖?” 何考:“不着急,我想吃点好的……”说着话已伸手揽起她。 高雪娥略显丰腴的身子,在他有力的双臂间竟显得很轻盈,飘浮般就来到了沙发上,面对面跨坐在何考的大腿上。 她羞红了脸,却主动解开了袍襟,令他顷刻间便沉醉于奶白的雪色中。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过南冈,纡素领,回清扬。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 这又是一种极致的意境,真实且无比充实。 第二天还是休息日,他们干脆就没出门,似是沉浸于欢愉中……且不去操心外面的风波险恶,还是吃好睡好吧。 何考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修行所求,不就是更美妙的生命状态吗?难道不去享受欢愉,却要去卷起江湖纷争与阴谋仇杀? 偏偏就有人不这样想,也不是这样做的。 次日高雪娥前往深湾市参加培训学习,黄小胖依然代为主管部门工作,梅谷雨还是正常上班。这天下班回家进入密室后,何考却来到了山闽省鹭州市。 常氏正骨医院已经打烊,但常安居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正是他在萨哇国见过的神秘术士火青。 火青在萨哇国帮他除掉了仇家团伙,又给他介绍了术门情况与宗法堂信息办的联系方式,常安居才得以平安回国,并联系上术门。 当时火青自称正在执行宗法堂的秘密任务,恰好偶遇。 春节前李修远带着何考到访,然后又带着常安居去了一趟凤尾乡,令其正式回归宗门。但李长老私下还叮嘱了常安居一些事情,都是与火青有关的。 而何考这次来仍是以火青的身份,也就是冯梓龙的形容面目。 天下这么多人,隐蛾纱的妙用千变万化,何考如今以隐蛾的身份行事时,为什么偏偏总是变成冯梓龙的样子呢? 在现代东国,想完美地伪装成另一个人,可不仅仅是换一张脸这么简单,还得拥有这个身份的全套合法证件以及网信手续,否则寸步难行。 没有这些,你不仅住不了酒店、坐不了飞机,甚至连外卖都点不了。 何考恰恰拿到了冯梓龙的身份证、护照、银行卡,甚至还有其指纹资料,并解锁了冯梓龙的手机,包括里面的各种应用。 冯梓龙本人以及知晓其背景的苦茶都已不在世,兰九畹和叶良成又是自己人,所以这个身份最方便,简直是完美的伪装。 常安居一边斟茶一边说:“您终于来了,我一直盼着呢,还没机会感谢您在萨哇国的救命之恩。” 何考:“救命之恩从何说起?我当时可没救你的命,假如没有我插手,你自己完全能抓住钟靓慧。” 常安居苦笑道:“不是这么回事!假如没有您的话,我确实能抓住钟靓慧,但是抓住她之后,我肯定还会去找她那几名同伙算账。 现在回头看看,那些人有武器,还与当地势力有勾结,假如没有您的帮助,仅凭我一个人,当时区区二阶修为,贸然动手绝对是凶多极少。 而且我是一名断了传承的散修,您不仅救了我的命,还帮我报了仇,更有接引缘法之大恩。 今后有什么事旦凭您吩咐,我对李师叔也是这么说的。” 何考:“哦,李长老是怎么说的?” 常安居:“我问李师叔,回归术门后需要做什么?师叔让我等您找来,然后听您的安排,并说此事全凭自愿,并不勉强。 而我当然是愿意的,且理当如此!” 何考眯起眼睛道:“如此说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常安居:“师叔并没有明说,但我这次也了解到术门最近的一些情况,心中有所猜测,可是您本人不说出来的话,我也不会妄言。” 何考笑了,直截了当道:“你猜得不错,我就是隐蛾。” ** 279、不甘庸劳三餐里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世上可不止一个聪明人,比如兰九畹就曾猜出火青的身份便是隐蛾。 “火青”在萨哇国表现得很神秘,飘然来去不留踪迹,钟靓慧的几个同伙都躲起来了,却在短时间内都被他找到,还摸清了周围的布置,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常安居春节后去了一趟凤尾乡,认识了很多人也了解到很多情况,当然也听说了隐蛾的事迹与传说。 火青自称,路过萨哇国是执行宗法堂的秘密任务。李长老对此却语焉不详,亦未点明其身份,反而对常安居有那样的交代,常安居便已有所猜测。 何考却没管常安居猜得对不对,直接就解开了谜底。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可能,但真的证实了,常安居还是难免惊讶:“您果然是隐蛾!我居然能与您这样的传说人物结缘……” 听他的语气,虽有惊讶但更多居然是——惊喜? 何考苦笑道:“认识我可未必是好事,有不少人在找我呢,更有居心叵测者一直想打我的主意。” 常安居:“请您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透露您的身份,也不会泄露您交代的任何事情。” 何考:“其实只要你保密,可以就当今天我没有来过。你如今回归了术门,已得法嗣传承,还有这么大一摊家业,安安稳稳只当你的常院长也没什么不好。” 常安居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若是如此,我当初就会把收集到的资料交给公安机关以求心安,又何必抛家舍业远去海外追拿罪犯?” 何考:“有些事只凭自愿,我并不勉强也无法勉强。” 常安居抬起头道:“其实我一直盼着您来呢,李师叔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何考:“那么我就正式问你——愿不愿意拜入隐蛾门?” 常安居起身行礼道:“拜见掌门!” 何考笑着把他扶了起来:“我入门较早,你今后就叫我掌门师兄即可……” 两人方才的交谈有点像说黑话,外人可能听不太懂,更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常安居就要拜入隐蛾门了? 其实常安居加入隐蛾门,是李长老的引荐,特意将这个人留给了何考,就像当初谷椿发现兰九畹之后,也将人留给了何考处置。 相比于兰九畹,常安居的情况则简单得多,李长老显然认为他更适合成为隐蛾门弟子。但这种事属于双向奔赴,既需要常安居自愿,也需要何考点头。 李长老还特意亲自考察了他,去了解他的想法。 当一个人从小就接触到常人所不知的神奇世界后,他怎么可能只满足于日复一日的只做一个正骨大夫?而且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这一行几乎已经做到了头了。 平凡的生活也许很好,但他并不甘于平庸的人生,平日里德高望重的常院长,其实骨子里向往的是快意与精彩的修行世界,而且他并不害怕冒险…… 何考问了常安居为何愿意这么选,常安居的回答也是发自内心。遇到何考并有幸得到对方的接纳与指引,两人是一拍即合。 也许在他自幼的梦想中,一直就在等着有这样的高人、让他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其实常安居已经是正式的术门弟子、兴神门的三阶表演家,某种意义上他的“表演”非常成功——常氏正骨医院的院长以及非遗传承人。 而他的底色还是一名古典式的刺客游侠、身怀绝技的隐士。 这才是他向往的人生,而不是每天老老实实在医院里坐班,抽空按部就班继续习练兴神术。 常安居,一位看着像观身门弟子的兴神门术士,如今拜入了隐蛾门。兴神门弟子的身份则成了一种掩护,就像兰九畹和叶良成也有心盘门弟子的身份。 居江道祯“考古”得出的结论,千年前的隐蛾门弟子,大多有也有其他的身份掩饰。 何考给了常安居两筒醒神香,并告诉他修炼时如何使用,无论是隐峨术而是兴神术,对元神修为的要求都非常高,醒神香就是很适合的辅助资源。 在物尽其用这一方面,何考向来都很大方,李长老这次给他的十筒醒神香,转眼就分出去六筒。 常安居目前刚刚突破三阶修为,但何考也没等他突破高阶,而是提前传授了隐蛾术根本法诀,还有隐蛾门的种种应用术法,尤其是潜行术。 何考不会神念心印,需要仔细地讲解演示,一个晚上的时间显然不太够。好在娥总去了集团总部学习,何考每天夜里除了修炼也没别的事,那就多来几趟。 何考给常安居留了个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需要交流可以联系。常安居则追问,最近可有什么宗门任务? 何考想了想便交给他一个任务,而常安居则欣然领命,显得还挺兴奋。 何考给常安居的任务,仍然是去调查一个人。此人名叫邵雍节,是观身门的二阶灸客,巧合的是,此人在世俗中与常安居是同行,也是一名正骨推拿师。 邵雍节的名气当然没有“功夫常”那么大,但手艺未必比他差多少,而且平时也不依靠这个小买卖吃饭,还有别的赚钱营生。 何考想调查此人与林青霜有关。 林青霜多年来虽然不喜欢理会术门的各种事情,但她并不是什么边缘人物。 她经营的岐黄灵苑,在各种灵药培育、阵法布置、地气环境改造等方面,与宗法堂尤其是观身门有诸多合作。 每年都有术门高人带着弟子前来组团“实习”,学习辨认、培育各种灵药的讲究,还有如何布置聚灵一类的阵法、打造不同的环境。 另一方面,他们也会帮忙打理山中各处药园。作为报酬,林青霜则允许宗法堂定期采取所需的灵药。 用世俗话说,林青霜就是个单身大富婆,膝下也没有子女。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人打过她主意,比如有人想拜她为师继承其所谓的衣钵,还有脸皮厚的甚至试图追求她。 林青霜虽然年已六旬,但修行有成、驻颜有术,看着就如四十许岁,而且长得也不赖,突破四阶后好像又变得更年轻了。 可是她的性子冷淡,很不好接近,而且背后有野长老,谁也不敢用什么其他的手段,所以这些年想打主意的人从未得逞。 去年林青霜却忽然转了性子,居然公开收下两名弟子还邀同道观礼,于是有人的心眼又活泛起来,找各种机会与林青霜套近乎。 上个周末,何考就随黄小胖去了一趟岐黄灵苑,在山野中药田间闲逛的时候,他选择了上次与谷椿谈话的水潭边定坐片刻,无意间却听到了一段谈话。 当时恰好有一批观身门弟子到岐黄灵苑“实习”,林青霜也领着他们参观介绍了一番,其中有一名子弟就是邵雍节。 邵雍节瞅空子以有事私下请教的借口,告诉了林青霜他听到的一个传闻:近期术门有一位“大人物”,悄然出关秘密去了栖原,混迹市井不知在寻找什么。 林青霜的弟子黄泗平日就在栖原上班,邵雍节是以示好与关心语气说出这件事的,还请教林前辈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听他的话,好像并不清楚事情原委,甚至都没点出梅谷雨的名字,更未提到宗法堂的封口令,反倒在暗示这是不是与隐蛾有关? 或许邵雍节听到的传闻只有这些,或许这只是他的话术。但在他看来,林青霜在宗法堂是有消息渠道的,只要问一声野凤凰即可。 不料林青霜根本就没搭理他的“示好”,反倒板着脸训诫了他一番:若真有尊长微服私行,身为晚辈弟子就不该乱传消息,擅自背议。 若发现其人有犯禁之举,则向宗法堂检举即可,却不该像这样没来由的风言风语。譬如地师大人监察天下术士行止,也曾来过岐黄灵苑,就能擅自窥测并泄露其行踪吗? 林青霜是个传统的老派术士,很多事都拎得清,知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邵雍节想套近乎却落了自讨没趣,只得讪讪表示林前辈教训的对。 邵雍节说话时并未以神识拢音,以他修为也不会,当时附近无人他的声音也不大,以为没别人能听见,但显然低估了何考的修为。 何考当时离得并不近,还隔着一个小山包呢,却依然听见了。 所谓秘密,除非所有知情者都不泄露,或者事情本身没人相信也没人感兴趣,否则只要有一个人泄露出去了,再有人刻意宣扬,便会真真假假传出各种风声。 就连邵雍节这种人都听到了不知所谓的传闻,再想想芝麻公寓多出来的一千来号人,已经到了宗法堂短时间内无法查清的程度,只有抽样调查追溯源头。 现在好像查到了一个泄密的源头,就是丹鼎门执事倖瑞,这还是何考协助李长老利用入梦神通查出来的,但最重要的证人刘海秀却下落不明。 听到这段谈话后,何考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邵雍节可能是居心叵测,也可能是被人利用,其目的可能就是给林青霜下套。 假如林青霜真的中了计,跑去打听这件事,那么在外人看来,她也就成了窃密者与泄密者,说不定野长老都会受到怀疑,那么水就彻底搅浑了。 尽管林青霜没中圈套,但何考还是不想放过邵雍节这条线,至于是不是他多心了,总得去查一查才能楚。 既然李长老那边人手紧张,何考就用自己这边的人手,如此还能尽量避免走漏风声。林青霜帮过他很多,他也想主动为林前辈做点什么。 常安居的能力,那是经过实践考验的,如今只会比当初更强。 何考又反复叮嘱常安居,只在暗中监控即可,打探邵雍节有哪些可疑之处,重点是与哪些可疑人物联系交往,然后搜集相关资料,切不可打草惊蛇,重点是保全自身。 这也是尚在雏形中的隐蛾门第一次集体行动,叶良成看家、兰九畹与常安居出任务,而何考继续待在漩涡中心的风暴眼中总揽全局。 给常安居交代完任务,何考便将隐蛾纱放在废弃园区,并以元神出游的方式飞在高空,亲眼望着收到通知的兰九畹将其取走。 ** 280、来去晨昏不多时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每年十月到次年四月,是白令海峡的冰封期,一片寒冷危险的冰雪世界,放眼只有堆叠的冰块与雪丘。 这里是东洲与米洲大陆距离最近的地方,海峡最窄处只有三十五公里,中间还有岛屿分布。 这段时间何考的修行也没有懈怠,他又恢复了每天夜间悄然“点亮”世界的行程,从乌龙江流域继续向东北方向出发,终于穿过白令海到达了北米大陆。 元神能够离体出游,是隐蛾门四阶术士都能领悟的神通,而在神识所及的距离内能够真身瞬移,这是独属于隐蛾的能力。 何考修为突破四阶后,赶路的“速度”已超出民航客机。 虽然也摸索出了在高空中连续瞬移的神通,并有蛾翼这件法宝可防止忽然坠落,令其能越过大片水面,但何考仍习惯脚踏实地的巡行方式。 就算能在高空连续瞬移,以何考的修为也无法横渡太安洋,因为神气法力总有枯竭的时候,到时候就连蛾翼恐怕都保不了命。 但是何考可以从白令海峡穿过去,尤其在冰封期更为方便。身为隐蛾他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就是能将每一次行程到达的终点,当成下一次出发的起点。 穿越冰封海峡的耗时虽不久,但过程还是有点小惊险,何考差点让一头大白熊给扑了。好在他一身修为也不白给,双方最终打成了友好共识,大白熊悻悻告辞。 登岸之后,何考行走在山林雪原间,足迹暂时并没有像“点蚊香”那样盘旋,而是沿海岸线一路南下,途经麻国又进入米国本土。 法布尔就来自海外,他所在的组织、那个所谓的“逍遥客联盟”,如今的根据地据说就在米国境内。 惠明石家有一支族人也带着资产转移到北米,苦茶也曾在米国活动…… 若是他们只经营自己的传承,宗法堂也乐得相安无事。可他们却不断渗透到东国活动,扶植各种势力勾结、蛊惑术门败类,制造种种事端。 李长老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据说康如林和野凤凰这两位长老已秘密前往米洲,调查相关线索。 何考也是对方搞事的受害者,有机会当然也要去对方的地盘看看,能不能找到逍盟的老巢是一回事,但总得留下足迹。 若是将来有事,身为隐蛾,他可以随时出现在逍盟大后方的腹地中。 从北美大陆一路南下,气候渐暖,渐渐有了几分春色,何考见证了很多不同的自然风光,包括当地特色物种以及山野中的灵药,更多的还是人文风貌。 人烟渐渐稠密,他看见了曾经繁华的痕迹,还有与东国迥然不同的景象,奢靡变态与破败腌臜、衣冠楚楚与遍地污浊、宁静祥和与险象环生,往往只有一区之隔。 何考最近的修行生活极有规律,白天按时上班,每天出发很早避免堵车,三餐都在公司餐厅解决。 如果不加班,晚饭后他就开车回到浦港镇,进入三楼密室中“修炼”,实则是去了飘彩洞天。 前半夜有时托舍于天宫帘中,以一株藤蔓的角度去感受世界,偶尔还投喂天宫帘一枚启灵丹,托舍后的感觉就像是投喂了自己。 子夜时分,他则定坐修炼隐峨术根本法诀——见我如是观,元神仿佛处于似离体非离体的状态。 到了后半夜,何考又出现在米洲,时而是郊野、时而是街头,这边是凌晨而那边已近黄昏。 他没有隐蛾纱,便换了一张特制的面具,看着就是一个东洲人的普通面孔,参照了苦茶的手下高晨树的相貌。 虽然暂时还没发现逍盟的踪迹,但他修为却缓缓趋近于四阶圆满。 窥得一丝“见天地”的意境后,他又恢复了行游世间的修炼方式,见证不同的人间种种,也能将自己所处的世界看得更加清晰。 足迹延伸的足够远,便意味着他能随时达到的地方也足够远,宛如心怀世界。 他已隐约摸到突破五阶修为的门槛,假如看在外人眼中,会惊讶于其修为精进之神速。 但何考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他见过年纪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而修为更高的卫洛,修为在卫洛之上的还有梅谷雨这等天才。 所以他只认为自己的修行速度很寻常。 隐坐家中,转眼便可漫步于大洋彼岸,这是传说中的仙人才有神通,而隐蛾居然能以凡人之躯享受仙家逍遥,有诗为证—— 山中隐机坐,俯仰怀四方。来去晨昏日,万里道平常。 何考在北米的漫游也不是毫无目的,他一路南下,来到了米国加州伯克利市,混迹与当地的校园及周边一代。 曾企图谋害李莼夫妇的石家败类石云路,就曾在这里留学,在一次当地东国裔移民及准移民的聚会中,石云路认识了法布尔。 何考想试着调查法布尔的活动线索,顺便再查查另一个人情况,而另一条线索就是兰九畹提供的。 兰九畹的能力毋庸置疑,她已经悄然混入栖原大学,就连何考都没发现她的踪迹,更不知道她以什么身份在活动。 但兰九畹却查到了很重要的情报,并汇报给了火青师兄。那位辅导员罗明芝果然有问题,她与一位米国来的访问学者有亲密关系,而对方很可能是一名高阶术士。 此人茵文译名叫彼得-乔,护照上显示年龄是三十五岁。他其实是个东国人,原名是焦比德,今年四十岁。 焦比德在移民前找关系改了年龄,移民后顺势改了名字,算是个国际谐音梗,他如今是米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来交流的访问学者。 焦比德是前年九月来到栖原大学的,开始了为期两年的访学,当时正值隐蛾在栖原出没的风声传出,很多术士来到栖原活动,他并没有引起注意。 兰九畹发现,罗眀芝时不时就会去焦比德的公寓里过夜,半个月时间就去了三次,两人还经常在其他地方见面约会,像是一对情侣。 他们的私生活倒是与外人无关,但是兰九畹又发现,焦比德还是一名掌握术法的高手。 最直接的证据,是一天傍晚两人见面散步时,焦比德很随意地一招手似是卷起了一阵风,罗眀芝发出了很兴奋的惊呼,甚至跳了起来然后又蹲下去看了半天。 待他们走远后,兰九畹装作路过样子去看了一眼,发现路边的落叶竟然堆叠成一朵花的形状。 假如是其他路人看见,可能会惊奇但不会多想,因为这完全可能是有人刻意摆出来的。但兰九畹观察到焦比德并没有摆放树叶,只是挥手卷起了一阵风。 理论上只要有三境修为、掌握了御物之法,就可以尝试着这么做,但实际上能做得这这么潇洒随意、控制得这么精妙,至少也得是高阶术士,而且很可能修炼的是入微术。 就算兰九畹想要做到,也得专门练习一段时间才行。焦比德显然是专门练过的,居然用这种小花招来泡妞。 焦比德并不在术门弟子谱册中,再联想到他来自伯克利,而法布尔也曾在那一代活动,那么他很可能就是出身逍盟的术士。 进一步的调查显示,罗明芝不仅往芝麻公寓安排了汪玉衡这么一名校友,还介绍了另外两个人过去租房,其中一个人就住在梅谷雨所在的一号楼。 罗眀芝本人也经常往芝麻公寓跑,因为有熟人在那边住嘛,半个月时间就去了五趟。 看来何考的猜测没错,逍盟势力前年就渗透到栖原,当时应该也是冲着隐蛾来的,可是由于宗法堂盯得太紧,他们没有露头搞动作的机会,选择了暗中潜伏。 如今恰好又遇上梅谷雨的事,他们趁势又搞起了别的动作。 罗眀芝的情况,可能类似于当初的蒙芽,不明内情而被人利用了,见识了神奇的术法当然心生向往,很容易就会沦陷。 焦比德利用罗眀芝,间接观察梅谷雨的情况以及宗法堂的安排,同时混淆视听,而他自己却躲在暗处避免暴露。 何考也惊出了些许冷汗,假如不是兰九畹的发现,就连宗法堂也不知还有这样一位高手,已经潜伏在栖原这么久。 查出这一切最初的线索,就是汪玉衡梦境中两个场景片段。何考虽未修炼灵犀术,但按李长老的说法,这可与灵犀术的玄妙相印证。 可是就算高人的测算再准,也得有人去切实查证,所谓测算只是提供了查证线索。何考将兰九畹的发现告诉了李长老,同时叮嘱兰九畹,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盯紧焦比德。 鉴于对方的修为,兰九畹不敢过于靠近焦比德,就连其私人物品也很谨慎地不去乱动。但另一边的常安居调查邵雍节,手段就要直接得多。 邵雍节只有二阶修为,并未掌握神识,而且也没想到有人会来特意查他,根本毫无防备。 常安居将他的住所和办公地点都给摸了,办公电脑、银行账户,甚至包括私人手机的信息,都暗中查了一番。 很少有人能经得起这样查,有些事如果不翻出来可能没什么,可真要追究的话就有问题了。 身为术士,除了同门往来,邵雍节也结交了不少知缘客与江湖散修,还被一些人聘请为“健康顾问”,为对方提供与健康养生有关的咨询服务。 邵雍节有时也会高价转售一些得自术门的丹药,大多是养精、益气一类的低阶灵药,最受欢迎的是普通人也可服用的培元丹。 邵雍节本人应该没那么多丹药,他很可能是某些人捞外快的出货渠道,涉及人员不仅仅是观身门弟子……这些倒不算什么大问题。 在常安居这位“同行”的眼中,有些交易显然是不太正常的,对方支付的报酬远远超出了市场水平,而邵雍节提供的只是可有可无的所谓“养生咨询”服务。 在常安居查出的情报中,有一个叫“乔老师”的人引起了何考的重点关注。 这个乔老师应该是位江湖散修,自称是客户介绍的,主动加了邵雍节的好友,并对邵雍节在养生医疗方面的造诣非常推崇。 乔老师给邵雍节介绍了不少“优质客户”,两人虽没有见过面,但在线上几乎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邵雍节无意间也泄露了很多术门内部的情况。 虽然有些情况在术门内部不算什么秘密,但随意与外人谈论亦有泄密之嫌。 乔老师显然也是位消息灵通人士。“最近有一位术门大人物出关,悄然前往栖原驻足,不知所为何事……”这个消息就是他告诉邵雍节的。 乔老师还在聊天中暗示邵雍节,可以趁去岐黄灵苑的机会,找林青霜打听具体情况。 虽然还没确定乔老师的真实身份,可是根据种种迹象分析,何考莫名怀疑他有可能就是焦比德!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焦比德很可能就是逍盟势力在栖原的居中联络人。隐蛾门弟子的第一次集体行动,终于锁定了真正值得关注的核心人物。 ** 281、日落飘彩绕金山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小考,我记得你去过珠峰大本营,尼国境内南坡的那个。” “是的,我去过那附近。上次你们三位参观飘彩洞天,李长老临走时还让我把他送到那里。” “你能不能帮我去救一个人?” “谁,什么时候?” “一个朋友的孩子,详细资料马上发给你,就是现在!” “您老在什么地方?我可以把你一起接到珠峰那边。” “你先把人救下来再接我过去,时间紧迫……无论成不成,自己要注意安全!” 这是谷椿的电话,打来得很突然,而何考正在下班的路上,赶紧找了一个能停车的地方,熄火之后便从车内消失了。 五分钟后他便出现在尼国境内,距离珠峰南大本营还有三十公里左右的地方。这是他曾经点亮地图时途经的最近地点,上次也是将李长老送至此处。 他已经换了身装备,就是穿越白令海峡冰天雪地时的装束,虽不适合专业登山,但也能抵御风雪严寒,时间太紧他也来不及找别的。 何考如今神识所能达到极限距离已超过两公里,三十公里只需不到二十次定位瞬移,在无干扰的情况下一分钟便可抵达。 他要救的人是位叫丽娜的姑娘,此人却不在珠峰大本营。 登顶珠峰的最佳窗口期是五月中下旬,而现在刚刚四月初,人怎么就来了呢?因为商业登珠峰是一项相当奢侈的远动,不仅消耗金钱也消耗时间。 有专业团队为登山者提供服务,包括气象观察员、线路勘探员、伴随向导、后勤补给以及医疗团队。一次登山就算再节约,也得花费四、五十万东国币。 而且都玩到登珠峰这一步了,前期的各种花费至少也有百万之巨。 登山者需要提前进行适应性训练,首先到达海拔五千四百米的大本营适应环境,然后再从大本营到海拔六千米的一号营地,以及海拔六千四百米二号营地之间反复拉练。 这段时间丽娜就在大本营和一号营地之间拉练,今天是第一次尝试上到二号营地,就是从二号营地下撤时出了意外。 气象观测员的预报出了点偏差,她在下撤途中遭遇了一场忽如其来的风暴,没有在约定时间返回一号营地,与大本营之间也失联了。 遇到这种情况,除非向导能在天黑前把人带回营地,否则就凶多吉少了。但向导也是人,遭遇风暴也可能与客户一起遇难了。 珠峰与栖原之间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此刻天还没黑,何考先赶到了大本营,这里几乎没有植被,偏低都是碎石夹杂着冰雪。 帐篷随处可见,还有各种堆放的物资,人们穿的衣服以及帐篷的颜色都很鲜艳夺目,只有何考穿着白色的防寒服显得比较另类。 营地里的环境比想象中脏乱得多,空气也不是很好闻,但是放眼望去,远方的风景却壮美绝伦。 此刻的视线条件很好,能清晰地看见珠峰,雪山矗立于天地间,一种难以形容的雄浑感扑面而来,夕阳下被照射的峰峦是金色的…… 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却飘着丝带状的白色雾气,那是海拔六千多米的位置,看着很美仿佛也很近,想到达却很不容易,正是丽娜遭遇的风暴带。 此地的气候就是这么诡异,大本营这边的天气很好,远处的珠峰在夕阳下也是金光灿灿,偏偏在半山的那个位置,突然出现了狂风卷起雪雾。 营地里有点乱,不少人在帐篷里叽哩哇啦用各种语言、使用各种通讯设备说着什么,看来不止一个团队的登山拉练者遇险了。 大概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天黑,尽管时间紧迫,但何考也没着急,离开大本营在附近找了个环境还不错的山坳,坐下来运转法力调养神气。 忽然从栖原来到这里,何考也需要适应一番,他运转的是最适用的观身术法诀,毕竟也已经是一名二阶灸客。 当他站起身来,太阳刚刚落山,珠峰大本营一带也起风了,但远方一号与二号营地方向的风暴似乎已经小了不少。 天黑之后,这里是不可能展开救缘行动的,但何考可以依靠神识视物,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他从附近的营地里,弄来几个备用的面罩式氧气罐,自己先戴上一个,采用连续瞬移的方式到达了一号营地,并未停留继续进入已有些减弱的风暴中。 以神识搜索,何考发现了不止一个遇险者,他们都还保留着生命体征,但今夜回不去话,恐怕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他优先救的是丽娜,于是施展了元神出游神通。李长老提供的资料足够详细,希望她在神识所及范围内,能够瞬间被找到。 弥漫的寒风雪雾中,神识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离体的阴神仿佛也受到寒意的侵袭,变得有些恍惚迟钝。 网格式瞬移变换了好几个地点,何考终于找到了丽娜。 她戴着面罩裹着登山服蜷在同一个冰窝子里,身上已覆盖了厚厚一层雪,人已陷入昏迷状态。旁边还有两个人,应该是团队里的当地土著向导。 何考立刻元神归位,真身瞬移赶到……他并没有把人留在飘彩洞天,而是转移回了珠峰大本营。 大本营里有闲置的帐篷,不知道是人离开了还是废弃的,何考把人弄进帐篷里,打开新的氧气罐,又弄来一些加热取暖设备保持帐篷温度,同时顺手施救。 他用雪光寒发出光芒照射,当然不是协助修炼什么冰肌玉骨,而是稳定生命状态、恢复生理机能,用的是二阶灸客的手法,以四阶修为施展。 这些遇险的人,受到威胁主要是失温与缺氧,可能还有外伤与肺水肿,只要得到及时救助缓过来便可捡回一条命…… 谷椿是半夜才来到珠峰大本营的,他老人家今天在平京。 何考能瞬移,也去过平京,但也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得是他去过且能记住的地方,还不能被人发现。 他约了一个郊外的地点,谷椿驾一朵云赶到,然后通过飘彩洞天中转至此。 谷椿:“你救了这么多人?” 何考:“碰到了,就顺手都救回来了,可把我累够呛,差点神气耗尽……” 他一共救回了十七个人,包括丽娜那两名随行向导,塞进五个帐篷里,救助一番待情况稳定后才去接的谷椿,却让他们继续昏睡并未醒来。 正主丽娜独享一顶帐篷,她是个金发女子,看形容在三十左右,但西方人显成熟,实际年龄其实只有二十四,相貌还挺好看,就是此刻体味有点浓。 谷椿:“你一个人处理的,没有联系医疗救援团队?” 何考:“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的团队,也不想暴露形迹。剩下来的事就交给您老人家了,你老想想该怎么解释。” 谷椿苦笑道:“你救了这么多人,事情肯定是掩盖不住的。丽娜与他父亲那里,就让他们坚称我恰好在附近、赶来救了人…… 至于其他那些人,不需要去解释,就让他们以为是山神显灵了吧。我会在这里露个面、待几天,就算此事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也会以为是我暗中救了人。” 何考:“这姑娘什么情况,您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遇险?” 谷椿行游天下也曾去过海外,交过一些朋友、得到过一些帮助,丽娜的父亲就是他的一位好友,其家境相当不错。 丽娜为什么要跑来登珠峰,三言两语就说不清了,总之她的登山方式比较奢侈,聘请了一个七人的豪华团队。 今天团队中有四个人留在大本营,另外三个陪同她上山拉练,其中一人留在一号营地接应,其余两名向导伴随她攀登至二号营地再返回。 大本营是可以随时与外界联系的,今天下午得知丽娜遇险失联的消息,丽娜的父亲也慌了神,想了各种办法无果后,想起自己还认识一位神通广大的神秘朋友。 这其实是典型的病急乱投医,除了神仙谁也救不了她,就算谷椿能驾御飞天神器,也来不及从平京赶到珠峰救人。 但谷椿偏偏联系上了何考,这姑娘的命真是硬啊! 解释了缘由,谷椿非常惭愧、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道:“她父亲对我有恩,也是第一次向我开口求助……这其实是我的私事,你本可以不必答应的。” 何考还是第一次见他老人家尴尬地红了脸,赶紧道:“您是我师,我受了您那么多恩惠,有事自当尽力,您老不必客气。” 想了想又指着丽娜道:“今天这种事,多大的人情您老也还上了!像这种情况,还是下不为例比较好……” 谷椿点头道:“是的,这种情况,本就不该指望有人能来救援,而我这次是还她父亲的人情。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今天还能死里逃生。” 海拔六千米以上的登山遇险,确实不太可能指望救援,而且登山者本人应该很清楚其行为的性质,相当于和老天爷签了生死状,绝对的后果自负。 谷椿请何考帮忙的前提,是他老人家清楚何考的神通本领,能够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试着把人救出来,否则也不会开口。 何考并非救援人员更无救援义务,与丽娜素不相识,他也不可能专门为其主动冒险行为擦屁股。 说这番话的时候,何考也在暗中感慨,隐蛾的能力实在太容易招人惦记了。 谷椿对他当然没有任何恶意,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找他帮忙。他老人家好不容易开了口,何考自当尽力。 救人不是坏事,既然来了碰上了,何考顺手再多救几个也是当为之事。可是换成别的人、别的情况呢? 都在尘网中,就连谷椿这种高人都无法完全免俗,谁都有各种人情关系,假如有太多人都求上门来,何考能怎么办? 拒绝看似简单,但在某些情况下就是结仇啊。 江道桢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知道隐蛾的身份不能公开,而且还提醒过谷椿和李修远,绝不能滥用何考的能力。 谷椿当然也明白状况,所以刚才说话才会很不好意思。 何考又问道:“您老还有什么交代?假如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这里的后续交给您了。” 谷椿:“真有两件事还需要你帮忙,算是宗法堂的事吧。” 何考:“您说。” 谷椿:“我会在这里呆五天,尽量露面活动让人知晓行踪。五天后这个时间,你来秘密将我接走,直接送到凤尾乡那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一听这话,何考忽然意识到今天的事好像没那么简单,谷长老应该是故意要找个偏远的地方露面,让人以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回到宗法堂。 今天恰好收到丽娜父亲的求助,他便顺势找何考帮忙,然后让何考把自己也接了过来,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珠峰大本营更偏远呢? 钱固然曾说假如有什么大动静,当在一个半月之后……从现在算五天后的话,时间恰好就差不多了。 何考欲言又止道:“好,五天后就是这个时间,我来接您。” 谷椿:“假如情况有变需要提前,我会通知你的……你小子好像还有话想说?” 何考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宗法堂有什么大计划,您老不说我也不会打听,但您想没想过栖原的情况? 宗法堂派来的人,这段时间陆续都走了,李长老也离开了,高手只留下了一位五阶夺情人梅闻化。 有人若针对梅长老有什么动作,这可能正是他们等的机会,梅长老岂不是很危险?” 谷椿指着帐篷外的珠峰方向道:“梅谷雨正在做的事情,就像登这座山,她应当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能会遭遇什么,后果也应当自己去承担。” 何考指着帐篷内躺着的丽娜道:“您老的意思是说,她就像今天的丽娜吗,我觉得还不太一样吧?” 谷椿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能遇到你,是她的缘法。” 这句话有些指代不清,也不知是在说谁,然后又笑道,“你若担心栖原不安全,我再交给你一个任务,或许能震慑群小。” ** 282、纯阳蕴处在高寒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随着话音,谷长老发来一道神念。何考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不成,不成,我可学不像,主要是学不来那个气质……” 谷长老摇头道:“学得不像就对了,遮遮掩掩、虚虚实实才更可信!到时候不是你暴露,而是别人自以为看破了你的行藏。” 何考仍然推阻道:“可是隐蛾纱已不在我手里,我交给兰九畹了。” 谷长老:“要用时你拿回来便是。” 何考:“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您老人家?” 谷长老高深莫测道:“就得是他,必须是他,这是宗法堂的任务……此举虽可震慑群小,但风险也不小,只能告诉梅谷雨一个人。真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来。” 何考只得无奈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上次李长老也让我送他到珠峰这边,他也是来救人的吗,你们怎么都爱往这里跑?” 谷长老:“我是第一次来珠峰大本营,恰好赶上了而已。至于老李,他上次是来采药的……” 李修远上次来,是为了寻找一种寄生灵植,名为金阳列当。此物的生长环境要求极为苛刻,须在日照强烈且时间长的地方,同时昼夜温差大、极端温度非常寒冷。 这样的地方可不多见,要同时满足低维度、高海拔的条件,目前所知的只有喜马山脉阳坡雪线一带才有生长,几乎都是难以达到的无人区。 无论是凤尾乡附近还是岐黄灵苑,都培育不了金阳列当。它生长于环境异常恶劣的高寒地带,却吸收了烈阳精华,可以炼制多种灵药。 古时它曾用来炼制一种最常见的低阶丹药,就是适合筑基以及一阶术士服用的养精丹,何考也曾吃过。由于其灵效过于猛烈,丹方中只需用到极少的份量即可。 可别小看低阶丹药,虽然何考现在用不着了,但谁都有过需要它的那个阶段。它是适用范围最广、需求人群最大的修炼辅助资源,也决定了术门的根基。 金阳列当过于珍贵难得,所以千年来术门祖师不断改进与研制新的丹方,用其他更易得的灵药取代,在普通的丹方比如养精丹中几乎不会用到它了。 但在有些高阶丹药中,金阳列当还是无法取代的,比如它就是纯阳丹的主药。据说纯阳丹甚至有返老还童之效,原始丹方中的主药是传说中的朱果。 实际上它的灵效虽没有返老还童那么夸张,但也对高阶术士甚至谷椿、李修远这样的大成修士,都有辅助修炼的作用。 世上找不到朱果,就连何考都只在中见过。历代祖师经过各种尝试,发现通过几种辅助材料的配合,金阳列当也能具备类似朱果的灵效,从而炼成了纯阳丹。 李长老上次来珠峰一带,就是为了采取金阳列当去炼制纯阳丹。假如炼制成功,何考都可能凭“贡献”分到一份,但也仅仅是可能。 何考闻言赶紧追问道:“李长老上次有没有找到金阳列当?” 谷椿叹气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他空手而归。原本还想炼成纯阳丹之后也给你一些,就当宗法堂此番征用你效力的报酬,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少分点。 后来听说你主动要了库存的启灵丹和醒神香,也算没有白白让你帮忙……” 何考却有些着急了:“怎么不早说呢?上次就应该告诉我啊,我别的本事没有,但帮忙采药绝对没有问题!” 谷椿扭头道:“你知道哪里有吗?” 何考:“喜马山脉有两千多公里长,几百公里宽,阳坡雪线一带也有好多地方呢!干嘛非得盯着珠峰呢? 这里人多杂乱,环境有污染,不大可能找到金阳列当。我去过其他符合条件的地点附近,现在仔细回想,可能有金阳列当生长,只是当时没太在意。” 谷椿:“你说的那些地方可不太好去,没有交通条件啊,就算驾御飞天神器亦有风险,而且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到。” 何考赶忙道:“交给我呀,我去找!” 谷椿眼神一亮也来了兴趣,当即叮嘱道:“金阳列当是多年寄生植物,寄生在塔黄等其他高原植物的根茎上。 冬天看不见,其他时间也不好辨认,只有盛夏开花抽穗时才比较显眼。但是它采摘时机却不能在夏秋,因为长高抽出花序时,灵效已失去大半。 所以古时采药,多在其盛夏开花时找到,记住地点做好标记,等来年初春再去采摘根茎。假如不是这样,就只能以神识仔细搜索辨认了,效率会很低…… 如今是四月初,它刚有钻出地面的牙尖,正是采摘时机。只是这个窗口期很短,顶多不超过半个月,而且不好辨认,错过就得等明年了。 原本我这次在珠峰大本营多待几天,也想试试运气,看看附近能不能找到。” 何考:“我这几天就抽时间试试,沿喜马山脉去找……我记得西边一千多里的地方,应该见过很像金阳列当的东西。” 谷椿:“你若找到了,就立刻给李长老送过去。他虽然不是炼丹大师,但处理材料还是没问题的……知道怎么采摘与保存吧?” 何考:“知道,李长老给我的丹方传承中提到过。” 何考当即告辞离去,回到栖原已是天色微明,这时他才回过味来,自己这个傻小子应该、好像是被谷长老给抓差了。 除了救丽娜,谷长老其实还交给他三个任务,其一是五天后秘密将他老人家送到凤尾乡,其二是在适当的时候冒充某个人。 至于第三个任务,就是寻找并采摘金阳列当。谷长老没有直接说,而何考却主动请缨了,估计他老人家正在偷着乐呢。 就算没有丽娜遇险这回事,谷长老可能都会找个借口,趁这几天把何考弄到珠峰那边,毕竟李长老上次并没有采到灵药。 错过眼下这个窗口期,至少就得等到一年后了,还不能保证一定会找到。而去年这个时候,何考还没现在的本事呢。 就算想到了这些,何考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有些忙能帮就帮呗,而且帮人就是帮己,何考自己也需要纯阳丹。 当修为日渐趋近四阶圆满,碧玉梧桐子在补益元气方面还能发挥作用,但在辅助修炼方面的效果已经不大了,纯阳丹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尤其对何考而言,纯阳丹的灵效配合雪光寒的妙用,在阴阳调和方面另有绝佳妙处,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何考想得挺美,也会真抓实干,接下来的两天便开始采药。 珠峰以西的喜马山脉深处,与栖原有两个多小时的时差,何考下班后过去,那边的太阳还没落山。 他在“点亮”地图时曾去过那一带,当时避开了险峻的雪峰,都是尽量选择相对好走的路线,而现在则借助的瞬移只在雪线附近溜达。 展开神识仔细搜索,何考能坚持的最佳时长也就在一个时辰左右,恰好赶在黄昏前这段时间,居然收获还不小。 金阳列当是丛生植物,找到一株附近往往就有一窝。何考没有全部采走,只挑选其中药性最合适的,第一天采了八支,第二天采了十三支。 到了第三天,李长老便发消息来,称金阳列当暂时已经足够了,不必再采取更多,就让它们继续生长在天地间吧,不可风光占尽、竭泽而渔云云…… 何考并没有竭泽而渔啊,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李长老也透露了。金阳列当虽然珍贵难求,但是想将它炼制成纯阳丹更难,必须炼丹大师出手,还得搭配其他多种灵药。 所谓炼丹大师,首先修为要能达到六境,其次还得精通丹法,就连李修远都还差点,他虽会炼丹却尚未达到大师水准。 在术门中,人们所知的此等高人只有三位:丹鼎门太上长老齐南声,丹鼎门掌门梅谷雨,观身门掌门野凤凰。 其中梅谷雨专精剑术,虽勉强能炼制但水平尚浅,而且她现在的状态也没法开炉炼丹。野凤凰最近有秘密任务,根本见不到踪影,应该也无暇做这件事。 那么最适合的人选,当然就是已退位隐修的齐南声。 其实在第三天李修远告诉何考不必再采药时,术门就有消息传出:丹鼎门太上长老齐南声受宗法堂委托,将闭关炼制纯阳丹,丹成之前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个消息的影响很大,甚至出乎了何考的预料,在术门内部尤其是高层之间,其关注度也远远超过了梅谷雨的动态以及宗法堂的相关封口令。 因为纯阳丹对高阶修士都有助益,而且术门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人炼制了,宗法堂以及丹鼎门、观身门的库存都是零。 这个消息在术门高层中是公开的,却不够详细。于是很多人都在打听,这次宗法堂搜集了多少灵药、齐太上能炼成多少枚,然后盘算自己有没有机会分到? 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跑起关系了,带着礼物拜访有地位的尊长好友,旁敲侧击乃至直接询问纯阳丹的事。 何考倒没有多想,因为金阳列当就是他采来的,李长老也给了保证,只要炼成了纯阳丹,则肯定会有他一份。 何考并没有见到李长老本人,只是将采来的金阳列当送到他老人家指点的地点,自会有人去取……回头才知是被拿到齐南声那里了。 齐南声此番闭关炼丹,已声明丹成之前绝不可被打扰。这段时间不论谁有事想去找他,不仅会被护法者阻止,而且会被全体术门高层敌视。 丹鼎门的太上长老闭关炼丹,现任掌门又远在栖原上班,宗门祖师殿所在的仙壶洞天,则由三名执事轮流坐镇,每两个月一轮换。 去年十二月初到今年二月初,是万钟乐轮值;二月初到四月初,则是另一名执事武崇山轮值;而在武崇山之后,本该是倖瑞轮值。 可是前不久,李长老在何考的帮助下,利用入梦神通查出,丹鼎门弟子刘海秀泄露了梅谷雨来栖原的消息。 刘海秀是没资格知道这件事的,他自称是执事倖瑞私下告诉他的。可是查出此事后才发现,刘海秀竟然已下落不明,疑似被人灭口。 于是倖瑞便不再担任丹鼎门执事,由另一名五阶采药人耿言新继任执事。 术门公开的说法,倖瑞是为了闭关潜心修炼才辞去了执事,但真实原因是她正在接受宗法堂的调查,目前尚未洗脱嫌疑。 那么这次轮值坐镇仙壶洞天者,就成了新任执事耿言新。 钱固然曾在私下告诉何考,术门很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时间应在一个半月后。至于为什么,老钱却称这只是他的猜测,无凭无据绝不敢乱说。 按老钱说这句话的时间点,一个半月后与丹鼎门有关联的事情之一,就是取代倖瑞的新任执事耿言新将坐镇仙壶洞天。 打听到相关情况后,何考也猜到了钱固然在猜测什么,但他也不敢乱说,因为确实无凭无据,这样的怀疑是相当严重的指控。 但看谷长老的反应,应该是有所准备与防范。 耿言新进入仙壶洞天与武崇山交接的时间,是四月六日的上午,清明小长假的最后一天。 但在前一天,也就是四月五日的夜间,何考悄然将谷长老送到了凤尾乡附近,具体地点就是山中的龙鳞坡。 ** 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283、张狂其号知野望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看着谷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老人家并没有从天上飞走,而是穿过山峰密林而去,跃下龙鳞坡转眼就找不到了。 以何考的神识之强,居然也未察觉谷椿的踪迹。 谷椿应该已将心盘门的“任地班形术”修炼到了极致,以山川大地为心盘,就像一滴水汇入的江河,几乎真正达到了随风赋物、任地班形的境界。 何考的神识在近处可笼罩、远处可扫描一片山川,但谷椿的形神就像吹过的风、流动的水,除非从一开始就能始终锁定他,否则也无法分辨。 神识是一种超越寻常感官的主动感知能力,神妙非常,何考突破四阶后又有了种种运用变化,感觉简直是无往不利。 谷椿方才不经意间算是给他上了一课,既然是感知能力,它就并非万能,总有受到限制、无法感知或难以分辨的情况……也不知他老人家是不是故意的。 这一课对隐蛾很重要,因为无论是直接穿行空间,而是神识所及范围内真身瞬移,前提条件都是不能被人发现,而谷椿做了次现场示范。 另一方面,假如将来他要执行什么追踪、监控任务,若碰到这样的高手须心中有数。 何考不禁感叹,看来自己的修为还是太浅啊,哪怕已四阶圆满,但是心盘门包括本门的很多秘法,修炼得还远远不够精深。 转念间又想到谷长老那虚虚实实套路人的手段,他老人家或许随着带着什么能隐匿踪迹的法宝吧? 何考又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难怪李长老喜欢在这里与他碰面,谷长老也要他将之送到这里,龙鳞坡这个地方居然有手机信号,而且信号还不错。 上午时分,耿言新带着三名高阶术士穿过门户进入了仙壶洞天,来到宗门祖师殿。按各术门成例,镇守洞天者并非执事一人,通常还有另外三名高阶术士协助。 有的宗门比如灵犀门弟子数量太少,凑不齐三个那么两个也行。 丹鼎门弟子的数量当然要多得多,平常不会有这种困扰。洞天福地是个闭关修行的好地方,平日也会有不少弟子在此修炼,比如梅谷雨就曾在仙壶洞天中长期闭关。 能在洞天中修炼者,基本都是在宗门中有司职的高阶术士,这也算是一种福利吧。 像钱固然那样的高阶术士,平日并不为宗门效力,只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才会听从调遣,术门虽不会让他们白干活,但平常就没这些待遇了。 可是丹鼎门最近有点忙乱,在宗门中有司职的修士几乎都被宗法堂派出去了,因为要调查的线索实在太多,而事情主要涉及丹鼎门,当然首先要从这里抽调人员。 所以如今的仙壶洞天中显得有些空荡,除了轮值修士并无什么人。 来到宗门祖师殿,照例先焚香祭拜祖师,然后耿言新与武崇山办理了交接,一切都很顺利,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状况。 中午时分,武崇山便带着三名下值的高阶术士离开了洞天,将宗门根本重地交给了耿言新掌管。 祖师殿的格局各大洞天都差不多,它是一个古朴的建筑群,其中最显眼的中央大殿就相当于寺庙中的大雄宝殿,是供奉祖师及进行各种典礼、仪式的地方。 两侧还有配殿、跨院、厢房,其中比较重要的是宗门库房以及收藏典籍文献的书阁。 其实祖师殿最核心的区域并非中央大殿,而是后面最深处的建筑。那是一处依山而建的楼阁,从外面看是二层挑檐,进去之后才发现是连通了一处山中石龛。 石龛正面有一片石壁,石壁下方横着石条,就像一个香案。石壁上天然的纹路,竟然酷似站在彩坪村方向远望凤尾乡的景象。 如果说洞天福地也相当于一座结界大阵,那么这里就是阵枢所在。 为什么至少要有五阶修为才能担任执事?因为五阶修为才能勉强接管阵枢,而掌控每一座洞天阵枢,都需要用到各宗门对应的秘法。 理论上掌控阵枢就能掌管洞天,借助阵枢的妙用,元神可察知整座洞天中所有的事物,并化天地之力为己用,乃至在此方世界呼风唤雨、普化雷霆。 但这只是理论,实际上能做到什么程度得看修为。 只有五阶修为,才能做到放开形神与这方天地相融,俯仰山河如同内视己身,但还做不到一念之间万物纤毫毕现。 在平常情况下,五阶执事可借助阵枢察觉到洞天各处有什么动静,然后再精准定位并掌握那里的状况,神识无碍而至,还可以隔空施展各种术法。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掌管洞天门户,无论有谁进出都逃不过他的监控,可以勘破各种伪装与潜行,当然也可以开启与关闭门户。 那么四阶术士呢?其实也可用御器之法尝试沟通阵枢,但最多只能做到开启与关闭门户,却无法掌管洞天与隔空施法。 但在这种状态下,可朦胧窥见一丝形神与天地相融的玄妙境界,对勘破五阶很有帮助。所以每次都有三名高阶术士协助执事轮流掌管门户,由执事分配时间。 这是个枯燥的差事,但也是个难得的好差事,对宗门贡献不够、与执事关系不好的还争取不上呢。 两个月时间,不可能一直是执事本人掌管阵枢,三名助手通常总能轮上,届时则需要好好珍惜机会潜心参悟。 修为突破至六阶药师,理论上才能初步掌控整座洞天,借助阵枢一念间元神中可现天地山河,隔空施法更是无碍。 耿言新带来三名四阶术士当然都是自己的亲信,接管洞天之后便分配了任务:一人去守库房,另一人去书阁,剩下的一名心腹弟子则守在门户处。 这不是耿言新第一次坐镇洞天了,想当初万钟乐受罚封禁一年,他也曾暂代执事之职来此值过两次班,但那时梅谷雨还在仙壶洞天中修炼。 下午的时候,远处的仙壶村一片宁静,有两人从山林中走下来,看相貌就是仙壶村的村民,其中一人还是丹鼎门的二阶术士。 洞天门户在村后山中,地方很是偏僻,但是村民进山采药、收集各种山货,偶尔从附近路过也很正常。 但这两人却是走了神,在山路上忘记了拐弯,齐齐地一头撞向路边的山壁,却诡异地穿过山壁消失不见。 洞天门户处于开启状态,这两人竟是一名六阶药师与一名五阶采药人,却将气息收敛得极好,几乎看不出破绽,并伪装成了附近村民的样子。 不论他们伪装得再好,只要耿执事坐镇洞天掌管阵枢,便立刻能察觉并识破,可是耿执事却毫无反应,就这么把他们放进去了。 进入门户后视野豁然开朗,远处是横亘的绵延群山,迎面是两条山峰支脉间的蜿蜒谷道,与灵犀门惊花洞天的景象并无二致。 有所区别的,就是谷口旁还有个院落,样子就是典型的农家院,旁边还开了几垄菜园,用竹篱围了鸡圈。 圈里养的鸡是别处见不到的品种,蓝羽褐翅还有白色的斑点,其实是一种名为斑雉的灵禽,下的蛋很好吃也有滋补功效。 这里相当于门房,也是看守门户入口的弟子居所,进出洞天者皆须登记确认。耿言新刚派了心腹弟子过来,然而此人却在屋中毫无动静,甚至都没有出来看一眼。 两名潜入者中,那名药师形容四十出头的样子,是一名方脸男子;另一位采药人看着很年轻,面皮白净似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 但是此等修为又有伪装,表面上倒不太容易看出真实年纪。 他们耳中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来者何人?” 这是耿言新在说话,他可以通过阵枢将声音直接传到洞天中的任何一处。那名中年药师答道:“我师徒二人感洞天召唤,寻迹至此。” 耿言新:“沿前方谷道进山,尽头有石坊与桥,过桥便可望见宗门祖师殿,我在此恭候。” 这段谈话听着还算正常,就是有两名散修突破了高阶修为,受到洞天召唤寻至此处,假如被人撞见也有合理的解释。 但是这个场面却越看越不对劲,而且与程序不符。首先耿执事不应该就这么直接把人放进来,其次就算来者身份已通过宗门核查,初次进入洞天也需要看守门户的弟子接引。 这两人穿过山谷中蜿蜒的道路,尽头有一座石桥,桥那边有一座石坊,坊额上刻着“丹丘”二字。 走过石坊是一片山中盆地,盆地中也散布着一些建筑,都是丹鼎门弟子在洞天中修行的落脚处,但此刻并无什么人。 盆地尽头的山脚下最醒目的建筑群,就是丹鼎门祖师殿所在。二人难免激动之色,快步穿过盆地向祖师殿走去。 就在此时,左侧路边不远处,一座草屋中忽然走出一人,是位身着青色长衫的银发老者,还带着头巾簪着发髻,如今只有古装片里才能看见这种打扮。 他朗声问道:“二位行色匆匆,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呀?” 两名不速之客站定脚步,中年男子反问道:“你是何人?” 青衫老者:“老夫郭遣怀!” 耿言新惊讶的声音凭空传来:“郭师叔,您怎么会在这里?” 郭遣怀是入微门的前任掌门、如今的太上长老,他早已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康如林,据说长年在观书洞天中隐居清修,并不过问宗门事务。 何考从小佩戴的挂坠,就是他出手打造的,他有一名亲传弟子邹添锦,现在也是入微门的执事。 郭遣怀笑道:“我来串个门,不可以吗?” 耿言新:“晚辈疏忽了,竟然不知,交接弟子也未告知此事,回头再好生招待师叔。这二人是受洞天召唤而来,已核实身份与过往行止,请容我先行接待。” 郭遣怀:“可是我看他们形迹可疑,似是悄然潜入,应当好生查问一番。” 耿言新:“师叔早已退隐,更何况这时我丹鼎门内事,请你不要过问。” “那么我呢,能否过问?”这时忽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顺着声音望去,道路右侧也出现了一个人,他不知是何时钻出来的,坐着小马扎,就像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头。 那中年男子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无比,强大的修为气息展露无疑,沉声道:“江道祯?” 小老头正是江长老,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应该没有见过面,能一眼认出我,你们果然不是普通的江湖散修,来历确实很可疑啊!” 耿言新又说话了,声音明显带着惊诧和紧张:“江长老,您怎么也在这里,事先却不打招呼?这两人并无问题,丹鼎门早已调查明白,请不要阻拦。” 江道祯:“耿执事,我代表宗法堂命你立刻前来,当面解释清楚,也算是给你一个机会。” 耿言新:“我正坐镇洞天掌管阵枢,恕难从命!宗法堂也非您一人之宗法堂,此刻在仙壶洞天之中,门户已关闭,这就是丹鼎门内事,请你不要插手!” 江道祯居然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道:“耿言新,你暗中放一名药师进来,就是想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悄然夺掌整座洞天吗?” 然后又冲那中年男子道:“听说逍盟前些年出现了一位修炼丹鼎术的奇才,我推断应该已突破六阶药师修为,却不知其人姓名,只知其自号丹丘主,就是你吗?” “是我又怎样?”中年男子的声音很镇定,丝毫不见慌乱或紧张,似是有恃无恐充满自信。 说话时他伸手从脸颊和头发上抹过,瞬间卸去了伪装恢复了本来面目,浅色的虹膜、棕黄色枯草般的头发,一看就是西方人而非东国人的相貌。 难怪他刚才要扮成附近村民的样子,其本人的形容一看就不对劲,也难怪他的东国语虽说得很流利,口音却总有点怪异感。 江道祯的瞳孔微缩,人却呵呵一笑:“丹丘主,我当初听说有个半吊子起了这么个自号,赤白狂慢,便知其人野望,料想到他想干什么。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而你直到今天才来,却是来得很不巧!” ** 284、瓮中天地自奔忙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术门各洞天中皆有一座石坊,形制相同但上面的刻字却不一样,飘彩洞天中刻的是“隐峨”,惊花洞天中刻的是“惊门”,仙壶洞天中刻的是“丹丘”。 此人自号“丹丘主”,除了打造仙壶洞天的创派祖师,后世传承弟子哪怕是历代掌门,断不能上这样的尊号,更何况是自称,确实是赤裸裸的直白狂妄且傲慢。 可能是文化差异,也可能是当初年少轻狂,总之他就给自己起了这么个称号。而江道祯则称,当年打听到这个名号就料到了今天的事……灵犀术当真如此神奇吗? 其实神棍的逻辑非常辩证,假如预言成真当然很能唬人,如果算错了那也就不必说了。 但灵犀术确实玄妙,见一叶可知秋,通过一鳞半爪的蛛丝马迹,便能推断出很多东西。这种高人反而不会轻易窥测天机,因为一旦失算便很可能有损修为。 他们平日只凭本身的修为境界,便可以算到很多别人也可能看到痕迹、却不大会想到的事情,在此基础上再去施展相应手段,那么预言成功率就会高很多。 还有件事江道祯跟谁都没说,就连谷椿、李修远等人都不知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也曾是他为自己设计的一场进阶仪式。 不是由七阶晋升八阶,仍然是由六阶晋升七阶。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老谋深算的江道祯。他当初为自己设计的进阶仪式,就是将何考培养成千年来的第一位真蛾。此事的变数未免太大,他也差点失算。 如今他确实成功了,但这只是从事后看到的结果。而他老人家当时被困了二十三年,假如再不进阶寿元都快耗不起了。 当听说逍盟有人自称丹丘主之后,他便做出了另一番预言式的安排,这也等于是设计了另一个仪式。 至于这个仪式完成后,能否让他成功晋升七阶,江道祯当时也无把握。这只是他安排的后手之一,也是身为宗法堂长老必须要做的事情。 今日终于谋算成真,但江道祯早已成功进阶为七阶大算师,不再需要这个进阶仪式的帮助,所以他才会说丹丘主来的很不巧。 今日之事虽已与江道祯的进阶无关,但对术门来说仍很重要,这是消解外患、剪除内蠹的绝佳良机。 丹丘主自然不知这层内情,他环顾四野道:“千算万算,漏下的也就是你们两个老东西了,一个已老不堪用,另一个只是精于算计。 如今仙壶洞天掌握在我等手中,门户已关闭,你们二人能自投罗网也算是意外收获,不如束手就擒,也免得真动了手毁坏洞天景致。” 这倒也算是实话。 郭遣怀是一位炼器大师,街头教训小混混之类的事情不算,一辈子几乎都没怎么跟人动过手,尤其是近几十年来,凡事都有邹添锦等弟子效力,根本也用不着他动手。 身为入微门的太上长老,郭遣怀虽没有什么斗法搏命的经验,好歹擅炼器也熟悉各种法宝的使用,而江道祯则更不会打架了。 自古就没听说术门有事,需要灵犀门弟子撸袖子下场肉搏的,也从未听说江长老跟人动过手。在争斗的场合,一位大算师可以算是最佳辅助,但扮演的只是智囊角色。 修士斗法,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又不是谁的修为高谁就能赢。 丹丘主本身就是一名六阶药师,真动手斗法未必怕了这两老家伙,更重要的是,他的同伙耿言新已接管了洞天阵枢,并关闭了门户。 现在仙壶洞天就掌握在他们手里,所以丹丘主虽被识破了行藏,却仍然有恃无恐。 郭遣怀却摇头道:“没事没事,你尽管动手试试,不过是打坏几座房子、毁了几片田地而已,回头再收拾便是,也不值什么,反正是丹鼎门的家当,我不心疼。” 江道祯也笑呵呵地说道:“就凭耿言新还无法真正掌控洞天,你确信动手能打赢?” 就在这时,丹丘主毫无征兆地突然动手了。他与那名弟子袖中同时飞出一柄折扇,展开之后一面为黑、另一面为白,挥扇之间两人身形还有配合交错,左右同时舞动。 扇骨化剑,呈黑白二色,密密麻麻朝郭潜怀与江道祯射来。并不是扇骨飞出,而是通过妙用凝炼出的法力如剑,能锁定形神瞬间而至。 丹丘主虽非东国人,却也听过一句东国梗“反派死于话多”,所以他并不啰嗦,方才假意说话也不过是为了偷袭作掩饰,并以神念通知了弟子。 这偷袭很突然,但两个老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连表情都没变。 那边扇子刚出袖口,郭潜怀就一勾手,地上升起四面屏风立在身前,古檀色木质,上面的图案分别是兰生石上、出水莲荷、月下金桂、梅花映雪, 这是一组精致的四季花开屏,但它们同时也是成套的阵器,组成了一座守护法阵。飞剑尽数被挡下,就连隐藏在其中的无形风箭都透不过去。 术门有不少祖师传下来的法宝,或威力强大或妙用玄奇,但郭潜怀退任归隐时都交还了。他本人就是一位炼器大师,这组四季屏是他亲手打造的得意之作。 再看江道祯轻飘飘伸出一只手,掌心向前,就像交警做出了一个禁止通行的手势,但屁股还坐在小马扎上。 前方一片光影浮现,就像虚空升起了一道无形之幕,再看幕上图案竟然就是他老人家放大的掌纹。乱剑打在光幕上旋即消失不见,本就是法力所化又被法力湮灭。 那掌纹竟随之发生了变化,经纬交错化为棋盘状。棋盘中隐约出现了黑白棋子,落子的位置似在不停变化,像是一张正在厮杀中的棋谱。 对面的郭潜怀笑道:“小江,你挺能摆谱啊!” 江道祯:“就这点能耐,见笑见笑!” 江道祯并未动用法宝,仅凭自身施展的术法对敌。他这一手术法是自创的,在灵犀门秘传的基础上结合了心盘门的阵法思路,名字就叫摆谱。 他可是摆了几十年的棋摊啊,摊上放的棋盘通常是象棋,但是翻过来就变成了围棋。 丹丘主师徒的攻势虽然凌厉,但仅凭这一手却奈何不了这二位高人,至少短时间内不能,但他们另有打算。 手中折扇连挥,攻击连绵不绝,两人却身形跃起,向着祖师殿的方向疾驰而去。动手只是阻敌而已,丹丘主真正的目的是冲进祖师殿接管阵枢。 方才江长老的话也有道理,仅凭五阶修为的耿言新,尚无法真正掌控阵枢,就算能够借助阵枢隔空出手,也未必能够稳稳压制郭潜怀与江道祯。 但若换成他这位六阶丹师来掌控仙壶洞天,那么就万无一失了。 原本离祖师殿只有百余丈远,以他们的速度眨眼可至。两个老头怎能看不出他们的想法,却仍然在原地只攻不守。 那边丹丘主也高声喝道:“耿言新!” 他已经动手了,照说耿言新应该控制阵枢隔空施法配合,说不定可以省点力气就能将两个老头制伏了,怎么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呢? 他这一嗓子还真见效,只听一个声音带着劲风从空中呼啸而来:“喊你妈……” 这场景太诡异了,有谁见过会说脏话的棍子?那是一根长杖,看上去就像是剥了皮的树藤,杖长两米三,一头粗一头细。 藤杖一边骂人一边当头打落,怎么听着还像是谷长老的口音? 在场的两个老头都乐出了声,江道祯笑道:“还想跟我们玩偷袭?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偷袭!” 这一下实在是太突然了,还好丹丘主也是高手,长杖飞来时便已察觉不对,神念指挥弟子配合,两把阴阳风火扇奋力上挥,似有黑白之龙交错盘旋飞出。 飞杖打得黑白蛟龙哀鸣碎灭,地面上也有烟尘暴起、碎石四溅。等烟尘散去,只见师徒两人背靠背站在那里,脚脖子都陷进了泥土中。 假如不是丹丘主护住了弟子,方才那一杖恐怕就要了那年轻人的命。 那根长杖就立在前方不远处,就像一个人挡在丹丘主师徒与祖师殿之间,与另外两位高人呈品字形将他们围在中间。 长杖一击便收了手,将他们围住显然是要谈判的,应该是劝说他们束手就擒。但师徒二人稳住阵脚却突然面露狠色,仍咬牙挥扇向祖师殿强冲而去。 他们也看出关键所在了,耿言新那里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而当务之急是要夺取阵枢才能掌控主动。 他们这一动,长杖又飞了起来,就在祖师殿门前不远处展开了一场大战……场面再度烟尘四起,崩散的法力四处激荡,就连神识都一片混沌。 只见烟尘中黑白气焰盘旋,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破八方杖影。 郭潜怀与江道祯并未出手,只站在侧后远方掠阵,并施法收拢激荡的余波,将破坏范围只控制在百丈之内,同时还在以神念交谈。 郭潜怀:“我们就站在这儿看戏吗?” 江道祯:“我们两个确实不太擅长动手打架,还是以掠阵为主,阻挡其搏命突围。虽然他们也跑不出去,但如果在洞天中造成大范围损坏也不好。” 郭潜怀:“他们还有的绝招没用?” 江道祯:“既然敢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动手,肯定有所倚仗。” 郭潜怀暗叹了一口气:“千年之前的内乱,有太多记录缺失,甚至我们也不清楚都有哪些宝物流散在外……他们现在使的,应该就是那两柄阴阳风火扇。” 阴阳风火扇,为丹鼎门祖师打造的宝物,是一套很特殊的法器,共有八柄。它们可以分开使用,无论是两柄、三柄……都可以组成法阵。 假如凑齐八柄阴阳风火扇,由八名高手同时施展,那便是威力强大的八门风火阵。在千年前的术门内乱中此扇遗失了两柄,剩下的六柄如今就收藏在丹鼎门的库房中。 此刻丹丘主师徒各持一柄,施展的就是双扇版的阴阳风火阵。 而真正的八门风火阵,威力既可以很强大,也可以很柔和精微,它在上古时真正的用途,居然是给丹炉煽风用的。 那是丹鼎门的镇宗神器八卦紫金炉,传说其妙用无穷,本身就蕴含着一道八门风火阵,祖师又根据其阵法玄理打造了这么一套扇子。 可惜阴阳风火扇不仅遗失了两柄,千年之前就连八卦紫金炉也下落不明。 江道祯:“至少今日,可以将这两柄风火扇收回了。” 郭潜怀看着远方的战场方向:“他们修为不弱,假如换做是我还真打不过……但跳的是什么舞啊,怎么扭成这个样子?” 江道祯:“好像是街舞。” 那两人当然不是在跳舞,他们想冲破八风杖的封锁进入祖师殿,斗法时还要以阴阳风火阵相配合,所以身形不断交错扭动…… 郭遣怀皱眉道:“阴阳风火阵最好是由一男一女配合施展,怎么他们这舞跳得不男不女的?” 江道祯:“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分不清他们是什么取向,听说那边有九十多种……” 两个老头俩聊得热闹,丹丘主师徒可是心惊不已,那未曾露面的神秘对手借助阵枢隔空施法,竟然压制了他们的阴阳风火阵。 丹丘主倒是有心突围而去,可假如洞天门户已关闭,无论逃到哪里也仍在这洞天之中,对方的术法仍然瞬间可至。 他终于忍不住施法喝道:“你是何人?” 那根长杖也发出了激波般的声音:“老夫谷椿!” 丹丘主吃惊不小:“谷椿,心盘门长老谷椿,这不可能!” 那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也终于失声惊呼道:“你不是在珠峰吗?” 谷椿:“我在哪关你屁事!” 丹丘主:“你怎能掌控丹鼎门的洞天阵枢?” 这才是真正疑问,也是丹丘主不敢相信的原因。谷椿闻言则哈哈笑道:“孤陋寡闻!五十多年前,我就是丹鼎门弟子。” ** 285、漫山风花拈四季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有很多事情并非机密,但也不会记载于典籍,所以往往只有亲身经历者才会知情。 谷椿曾对何考讲过自己当年的经历,某种意义上,他曾相当于常安居那样的江湖散修,因为其启蒙恩师、丹鼎门三阶术士黄万育在其少年时就去世了。 谷椿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独自修行,而且成了那个山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在读大学期间突破了四阶园丁修为,然后感应到了冥冥中的洞天召唤。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趁暑假赶往凤尾乡,假如没什么意外,他将会以丹鼎门弟子的身份被录入谱籍。 可是他在路上却遇到了当时的心盘门掌门何宽中,而何长老居然来了一手截胡,说服他加入心盘门并拜自己为师。 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谷椿拜了两个师父,少年时的丹鼎门术士黄万育、青年时的心盘门掌门何宽中。在何长老的指点下,他重新开始修炼心盘术,后来成为六阶地师并继任掌门。 谷椿在宗法堂扮演的角色与江道祯不同,他负责监察天下术门弟子行止,必须有强大的修为神通傍身。 哪怕有一丝这样的挂念,他就不可能像江道祯那样证入真空,更别提突破七阶了。 江道祯当年能“放下”,其实也是谋求另一种大成就,两人的处境不同,放在一起比较没有意义。 谷椿无疑是个天才,他的天资可能比江道祯更出色,但能突破六阶者又有哪个不是天才呢?至于最终的修为高低,却不仅仅是天资所能决定的。 谷椿全力支持江道祯培养“真蛾”的计划,因为他老人家实际承担的,就是千年前的隐蛾在术门的分工,他当然希望能恢复隐蛾一脉。 或许到了那一天,谷长老才能迈过破关的门径吧,但如今的何考还很稚嫩。 既然迟迟无法突破七阶修为,而谷椿又需要强大的神通手段,所以他后来又继续兼修丹鼎术,包括各种应用术法。 有一条历代祖师总结的经验,一个人同时将两门术法都修炼到六阶大成境界,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谷椿身为六阶地师,也几乎不可能同时成为六阶丹师。 为什么说“几乎”呢?因为它只是经验总结而已,之所以做不到,可能是因为人力有穷吧。 各门法诀就像登山的路,有的陡峭就如灵犀术、隐蛾术,有的相对平缓就如观身术、入微术,但它们都能走到山顶。 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再想走另一条路,付出的可不仅仅是双倍精力了。在境界尚低的时候还好,但突破六阶大成修为后,其难度就会陡增。 按术门记载,有没有人能将各门术法都修炼到大成呢?当然也是有的,而且不仅仅是大成,因为理论上你只要走上山顶,就等于站在了所有道路的终点。 太古老的记录未必可信,看起来就跟神话故事差不多。但术门有明确记载的一位,便是千年前的谭祖谭仙人,据说谭峻最终飞升成仙了。 谭仙人所达到的境界,应当已将八门术法都修炼到了极致,所以他虽是丹鼎门的祖师,但同时也是所有八大术门的祖师。 内乱中已断绝或散失的各种传承,也应该是谭祖重新传下来的。建立宗法堂与重整术门的雷盾子祖师,就是谭仙人的弟子。 但重新整合后的术门,却缺少了隐蛾术的传承。有可能是因为关键器物缺失,也有可能是雷祖本人也没有掌握这门传承。 按照术门记载,雷祖并未修炼到极致境界飞升,而是在人间坐化了。自此之后,术门便从未有人将术法修炼到九阶,真真假假的传说不算,至少明确的记载中没有。 谷椿虽然惊才绝艳,如今也就将心盘术修炼到六阶巅峰,而丹鼎术则修炼到五阶巅峰。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一名五阶采药人,但他这位采药人可比耿言新强太多了! 在他那一代弟子中,谷椿号称斗战第一,至于梅谷雨则是下一代弟子了。 耿言新只能勉强接管阵枢,但还做不到一念之间天地皆现。谷椿昨天夜里就进入了仙壶洞天,气息与山川一体,而耿言新并未察觉。 尽管如此,在掌握阵枢的情况下,理论上耿言新也是不可能被偷袭的。无论谁有异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更别提被人潜近到身边了。 可是谷椿选择的时机实在太贼了,自从丹丘主师徒进入洞天后,耿言新的注意力就全在他们那边。 当郭潜怀尤其是江道祯出现后,耿言新也被惊着了,紧张得浑身直冒冷汗。 丹丘主师徒突然动手,耿言新也不得不准备施法配合,当时哪还能注意到别的?丹丘主动手反倒成了给谷椿发的信号,他老人家忽然偷袭一击得手。 丹丘主师徒所面对的,就变成了接管阵枢的谷椿。谷椿祭出八风杖隔空斗法,这么打架其实挺赖皮的,因为谷椿能打着对方,而对方却够不着他。 丹丘主师徒的第一选择,仍是继续强冲祖师殿,也是这个原因。 丹丘主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假如对方真是谷长老,今日恐怕是被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了,几乎很难再按原计划得手。 但他还有后招,至少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否则今日怎么敢来呢? 手中斗法不停,丹丘主高声喝道:“你们莫要自以为得意,还是停下来好好谈谈吧,否则还想不想要李修远和梅谷雨的命了?” 这是句话很奇怪,听他的意思,逍盟今天的目标不仅仅是仙壶洞天,居然还有远在栖原的李修远与梅谷雨。 这时江道祯说话了:“哦,你们的目标怎么还有李修远?” 丹丘主:“梅谷雨现在的状况,拿下她只是举手之劳,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在栖原暗中保护她的李修远,毕竟一名六阶幻师的威胁太大了。 此刻罢手好好谈谈,看你们能用什么交换这二位长老的命,否则再晚就来不及了……” 丹丘主抛出了一个重磅情报,声称已掌控了李修远与梅谷雨的生死,而且还特意强调首要目标就是李修远,原因居然是他的威胁太大了? 李修远能有什么威胁?若论斗法搏命,他还不如郭遣怀有用呢,但若换成别的场合,他能制造的麻烦可就太多了。 无论谁做什么鬼祟的事情,最怕的就是遇到一名幻师。 逍盟针对术门搞阴谋,有各种造谣、洗脑、收买、拉拢、策反之类的手段,很多事情都是不能被发现的,可若是被一名幻师盯上了,往往就很容易暴露。 比如有人自以为在跟上线接头,却不知道对方居然是李修远,因为他中了幻师的神通法术……这还怎么潜伏? 幻师的这种手段对付高阶术士,虽有诸多限制但也是防不胜防,而低阶术士更是难以抵抗,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就会中招。 在逍盟的评估中,如今术门威胁最大的人是已突破七阶大算师的江道祯,而排名第二的就是李修远,在某些方面李修远的威胁甚至更大。 江道祯太贼,他在行藏暴露后就回到了惊花洞天,想对付他根本找不着机会,那么拿下李修远也算是一个重大突破。 丹丘主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于心中做了一番复盘,在他今天进入仙壶洞天之前,和各路手下做了最后一次联系确认—— 宗长老就在乡政府,康长老与野长老被引到了大洋彼岸,李修远和梅谷雨在栖原北郊的浦港镇,齐南声则在太华山闭关炼丹。 今天唯一的意外就是谷椿这个变数,这也不能说情报不准确,而是他们掌握的信息不全。最后一次确认谷椿就在珠峰大本营,是昨天黄昏之前。 虽说昨天黄昏后就没有人见到谷椿,但是丹丘主判断他不可能赶回凤尾乡……结果这老东西还真的赶回来了,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驾驭飞天神器拼了命地往回赶。 不愧是谷长老,当真修为浓厚、法力绵长啊,但他的消耗也应该很大了,在这种情况下全力出手斗法,又能坚持多久呢? 谷椿之所以会全力赶回,可能是江道祯算出什么来了吧?在丹丘主看来,逍盟各门高端战力皆不缺,唯独就缺一个江道祯这样的人物。 别说是七阶大算师,逍盟连一位六阶算师都没有。 至于江道祯和郭遣怀,倒不能说是漏算,因为他们一个躲在惊花洞天,另一个自观书洞天中长年隐修,无法掌握其行踪,结果都出现在了这里…… 说话时这些念头在心中闪过,随即丹丘主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哎呦呵,你们的目标居然是我,请问想怎么掌控我的生死呢?” 随着话音,有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李修远。 李修远就似凭空出现,身后的牌坊、石桥仿佛是一幅背景画,而他掀开背景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可不是隐蛾穿行空间的能力,而是六阶幻师布成的幻象。最高明的幻象就是与现实的场景融合,看不出一点破绽,却把自己隐藏在其中。 若是耿言新掌控阵枢自然能够识破,可此刻掌握阵枢的是谷椿。李修远是在斗法开始后才悄悄摸到了丹丘主的来路上,然后布下幻阵悄然等待。 假如丹丘主师徒放弃冲入祖师殿,而是向洞天入口处突围,则恰好撞入幻阵中挨一记狠的……李修远无疑也是很懂偷袭的。 幻师在斗法的场合主要也是打辅助,但同时也能打输出啊。 听见丹丘主居然开始谈判了,并用他和梅谷雨的安危为要挟,李修远终于走了出来,给了丹丘主重重一击。 这一击不伤人,却相当诛心,丹丘主师徒终于有点崩溃了,那青年人惊呼道:“李修远,你不是……” 丹丘主却没啰嗦,当即大喝一声:“起!” 他将手中的阴阳风火扇扔给了弟子,怀中却飞出了一道金光。 郭遣怀变色道:“八卦紫金炉!”语气中虽然充满震惊,但同时居然还带着狂喜。 金光的威力巨大,瞬间就将八风杖给崩飞了,向着祖师殿方向砸去。而丹丘主身形就融入在金光之中,其弟子手持双扇紧跟其后。 丹丘主终于亮出了另一张底牌,祭出了千年前丹鼎门的镇宗神器八卦紫金炉,他的破局思路仍是夺占阵枢,首先要逼退谷椿。 谷椿的八风杖被崩入云端不知落往何处,但祖师殿大门上方却瞬间被浓雾笼罩。 金光撞入雾气之中,而雾气随即收拢化为硕大的云朵,将师徒二人都裹挟其中,那是谷椿祭出的神器一朵云。 硕大的云朵在半空不住地抖动,隐隐有闷雷般的轰鸣不断,并伴随着电蛇般的金光四射。丹丘主的声音又高喝道:“一片云,不是你这么用的!” 这是从慧明石家密库中抄出来的飞天神器,原本名叫一片云,可是谷椿却喜欢叫它一朵云。 因为他老人家飘在天上时,并不喜欢让一片云铺展在脚下装逼,而是令其汇聚成一朵,自己则躲在里面。 严格说起来,一朵云并不是用来斗法的神器。 谷椿答道:“能用就行!” 就在这时,忽然间金光炸裂,一朵云也被崩开了,重新化为了一片雾气。谷椿却没有再施法重新收拢,就让它飘荡在祖师殿上空。 再看祖师殿的前院连着院墙已经塌了好几处,更远处中央大殿的屋顶也崩开了半边,可见方才法术的余波之强,就连谷椿都没护住这些建筑。 但是丹丘主师徒依然没能冲入祖师殿,烟云散开之后,他们仍被阻挡在祖师殿的前方。弟子手挥双扇,而丹丘主单手举天,半空中有一座紫金色的丹炉缓缓旋转。 刚才那一击对他们的消耗也不小,弟子嘴角带血,而丹丘主的脸色有些发白。斗法尚未停止,随着丹炉旋转,祖师殿门前风火盘旋,其威势仿佛能燃尽这方天地。 既然祭出了八卦紫金炉,他也就启动了神器自带的妙用八门风火阵,弟子则负责煽风点火,多少也能增强八门风火阵的威力。 他们四面各出现了一扇屏风,就是方才郭遣怀祭出的四季花开屏,而此刻已分别由四位高人联手布阵。 祖师殿门前立着春屏,谷椿隔空御器主阵。 左侧立着夏屏,郭遣怀执掌。 右侧立着冬屏,江道祯执掌。 后方立着秋屏,李修远执掌。 这种斗法方式,能最大程度发挥修为的优势,他们只须将丹丘主师徒困在阵中即可。 八卦紫金炉再神妙,八门风火阵再强大,只要丹丘主师徒不能以强力破阵,那么熬也熬死他们了。 丹丘主气急败坏地叫道:“李修远,你使诈瞒天过海、叫人假扮自己,却悄悄躲在这里,真的是一手好算计……但你们都在这里,梅谷雨的命就不要了吗?” 李修远答倒:“这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郭遣怀也开口道:“八卦紫金炉,也不是你这么用的!”算是将刚才丹丘主说谷椿的话回敬给了他。 宗法堂显然知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道理,对付丹丘主师徒,出动了郭遣怀、江道祯、谷椿、李修远这四大长老级高手。 因为事先谁也不知逍盟会有多少人潜入、来的都是什么样的高手,力求有备无患。更重要的安排,是谷椿在最恰当的时机夺取洞天阵枢。 像这样的行动,逍盟也不可能派太多人潜入仙壶洞天,最终只来了两个人,却是一名六阶丹师与一名五阶巅峰境界的采药人。 他们不仅随身携带了阴阳风火扇,还带着八卦紫金炉,这是个麻烦但也是个大惊喜。 尽管实力上已足够碾压,但四位高人仍选择稳扎稳打,用一组四季花开屏布下法阵,将对手困在阵中,摆明了就是不着急,要打一场消耗战。 洞天中的斗法惊天动地,但洞天外不远处的仙壶村仍然一片宁静祥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洞天中的人也无法与外界联系,丹丘主方才提到了梅谷雨的安危,但必须有人打开门户出来,才能得到梅谷雨的消息。 潜入洞天原本只是暗中巧取,逍盟派来丹丘主师徒是因为其丹鼎术修为,而想拿下李修远和梅谷雨,逍盟需要安排的力量也必须足够强大。 那么梅谷雨此刻怎样了呢? ** 286、谈笑忽见飞神光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清明小长假的第一天,何考与黄小胖都去上坟祭祖了。 清明小长假的第二天,他们又到公司加班,整个项目组都很忙,哪怕节假日也有工作要完成。 何考处理完工作往外走的时候,在大楼门外碰见了梅谷雨,显然就是特意在等他。 “有事吗?” “你说过,要请我吃饭。” “没问题,现在就可以。”何考答应得很痛快,一顿饭而已。 梅谷雨却歪着脑袋道:“我听说宗法堂别的长老来了,你都会在浦港镇老家亲手做饭招待” 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想要长老级的待遇。何考点头道:“那好吧,你明天中午早点过来,帮忙打个下手。” 这也不是什么专属待遇,除了几位长老,他还曾在家特意招待过老钱、小胖以及卫洛……反正明天不上班,高雪娥也不在栖原,闲着也是闲着。 “小考明天要在家请客啊,算我一个呗,我也可以帮忙喝酒。”黄小胖突然从大楼里冒了出来,听见他们的谈话也伸着脑袋凑热闹。 何考还没说话呢,梅谷雨却摇头道:“不行,我明天要吃独食。黄主管,你换个时间再让何考请你吧。” 这番话差点没把小胖给噎着,吃独食这三个字能用在这种场合吗,还说得这么直截了当? 黄小胖看了看何考,又看了看梅谷雨,吸了吸鼻子仿佛在闻什么气味:“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喝酒了,就是开个玩笑,其实明天我还有别的事呢。” 他方才真是开玩笑打趣,因为明天要去歧黄灵苑拜见师父,本想拉着何考一起,结果何考却让人家姑娘抢先一步给拐跑了。 这天回家比较早,何考特意弄了条獐子腿来,提前腌制了一番,等明天做的时候口感会更好。夜幕降临后,他又悄然去了一趟珠峰大本营,将谷长老送到了龙鳞坡。 到了凌晨时分,他还抽空办了另一件事,取回了一样东西。 清明小长假的第三天中午,有人来到了何考家,却不是梅谷雨。此人穿着一件很骚气的长风衣,戴着帽兜,帽兜下遮遮掩掩的面目就是李修远。 半个小时后,梅谷雨也到了。 李修远还特意走出屋门到前院招呼道:“来啦?”。 梅谷雨微微蹙眉道:“李长老,你也来了?” 李修远笑道:“小考的手艺不错哈,托你的福,我今天也来蹭一顿。” 两人的说话声音并不大,邻居应该是听不见的,随后就一起进屋关上了门。有李修远这种高手在场,就算有人埋伏在远处观察,也不敢以神识肆意查探。 这顿饭既不是午饭也不是晚饭,应该算是下午饭吧,但吃的时间可不短,散席的时候镇上的其他人家也开始做晚饭了。 只听何考的声音说道:“二位慢走!”然后就见李修远与梅谷雨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仙壶洞天中其实已经动手了。假如没动手的话,按原计划,丹丘主师徒则应该已经得手,暗中掌控了整座洞天。 此刻当然是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但对逍盟而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离开何考家,李修远问道:“这就回去吗?” 梅谷雨摇头道:“我想去那个游乐场看看。” 李修远:“你还想查那件事?” 梅谷雨:“据说那天夜里,那边有很大的动静,那么多术门弟子也是在同一天失踪的,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李长老也不是第一天来栖原了,难道就没有再去调查吗?” 李修远叹了口气:“你想去,那我就陪你去吧。”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出浦港镇,抄近道越过白马山延伸出的一道小山梁,来到了废弃的欢乐山谷游乐场。 这里还是老样子,只是比一年半之前更加萧条破败。 太阳渐渐落山,晚风带着几丝寒意吹动荒草瑟瑟作响,各种大型游乐设施锈迹斑斑,散布四处的建筑就像一座座鬼屋。 假如这个游乐场一直开着,设施始终得到定期保养,那么到今天还可以正常运行。当初关闭时贴出的公告,只是暂停营业,给人感觉好像还可以重启。 可是一旦停止运行,在无人维护的状态下,用不了多长时间,所有的设施就只能报废处理了,想拆除的话还要付出额外的成本,所以就废弃在了这里。 巨大的摩天轮主轴已经锈死不再旋转,甚至有的轿厢都已经掉到地上。李修远望着破败的景象叹道:“前年十月份的事情,时间已经太久了。” 梅谷雨却淡淡道:“这里平常人没什么人来,很多痕迹都还在。其实只要江长老那样的大算师来转一圈,当日所发生的很多事情应该都能看出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接着道,“江长老当时就在栖原,而且就在浦港镇,事后却没说什么。赵还真、余练虹、彭咸等人,至今仍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修远解释道:“江长老或许曾看出什么,想必他认为不该说出来,可能不说出来更好。该死的人是咎由自取,而活着的无辜者才更需要保护……” 梅谷雨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他一下:“这么说,那些人都是该死的,而且都已经不在了?” 坏了,刚才差点就说漏嘴了! 真正的李修远此刻正在仙壶洞天与人斗法呢,出现在这里的当然不是他本人,而是何考以隐娥纱变化成他的形容。 方才的这番对话,也令何考也有些冒冷汗。 前年十月那个夜间,他离开游乐场的时候,只是简单清理了一些痕迹,但清除得肯定很不彻底。 主要是那些凶徒的尸首,都被他转移到了防空洞深处,而那个废弃的防空洞也被他炸塌了。 再想把人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是江道祯那样的大算师,想根据此地留下的痕迹推算当夜发生了什么,应该能分析个八九不离十。 当时的何考修为尚浅,见识也有限,自以为不会有人能查出来。后来他才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高明的术法自有匪夷所思的神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也曾故地重游,却发现现场应该已经被高人清理过,其他的很多痕迹还在,但他与黄小胖、高雪娥的痕迹却消失了。 不仅气息被抹去,就连一个脚印都没留下,应当是某位老人家干的。 梅谷雨今日这番话似有所指啊,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何考正在琢磨呢,梅谷雨又说道:“七大术门,各有一件镇宗神器。” 这话题转得好生硬啊,何考不禁怔住了,因为他接不上话又不好开口问,因为此刻他扮演的是李长老,本应该是知道的。 还好梅谷雨又自言自语道:“我丹鼎门的镇宗神器,叫八卦紫金炉。” 何考终于能插上话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叫八卦炉。” 梅谷雨:“有人说,祖师就是根据神话传说中的八卦炉,打造了那样一座丹炉。” 何考却微微摇头道:“《西游记》的成书年代,可比术门的历史晚多了。说不定是有人听说了丹鼎门有此镇宗神器,才编出了那样的传说。” 梅谷雨对此猜测不置可否,继续介绍道:“太上长老齐南声正在闭关炼制纯阳丹,此丹很不好炼制,假如有八卦紫金炉,成功的把握会更大。 只可惜这件镇宗神器在千年前的术门内乱中流散在外,与之一同被失落的还有八柄阴阳风火扇中的两柄……” 梅谷雨介绍了一番八卦紫金炉,她本人也没见过这件神器,只是通过术门的典籍记载了解。 据说八卦紫金炉自带一种妙用,就是八门风火阵,祖师又根据八门风火阵的玄理祭炼了一套八柄阴阳风火扇…… 八门风火阵威力无穷,但这件神器本身并不是用来斗法的,而是炼丹神器。假如将八卦紫金炉安放在洞天阵枢位置,甚至可以借助整个洞天的力量炼制灵丹。 在平日不开炉炼丹的时候,八卦紫金炉还有空间神器的妙用,可以存放不少东西。在古时,主要是用来存放各种加工好的炼丹原料,可保持灵效不失。 何考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说空间神器,但也没感到太过诧异,而是心中暗道果然有啊。 他在里经常看到储物袋一类的东西,好像最底层的所谓炼气期弟子都能拥有并使用,但在现实中空间神器却很罕见,想要使用它至少也要有六阶大成修为。 如此看来八卦紫金炉确实堪称妙用无穷,完全配得上镇宗神器的地位,何考忍不住叹息道:“竟然流落在外,这太可惜了!” 梅谷雨望着远方道:“八卦紫金炉虽失落千年,但是丹鼎门还用另一件传承神器,叫落雨神剑。” 他们边走边说话,何考变成李修远的模样,穿着戴帽兜的长风衣,看上去有点神神秘秘。梅谷雨则背着一个双肩包,她的年纪本就不大,说是没毕业的学生也有人信。 双肩包右边的侧兜,还插着一把不锈钢尺。 她说出“落雨神剑”这四个字,何考忽然收到了一道神念,然后就目瞪口呆地看见那把钢尺化为一道剑光飞了出去…… ** 287、剑出落雨听凤啸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哪怕没有任何解释,此刻何考也意识到——那把钢尺就是落雨神剑! 何考也算吃过见过,领略过高人的斗法手段,但此刻仍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就像暴雨之前会有电闪雷鸣,而人们往往先看见闪电才听见雷声,何考就是先看见剑光,而后神识中才似有轰鸣暴发。 挡不住,完全挡不住!何考看在眼里,估摸着就算来十个自己,在这道剑光前也是当场被串糖葫芦的命。 难道这个世界是假的吗?钢尺化为一道剑光,似是劈开了天地间的幕布,周围的景象一阵扭曲崩散,仿佛是泡影碎灭。 假幕撕开后还是同一片天地,只是光线更暗了一点……原来不知何时,这里已被人悄然布下一座幻阵。 最高明的幻阵就是以假乱真,以幻化的景象融入现实,更能让人察觉不到破绽……李修远在仙壶洞天是这么做的,另一位幻师在欢乐山谷也是这么干的。 何考陪着梅谷雨来到欢乐山谷游乐场是临时起意,对方不可能事先布好幻阵等着他们,而是待他们到来之后,再暗中施法布下幻阵……这至少也是六阶幻师的手段。 在对方看来,李修远就是一名幻师,以幻阵对付李修远,这既是修为手段的比拼,也是一种兑子战术。就算幻阵困不住李修远,那么他也很难再保护梅谷雨。 借着幻阵的掩护,再埋伏下其他高手围攻,失去神通法力的梅谷雨只能束手就擒,李修远恐怕也跑不掉。 不料此刻识破并破开幻阵的,居然是梅谷雨。 梅谷雨不是幻师,却有剑仙通明之境,她等于是冷眼看着对方布下幻阵,却还在与何考聊天。在幻阵将将布成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出剑了。 她也许不懂幻法,却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只要斩杀布阵之人则阵法自溃。 这一剑别说对手毫无防备,就连身为“同伙”的何考也是猝不及防。 幻阵最大的作用是误导,但剑光却直奔那位幻师而来。幻师本人也有六阶修为,仓促间只有奋力祭出一件不知什么东西去阻挡。 但他根本就没能挡住剑光,光芒交锋时化作无数剑丝,将那名幻师绞成了碎渣。 幻师死,幻阵破,周围有另外六个人也暴露了出来,他们呈六芒星排列,在幻阵的掩护下已经布好了另一座杀伐阵法。 天上还有一个人,高悬半空张开羽翼,正是何考曾见过的法布尔。 逍盟的安排也是相当谨慎,按估算几乎不可能出意外。他们派了一名六阶幻师与一名六阶医师,同时还有六名五阶术士,可谓精英尽出。 若梅谷雨无法出手,幻阵中再暗藏杀伐法阵,就足以对付李修远了。搞这么大阵仗的另一个目的,还是防止其他人赶来救援这两位宗法堂长老。 更阴险的是,法布尔还驾驭飞天神器在高空中掠阵,准备随时偷袭和补刀。 但他们根本没想到,今天来的“李长老”只是个样子货,真正动手的却是梅谷雨,而且一出手就是落雨神剑全力一击。 这一击秒杀对方的幻师,落雨神剑旋即炸开呈无数道剑丝,继续向着周围袭卷而去。其中最密集的剑丝,则是斩向了空中的法布尔。 何考在震惊之余反应稍慢了些,但也还算及时,他的怀中飞出了一样东西。 此物看着像长方形的木板,还是两块板子叠在一起的,展开后就变成了一个正方形的棋盘。 梅谷雨动手时给他发来了一道神念,意思很简短,就是让他操控万木回春大阵展开一击。 法阵分很多种,其中区别非常大,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 首先说第一类,就像四位老人家在仙壶洞天中布下的四季花开阵,阵法就是四季花开屏的妙用,而每个人都临时成为法阵的节点。 这样的法阵最为方便灵活,但输出主要依赖法宝妙用以及布阵者的修为法力。丹丘主以一人之力,借助八卦紫金炉展开的八门风火阵,勉强也属于这一类。 还有第二类法阵,它就在固定地点不可移动,要么需要定期注入法力维护其运转,要么就是依托地气灵枢布置,比如浦港镇的这一座万木回春大阵。 勉强打个比方,这两种法阵的区别,就像移动的野战军与固定的军事堡垒。 万木回春大阵的阵枢是那株碧玉梧桐树吗?既是也不是!碧玉梧桐树是阵法的核心节点,法阵笼罩的范围是浦港镇一带方圆几十里,恰好将欢乐山谷囊括其中。 但操控大阵的阵枢却是一件法器,就是江道祯摆摊的棋盘。它连同棋子如今都留给何考了,这也是一套阵器。 假如将棋盘带到别的地方,已有四境修为的何考,同样可以布下万木回春小阵,却没有浦港镇一带方圆几十里的地气灵枢加持。 在那种情况下,法阵威力全靠何考本人的修为输出,与第一类法阵没什么区别。 可是在浦港镇周边一带,已经布置好的大阵范围内,何考能发挥的阵法威力就完全不一样了,首先他就能调动地气灵枢之力。 这是消耗性的,如果消耗过剧,甚至会影响到碧玉梧桐树的生机。但若将消耗控制在适当的范围内,事后还可以随着阵法的运转补充恢复。 万木回春大阵主要的妙用是汇聚生机,本身并无太强的攻击力。 为了弥补这一点,谷椿还布置了另一个后手,它可以发出谷椿留下的一击。谷椿布下这座大阵是为了保护江道祯,江道祯只要将棋盘放在手边,便可以随时引出这一击。 但这种手段也是有限度的,首先它不可能无限“储存”谷椿的神通,其次这一击的威力不可能超过谷椿本人亲自出手。 江道祯没有用到谷椿给他留下的保命后招,此刻却被何考激发。 棋盘展开落在他与梅谷雨之间,随即化为三丈见方的虚影,他和梅谷雨都站在其中。虚影中的黑白棋子全部飞了出去,没管天上的法布尔,而是击向周围的六名逍盟术士。 那六人在惊慌中出手,恰好迎向了万木回春大阵的暴发一击。这一击的法力有些分散,哪怕是谷椿留下的威能,也没有破开阵势。 但那六人受到的冲击也不小,其中法力稍弱者发出闷哼似是已受了点内伤,然后有一人在如雨剑光中瞬间又化为了碎渣…… 梅谷雨剑光化雨射四野,其中大部分雨丝斩向了空中的法布尔。法布尔也是惊骇不已,他完全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局面。 法布尔御神器垂天羽向高空疾遁,振翅间射出一片风刃迎向剑光。那名幻师挡不住落雨神剑,那么他也挡不住啊! 还好有神器护身又占据了有利位置,另有地上的六名同伙配合,不是完全没得打…… 法布尔心念急转间,已将斩来的剑光化解。神剑威力没有想像中那么大,梅谷雨这一击不能说是虚招,但也至少是个半虚招,就是想把他暂时迫退。 与此同时,何考已经发动了万木回春大阵,祭出了谷椿留下的一击。 地上六人只能结阵自保,勉强挡下了这一击。 可出手不仅仅只有何考,散射的剑光除了斩向法布尔的那一片,其余都忽然凝成一束,暂时放弃了另外五人,只绞向其中一人,趁机将其斩灭当场。 那人与同伴联手可挡住何考的攻击,但已挡不住同时袭来的落雨神剑。 阵法缺了一角,但还可以重新布置,理论上剩下的五个人变换方位仍可组阵,可是这需要反应时间,只能由空中的法布尔来为他们争取时间。 但那五人见幻师已被斩、法布尔遁向高空,有一名同伴又被斩,立刻就做出了判断——今天已经不可能得手! 梅谷雨根本没失去神通法力,这就是个陷阱。 再加上对方还有一位六阶幻师李修远,实力此消彼长,他们已然不是对手,更没人能抵挡梅谷雨的神剑。 这其实又是个基于错误信息得出的判断,他们直到此刻仍然将何考当成了李修远,毕竟何考祭出棋盘发出的那一击威力很大。 既然已做出了判断,就没必要再做无谓的牺牲,或许是为了夺得逃命的先机,或者是空中的法布尔以神念发出了命令,那剩下的五人居然转身就跑! 假如他们不跑的话,五人站稳阵脚全力防御,配合空中的法布尔搏命攻击,可能仍不是落雨神剑的对手,但至少可以比划一番,说不定付出惨重代价后还可能伤到梅谷雨。 可是他们一跑,战阵就崩了,梅谷雨便可从容地个个击破。他们的身法再快,能快过剑光吗? 只听梅谷雨发出一声清啸,伴随着凤吟般的剑鸣,剑光电射而去,在山谷中折转盘旋,带着连绵的激啸之声,接连追斩五人而回。 剑光又化为钢尺插在双肩包侧,不沾一丝血迹,也收敛了杀意。 山谷重归寂静,忽然又传来一声巨响,只见不远处的摩天轮轰然倒下,溅起起了一片尘烟。 ** 288、托付真心一尺情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烟尘散尽之后,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星空下的山谷中只风吹荒草声。 过了好半天,何考才开口道:“你,你怎能使出飞剑?” 梅谷雨:“我为何不能御剑?” 何考:“你不是,那个……失去神通法力了吗?” 梅谷雨:“你听谁说的,我何曾失去了神通法力?” 这一句话把何考给问愣住了,脑海似有一道电光划开了天幕! 此刻仔细回想,梅谷雨本人从未说过她如今动用不了神通法力,一切都是他人根据种种迹象做出的推测。 怎么推测来推测去,这好像就成了公认的事实? 何考最早是听江长老说的。(206章) 据江道祯所知,梅谷雨现在的状态很特殊,应该已经迈出六阶圆满那一步,但还没有成功突破至七阶修为,处于“真空境”中。 他老人家还根据切身经验告诉何考,在这种情况下会失去神通法力……江道祯身为七阶大算师,居然还能搞出这种乌龙? 那么其他人怎么也会搞错呢?因为根据栖原发生的事情,越聪明、越了解内情的人就越容易误判。 现在回头看,江长老当初对何考说的那些话,就是根据自身经验做出的判断,相当于一种理论上的探讨,结论是倾向性的而不是确定性的。 他老人家的原话,是梅谷雨“应该”已经迈出那一步,但只是应该而已! 后面说的内容,就是假如她迈出入那一步之后会怎样?江道祯说的都不是假话,那是他切身经验的总结。如果梅谷雨并没有迈出那一步,则是她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里,何考看向梅谷雨的眼光很复杂。 梅谷雨本人自始至终没撒一句谎,她真的就是以一名普通员工的身份来栖原上班的,却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方面,都表现得天衣无缝、完全自洽。 来到栖原之后,梅谷雨一直没动用神通法力,可能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尝试着迈出那一步,但是显然她并没有成功,直到今天又不得不祭出了落雨神剑。 何考张了张嘴,把想说的很多话都咽了回去,仰头看着天空道:“可惜让法布尔给跑掉了。” 梅谷雨一剑七杀,现场只逃了一个法布尔。因为法布尔早在第一时间就遁入高空,梅谷雨的飞剑斩杀其他人之后,他已经没影了。 梅谷雨淡淡道:“他也是凭本事逃走的。” 这话挺有意思,法布尔确实是凭本事逃走的,谁叫他的修为高超并有飞天神器呢?但这也是梅谷雨权衡的结果,她选择了先斩杀另外几人。 何考:“为什么不试着先留下法布尔?” 在何考看来,除掉一名六阶医师,其优先级应该在斩杀另外六个人之上。 梅谷雨没说话,却发来了一道神念,意思大致是——修为到了法布尔这种境界,就算抓住了审问也不会有结果,但他若逃了回去,就是追查逍盟最高层的线索。 何考瞬间便反应过来,这又是为将来做铺垫呢。 这话虽然有道理,但何考总感觉梅谷雨意有所指,难道她已看穿自己的身份了,猜到自己就是隐蛾? 隐蛾有一项神通,就是阴神出游寻找目标,前提是对这个目标要足够熟悉与了解。比如在珠峰,何考就是凭借这种手段找到了遇险的丽娜。 今天法布尔是在万木回春大阵中逃出去的,何考对他的形容及气息已足够熟悉。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只要在何考的神识所及范围内,阴神出游瞬间就能找到。 可别小看这一、两公里的范围,在关键时刻能发挥很大作用,甚至能以此为线索,发现逍盟的更多绝密情况。 何考摸不准梅谷雨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又没法追问,否则就等于自爆了,便岔开话题道:“现在怎么办,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大战刚刚结束,战场还没打扫,战利品也未收缴呢。那些人敢来埋伏李修远和梅谷雨,随身肯定也带了各种法宝。 除了法布尔凭借垂天羽逃走,其他的人和东西可都留下了。东西需要分拣辨认,战场痕迹也要抹去。 梅谷雨:“那名幻师带了一件无形之器,我若猜的不错,应当是兴神门失落的法宝景烟,此刻已化为无形。 你可以试着找找,施法将它收起。假如你找不到的话,可以请我六叔过来……” 何考诧异道:“您的六叔是谁?” 梅谷雨笑了笑:“你应该见过的,他叫梅闻化,就是芝麻公寓门口的面馆老板,也是兴神门的一位五阶夺情人。” 何考瞪大眼睛道:“亲六叔吗?那你们家可是人才辈出啊!” 梅谷雨:“算起来是我的远方堂叔,他的父亲是我爷爷的堂弟。我父亲是独生子女,但在那一辈的祖谱上排行第二,他排行第六,所以我叫他六叔。 我父亲在汉宁市工作,我也出生在汉宁市区。六叔住在镶巴县老家,他是心盘门术士,也是他将我引入了术门,我很小的时候就拜入了丹鼎门……” 梅谷雨给人的感觉是不擅交际,下午吃饭的时候,她除了开口夸了几句何考做的菜,几乎就没怎么说话。 何考为了不冷场,主动开口说了很多,到最后都有点没话找话了……既然是在自己家请客,他也讲了自己的很多事情。 此刻看梅谷雨不是没有交流,只是这交流有点延时,隔了一场斗法后,居然又接上了家常嗑,也介绍了她自己家的情况。 许是因为刚才的共同行动,无形中将两人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吧。 梅谷雨也是周源省汉宁市人,凤尾乡就在汉宁市辖境内。但凤尾乡在山坪县,而梅谷雨的老家则在镶巴县。她的父亲在市里工作,她也是在市区出生的。 世上什么地方术士最密集、哪里的居民与术法最有缘?首先当然是凤尾乡,其次就是汉宁市。 家门口的好苗子是最容易被发现的,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术门高人当然也想培养自家晚辈,这是人之常情,但术法修行的天资并不遗传,宗族范围太小可不容易找到好苗子。 梅闻化和梅谷雨都算幸运的,一方面梅闻化有个如此出色的侄女,另一方面梅谷雨也有这样一位六叔当她的引缘人。 也难怪李修远这次将梅闻化给派来了。 梅闻化和何考都是接受了宗法堂的征招,干点打杂收尾的活也是理所应当。 法宝千变万化,所谓无形之器是其中的一个大类,也分很多种。何考本人就有一件,便是此刻戴的隐娥纱。 隐娥纱其实处于有形与无形之间,平时也可以祭炼成面纱或眼罩的样子携带。 至于那名幻师所携带的景烟,则完全是无形无色,平常人根本就看不见,入手祭炼后才能掌握其妙用变化。 景烟也是心神门的传承法宝,其主要妙用就是制造幻象,于千年前的术门内乱中失落,没想到今日又出现在这里。 祭炼它的主人已死,景烟又恢复成无形无质的状态,在方才的激斗中也不知飘荡到了哪里,说不定已经随风被吹进了远处的山林。 这么大的范围,低阶术士别说找,恐怕连摸都摸不着,普通的高阶术士也未必能找到。 但梅谷雨这番话却很奇怪,以她的修为,刚才也是亲手斩杀了那名幻师,照说挥手之间就能将景烟摄回,她却让何考去试着将其收起。 听她的意思是不打算再伸手了,假如何考找不到景烟,那就请梅闻化来收回这件法器,这是存心试探吗? 何考想了想,向着远方一招手。 看似什么都没发生,但又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逆风飘来,到了近处被何考抓在手中,掌心的光影略显扭曲,似是发生了莫名的折射。 何考将那块看不见的东西揉了揉,顺手就揣兜里了。 梅谷雨略显诧异道:“你的修为不错。” 何考谦虚道:“在你面前不值一提。” 在何考戴上隐娥纱变成李修远的样子时,其实就暴露了他已突破四阶修为的事实,只是看不出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摔棋盘那一击也是谷长老威武。 收回景烟确实可能暴露修为,但暴露就暴露了吧,这与隐蛾的身份无关。 梅谷雨:“那么这里就留给你们收拾了,与术法有关的器物都让我六叔带回去。这次的战利品都要先交给宗法堂处置,其中若有什么是你恰好想要的,也不要私自截流。 回头告诉我一声,我再向宗法堂申请,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我都能拿来给你……”她应该是看见何考将景烟揣兜里,所以才出言提醒。 若论功行赏,今天主要出力者就是梅谷雨,何考这个样子货只是敲边鼓的。但梅谷雨对这些战利品不感兴趣,值得她关注的也就是景烟。 梅谷雨既是此战主力也是宗法堂长老,在分配战利品方面当然有最大的发言权,假如何考看好什么东西想要,她也可以帮忙要来给他。 其实无论何考还是梅闻化,事后打扫战场都不可能私自匿下任何东西,因为那些逍盟修士身上有什么,梅谷雨早已一清二楚。 何考:“好的,我就对这枚景烟感兴趣,在此先谢过梅长老了!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梅长老明天就要回宗法堂了吗?” 其他的东西就算了,偏偏就是这一枚景烟,倒是令何考很动心。 他揣兜里也没打算私自匿下,只是想研究一番,回头再交给宗法堂处置。这样的法宝可不多见,对了解与研究幻阵很有帮助。 哪怕没有学过幻法的高阶术士,也可借此布下幻阵。 仅凭修为便能布置幻阵,至少也得是心盘门的五阶夺情人,而想借助天然环境布下大型幻阵,那得是六阶幻师了。 但有景烟在手,哪怕像兰九畹这样的四阶术士,都有可能布下幻阵,具体的变化玄妙,则得看她本人的修为法力。 何考拿到景烟的第一时间,想到居然就是兰九畹。 兰九畹如今已突破四阶修为,按照术门传统,照说应该师门赐器,就是给她找一件合适的法宝。 隐娥纱前段时间只是暂时给她用,何考本人还需要呢,还有另一些东西好像也见不得光。何考能拿得出手的法宝也就是雪光寒,原本也打算给她一枚雪光寒。 可雪光寒只是辅助类的法宝,在斗法对敌时没有太大作用,难道拿珠子当飞蝗石去砸人?而且何考手中的雪光寒也不多,一枚送给了高雪娥,另一枚送给了林青霜。 林青霜得到一枚雪光寒后,不知研究出了什么成果,又向何考借走了一枚。何考自己手里也只剩下最后一枚了,原打算等林青霜还回来之后再给兰九畹。 今天拿到景烟,他就感觉这件法宝很适合兰九畹。可是听梅谷雨的介绍,这是心盘门失落千年的法器,他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他的这点小心思,可能是被梅谷雨看出来了…… 何考正这么想的时候,梅谷雨的话又让他吃了一惊,只听这位长老答道:“明天?我明天还得上班呢,又不是休息日!” 何考:“你,你还要去公司上班?” 梅谷雨居然轻轻叹了口气:“自始至终,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想经历世事,以一名普通员工的身份更加工作。 江长老建议我来栖原,入职你所在的公司,于是我便来了。 只是自从我入职的第一天开始,就陆陆续续发生了这么多事,直到今天终于告一段落,我也可以好好工作了。” 何考咽了口唾沫道:“有这个必要吗?” 梅谷雨拔出了那把钢尺,拿在手中抚摩道:“你说,这世上真有人能将术法修炼到极致境界吗?” 她说话经常让人跟不上节奏,能看出来确实不太擅长交流。何考就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你是问我吗?” 梅谷雨忍不住又笑了:“难道我是在问这把剑吗?” 何考:“应该是有的吧,丹鼎门的祖师谭峻谭仙人,不就是已飞升成仙了吗?” 梅谷雨摇头道:“我没有亲眼见到谭祖飞升,就算是典籍记载也不可盲信,那更近乎于神话传说,而这样的传说还有很多。 我想问的是——有没有可以确信的证据?” 何考一摊双手:“这我哪知道!” 梅谷雨居然又摇头道:“你怎能不知,其实就在眼前。” 眼前?可是眼前只有一个梅谷雨啊,而梅谷雨修为虽高,但还谈不上修炼到极致吧? 何考诧异道:“你难道想说,已经将丹鼎术修炼到极致境界,或者确信自己将来能达到那个境界?” 梅谷雨又笑了,难得今晚能看见她这么多次露出笑容:“我说的当然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柄落雨神剑。若无人达到那等修为,这神剑又何来?” 何考一拍脑门:“对呀,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这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却要有人提醒,脑子才能拐过弯来。在如今的术门中,像邹潜怀那样的炼器大师都炼制不出神器,更何况是落雨神剑。 可是落雨神剑就在眼前,便足以证明曾有人达到了无法想象的境界。 梅谷雨又似自言自语道:“我原以为来到栖原后,只要不动用神通法力,便可以迈出那一步。今日方醒悟不是那么回事,只是我的修行还不够。” 说道这里,她又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居然将手中的钢尺递给何考道,“我在栖原工作的这段时间,落雨神剑就暂时交给你保管吧。 以你的修为,尚无法发挥它真正的威力,但拿来修炼御剑术是没问题的……” 何考后退一步道:“这,这,这怎么使得?” 梅谷雨若有所指道:“我可以信得过你吗?” 何考赶紧答道:“当然可以,不说别的,今天也算是生死与共了!” 梅谷雨淡淡道:“以我现在的状况,落雨神剑在我手中,与一把普通的钢尺无异。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帮个忙,暂时代为保管,不知可不可以?” 与梅谷雨的这番交流,何考也不知经历了几道脑筋急转弯,此时突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惊呼道:“难道你已经……” 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再度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梅谷雨则轻轻点头道:“是的,如您所料。” ** 289、香怀无声酥筋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意识到了什么?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梅谷雨根本没有失去神通法力,她结束闭关来到栖原时,并没有迈出将求证七阶修为的那一步。 她只是自己不再动用神通法力,这么做不是为了欺骗谁,而是试图用这种方式找到迈出那一步的契机。 但她一直都没有成功,直到此刻才醒悟过来……方才将落雨神剑递给何考时,则表明她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她也暗示了何考,自己为何要迈出那一步,以及是怎样迈出那一步的?修为境界的玄妙,何考尚不能尽解,但他知道,此刻的梅谷雨是真的失去了神通法力。 再想起江道祯当初的话,何考忽然又感觉——他老人家好像也没算错啊! 何考意识到了却不能说破,梅谷雨今夜大发神威,接下来恐怕没人再敢向她出手,这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这不需要宗法堂下什么封口令,只须知情人绝对可靠。 何考闻言接过钢尺,手都有点抖,脸上还尽量笑着说:“既然是朋友之间的帮忙,那没什么说的,我暂时就替你好好保管此物。” 梅谷雨又笑了:“你前段时间也背了一根钢尺,样子跟我这根尺差不多,但应该是特意打造的,材质很特殊尺身也更厚实,要不就借给我用吧?” 她居然要跟何考交换钢尺,以她现在的状态,动用不得神通法力,那么何考特意打造的那根钢尺,确实是更适合她的随身武器。 何考点头道:“好的!” 听见他的回答,梅谷雨很干脆地就伸出了手。 何考微微一怔:“现在就要吗?我没带在身上,放家里了。” 今天他扮演的是李修远,出门“散步”时当然没背着程序员常用款双肩电脑包,也没带着那根九良制造特意打造的钢尺。 梅谷问道:“以你的修为,招不过来吗?” 何考有些尴尬地回答:“还差点。” 欢乐山谷游乐场虽然离浦港镇不远,但两人站的地方,离何考家的院子差不多还有五公里,就算何考有神识御物之功,也够不着那根钢尺。 梅谷雨:“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我现在要回公寓也得坐车了。” 何考:“我开车送你。” 两人步行往回走,差不多走过一半的时候,何考终于一招手,只见一根钢尺从半空中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手心,然后将之递给了梅谷雨。 这场面,潇洒是真潇洒,尴尬也是真尴尬。 这把钢尺虽然材质很特殊,也经过了神识法力的粹炼,却只是更坚韧而已,就连法器还算不上。但它被梅谷雨带在身边,谁又敢说那不是落雨神剑呢? 从方才寻回景烟,到此刻招来钢尺,何考虽没有暴露隐蛾术的根基,但修为底细都已经展示得差不多了。 既然把落雨神剑交给他,此剑在他手中能发挥多大威力,也好让梅谷雨心中有数。 梅谷雨将钢尺又重新插在了包侧,看上去与原先没什么两样,又微微蹙眉道:“五阶修为,你随时可破。” 她看出何考的修为已臻四阶圆满,距突破五阶也就是临门一脚,随着话音又发来了一道神念,介绍了突破五阶的各种讲究以及注意事项,还有她本人的切身经验。 突破五阶的玄机,何考得到的高阶隐蛾术传承中就有介绍,画中的谭仙人也有提点。 但那是千年前的古法,梅谷雨的神念中则包含了这千年来历代祖师的最新总结,对何考也是很有帮助。 何考居然忘了开口感谢,而梅谷雨也没介意。 两人回到家先进屋,再出来时何考已恢复了本来面目,背着自己的双肩包,包侧也插着一根钢尺。 谷椿曾给何考出了个主意,要他假扮李修远以震慑宵小,因为前段时间宗法堂派到栖原的人手几乎都被抽走了,就连李长老也悄悄离开,只留下了一个梅闻化。 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瞒着梅谷雨,但她也没说什么。 直到方才听见神剑凤鸣的那一刻,何考才反应过来,自己假扮李长老哪是震慑宵小呀,简直就是在勾引宵小! 因为对方的计划。显然就是要将李长老与梅长老一起除掉。 几位老人家应该都是知情者,他们知道梅谷雨并不需要何考的保护,反倒是何考需要梅谷雨的保护。 至少在梅谷雨将落雨神剑交给何考之前,情况是这样的。 何考开车送梅谷雨回芝麻公寓,他们好像都忘了另一件事,就是欢乐山谷的战场还没收拾呢,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经过栖原大学校区附近时,车窗中飞出一缕黑烟般的东西,仔细看是一片青纱质地的眼罩,正是隐娥纱。 隐娥纱飘过树梢、飞越围墙,又绕过几栋建筑,落下时正好被一只纤纤素手接住。 兰九畹刚才已接到“掌门师兄”的通知,让她在指定地点拿回隐娥纱,没想到隐娥纱却是从天上直接飘到了眼前。 神识扫过四下无人,她将隐娥纱戴上,瞬间就变成了大学辅导员罗明芝的样子。 兰九畹装成罗明芝,可比何考扮演李长老像多了,想必这段时间已与罗明芝混得很熟,体态神色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生机气息都非常相似。 生机气息是很难模仿的,这也是隐娥纱的妙用之一。 她此刻穿的就是罗明芝的衣服,穿过校园的角落,走进了一栋公寓楼…… 栖原大学为访问学者提供的专家公寓里,焦比德并没有去吃晚饭也没点外卖,从晚饭时开始,他就拿着手机端着酒杯,一直在等待消息。 在米国期间他染上了一个恶习,喝酒连一个菜都没有就干整。 好歹来点花生米、茴香豆啥的呀?就连米国隔壁那些老墨整龙舌兰酒的时候,也知道在虎口抹点柠檬盐,喝两口舔一口。 他倒不是酗酒,此刻也没有喝多,只是习惯用这种方式稳定情绪,缓解紧张与焦虑。 他是逍盟在东国境内各种地下活动成员的总联络人,负责收集、整理、分析各方面的情报,发展组织成员、筹划相关行动。 至于重要的行动决策,却还轮不到他做主,他上面还有法布尔。 焦比德知道今晚的行动,逍盟高层将在栖原这边拿下李修远和梅谷雨。 听说凤尾乡那边还有一个大动作,但具体是什么动作,他就不清楚了。总之如果行动成功,逍盟将取得“前所未有的巨大胜利”。 凤尾乡那边的事他没资格过问,但是栖原这边的行动,应该就在今天晚饭时间开始,不知何时会有结果。 这时他突然接到一条消息,根据其中的暗语显示,应该是法布尔发来的。法布尔没说别的,只是通知他立刻原地静默蛰伏,单向屏蔽所辖组织成员的联系方式。 焦比德有些意外,同时也很是不解,这究竟意味着行动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他事先为今晚的行动制定了好几套预案,也不知高层最终采纳了多少。在他的建议中,假如今晚的行动得手,很多人暂时都得进入静默状态,以防止震怒的术门追索。 可是法布尔此刻的命令是单独给他的,让他本人立刻静默蛰伏。所谓单向屏蔽,就是让所有的下线都找不到他,有关账号该注销就注销,有的群该解散就解散。 那些没法删除的联系方式,从这一刻起就得放弃不能再用了。 下线们联络不到他,也不知到他的身份,但他根据自己手中掌握的信息,在将来有必要的时候,还能重新联系上那些人。 可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他与“上线”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了,比如暂时联系不上法布尔等逍盟高层了,只能等待对方将来主动联系他。 焦比德自以为已跻身逍盟的核心高层,但法布尔好像并没有这么认为。法布尔没有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时间仓促来不及,或许是认为没那个必要。 但焦比德的作用的确非常重要,假如他落到宗法堂手中后果会相当严重,所以法布尔在逃走后才及时给他下了这个命令。 其实更安全、更稳妥的做法,是让焦比德赶紧跑路,立刻出境返回北米,或者去一个宗法堂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可是法布尔并没有这么做,或许有多方面的原因吧。 首先他还有点不甘心,虽然这次行动失败,但已经埋好的钉子仍然不能放弃,否则未免太可惜;其次更重要的,他也不认为焦比德会暴露。 焦比德的身份特殊,已经潜伏到栖原大学很长时间,从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与关注。 逍盟培养与安插这样一个人也很不容易,还得让他继续发挥作用,假如这个时候通知他突然撤离,反倒可能引起术门的注意。 那就让他继续留在栖原吧,东国不是有句古话叫灯下黑嘛,翻译成外语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收到通知后,焦比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拿出电脑与好几部手机,正准备按计划行动,想了想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打算化装出门。 有些东西需要在线上处理,他不想用这里的网络。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他吓了一跳立刻,神识扫过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极不耐烦的神情。 但当他打开门时,却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微笑着问道:“明芝,你怎么来了?” 罗明芝走进门一脸关切道:“劈的,我发了好几条消息你都不回,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来看看你的情况。” 说着话已经用脚后跟关上了门,并张开双臂与焦比德来了个拥抱。 焦比德显然不愿意这个时候被人打扰,只想赶紧把她打发走,开口道:“我不是告诉你了……” 话刚说到这里就突然被打断了,他的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跪在罗明芝的眼前,又被罗明芝抓着头发提住。 这个罗明芝当然就是兰九畹所扮,焦比德身为修炼入微术的五阶量心人,其修为要高出兰九畹不少,但丝毫没有防备。 今天大大小小的几场斗法,有的场面宏大一波三折,有的精彩激烈出人意表,但就属兰九畹这边最轻松,几乎毫无动静。 ** 290、狼心未逞总难平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又过了几分钟,罗明芝夹着一个大提琴盒出门,来到楼下打开车门,将琴盒扔在了后座上,然后驱车离开了校园。 这就是焦比德的车,她来到江边一个没监控也没路灯的地方,将大提琴盒靠在一棵树下放好,随即便上车离去。 这种大提琴盒子很适合装人,也不知焦比德家中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反正没见过他拉大提琴,今天恰好用来装他自己了。 树后转出来一个人,握住琴盒的把手试了试,觉得太沉可能被拉断,于是也用胳膊夹着走了,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此人的身形面目,竟然就是不久前因故辞去丹鼎门执事职务的倖瑞居士。 兰九畹仍然用罗明芝的身份回到校园,将车在原处停好,然后步行返回罗明芝的宿舍,当天晚上便再也没有出来过,至少从监控中看是这样。 何考与梅谷雨此时已经赶到了芝麻公寓,这一路没怎么堵车,时间还不到九点,公寓大门外的那家面馆仍在营业。 梅老板没守在店里,但生意仍然很好,十几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 芝麻公寓冲着梅长老来的新租客,大多都是机会主义者,总瞅着梅老板在店里的时候去吃面,想混个脸熟留个好印象。 而梅老板经常就在店里坐着,所以面馆经常爆满。 生意好得忙不过来,所以梅老板又多请了好几个店员,轮番上岗提供服务。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原本就算这里的面做得再好,生意也不至于火爆到这个程度。但是当它的生意因为意外原因火爆时,紧接着就出圈了。 不是所有人都清楚状况,不少人看见这家面馆生意这么好也很惊讶,拍了照片和视频发在朋友圈或社交媒体账号上……后来这家面馆渐渐就成了网红打卡点。 很多介绍栖原旅游及美食的自媒体,都有提到这家面馆的内容,有的账号流量还不低呢,于是有更多的人慕名前来。 这家面馆最多只能容纳接近五十人同时用餐,梅老板也无意扩大经营规模,所以显得生意更加火爆。 你见过排队一小时只为了吃一碗面,然后拍照片发朋友圈的吗?芝麻公寓门口就有。他们可不是托,其中还有不少老外,连带着周边的店铺生意都变好了。 其实这里的面做得也相当不错,几十种浇头各有特色,不论是什么口味,总有一款适合你,所以也接住了这一波持续的流量。 如今已经不需要梅老板守在面馆里,更不需要那帮别有用心者再来捧场,这里依旧很热闹,大清早开门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打烊。 “生意可真好啊,可惜我一次都没吃过,每次来都坐满了!”何考走过面馆门口时,发出这样的感慨。 梅谷雨笑道:“想吃的话,哪天直接去后厨,让六叔亲手给你做……或者不用去店里,那里的手艺其实我也会。” 何考:“这怎么好意思!” 梅谷雨:“今天中午你还请我了呢。” 何考:“店里的这些面,你怎么也会做?” 梅谷雨:“跟六叔学的,简单得很,没什么难度。” 这家店虽然还是面馆,但是卖的东西跟原先不一样了,各种面都是梅闻化盘下这家店之后新推出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楼,既没去何考的公寓也没去梅谷雨那边,而是来到了梅闻化租的地方,是与老钱一样的两室一厅。 梅闻化已接到梅谷雨的通知,就在客厅里等着呢,茶也是刚沏上的。 梅谷雨进门叫了声六叔,梅闻化则笑着伸出手道:“何考,我们打过好几次照面,但今天还是第一次正式打招呼呢。” 何考赶紧握手道:“六叔,您好!” 梅闻化微微一怔,不经意地瞟了梅谷雨一眼,随即又呵呵笑道:“好,好,快过来坐!”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何考应接不暇,到现在脑子还有点乱呢,方才倒不是有意套近乎,只是下意识地跟随梅谷雨叫了声六叔。 他从小就很乖巧,有点讨好型人格,这是一种习惯性的反应。 梅闻化看着何考,莫名感觉更顺眼了,他早听说过何考的大名以及有关他的各种传闻,但认为传闻中的某些内容有误。 何考哪是江长老或谷长老的秘传弟子,就梅闻化亲历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孩子分明就是李修远的亲传弟子嘛! 梅闻化对自家侄女很了解,性情清冷很不好接近,更不擅与人交流,从未见过她与哪个适龄男子这么亲近。这种亲近不是指举止方面,而是感觉。 再看两人背的包……哎哟,还插着一对情侣钢尺呢! 但等到坐下之后,梅闻化的脸色却变了,因为他收到了梅谷雨发来的神念,得知刚刚发生了什么,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修远将梅闻化派到栖原,主要任务是负责调查泄密事件。 很多人误以为他就是梅长老,多少也是因为他五阶夺情人的手段。梅闻化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可以巧妙地引导他们的情绪与判断。 这些人都是听到传闻冲着梅长老来的,但未必有恶意,甚至连梅长老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都没搞清楚。 他们显然不是宗法堂的主要调查对象,但也要记录在案以待追查,而梅闻化用了一招小手段,就把这些不明状况的二百五给筛出来了。 逍盟突然动手,梅闻化事先当然也不知情,此刻方知今天居然有人企图偷袭李长老与梅谷雨,却被梅谷雨祭出神剑斩杀,只逃了一个法布尔。 他刚要说话,突然又收到一个消息,瞪大眼睛道:“刚刚有人在栖原大学拿下了一名五阶术士,据说是逍盟派来的潜伏人员,已交给丹鼎门的前任执事倖瑞。” 梅谷雨也很意外地问道:“是什么人出手?” 梅闻化:“李长老安排的人,倖瑞发来的口令也无误。” 何考闻言低下头默默喝了一口茶。这个说法也没错,的确是李长老安排的人,总不能说是隐蛾门安排的吧? 李修远离开栖原之前就有过交待,要何考在“最恰当的时机”拿下焦比德,然后将此人交给倖瑞,还留下了倖瑞的联系方式。 至于什么时机最恰当,用什么办法拿下焦比德,这些就得何考自己判断了,也算是对何考办事能力的一种考验吧。 梅谷雨点头道:“今晚我没抓住活口,因为对手实在太强,只能全力以赴。若出手时稍有犹豫,也难保我与何考的安全。 李长老另有安排,抓住了对方的一名五阶术士,这再好不过。六叔,就麻烦你去打扫战场,然后与倖瑞一起将人带回宗法堂……” 梅闻化有些疑惑道:“可是我听说,违反宗法堂封口令的人就是倖瑞,她辞去执事也是这个原因,没想到却被李长老派来了栖原……” 梅谷雨摇头道:“此事与倖瑞无关,李长老另有安排。这次栖原来了这么多人,他们都听到了哪些传闻、从何处所知,接下来恐怕还要你和倖瑞去追查。” 梅闻化赶紧领命起身,何考又叫住他道:“六叔,这里还有一件无形之器,是我在战场上找到的,您也一并带走。” 倖瑞是李修远安排的暗手,将她也悄然派到了栖原,就是做接应的。 栖原这边的乱子被摁住了,自有人去收尾,但何考还不知道凤尾乡那边发生了什么?别说是他,仙壶洞天的门户若不开启,世上谁也不知里面的情况。 相比梅谷雨干脆利索地一剑七杀并惊退法布尔,仙壶洞天中的斗法虽声势浩大,但又打得磨磨叽叽。 以神通术法生死搏杀,交手时间通常都不会太久,欢乐山谷中的斗法场面才是常态,仙壶洞天中此刻的情况实在太少见了,到现在还没打完呢。 谷椿、郭潜怀、江道祯、李修远各掌一扇屏风,自始至终只管稳住阵脚,将丹丘主师徒围在中央……这是要饿死他们的架势吗? 丹丘主祭出镇宗神器八卦紫金炉,神器自带的妙用八门风火阵确实威力强大,但毕竟还要是靠他本人的法力来施展。 假如他不能以强力破开四季花开阵,也仍然无计可施。 其实丹丘主最接近于反败为胜的一招,就是强行砸出八卦紫金炉闯关,轰塌了祖师殿的半边屋顶,但仍然被谷椿挡下了。 谷椿执掌阵枢占据了主场优势,令丹丘主师徒功亏一篑,然后双方就打成了消耗战。 丹丘主也看出对方的打算了,对面四个老头除了谷椿之外,另外三个都是不擅长动手打架的,他们以这种方式弥补不足。 可是丹丘主自忖并不怕消耗战,他年富力强,正处于精气神最旺盛的巅峰状态,而对面的谷椿应该是连夜飞天赶来,若拼消耗还能比得过自己? 他也注意控制输出,八门风火阵的威力并不总是全开,却时不时抽冷子来一下猛的。 可是斗了半天,四季花开阵仍运转如初,相持中看着场面还挺激烈,双方同时还在言语交锋。对他们这种人而言,这同样是一种斗法。 丹丘主正开口道:“宗法堂自诩术门正统,却是食古不化的井底之蛙,睁眼看看世界吧,早已不是千年之前的那个时代,你们的历史早该落幕了!” 谷椿:“几个菜呀,给你喝成这样?” 江道祯则笑眯眯道:“他一个菜都没有!” 李修远:“你叫什么名来着?小丹子,喝酒得有菜,抒情得有货,说说看,我们是怎么食古不化,又为何是井底之蛙?” ** 291、纵观千年长守岁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丹丘生朗声道:“以守护传承之名窃据洞天,贪天功为己有,令天下术士皆奉尔等为尊,行欺世盗名之举,便是当今术门。” 郭遣怀皱眉道:“他说啥来着,我咋一句没听懂?” 谷椿:“他说,术门执掌各大洞天、被奉为术法宗传,他不高兴了,认为这不可以。” 郭遣怀:“他说不可以就不可以啊?这又不是我们自己吹的,就是事实啊。” 谷椿:“他的意思是,事实归事实,但事实不可以这样,应该做出改变。” 郭遣怀:“术门怎么改也变不了这些吧?洞天就是自古传承,术门就是术法宗传。 就比如这个小丹子吧,假如他把蛋轧了,就能自称不是爹妈的儿子了?事情得这么捋,他首先得是爹妈的儿子,然后才有蛋可轧……” 李修远插话:“他的蛋还搁那儿呢,没轧。” 郭遣怀:“我就是打个比方。” 江道祯不悦道:“正经说话!你们怎么就扯到蛋上了?” 李修远:“是小丹子先扯蛋的。” 江道祯:“他扯蛋你也扯蛋啊,那么他要轧蛋你跟不跟?他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就是想窃据洞天、令天下术士奉他们为遵。” 郭遣怀:“这不是他编排我们的话吗?” 江道祯:“知道脏水都是怎么泼的吗?就是把他自己做过的事、正在做的事、想要做的事,都按到对方头上。 比如张三找李四的茬,若是凭空构陷,看张三泼了什么脏水,就能看出他们自己内心中是什么样的人……” 这几句话是放开神念交流,因此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说了这么多。 丹丘住脸色铁青,又喝道:“一派胡言!” 江道祯笑眯眯开口:“哦,你承认了呀?” 丹丘主根本就没接茬,继续沉声问道:“术门如何证明,我方才所言不是事实?尔等难道没有窃据洞天、行欺世盗名之举?” 江道祯:“居然还想搞让人自证清白那一套,你要点脸行不?反倒是你们今日企图窃据洞天,被抓了现行,又想作何解释?” 双方都很有经验,“辩论”根本就不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丹丘主再度喝问:“各大洞天是创法祖师开辟,留与后人的传承福地。此机缘本应后世弟子所有,却被尔等独占,这难道不是贪天功为己有?” 江道祯也正色道:“你有几句话倒是说对了,各大洞天是创法祖师开辟,的确是留与后人的传承福地,此机缘本应后世弟子所有。 但你其他的话却错了,术门可没贪祖师之功,只是在尽己身之责。 术门的责任,恰恰就是护持祖师之宏愿,保证各大洞天始终是后世弟子的传承福地,以防宗传断绝、福缘隐匿,因为总有你们这种人想将之谋夺私占。 听懂了吗?防的就是你这这种人!” 丹丘主:“这话当真可笑,独占就是独占,又何必狡辩?世上修炼术法有成者皆是术士,洞天福地、传承机缘当属全体术士所有,而非你术门弟子独有。 我逍盟术士也理当享有!” 江道祯点头道:“你又说对了,但有件事却搞错了。 所谓术门,就是护持传承机缘之宗门,而不是谁的术门,更不是我的术门,是天下术士的宗门,海纳百川、和光同尘,你听得懂不? 天下术士只要修为突破四阶,就可感应洞天召唤。他们都可以来此接受二次传承、成为术门中人,包括江湖散修,也包括逍盟弟子,皆一视同仁。” 丹丘主则嗤笑道:“自我标榜而已,可是你们根本做不到。” 江道祯:“能听出来,你这句话是发自真心,你是真的这么认为。 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自己做不到的事,便认为别人也不到。哪怕别人已经做到了,他们也不愿意相信,认为那只是伪装,必定还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丹丘主:“按你所说,那么我也是术士,也可以享受此洞天传承福缘。” 江道祯:“假如正常前来,只要过往行止并无劣迹可查,哪怕明知你是逍盟弟子,一样可以加入术门接受二次传承,并可得历代先贤修行心得指点。 但你是来干什么的,是来偷来抢的!我等身负守护之责,防就是你这种人……假如有人到逍盟去偷去抢,你会怎样?” 丹丘主:“说的倒是好听,但是借口谁不会找。” 方才这番话未用神念,就是伴随斗法的开口交谈,四个老头中只有江道祯在说话。 此刻谷椿也开口道:“想证明很简单,耿严新就是你们逍盟培养的术士吧?他突破四阶后隐瞒出身前来,但是术门并未查出他过往行止有何劣迹。 他只要不违门规,术门便一视同仁,他甚至还成为丹鼎门执事……但他今日之举当诛,所以我刚才已将其打杀。” 丹丘主:“你们本就没敢好心,早就打算利用他布下今日这样的陷阱吧?” 谷椿终于叹了口气道:“那么齐南声呢,他也是你们逍盟的术士吧?身在术门六十五年,更担任了丹鼎门掌门、宗法堂长老,如今已退位隐修颐养天年。”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可太大了!丹鼎门的太上长老、前任掌门齐南声,竟然是出身逍盟的术士? 江道祯讲的是实话,但有些情况并没有介绍。 齐南声突破四阶后,接受洞天感召来到仙壶洞天,正式回归了术门,那已经是六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新东国刚解放不久,仍非常贫困落后,经历了百余年的乱世万废待兴,在当时的通讯与交通条件下,散落各地的术士基本都跟散修差不多。 丹鼎门派人调查了齐南声的过往行止,发现其人并无劣迹,且品行颇佳。 他自称少年时曾遇江湖异人,有幸得丹鼎术传承,后来坚持修炼才突破了四阶……这段经历跟今天的常安居也差不多。 回归术门的三十二年后,齐南声突破了六阶药师修为。 又过了十七年,也就是齐南声回归术门后的第四十九个年头,丹鼎门前任掌门鲁文轩冲击七阶无望,自知行将坐化,招集宗法堂议事,决定将掌门之位传于齐南声。 齐南声比江道祯的年纪大,可他担任掌门的时间却比江道祯晚得多。 假如有人熟悉这段历史,可能会觉得有些不符常理。因为齐南声早已突破六阶修为,鲁长老为什么会等了十七年之久,才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呢? 更有耐人寻味的是,齐南声自称德薄才浅,坚辞不受。这又是什么情况,他不当掌门谁当掌门? 按术门传统,掌门应有六阶及以上修为,任掌门后便位列宗法堂长老。假如鲁长老退位,当时有资格继任者只有齐南声一人。 术门历史上若出现断代的情况,也就是说掌门坐化,但其余弟子中尚无人突破六阶,那么会由一名五阶执事暂任代掌门,却不享有宗法堂长老的地位。 假如有更年轻的弟子突破了六阶,现任掌门巴不得赶紧退位图个清闲,可以潜心修炼。 据说在举行新掌门继位仪式的前一天夜里,鲁文轩与齐南声有一番私下长谈,谁都不知两人都说了什么,齐南声最终还是正式继任了掌门。 在继位仪式上,齐南声逐条诵颂门规,并立誓坚守,令观礼的众人感到很奇怪。因为这是突破四阶的弟子在二次传承仪式上的内容,掌门继位仪式并没这一项。 齐南声又立誓谨慎守宗法堂之责、不负守护宗门之职,这倒是正常程序。 但他随后又泪流满面地立誓,终身不背术门亦不负师恩……这就是自己加戏了,但是气氛倒是烘托得非常到位。 齐南声继任掌门后不久,鲁文轩便坐化而去。 其实齐南声回归术门后,一直深居简出潜心修炼,并没有多少弟子认识他。 他突破六阶药师修为后,再想低调也不可能了,鲁文轩第一时间就想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可是齐南声一直坚决不肯接受,直到鲁长老实在拖不下去了。 齐南声任掌门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十年。 六年前梅谷雨突破了六阶药师修为,但她的年纪很小,那时刚刚年满二十,很多方面还有所欠缺,齐南声完全可以像鲁文轩那样多等一段时间。 恰在这时,齐南声与野凤凰爆发了一场冲突,他干脆就辞去掌门之位去太华山隐居了,顺势将掌门传给了梅谷雨。 现在回头看,假如鲁文轩还能多坚持十年,甚至可以直接将掌门传给梅谷雨了,也就没齐南声什么事了。 此刻听见江道祯这番话,很多疑问仿佛就能得到解释。 齐南声突破四阶修为、被逍盟派往丹鼎门潜伏,是六十五年前的事情,而那时丹丘主还没出生呢。 逍盟中当年的知情者如今已皆不在人世,可丹丘主却是知情的。 这是逍盟的最高机密之一,甚至没有任何档案记录,只有突破大成修为的核心高层才知晓,且立誓不得外传。 七大术门,逍盟偏偏重点攻略丹鼎门,甚至找准机会谋夺仙壶洞天,齐南声的存在就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前任逍盟首脑曾集体做了一个决定,并命继任者也要遵守,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直接动用齐南声这枚棋子。 人安插进去了,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动用,这不是白费力吗?但是话不能这么说,道理也很复杂,因为这下逍盟玩大了,事态极可能失控! ** 292、铺展万事同精神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逍盟千年来不知派了多少人潜伏入术门,有人折节叛变、有人暴露逃离,还有人原本装的得挺好,后来却因故被术门发现了…… 无论怎么说,站在逍盟的角度,这些人做出了重大贡献,尤其在保证逍盟的术法传承完整延续方面,功不可没。 逍盟是在暗处活动的,这就决定了它不能像术门那样大开山门、广收弟子,还能将宗门根本重地、洞天道场、尊长身份都公开。 因此它的规模虽然不小,高端力量也很强,却远远无法与术门相提并论。 想保持七门术法完整的传承延续不绝,需要很多条件,首先是最好每一代弟子中都有人能修为大成,至少不能有长期的间断。 其次是内部没有动乱导致的传继断层,从祖师创法的源流真意,到历代先人的改进总结,都能完整的保存下来。 这对逍盟来说显然太难了,哪怕到了近年,逍盟已发展到有史以来最强盛的时期,拥有六位大成修士,但也还缺少一名算师。 然而术门却没有这这种烦恼,哪怕在千年前的内乱分裂事件中,除了隐蛾门传承绝嗣,其他七大术门的法嗣都得以完整的延续。 尤其是宗法堂制度的建立,每一名宗法堂长老都掌握七大术门的根本法诀,更保证了术法传承的稳定性与延续性。 宗法堂还有一个无可比拟的巨大优势,就是拥有七大术门洞天。弟子只要突破四阶。就能在二次传承仪式中得到祖师所留的高阶法诀。 那是洞天神念,祖师所创源流术法! 洞天神念所传只是祖师源法,宗法堂以及各大术门尊长,还掌握了历代先人的修炼心得,以及最新的术法探索与各种发展变化。 近代以来,逍盟其实也在学习术门的宗法堂制,但他们对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具体做法就是也成立了一个长老议会…… 逍盟能发展到今天,事实上也是因为始终有术门的存在。 不断培养弟子打入术门内部,每个时代只要有人成功,就能再度得到完整的高阶术法传承,包括各种修行经验总结。 比如各门术法的进阶仪式,就是祖师古法中所没有的内容,并经过了千年来的不断改进。 他们说不定还能“捎回”某些法宝、丹药,也包括器谱、丹方。 逍盟拥有的重器,基本都是从千年前术门内乱中所带走的,但还有另一些器物,除了一部分是自行打造,其他基本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搞到手的。 千年以来,逍盟一直在这么干,只不过有时很难得手,有时则收获大些。 不论他们愿不愿意承认,某种意义上来说,或多或少他们都寄生于术门。 术门当然也察觉到了这种情况,久而久之,有些传统习惯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比如钱固然突破四阶后,曾花重金买下了何考那对黄金镇纸,趁着到凤尾乡接受二次传承的机会,请尊长将之祭炼成法宝粗胚,为此还费了不少人情。 然后老钱则祭炼温养这件法宝粗胚,尝试着将其打造成自己的随身法器。 可是千年之前的术门,弟子突破四阶出师后,尊长都会直接赐器,哪怕手头没有合适的法宝,也会想办法专门为弟子打造一件成品。 几位老人家给过何考好几件法宝,比如兽牙挂坠、棋子棋盘、锁灵阵、隐娥纱、蛾翼,看似就是随手赐下。 就这样,何考还觉得自己的家底太寒酸了呢,而在老钱眼中,恐怕他已经是满身神装了吧? 何考以及隐蛾门只是特殊情况,钱固然的待遇才是术门弟子的常态。 各大术门的库藏中不缺法宝,尊长们却很少再直接赐器。这么做的原因,除了培养弟子本人的能力,多少也因为千年来曾发生的很多事情。 术门库藏的传承法宝,有司职的宗门弟子,或者是受宗门调派的术士需要用到时,都会由宗门发放使用,但他们也只拥有使用权而非所有权。 也有师尊会赐予弟子法器,但那往往都是他们收集材料自行打造的。 世上很多事情,就是难以两全。术门既然要护持祖师开创术门的宏愿,担此责任就必须付出努力与代价。 术门并非依附于宗法堂的术门,而是天下修炼术法有成者的术门。凡修炼术法突破四阶者,皆能感应到洞天召唤,可前往洞天回归术门,并接受二次传承。 在逍盟看来,这就是术门自身存在的、无法克服的弱点与破绽,可以好好利用。 宗法堂为了维持和光同尘、海纳百川的姿态,就必须得这么做。所以千年以来,逍盟不断采用这种渗透手段,陆陆续续总有人能得逞。 可是齐南声的情况太特殊了,他不仅成功打入了丹鼎门内部,甚至还突破了六阶修为,继任了丹鼎门的掌门,成为了宗法堂长老。 这是千年来独一无二的情况。 假如齐南声暴露了,这可是术门的惊天巨震啊,后果可能会相当严重,将引发术门自上而下、由内而外的一次彻底肃整。 术门很可能还会因此做出重大改变。 谁说术门的传统就不能变了,千年前师长赐器的传统如今不就变了吗? 假如因此导致术门改变传统,决定只从内部培养弟子,或者只任用内部传人,而不再吸纳回归的江湖散修,那么逍盟的这条路子就断了。 逍盟此前一直在暗中搞动作,术门也没怎么正眼瞧过它。 虽然有很多逍盟弟子因各种原因暴露,被术门给收拾了,但都是以执行门规、惩治败类的名义。宗法堂从来没有以消灭逍盟为目的,发动全体术门的力量满世界出击。 可是齐南声的身份若揭穿了,就意味着逍盟彻底暴露,并且与术门撕破了脸。 若闹出了那么大的丑闻,宗法堂说不定会恼羞成怒,为掩盖自己的无能,与逍盟全面开战……那样的损失是承受不起的。 所以逍盟上一代的长老议会成员集体决定,不能直接动用齐南声这枚棋子。 不直接动用,但并不代表不可以间接利用。 比如俞平舟、耿言新这些人,也是逍盟先后安插进丹鼎门的,都加入了齐南声所代表的派系势力、成为核心成员。 俞平舟当年还拜齐南声本人为师,曾担任丹鼎门执事,后来随着师尊退位去了太华山隐修,如今耿言新又担任了丹鼎门执事。 这两人为什么能上位成功? 按术门规矩,首先要考核其过往行止,而他们真的是没毛病。逍盟重点培养的潜伏人员,当然也会很注意这点。 他们从小的经历看上去都没问题,并无作奸犯科之事,且常有令人称颂的善举。他们回归术门后,礼敬师长、关爱后辈、善待同门,逐步积累起相当高的声望。 暗中有逍盟势力在背后支持,甚至还会想办法让他们积累功勋。 当然,在逍盟的核心高层看来,他们能成为执事,也是齐南声的顺势提携,这便是齐南声所发挥的作用。 像俞平舟、耿严新这样的棋子,也只到关键时刻才会动用。比如俞平舟,暗中指使曾鸿业谋害武岩骏,是为了调查隐蛾的身份线索。 俞平舟做得很隐蔽,可惜还是被查出来了,然后被宗法堂斩除……看来齐南声也及时做出了切割,并没有把他给牵连进去。 与前任执事俞平舟相比,现任执事耿言新的价值更大。逍盟终于找到机会,策划了一场自古未有的大行动——直接夺占仙壶洞天。 这个计划还有配套的后手,就是在栖原同时偷袭李修远与梅谷雨,能拿下这两人是最好不过,至少也要除掉李修远并生擒梅谷雨。 两位长老在栖原出事,会把宗法堂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也能给仙壶洞天这边争取更多的时间与活动空间。 仙壶洞天又搬不走,夺占之后怎么办,就不怕被宗法堂堵门吗?逍盟也有相应的准备。 洞天门户关闭后,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哪怕按最坏的预计,被宗法堂堵了门,他们也有条件进行谈判。 谈判最重要的筹码,当然就是仙壶洞天本身,其次还有李修远和梅谷雨。 更顺利的计划是,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利用八卦紫金炉附带的空间神器妙用,将仙壶洞天搜刮一空,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卷走。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导致宗法堂恼羞成怒,将整个术门查个底朝天,甚至也能查出齐南声的身份? 丹丘主已经不在乎了,因为这次能得到的利益已足够大。 他虽然立誓不会暴露齐南声的身份,但对上个世纪的逍盟高层做出的决定,也有些不以为然。 他还有个小目的,就是进入仙壶洞天接受二次传承。尽管他已得到高阶法诀并突破了六阶修为,但这里毕竟有祖师所留源流术法,他也想来亲自见证一番。 可惜就连这个小目的,今日恐怕也无法实现了。而逍盟最重要的秘密之一,齐南声的身份情况,居然早就被宗法堂掌握了。 假如不是听江道祯亲口说出来,丹丘主根本就不敢相信! 心念急转间想到这么多,丹丘主陡然变了脸色,猛一催八卦紫金炉似火海爆发,八门风火阵的威力瞬间提升到了极致。 他若早点开口认输,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等到江道祯说出了这个秘密,便意味着宗法堂绝不会再放他们师徒活着离去。 不紧不慢的消耗战,瞬间就变成了搏命战。舞动的火焰渐渐呈现出金色,化为一道道电光霹雳,轰击在锁困四周的屏风上。 四面屏风已从古檀色渐渐变成桔红色,并隐约化为半透明状,显然已被催发到极致,屏风上雕刻的图案居然也“活了”起来。 兰生石上、出水莲荷、月下丹桂、梅花映雪,只见枝叶随风而动伴随日出月沈、花开花落,竟演出四季变换景象。 激烈的斗法中,四个老头还在以神念在暗中沟通。 江道祯:“耗到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 谷椿:“其实我一个人就能灭了他。” 李修远:“能稳一手就稳一手,否则他来一招毁器爆发怎么办?” 谷椿:“以他的修为,根本毁不了八卦紫金炉。” 郭遣怀:“万一毁了阴阳风火扇也不好。” 江道祯:“郭大锤,你行不行啊,能顶住不?” 江道祯问郭潜怀是否顶得住,不是指他这个人,而是他祭炼的春夏秋冬四扇屏风。 郭潜怀答道:“我无望突破更高修为,只在炼器一道上还有些心得,些年一直在祭炼这套四季花开屏。它是我毕生心血所凝,放心吧,没问题的!” 江道祯:“我原本挺放心的,可这套四季花开屏尚在祭炼之中,并未彻底打造完成。” 郭潜怀:“正好借助这八卦紫金炉的威力炼器,希望能够炼成神器。” 谷椿:“有把握不?可别玩大了!” 郭潜怀:“老夫自有把握,搞定那小丹子是足够了。” 就在这时,丹丘主突然暴喝一声,身边的弟子则萎靡倒地,七窍间都渗出了血丝,只见飞卷的火焰凝成一束,化为金光直击而出。 丹丘主此刻已经意识到,唯一的破局希望,就是集中力量攻击大阵的薄弱点。 四季花开阵理论上没有弱点,无论攻击哪里,其伤害都被四扇屏风共同承受,这才是阵法的意义。 但这只是理论,想破阵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瞬间打出超出承受限度的伤害……这么做首先得挑个软柿子。 丹丘主没有选谷椿,而是挑中了执掌月下丹桂屏的李修远。金光射至发出轰然巨响,打中的却不是月下丹桂屏,却是谷椿隔空操控的兰生石上屏。 方才这一瞬,四个老头变换了方位,顺时针转了半圈,李修远已经站到祖师殿门前。 这一击惊天动地,整座仙壶洞天仿佛都传来回音。四位长老也同时发出清啸,借着金光爆发的碰撞威力,四面屏风也射出漫天毫光…… 别看这番斗法很漫长,可到了真正决出生死之时,过程也就在片刻之间。 光焰消散之后,场地中央倒着一尊一人多高的丹炉,旁边落着两把扇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丹丘主师徒连同衣物皆已化为了飞灰。 谷椿祖师殿中走了出来,朝着那丹炉一招手。丹炉化为金光飞来,落在掌中变得只有拳头大小,他接着又收起了两柄阴阳风火扇。 ** 恭祝全体书友新春大吉!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又是一年除夕,在此恭祝全体书友新春快乐、幸福安康、大吉大利! 照例送上春联一副—— 纵观千年长振奋 铺展万事皆精神 横批:神州春色 恭喜发财、福运常在,向诸位求月票过年啊!《隐蛾》恭祝全体书友新春大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3、知常观复应万物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郭遣怀也招手收回了四扇屏风,原本门板大小的屏风化为了四张雕花木牌形状,很方便就能揣进兜里,他却捻开这四张“牌”皱眉不语。 谷椿问道:“你这是咋了,要打扑克吗?” 郭遣怀喟然长叹道:“炼器已竟全功,却还是差了那么一步火候,终究未成神器。” “我看看!”谷椿伸手将那四张木牌拿了过去,令其浮在掌心上空旋转,四扇迷你屏风又化为半透明状,呈现出四季变换景象。 他皱眉道:“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变化精妙无穷,能承受一名六阶丹师祭出八卦紫金炉的暴击之威,近乎于神器了。” 郭遣怀:“可它毕竟还不是神器。” 谷椿:“老郭啊,仅从炼器技艺而论,至少在我看来,你已不亚于历代祖师了。假如祖师只有六阶修为,也未必能打造出这样的法宝。 我此前见到蛾翼,仿制飞天神器却非飞天神器,以为那就是技艺最精妙的法器了。但今日看来,应该还不如你这套四季花开屏。” 郭遣怀谦虚到:“用处不一样的东西,不好放在一起比较。”然后又叹道,“修为不到传说中的极致,看来确实无法打造出神器……对了,蛾翼被你拿哪儿去了?” 江道祯插话道:“给小徒何考了,没告诉你吗?” 李修远打岔道:“郭太上,您这四季花开屏打造完成,平时也用不着……” 郭遣怀赶紧伸手摄回谷椿拿走的法宝:“你们几个打住,别什么好东西都想划拉走!当年我帮你们打造的灵机养神佩、万木回春盘,最后都给了那孩子。 今天好不容易打造成功这一套四季花开屏,又想塞给他?你们就别打主意了,我这是打算留给入微门的宗传之宝。” 所谓灵机养神佩,就是何考从小戴的兽爪挂坠;所谓万木回春盘,就是江道祯留给何考的棋盘,也包括那两套完整的棋子,可配合谷椿在浦港镇布下的万木回春大阵使用。 李修远:“入微门的宗传器物还少吗?与其总放在库房里,还不如……” 郭遣怀又打断他道:“论守护阵器,他已经有万木回春盘了。” 谷椿:“万木回春大阵只在浦港镇一带,假如换成别的地方,那肯定不如四季花开屏好用,你别那么小器。” 郭遣怀瞪眼道:“我小器?以他的修为,想动用四季花开屏还太勉强。” 江道祯:“你也别小看年轻人,想想梅谷雨吧,小小年纪修为已不在你之下。” 郭遣怀收起木牌道:“虽非神器,但想动用它至少也得有五阶修为……还有啊,你们几个就会白占便宜,那孩子又没来给我磕头、尊我为师!” 李修远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惋惜,扭头道:“江老鬼,这里的事情搞定了,居然还有意外惊喜,他们竟带来了八卦紫金炉……下一步是怎么安排的?” 谷椿:“也不知小考和小梅那边怎样了。” 江道祯:“放心好了,若论斗法,有落雨神剑在手,梅谷雨比你只强不弱!”然后又冲李修远道,“你先出去,赶紧回一趟栖原,明天就公开露一面。” 谷椿已开启门户,李修远匆匆离去,郭潜怀又问道:“那我们三个呢?” 谷椿回头看着一片狼籍的丹鼎门祖师殿:“不着急,我们先把这院墙和屋顶修好吧,尽量修得更坚固些……郭师兄,你发什么愣呢,还在想着打造神器的事?” 郭遣怀站在那里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回过神来道:“我有一事不明,丹丘主那种人,其理念显然双标啊,怎么也能突破六阶修为求证大成呢?” 江道祯解释道:“因为他真的只认可自己的理想,他真的不在乎你怎么想。你需要得到他的认可,才有资格被他视为同样的人。” 郭遣怀摇头道:“我不需要他的认可,也不是他那样的人。” 江道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问答你方才所问。” 谷椿插话道:“他不是东国人,郭太上研究了一辈子炼器,没怎么跟这种人打过交道。而且您的年纪大,也没听过宗夫子开讲。” 所谓宗夫子,就是望气门掌门、宗法堂长老宗正,他有个绰号叫二长老,还有个外号叫迂夫子。 郭遣怀点头道:“我确实没听过,宗夫子每次开讲,都是娃娃们在听。据说他讲的都是几千年前东西,娃娃们也未必爱听,只是不好驳尊长的面子。” 谷椿:“等哪天让何考来宗法堂拜山,再安排一次宗正这个老夫子给娃娃们开讲,要他专门就讲明白这件事。 让大家搞清楚我们是什么人,又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这天夜里,何考就在芝麻公寓自己租的房子里休息,并没有去任何地方。 这里的环境非常嘈杂混乱,就算不动用神通,楼上楼下的各种动静也能听得清晰无比,但他同样可以定坐行功。 何考最初修炼的地方就是在芝麻公寓里,根本就不挑剔环境。隐蛾术入门的要求就是能够调摄身心、屏蔽掉各种环境杂扰,从而证入“无我观”。 可是入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又对修炼环境非常挑剔,不仅要尽量避免打扰,甚至要避免被任何人察觉。 身为隐蛾,他有很多道场可选择。 首先就是那株四季常青的碧玉梧桐树,他在树冠间搭了个隐蔽的座位,那里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感觉极为熟悉,环境与身心也最为契合。 但那里处于闹市之中,只有树冠遮挡视线而已,环境包括各种人气极为嘈杂,不适合深寂的定境,倒是适合行功涵养调摄神气。 后来他又打造了固山洞府,那里是一个秘密基地,几乎没有任何外界干扰,在山腹深处的幽暗与静谧中。 再后来他就打开了飘彩洞天,也就不必寻找别的洞府了,至于在自家三楼打造的那间密室,也是为了屏蔽外人的感知。 可是转了这么一大圈,他今天又回到了修炼的起点。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定境,并无杂念,却没有断绝外缘,而是清晰地感受这个世界。 这有点像元神出游时“观而不想”的状态,但他此刻连“观”都没有,而是天地万物自然呈现,无所谓观与不观。 以天地万物为身,观天地宛如内视己身,何考感觉只要再迈出一步,就会迎来全新的身心境界。 但他同时也有另一种感觉,若是迈出这一步,说不定会招来什么莫测的凶险,所以他还是稳住了,仍处于这种将破关未破关的状态中。 就在这时,李修远来电话了。 定坐修炼时何考当然设了免打扰,但有几个特殊的联系方式,则专门又设置了提示……他随即出离定境。 李长老叫他去龙鳞坡见面,何考很谨慎,尽管确认此时并没有被人盯着,但也没有直接在芝麻公寓的房间里玩消失。 他先出门去了附近的公园,下一瞬间来到龙鳞坡下的隐蔽处。 龙鳞坡位于凤尾乡的后山,得益于当代东国基建的强大,这一片山梁上居然有手机信号,李修远已在此等候。 何考刚走上龙鳞坡,便着急开口道:“李师,你已经知道今晚的事了吗?” 李修远摇头道:“我刚从仙壶洞天出来,还没有联系任何人,就是想先找你问问栖原那边的情况……” 何考:“按谷长老的交待,我今天扮成您的样子,陪着梅长老去了一趟欢乐山谷……按您老提供的联系方式,兰九畹将那人抓住交给了倖瑞居士。” 他简要介绍了一番今晚发生在栖原的事情,也是颇费了一番口舌,然后刚想问凤尾乡这边出了什么事,李长老便发来一段神念,介绍了仙壶洞天中的变故。 神念的内容,基本就是再现了仙壶洞天中的场景,很多隐秘何考当然也都知道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足足愣了半分钟。 李修远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抓住了那个焦比德,非常好,从他身上应该能查出不少东西。还得麻烦你把我送到栖原,我要在那边露面,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有些修士,就算抓到了活口恐怕也审不出东西,世上的刑讯手段几乎全无效。比如从一开始,江道祯等人就没打算留“丹丘主”的活口,连他究竟叫什么名字都没问。 但李修远认为,焦比德这种人不在其列。 瓦解了逍盟的这次行动后,接下来术门内部必然会迎来一次彻底肃整,牵涉的人员会非常多,有的与逍盟有关,还有的与逍盟无关。 前两个月李修远调集大批人员已查出了很多线索,可以与焦比德的口供做交叉验证。 何考打开门户将李修远带进了飘彩洞天,却没有着急将他送出去,又问道:“这次宗法堂想怎么处理?” 他的意思并不是怎么处理那些有问题、违反门规的人,而是怎么处理这件事,重点是公不公开、以什么方式公开? 李修远眯着眼睛反问道:“假如让你决定,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 PS:开春大吉! 294、修得风邪不扰身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实话实说道:“事情很复杂,涉及到方方面面太多情况,我一时也没想好。但逍盟既然做下了这种事情,宗法堂就应该将其罪行公诸于众。” 李修远提示道:“如今很多术门弟子,根本就没听说过逍盟。” 何考:“那就趁此机会都告诉他们,将来也好有所警惕。” 李修远:“那么按你的意思就是如实公开呗,还有什么难办的?” 何考:“有些事情涉及术门机秘,还是不要让逍盟知道更好,既是敌对双方,底牌也不能都亮出来。 再者说,还有些情况,也不是啥好事,具体是怎么个说法,需要斟酌…… 尤其是丹鼎门的前任掌门齐南声、前任执事俞平舟、现任执事耿言新,居然都是潜入术门的逍盟术士,这可不是一般的丑闻啊!” 李修远却摇头道:“这不是丑闻,这就是术门!若说是丑闻,也是他们自己的丑闻,而非术门的丑闻。” 想了想又补充道,“齐南声来自逍盟这件事,只是宗法堂主要是江长老的推断,他本人从未明言,我等也从未挑破。” 何考纳闷道:“今天在仙壶洞天,江长老不是挑破了吗?” 李修远:“那一对师徒今天没能活着走出来,其他几名丹鼎门弟子,也被我施法暂时断绝了感官,仙壶洞天中发生的事,并无外人知晓。 当时江长老开口揭破,看那小丹子的反应,确实做实了……现在你知道了,也不要说出去。” 有的人比如大成修士,就算活捉也未必能问出口供,可是并不代表从他们身上得不出想查证的线索,想必根据丹丘主言行,宗法堂已能得出很多判断。 何考又问道:“连梅长老也不告诉吗?” 李修远:“梅谷雨那边,我只会亲自告知。” 何考一摊双手:“看来宗法堂早有决定,您还问我干嘛?” 李修远:“考考你不行吗?答不上来就好好学着点,将来有什么事,也不能总是依靠我们几个老家伙……你还有什么事吗?” 何考不着急把人送出去,显然是还有别的事,他有些犹豫地说:“李师,梅长老将落雨神剑暂时交给我保管,还说让我好好修习御剑之术,就是这根钢尺。” 李修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难怪来接我的时候还背着包,总不成杀完人之后又跑回去加班了? 看来梅花仙是嫌你修为不足,动手时帮不了大忙,想让你进步啊!既然有此机缘,你就好好修炼剑术。” 落雨神剑的“常形”当然不是一把钢尺而是一柄剑,但神器能随形神及心意变化,梅谷雨为了携带方便,就把它祭炼成钢尺模样。 它到了何考手中,何考虽能勉强催动,却无法祭炼变化,只能是原先的钢尺模样,更何况他还没来及祭炼入手呢。 方才出门时,他担心把落雨神剑放公寓里给弄丢了,所以仍然随身携带。但是只拿着一根钢尺又显得太突兀,所以他把包也背上了,钢尺仍插在包侧。 神物自晦且无人催动,兼之何考平日背包里也插着一根同样的钢尺,所以就连李修远都没认出来,或者说根本就没意识到。 由此也可见何考的担心是多余的,谁会跑来偷他市面上二十八快八一根的钢尺?但此神器实在干系重大,何考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梅谷雨证入真空之事,何考承诺不告诉任何人,所以他只能这么说,多少也是在暗示李长老——梅谷雨现在需要保护。 也不知李长老听明白没有,见何考仍然没有打开门户的意思,他老人家有些纳闷道:“你还有事?那就快点说,我赶时间呢!” 何考:“是这样的的,我今夜定坐行功,恍惚已窥见破关门径,好似迈出一步便能突破五阶修为,但又感觉此举会招来凶险。 按传承古法所言,四阶破五阶之时会招来风邪。所谓风邪是指妖魔鬼怪趁机来袭,可这世界上并无妖鬼之属……您当初突破五阶是什么情况?” 李修远这下真有些吃惊了,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小子进步这么快吗?我还寻思过两天找机会好好提点你一番,结果差点没来得及。 当今世上为何没有妖鬼之属,你上次问过,我也不知道原因。但妖魔鬼怪也可以指别的东西,你今天已经遇到了,难道法布尔那伙人不算吗? 其实你已经在历劫,要考虑的是如何安然度过这个阶段。 法布尔只是逃走了,谁知道他此刻猫在什么地方,说不定就会突然冒出来对你不利。就算他畏惧梅长老不敢留在附近,可是别人未必知道状况。 逍盟这么大的行动,栖原应该还有他们的人潜伏接应。况且芝麻公寓一带如今鱼龙混杂,心怀不轨之徒肯定也不少。 假如在修炼中迈出那一步,恍然乎以天地为形神,无私亦无欲的状态中,你几乎是不设防的,会引发天地灵机变化,有灵觉者皆会有莫名感应……” 按李修远的解释,当修士突破五阶之时,形神气机与一方天地共鸣,是掩饰不住的。 假如是在山野中,各种山精鬼怪都会被惊动,哪怕没有山精鬼怪,也会有凶禽猛兽的袭扰。它们或许没有灵智,甚至也没有恶意,就是在本能的驱使下来凑个热闹。 但对于正在破关的修士而言,这就是对形神的扰动,别说是凶禽猛兽,哪怕蚊虫蛇蚁也是惊扰,破关的过程很可能就会被打断。 这种状态被打断,很可能受形神之伤,哪怕没受伤,也可能因惊惧犹豫留下心魔,再难于定境证入同样的状态。 芝麻公寓并非山野,没有猛兽出没,但保不齐有过路的凶禽,也免不了有各种蚊虫,更麻烦的是各色人等…… 那么术门弟子是怎么解决这个麻烦的?答案也很简单,就是在洞天道场中破关,并有同门护法使其不受惊扰,由此也可见修行中“侣”与“地”的重要性。 李修远最后道:“你修炼的根本法诀是隐蛾术,虽然在别处破关也可以,但我根据切身经验给你一个建议,最好就在这飘彩洞天中突破五阶。 既然你已有所感悟,现在就可以试试,我亲自为你护法。” 何考:“我这一入定,还不知要用多少时间,而您老人家还要赶时间去栖原露面,今天就算了吧。” 既然已知道讲究,何考反而不着急了,今天已经够忙累的,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等改天将身心都调整到最佳状态再来尝试。 李修远当然明白这种事要看本人心境,当即点头道:“你自己有主意就好,假如什么时候需要我护法就开口……对了,你既有疑问,为什么不去请教梅谷雨呢?” 何考:“这不是恰好赶上了嘛,我还没来得及问她……现在就送您老出去。” 打开洞天门户,来到芝麻公寓附近的市民公园里,并无人察觉。李长老在芝麻公寓也租了公寓,这几天暂时就住在那里。 何考感觉忽然就轻松了下来,就似卸下了莫名的沉重压力。他确实很担心啊,就怕证入真空梅谷雨会遇到什么意外状况,凭自己的修为搞不定。 现在好了,李长老终于来了。 告辞时李长老还特意回头,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小考啊,今日之事不能只看到今日,否则明日难免仓促,为计长远方有长远。 江长老与我,在二十四年前就给了你灵机养神佩。就算有此安排,你可能成为隐蛾,也可能成不了隐蛾,天意谁也难测。 但若无此安排,你不会成为千年来第一位真蛾,更别说重建隐蛾一脉。” 李修远说完就转身走了,何考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他老人家这话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说今天的事早有预料与谋划,甚至从多年前开始就顺势做出了各种安排。 再往深了想,有些事从长远来看无法避免,那么就应该早做准备,让它尽量按照自己的引导的方式发生……比如今天与逍盟的冲突。 今天发生的事情虽多,但时间才刚到午夜,何考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碰到了一男一女,像是一对情侣大半夜出来吃宵夜。 擦肩而过之后,何考的灵觉仍有感应,那两人好似还在关注自己,他以御器之法悄然催动灵机养神佩,果然察觉到了明显的恶意。 这是什么感觉呢,将心比心,就像十分看不惯某个人,但同时又充满忌惮。 何考用一个细丝绳穿着两枚兽爪戴在胸前,其中一枚是隐蛾之物,另一枚就是灵机养神佩,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件法宝的名字。 名字不重要,妙用才是根本。灵机养神佩有两大妙用,“养气安神”自不必说,须长期贴身佩戴才能有效。 但“恶意侦测”的妙用,在突破四阶前用处并不明显,无非是遭受恶意窥探时,会莫名感到不安从而有所警觉。 可是这种感觉很模糊,何考也不知那不安感是从何而来。 这妙用在很多场合甚至有些鸡肋,因为有很多恶意是自己能察觉到的,比如对方给你使坏甚至已经动手了,还用得着什么法宝感应吗? 但是突破四阶掌握御器之法后,在这样的场合就很有用处了,何考可以主动使用这件法宝,并能清晰地察知恶意的来源。 ** 295、明日事乃昨日事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可是这两位是何考从未打过交道的陌生人,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恶意呢,何考又没偷过他们家的菜。 虽没有打过交道,何考却知道这两人是谁,宗法堂组织人手整理的材料中,有这一男一女的记录。 他们也是元旦前后搬到芝麻公寓的,自称到栖原打工却一直没上班。梅闻化还特意在材料中注明,这两人疑似有修为在身,至少在三阶以上。 但术门弟子谱册中却没有这两人的记录,说明他们是来历不明的江湖散修。 再结合这两人莫名对何考敌意中还带着几分忌惮,他们应该知晓何考身份,很可能来自逍盟…… 他们将神情掩饰得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破绽,但不经意间的一丝情绪波动,还被何考通过法宝妙用察觉并锁定了来源。 何考忽然想到,李修远长老也曾参与挂坠的打造,赋予了挂坠兴神术的妙用。那么一位六阶幻师的神通,岂不是比这一枚法宝挂坠要好用多了? 难怪逍盟偷袭斩杀的首要目标就是李修远。 李长老毕竟也是一名六阶修士,所以逍盟派出了一名幻师、一名医师、六名布阵的五阶修士,这样的强大阵容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却…… 逍盟这次已经损失了一名丹师、一名幻师,再将耿言新、焦比德、丹丘主那位不知名的弟子都算进去,还有总计九名五阶术士,可谓元气大伤。 尤其是谋害李修远不成,逍盟自己反而但进去一名幻师,这可是“隐蔽战线”的重大损失,对此只能说一句——活该! 宗法堂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就把逍盟打成伤残半死,何考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江老头设计的另一场晋阶仪式?他老人家不晋级则已,一旦晋级,又有望突破八阶吗? 不得不说,何考的内心戏一直都挺丰富的。 何考并不在乎那一男一女对自己有何恶意,他现在最在意就是梅谷雨是否安全。 逍盟的行动已经失败,与之相对应的,术门顺势的收网行动才刚刚开始,早就被宗法堂盯上被做了资料登记的人,都会被李修远与梅闻化带人一一甄别处理。 欢乐山谷与仙壶洞天的大战,其实刚结束几个小时而已,逍盟只跑掉了一个法布尔,看样子那一男一女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还敢在这里晃悠呢! 第二天一大早,刚开门的梅山面馆生意就非常好,对了,梅闻化盘下这家店面后,就把招牌换成了“梅山面馆”。 店面装修没变,面馆还是面馆,很多人甚至都不清楚原先的招牌是什么了。 梅老板今天没在店里坐着,也不知忙什么去了,何考出门路过的时候,却看见李修远正坐在里面吃面。桌旁靠着画架,他对面坐着一位姑娘,又是陌生的新面孔。 他老人家的姑娘缘咋这么好?何考甚至怀疑,李长老在世俗中还有另一个身份,真的就是一位老流氓艺术家。 这么明显的“弱点”是很容易被人利用的,比如逍盟就可以设法安排一些不明就里姑娘,找机会接近李长老窥探情报消息…… 心里这么想着,何考正常上班。 这天的栖原风平浪静,看似没有任何事发生,但在平常人看不到的地方,却一直暗流涌动。 李长老一大早便在栖原公然现身,消息当然很快就传到了法布尔的耳中。但法布尔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昨天晚上刚见过面。 法布尔一直以为,昨天见到的人就是李修远,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梅谷雨竟然没有失去神通法力。 所以她来到栖原这件事以及相关传闻,应该就是一个陷阱。 逍盟一众高层紧急沟通后,他们还想到另一个可能,就是梅谷雨已经突破成功,晋级为七阶大丹师。 所以他们得赶紧通知手下撤离栖原,至少不能再招惹梅谷雨。尤其刚刚逍盟遭受了这么重大的损失,真是惹不起梅花仙,更何况栖原还有一个李修远。 给逍盟干活的那些人,也是花代价被养或收买的,就算是工具人,也不能毫无意义的去当炮灰。 更令法布尔意外的是,逍盟在东国境内很重要的一位联络人焦比德,居然不见了。就在事发当晚,此人也失踪了! 这让法布尔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焦比德被术门抓走了,因为他也不认为焦比德会暴露,那么就是此人背叛逍盟投靠了术门! 焦比德背叛了术门,不仅意味着他负责的“下线”暂时联络不上,更意味着逍盟在栖原伏袭李修远与梅谷雨的计划也提前泄露了。 难怪他们会跳进术门的陷阱导致损失惨重,原来是出了焦比德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法布尔自以为找到了真相,惊怒之余又感到几分庆幸,幸亏焦比德并不知道逍盟攻略仙壶洞天的计划,那是最高会议成员才掌握的信息。 法布尔此时已经逃到了海外,他疯狂地想知道仙壶洞天中的情况,只要那边行动得手,那么逍盟的损失就完全可以弥补。 从潜伏人员反馈的消息来看,攻略仙壶洞天的计划一切顺利,洞天里发生的事情外界都不清楚,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但是逍盟在栖原的行动失败了,没有如愿“拿下”李修远和梅谷雨。这个消息得赶紧通知丹丘主,让他立刻搜刮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然后尽快离开仙壶洞天。 否则术门察觉不对,很可能会堵门,而丹丘主已失去这个很重要的谈判筹码。 可眼下唯一能向仙壶洞天传递消息的方式,就是派人进去,假如门户开着便直接进,假如门户关着就“叩门”,让里面掌管阵枢者将其放进去。 但是有资格叩门者,必须是丹鼎门的高阶术士。 法布尔等了一天,终于还是决定,启用一名四阶园丁前去叩门传递消息。这名园丁潜伏在丹鼎门已经有五、六年了,甚至已在仙壶村定居。 这颗棋子虽然重要,但这件事更重要……于是逍盟又送了一个。 这名园丁就如泥牛入海,并无反馈消息传回,逍盟众高层有了十分不详的预感,可是谁也不知道仙壶洞天中的情况,将人都快给急疯了。 几位老人家还真沉得住气,许是被修复祖师殿的工程耽误了吧,足足在仙壶洞天里待了三天。等外面把什么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谷长老才开启门户走了出来。 公开露面只有谷椿,至于郭遣怀与江道祯,可能是已经悄然离开,也可能还躲在仙壶洞天之中。 宗门洞天不能无人坐镇,据说是重新恢复执事身份的倖瑞居士,接管了阵枢。 她不是已经辞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就算倖瑞回来了,那么耿言新是怎么回事,还需要她接管洞天? 然而众人很快就不再有这个疑问,因为宗法堂发布了一份公告,引发了海啸般的震动。公告的内容很长,简要介绍如下—— 有个自称“逍遥客联盟”术士组织,利用祖师制定的传承规则,派遣人员进入术门潜伏,耿言新就是其中之一。 耿言新利用担任执事、轮值掌管洞天的机会,悄悄将携带神器的逍盟高手放进仙壶洞天,企图夺占与劫掠洞天福地。 但宗法堂早已识破阴谋,地师大人在倖瑞居士的携助下,挫败了这次行动,不仅斩除了败类,还寻回了失落千年的丹鼎门镇宗神器八卦紫金炉。 与此同时,逍盟为了转移宗法堂的注意力,又纠集一批高手,偷袭了正在闭关修行丹鼎门掌门梅长老。 梅长老早有警觉,以手中神剑杀退来敌…… 看到这里,何考的感觉就是两个字——讲究!公告中每一句都是实话,很清楚地告诉全体术门弟子发生了什么,但是逍盟最想得知的情报,则是一个字都没说。 比如宗法堂是如何识破阴谋的、仙壶洞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焦比德的下落等等,这些都没有提。 假如仅看公告内容,在仙壶洞天中收拾了耿言新以及丹丘主师徒的,仿佛就是谷椿与倖瑞,根本就没有另外三个老头什么事。 倖瑞参与了吗?其实她也算是提供协助了。 公告中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内容:丹鼎门掌门梅长老四个月前离开凤尾乡,择地闭关修炼,宗法堂为其不受打扰,特意下了封口令。 但有人违反了封口令将消息泄露出去,不仅被逍盟得知并刻意散布,而且很多术门弟子以及知缘客都知道了,很多人怀着各种目的前往梅长老闭关的地方。 别说是梅长老,就是一名普通术门弟子,也不该这样去打扰人家的修行,因此宗法堂决定彻查此事。 宗法堂下令,凡是听说、传播过相关消息的人,立刻向嫡枝掌脉及宗法堂信息办主动报告,讲清楚是听谁说的、具体是什么内容、又告诉了什么人。 由于封口令只是下达到术门执事这一级,其他术门弟子未必清楚内情,因此他们行为不算违反封口令,只要没有做出出格举动并主动报告,宗法堂不会做出处罚。 还有一些人听到消息,怀着各种目的前往梅长老闭关所在城市,李长老已经带人做了详尽调查并掌握了名单。 但只要他们没有恶意言行,且主动报告交代,宗法堂也可以减轻乃至免除责罚,或者只须接受训示而已。 但如果知情不报被宗法堂查出来,必将加重处罚! 在何考看来,公告中最有意思的一点,是宗法堂的封口令居然依旧有效,而且范围从执事一级扩大到全体术门弟子。 从公告发布之日起,全体术门弟子,皆不得再打探、传播梅长老于何地闭关修行的消息。 ** 296、迷路人是问路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梅谷雨到栖原来“找个班上”,某种意义上也相当于闭关修炼吧。 此事对很多人早已不是秘密,但宗法堂仍然对全体术门弟子下达了封口令,而且通告中也没有提及具体情况。 比如梅长老的姓名、年龄、性别,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闭关修炼?公告中并没有介绍,大部分人仍不知情。 宗法堂禁止术门弟子继续打探、散播相关消息。 假如再有人这么做,那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不仅是违反宗法堂令,私人角度也是故意去打扰梅长老修行,将令人不得不怀疑其动机以及心性。 得力于宗法堂的信息化建设成果,可以将公告直接发给每一名在籍弟子,效率得到了极大提升,这在过去的年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宗法堂还要求,每一名术门弟子都要将公告内容,再传达给自己所能联系上的知缘客,以及有联系方式的江湖散修。 很多人还是第一听说过逍盟,当然会好奇这个什么样的组织,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宗法堂对此当然早有预料,公告最后的大部分篇幅,都是在解答相关疑问。 其内容是采用问答的方式,宛若时下最流行的人机对话,主要问答摘录如下—— (一)逍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逍盟自称“逍遥客联盟”,逍遥客在古代是指传承散落世间、已与宗门失去联系的术士,与当代逍遥客的含义有所区别。 但逍盟并非真正的逍遥客的联盟,他们只是以此自称,就像有的团伙自称“正义者联盟”,也不可能说明他们就代表正义。 这个组织出现的源头,可以上溯到一千多年前的术门内乱。 千年前的术门内乱导致了一次大分裂,有一批术士离开了术门,并且趁乱劫走了大批法宝、丹药、秘籍,还顺手销毁了很多典籍记录。 以至于直到如今,术门都无法确切知道他们究竟带走了哪些东西。当年很多失踪的术士,也不清楚是被他们所害还是跟他们离开。 如今的逍盟也许与当年那一批人无关,但他们带走的器物以及术法传承,千年后有很多都落到了逍盟手中,比如丹鼎门的镇宗神器八卦紫金炉。 逍盟在术法修炼上并无一以贯之的宗旨,只追求掌握并控制更强大的力量为己所用,他们利用术法的做了不少事情,使组织发展壮大。 但这样的组织想发展壮大,有着天然的限制,因为它不是简单地吸收成员就可以了,术法修炼讲究天资、悟性、心性修养。 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入门,就算入了门也很难修炼更高的境界。有些人修炼资质很好,但接触和了解更多事物后,也未必会认同逍盟的做法。 另一方面,逍盟也始终在忌惮术门的打击。因为其成员所做的事情,有不少都是违反术门门规的。而术门弟子执行门规及宗法堂令,是针对所有术士包括江湖散修的。 更重要的是,逍盟高层一直主张,要创造时机摧毁术门、夺占七大洞天。 在他们看来,千年前趁乱从术门洞天“带”出来的一小部分东西,以及各种术法传承,就已经珍贵无比,甚至是不可复制的绝世之宝。 那么又经历了上千年的发展积累,术门拥有的神器法宝、灵丹妙药、各种创新术法,更是丰富得难以想象。 更何况洞天本身,就是最适合修炼高阶术法的宝地,还有源源不断的资源产出。 这样的目标当然不能轻易暴露,尤其不能让术门察觉,所以他们都尽量采取隐秘的方式活动,将主要据点放在了海外。 他们采用秘传的形式,就像编织了一张复杂的网,有严格的层级关系,每个人能接触到的信息都不一样,通过这张网攫取大量资源,重点是培养高端精英。 他们不像一个术法传承组织,倒像一个秘密的经营机构。 (二)千年之前的术门内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很多意外事件的出现,成为引爆与延续冲突的契机,乱世之中很多术门弟子身处相互敌对的阵营,越来越多的人行止违反了门规,便不愿再接受术门的约束。 但是术门内部最根本的分歧,在于守护传承的理念。 当时是东国历史上的五代十国时期,疆域分崩为很多碎片化的国度。有一些人主张,趁机在暗中占据这些国度的主导权,划分为各自的势力范围。 大家各凭本事,按师承关系天然结成一个个团体,谁的手段更强、势力更大,就能占据更大、更好的地盘去发展。 至于术门也可以趁势做出改变,成为幕后的协调者与最终控制者,可以继续隐居山中,却能主宰天下。 只要天下一直保持碎片化的纷争状态,术门就可以采用制衡的手段,始终担任其主宰者。甚至有人还提议,七大术门分别占据七个国度,划分为各自的势力范围去发展宗门…… 这样癫狂的想法,当然被术门高层否决。 术门并不禁止弟子入世,自古术士就散布天下各地,完全可以凭借自身所学去谋求社会地位、经济收入、安全保障、修炼环境等,也可以去建功立业、实现各种个人成就。 这一切的前提,只是不要违反门规而已。 其实术法修炼到一定境界,便足以安身立命,世俗中权势财富已经不必那么在意,甚至意义不大了……(何考看到此处,便想起自己就不在乎是否升职。) 哪怕是登上皇位、统治世界的欲望,对高人而言妄境中皆可实现,而这恰恰是需要破除的执妄。 术门高人的追求,是突破更高的修为境界,获得身心更大的自由,直至解开这个世界的终极之秘。 另一方面,他们得到传承缘法,就有了一个天然责任——守护传承。 话虽这么说,但世间的纷乱不可能不影响到术门。术士都有自己的出身,他们在世间可能来自不同的敌对阵营,不同派系成员之间甚至有世仇。 当时的客观情况,散居各地的术士比今天散修更像散修,尤其那些低阶术士,很可能一辈子都联系不上。 但只要有人修炼术法突破四阶,便可以感应到洞天召唤,若寻至洞天,则能得到祖师所留高阶术法传承,并自然恢复术门弟子身份。 另外,就算不是高阶术士,只要提供明确的传承关系可查证,也能重新列入谱籍。 当时就有术门高层提出,术门的传统应该做出改变,那些出身来历有问题的术士,不应该再让他们回归术门,至少是不能直接回归术门。 乱世之中,想对一个陌生人的过往行止做出全面考评,很困难甚至是不可能。 那怎么办呢?有人便提议将术门划分为内门和外门,或者别的称呼也可以,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谓内门,就是现有的术门弟子,以及他们亲自培养的传人,来历清楚谱系明确,拥有洞天与历代传承之物,包括种种修炼资源。 所谓外门,就是由上述成员之外的人构成。他们也是术士,有加入术门的愿望,但需要服从术门的管理、做出足够的贡献,才能获取各种资源。 外门弟子在满足相应的条件并通过考核后,亦有资格晋升内门…… (何考看到这里不禁感叹,提出这个建议的难不成是穿越者,看过当代的修真?因为有很多网络里都有类似的设定。) 另一批人则对此表示坚决的反对,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指出,术门的责任是守护传承,而不是将术法功诀、福地洞天、宗传器物都变成当前这一小撮人的私产。 那些建议说得再好听,其实质不仅是想搞私占,进而还想搞世袭。现有的术门核心成员,事实上已经享受到所有好处,但有人还想要更多。 按他们的想法,术法功诀、福地洞天、宗传器物,不再是祖师留给世人的缘法,而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圈子及其后人垄断的资源。 有资质与心性者,不可能只在一个封闭的圈子里出现,这迟早会导致宗传绝嗣。更重要的是,这违背了祖师“有教无类”的传法宗旨。 各地术士回归术门,尤其是在接受洞天召唤的情况下,这就是他们的缘法,只需考察其行止是否违反门规。 所谓过往行止难以考察,并不能成为拒绝的理由,查不出来问题就不能处置,假如将来查出其有违规之举,那么再按门规处置。 提出建议很多术门高层,当年也是这种来历,怎么如今就要绝了后人之路呢? 术门内部因理念不合爆发了剧烈冲突,附和提议的那一派术士发起偷袭,企图夺占洞天造成既成事实,最终却被术门放逐。 (三)逍盟奸细耿言新是怎么当上丹鼎门执事的? 其人自称江湖散修,突破四阶修为受洞天召唤回归术门,过往行止并无任何劣迹,反而有诸多善举。 他没有如实交代自己出身逍盟,只说少年曾遇异人传授术法,不知异人姓名也不知异人去向,这是无法查证的。 耿言新回归术门后,不仅修为出色,且表现优异颇有功绩,因而被任命为执事。 其实千年来逍盟以此种方式不断派人向术门渗透,耿言新只是其中之一,而如今各大宗门中仍有逍盟的潜伏人员。 耿言新最终被地师大人斩除,不是因为他出身逍盟,而是因为他所做的事情。 (四)宗法堂打算怎么处理逍盟潜伏人员? 首先公告天下,出身逍盟,并不违反术门门规。 但在回归或加入术门时,门规要求术士须如实介绍传承来历。若有人出身逍盟,却没有向宗门如实介绍,这是违反门规的。 宗法堂将给这些人一个机会,自公告发布之日起,主动向宗门交代。只要其人加入术门前没有劣迹,加入术门后也没有违反门规,可以不受任何处罚。 但若隐瞒不报被宗法堂查出,必将严惩不贷! 天下术士感应洞天召唤寻至宗门,不论是什么传承来历,皆可进入洞天接受高级术法传承,并回归术门。 只要其如实交代出身来历、过往并无劣迹,哪怕是逍盟术士也无妨。 …… 何考逐字看完之后不禁放下手机长叹,宗法堂居然发布了这样的公告,展现了超乎很多人想象的强大自信与包容。 宗法堂并没有刻意针对逍盟术士,只是在履行守护术法传承的责任。任何人只要得到了术法传承,宗法堂便认可这是祖师缘法,不论出身只看其行止。 其实在术门内部,也有人的行止逐渐“逍盟化”,比如曾经的惠明石家,最终导致其自身的覆灭,何考这个隐蛾的出现只是其诱因。 可想而知,这则公告引发了怎样的震动,几乎在一夜之间,宗法堂信息办就收到了愈千条报告。 大多是术门弟子主动交代,何时听何人说过,有关梅长老择地修行的消息。其中有不少人也承认,自己还向他人转述过消息。 不论是听说,还是在不明内情下转述,只要其人主动交代,宗法堂除了训示外都不会追加别的处罚。 各方面消息一汇总,信息办甚至还用了AI协助分析,很多些别有用心者立刻就藏不住了……因为无意间的听说与转述,与大面积的刻意散布是两回事。 还有逍盟的潜伏人员,自忖没干过什么坏事,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坏事,料想躲不过宗法堂的清查,干脆就主动承认了。 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一天内暂时只有三个,更多人还在观望中。 有人则自忖干过的那些事不能被宗法堂放过,这次很可能躲不过去了,于是当机立断连夜潜逃…… 可是想潜逃哪有那么容易,宗法堂已经掌握了大量的情报线索,而且这次动手的不仅是李修远当初带的那几十号人,而是发动了全体术门弟子。 除了极个别人,大多数潜逃者立刻就被摁住,一天内便摁了十几个。 更大影响则是波及到术门之外,比如逍盟成员中。宗法堂的公告主要也是给他们看的,详细介绍了发生了什么事,很多都是千年来未知的“隐秘”。 而且公告中的内容,有很多都是可以查证的。 这些人也只是修炼术法的术士而已,他们未必会认同逍盟高层的主张,甚至一直被蒙在鼓里,对很多事毫不知情,如今知晓了真相,有机会的话未必不会做出另一种选择。 可以说这件事对逍盟的打击,比损失一批高手更加沉重。而世上还有没有其他类似于逍盟的组织呢,它们受到的影响是一样的。 其实千年以来,术门不是没有宣扬过公告中的宗旨,但由于种种原因以及客观条件的限制,这种宣传起到的效果很有限。 术法修行者隐藏于世人之中,很难把消息直接送到他们手里,再加上有人刻意屏蔽歪曲,很多人就算隐约听说了也不敢相信。 可是这次不同,宗法堂的信息发布及组织动员效率,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提升,借助刚刚发生的重大事件,公告以及公告中提到的事情,再也捂不住了。 宗法堂从前年开始推行的,术门弟子大普查以及信息化建设,应该也是为这一刻做准备吧? ** ps:节日快乐! 297、画中山入山中画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宗法堂的公告中介绍了千年前的术门内乱,但是并没有提到“隐娘与樵夫之乱”,更没有提到隐蛾与隐蛾门的往事今生。 公告中对何考也是只字未提,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这让何考颇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感觉,就像公告中亦未提及的江道祯与郭遣怀。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虽惊动了全体术门弟子,却不必何考再操心。何考身边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大批“邻居”的都不见了。 芝麻公寓目前的入住率是百分之百,没有一间空房。前段时间有人甚至企图走后门,连杂物间都想租,将销售处的胡经理都给整懵了。 如今短短两天之内,就有五百多户要求退租,入住率一下就降到了百分之七十几。 其实入住率保持在百分之六十到七十之间,才是以往的正常水平。但是两天内就有这么多人退租,秦经理也受不了啊,他被整得更懵了。 芝麻公寓是长租公寓,最短租期是半年,入住时需要交纳半年租金与两个月的押金,而不少人直接就租了一年。 他们退租时根本就没到期呢,很多人也懒得扯皮,直接连剩余租金和押金都不要了。胡经理起初是委婉地提示,到最后干脆就直接明示—— “既然如此,你们干嘛还要提前退租呢?想搬就搬走呗,反正租金已经交了,公寓可以就空在那里,可以随时回来住,等租约到期还能拿回押金。” 可是大家偏不这么办,宁愿损失押金与租金,也要办个正式的退租手续。 也有极少数人没有这么做,他们既没办什么退租手续也根本没打招呼,宗法堂发布公告的当天就悄然离去,连行李都没收拾。 然而宗法堂正在追缉的就是这种人……谁想被摁住就这么干吧。 当然也有人并没有搬走,虽然他们是直接或间接因为梅长老来到栖原,但本人并不了解内情,比如栖原大学的毕业生江玉衡。 江玉衡与此事毫无关联,他只是听了大学辅导员罗眀芝的建议,辞了家乡的工作来栖原求职。罗眀芝有一位学长恰好租了房子人却去了外地,就让他住了进来。 江玉衡其实是被罗明芝利用了,能既充当逍盟的备用眼线又能混淆视听,而他本人却毫不知情。罗眀芝对他还挺关心,经常到芝麻公寓来看他。 江玉衡心底对罗眀芝则有慕艾之情,春梦里都出现了她。 何考正是潜入江玉衡的梦境,才发现了罗眀芝这个可疑的线索,然后派兰九畹和常安居去暗中调查,锁定了逍盟认为不可能暴露的联络人焦比德。 逍盟也想不到,有人居然还能用这种方式搞调查,就连何考自己事先都没想到。 掌握元神出游神通后,他误打误撞又摸索出托舍之法,在李长老的提醒下,发现脱舍的最佳对象其实是人,在人做梦时托舍便可潜入梦境。 何考无法决定别人正在做什么梦,于是李长老的幻师神通就派上了用场。 何考与李长老配合,不仅潜入了江玉衡的梦境,还潜入了小亮的父亲李工丞的梦境。小亮一家人,同样没有从芝麻公寓搬走。 小亮是被父母带到栖原来读艺考培训班的。他父亲叫李工丞、母亲叫赵晴芳,两口子都是修炼术法未能入门的知缘客。 小亮的外祖父赵淮恩是丹鼎门的二阶山客,修为最不高但资历挺老,赵淮恩有个弟子叫刘海秀。 就是刘海秀透露了梅谷雨的消息,并自称是倖瑞执事“亲口”告诉他的,还怂恿李工丞两口子来到栖原。 刘海秀后来就失踪了,疑似被倖瑞灭口……现在回头看,这是逍盟陷害倖瑞计划中的一环,目的就是推耿言新上位。 李工丞夫妇的消息还挺灵通,知道刘海秀失踪了,宗法堂的公告发出后,两口子关起门来有一番紧急磋商—— 李工丞:“你爸看了公告,来电话问我们,是不是冲着梅长老来栖原的?他叫我们赶紧走,是从什么人那里听到的消息,也赶紧告诉他。 他还说了,我们不是正式的术门弟子,宗法堂并不会怎样……” 赵晴芳越不悦道:“我们什么都没干,跟那个逍盟也没半点关系,干嘛要搬走?不但浪费租金和押金,还等于承认自己有问题了!” 李工丞纳闷道:“我们没问题吗?当初就是刘海秀师兄告诉我……” 赵晴芳不耐烦地打断道:“我们有什么问题?别跟我提刘海秀,那家伙很可能是逍盟的奸细,不是跑路就是被人灭了口。 就算他被宗法堂抓回来,也不关我们的事。那天晚上你喝多了,根本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我们就是带小亮来读艺考培训班的,宗法堂办事也得讲道理,这还能不让吗?” 由于娘家有背景,所以赵清芳也比较强势,当即拍板决定,咬死不承认到栖原来、住进芝麻公寓与梅长老有关,就是为了孩子考学,碰巧了! 从次日上午开始,不少人都离开了芝麻公寓,拖着箱子带着大包小包从大门走出去,就像完成了某种公开的仪式。 已经消失好几天的梅山面馆老板,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坐在店门前捧着保温杯就这么看着,而店里的生意依然很好。 隔着马路对面的道旁,李修远支着画架正在搞写生,旁边一张小桌上摆着颜料盘,身侧还站着一位姑娘。 在一片拖着行李离开的人群中,赵晴芳带着小亮的身影多少显得有些另类,小亮走过时还很有礼貌地对李修远打了声招呼。 这孩子对李修远很好奇,甚至有些羡慕与崇拜的感觉,莫名觉得那画布上的线条与色彩很有吸引力,旁边的姑娘也很漂亮。 李修远提着画笔笑呵呵地点头道:“小亮,上课去呀?” 赵庆芳下意识地拉了儿子一把,似是想让小亮离远一点。 李修远暗暗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那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自以为有心眼,却把宗法堂的人当傻子。 那孩子倒是个好苗子,只可惜摊上了一对不靠谱的父母。 宗法堂的人确实不好将这两口子怎样,但不是什么都没做,有些事只是弹指之功。当天上午,他们租的那套公寓,客厅和两间卧室天花板四边的吊顶就掉了下来。 幸亏老李出门买菜了,没有砸着人。 芝麻公寓号称精装修可拎包入住,难道施工质量这么差吗?这事就蹊跷,就算吊顶有问题,也不可能几个房间同时都砸下来。 李工丞夫妇身为知缘客,多少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为了掩饰心虚、表示自己没问题,赵晴芳还特意大怒,跑去公寓管理方闹了一场。 公寓方面答应赔偿损失,并给换了一套相同户型、楼层、朝向的公寓,但在另一栋楼…… 梅闻化回来了,李修远也现身栖原,何考终于松了口气,也没有继续住在芝麻公寓。 前两天他一直住在芝麻公寓,主要还是担心失去神通法力的梅谷雨,虽然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他知道。 突破五阶修为感觉就差迈出那一步,何考这几天一直尽量把状态调整到最佳。 这次宗法堂披露的消息,只字未提何考以及隐蛾,几位老人家也是在保护他,不想让他受到太多人的关注以免招来风险。 四阶修为虽然不算低,但在这种风波面前显然还不够看,逍盟这次连六阶大成修士都折了两位。 其实修为到了那种境界,如果自己不主动作死,世上已经没多少事能威胁到他们了,可偏偏没那么多如果。 终于又到了周末,何考私下跟黄主管打了声招呼,说这两天有事不能来加班,然后又来到了飘彩洞天。 他选择的闭关地点就是仙壶宫,那处洞口被天宫帘遮蔽的崖中天然洞府,来到洞厅首先放下一面棋盘,布下了万木回春大阵。 谷椿当年为了护持江道祯,特意在浦港镇一带布下了一座万木回春大阵,可笼罩周边方圆几十里。 棋盘就是布阵法器,何考将之带到别的地方,也可以布下万木回春阵,但威力和范围就会小得多,相当于以他本人为阵枢,以他的法力运转。 真正的万木回春大阵,需要以一株灵植为阵枢汇聚地气灵枢,就是浦港镇那株碧玉梧桐树。这里虽没有碧玉梧桐树,却又另一株灵植,就是岩壁上的天宫帘。 这片山崖上生长了不少天宫帘,有一株最具灵性,其根部在崖顶,主蔓有碗口粗,有很多根分枝,垂落崖壁恰好完全遮住仙壶宫的洞口。 天宫帘既是一味灵药,也是可以炼器的天材地宝,假如生长在别处、被别的术士看见,恐怕早就被采走了。 何考“投喂”了这株天宫帘不止一枚启灵丹,施法助其吸收药力。 更特别的是,他还曾元神出游托舍于这株灵植,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天宫帘……虽没有令古藤成精,但这株天宫帘却显得灵韵十足,甚至与他隐隐有心意相通之感。 阵法他早已得到传授,有阵器在手,就以这株天宫帘为阵枢,布下的法阵不求威力有多强大,只要能护持自身的即可。 万木回春大阵,护持之效还在其次,更主要的妙处是滋养形神,毕竟当初谷椿是给江老头准备的,后来好处也让何考享受了。 布阵完毕,何考在洞府中端坐,不知过了多久,神气舒张莫名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就似忽然揭开了一层帷幔,打开的是一方天地。 他的元神似出游又似未出游,在这一刻,恍然乎天地就是他身体,而他就是天地的意识。 飘彩洞天面积有三百多平方公里,对何考而言并不大,他的足迹早已走遍,此刻他形神就似与整座洞天相融、不分彼此。 这种奇异的状态只会在突破五阶的瞬间出现,是难得的悟道机缘,能有多少感悟,甚至决定了将来在五阶修为可以走出多远。 所以修士破关前的积淀一定要深厚,状态一定要调整到最佳,才有尽可能深入的体验,另一方面,也绝不能被外界干扰打断。 何考终于明白,李长老为何让他在飘彩洞天突破五阶,因为他的修为根基是隐蛾术,与这方天地是最为契合的。 想必其他七大术门的修士,也是同样的情况。 难怪会有洞天召唤机制,术士突破四阶后冥冥中会感应到相应的洞天方位。因为将来他们若能突破五境,洞天就是最契合修行的福地。 术门洞天就相当于一座天地大阵,据说五阶修士就可以初步执掌阵枢,借此能在这方世界中隔空施法。 何考一直好奇那些术门执事是怎么做到的,此刻他却无师自通。 他就是这个世界,当然可以在这个世界中施展各种术法。但此刻是破关时稍纵即逝的奇异状态,事后很难重现,却可以借助另一种方式模拟。 各大洞天的中枢,都是祖师殿后面石龛中的岩壁,上面的天然纹路就是这里的山川图景,飘彩洞天中也有这样一片岩壁。 将来只要将施法与岩壁上的山川图景共鸣,便可以将形神与天地相融,从而初步执掌洞天,能开启与关闭门户,还可以隔空施法。 更重要的是,修士可借此模拟破关时稍纵即逝的玄妙意境,对修行很有帮助。所以各大术门的执事轮流值守洞天,既是任务也是一种福利。 身为隐蛾,何考还有更独特的感悟。 飘彩洞天与其他七大术门洞天不同,它是没有门户的,或者说门户不在世上任何一个地方,又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处。 因为它就是《谭仙拄杖图》,或者换一种说法,飘彩洞天就在那幅画中。所谓的隐蛾之物,就相当于那幅画的器灵。 先前何考只是有此猜想,而此刻是完全确认了!何考居然能将画卷带进洞天,而洞天本就在画中,这是怎样的空间展开? 有人曾说过,人是三维生物,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四维以及更高维的空间。 这个结论显然是太武断了,其实只要能看懂关于飘彩洞天的描述,就等于理解了某种超维空间的结构形式。 ** PS:曾有人问我一个问题,怎样描述一个超维结构,让人很直观的就能理解?所以我就写了这一段,再想想墙上挂的画、手边放的书、平时刷的手机…… 298、仙宫帘似帘宫仙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处于正在突破五阶的状态中,形神与一方天地相融,那么这方天地中凡有灵觉者皆会有所感应。 哪怕没有灵觉但有灵智者,也会莫名被惊动;无灵智却有感官者,同样会受到某种扰动从而被吸引。 首先被惊动的就是各种飞禽走兽,最先赶到的是速度最快的猛禽。 飘彩洞天中没有雕和鹫,却有好几种隼,它们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要来,总之是被什么吸引了。 春日的微风中,藤蔓娑娑作响,四月中旬正是万物勃发的时节,天宫帘青翠的嫩叶呈小巧的手掌形,层层迭迭掩住了仙壶宫的整个洞口。 不仅视线被阻挡了,生长中天宫帘还有遮蔽神识的妙用,使那里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崖壁……仅仅如此还挡不住那些飞隼,更重要的是万木回春大阵。 只要有隼飞向洞口位置,接近到一定范围都莫名盘旋转向,就像受到了什么干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开了。 飘彩洞天中没有别人,也没什么妖鬼之属,仅仅是飞禽走兽威胁不到闭关中的何考,有万木回春大阵的守护就足够了。 紧接着飞来的是其他各种鸟雀,但此地已有很多隼在盘旋,出于对天敌的畏惧,它们没敢靠得太近,只绕着这一片山谷外围盘桓不去。 远望过去,这一片山野上空有无数鸟儿在盘旋飞翔,就像一大片舞动的云。 飘彩洞天中没有猛虎,却有豹、熊、獾、獐、麂、鹿、羚、狐等各种走兽,它们也从远处朝这一带眺望,很多走兽出于本能的谨慎并没有赶往此地。 但离得比较近的兽类,有不少受到莫名吸引也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向此地接近。在路上不少走兽察觉到了天敌的气息,很谨慎地隐藏起了踪迹。 有花豹和黑熊出现在山崖下方以及顶端,打量着彼此并没有暴发冲突,又用好奇的目光四下张望并不时动着耳朵、吸着鼻子。 洞府所在的位置,猛兽无法达到,哪怕是擅于行走绝壁的野羚,也不会涉足这片挂满野藤的山壁……有大胆的野猴悄悄摸了过来,却被附近的熊、豹吓退了脚步。 除了飞禽走兽之外,还有一种东西数量更多,却往往容易被忽略,就是各种爬虫与飞虫,包括蚊蚁之类,还有飞蛾、蝴蝶、野蜂、蜻蜓以及豆娘。 这东西附近就有不少,它们的速度比较慢,并没有什么灵智,全凭本能行事,纷纷受到吸引而来。 在外围盘旋的鸟类忽然变得有些乱,它们不断掠向地面又飞起,那是受到本能的驱使捕捉各种虫子,平时也没见过这么多食物就在眼皮底下钻出来活动。 有的鸟儿就干脆停在地面四处啄食,仿佛是参加了一场盛宴。 也有不少飞虫突破了天敌的封锁,到达了山崖附近,密密麻麻就像一股股烟尘。周围则传来一连串有些不安带着警告意味的兽吼声……不少走兽都避开了。 整片山崖的天宫帘叶片仿佛无数舞动的翠手,尤其是遮蔽洞口的那一株古藤,简直就像活了过来。 似有无形的波动荡漾而开,这些飞虫就跟那些游隼一样,莫名无法飞近山崖,只在周边一带振翅绕圈。 何考于山中破境的场面,看上去还挺热闹的。 洞天福地确实是闭关破境的绝佳场所,但前提是有人值守打理,并有同门护法。假如在其他七大术门洞天,也不会出现这般动静。 还好这些动静并没有干扰到何考破关,甚至也没有打断那种玄妙的感悟状态。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洞府中的何考终于睁开了眼睛。 方才的定境仿佛很漫长,就似永恒,又仿佛很短暂,就似弹指一瞬,当他出离定境时已是一名五阶修士,隐蛾门的五阶痴迷人,又称无形人、千面人。 天地间莫名的灵机扰动倏然消失,又有一股无形的威压铺展而开,飞禽走兽、蛾蝶虫蚁皆一哄而散,此地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何考有些怅然出神,在方才的定境中,他有种错觉,在这方天地中自己就是无敌的!但是稍纵即逝的感悟状态结束后,他还是他,难免有那么一点失落。 展开神识,形神好似仍能与一方天地相融,但范围也只是周身这座洞府,远远达不到笼罩整座洞天的程度。 破境之后最直观的进步,就是神识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延伸的最远距离几乎增长了一倍,达到了五公里左右。 倒不能说五公里范围内的一切动静他都能随时掌握,首先需要关注某一个方向,在这个方向上最远能查探到五公里左右的事物。 何考在神识所及范围内连续瞬移,速度也会变得更快。 更本质的提升,则是身心的状态有了极大的改变,这很难形容,仿佛无时无刻皆处于某种凝神的定境中,就像那句古话——行走坐卧皆是修行。 何考此刻忽然理解了卫洛,为什么那姑娘看着很清醒,却随时会迷路,只因身为五阶问路人的她,可随时处于修炼状态中。 这带来了什么其他的变化呢?最明显的也是用处最大的提升,就是瞬发术法。 修为到了五阶,各种应用术法都可以瞬发,喜欢看奇幻作品的人应该理解这是什么概念,当然也不是什么术法拿来就能瞬发,前提是得将它修炼到知常境界。 何考走到洞口,用手轻轻触摸着那株古藤,说了一声:“谢谢!” 天宫帘的叶片摇曳,仿佛在给予某种回应。何考却愣住了,因为他正准备瞬移到洞天中央的阵枢那边,人却留在原地没动——隐蛾之能被限! 这里没有人啊,连飞禽走兽都已经离开了,眼前只有这株古藤,难道它成精了? 这世上自古就没有见过妖精鬼怪,退一万步说还有“建国之后不可以成精”的戏谈吗?难道是因为飘彩洞天不归国家管,所以它也能成精? 下一瞬间何考就仿佛化为了雕塑,实则是元神离体托舍于这株古藤。这种事他此前也干过,可以确定灵植也是有感知的。 以灵植的身体可以感知到山中的风、天上的光、崖壁的轮廓,扎根的土壤以及环境的温度、湿度…… 但这种感知并不代表天宫帘有灵智,只代表它的存活状态,也不意味着它有可主动观察事物的灵觉,因为感受不到意识思考的过程。 但是这一次,情况却好像有了变化。 何考仍能借助古藤的“身体”感受到环境,当他收回自我的感知,维持观而不想的状态时,这种感知并没有消失,却变得非常朦胧,仿佛蒙着一层迷雾。 假如古藤拥有“意识”的话,这是就是它的自我意识! 这点“意识”很微弱,就像随时会熄灭的火苗,同时也很缓慢、很迟钝,好似一个简单的“感受”念头,都需要反应很久。 这样微弱的意识,还不足以去“观察”何考,甚至还不能理解何考的存在与消失。何考刚才未能瞬移的原因比较奇特,因为他正在用手抚摸这株古藤。 他曾多次用启灵丹“投喂”古藤,又曾托舍于这株古藤,莫名与这株古藤有隐约的心意之感。 所以他方才抚摸古藤时,古藤也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并能将他从其他事物中分辨出来,处于“观察”状态中。 这么模糊的感受,何考为何能了解得这么清楚?因为他此刻就托舍于古藤,拥有古藤的感受,不必用语言描述也不必思考,就是一种直觉。 何考的元神随即回归身体,收手退后两步,收敛神气屏住呼吸,然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古藤毕竟不是人,不会盯着他,它连这个概念都没有,哪怕有些许灵觉,亦无法真正限制隐蛾之能。 下一瞬间,何考又出现在这里,方才只是试试,此刻已经得到了结果。 古藤拥有的朦胧意识,就像一簇随时可能熄灭的小火苗。何考打算帮它巩固一下,端坐于洞口又掏出一枚启灵丹,运转神通法力,助其炼化吸收灵效。 突破五境修为后,何考顺畅了许多,灵效也几乎没有浪费。天宫帘没有什么变化,但何考总感觉它更灵动了,那“小火苗”仍很微弱却好像不再随时会熄灭。 不能说古藤成精了,它或许有成精的征兆,但离传说中的变化人形还差得很远,它仍然还是一株藤蔓而已,只是拥有了一丝微弱而迟缓的灵觉意识。 何考非常想与它沟通,很可惜沟通不了。 其实他有一种手段,就是再度托舍,然后在托舍状态中以意识沟通。假如古藤是一个人的话,相当于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意识,并能与之交流。 只是古藤的那一抹意识灵光太过微弱,承受不了意识入侵式的交流,何考甚至担心稍有不慎就会将其冲散,使它又寂灭为一株普通的植物。 何考也有观身术修为,活学活用到古藤身上,他发现这株古藤非常健康,除了意识灵光过于微弱,精气则接近先天圆满的巅峰状态。 何考又在周围以及崖顶巡视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东西能威胁到这株古藤,这才瞬移离开。 ** 299、天地放形风解语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没有带走棋盘,他将万木回春大阵留在原地,以那株天宫帘为阵枢。天宫帘已有灵性,可本能地利用阵法保护自己。 何考来到了洞天中央,盆地尽头的那座石龛中,先是点燃三株醒神香,礼拜画中的谭仙人,心中没有杂念也没有提任何问题,就是单纯的祭拜而已。 然后他闭上眼睛,心神与画像后那片石壁共鸣,随即就 “对,你就这么袒护他吧!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儿子这么混账了,因为有其母必有其子!”孔晓彤父亲气得浑身直哆嗦,说话的声音都不对了。 仿佛能一眼看穿对方的所有念头,说实话气氛真是尴尬到了极点,当画板男很少的鼓起勇气之后,或许才能发现人生在世,不努力一下怎么可能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呢? 就在此时,茶铺之外,一队骑士驾马而来,浓密的马蹄声,惊断了下棋两人的争吵。 “老婆,能娶到你,我实在太高兴了。”药王搂着萧雅丹的肩膀,幸福的说道。 第二天,有人宣称欲比天找到皮特金他们了,紧接着人就消失不见,我等到晚上,向旅人酒吧慢慢走去。 桃木剑上的晶芒散去,露出了泥垢斑斑的剑身,被周良收入到储物戒指之中。 如果他的运气差一点,那么他现在也已经死了,还好他及时遇到了第四魔王与第五魔王,要不然,黄家在这一次绝对会经历比较大的变故,甚至会影响黄家在古树城的排名。 叶白睁开眼睛,看着那雪亮中透着幽蓝的三棱刺,微微转动一个方向,还能看到那锋刃有隐隐的暗纹,上面好像还有三个字,可惜给挡住了。 荒古王自认,在荒古界,自然没人能够拿大皇子怎样,可是到了枯境,可没人会给他荒古王面子,黎武如果动了他们惹不起的势力,那么就麻烦了。 话语落,琴姬手中古琴飞舞,右手猛然间已经钩在了第四弦之上,一股澎湃的火元猛然开始在凉亭聚集起来,整个月蓝坡温度陡然增高,一股股热浪在琴姬纤纤素手之下聚集,威势滔天。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黑衣人感觉比之前濒临死亡边缘的感觉已经好很多了。 强劲的冲击力,让许许多的华夏民众摔倒在地,而面对着这些的景象,许多愤怒的华夏人也是不禁再度的将能扔的一切都是向着倭寇扔了过去。 不渝点点头,“我原是报恩來的,却不想,再一次欠了修缘的。”她苦笑着,摇着头。 至于内‘门’弟子的日常生活,则由外‘门’弟子全权负责。至少现阶段是这样,直到杂役足够多了,外弟子才可以得到解放。 “兰姑,这便是真我,一个真正的我,我无法欺骗自我,所以便只能成就自我!”,李长空冷冷的说道。 正当大家不解的时候,韵阕走了出来,一身红衣,依旧耀眼,只是落寞的面容与衣服格格不入。 车子一路的疾行,在行出了许久之后,王父最终也还是耐不住烦燥的开声了。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面党旗前,在带头者的引导下,陆嬴宣誓入党。最后一句话说完,他迎来了在场五十多人的热烈掌声。 论京都之中一个家族的势力多么广,哪个名门望族没有一点硬关系? 汤姆斯再次失算了,他没想到萧逸却是再一次爆发,狠狠的揭露了自己心中最见不得光的地方。 300、百花簇色一炉春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个仪式实际上是分两步走。 第一步是找到一个体弱的人,传授其观身术并有针对性的指导修炼,引领其修行入门。 第二步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就是在此过程中掌握术法关窍,更精微地调整自身状态,从而自然地突破二阶修为。 理论上只要第一步能完成,那么第二步几乎必然就达标了。 黄小胖现在找不到 与此同时,三个老人突然感到那邪异的黑色巨爪,发出一股极强的吸扯力,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洞般,将他们拉扯过去。 阿方索背后的黑衣人也是举枪相对。寸步不让,只要有一丁点儿的火星,就是血染当场的局面,但是他本人却显得有点满不在乎,只是淡淡然的斜眼看着海雷丁。仿佛觉得他们这样做实在是多此一举。 良久,李斯握紧了拳头,兴奋的挥舞了一下,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 其实她已经是在半醉半醒之间,说出来的话语断断续续,语音也极为模糊,又很是混乱,没有条理,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一会儿笑,一会儿流泪。 “你们做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们!”站在二楼客厅,蝶思诗居高临下的尖锐的吼叫着,对于这些街坊,她早就习惯了居高临下的姿态,甚至觉得和她们说法都是一种庸俗。 这是蓝羽军亚森回廊方面军知秋充分赋予每一支迂回穿插部队的权力。 林冰和吕秋实相互对视一眼,都明白了那股道家真气的来源,是林冰手上的玉镯。 那个时候慧法告诉自己这对镯子对自己将来的使命会有很大的帮助,可是自己由于对那所谓使命的排斥,故意在慧法面前毁掉了这对镯子,当时慧法似乎并没有阻止。 下了车。一路來到客厅。他正有些迟疑该不该上去看看岳父。他知道她必然在那里。心底。竟然微微的紧张着。 接下来是一番彻夜长谈,这次的谈话不仅仅针对酒楼,而是一个系统的商业运作实战教程。 狙击手兄弟们立即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那两个露出来脑袋的敌军炮兵当时就被打爆了脑袋。 时间过去了几天,京都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但越是这样,张晋南就越是感到不安,总觉得这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其实熊在这里生活的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它在这里从来也没有见过人类,更从没见过这样友善的邻居。它瞧着他没有害它母子的意思,它嘴里嚼着肉,挣得伤口疼,就闭上了眼睛。 “錚!”电闪之际,两大宝剑凌空相迎,一柄朴素无华,一柄火焰冲腾。 那精神力丝线诡异无比,连接到那些魔兽身上之后,那些魔兽根本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 化宗丹最大的效用,便如其名一般,能够使得一位修为处在源皇巅峰的强者成功突破至源宗,而这一特点,也成功使得化宗丹曾一度在大陆上受到无数源皇强者的强烈追捧。 扔下来的炸弹在商师长附近不远处轰然爆炸了开来,当时就引起来那些国民党军士兵的恐慌,他们无助的用手中的武器拼命朝半空中开火,试图来击落飞在高空的这些飞机。 “这个不用担心,你在东北相当于我在东北,各级将领必须要听你的指挥的。”老蒋这话算是答应了杜长官的要求。 301、灵根朘作合牝牡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还在愣神消化神念中的信息,接着又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林青霜打来的,问他在哪儿、干什么。 何考如实回答自己刚下班,正准备回家。林青霜又让他去岐黄灵苑一趟,顺便把小胖也一起带过去,还说已经跟小胖打了招呼。 黄小胖大名黄泗,但何考一直就叫他小胖,后来林青霜干脆也跟着一起叫了,长辈这么称呼弟 “谁说我不敢的?”霓佳音张牙舞爪,“如果他真的是我的菜,我一定主动追求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王龙为了搞好关系,一直都是徐大海的金主。问题是,徐大海借了钱,从来没有还过。 林若水嘴上很硬,但还是不住的尖叫,扭头看了眼徐少语,人家很淡定,甚至点云淡风轻的样子。 姜劲杉虽然心中气愤不已,但如今项龙城的背后是实力强大的七杀殿,就算他有心斩杀趋炎附势的项龙城,却也不得不考虑后果。 是法拉赫的声音,他的计划就是将美国人引入市中心之后,然后将所有的美国人都俘虏或者杀掉,他现在手中有一批俘虏,但是人数不够,法拉赫想要俘虏尽可能多的美国人,再和美国政府谈条件。 三头鸟人为难道:“大人,现在熔浆正在翻滚,无法过去!不信你看!”说着,抛出一个大石头。 苏河没有说话,他没想到这些独行侠竟然这么好对付,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个疑惑,他可不相信以天顶公司的手段搞不定这些独行侠,那为什么又要委托给自己呢?他们又在酝酿着什么样的阴谋? 4块方形金属盖板猛然弹开,4枚6米多长、1米粗的魔感制导武器,突然从发射单元里弹出来,尾部的引擎立即点火,冒出炽烈的气流。 林中天和秦雨笙在学校学习了一天的修炼理论,一下课,二人一溜烟跑到了庆功宴会上。 赵芸初带着勒北城来到浴室,当时修建的时候就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亲自设计了好几份图纸。 这些人都不在说话,只不过跟苏南分到同组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有些人还敌意的看着苏南。 当任务内容传达下来后,秦淮雪等人也是有些傻眼,他们经历的任务,要么是寻找灵药灵果等天材地宝,要么是猎杀妖兽,这统治一座城池算是什么意思。 根据以往无数次许木死里逃生的经验来看,只要这个少年还有一口气在,他总是能奇迹般的恢复。 元真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魔兽数量太多,火海根本无法把它们完全挡住,现在魔兽距离他太近,再使用火印诀,炙热的炎阳星火势必伤及到独孤凤,元真不敢贸然,右手擎出笛中剑,一剑刺出。 值得一提的是,宇智波冥月死后,她留在家中的幻象也随之消失。 穆丰愕然回头,扫了一眼中年人,这不是寻常商贾,寻常商贾不可能在城里占据如此大面积,造房居住。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云星也是意识到了什么,当即略带歉意的笑道。洛浅希望他不要太见外,所以并不想在称呼中听到姑娘二字,云星一时情急,倒是给疏忽了。 声音在残阳里飘荡,音波被远山近水不断反射,仿佛萦绕雪原秘地的最美声音。 302、人间风邪劫后臻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梅谷雨告诉了他纯阳丹的事,却没有介绍具体的服丹之法,林青霜大半夜把他叫过来讲了这么多,最后也没有介绍,却要他去问黄小胖。 等何考见到小胖之后,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林青霜脸皮薄,以她的修为并未掌握神念,口述介绍服丹之法中有关双修的细节,难免尴尬。 服用纯阳丹,最有效的方式通常是一男一女,提前布好一坐小型太极阴阳阵,两人分别居于阵眼位置。 男子居阳位,服用玄阴丹;女子居阴位,服用纯阳丹。虽是两人共同服丹,但要以一人为主导,另一人则须完全放开形神配合。 假如两人的修为皆超过了五境,则最好以修为较高者为主导。另一人须完全信任对方,因为其腑脏经络、气血运行情况是被对方掌控的。 (可参照何考用雪光寒为兰九畹祛毒的过程。) 所谓服丹并非是直接吃下去,而是含于舌下以法力蕴化,功效渐渐散布周身,再通过法阵化转阴阳,达到动态交互平衡状态。 整个服丹的过程大约需要半日功夫。 服丹时处于神气交感、阴阳互动的状态,对服丹者也有一系列的影响,尤其是那些没有通过色欲劫考验的普通人,从身体到心境都会有难以化解的反应。 难以化解并非不可化解,林青霜通过蒙芽转述给黄小胖,再由小胖教授了何考一套炉鼎直接交合的“化解”之法——这其实就是房中术的内容了。 这套房中双修术是观身门的秘传,并非只能用于服用纯阳丹,也可以用在其他场合。 服丹也并非一定要用到这套房中双修术,假如双方修为都足够,完全能化解所谓的“隐患”,甚至可以不必有任何身体接触。 当然了,虽说不必,但是两人若自己愿意,给服丹添段情趣活动也未尝不可…… 何考听完后却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小胖讲了等于没讲,或者说讲了也是白讲。林青霜特意做出的这番安排,看似完全没有必要。 须知小胖只是观身门的一阶诊断者,服丹之法中涉及的很多内容,都超出其修为境界太远。小胖根本不可能讲得清,只是介绍概要而已。 就比如小型太极阴阳阵,小胖本人不通阵法,又如何教会何考布阵?何考倒是知道这种阵法,但他目前还布置不了。 而小胖能讲明白的内容,就是那一段房中双修术,恰恰又是何考不需要的。因为何考早就从江老头那里得到了观身术完整的古法传承,其中就有这方面的内容。 当然了,林青霜与梅谷雨对此并不知情。 既然小胖根本讲不明白,林青霜干嘛还要安排这么一出呢?回去的路上,何考瞟了一眼副驾驶位置的小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林青霜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教他服丹之法!而是找了个借口,让两名弟子黄泗与蒙芽,共同学了一套房中双修术,而且是特意让蒙芽去教黄泗。 这其中的用意,就很有讲究了…… 何考猜对了,林青霜就是故意的! 林青霜早就看出来小胖对蒙芽有想法,但这小子到了关键时刻却总是有点怂,显得不是很自信的样子,始终不太敢更进一步。 借这个机会,师父就顺势帮他一把。 所谓的“服丹之法”,包含一套完整的房中双修术,林青霜让蒙芽去教小胖,倒是没打算勉强她,不行就算了呗。 假如蒙芽没有借故推脱,直接答应了,就说明她潜意识中的心态,并不抗拒与小胖之间发生什么。 见蒙芽红了脸却没说什么,居然就那么点头领命,带着小胖去私下转述服丹之法……林青霜其实也在偷着乐,暗道小胖啊,师父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至于何考能否学得会其实无所谓,反正领取纯阳丹的时候,宗法堂自会有人专门传授。 林青霜的这些小心思,被何考琢磨出来了,难怪谁都说这孩子心细呢。 更有意思的,是林青霜托何考给谷长老带的那句话。何考明白,林青霜就是想邀请谷长老“带”她一起服丹,但又不好明说。 这样一个人,既要修为足够高,又要绝对可信与可靠,更重要的是,还得林青霜本人能看得上,至少也得很顺眼吧? 就算不涉及双修之法,假如找个自己看不上的人一起服丹,那感觉也挺膈应的。 按这些条件,对林青霜而言,谷长老应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关键问题则是他老人家能不能答应? 林青霜为什么不托野凤凰去问?因为野凤凰也是宗法堂长老,她要开口可能会让谷椿不好回绝,而且以野凤凰的性子,假如谷椿拒绝,她肯定会生气的。 让何考带那样一句话,谷长老能答应最好,假如不答应也可以装作没听懂,免得尴尬。 术门百年来炼成的第一炉纯阳丹,再辅以观身门炼制的牡丹,其分配方案宗法堂当然不会发什么公告,但肯定要经过高层讨论确认,也不会刻意隐瞒。 方案一出来,有心人立刻就打听到消息了……等到次日天亮的时候,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上午刚到公司坐下不久,黄泗主管就亲自走过来通知何考,钱总让他上楼汇报工作,说话间两人还有一个眼神交流。 就连黄小胖都猜到了,钱固然突然找何考,肯定与纯阳丹的事有关。 何考有些哭笑不得,老钱又不是没他的联系方式,有事直接找他就好了,非要搞得这么一本正经,让部门主管来通知他去上楼汇报工作。 何考一进总裁办公室,钱固然就亲自过来关上门,并顺手布下了屏蔽法阵。 何考笑着问:“老钱啊,宗法堂的这套阵器,你还没还回去呀?” 钱固然:“不用还了,这就是宗法堂对我的奖励,前段时间的事情,我多少也算出了点力。” 何考沙发上坐下:“钱总,你要我来汇报什么工作?” 钱固然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也坐下道:“小考呀,纯阳丹的事听说了吧?” 何考:“你都知道了,我这个当事人还能没听说嘛!你有事就直接找我好了,干嘛还要这样,难道打算用领导的身份压迫员工?” 钱固然尬笑几声道:“这事吧,不太适合传出去,所以见面说话得谨慎点。其实这段时间,我都没有请你来我办公室,就怕打扰你工作!” 何考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以前老钱有什么事总喜欢把他叫上楼,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频率是越来越低了,而最近则根本没有。 钱固然这样当然有原因,一个电话就以领导的身份把人叫上来,未免显得不太尊重……唉,这领导当的,公司里的员工一个比一个惹不起。 何考:“有事就说事,就别扯这些虚的。” 钱固然:“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找到我了,想托我来问你的意思,能否与她一起服用纯阳丹?” 何考:“什么人?” 钱固然摆了摆手:“你别着急,听我仔细说始末,其实我已经帮你尽量推辞了,但对方跟我纠缠了半天,我不得不来找你打声招呼……” 老钱提了一个人的名字,掌握术门弟子名录的何考也知道她。此人是望气门的五阶悯良人,并未担任术门执事,在世俗间也是一位商界女强人,姑且就称之为商总吧。 论辈分,商总是钱固然在望气门的师叔。 商总今天凌晨时分就找到了钱固然,让钱固然转告何考,希望能与何考一起服用纯阳丹,至于条件,则随便何考开。 条件随便何考自己开?钱固然一听这话心里就很是反感! 因为明明是商总来求何考,却不将报酬说清楚,假如何考真的开出了条件,就变得好像是何考在求她。 假如何考条件开得太低,她则是白占了一个大便宜;假如何考条件实在开得太高,她满足不了,对何考本人也没有任何好处,传出去反而会坏了名声。 因为只要何考主动开了条件,就说明了一件事,宗法堂励给他的纯阳丹,被他趁机拿出来搞悬赏共服、待价而沽。 所谓无论别人愿意许诺多少好处都无所谓,但何考本人决不能主动去要。 钱固然当然能想到这些弯弯绕绕,当即就告诉商总事情不能这样,真想与何考一起服丹就开出明确的条件,只看何考同意还是拒绝。 商总却坚持如此,并声称只是钱固然帮忙问一声而已。钱固然也没办法,毕竟做决定的人不是他,所以就没再强劝了。 商总还嘱托钱固然,事情没有谈成之前,请钱固然不要对何考泄露她的身份。钱固然当然是一个很能保守秘密的人,但是这一次,老钱却坚决拒绝了。 因为这么做,就明摆着是给何考挖坑了。 钱固然告诉商总,共同服丹需要绝对的信任,假如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怎么能答应这种要求呢? 假商总坚持在谈成之前要保密身份,他则绝不会帮这个忙!见钱固然的态度如此坚决,商总也就答应了。 所以今天一上班,钱固然就请来了何考。 至于商总为什么要找钱固然递话?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何考,此前也没打过任何交道,只听说何考可能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 她又听说钱固然与何考关系很熟,所以就托老钱来私下问问…… 何考一边听一边看着钱固然,也是苦笑不已。 答应还是不答应?钱固然表面上没有给出任何建议,但他转述了与商总的交涉过程,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建议就藏在刚才那些话里。 ** 303、善解尘缘多含笑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很显然,钱固然认为何考什么条件都不该提,而且根本就不能答应。 何考想了想说道:“老钱呐,麻烦你告诉对方,已经有人和我约好了一起服丹,让她去找别人吧。” 钱固然:“已经跟人约好了呀,卫执事吗?”然后不等何考回答,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跟对方这么说了……” 老钱又不会神念,刚才只是简 白衣人闷哼一声,血已从他唇角溢出,他的身形象风一样滑行了十数米才停下来,骇然看着月影。 “别闹了!”欧缇乌思挥动着那把巨剑,瞬间一道高达七八米的黑色巨浪瞬间产生。龙迹情急之下用双手护住自己,并不惜动用全身上下所有的气流死命的抵在双臂之上。用所剩不多的全部力量抵挡住这巨浪。 有几个花匠在给花儿浇水,剪枝。看到我们进来了,只是好奇打量了我们一眼,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这道目光带着高等大罗金仙的气势威压,凝聚如剑,寻常的太乙金仙在他这一眼之威下便会元神重伤。 武王奢还剑于鞘,心里总觉得墨非好像没有传闻的那么凌厉,最精通的雷系术法也并未动手,但事已至此,再多说话的话就感觉有些咄咄逼人,故而点了点头说送墨非出天庭。 西子侃侃而谈,说起宇宙的起源,说起天体,提及天体系统的时候,一边说一边比划,为了能让秦正更能清晰理解,还分别在纸上绘制出了星球和星系的构造以及轨道图。 按照华雄对董卓所讲,那就是此人的气势,华雄不是他的对手。对此,董卓除了闭嘴也就只有闭嘴了。 他在墙头悄悄的等着时机,等着十二点到一点之间的这段时间,这时间是人最犯困、精神力和注意力最不集中的时候。 一大早,洛王就派人去送了信,元和公主府的人听了,立刻派人来了,孟少卿居然亲自来了,此刻就在门外等我。 “我有数,你们也知道,这批人虽说是咱们抓来的俘虏,但是除了其中一部分人罪孽深重之外,其他大部分人以后还是会跟水泥工坊其他人一样。”赵原摇了摇头说道。 “下面,有请黄大人、黄老板,咱们水泥工坊的的几位股东张公子、王公子、冉公子为咱们远霸水泥工坊正式开业售卖剪彩。”万云君大声说道。 “你们三人切记不可离开我的玄气范围,紧跟上我的脚步,不可错漏掉队,听见了吗?”三塔寺老僧语气神情严肃,令三人也心生警惕。 顿时,说话之间,那三人的身体一晃,直接呈三才之形,将林凡给包围在了中间。 杜美萱完全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镇封真元以及法则,重重摔落地面。 “吕少爷,你有什么事吗?”李飞对吕枫打断自己说话感到挺生气的,所以,语气也不是那么的和善。 “父亲,我去追,今天不把他杀了,后患无穷。”王申说完也不等王雄答应,便跟了上去。 “吞噬万物!给我炼化!”李言大口一张,将那些晶核、能晶统统吞入口中,而后全力炼化,体质从一百二十倍涨到了一百二十五倍。没办法,这一尊中级大帝的积蓄只能让李言涨五倍的体质。 但他母亲却在水仙圣地,地位高崇,且似乎还和什么势力有联姻。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被困在这里,但是起码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危险,而且还有大量的混沌之气正在源源不断的灌注到他体内,他的力量正在逐步提升着。 今天京师下着大雪,本来就喜欢宅在家里的崔林,更加的不愿意动弹了。 它全身上下每一处无不是在透露出害怕极了,双腿早已像狗一样卧伏在地,巨大的火焰狼尾乞怜似地左右摇摆,像是讨好,真的成了一条乖乖听话的狗。 美杜莎紧闭双眼,蛇发也服帖地垂在肩头,假装自己喝下了强效安眠药。 将视频成功上传到优酷上,林初找到林家茂,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妥当,是时候发动一波水军了。等到华丽的数据出来的时候,也就是该交答卷以及摊牌的时候了。 江长安菩提眼细看之下才得见金光其中之物,这是一方金色宝印,四四方方,上方坐有雕化金龙,威势莫测,其中包含天地之威,五行之力,随时将大威势捏做杀意。 在自称是守阳的修道者表明身份后,便有些兴致寥寥地在方士身后晃悠。 阵阵音波将惊涛骇浪,卷起千重水蛟爆射而来,将上百座山头都震得粉碎,一块块重达万钧的巨石被卷起,直冲云霄。 看着这一锅乱炖一样的方式,姬美奈实在是难以想象,榨出来的果汁回事什么样的味道? 难沟通的原部长迅速被弹劾下台,代理部长也不过是替赫敏占着个位子罢了。 刚要开口感谢,突然就看到刚才还慎重无比的马海靓,此刻竟一脸贱兮兮的凑了上来。 304、禁以权通陷无辜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天工作的时候,何考看着电脑屏幕总有些走神,他在琢磨一个问题,下一个来找他的会是谁? 想了半天,真正与他私交甚密的应该还有武岩骏,小武不会马上就来电话吧? 可是一直等到下班回家,武岩骏都没动静,何考自己都笑了。灵犀术他还没修炼入门,搁这儿瞎猜啥呢,难道真以为自己也能神机妙算了? 然 这几天一直和诗蕊生活在一起,我也慢慢地习惯了,晚上躺在她身边,我甚至动起了歪心思。经过这几天,我更加确定那天晚上我是在做梦了,因为我试探性的用手去碰她身子,她都会一把把我的手给打开。 电光雷闪之中,我挥手又是一剑,璇玑岛主仰天哀嚎,他另一只胳膊朝地面坠落,赫然同样被我斩断。 但是似乎我每次变神成阿殊,沈雪都会晕过去,都会发烧,然后隔一晚又会好起来。这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有某种关联,才会造成这样的连锁反应。 这五个堂口,除了我的本部虎山堂外,还有吉林的五风堂,六合堂,内蒙的归山堂以及金山堂。晋升三翎祭司是鹿长老的命令,确定我麾下的堂口则是她与薛景山一起商量的。 我拉住她的手,不能翻身,可是总躺着也不舒服,最后干脆侧过身来看着她。 在祭祀大典那日,都城的他国百姓都会被送往邻城,勒令进城,待祭祀大典过后才会被允许进城,这一点,四国并无区别。 这个时代还会有什么绝世好男人吗?很明显,我是不相信这个时代还有什么绝世好男人的。 老黄和贾媛纷纷笑出了声音,辛琛也松开我,捂着肚子狂笑起来。 我逼迫气息,让手指伤口不愈合的同时,将金色血液不断灌注进入黑狗体内。 她并不确定是不是百里千寻抓走欧阳萧的,但是一定和百里千寻有关系,她的感觉从来都没有错,若百里千寻真那么鬼迷心窍对欧阳萧动手的话,她定会废了他一身道行。 “哇!”周围的人都不由得惊呼出声,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的情况下再次腾空,不说这动作是不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单单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议的,因为这完全违背了力学的原理。 顾筱北在乌墨的‘精’心安排下,终于在幼儿游乐城的‘门’口看见了厉熠。 与此同时,这些七彩光柱如同咆哮的野兽一般,直接扑向那锦袍汉子。 “这话怎么说?”厉昊南淡然的态度和话语中透出来的信息,似乎给了贺子俊一丝渺茫的希望。 林西凡本是想一个招式一个招式的研究练习下来的,但是因为他早就已经将所有的招式都熟记在脑海中了,所以现在第一式使出来之后,第二式“勒马悬崖,海底顶云”也就连贯着使用了出来。 “怎么了,莱因哈特。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我们吧!我在你们身上设下了命运之力,他们是不会发现异常的!”苏菲奇怪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王彪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后来,她也就不再硬拖着厉昊南逛街了,本来‘挺’赏心乐事的事情,结果被他‘弄’得大煞风景,有时候甚至会惹些气。还不如她和陈爽手挽手享受轻松的二人逛街世界。 一道森冷刺骨的光芒的闪过,寒气弥漫四周,冰冷却又锋芒的气劲扩散开来。 305、聪明最忌本无意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焦比德没有找到,但罗明芝很快就放了出来,而假扮焦比德的何考此时已来到南花。 何考终于抽出了时间,特意召集门人对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做个总结,而隐蛾门算上他自己眼下也只有四个人。 兰九畹、叶良辰都在,常安居也特意赶来,何考这位掌门仍然易容出现。 还是在废弃的工业园区,封闭了入口的主楼 “教练,你看,我都举双手双脚了!”卢西泽像猴子一样表现道。 伦敦的天空,似乎都是那么阴沉沉,雾都的称号毕竟不是白来的。 此法,从通篇入门,至道成圆满,都以噬妖为主,是上古蛮荒修士创立的一门无上道典,讲究天地万物,皆有灵气,唯妖最盛,食其血肉、骨膜、精髓、妖丹、魂魄,皆能壮大己身,化为己用。 “呐,我去买大家的饮料,想和什么?”正玩牌的神崎有希子感觉有些口干,就对其他人问道。 此时韩馥已经从袁绍的大营回来,连忙跟着传信兵一同出来迎接燕北,脸上带着笑意迎燕北进帐。 而此时,众人也都清晰听到了这一声呼唤,原本还对断愁心存疑惑的众弟子,一个个也都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夜深了,涿县城外星火寥落,重重叠叠的军阵里,燕北愁眉紧锁。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船上?”阿炎没理会大师的话,只记得自己最后看到船的影子,所以他以为现在就在船上,大概是被老浅他们救到船上来的吧。 在中国战区英雄联盟平台上,每一天的战况都会出现在消息栏上,在视频区也有各场比赛的回放录像,不得不令人惋惜的是,HY如果战胜了PTK,则携手ROL共同晋级八分之一决赛,那么也算是一桩美谈。 “这也不行上课时间怎么能吃冰淇凌呢!写完了就不能学学星辰那么安静的睡觉吗?就不能像椎名一样擦拭匕首吗!”为赤羽业举例了两个写完试卷后的行为,视线不经意落在了冰淇凌上面。 龙升从另外一头绕到了圆顶的白色亭子旁边的假山后面,看到亭子里面除了罗思德夫人外,还有个男人,看身形,龙升认得出这个男人正是罗思德先生的管家。 一边思索,一边看向其他地方,在视线扫过魂弑天下那边打BOSS的区域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立刻打断雄霸屠夫的话语。 大清早,翔龙带着沙里娜等人来到沙里·努瓦所在的地方。由于休息时间不够,让沙里娜她们眼角下有一道黑眼圈。 这些高贵而骄傲的战士,一直以来都受到断罪联盟无比的尊重。阿信口中所说的,便是灵异世界异口同声对冰霜巨魔的赞美之词。 古武中的踏雪无痕、凌波微步、健步如飞等速度在龙升的极速面前,都显得弱。 唇再度压来时,已没了刚才的急迫疯狂,就是轻轻地含着,磨蹭了几下松开,再亲一下。一种亲腻的氛围,在两人间泛开。 宁冉生看也没看我就从身旁掠过,冷凝的气息扑面而来,在他与谢锐一同走入后,两名黑衣男人就站在了门外,俨然一副守护样。 但高城只当没听到,兀自垂了眸不再说话。我有些尴尬地开口解释:“他是在为嫌疑犯做心理画像,假如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杀人凶手,而他无疑是关键人物。”这个判断是根据我画影而得出的结论。 306、勿预天机说有无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高铁票的始发站是栖原,终到站是周源省汉宁市。 从栖原市到凤尾乡所在的汉宁市,开车走高速有一千三百公里,算上停车休息的时间,大约需要一整天。 两地如今已经通了高铁,有直达班次,从栖原过去只要七个半小时。 何考原先还以为很远呢,没想到会这么快,这就是工业与信息时代的基建,假如换做古代还不知得走多久呢,普通人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抵达。 假如天气条件不错,更快的方式是坐飞机,航程是两个多小时。当然了,最快的办法还是动用隐蛾之能,顷刻可达。 但是江老头的安排,不是上述方式的任何一种,而是给他订了两张火车票。 第一张票是从栖原出发,西行入巴川省,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县城转车。第二张票是从这个小县城出发,穿过大巴山脉到达汉宁市。 两张票并不是同一天的,何考还要在那个小县城住两个晚上,原本一抬脚的路程,却要折腾他两天。 何考打电话给江长老,却是无法接通,想来他老人家又躲在洞天里了。他真想此刻就去惊花洞天问清楚是咋回事,但还是忍住了。 江道祯如此安排定有其用意,跟一位灵犀门的大算师打交道有时就是这样,对方总是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却不肯提前说清楚。 这么做其实也有道理,因为有些事如果提前说了,可能就不会发生了,颇有点像量子态中的观察者效应。 宏观事物是否也有直观可理解量子态? 有,当然有,一个很简单的思想实验就可以证明,这个实验不是后世著名的“薛定谔之猫”,而是所有灵犀门弟子都要了解的“预言之应”。 假如有个会算命的,他预见到了张三明天出门后,恰好会被楼下扔下来的臭鸡蛋砸中。他如果告诉了张三,张三明天就不出门了,便躲过了那枚臭鸡蛋。 那么他的预言还准不准呢?不说就准、说出来就不准;或者是听就不准、不听就准!这只是打个比方,实际发生的事要远比这个例子复杂得多。 “预言之应”还有个通俗说法,便是——天机不可泄露。 何考虽然尚未将灵犀术修炼入门,但身为隐蛾,他对各门术法的讲究都必须有深入的了解,所以也知道什么是预言之应。 当天下午,何考在巴川省东北部的当关县下了车,这是一个偏远的小县城,人口将将三十万,历史上曾经交通非常不便。 如今因为东国的大规模基建开发,有一条高铁线路也从该县穿过,其意义不啻于打开了一扇传送门。 可惜的是,高铁站设在距离主城区十五公里之外,对于一个小县城来说算相当远了。 这不是线路问题,而是特意这样规划的,当地政府希望以高铁站为中心,带动周边地区的发展,也就是说计划建设出一个新城区。 只可惜当地已经过了十几年的大规模房地产开发,一个小县城的潜力已十分有限,就算没有赶上疫情,周边也很难再打造出一片新区。 所以高铁站尽管已落成五、六年了,出站之后放眼望去还是一片荒地,除了站内的便利店与快餐,附近连个卖馄饨的简易房都没有。 因为周边都是当地政府的贮备用地,还没有开发呢。出站之后,只能见到揽客的出租车以及机动三轮车,而何考没坐车便步行离开。 其实这一带何考早就来过,他的足迹已点亮了整幅东国地图以及海外的大片区域,但此前只是在夜间穿行而过,并没有特意停留。 当关县位于大巴山脉的南坡,境内有大片连绵群山,海拔落差很大,气候条件非常复杂,适合居住耕作的区域不多。 在这一带的山中,却有一大片术门弟子自古经营的药田,其规模非常大,又称巴山药田,驻有一脉术士传承。 巴山药田比林青霜的岐黄灵苑大很多倍,形式也不一样,它并没有围墙,看上去就完全自然的山野。 曾有一名观身门的祖师在此隐居,名叫赵三金。附近的大巴山中盛产各种灵药,他平日就带领一批弟子于山中采药炼丹,传授术法与丹法。 灵药本是天生地长,且大多分布在人迹难至之处,只有高人才有本事采摘。其原因或许也很简单,假如生长在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恐怕早就被采尽了。 另一方面,珍稀罕见的灵药往往也是特殊的环境化育而成,哪怕换个地方,种子可能就不发芽,或者同样的植株也不再具备相应的功效。 赵三金百年前就在这一带采药炼丹,其师父、师祖在此地清修的时间当然更早。这一脉传承的内容可不仅是秘法,也包括各种有关灵药的知识。 周边人迹罕至的广袤深山中,各种灵药的分布与生长情况,他们皆有详细的记录,包括植株群落、环境成因、最适宜的采摘年限、每年的成熟情况等等。 灵药当然不能一次采绝,而要保护其天然群落,能培育的就尽量顺手栽培,仍令其生长在天然环境中,重点区域还要利用天成地势布置法阵。 到了近年,其传人通过世俗的关系,结合国家政策因势利导,将这一大片山区都划成了自然保护区与国家森林公园。 巴山药田的区域太大,不可能像岐黄灵苑那样圈起来,这一脉的历代术士在其边缘地带留下了简单标志,只起到神识提示的作用。 只要三境以上修士进入那片区域,就会有所感应。 若是采摘几株普通药材自用或应急,倒也并无不可……但是明显有标记区域的珍稀灵药,是不可以擅动的。 论辈分,赵三金比如今的观身门掌门野凤凰还高两辈,他在新东国成立前后也曾担任过观身门掌门,退位后仍回到大巴山隐居,如今已久无音讯。 他可能早已坐化,还有人说他仍在世上,假如他还活着,应该有一百四十多岁了吧。 赵三金当然有弟子传人,但其本人的子辈与孙辈中修行有成者寥寥,倒是重孙辈中出了一名高阶修士,名叫赵辞。 赵辞是其徒孙的弟子,如今三十二岁,三年前突破了四阶修为,算是术门的一位后起之秀,也被这一支术士推为嫡枝掌脉。 心中回想这些术门掌故,何考步行到达了酒店。 住的地方是江道祯给他订好的,叫北苑庄园,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园林式酒店,离主城区大约有十公里,档次挺高,收费挺贵。 别看当地只是一座小县城,但经常有人在这里搞活动、组织会议啥的,北苑庄园不仅有当地的客户,偶尔还能见到全国性的会议活动。 何考在北苑庄园的大门外以及酒店大堂里,都看到了术门弟子才能看懂的暗语标记,意思是主人不在家。 这显然就是给术门弟子看的,其潜台词是请路过的术门同道自便,此地主人抱歉暂时无法亲自出面接待。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家酒店也术门弟子的产业,其经营者应该就是赵辞那一脉的观身们术士吧。 既然看见了这样的暗语标记,何考当然也不会再去找人攀关系。 山庄的餐厅经营当地特色菜肴,熟客打招呼还可以品尝到大巴山中的野味。只是这里稍微有点偏,两公里以内几乎没什么其他的外卖。 北苑庄园后面就有一条进山的小径,路边立着保护区的警示牌,标明这是不开放的保护区,同时警告有野生动物出没。 上了山不远,便进入巴山药园的地界了。 何考不知江长老为何要安排他住在这里,主人不在,这里跟术门及术法沾得上边的,就是附近的巴山药园了,难道是想让他去巴山药园见识一番? 但何考是谁呀,林海雪原、大漠戈壁、雨林湿地、秀谷奇峰、高原寒甸,他什么地界没去过,什么珍禽异兽、瑞草灵花没见过? 可若非如此,他老人家又有什么别的算计呢? 何考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就去山里逛逛吧,曾经路过时并未仔细观瞧,只是记住了一些落脚点的情况而已。 他就像个路过的外地游客,次日吃完自助早餐,便背着双肩包在附近溜达,瞅了个无人处便钻林子进了山,斜插到山间小道上。 何考没动用隐蛾神通,就是脚踏实地行走,他有一整天的时间也不着急赶路,就是来参观的。 登上密林中的小山梁,越过山脊线的时候神识忽有感应,有人在这里利用天然地气灵枢为标记,提醒过客已进入巴山药园范围。 普通人当然察觉不到,但三阶以上的术士便会明白,这是有人圈定的地界。 再往前走便没有了道路痕迹,山深林密群峰层叠,高低起伏落差极大,温度、湿度的差异也很大,时而云雾缭绕时而艳阳高照,转弯进入幽谷又飘起绵绵细雨。 突破五境修为后,便掌握了御形之法,虽不能飞天遨游,但只要脚尖稍有借力处,便可登临绝壁,甚至还可涉水而过,所以地形倒也阻碍不了何考的脚步。 渐行渐深,何考也见到了很多种药材,但大多并非修行灵药。 能辅助修行的灵药,与年限、长生环境等很多因素有关,有时哪怕是同一物种也未必符合要求。 就比如珠母蚌中所结的寒水珍珠,不可能都是雪光寒。 就算偶尔见到可用的灵药,何考也没有采摘。这里毕竟是巴山药园,尽管看上去是开放的天然山林,其实数百年来都有人维护灵地与培育灵药。 他今天只是来观摩的。 继续往前已是人迹难至之地,除了像他这种修行有成者,哪怕山中的采药人也不会到达,翻过峭崖往下是一片缓坡,前方山谷林间,居然有一大片开阔的花草地。 何考终于发现了术士留下的痕迹,这一带的树木显然被清理过,才会有这么一大片花草生长在阳光下的空地上。刚刚是阳历四月末,居然就有野果成熟了。 这一片山谷中遍布这种野果,比樱桃略大,形似山楂、海棠,有长柄,长在一丛丛小灌木的枝头,呈扇形分布,乍看上去很像凤凰的冠羽…… ** 307、狭路花丛冲剑气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认出来了,此果名叫凤翎结。这一片山谷地气环境极佳,这里生长的凤翎结,很多都已达到了修行灵药的标准。 修行灵药大多是不能直接服用的,尤其不能被普通人服用,但凤翎结却是一个例外。它成熟之后可以当水果吃,主要功效就是化润消积。 对普通人而言,它可以调理肠胃帮助消化,若炼制丹药,它是一种很有 凌晨一点,辞旧迎新,伴随着难忘今宵悠扬的曲目,主持人们嘹亮清脆的歌声,鞭炮声齐鸣。 “你未婚妻也跟你住在这栋别墅吗?”楚无始问道。看看自己猜测对不对。 黑影以猛虎下山之势飞扑而出,一条高壮的黑狗呲着牙上蹿下跳,扯得铁链子“哗哗”作响,若不是被铁链子拴着了保不准这丫的就扑过来了。 弟兄们怒吼着,拎着滴血的步枪,开始满地寻找活着的鬼子,可是这个时候,废墟间的鬼子全都成为了尸体,废墟间满是鲜血,哪还有个活人,愤怒的弟兄茫然的四处转悠着。 “找她夫人!被狱头错手卖给你。狱头刚被他咔嚓了。”张全青生怕不够形象,在脖子上一抹。 凌菡突然捂着脸哭了,面对着方瑾瑜,她实在是内疚得无以复加。就连一句“对不起”,她也没有颜面说出口。 “其其格……”阿尔斯楞轻声念了一句他最爱人的名字,随后又一次朝着明军冲去。 “发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事?”林俊一将合同递给王达发,随手点燃一根烟,忽明忽暗的光在男人修长的手指间闪动。 “就是,怎么说呢,就是你对我有意思,我对你有意思,然后我们试着交往,最后在……”楚无始面红耳赤,心里大呼,自己竟然在给盘古大陆第一美人解释什么是谈恋爱。 “没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他喜欢的很!”向阳很是得意的挑起了眉头,大有耀武扬威之势。 这黄尘之内纵无白云之踪,亦有正气浩然之辈。虽不成侠肝义胆之士,但亦不枉为真人。谁来评定,不过岁月。 问题是,黎锐波完善薪资福利结构的时候很有想法,却没有在那个时间点走出恰当的一步,导致支出变大了,原领导的募捐能力他们却没得到,加上沪市这边的慈善教育资源比较充足,他们就跪得很彻底了。 天那么黑,环境又那么差。百里怒云很想多说点废话缓解下气氛,可惜时兰涛偏偏又讲不出话来,她很泄气的扭头向别处望去,尽管看到的仍旧只是一片黑夜。 那么……仁乐斋就要变成一家慈善基金会的产业?也不对,王诺捐的不是股份,而是钱,因为坑人的法律规定,捐赠股票要收10%的税。 “那岂不是说只要达到与凤凰火焰同等级别就行?”林宇不由地一怔。 慕依黛不疾不徐的语气,显然是没有将冷秋放在眼里,她也不配自己将她放在眼里。 她之所以这么有把握,不过是在来的路上见识到了曲宗荣与她的深情厚谊,俩人看向对方的那种亲昵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饭桌上,陈老爷子基本是千叮万嘱的,显得有些罗嗦,所以林西凡最后总结出陈老爷子话中的重点: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动用鬼王令。 晚饭就在金莲别院用的,金莲别院够大,早就有展白给他们各自准备了房间。晚上。晨旭一脸的担忧,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朦胧想要睡去的时候,就听得有人敲‘门’。 308、皆作聪明借刀衣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我比你来得更早,看见那小子破坏了守护药田的法阵,还盗挖了三株灵药,然后就躲起来等着埋伏你……” 随着话音,李修远从大石头后面背着手转了出来,样子显得很是潇洒……其实在何考调息的这段时间,他可是忙得够呛。 李长老先是翻检了那名刺客的遗体,又将三株灵植重新栽种回药田中央,并施法令其生机尽量 别说皇图本人了,哪怕是整个横行霸道俱乐部,只要伊汐萱看不顺眼,抛下一句话,无论是伊家也好,追求她的青年才俊们也罢,绝对会在一夜之间,将整个俱乐部给收购掉。 在坟墓的后头是一池青莲,莲池的后头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锦娘常来修葺,而每年她娘忌日前几日端木安瑞都要过来住几日。 就连冷冷都有些忍俊不禁,她强忍着笑意,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为什么在我危险的时候,都会有七哥呢?”她的声音像铜铃一般清脆愉悦。 “里面地龙真热。”出来后走了一段距离,周意儿吩咐新荷与秀婉都离得远一点,对苏如绘道。 更不论其后他师父加的那句,日后,白容若能入得她眼,便也权做一名暖床人。 “皇上,还是赶紧叫太医吧。”皇后见此情景,赶紧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叫太医。 不得不承认,许翼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虽然总是呈现出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模样,却没她觉得不可靠。相反,与他相处,轻松自在。颜萧萧自己都有点不解,其实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也许这就是缘分,颜萧萧心存感激。 云泽一脸黑线,而明显感觉身边的于二发自内心的愉悦,因为憋笑身体都在颤动。 “朱易。”侄儿几乎梦呓一般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却见那名护卫拍了拍自己的头,就此离去。 周围已经安静了下来,郝俊觉得已经酝酿到了顶点,再不开始,气氛就要泄了。 吴震这想法还真冤枉了冯一鸣,他只不过不想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和吴震见面,这很容易导致双方对彼此态度的确定。 原本一个校尉营还不足的解烦兵,一瞬间就得到了质的升华。原本很多不能想的事情也都摆上了台面。 这一招范围极广,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比武台,苏雨根本没有任何角度能够做出回避的动作,所有人都下意识认为,苏雨只能硬接此招。 瞬间,巴石、陆央二人感觉到一股蕴含着极强腐蚀性的能量涌入他们的体内。 从铁尸寒凌激活机关,到四口巨大的垂直铁棺出现并排尽铁尸释放出铁尸门门徒尸身说起来慢,可实际上这一切的发生只在须臾之间。 “再加一天?只是加了一天,跟五年相比,几乎等于没有惩罚吧……”江邈很是狐疑。 眼见话题越扯越歪,但关键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是旁听的周冲、于飞都没被带歪了。 等它们重重摔在地上,一下清醒过来时,封蔚已经摸到了大树上的所有果子,并将其全都收到了空间戒指里。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城主府会极力配合。凌导师,这次任务你将作为总指挥,我期待你的好消息。”说完,光幕便消失了。 说话间,蝉儿昏迷了过去。而那凌依然则宛如傻了一般,浑然愣住了。 一伙拿着武器的侍卫,推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头走了进来。那家伙满头花白,四肢干瘦,气色也十分的差,看着好似没有多长时间了。 309、宝鉴观身能透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透骨宝鉴是观身门的镇宗神器,但与八卦紫金炉一样,早在千年前的术门内乱中便已遗失,也不知落到了谁的手中。 李修远看过典籍记载,也听过一些江湖传说,却没见过实物。 当代科幻作品中常提到到一种高科技仪器叫治疗舱,不管谁受了什么伤、得了什么病,躺进去一按键就可以治好。 透骨宝鉴的妙用,就跟 杨天拿好刀叉切了一块,肉质松软,一切既开,放到嘴里咬一口,外焦里嫩的牛里脊肉配上黑椒汁简直美味绝伦。 孙成从迷雾中苏醒了过来,从额头到脚底,全身上下都是大汗淋漓。不禁距离地喘息着。 几声呻吟,在这窟室之内,忽然响起。秦烈也终于记起,这里面还有两三个活人,未曾死干净。 突然间,他手上的唐刀再次挥出,这一次,他效仿柳生霸一,挥出五个十字刀。 哈登在霍华德下去之后,非常合格地扮演了一名大当家的角色。 秦烈也是颇有些自得,不过却也心知,若非是吕幽帮他处理那些繁杂政务,天妖宗绝不可能强盛至此。 听到林修的话语,董月月变得有点媚眼如丝了起来,似乎有点动情的样子。 俾斯麦落地后膝盖弯曲一张,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动着俾斯麦的身体幻影般飞驰,直扑树林。 这个进球相当长士气,一下便给堪萨斯诸位将士带去了无边的信心,肯塔基也不过如此嘛,还是可以对付的。 “这孩子!去了海军学院,还是这么调皮捣蛋!哪里是什么童养媳!”高月也算是是常夫人看着长大的,知道高月的秉性,常夫人笑着说到。 瑧宝公司员工大罢工,这个消息闹得商界沸沸扬扬,熟悉旅游业的人都知道这公司曾经有多辉煌,可是现今却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下来了。 其实他们早就该见面的,只不过因为她之前被冷范懿和梁思梦绑架,凌子熙又因为凌氏集团的事情回到了A市,所以他们才拖了这么些天的。现在凌子熙因为一些事情又过来B市这边,她是理所当然应该请他吃饭的。 不过,这阵界能够轻而易举的化解墨龙五层魔功,也算是极其霸道了,就是十层功力也未必能够攻破龙灵仙阵。 这老哥还以为真的有什么好生意能做,没想到是过来给穆迁做苦工的,不过这个过程中他也会有不少收益,也就乐乐呵呵地进行下去了。 隔壁尖叫抬抬手,想说话又被自己堵了回去,低头叹了声,也不敢抬头说什么。 而且混沌灵源还在疯狂涌入,要是林辰全力吸收混沌灵源的话,也是有望冲击至尊神境,问题是这太夸张了。 沿着石板台阶走到寺庙院里,红墙高塔上铺满厚厚的积雪,还有几棵历经数年的万年青被雪压弯了枝头,天空雾蒙蒙的看不到阳光。 “哪里痛?”梁思怡听了诗颖的话,随即起身,掀起诗颖的病服就要检查她的伤势,却被诗颖制止。 剑天更不用说,见到林辰竟然无视自己的龙魂剑道威能,心里感到又是羞耻,又是愤怒,当然可不认为这是林辰的实力。 展风便望向王贵,他发现王贵的心理素质比较差,比较容易说实话。 人还在空中的时候,长孙易学就又甩出了阵旗。杜峰看清楚了,这次他甩出的是四支阵旗。刚才是两支现在是四支,难道是利用的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的原理不成。 310、影镜照形可谁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此镜虽非神器,对掌控者的要求却不低,至少得有五阶修为才能祭炼明白。若祭炼者对观身术很了解,最好有观身术的根基,则更有助于领悟其妙用。 何考以神识感应沟通了整整一夜,等天色微明时才放下手中的镜子,不是祭炼明白了,而是有些疲倦了。 他稍事调息涵养,正午时分重新拿起了镜子。 又花了整整一下午,何考才初步祭炼成功,发现它居然可以像隐娥纱那样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变换,打造者确实是一位了不得的炼器大师。 这就很方便随身携带了,最简单的办法将其祭炼成纹身的模样。何考不喜欢留纹身,但也借鉴了这个思路,把它收在了左手的掌心。 其痕迹看上去并不像纹身,就似被烫了一个蕉叶状轮廓的伤疤,又似很奇特的掌纹。 不知此法宝原先叫什么名字,既然落到了何考手中,何考就叫它照影镜,以形容其妙用。 用照影镜施法,可以先将一个场景照入镜中,比如那片生长了凤翎结的药田,然后就能在镜中观察此场景,像是一个无痕监控器。 它可以极大延伸使用者的神识,同时也能极大压制被攻击者的神识。 比如何考的神识如今最远只能延伸到五公里左右,但若借助这面镜子,在十公里外仍可监控镜中场景。 它可以锁定监控场景出现的人或事物,这就是境中照影,也是何考将此宝命名为照影境的原因。 比如何考昨天走近那片药田时,他的身形出现在镜中,便被刺客锁定了。 镜中照影被锁定之后,不论何考怎么移动,只要没超出照影镜的窥探距离,镜中场景都会跟着他的位置变换。 最重要的是,持镜者可以对着镜中照影隔空施法,激发种种妙用。 其主要的妙用就像传说中的透骨宝鉴,可以诊治伤病,施法者却不必是医生,甚至也不必懂什么高明的医术。 至于诊治效果如何,何考刚刚入手祭炼,还没有来得及做实验去印证。 如此看来,这面镜子是一个救人的宝物,但话也不能说死,还要看怎么使用。 此物虽说是传说中透骨鉴的仿制品,但它也不可能与透骨鉴的妙用完全一样,祭炼者打造不了神器,却能赋予其一些其他的功能,何考就亲身领教过。 比如锁定镜中照影,可以对目标施展定身术,限制其行动与神识,甚至能削去其生机。更重要的是,这是隔空施展的远程手段,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照影镜最强大之处,就在于可以远程隔空施法,假如到了近处,镜中照影反倒失去了意义。 比如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就没必要再看什么镜中的照影,直接从镜面中射出光柱,同样有上述的各种效果,却失去了隐蔽性。 至于这面宝镜还有什么更多的讲究,则需要何考继续祭炼并深入研究。 眼看时间已到了晚上,他收起镜子闪身出现在惊花村外。这里他曾经来过,此刻四下无人,他再一闪身又来到洞天门户处,抬脚走向山崖,身影随即消失。 …… 凤尾乡镇所在地,山中盆地的尽头,有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其形制与各大洞天中的祖师殿几乎完全一致,只是添加了一些现代的构建与设施。 在偏僻的古村落中,这种地方通常都是祠堂。但供奉这里的并不是当地哪个家族的先祖,而是凤尾乡的历代先贤。 建筑大门上方镶嵌着一块条石,刻着三个字——先贤祠,旁边墙壁上还挂着一块铜牌——山坪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凤尾乡这个地方很特殊,并没有某个或某几个宗族大姓占主导地位,而是诸姓杂居。原因也很简单,它是各宗门总部所在,历代有不少高阶术士从各地来此定居。 先贤祠规模不小,占地约十五亩,大体上可分为前后三进,左右也是三跨,从空中俯瞰呈九宫格局,院中有很多参天古木遮蔽,令人看不真切。 这里其实就是术门宗法堂所在。 当何考进入惊花洞天时,宗法堂的一处偏院小厅中,有四个人正在说话。 当中桌案后坐着两位长者,左边这位面白无须戴着眼镜,就像一位退休老教师,他是望气门掌门、宗法堂长老宗正,很多人私下里称他为二长老,还有一个外号叫宗夫子。 李修远坐在宗夫子旁边。 桌案的前方两侧还有座位,左边有名男子却没坐,而是站在椅旁。 此人名叫郑以斯,是观身门祖师赵三金的徒孙、赵辞的师父。郑以斯的形容看着只有四十多岁,实则年已七旬,是观身门的五阶祝由人。 两名长老对面站着另一名男子,看形容三旬左右,此刻半低着头抿着嘴,一副好似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正是北苑庄园的老板赵辞。 赵辞这阵子就在凤尾乡,四处联络想找人谈条件,希望有谁能带他一起服用纯阳丹。 他最想找的人其实是野凤凰,但根本就递不上话,所以这几天瞄上的重点目标是倖瑞执事,但倖瑞一直没答应。 赵辞还琢磨着找机会再次登门,看看什么条件才能打动倖瑞?结果昨天李长老突然回到了凤尾乡,将他带到了宗法堂扣了起来,且不让他与外界有任何联络。 赵辞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啥事啊,被扣了整整一天,直到宗法堂将他师父郑以斯也给叫来了,这才被带出来问话。 何考在当关县以及巴山药园的遭遇,李修远方才将能说的都已经介绍了。 郑以斯一开始是坐着听的,后来就不敢坐了,在椅子旁边站着。而赵辞却一脸懵逼状,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修远正皱着眉头问道:“赵辞,你还要坚称与此事无关吗?” 赵辞:“我这几天一直就在凤尾乡,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并不知巴山药园发生了什么。我敢发誓,那名刺客与我毫无关系,既不是我请来的,我也根本不认识!” 宗正闻言朝着李修远点了点头:“嗯,我看这些应该是实话。” 李修远也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旁边陪站的郑以斯不禁松了口气,但仍然没敢开口插话。 一名望气门高阶术士加一名兴神门高阶术士,是宗法堂执行问询任务的标配。被询问者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撒谎,倒不是不能说假话,而是假话很容易被识破。 今天是望气门与兴神门的掌门亲自问话,赵辞几乎不可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李修远继续问道:“赵辞,你是故意将何考的行程信息泄露出去的吗? 或者换一种说法,你只是通知工作人员,有人预定了酒店房间,并提供了何考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让前台就按正常方式录入电脑,对吗?” 赵辞张了半天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终究还是又低下头道:“确实如您所言……但我并没有故意向任何人泄露何考的行踪。” 宗正:“你应该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却没有按惯例保密,有人想查便有办法查到。按术门规矩,若是故意设局陷其于杀身险境,等同残害同门,当诛!” 郑以斯吓了一跳,赶紧开口道:“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这么严重!说到底,赵辞也只是一时欠考虑,让自家酒店正常录入了何考的预订信息。 这种事情,按例只需训示而已,若并无其他情况,甚至连训示都没必要,只需提醒。 该死的是那刺客才对,而刺客与赵辞无关。若是何考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赵辞理当严惩,可是幸亏有李长老在场,何考如今安然无恙……” 宗正又微微颔首道:“这话也有道理,刺客又不是赵辞找来的,说到底,开酒店给顾客正常登记,又能算多大错呢? 就算他心里对何考有看法,故意没给何考行个方便,那顶多也只是该训示一番。” 郑以斯的神情有点古怪,方才还说“当诛”,现在又说只需“训示”,分别是宗法堂对术门弟子最重与最轻的处罚,全让宗长老给说了。 不愧是二长老啊,听说最擅长和稀泥,而今天简直是将钢筋都给和了。 但郑以斯也不敢吐槽,又说道:“毕竟还是出了事,所以赵辞该当加重责罚,不能仅仅是训示……赵辞,快跪下认错吧!” 说话时还怕赵辞犯倔,暗中突然施法,强行把徒弟给摁跪了。 李修远则面无表情道:“赵辞,你自己有什么话说?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出来,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口气,宗法堂理应给你自辩的机会。” 跪在地上的赵辞挺腰抬起头道:“有人要对何考动手,何考偏偏来到当关县,就算他不入住北苑山庄,刺客就不能在当地截杀吗?” 李修远不阴不阳地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他是坐高铁去的,就算不住北苑山庄,行程也可能被人获悉,同样也可能遭遇截杀。 但那是别人的事,今天要问的就是你的事。” 赵辞:“我的事刚才已经说明白了,若是违反了术门哪一条门规,宗法堂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只要能服众即可!” 宗正叹息道:“江长老给何考预订北苑山庄的房间,应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你会怎么做,结果你是真没拎清啊!” 这句话其实就等于把事情挑明了。 何考可以去当关县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可以住北苑庄园也可以住别的酒店,江道祯只是搂草打兔子,顺便试试赵辞。 至于赵辞的那点小心思以及他会怎么做,江长老应该早就算到了。只是有一点令人纳闷,以江长老的修为身份,特意算计赵辞这样一个小辈干什么? 这时李修远与宗正对望一眼,然后还是宗正开口道:“要么诛除、要么训示,还真是不好决定呐!先把人留在宗法堂吧,我们再研究研究该怎么处置。” 赵辞还想再说什么,李修远已经命人进来将他带走了,屋里只留下了郑以斯。 郑以斯陪笑道:“宗法堂究竟想怎么研究,这种事也没必要拖着吧?” 宗正:“他怎么说也是观身门弟子,还得听听野长老的意见。而且这事主要涉及到江长老,必须得江长老表个态……这样吧,等所有长老聚齐了,大家再一起商议决定。” 郑以斯又吓了一哆嗦,多大的事啊,居然要七位长老一起研究,就算片了赵辞也不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吧? 而且据他所知,如今好几位长老都不知在哪儿忙什么呢,啥时候才能做出决定? 但他也不傻,已经看出一点门道了,眼前两位长老好像就是要把赵辞扣在宗法堂,故意拖着不作出处罚决定,话还说得很严重。 郑以斯:“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有什么事再听从宗法堂的通知。” 李修远:“郑师弟别着急走啊,赵辞的事暂且这样,你的事还没说完呢……别这么紧张,先坐下!” 郑以斯坐下了半个屁股,欠身道:“赵辞是我的亲传弟子,他若是犯下什么错,我也有管教不力之责,请宗法堂尽管惩处。” 宗正:“惩处谈不上,这事也不能怪到你头上。但有另一件事挺奇怪的,明明你是长辈,修为也更高,为何怀林一脉的嫡枝掌脉,却让赵辞担任?” 郑以斯解释道:“二位长老都应该了解情况,赵辞毕竟是怀林祖师的嫡亲后人,难得突破了高阶修为,而我的年纪也大了,应该放手让弟子历练。” 宗正不紧不慢道:“第一,你的年纪还没我大。第二,术门法脉重在传承,而非亲缘。第三,此事已证明,赵辞不合适。” 郑以斯赶紧点头道:“宗长老训示的都对,赵辞确实还缺乏历练,行事也有颇多错失。 就说今天这事吧,他简直就像小孩子置气,故意不按术门惯例给何考行个方便。原因其实我们都知道,还是因为纯阳丹的事心中不甘。 他这么做,假如相安无事倒也没什么,可一旦出了事……” 李修远打断道:“郑师弟,你突破五阶修为后,却一直不愿担任观身门执事,结果今天没有拿到纯阳丹,是不是也挺后悔?” 突然听见这一问,郑以斯的神情有些尴尬,讪笑道:“起初听说消息,确实有那么一丝懊恼,但后来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凡事有得有失嘛。” 李修远:“宗法堂这么做的道理,看来你是能想通的。” 这番话外人恐怕听不太懂,他们是啥意思? 观身门在七大术门中弟子最多,他们可不像灵犀门只能将将凑出三位执事,观身门中的五阶祝由人,如今在籍的就有足足十九位。 以郑以斯的资历,担任执事更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他一天执事都没做过,不是没人提名推举,而是他自己不愿意,话还说得挺漂亮,要将更多的历练机会让给同门及后辈。 实际上的原因很简单,他就不是想操心受累。 执事平日打理宗门事务,便意味着要承担责任,比如每年有四个月得坐镇洞天。至于其他时间,没有什么意外事件还好,可是若出了什么大事,也够他们忙活的。 这两年术门中各种意外事件不断,诸位执事可是够操心的。 另一方面,担任执事当然也有好处,比如宗门中分配的各种资源,还包括无形的机缘。比如坐镇洞天看似是个苦差事,却可以掌控洞天中枢修炼,对感悟境界很有助益。 可是这些好处,对郑以斯而言并不缺。 所以宗法堂这次商定纯阳丹的分配方案,便不会给郑以斯这样的“闲人”。为什么各大宗门的掌门以及执事都能分到一枚,而且宗法堂还将事情公开了,也是这个道理。 说完这番话,两位长老打发郑以斯离去,李修远忽然问道:“夫子,你说江长老的计划能成功吗?” 宗正反问道:“我都不清楚他有多少算计,你指的是哪个计划?” 李修远想了想:“赵三金祖师会现身吗?” 宗正:“若是赵祖还在世,有可能会露面。但他老人家若真的来了,也不会到宗法堂来找我们,应该直接去找老江。” 李修远:“你把赵辞扣这儿了,却将风声放给郑以斯,难道能他联系上赵祖?” 宗正:“若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找到赵祖,那应该就是郑以斯。别看赵辞是赵祖的重孙子,但郑以斯才是三金祖师从小养大的,比亲孙子都亲……” 赵三金祖师当年救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孤儿,让弟子指点其修行入门,便是郑以斯。郑以斯名义上是赵三金的徒孙,其实也是被他收养的孩子。 假如赵三金真的还在世,恐怕也只有郑以斯能联系上吧。 平常情况下郑以斯肯定不敢打扰师祖,可是师祖的嫡亲重孙被宗法堂抓了,假如从重处罚可能要送命,这种事无论如何也得设法让师祖知晓。 李修远:“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宗正:“我是听老江说的,老江小时候认识赵祖。” 李修远:“你呢?” 宗正:“我不认识!赵祖在宗门时,我的年纪还小,就算见过也不认识。但是江老鬼和郭大锤,当年都和赵祖打过交道。” 说完这话番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宗正又似自言自语道:“老江想请赵祖现身,未必能成功。” 李修远感慨道:“是啊,我们都不清楚人是否还在……无论能否请出赵祖,都不影响下一步安排,老江的计划,其实已经成功了一半。” 宗正:“这倒是个意外之喜,谁都没想到啊。” 两人这番话有点像打哑谜,没说是什么计划,也没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之喜,而在惊花洞天中,何考又是另一番遭遇。 ** 311、香绵千载于斯继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何考刚进入惊花洞天的门户,元神中就听见了卫洛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来啦?」 何考随即意识到,卫执事此刻正坐镇洞天执掌阵枢,因此能做到隔空传讯, 模拟出近似六阶修土才掌握的神念手段。 他对着空气点头笑道:「最近好吗?」 卫洛:「挺好的,就等你来了,听说你已突破了五阶修为?」 何考:「你咋知道的?」 卫洛:「李长老昨天来报的信,你在巴山药园遇袭,结果反杀了刺客没事吧?」 何考:「一点事都没有,好着呢。」 卫洛:「我刚才看到你才松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没什麽事。昨天李长老还说,你自称受了很重的内伤— 这时有个很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就似打电话串了线,江道祯以神念道:「你俩聊得挺好啊,是不是忘了来干啥的?」 卫洛赶紧道:「哎呀,江长老和郭太上都祖师殿在等你呢!」 何考没有施展瞬移神通,在卫洛的隔空关注下他也施展不了,但身为五境修土速度并不慢,穿过两山之间的峡谷小道,进入群山中的平原盆地,来到祖师殿前。 灵犀门历代弟子很少,尽管也打造了一些洞府药田,但大多都巧妙地与天然环境融为一体,散落在若大洞天中很不起眼。 何考这一路走来并没见到别的术土,可能在深山里修炼,也可能被江长老刻意支走了。 宗门祖师殿的形制与规模,与其他七大术门倒是一样的。大门是开着的,江长老以神念指引,让他去最中央的正殿,首先给历代祖师敬香。 何考虽非灵犀门第子,但他毕竟也算是江道祯的传人。 穿过二道门进入中央大殿,有两位长者就站在殿中,何考先是躬身示意,然后上前拿起案上的三支醒神香点燃敬上。 大殿中央的祭坛上陈设非常简洁,只放了一个牌位,上书「历代祖师之位」。 醒神香标准的点燃方式不是用打火机,而是以法力引燃。它是无烟的,只有神识才能察觉那缓缓散发的妙效,居然都被祭坛上供奉的祖师牌位吸收。 醒神香燃起后,江道祯挥了一下袖子,大殿两旁的架子上各挂了几排编馨状的礼器,只闻编馨叮咚自鸣,竟奏出了一段完整的祭曲,是何考从未听过的古调。 何考退后三步,跪在垫子上行叩拜大礼,乐声入耳,元神一片安宁,竟被种下了一道神念心印。 这道神念心印的绝大部分内容何考早已得传,就是灵犀术法诀以及灵犀门的各种应用术法。 通常是弟子突破高阶后,受感召寻入洞天,才会有这样的赐法仪式,又称二次传承,江道祯今天趁机也给何考安排上了。 何考虽非灵犀门弟子,但祖师也没说不可以啊,假如谁有疑问,江道祯的回答反正就是祖师赐福。 ,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 在得到神念心印传承后,卫洛又趁机说了几句悄悄话,给他介绍了一些讲究,与这个二次传承仪式以及醒神香有关。 李修远上次问何考想要什麽报酬,除了拿去搞研究的启灵丹与化形丹,何考要的就是醒神香,这对他本人的修炼有助益。 何考今日祭拜祖师,点燃恰好也是醒神香。 用醒神香帮助修炼术门弟子并不多,因为这需要长年累月才有明显的效果, 优点是温养元神,缺点就是耗费很大。 三境术士修炼时,每次点燃一支就够了,四境术士修炼,每次则需点燃三支。 至于突破五阶乃至更高修为后,醒神香仍有助益作用,但无需更多,也没什麽增加到六支丶九支的说法,因为那毕竟只是辅助之物,修炼主要还得靠修士自己。 宗法堂这边有专门的团队负责炼制醒神香,长年保持一定的库存量,否则李长老也不可能一次给何考那麽多。 可是宗法堂炼制的醒神香却很少流通到外面,因为它是必须品,就是用在祖师殿中祭祖。 何考刚才上香的时候,香炉中本就有三支点燃的醒神香。卫洛告诉他,这也是值守洞天的日常事务之一,要保证大殿中一天二十四小时燃香不断。 其作用是祭炼温养祖师留在洞天中的御神之念,何考刚刚经历的二次传承, 所得到的神念心印「种子」,就来自于这御神之念。 御神之念是祖师以大神通法力所留,但在漫长的岁月中也会渐渐消散。 尽管这个过程极其缓慢,甚至可存续数千年之久,但洞天中的生灵活动越多丶神气法力波动越剧烈,其消散的速度就越快。 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二次传承仪式,假如连续举行百次以上,祖师留下的御神之念可能就会磨灭殆尽。 所以术门布置了专门的仪轨,以醒神香温养祭炼,护持传承神印不被削弱各大术门皆有规定,祖师殿的香火须长年不断。 其实各大术门的情况不一,像弟子数量最多的观身门,祖师殿二十四小时香火不断倒是很有必要,但像第子数量最少的灵犀门了,这麽做肯定很浪费。 但这就是术门的传统,它给了门中弟子一种传续延续不绝的信念感,不能只计算是否浪费了几支醒神香。 何考在心中测算了一番,一支醒神香能点燃一个时辰,同时点燃三支,每天就需要三十六支,每年则需要一万三千一百四十支。 按林青霜帮他购买醒神香的「友情价」,每支折合五千元,这就相当于每年6570万。而且这还只是一家术门的开销,七大术门加起来则接近4.6亿。 还好术门家大业大,倒是能供得起,但这东西没办法到外面大批量采购,所以宗法堂要抽调专门的团队负责加工炼制。 何考不禁想到了那幅《谭仙拄杖图》,难怪画中的谭祖,只有当他按照传统仪式并以醒神香祭拜时,才会有所反应。 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家的飘彩洞天,那里同样有祖师留下的御神之念,可以沟通洞天中枢让第子接受二次传承。 将来也可以把祖师殿建起来,布置相应的阵法仪轨,搞成一种固定的仪式隐蛾门已绝嗣千年,飘彩洞天千年来更是无人到访,祖师留下的御神之念消散得非常缓慢,每日定时敬香即可,从实用角度倒没必要二十四小时香火不断。 毕竟隐蛾门在千年前弟子数量就很少,能接受二次传承者就更少。 按卫洛提供的消息,七大术门洞天,至少已有两千多年香火不曾断绝,哪怕在术门内乱时也是如此。 隐蛾门将来如果条件具备,也可以考虑那麽做。但仅凭现在这几个人可办不到,假如隐蛾一脉回归术门,仅仅就这一件事都耗费不起,说不定还需要宗法堂调拨资源支持。 不提卫洛趁机传小话这个插曲,祭拜完毕后,何考并没有立即起身,又转了个方向朝江道祯行大礼,问候道:「好久不见您老人家,一切可安好?」 江道祯笑呵呵地上前把他扶起来:「最近事太多,否则早就想让你过来见一面了,听说你刚刚突破了五境修为,现在来倒是正好。 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入微门的太上长老郭——— 他话还没说完呢,何考很利索地就跪了,前额触地行叩拜大礼:「晚辈何考拜见郭太上,久闻郭叔祖之名,仰慕您老风采已久,终于有福缘见到高人本尊!」 一旁的江道祯有些发,这孩子今天咋这麽乖巧?以郭遣怀的身份,还有他与何考的特殊关系,行此大礼倒是应该的,但介绍的话还没说完呢。 郭遣怀哈哈大笑,了江道祯一眼,显然很是满意,挥袖将何考扶起问道:「好好说说,你久仰我什麽大名丶又听闻过我老人家何等风采?」 这反问有点不要脸啊,但何考的话接的很自然:「李长老不日前曾向我转述,在惊花洞天中您老与其他三位长老一起,使用法阵困杀了前来偷袭的逍盟高手。 还有我从小佩戴的兽爪挂坠,也是出自您老的手笔,我一直未能当面磕头致谢,今天终于有了机会———」 郭遣怀笑得更开心了:「这事你已经知道了呀!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祭炼挂坠时,江长老与李长老都有参与。」 接着话锋一转,「昨日李长老来过,听说你在巴山药园得了一面宝镜?」 何考赶紧伸出左手,掌心的纹路化为一柄持镜,双手端着递了过去:「就是这件法器,我已经给它起名照影镜·——」 其实他也有点纳闷,这才刚见面,别的什麽话都没说呢,郭遣怀就要看这面镜子。但是转念一想,这位前辈是当今术门最出色的炼器大师,最感兴趣应该就是这种东西吧。 他不仅把镜子交给了郭长老,还介绍了自己祭炼的心得。 郭遣怀的注意力立刻就被照影镜吸引过去,拿在手中反覆摆弄。江道祯有些着急地问道:「师叔,这是透骨宝鉴的仿制品吗?」 郭遣怀头也不抬道:「难得听你叫我一声师叔,平日不都是叫我郭师兄或者郭大锤吗?」 论辈分,郭遣怀比江道祯长一辈,但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两人从小就认识,年轻时的郭遣怀仗着这一点,经常故意摆师叔的架子气人。 所以除了公开的仪式场合,江道祯也不愿意叫师叔,要麽叫师兄要麽叫外号。如今年纪大了丶多年来也习惯了,郭遣怀早就不怎麽介意了。 江道祯不接这话茬,仍然道:「李修远虽擅长丹法,但并不擅长器法,所以还是需要郭师叔好好鉴别一番。」 郭遣怀终于抬起头道:「应该就是透骨宝鉴的仿制品,错不了的!」 江道祯长舒一口气:「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我的计划提前成功了一步。」 郭遣怀:「那还接着来吗?」 江道祯:「这种仿制品,还会有第二件吗?」 郭遣怀:「虽然不是透骨宝鉴,但这种水准的仿制品,连我都很难打造,祭炼者的器法水平明显在我之上,想必是逍盟某位祖师的手笔,能成功搞出一件就不错了!」 江道祯:「那麽有人还想再动什麽手脚,就必须用到透骨宝鉴了?」 郭遣怀:「只能说或许如此,但谁也不敢保证事情一定会像你想的那样。」 江道祯:「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那就接着安排?」 郭遣怀没说话,只是看着手中的镜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朝何考道:「小考呀,这面镜子能否给我拿去研究一段时日?」 何考:「您老若有用就尽管拿去。」 郭遣怀:「我说不定需要研究多久,更有可能造成一些损坏,就算能完好无缺地还回来,你恐怕也需要重新祭炼了。」 郭遣怀要上手祭炼这面宝镜,以彻底掌握其妙用。这样一来,何考这一天一夜的祭炼功夫就等于白费了,还得重新开始。 这倒没什麽,真正令人担忧的是,这面宝镜还可能会被弄坏。法宝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是很难被弄坏的,但谁知这位炼器大师要拿去干什麽呢? 何考却未迟疑,很痛快地答道:「您老尽管研究,弄坏了也不打紧。」 江道祯却有点着急了,拦住话头道:「师叔啊,这东西可挺稀罕的,刚才已经说了,连你自己都未必能打造出来——」 郭遣怀摆手道:「不必拿这话点我,老夫是什麽身份,能占孩子的便宜吗? 何考今天带来这面宝镜,那是意外之喜,但实话告诉你,无论有没有镜子这回事,我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卫洛居然也插话道:「对对对,您老这话真没错!只要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在当今术门中,郭师叔祖可称大器第一!」 郭遣怀被逗乐了,掏出一样东西笑着对何考道:「这套四季花开屏,就当我老人家的见面礼吧。」 何考心中大喜,暗道果然如此,他很恭敬地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多谢郭叔祖赐器!」 312、百年归来是少年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四季花开屏,平常时就像一张牙牌,比扑克小一圈但要厚不少,是四张叠合在一起的,显得非常精巧很方便携带。 接过这套法宝时,何考又收到郭遣怀的一道神念,介绍了四季花开屏的妙用以及上手祭炼的讲究,省了何考不少自己琢磨的功夫。 郭遣怀身为炼器大师,手中宝贝当然不止一件,但能送人且最好的法宝,应该就是这套四季花开屏了。 虽说是早有准备,但他也要见到何考本人才行,假如不合眼缘可能就换别的了,结果见了面之后感觉不仅满意,而且是相当满意。 江道祯笑眯眯的正要说话,忽然卫洛的声音响起道:“师尊,有人叩请拜山!” 江道祯:“什么人?” 卫洛的声音很诧异:“居然是个小孩……还自称一百年前的名字叫赵三金……呃,是怀林祖师吗?” 江道祯:“快请他进来!”然后朝身边的两人招呼道,“我们去门外迎接。” 几人来到祖师殿门外,已经远远望见盆地另一端,有一人从桥上穿过石坊走来。其速度好快,应该是飞过来的,但并没有失礼,在刻着“惊门”的石坊前就落下了。 何考不禁有些傻眼,他看见的居然是一名——中学生? 来者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一米七左右,红色裤子带着白色条纹裤缝,上衣也是红底镶着大块的衬白,走近了还能看见胸口印的校徽……这分明就是中学校服嘛! 幸亏他还没背书包,否则活脱脱就是刚放学的打扮。 何考见过不少修行有成的高人,形容比实际年龄要小不少,但成熟的气质很明显。而面前这个少年,无论是神情还是生机律动气息,怎么看都是个如假包换的中学生。 可他偏偏有那么一身惊人的修为,穿过石坊后迈步几个闪身就到了近前。 迎接的三人一起行礼拜见,郭遣怀又说道:“多年未见,师叔的风采更胜往昔,已达不可思议之境!” 若按术门谱册辈序,赵三金比郭遣怀高一辈、比江道祯高两辈、比何考与卫洛更是高了三辈。他今年应该有一百四十多岁了,这个样子还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郭遣怀小时候见过赵三金,那时他的形容已是一位耄耋长者,今天却来了个孩子,仅看相貌也是完全不同,但大成修士自有别的办法确认身份,依然是赵祖无疑。 赵三金摆手道:“不必客气也不必诧异,我多年前就已不过问术门事务,今日只是一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江道祯等人暂时按下惊诧,先请赵祖进去叙话。 穿过大门右转来到东边的侧院,这里被打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园林,有一座花厅是宗门接待贵客的场所。 卫洛坐镇洞天、值守阵枢,这里又没有别的晚辈弟子,何考就很自觉地客串了一回侍茶童子。 茶具和茶叶都是现成的,却没有炉子和饮水机。何考随即招手施法凝雾成露、聚露为泉,汇入壶中又以法力煮开……给几位尊长都奉上了茶。 这一套动作看着很熟练,至少没露出什么生涩破绽。还得多谢李长老啊,前天李修远刚在巴山药园来了一段高明的演示,何考曾全程观摩,今日便活学活用。 赵三金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看了江道祯一眼,若有所思正要说话,却突然扭头似是朝着空气道:“有什么话就说,别总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 厅中三人谁也没有直盯着他呀?却听卫洛的声音响起道:“太叔祖,我并非对您不敬,只是实在好奇……” 赵三金:“你有何疑问?” 卫洛:“请问您这是——转世投胎了吗?” 这句话让何考差点都没绷住,但他还是尽量保持了严肃的表情静待下文,再看江道祯和郭遣怀,明显也是憋着好奇呢。 赵三金面无表情道:“并非如此,所谓转世之说也从未有祖师验证,我还是此世之我。” 卫洛:“您动用神通飞过峡谷时,晚辈亲眼见到祖师的神通广大。可是您坐下来喝茶时,就是普普通通一少年,看不出任何破绽。” 卫洛此时执掌洞天阵枢,而赵三金就在洞天之中,假如连她都看不出任何破绽,那么无论在谁眼中,赵三金真的就是一名高中生。 赵三金答道:“我非刻意变化伪装,就是形容心境自然之流转。” 卫洛:“请问您现在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假如不该问的话,赵祖就不必回答了。” 赵三金:“身为灵犀门术士,你自己不会算吗?” 卫洛:“不敢,不敢,晚辈只是问路人。”这话挺有意思,算是一语双关。 江道祯适时开口道:“童言无忌,师叔祖不要跟她计较。” 大成修士身心真如不二,形容就是心境,可以很年长也可以很年轻,多年前的赵三金已突破大成修为,当时是一位耄耋长者。 多年后形容的改变尚可以理解,真正不可思议的是,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而且还不是利用隐娥纱之类的手段伪装,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所以卫洛才有此问,在场的其他人当然都挺好奇。 赵三金转过头看着江长老缓缓道:“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若境界未至,我说了她也听不明白,勉强测度反而平添种种妄臆,恐于修行不利。 我已突破八阶修为,脱胎换骨之后,甚至已超脱众生族类之别,但我的原身仍是人,我也仍是我。 至于现在这个样子,只是我在世间的际遇。” 这番话算是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江道祯却难掩激动,颤声道:“赵祖,原来您真的已突破八阶修为!” 赵三金眯起了眼睛:“我原本还奇怪,江长老为何要设法让我现身?原来是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但我的修行路数,并不适合你。” 江道祯:“能亲眼见到您就足够了!” 江长老想见赵三金,原因并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复杂,甚至很简单,就是江道祯本人也迈出了那一步,身处从七阶突破八阶的考验中,这个过程古称脱胎换骨。 这一关亦称换骨劫,而往前溯,六阶突破七阶修为的那一关,则称真空劫。 江道祯在突破七阶之前,曾困于真空劫长达二十三年,好不容易才晋阶为七阶大算师。如今时间才过去不到两年,他老人家居然又迈出了一步,证入换骨劫了? 到了他这种境界,修行已无一定之规,很多机缘更是不可复制。所以就算是赵三金,也只能做境界上的点化指引,不可能简单参照其成法。 更何况赵三金是观身门的祖师,而江道祯修炼的是灵犀术,两人的根基路数完全不同。灵犀门术士突破大成之后,晋阶机缘更是天机莫测。 何考已经怀疑,江长老这次所谓的“晋阶仪式”,与术门以及逍盟的变化大局有关。 那么他请赵祖现身的意义何在?当然有意义,而且太重要了!当今术门修为最高者,就是江道祯本人,谁也没见过八阶术士。 大家甚至都无法确定——那种境界是否真的存在? 有人可能会奇怪,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术门自古就有清晰的记载,而各种神器传世,别说八阶了,足以证明必有祖师曾突破传说中的九阶。 但是另一方面,当今术门毕竟谁都没亲眼见过。 古代祖师可能有此境界,但如今术士是否得到了完整的真传?或者说社会与时代的环境都已发生了巨大改变,今人是否还能达到那种成就? 这些都需要用事实来证明,而赵三金的出现,就等于告诉了江道祯两个字——可以! 赵三金又说道:“听说术门新近练成了纯阳丹,你现在的状态,纯阳丹尚有些许助益,要点却不在易筋洗髓,而是让你更清晰地体会自身变化。 换骨劫中神气不稳、法力运转不畅,你不能与他人同服丹药,否则便等于害了对方。 纯阳丹和牡丹你只能自己一人服用,若灵效运转不均衡可能会受内伤,若控制得好,则对你的状态有所改善。 但一枚也就足够了,不必更多,服用时必须谨慎,我看你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虽说我的破关经历你无法简单参照,但对脱胎换骨这个过程,以及相应的境界体悟,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二……” 赵三金应该告诉了江道祯很多讲究,但用的都是神念,旁人无法听闻,就算听见了恐怕也理解不了,若勉强听个一知半解更未必是什么好事。 江道祯起身下拜,就像方才何考给他行大礼一样,他也给赵三金行叩拜大礼。 赵三金坦然受礼,然后起身道:“你既然见到了我,便是谋算已成,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在此久留了。” 这位祖师倒是利索,露了一面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郭遣怀也赶紧起身:“赵师叔,还有事要请您老指教。” 赵三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道:“郭遣怀,你已是太上长老,不该再插手宗门事务,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 313、未竟不曾知神算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长老退任后被尊为太上长老,不再干涉宗门事务。按世俗的理解,就是老领导退休后便不再管事了,好让新领导放手开展工作、树立权威。 但对他们这种境界的修士而言,这个不仅仅是个表态,至少从个人角度,就等于不能也不会这么做。 另一方面,宗法堂也不能再以宗门事务为由打扰这些太上长老清修。 所以江道祯不可能以宗法堂的名义公开去找赵三金,实际上他只是将赵辞给扣在了宗法堂,别的什么都没做,而赵三金是自己登门的。 赵三金现身之后,连半个字都没提到赵辞,仿佛根本就没这回事。因为怎么处置赵辞是宗法堂的事,他不好干涉。 假如宗法堂对赵辞的处置不合理,他当然也能用个人身份提出异议,但处置权与决定权仍在宗法堂手里。 话虽这么说,但是一位太上长老,哪怕只是发表个人意见,其公开以及潜在的影响也是相当大的,所以更须注意。 郭遣怀的身份也是太上长老,因而赵三金才会这么问他。 郭遣怀赶紧解释道:“我虽已退任,但仍可在洞天中修行、与同门交流术法玄妙,如此并不涉宗门事务。 那段时间我在仙壶洞天中做客,撞破丹鼎门的执事耿言新背叛宗门,悄然将逍盟的两位高手放了进来,来者还携带了丹鼎门失落的镇宗神器八卦紫金炉。 他们企图夺占洞天、劫掠库藏,被识破后悍然动手企图杀灭知情者。无论是谁,当时只要身在仙壶洞天,怎可不出手? 至于齐南声,他虽退任但仍是丹师,有人收集材料请他出手炼丹,也是自然之事……” 赵三金挥手打断道:“我没问齐南声的事,照这么说你也没什么问题,但刚才为何又要叫住我?” 郭遣怀上前将一面镜子递给了他:“师叔,你可能辨认出这是何物?” 赵三金拿过镜子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低头盯着此物,半晌后才抬起头道:“它是透骨宝鉴的仿品,打造得非常高明。” 透骨宝鉴就是观身门的镇宗神器,而赵三金曾是观身门的掌门,他不会看错。 江道祯行完大礼已经起身,适时开口道:“寻回失落的镇宗神器,并不仅是宗门事务,而是每一位术门弟子的责任。” 赵三金扭过头道:“此物从何而来?” 江道祯终于能递上话了,赶紧道:“这件事,其实还与您的嫡重孙赵辞有关……” 江长老介绍了何考在当关县以及巴山药园的经历,不仅有李长老为证,而且当事人就在现场,想了解更多细节可以随时补充。 赵三金既然来了,当然是已经听说了这回事,具体了解多少情况则不得而知。 他此刻却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赵辞被擒是咎由自取,无论宗法堂如何处置,只需合情合理,不必问我。” 江道祯:“虽说不必问您,但您已来此,我当告知——我打算无期限封禁其修为,以观其悔过之行……” 赵三金不干涉宗门事务,不代表他不可以了解情况。江道祯介绍了他打算如何处置赵辞,却将一旁的何考听得直眨眼。 原来这番谋算,早在一年前就开始了,缘起居然还能与他何考扯上点关系。 想当初惠明石家的三阶术士石云路,受罚被封禁一年,还没到期却暗中解开了封禁,并企图谋害石豪图夫妇,结果其阴谋被何考等人粉碎。 这里有一段公案,就是石云路的封禁究竟是被谁解开的? 封禁修为是一种应用术法,施展的前提是对方自愿接受且不反抗,或者已经被制伏无法反抗。无论哪家宗门弟子,突破高阶后都可施展,对象是一至五阶术士。 至于突破六阶及以上的大成术士,修为是他人封禁不了的,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原则上来说,是什么人施展的封禁,也只有其本人才能以最安全的方式解开。因为每个人的手法都有微妙的区别,这就像一套加密系统,只有施术者才掌握密码。 但情况也有例外,还有另一种办法,就是由观身门的五阶祝由人出手。 各门术法突破高阶后,都会掌握其独门神通。修炼观身术的独门神通,就是祝由,四阶修士可以消除自身的负面状态,五阶术士还可以消除他人的各种负面状态。 所谓祝由,据说是上古时的一种巫术,“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以祝术去病之由,手法看着离奇,其效果是消除各种负面状态,使人回归正常。 被封禁修为并不是被废去了修为,既然是可以恢复的,那么也属于某种负面状态,理论上就能用祝由术移除。 但是找五阶祝由人出手解除封禁,过程必须非常小心,这相当于黑客绕开密码直接攻破数据库,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受术者受伤。 而且五阶祝由人出手,只能解开同为五阶或者修为更低的术士施加的封禁。 比如当初石云路的修为,是入微门执事、五阶量心人邹添锦施法封禁,那么在理论上,观身门执事、五阶祝由人宫晓冬便可以解开。 可假如是一位六阶长老出手施加的封禁呢?那么宫晓冬是解不开的,逍盟那边只有六阶医师法布尔才能解开。 当时人在南花、日常能接触到石云路的五阶祝由人只有宫晓冬,所以有人一度怀疑是宫晓冬动的手脚。 宗法堂后来才搞清楚,是法布尔为石云路解开了封禁。 但假如施术者修为更高呢?比如是江道祯这位七阶修士施加的封禁,那么法布尔也束手无策……根据情报,逍盟那边并没有一位七阶大医师。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江道祯本人,是否谁都解不开封禁呢?也未必,因为还有两种假设中的情况需要考虑。 第一种假设,就是动用观身门失落的镇宗神器透骨宝鉴。 透骨宝鉴真正的妙用威能,只有大成术士才能催动,理论上可以消除一切负面状态,解除封禁自然不在话下。 假如逍盟有透骨宝鉴,别说解开七阶术士的封禁了,传说中九阶术士施展的封禁都能解开,封禁修为毕竟也不算什么很高明的术法。 第二种假设,就是观身门祖师赵三金出手。 赵三金已有五十年毫无音讯,在其归隐后不久就突破了七阶大医师修为,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还有传闻说他如今还在世,且已突破了八阶修为……但这个传闻,至少在今天之前是无法确认的。 但这两个假设都有一个问题,假如逍盟有透骨宝鉴、或者假如赵祖还在世,他们为何要出手解除某个人所受的封禁? 或者换一种说法,封禁什么人的修为,这两种情况才可能发生? 早在去年的“石云路事件”之后,江道祯可能就开始琢磨了,但一直等到最近才找到了合适的人,就是赵辞。 怀林一脉的重要性以及赵辞的身份背景,逍盟肯定也清楚。 假如封禁其修为,且令赵辞看不到解封的希望,而透骨宝鉴又在逍盟手中,那么逍盟便有可能趁机收买其人…… 有人也许会问——假如赵辞不犯错怎么办?那就算了呗,谁说谋算一定会成功的,而且那样的话,谁也不会知道江道祯还曾有此谋算。 假如是逍盟出手,那么就能确认透骨宝鉴果然就在他们手中,算是确认了这件镇宗神器的下落。 假如是赵三金出手,以他的身份肯定不会私下为之,必定会来找江道祯问清楚,那么江道祯也能实现另一个目的——确认赵祖是否突破了八阶修为? 一道题往往不止一个答案,一个计划也可以有多个结果。 而今天对赵辞的处罚还没做出呢,江道祯想要的两个目的居然同时达到了,只是其中出现了一个小意外,或者说有一个意外之喜。 这个意外就是何考在巴山药园反杀刺客,拿到了那柄照影镜。照影镜被确认为透骨宝鉴的仿制品,若是那刺客出身逍盟,便确认了透骨宝鉴就在逍盟手中。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破绽,就是尚未确定那刺客是否来自逍盟?但也没关系,江道祯以不变应万变,继续顺势做出了安排。 宗法堂对赵辞做出的处罚,就是无限期封禁其修为。 这个“无限期”是很有讲究的,既没有将其彻底废掉,保留了一线恢复的希望,同时也令其可能被封禁终身。 怎么样才算真正改过,并以实际行动弥补其过失?江道祯也打算给赵辞一个机会。 赵辞回去后,假如有任何人暗中联系他,谈及愿意帮助他恢复修为,他都可以顺势而为,让对方帮他解除封禁,其实就是将对方给引出来…… 赵三金点头道:“宗法堂若如此处置,我认为很是妥当,多余的话便不再说了。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曾来过,包括赵辞和郑以斯。” 何考忍不住问道:“假如没人来找赵辞呢?” 赵三金冷声道:“让他一辈子封禁修为亦无不可!封禁修为不等于废去修为,观身术根基仍在,亦可延年益寿,若有万一之幸突破六阶,则封禁自解。” 江道祯赶紧道:“只要他诚心改过,我自有办法确认,届时就算没人来找他,我也会为其解开封禁。” 赵三金看了江道祯一眼,不知私下又有什么神念沟通,然后将手中的照影镜扔回给了郭遣怀,抬脚向外走去。 郭遣怀接过镜子却是一怔,因为镜中附有赵祖的一道御神之念。 赵三金毕竟是观身门的祖师,且将观身术修炼到了八阶,方才已研究了一番照影镜,将其体会的妙用以及御器讲究留在镜中。 郭遣怀愣神间只见赵三金已出门,江道祯与何考都送了出去,他也赶紧跟了过去。 ** 314、谋事成于落手先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走出祖师殿,赵三金摆手道:“就送到这里吧!” 几人同时躬身拱手道:“恭送赵祖!” 赵三金迈步几个闪身,已穿过石坊站在了石桥上,远远地回头望了一眼。何考恰好抬起头望向那边,与赵祖有个短暂的对视,他忽觉眼前一花…… 等回过神来,他已出现在另一片山野中,甚至难以分辨这是真实的场景还是幻境。 再仔细看,此地的环境他还挺熟悉的,就是巴山药园那片长满凤翎节的山谷,谷地中央有两株龙骨枝,高约一丈有余皆是已经长成的灵药。 这应该是过去某个时间的场景。 感觉很像是穿越啊……但他毕竟是五阶修士,随即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刻他并未穿行空间,就是元神的交流情境,应是赵三金施展某种大神通手段。 在此情境中,赵三金并肩站在他的身旁,望着谷地道:“你别紧张,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找你单独聊聊。请问你就是在这里,遭遇了刺客伏击吗?” 何考赶紧侧身答道:“是的,具体经过就是江长老介绍的那样。” 赵三金:“郑以斯并不知我已经来了,你也不必告诉他。若有合适的机会,请帮我问他——可还记得‘惟修未止,以斯为愿’这句话?” 何考:“郑以斯,就是您的徒孙、赵辞的师父?” 赵三金:“对,就是他。” 何考:“请问什么是合适的机会?” 赵三金:“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就是什么时候。” 何考:“好的,我记住了。”他隐约已猜到赵三金的用意,这句话可能就是对郑以斯的点拨,但赵三金却不想现身去见郑以斯。 赵三金转身看着他道:“我既要说声抱歉也要说声多谢!你很特殊,给我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机缘吧。 昨日之事,我欠你人情,明日之事,恐怕还要欠你人情。所以今日只有你看清了我的校徽,知道就好,请不要再告诉别人。”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应该是在暗示什么,何考刚要开口忽然眼前又是一花,再抬头已“回到”惊花洞天中。 他与江道祯、郭遣怀正站在祖师殿门前,躬身行礼、目送赵三金离去。 赵三金穿过石坊走上石桥,远远地回头,恰好与他有一个对视,随即便转身腾空而起,消失在视线中。 赵三金是飞走的,而刚才那一幕,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 “他并没有借助飞天神器,八境修为本就有此神通,今天终于亲眼见到了。”见何考还在那里发呆,江道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卫洛的声音响起:“师父,待您老人家突破了八阶修为,是不是也会飞了?” 江道祯:“那也得真的突破了八阶再说。” 何考的反应似有些迟钝,此时才愣愣地开口道:“二位尊长,你们看清赵祖胸口的校徽了吗?” 郭遣怀纳闷道:“校徽,什么校徽?我连他穿的衣服都没看清!” 江道祯皱眉道:“我也没看清细节,但那个样式像是校服,左胸位置似有图案,应该就是校徽了……可惜看不清晰,就像打了一层薄码。” 薄码?这术语可是有点年头了,看来他老人家也是颇有阅历。但何考也不敢多嘴,看来确如赵三金所说,只有他看清了对方的校服以及校徽。 这是赵祖故意留给他的线索,根据这个线索,应该就能查到那是哪所学校,进而查出赵三金如今的身份…… 此时江道祯招呼道:“小考,你现在随我去一趟宗法堂,把纯阳丹和配套的牡丹领到手。按规定,需要你本人亲自去领取。 回头你就在惊花洞天待一段时间,出去后便声称已服丹完毕,免得再有麻烦。” 江道祯不会飞,甚至走路都是常人的速度,穿过盆地向洞天门户方向走去,何考跟在他老人家身后。 方才赵祖看出江道祯正经历脱胎换骨,但在那种场合,何考也不好放开神识查探江道祯的状况。 此刻悄然观之,他发现江道祯确实有点问题,确切地说是生机气息有些异常,若有若无、似人非人……至于具体是什么讲究,以他的修为海弄不明白。 眼看已经走入两山间的峡谷,蜿蜒小道渐渐崎岖,何考终于忍不住问道:“您老正经历脱胎换骨,究竟是什么感觉?” 江道祯反问道:“你为何不问我——是怎么证入的换骨劫呢?” 何考:“那您老是如何迈出这一步的呢?” 江道祯又反问道:“你说呢?” 和这位大算师交流,有时候总感觉很卡,就像带宽有限、网速不够,因为很多事他老人家都不会主动说,总要你去猜。 何考对此已有经验经验,知道猜错了也不要紧,因为他老人家可以通过肯定或否定的回答给予提示。 于是他问道:“最近针对逍盟的一系列布置,就是您老设计的晋阶仪式?” 江道祯:“到我这等境界,修行已无一定之规,但你就是这么庸俗地去理解,亦无不可。因为灵犀术的修为境界,必须要有实际发生的事去印证。” 何考:“拿下丹丘主师徒、寻回八卦紫金炉,就是您老破关的契机?” 江道祯:“勉强也可以这么说,但那仅仅是个契机而已。若一定要说所谓的进阶仪式,那么最主要的内容并不是这个。” 何考:“是什么?” 江道祯的脸一板:“你认为呢?” 何考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确实不能这么问,想了想才试探道:“宗法堂的那篇公告?” 江道祯终于露出了满意之色,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么依你看来,宗法堂为何要发布那样一篇公告、会对逍盟造成什么影响、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 何考猜对了,江道祯主要的谋算,就是宗法堂发布的那篇公告…… 在此之前,很多术门弟子根本不知道逍盟的存在,或者说并不了解这个组织。 散落在术门之外的散修,自古都有不少,但术门从来就没在意过,更别提针对性打压了。原因很简单,只要他们能够突破高阶修为,就能感应到洞天召唤,从而回归术门。 甚至当今术门中的不少高层,都是这种来历。 术门从来没有主动把逍盟当成敌人,但逍盟情况却不一样,他们一直将术门视为假想敌。 由于洞天感召,逍盟中的高阶术士肯定知道术门的存在,可是他们对术门缺乏足够深入的了解,很多人都生活在信息茧房中。 既然洞天感召无法避免,逍盟高层就打造了一整套认知体系,妖魔化宗法堂与各大术门,告诉麾下其成员——逍盟与术门是先天的敌对关系。 在他们的宣传中,术门是邪恶的,一直在迫害与压迫逍盟弟子,而术门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逍盟。 这种认知的培养,应该从收徒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教育他们要以颠覆术门为己任。 逍盟高层进一步的手段,就是培养心腹弟子,借接受洞天召唤的机会,隐匿身份潜入术门…… 逍盟最近对术门的行动看似突然,但细想也不意外,至少江道祯就料到了,它是由多方面原因促成的。 首先是逍盟自以为实力足够强大,且掌握了足够多的内部情报,已经可以动手了。 哪怕不能一举颠覆术门,至少也能重创术门,取得夺占惊花洞天的重大成果,打击宗法堂的权威令其走向崩溃,并摧毁术门未来的希望,比如除掉梅谷雨。 另一方面更深层次的原因,由于时代的进步以及世界的变化趋势,尤其是宗法堂顺应时代作出的变革,令逍盟的发展模式已难以为继、存在的根基被动摇。 若想逍盟不崩,其高层就得想办法摧毁宗法堂、颠覆术门。 可是逍盟中其他的大部分人是没有过错的,他们既没有作奸犯科之举,也没有干过针对术门的坏事。 举个具体的例子,就比如何考,假如他没有遇到江道祯等人,自幼也根本不知术门的存在,被某位逍盟前辈发现他是个好苗子,收其为徒传授术法。 那么何考会拒绝吗?正常人都不会拒绝的,谁不向往拥有传说中神奇的能力呢,那么何考也会成为逍盟术士……然而他有错吗? 耿言新就是逍盟的渗透份子,他如今是暴露了,可是尚未暴露的还有多少呢?对于数量更多的逍盟弟子,宗法堂又该怎么对待呢? 宗法堂的公告就是的答案,而且是明明白白的阳谋。 其核心就是不追究术士出身,只考核其人行止,哪怕是出身逍盟的术士,若无作奸犯科之举,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逍盟术士仍可以回归术门,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得再隐瞒来历,而那些已经潜入术门内部的逍盟弟子,则须向宗门坦诚自己的身份。 公告虽好,但也需要合适的时机与合适的背景,更重要的是,要有办法让尽可能多的逍盟弟子都能看到。 若是信息传播不出去,或传出去也没人信,那是没有效果的。但只要做到了这两点,对逍盟就能造成釜底抽薪式的打击…… 以上就是何考的回答,说完之后又问道:“不知我的分析,能对几分?” 江道祯笑了笑:“既然是阳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能看明白。你已经说中了八、九分,至于剩下的一、两分,就在于怎么落实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有些情况尚未公开。各宗门内部,都有逍盟的潜伏分子承认了身份,正在接受宗法堂的核查,大多都是没干过什么坏事的。 还有一批人闻风潜逃,应该都是干过坏事的。 其实宗法堂惩治的重点,是各宗门自己培养的弟子,却被逍盟收买而出卖宗门,这次也查出来一批,大部分都被拿下了。 你刚才分析的两个要点,很对,首先要将信息传播出去,其次要有人相信。假如由你来决策,你认为宗法堂该怎么做呢?” 何考:“那些主动承认身份的人很重要,他们虽出身逍盟,但无违禁行止,仍能被术门所接纳,宗法堂并无任何处罚。 他们自身就是例子,可以利用各自的渠道将这件事传回逍盟内部。这可是个立功的机会,谁能将消息传扬得越广,令越多的人了解与相信,则所立功劳越大。 不是还有一炉纯阳丹嘛,未尝不可拿出几粒当奖励,这次的奖励名单可以不公开……” 江道祯很满意地点头道:“你的意见,与宗法堂如今的决策大体是一致的。你将来若能成为宗法堂长老,大体也是及格的。” 何考赶紧谦虚道:“与您老及诸位尊长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江道祯:“你别得意也别着急,我说的又不是现在,只是将来而已。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有些事就可以告诉你了。 通过那个焦彼得的供述,还有康长老与野长老在北米一带的实地追查,宗法堂已经联系上一位逍盟的高层。 对方愿意立这场大功,将宗法堂要宣传的信息,采用各种方式尽量传达给所有的逍盟成员。 但他也提了几个条件,以这种人的修为,提出的前提条件就等于誓约,想要满足他的条件,有些事恐怕还要你这位隐蛾负责。” 何考能猜到江长老刚才是想考他,却没想到考及格之后又来任务了,只得问道:“对方提了什么条件,又需要我做什么?” 江道祯:“你怎么不问对方是什么人?” 何考:“您老会告诉我吗?” 江道祯:“此人身份是绝密,若不小心泄露出去,可能会害了他全家性命。除非他自己愿意告诉你,反正我是不可能说的,哪怕对你也不能说。 他的条件有三个,首先就是要宗法堂保证,公告所说内容以及后续提供的一切讯息,必须真实无误。 其二是得保证他及其家人的安全。 其三是他如果做到了承诺的事情,想要至少两枚纯阳丹。 至于你的任务,就是把他要的东西带过去、把他给的东西带回来。这种传递消息与物件的事情,让隐蛾负责最为稳妥。 至于具体的联络与接头方式,每次行动时再另行通知。” 何考很痛快地点头:“没问题,我等您老的吩咐便是!”说话时心中暗暗感叹,他能想到的事情,其实江长老以及宗法堂早就在做了。 ** 315、天地有缘参同契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终于交待了任务,江道祯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就是普通人的步速,但他老人家脚下一直未停,眼看峡谷已走到一半,突然又问道:“不谈宗法堂公告中提及的内容,术门对散修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 何考很肯定地答道:“宗门的好处当然很多,但对高阶术士而言,最大的吸引就是能有机缘与洞天同参。 尤其是那些四阶术士,若事先知道在宗门洞天中突破五阶的玄妙,恐怕都想设法回归术门……” 所谓与洞天同参,就是执掌洞天阵枢,使一位五阶修士能体会到形神与世界一体的极致境界,还能提前感受神念之妙。 但提到对修行最大的助益,却在四阶突破五阶的过程中。李修远曾告诉何考,让他就在飘彩洞天中破境,而何考到了破境之时才明白为什么。 四阶修士在对应的洞天中突破五阶修为时,形神与洞天相融,会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状态,仿佛天地已指明了修行的路径……这是何考的亲身经历。 能在这种状态下停留多久、感悟多深,则要看其人的根基,反正机缘只有这一次,错过了便不会复现。 打个不太准确的比方,假如某人原本修炼至五阶圆满的希望只有一成,那么在洞天中突破五阶,希望则可能会提高到三成。 这已是此生难求的莫大机缘。 更重要的是,很多人原先可能没有丝毫希望继续突破六阶,在这种情况下,也意味着有了那么一丝可能……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丝可能! 假如这个消息传出去并得以确认,逍盟中那些已经突破四阶的修士,恐怕都会想着怎么能到术门洞天来修炼。 想做到这点只有两种选择,要么颠覆术门夺占洞天,要么就得回归术门。了解情况的逍盟高层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大致会采取三种措施应对。 其一就是封锁消息,只有核心高层才掌握这个秘密,严禁向组织成员透露。 其二就是布置各种任务,有意让很多弟子留下犯禁之举。 其三是培养一批骨干,令其隐瞒来历潜入术门,如此既能享受机缘,同时又能暗中为逍盟所用。 以上便是何考的回答,分析得还挺仔细。 江道祯听完后却微微摇头道:“其实还有一种情况,自古以来发生的最多,宗法堂却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很多人以接受洞天召唤的名义回归术门,他们既无往日劣迹可查,回归宗门后亦无违规之举,只是潜心修炼而已,可是待到突破五阶之后,过段时间便会不知所踪。 有人确系因种种缘故失联,但还有人就是主动脱身,其中不少应该就是逍盟术士。” 何考惊讶道:“啊,还能这么干,不就是白嫖吗?” 江道祯笑了:“如此简单的花招,假如换做你们公司的那位钱总,恐怕一眨眼就能想到,而你刚才却没有想到,却不是你不够聪明。 其实宗法堂并不在意什么白嫖不白嫖,都是祖师留给后世传人的机缘,只在意不该有此等蒙蔽宗门的行径! 直到前年,宗法堂搞了术门弟子情况大普查,顺势推行全面信息化管理,才算有了更好的应对之策。” 何考:“难怪逍盟会狗急跳墙呢!” 在交通、通讯条件都不发达的年代,这种白嫖行径确实很难防范,因为修士一旦离开宗门总部,除非派人一直盯着,否则大部分时间就处于失联状态。 通讯联络以及信息收集都极为困难,而且效率很低。 可是到了如今的信息时代,情况就不一样了,术门已经具备实行全面信息化管理的条件,很大程度上把这条路给堵上了。 江道祯又问道:“术门弟子只要突破四阶修为,门中尊长都会告诉他们,将来突破五阶之时,闭关的地点最好选择在宗门洞天内。 尊长却不会告知具体原因,而是届时让他们自行去体会。宗法堂的公告中,也未提及回归术门还有此等好处,你可知缘故?” 何考这回不猜了,而是恭恭敬敬道:“正想向您老请教。” 江道祯:“这就是术门自古以来心照不宣的传统,愿意接受洞天感召回归术门者,便可得此机缘,而拒绝回归术门者,便是自己错过了机缘。 若是针对逍盟弟子公开此事,使他们受机缘吸引来投,那么还有一种说法,若其人因利诱而来,亦可因利诱而去……你摇什么头?” 何考正认真听着呢,诧异道:“我没摇头啊!” 江道祯:“你虽然没有直接摇头,但表情颇有些不以为然,便是在心中摇头了。” 何考:“我没有不以为然啊!” 江道祯:“不,你有!好好想想,你有什么道理不赞同这种说法?” 何考本想叫委屈,却忽然意识到什么,琢磨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解释:“这就是自古存在的客观事实,机缘对来者并无分别,否则何必有洞天召唤? 术门没有收买任何人的想法,修行有成则是术士的缘法。 术士亦有欲望,修行有成便是最大的诱惑,若按那种说法,传法本身岂不也是利诱?只要逍盟弟子并无违禁之举,受此吸引回归术门,只要谨守门规即可。 说大白话,一家公司的员工都想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原公司不检讨自己的发展前景、福利待遇、企业文化有问题,反倒都是员工的错喽?” 江道祯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比喻不伦不类!但前面的话倒是不无道理,那么依你看,又应该怎么做呢?” 何考:“不必发公告宣扬,但要让人能私下打探到,并有具体的亲历者可以证明,这样的消息会更加可信。 至于消息内容,可以是宗法堂痛恨这种被蒙蔽的白嫖行径,正在严查,且已推行更严格的管理制度! 其实传达的核心信息,就是术门弟子能与洞天同参的机缘。” 江道祯停下脚步,转身打量着何考:“你小子学得挺快呀!在江湖上,这招也属于盘内滚珠局,说实话,我原先是不打算这么做的。 但既然逍盟无理动手了,我们也没有不还手的道理,哪怕我熬不过换骨劫也要争取解决掉这个麻烦,尽量不将祸患再留给后人。” 这话怎么给人的感应有点不妙呢,难道老头并没有信心度过换骨劫,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后事了? 再联想刚才那一系列对话,何考是越琢磨越担心,斟酌着措辞道:“以您老的修为,日子还长着呢,很多事也不必着急。 如今您正在历劫,能少操些心就少操些心,有事让晚辈弟子效力便是。” 江道祯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否则干嘛跟你说这么多?”然后在路边找了块山石坐下道,“既然你让我歇歇,那就歇歇脚吧。” 何考看着他老人家,几度欲言又止。 江道祯又摆手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反正卫洛又听不见,包括我们刚才那些话,她也都听不见,并未知晓你的隐蛾身份。” 卫洛执掌洞天阵枢,也就是身处于洞天同参的状态,理论上可以察知这方天地间的一切动静。但江道祯在行走中施法,屏蔽了他与何考的讯息,包括两人的动作及声音。 卫洛能察觉到的,就是这片被屏蔽的移动空间,若想知道这一老一少在谈什么,那得借助洞天之力破开屏蔽才行。 但江道祯是她师父又不是敌人,卫洛当然不会那么做。 何考:“我倒不是担心师妹听见,但是我们那边的乡下人,说话都讲究吉利。 您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关于这个脱胎换骨,有什么是可以帮忙的,比如找点罕见灵药啥的,这是我最擅长的。” 江道祯:“炼制纯阳丹之事,你已经帮了大忙。我有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何考:“愿闻其详。” 江道祯仰头看着天空似是回忆道:“我年轻的时候受过伤,被送到医院做了一次腹部清创手术。大夫跟我是熟人,关系挺好,顺手就把阑尾也给切了,没有额外收费。” 何考憋了半天才开口:“就是这个好消息吗?” 江道祯:“我话还没说完呢,好消息是,当年被切除的阑尾,如今很可能要重新长出来了……想知道脱胎换骨是什么感受吗,用你的感通术试一试。” 何考的感通术已修至圆满,但对江道祯这种高人没用,而此刻是江道祯主动放开了形神,他随即施展此术,然后身子一软便坐在了旁边的树根上。 江道祯就像恶作剧得逞般笑了,给了何考一道神念。 脱胎换骨的玄妙,他老人家除了讲个逗乐的“好消息”,并没有解释太多,但他是什么感受,倒是让何考亲身体会了一番。 有个问题,普通的严刑拷打手段,对高阶术士有没有用?震慑作用肯定是有的,但他们不会真的怕疼,因为只要是高阶修士,就有能力屏蔽自己的感官。 脱胎换骨劫的感受,主要就是难受,而且是浑身形容不出的难受。这种难受是无法屏蔽的,因为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它是直接作用于元神的。 历劫者须时时运转法力,抚顺气血、经络、生机运转,否则就可能会炉鼎崩溃……若是修为不够深厚,就会坚持不下去,导致完成不了蜕变的过程。 何考已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江道祯似是自嘲般问道:“你有没有听人叨咕过?说我的算计太多、太狠,擅言天机有伤人和,因此一生活该多舛多厄。 当初为破七阶困于真空足足二十三年,一身神通法力俱失,只得在乡下摆摊度日。如今突破七阶不久,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又遭脱胎换骨之苦,日日受此煎熬……” 何考赶紧打断道:“谁叨咕这些屁话呢,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江道祯:“你没听过?” 何考:“我当然没听过,什么人敢在我面前说这些?” 江道祯点头道:“这的确是疯言妄语,晋阶之妙、修行之自在,岂是那等货色能体会,在碧玉梧桐下悠闲,难道就不是逍遥吗? 记住了,很多经历只属于你,而世上无他人能及。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将该交待的都安排好了,然后便可以闭关谢客好生歇着。” 换骨劫难受,堪称每时每刻的煎熬折磨,但想解脱也有办法,那就是放弃。可是一旦放弃,哪怕只是心里动了念头,就意味着脱胎换骨失败,修为永远不会再有精进。 若是不放弃,那么也肯定不再适合抛头露面、操心费力,最佳的选择其实是什么都不做,定住心神闭关调理炉鼎,在修为积累足够的情况下,直至功行圆满。 这是通常的情况,各门术法比如灵犀术,应当还有其独特的讲究。 江道祯当然想歇,可是术门遇上这么多事,而且很大程度上都包含了他的谋算,他没道理置之不理,得把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才能安心闭关。 何考赶紧道:“都是晚辈弟子不给力,才让您老人家如此操心劳力,祝您老早日突破八阶修为!” 江道祯起身笑道:“谢你吉言,其实你做的事就是在帮我……歇得差不多了,继续出发吧。” 何考:“您老若是感觉不适,就让我背您得了。否则以这个速度,恐怕得走到天亮才能出去。” 江道祯:“刚还劝我不要着急,怎么转眼你就着急了?大半夜出去干嘛,扰民吗?天亮正好,路上还可以陪我说会儿话……” ** 316、尘共烟景一凤乡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老少二人凌晨五点半左右才走出了洞天门户,出门时何考还听到了卫洛的一声冷哼,似是生气感觉却更像是撒娇,显然是对师父背着她与何考私聊有点不高兴。 走下陡峭的山路,来到惊花村外的平缓地带,江道祯居然从灌木丛里倒出来一辆世界名车——三蹦子。 浦港农贸大市场周边这种三轮车很常见,早年它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叫“通通通”,是形容其声音,那时大多用的是柴油发动机。 但近年来很多三蹦子都改装成了电动车,噪音小了不少,且远销海外,并拥有标志性的东国语电子音提示——倒车请注意! 在这深山老林里,何考又一次听到了如此亲切的提示音,他纳闷道:“咱要坐这个去吗?” 江道祯:“刚刚还嫌走得慢,有车又不愿意啦?” 车斗里有一把长柄竹丝大笤帚,还有一个柳条编的大筐,何考只得挨筐坐下。路不是很平,假如不是何考有修为在身,估计得给颠飞出去。 还好进了村之后就有了平整的铺装路面,天已经放亮,很多乡下人尤其是老人都起得早,已经提着锄头背着篓出门了,在路上遇到江老头都会打个招呼。 三蹦子穿过晨曦中的惊花村,驶上了一条山间公路。这是按国家政策要求修建的村村通公路,国家要求的最低标准是3.5米宽的硬化路面,经费来源于财政拨款与当地自筹。 凤尾乡显然比较富裕,自筹资金将路面又加宽了1.5米,达到五米宽,足够两辆大车交汇,一侧修了梯池式设计的过水沟,另一侧还修了人行道。 在深山中修出一条如此标准的公路颇不容易,这是工业化时代的看似普通的奇迹,此刻路上没有别的车,只有江老头这辆三蹦子。 江道祯居然飙起了三蹦子,时速超过了三十公里,听上去好像不快,但这是蜿蜒起伏的山间公路,而且是敞斗的三轮车,将何考的发型都吹成了一边倒。 离开惊花村在山间弯弯绕绕走了十几里,穿过了一条大约九百米长的隧道,便进入了另一座盆地。 这里已是披景村的地界,其村后不远处就是观身门披景洞天的门户。 前往披景村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迎面驶来的一辆车,是轿厢涂成黄色的校车,正驶往惊花村接那边的孩子去乡镇上学。 凤尾乡除了乡政府所在的镇,还下辖八个自然村,除了彩坪村在山口外,其余七个村子和乡镇都位于山中一字排开,彼此之间有隧道相连——这些隧道都是新世纪才打通的。 村中的房舍修筑的都很漂亮,有的样式古朴但看上去并不老旧,因地势分布得错落有致却不显杂乱,整体规划堪称设计大师的手笔。 这里有不少术士居住,其中不乏高阶术士。整个凤尾乡常住人口一万一千多人,其中在籍术士八百多人、知缘客四千多人。 除了术士和知缘客,当地还有很多普通人,他们并不是很清楚术士、术门、与术法存在的内情,只是听过一些自古的传说。 术士们如何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及术法修为,与当地那些并不知情的普通人和谐相处,也算是术门对弟子提出的日常要求,很多细节习惯都是这么培养出来的。 沿蜿蜒的山路又前行了几十里,途中经过了披景村,进入另一条长约一公里的隧道。穿过这第二条条隧道再走五、六里,便达到了凤尾乡镇所在。 进镇后天光已大亮,前面有一段路居然还堵车了!那里是凤尾乡小学的门口。 这里与全国很多其他的山村相比,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人口结构很年轻。 很多偏僻的山村,如今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并选择在城立买房定居,孩子也在城市中上学,山村中留下的几乎都是老人,就连上个世纪末新修的很多学校都撤并了。 但凤尾乡的年轻人不少,当地的孩子也多,除了没有大学,从幼儿园到高中都齐备。 每个村子都有一所幼儿园,就设在村民活动中心里。至于从小学到高中的十二个年级,都集中在乡镇。 有意思的是,如今宗法堂的好几位长老,还有各宗门的多位执事,都曾在当地学校任教。 这里连高中都有,通常只接收当地学生,如今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但配套设施很齐全、师资力量更是不错,每年的高考平均分都能排在全市前列,经常还是第一。 市里的重点高中可以选拔全市范围内最好的学苗,而凤尾乡高中只招收本乡的生源,这个成绩就显得更加夸张了。 县里、市里有好几次都想撤掉凤尾乡高中,将其师资力量都调走并入其他的重点高中,但由于各种缘故都没有能有成功。 假如凤尾乡高中真给撤了,这里的孩子就得到远处的县城去住校了。 以上情况,有的是江老头飙三轮时以神念介绍的,有的则是何考沿途观察作出的判断。尽管三蹦子骑得很快,但到达宗法堂时,已经是上午七点了。 天光已大亮,放眼四望周围被群山环绕,地势几乎与洞天中所见完全一致,恍惚给人一种穿越感。 但收回目光看向眼前,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市镇,又回到了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 宗法堂的建筑形制与各宗门的祖师殿差不多,只是门楣上刻着先贤祠三个字,门前有一大片空地,是乡里的集场。 每逢农历初一、十五,是凤尾乡各村赶大集的日子,若逢雨雪天气则顺延,具体日期由乡政府通知到各村。 先贤祠还没开门呢,江道祯并未没上前拍门,只是以神念通知了一声,立刻便有人开门将他们接了进去。 门厅与正院之间架着山水屏风,屏风正中则是一面很大的落地镜,照出了来者的身形面目。 接引者的名字挺逗,叫陆晓机,他是望气门的四阶衙役、宗长老的学生暨亲传弟子,这段时间正好在宗法堂当值。 陆晓机笑着向何考介绍,这面镜子自古便安置在这里,是一件传世法宝,名叫照妖镜。 照妖镜并无别的妙用,顾名思义,就是能照破世上一切幻形伪装,理论上当然也能照出幻化出人形的妖物原身。 何考也笑着问道:“那么它曾照破多少妖怪的行藏?” 陆晓机:“这世上本无妖精鬼怪。” 何考:“那么祖师爷留下这面镜子干什么?” 陆晓机小声道:“祖师的用意非我所能揣测,可能就是想看看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妖精之属吧……反正只要有,就能照出来。” 这时江道祯以神念暗道:“这镜子可不是只能照妖怪,也能照破各种伪装。比如你的隐娥纱在这里就不好使,就算变成了别人的样子,镜中依然是你的本来面目。” 原来如此,这也算是给何考提了个醒,隐娥纱的幻化手段并不是万能的,比如在宗法堂门前就不好使。 这样就不可能有人冒充何考来这里领取纯阳丹了……当然了,就算没有这面照妖镜,应该也没人能钻这种空子。 几人没有去二进院的主殿,而是拐弯去了第一进左边的跨院,何考以神识粗略扫过,发现这里的花草几乎都是各种珍稀的灵植,而整个宗法堂也被守护法阵笼罩。 侧院的一栋建筑挂着“齐物斋”的牌子,李修远居然就在里面坐着,旁边还有一位面白无须、戴着眼镜的长者,样子就像一位老学究。 看见他们,李修远笑眯眯地起身道:“小考,你终于来了!” 何考赶紧上前行礼,李修远又介绍了旁边的老者,便是当今望气门的掌门、宗法堂长老、山外彩坪村的村主任、凤尾乡的前乡长、中学的前校长宗正。 这位宗长老曾经当过乡长,后来居然又去当了村主任,官还能越做越小吗?此等高人行事,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何考赶紧又上前行礼拜见宗长老。宗正用手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颇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口中笑道:“这两年经常听说你的名字,今天终于见着真人了!” 江道祯在旁边一本正经道:“江湖散人何考,前来宗法堂领取纯阳丹,包括配套的牡丹以及服用之法,我就顺道把他捎过来认个门。” 宗正听得嘴角直抽抽,脸皮差点没绷住,就连何考都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江老头将“江湖散人”这四个字说得特别清晰,令何考意识到自己如今明面上的身份还不是术门弟子呢,他若没有修为便是知缘客,若有修为便是散修。 何考的术门师承当然主要来自于江道祯,谷椿和李修远也插了手,如今三位长老都将其当成了秘传弟子,有正式记录存档于各自的宗门中。 这么做也算是对何考的掩护,假如何考真卷入了什么意外事件不好解释,某位长老也可以直接开启存档,给何考的身份做个背书,说明他早就是其秘传弟子。 但在这种事发生之前,严格地说,何考还真就是一名江湖散人。 今天江道祯与李修远都在场,也算是为何考的身份做个背书,证明其不是他人假冒。何考顺利领到了一枚纯阳丹与牡丹,还得到了宗长老的一道神念,详细介绍了服用之法。 宗长老还很关切地问道:“不知何小友的修为是否突破了五阶,需不需要有人配合一起服丹,假如有此需求,不妨……” 江道祯挥手打断道:“夫子就不必操心了,这些我都安排好了。” 正在说话间,又有一人前来叩门拜见,正是看似中年却年已七旬的郑以斯。他听说江长老带着何考来了,赶紧来问情况。 对赵辞的处罚,必须要过江道祯与何考这一关,所以很有沟通的必要。 郑以斯一进门就做了自我介绍,并向江道祯以及何考表达了歉意,检讨自己管教不严的过失,并表示将来一定会严加约束弟子行止,而赵辞已诚心悔过云云。 宗长老则表态道:“既然江长老已经来了,我们就开个闭门会议,商量如何处罚赵辞,午饭前应该就有结果,你等通知便是。” 郑以斯:“不是说要等所有长老都到齐之后再做决定吗?” 宗长老:“其他几位长老,线上表决即可。”然后又问何考道,“何小友,此事与你有关,请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何考已见过赵三金,早就心中有数,低头道:“我没有别的意见,全凭宗法堂依规裁断。” 原来不是真的要把所有长老都凑齐,线上表决也可以啊?只见宗长老又摆手道:“何小友是第一次来凤尾乡,郑师弟,你就先陪他去外面逛逛吧,吃个饭再买点土特产。” 他老人家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何考兜里还揣着刚领的纯阳丹呢,你帮他看着点,别让人偷去、抢去了。” 郑以斯也听得脸皮直抽抽,这里可是凤尾乡、宗法堂的大门口,谁敢偷、抢何考的纯阳丹,还要不要命了? ** 317、人间行在还载酒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郑以斯领命陪着何考出去了,却没有参观这座先贤祠,而是逛外面的镇子。 先贤祠只是当地纪念先人的祠堂,并不是售票的旅游景点,平日也不对游客开放。接待像何考这样的江湖散人时,也只在最前面一进的三座院落,不能进入二进院之内的重地。 出了祠堂,外面的镇子很热闹。 凤尾乡境内大部分地区都是深山密林,只有一个乡镇加八个自然村,户籍总人口一万一千多,而乡镇所在地的常住居民则有六千左右。 得知何考还没有吃早饭,郑以斯便介绍了当地一家老字号饭店,卖的是热汤面配千层葱肉饼,很有特色。 点餐可以扫码,店里的生意很好,郑以斯非得抢着请客,何考也就让他付了账。 找了张靠门口的桌子坐下,何考发现这里的东西确实很不错,他连面汤都喝干净了,但真正有特色的却是千层葱肉饼,一口咬下去感觉特别香! 何考“鉴定”出来了,饼中用的配料可不仅是普通的小葱,还加了少许外形与口感与香葱都很接近的灵植玉指白。 虽然饼中的玉指白用量很少,成色也达不到炼制丹药的标准,但以脂肪配合面粉蒸制,恰可中和其灵效中的烈性,使普通人都能食用,有助于通络,算是很好的保健食品了。 别处的早餐店里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更何况一张饼只卖二十五块,看似有点小贵但绝对是惠民的普通价格,搞得何考都吃完一张后都没好意思再多买。 据郑以斯介绍,这家早餐店每天六点半开门,葱肉千层饼备料有限、售完为止,来晚了就买不着……今天他们算运气不错的。 他没提赵辞的事,甚至有关术门的话题都没涉及,谈话间只是介绍当地的民风特色。 何考向门外望去,街对面的那一排房子显然都是古建,而且不是很多景点中那种现代新修的古典式建筑,但维护得都非常好,就像是近几十年才修建的。 这些房子在别的地方恐怕都得是文保单位了,但在这里就是沿街的普通铺面。 对面有一家古朴典雅的老茶馆,顾客中有不少穿着职业装的年轻人,吃东西的时候手边还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再回头看这家汤面馆,也有不少这样的客人。 这是在大城市里咖啡厅一类的地方才会经常见到的场景,郑以斯则解释,那些都是在本地工作的人,他们就近吃完早饭再去单位上班。 至于对面那家老茶馆,卖的也不仅仅是茶,各种茶点也非常有特色,不少年轻人都喜欢拿它当早饭吃。 当然了,那里最有特色的还是茶,尤其是灵茶。郑以斯建议,吃完早饭他们先逛一圈,等消消食也可以去喝壶茶…… 凤尾乡的三产搞得非常不错,当地不少乡镇企业在不声不响中规模已发展得很大,在山外的很多大城市都有办公驻地以及各种分支机构。 但是它们还特意将公司总部,或者其他的一些办公机构都设在了凤尾乡,包括乡镇以及周边的村子里。 不论是本地还是外地的年轻人,都可以到这里定居工作,或者轮流派驻到凤尾乡,将来小孩在也能这里读书……他们其实更愿意孩子在此上学。 这时又见一辆公交车驶过,何考问道:“这里也通公交车?” 郑以斯解释道:“凤尾乡有自己的公交系统,但不像大城市里班次那么多。 乡里面有三路公交车,每天早、中、晚各发一班往返,始发站都是乡镇,终点站分别是西边最远的惊花村、东边最远的登云村、山外的彩坪村。 另外还有一路车是去县城的,途径高铁站,每天早上八点和下午五点,分别从凤尾乡和县城两个方向对开一班。 从凤尾乡到县城的公路这几年新修过,现在的车程需要两个多小时,村民不想自己开车就可以坐公交。 乡里没有出租车,但是有网约车,用手机就可以叫,是乡政府组织一批村民搞的兼职……” 何考叹道:“这里的生活挺不错嘛!” 郑以斯:“当然不错,毕竟是各宗门总部所在,山水灵秀自古安宁。只是过去的环境非常封闭,如今倒是什么都方便了,连网速都很快……” 何考:“郑前辈对这里很了解?” 郑以斯:“小学刚毕业的时候,师祖就带我来过,当时就在这家店吃过饭,印象非常深。师祖曾想让我留在这里上中学,就安排到宗长老带的班。 那时的宗长老还很年轻,刚当初中的班主任……但我这个没见识的居然不愿意,结果还是回当关县师父那里读书了。” 还有些话郑以斯没好意思说,自从师祖赵三金归隐之后,除非是受到宗法堂调用征召,怀林一脉的弟子很少会到凤尾乡常驻,他本人也没有在宗门中正式任职。 他们在巴山一带拥有自古传承的道场与药园,近几十年也经营了各种产业,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更乐得逍遥闲适,对宗门事务参与不多,或者说贡献不大。 虽然他们有时也会向宗门提供一些珍稀灵药,但那都是有报酬的任务……否则也不至于今日宗法堂炼成了一炉纯阳丹,赵辞连一枚都没弄到。 早饭后两人逛了一番凤尾乡镇,何考感觉这里很像一个旅游景点,是那种未经历商业开发亦未被网红炒作,保留着原生态气息的景点。 其实这里的外来“游客”并不少,当地老百姓甚至都见惯不怪了。比如镇上的常住居民有六千人,但常年总人口近万,其中流动人口就有三、四千。 本地只有一家宾馆也就是原乡政府招待所,但还有好几百家乡间民宿。 来到这里的人几乎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游客,没有旅行团组织,而且大多数至少都会住十天半个月,甚至好几个月,算是深度体验游了。 若问他们是来干啥的,通常都会说是来度假的,他们往往在当地还有熟人,比如同一家集团公司中的同事云云。 术门在籍弟子的数量,在近几年迎来了暴发式的增长,原因是多方面的。当初第一次术门弟子大普查的结果,弟子总数是五千左右,而最新的数据已突破了七千。 常驻凤尾乡的术士,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千人,其他大部分术门弟子都是散居各地。除此之外还有个更庞大的群体,就是总计超过十万、潜在数量恐怕有几十万人的知缘客。 这些人中不乏有钱有闲、消息灵通者,他们知晓术门总部所在。只要有一小部分人偶尔跑到凤尾乡来“度假”,这里常年的外来游客也不会少。 术门反而会劝说这些人不要总是扎堆来得太多,以免干扰当地普通村民的正常生活。 所以乡镇上总是很热闹,大部分商铺的生意也都不错。何考买了不少特产,刚开始装在背包里,后来背包装不下了,现买了个竹编的双肩大背篓,背包也放在了竹篓中。 便于保存的干制山货也就罢了,他连市场里的新鲜果蔬与野味都买了一些,不知不觉间竹篓已装得满满的,甚至还堆出了尖,没把子力气还真背不动。 他在各家店铺里买了不少既像食材又像药材的特产,到后来背篓里也实在装不下了,手中又拎了一个软藤编的大提篮。 郑以斯看得有些傻眼,他是跑这儿进货来了? 当地确实有不少好东西卖,有些店铺就是术士开的,也不怕顾客不识货,而且那种东西大多都不像刚吃的葱肉饼那么便宜,价格挺贵的。 何考到这里逛,只要不心疼钱,那感觉就像耗子掉进了米缸。逛着逛着,手中又多了一个大提篮,而且左右手提的篮子也几乎全塞满了。 逛了不到一个上午,买了些乡下的土特产,居然就花出去小二十万,感觉也挺夸张。 郑以斯有些好奇地问道:“何小友,您买那些半加工过的灵材就罢了,为何新鲜蔬菜和肉也买了这些?” 何考:“待会儿回惊花洞天,给江长老还有卫师妹做顿饭……对了,这里有没有卖酒的,就是那种度数不高、性平、口感好的酒。” 何考说的“性平”,就是指有灵效,但并不是特意针对某一方面的补益治疗,而就是均衡的滋润效果,连普通人都可以服用。 郑以斯:“你是不是还想说——最好是适合女士喝的?” 何考点头:“对对对,您懂我的意思。” 郑以斯:“我知道有一家卖的桂花米酿不错,那里即有普通的米酿,也有特制的百涎谷酿……但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拿?” 何考:“江长老骑三蹦子带我来的,就停在宗法堂门外,到时候都放在车斗里拉回去。” 郑以斯低头揉了揉鼻尖,有点不太想说话了,又带着他去打酒,现场买了两个十斤装的白色塑料壶,都打满了百涎谷酿。 打完酒,两人终于去了早饭时看见的那家茶馆歇脚。 这里的茶点不算贵,但茶的价格差异很大,既有面向大众消费的茶品,水单上也能看见那种贵到离谱的价格,至少比其他茶的售价多了两个零。 像这种东西,通常就是商家印在价目表上装逼用的,以显示本店的档次挺高,假如真有客人点了,那就是纯冤大头……但这里的情况不太一样。 郑以斯又主动请客点了最贵的一壶茶。何考发现,这就是昨天在惊花洞天中,灵犀门用来招待赵三金的同款茶,他还亲手泡过。 这里不仅买茶也卖茶叶,于是何考又找老板买了三斤茶叶。 刚买完茶叶,郑以斯那边就接到了通知,让他去宗法堂领回徒弟。看来众长老已经做出了处罚决定,郑以斯也长出了一口气,能领回去就说明至少人没事。 ** PS:今天居然双更了!(主要是因为这两章都是描写凤尾乡见闻的慢节奏内容) 求票!求月票! 318、牡丹谁语与纯阳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两人立刻赶回了先贤祠,进门前将东西都卸到了三蹦子上。还是刚才的那座齐物斋,何考终于见到了赵辞,是个形容还算俊朗的年轻人。 宗法堂对赵辞的处罚有两条。其一是无限期封禁其修为,以观其是否诚心悔过;其二是原本第二炉纯阳丹应有他一枚,但这一枚若真的成功出炉,将赔偿给何考。 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完毕,宗长老又问赵辞可有异议? 赵辞沉默不语,神情泠然。 郑以斯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算赵辞平日的脾气很傲,但不应该这么不懂事,在这种场合还甩脸色,难道不想恢复修为了? 无限期封禁修为可以说是相当重的处罚了,但从普通人的角度看又等于没处罚,既不限制人身自由又不损害健康,更没有没收财产。 只有身为术士才会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相当于被打落云端,那种落差感是普通人无法体会的。 可是这条处罚还留有一丝余地,并没有废去修为并将他逐出宗门,保留了恢复的可能……就像一个人被判了无期徒刑,却还有可能被提前释放。 至于将赵辞应得的那枚纯阳丹赔偿给何考,则更是诛心之举,但又是必不可少的安抚。 赵辞一念之差搞小动作,就是因为没得到纯阳丹而心怀怨忿。若是宗法堂还能炼成第二炉纯阳丹,原本应该会有赵辞一枚。 现在好了,就算纯阳丹还有第二炉,那一枚也得赔给何考,这是精准地击在了赵辞的痛点上,让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教训。 可是赵辞的反应却明显不能令人满意,难道是受得刺激太大,一时接受不了?看来回去之后得好好训诫一番了。 郑以斯猜错了,赵辞确实受了点刺激,却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刺激。 江道祯已经私下找过赵辞,给了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可以用实际行动证明其诚心悔过,那就是配合宗法堂引出透骨宝鉴的持有者。 这么安排可是太对赵辞的脾气了! 赵辞是赵三金的嫡亲重孙,很小的时候就被郑以斯收为弟子,自幼家境优渥、同门友爱、尊长呵护有加,各种资源不缺,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他三十岁前就突破了四阶修为,算是术门很出色的后辈,年纪轻轻就成了怀林一脉的嫡枝掌脉……这种人心性上最大的毛病,就是颇有些自命不凡。 江长老号脉很准,药下得更对症,令赵辞感觉千年来历代祖师的遗憾,将要在他手中最终挽回,堪称左扶大厦右擎天! 郑以斯没来领人之前,赵辞已经想到了很多短剧中的主角模板,比如歪嘴某王归来啥的,琢磨着自己应该是哪一款…… 至于那枚说不定能否炼成的纯阳丹,赔就赔了吧,反正也是自己该赔的。假如完成了这个任务,别说一枚纯阳丹了,更大的荣誉和奖励也是必须的。 从现在开始他的所有反应,都是在按剧本立人设呢,李长老还施法辅助他做了一番自我催眠,并详细叮嘱怎样才能不露出破绽。 江道祯是陪着他们一起出来的,他待会儿还得与何考一起返回惊花洞天。站在祠堂的大门外,这位长老又望着前方的人烟市镇,莫名问了一句:“这里怎么样?” 何考感叹道:“天地有缘参同契,尘共烟景一凤乡。真是好地方,人间难得安身处!” 江道祯:“居然还发了诗兴,看来你对此地观感确实不错……那么我问你,能不能容忍欺世之流来这里祸祸?” 几人齐声答道:“不能,绝对不能!”其中居然就属赵辞的声音最大,把不远处的几位老乡都给惊动了。 正要告辞时,何考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抬手招呼道:“郑前辈,能否借一步说话?” 郑以斯有些奇怪,暗道何考可能还有什么话要私下问吧,两人向旁边走了几步,就在那辆三蹦子的后面站定。 何考以神识拢音道:“有人托我问你,可还记得那句——惟修未止,以斯为志?” 郑以斯心神俱震,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扯住何考的衣袖道:“是什么人,他还说了什么?” 何考:“只是让我问你这句话,却没让我说更多。” 郑以斯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松开手退后一步,低头行礼道:“多谢!” 除了多谢,他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他的名字就是师祖赵三金起的,那句话就是当初师祖说的,也是“以斯”这个名字的由来。 师祖当初归隐之时,给他留了一个联系方式,但也叮嘱他若无紧要事不可打扰其清修。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郑以斯也不知道师祖是否还在世、那个联系方式是否还有效。 赵辞犯事被宗法堂扣下后,郑以斯按那个联系方式给师祖发去了消息,但也不知能否得到回应,直至方才宗法堂做出了处罚决定,他已对此不抱指望了。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想借赵辞的事确认师祖的现状。他当然希望赵三金能如传闻中那样仍然在世、且突破了八阶修为,但也明白这恐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转机来的就是这样突然,走出宗法堂的大门,何考这个意想不到的人,居然给他带了这样一句意想不到的话——这世上恐怕只有他才能听懂的话。 师祖还在世而且已经收到了他的消息,于是就托何考打了声招呼。 师祖不想露面的原因可能有很多,首先赵辞的行为就不是啥光彩的事,以他老人家的身份肯定不合适站出来说什么。 其次更重要的,赵祖已有一百四十多岁了,当年的亲朋好友恐皆已故去,就连术门长老之位也辞任多年,尘缘几乎了尽,也不想再有更多缘法牵扯。 可他仍然托人传了一句话过来,让郑以斯感受到一丝难得的温情。 只是他老人家为何偏偏要托何考来传呢?可能是因为此事的苦主就是何考,师祖这么做就是在暗示,怀林一脉不可因此怨忿何考,相反还要信任与支持何考。 等郑以斯抬起头来,江道祯与何考已经离去,三蹦子的轮廓在街巷中显得有些模糊。弟子赵辞在耳旁关切地问道:“师父,您怎么哭了?” 郑以斯拭了拭脸颊:“没事,只是有些感慨。” …… 江道祯骑着三蹦子离开了凤尾乡镇,何考身边堆满了各种东西,车斗里有点挤。山间公路上已不时能见到各种车辆驶过,路边间或还有行人。 远处青山如画,山顶似有小雨,迎面却是阳光下一片麦花香。 穿过隧道后,江道祯忽以神念道:“赵祖若有什么话让你带给郑以斯,应该是让你有事需要帮忙时开口,这也算对你的补偿。” 何考:“您老知道这回事?” 江道祯:“我不知道,但你突然把郑以斯拉过去说悄悄话,再看郑以斯的反应,我差不多也能猜到了。” 何考不得不佩服啊,江道祯不仅猜到了赵祖有话托他转告郑以斯,而且还猜到了最重要的细节——赵祖让何考选择自认为合适的时机。 何考原本还没想明白,赵祖为何要那样交待,此刻才恍然大悟。 见何考沉默不语,江道祯又说道:“赵祖托你传话,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何考思忖道:“意味着我开口的时候,就相当于赵祖的代言人,假如想提什么要求,只要不违常理,郑以斯应该都不会拒绝。” 江道祯:“可我看你根本就没提什么要求。” 何考没问江道祯是怎么判断的,只是答道:“既然托我问句话,那就只是问句话而已。” 江道祯:“那可是赵祖给你的补偿。” 何考:“不需要,我已经以得了一枚纯阳丹。” 他这是真心话。 赵辞只是耍了个心眼,故意暴露了何考的行程,而真正想害何考的另有其人。刺客已经被何考斩杀,何考还得到了一面照影镜。 照影镜被郭遣怀借走了,但郭太上又赐了他一套四季花开屏。尤其是第二炉纯阳丹中本该属于赵辞的那一枚,宗法堂又决定赔偿给了他。 这收获,已经远超预期了! 江道祯:“这是宗法堂对他的处罚,与赵祖有什么关系?” 何考:“犯错的人是赵辞,与赵祖又有什么关系?” 江道祯笑着哼起了小调,三蹦子开始加速,也不怕风大灌进了嘴里。何考纳闷道:“您老为啥乐成这样?” 江道祯笑道:“赵祖本打算还你一个人情,却变成又欠你一个人情。” 何考却没心思算计这些,而是忍不住问起了另一件事:“一个人理论上可以服用多枚纯阳丹,但是效果究竟会怎样? 我好像听过边际效应递减的说法,宗法堂又是怎么看的?” 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因为何考知道自己可能会服用多枚纯阳丹,这么珍贵的东西,难免招致非议。 但以他所做的贡献,假如第二炉真能练成,假如按照公平分配的原则,理当还有不止一枚纯阳丹,所以他得知道宗法堂对此的态度。 江道祯以神念反问道:“读过书吧?某门功课的高考满分是一百,张三的成绩从四十分提高到六十分,李四的成绩从九十分提高到九十五分。 站在每个人自己的角度,当然都重要。但是站在校领导的角度,你认为哪个更重要?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分都是自己考的……” ** 319、源出高山忧流水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江大爷这个比喻很有意思,纯阳丹最重要的功效是辅助易筋洗髓,能提高人的修行资质。 张三的成绩从四十分提高到六十分,意味着一个天资不足的人可以勉强修行入门。李四的成绩从九十分提高到九十五分,意味着一个资质优秀的人又前进了那么一小步。 从庸俗的效用论角度看,张三提高了二十分,李四提高了五分,那当然是给张三服用更划算,占了十五分的便宜呢。 可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张三就算修行入门,很可能可能一辈子就是个低阶术士,修为顶多二阶而已,而真正高深的术法只有高阶修士才能修炼。 假如换成李四,说不定就多了一丝突破大成的希望,这对术门的意义可是天壤之别。 第一炉纯阳丹,为什么首先给了各宗门的掌门及执事,除了奖励他们做出的贡献,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他们本身也代表了术门中修为最高、资质最好的群体。 想突破大成乃至更高的修为,可不能仅凭资质,各方面条件都缺一不可,但资质不够的话什么都无从谈起,它是最重要的基础。 假如何考就是那个李四,资质能从九十分提高到九十五分,那么再服用更多的纯阳丹呢,比如两枚、三枚甚至是四枚、五枚?可能从九十五分又一步步提高到九十九分。 唯一的问题,就是哪能弄到那么多纯阳丹? 见何考在车斗里低着头做算数呢,江道祯又说了一句:“这次炼成的纯阳丹,不只是三十六枚,而是相当于七十一枚!” 他老人家可没说第二炉,就是指第一炉,配合牡丹由两个人一起服用,功效与单独服用是一样的,条件只是其中一人得有五阶修为。 在这种情况下,若有什么人单独服丹,肯定是说不过去的,这是对资源极大的浪费,大家都会拿出来带着他人一起服用。 那么他们愿意带什么人就很有讲究了,这就是宗法堂开的另外一个口子……如此一来,完全可能出现某个人有服用多枚纯阳丹的机会。 只有江道祯的情况很特殊,赵三金已经指出来了,他不适合与别人一起服用,纯阳丹加牡丹都只能他自己一个人服用。 这对脱胎换骨有点帮助,但是作用不大,主要是体会其过程,再多服也无益。正是把自己的特殊情况算进去,江道祯才说出了七十一枚这个数。 虽然江道祯没有明说什么,但何考已经知道了宗法堂以及他老人家的态度。 再度来到凤尾乡最西端的惊花村,江道祯将三蹦子留在村里充电,两人步行走向村外的山野高处。 眼看就要到达洞天门户,江道祯却站定脚步,站在一条泉流边,回望村落所在的山中盆地,冷不丁问道:“小考,你可曾发现如今术门有什么问题吗?” 何考:“啊,您老是指哪方面?” 江道祯:“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术门目前的问题就是——后继乏人。” 何考:“不对吧,目前在籍弟子已有七千多人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晚辈弟子,怎么能说后继乏人呢?” 江道祯瞟了他一眼:“你可知道我今年多大年纪了?” 何考试探着开了个玩笑:“九十九?” 这是他们老家那边的古代习俗,老人年过百岁之后不论多大,往往都自称九十九,而现在的人已很少听说这个讲究了。 江道祯被他逗笑了:“倒没那么夸张,但也有八十八了。宗法堂诸长老中,除了唯一的晚辈弟子梅谷雨,最年轻的野长老今年也有六十六,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何考:“诸位长老的修为已超脱年岁,哪有什么问题?” 每一层修为境界其实都有相应的超脱成就,比如一阶是感官上的超脱、二阶是体质上的超脱、三阶是意识上的超脱……那么到了六阶,成就之一就是年纪上的超脱。 他们无所谓多大年纪,只要寿元未尽,形容只在于心境。 江道祯:“我不是这个意思,且问在你看来,灵犀门下一位最有希望突破六阶算师修为的人是谁?” 何考:“当然是卫师妹。” 他只能这么回答,灵犀门还有另外两名五阶执事,但何考都不熟悉,只听说过名字没见过人,况且卫洛如今才二十出头,是门中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弟子。 江道祯:“你不觉得我们师徒的年龄差距有点大吗?” 他老人家这么一说,何考便意识到真有点问题了。按术门内部的传统,师父收的弟子至少要比自己小二十岁,可是卫洛的年纪比师父也小太多了吧。 术门晚辈弟子中,成就最高的当然是梅谷雨,今年只有二十五,居然已有六阶圆满修为,而且何考清楚,她最近又证入了真空之境,若历劫成功便可突破七阶修为。 仿佛总能知道何考心里在想什么,江道祯又开口道:“梅谷雨非常年轻,比你还小两岁,如今已是宗法堂长老,但当今术门只有一个梅谷雨! 你们这一辈弟子中,很多人年纪已经不小了。 其实梅谷雨突破六阶算师后,按术门传统,宗法堂就要准备更新谱籍辈序,届时我们老一辈术士若无特殊缘由将不再收徒,今后的传人将拜在你们这一辈弟子的门下。 可是术门却推迟了好几年,直到今天都没有这么安排,你可知原因?” 这虽是问句却不需要何考回答,因为话中自有神念解释,原因就是术门晚辈一代弟子中,直到近年才有且仅有梅谷雨突破了六阶大成修为。 宗法堂长老原则上只有大成修士才能担任,假如没有梅谷雨,差点就有断代之忧。 构成当今术门主流的两辈术士,从江道祯到卫洛,经历了东国从落后的农耕社会,全面进入工业化时代,进而进入信息时代的整个过程。 在这么剧烈的社会环境变化中,术法的修炼与传承也颇受考验,术门形成了一个相对的断层。 直到近年,术门摸索出了在新时代背景下相对成熟的传承经验,首先反映在新入门弟子的数量上。 但何考这一代术士想成为术门中坚力量,质量上仍需要成长的时间与空间。 江道祯最后意味深长道:“卫洛是灵犀门的未来,而梅谷雨是整个术门的未来,至于你,则是守护术门未来的希望…… 我曾让卫洛在祖师牌位前立誓。于私,只要你没有与她为敌,于公,只要你没有违禁之举,她就要一直信任与支持你。 她当时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要去栖原一趟,亲眼看看你是什么人? 而这一次,我希望你也立下誓言。无论将来取得怎样的成就,都不得与宗法堂反目、不会叛离术门,你要协助宗法堂并引领术门,始终秉持堂正之道、求真以传。 哪怕遭遇术门败类的谋算与陷害,你也要坚守此心!” 何考毫不犹豫地点头,只答了一个字:“好。” 这事换成别人可能还有点迷糊,但何考根本就没再多问。比如那句“哪怕遭遇术门败类的谋算与陷害”,换成别人肯定会犯嘀咕,但何考早已经历过。 不能什么坏事都栽在逍盟头上,当初谋害他的赵还真、彭咸等人,还有后来的惠明石家那伙败类,可都是来自术门内部。 江道祯将要闭关历劫,谁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他此刻最担心的是什么? 他老人家费了几十年心血,终于培养出千年来的第一位真蛾,并有望恢复隐蛾一脉,下一步当然是希望隐蛾一脉能回归术门。 但此事仍有很大的阻力,何考可能会遭遇各种质疑与刁难,由于隐蛾特殊的神通,想必还会有来自术门内部的觊觎与暗算。 千年前隐蛾一脉与术门决裂,遭遇围攻的历史教训犹在,各种猜忌难以避免。假如江道祯还在,倒是能掌控大局,但江道祯若不在了呢? 假如因为某种变故,隐蛾一脉再度与术门决裂,或者何考负气叛出术门,那么江道祯等人的所有辛苦不仅付诸东流,还会给术门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这些话不用江道祯明说,何考也知道这个誓言他是一定要立的。 对普通人而言,誓言好像没什么约束力,但对修士可不一样,尤其是有正式仪式的立誓,必然涉及到修行中的心境。 大体而言,修为越高、誓言的影响就越大。 若到了六阶大成修为,除非是察觉立誓的前提有虚假的、不成立的部分,否则修士都是会信守誓言的。 所以大成修士也不会轻易立誓,一旦立誓则堪称发愿。 立这样的誓言,无论对何考还是卫洛,其实等到他们突破六阶修为之后都更牢靠。但江道祯等不及呀,世事哪能那么十全十美,需要的时候就是最恰当的时候。 真正令何考意外的是,江道祯居然让卫洛也立下了誓言,而为了那个誓言,卫洛还特意跑到栖原亲眼去看他了……估计看合格了才同意的。 ** PS:求票,求双倍月票! 320、璇合阴阳入仙壶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惊花洞天中也有一座仙壶宫,同样是高崖上的天然岩洞,与飘彩洞天不同的是,洞厅中经过了不少人工的凿建与修饰,已打造成一座设施很齐全的修行洞府。 洞府外的崖壁上也有不少天宫帘生长,很多都达到了炼制灵药的标准,只是没有飘彩洞天中那样一株十分特殊的。 何考进入惊花洞天后,首先去祖师殿立誓,然后就与卫洛来到了这里准备服丹。 仙壶宫的主厅中已经布好了一座小型的太极阴阳阵,有互为阴阳的两个阵眼,两人各坐一处,抬臂便可掌心相抵。 “什么,你居然还给天宫帘投喂过启灵丹?怎么和李长老小时候一样顽皮!” 两人都已经得到了纯阳丹配合牡丹的服用诀窍,其中有一本正经的吸收及运化灵效之法,也有互为炉鼎的双修助益之法。 突然来到这洞厅中独处,两人要商量好如何服丹,难免有点尴尬。 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何考就讲了个自己给天宫帘投喂启灵丹的故事,将卫洛逗得咯咯直乐。 何考也笑道:“李长老小时候拿启灵丹做试验的事,你也知道吗?” 卫洛:“本地好多人都知道呢,我也是听长辈说的。李长老小时候可是淘气冒烟、猫嫌狗厌、连兔子见了都受惊……” 说着话她又低下了头,却抬眼瞟着何考道:“既然你有经验,那么第一枚丹药,就由你负责带我……” 再看她此时的表情,脸蛋红扑扑的似是含羞带怯 何考:“没问题,那就让我先来,请问师妹还有什么要商量的吗?”这其实就是问两人将怎样服丹,只要卫洛说一句“那就正常服丹”,何考便心中有数。 卫洛却答道:“顺其自然便好,谁做主时便听谁的。” 何考:“好。” 他对卫洛的回答并无任何疑义,因为共同服丹的前提,就是要绝对信任对方,假如一人为主导者,另一人须毫无保留地放开形神配合。 否则不仅炼化丹药灵效会失败,人也可能会受内伤。 按宗法堂的介绍,一个人确实可以服用多次纯阳丹,但服用第一枚之后,最好间隔一段时间再服用第二枚,以彻底适应易筋洗髓的过程。 江道祯却教了他们另一种服丹方法,就是一次性连续服用两枚,分别由两人交替主导,能实现更完美的运化吸收。 但这种服丹方法有很大的难度,首先得同时有两枚纯阳丹及配套的牡丹,而且都是与同一人配合服用。 两人都得有五阶及以上修为,彼此互为主导……何考与卫洛恰好符合条件。 换上特意准备好的宽松罩衫,两人端坐于太极阴阳阵中,何考祭出纯阳丹与牡丹,两枚丹药受阵法激发,绕着他们开始旋转。 牡丹是银白色的,旋转时发出光芒酷似雪光寒,纯阳丹则是纯金色的,就像一枚光灿灿的金丸,随着何考将阵法激发到极致,金光银光皆化为雾状。 他们的身形渐渐被光雾笼罩,又不知过了多久,光雾化液,就似云层化做了雨滴,被两人吸入口中、含于舌下。 舌下生津,以玉液炼形之法运转周天……这一步最为关键,而何考对此挺有经验,不论是为兰九畹“祛毒”,还是帮助天宫帘“服用”启灵丹,其手法都有类似之处。 何考运转神气法力,激发经络窍穴、洗炼经络腑脏,并将这一过程“同步”于卫洛的形神中。 如此一来,哪怕卫洛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也能吸收丹药灵效,她要做的就是全然放开形神配合何考。 待丹药灵效已全部收入形神,最关键的阶段已经过去,时间差不多已经用了三个时辰,至于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则是运化的过程,可以有相对灵活的发挥。 这个过程仍由何考主导,而卫洛当与之配合互动。 何考则采用了自己最熟悉、最常规的方式,仍然端坐入定运转法力,并随时感应着卫洛的形神变化,使两人保持在同一种节律状态中。 这种状态下时间似乎很漫长,又仿佛一闪而过,当丹药灵效运化完毕的一瞬间,卫洛随即就接管了阵法,切换得非常丝滑。 两人连续服丹、分别主导的方式,最玄妙的就是这一步。 接下来的仿佛是方才的场景重演,卫洛又祭出一枚纯阳丹与牡丹分别悬于两人上空,旋转着化为两道光芒,渐渐丹光化雾、而后光雾化液…… 待第二枚丹药的灵效收入形神,开始行功运化时,卫洛却忽然动了,她起身欺了过来,伴随着法力运转的韵律,何考也随之移转到法阵中心。 两人位置居然重合了…… 太极阴阳阵隔绝了外界的神念窥探,也不可能有人在此时以神念破开阵法屏蔽,因那样等于是打断了两人的服丹过程。 何考既然决定如此服丹,对此就有思想准备,但没想到卫洛真会这么做。他此时能做的只有配合,而且是定住心神的配合,只去体会而不能有其他念头。 定境中不可能有其他的交流,只是保持神气运转和律……好吧,这是运化纯阳丹与牡丹灵效更直接的方式,但对定力的考验更深。 其实修士在定境中某些体验,并不需要男女接触,却比单纯男女之事更加深邃绵妙,相应的法诀中还会提醒修士不可耽沉。 但是另一方面,定境中自生的喜乐,也不能完全取代真实的交触,而何考今天将这两者都体验到了…… 服用一枚纯阳丹的全过程是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两枚灵丹互为主导的服用方式,理论上则恰好耗时一天一夜。 最后这段时间,是以不必描述的方式完成的。 当第二枚纯阳丹的灵效终于运化吸收完毕,出离定境的那一瞬,卫洛浑身内外忽然一阵颤栗,然后身子就彻底软倒了,闭着眼睛仿佛是晕了过去。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晕过去,只是不太敢睁开眼睛,干脆就装昏迷。何只是轻轻将扶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并顺手施了个类似清洁术的小术法。 何考没说话,也没问卫洛方才为何要那样。又过了一会儿,卫洛闭着眼睛在他胸前喃喃道:“上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女生都说我是个怪物,不可能有男人。 哼哼,其实我很清楚,她们也没吃过啥好的,更吃不着啥好的。” 何考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难道我是那啥好猪肉?” 卫洛:“你不是猪肉,是唐僧肉,我是五阶问路人,能窥见一丝天机,看得出来。不论修习什么术法,我总得吃过见过吧,那么就得是我自己想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叹了口气,语气一转道,“其实她们说得对,我确实是个怪物,修行交流尚可,生活里的交往是处不来的。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灵犀门修士自古几乎都是独身,比出家人更像出家人……” 这番话何考多少也能理解,卫洛这种人假如像普通人那样搞对象,那么对方可是太难受了。 灵犀术不像望气术那样,可以察觉人与人的关系,也不像兴神术那样,可以感知与引导他的人情绪,但它可以察知事物的因缘由来,并判断各种条件下可能的变化趋势。 当初何考清卫洛在美食街吃了顿饭,卫洛就能品出各种食材生长于什么样的环境,经过了什么人、以什么方式的加工处理? 衣服上的气息、头发上的尘埃,都能判断出经历来由,跟别提兜里的打火机了……这些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能推断各种事物的变化趋势。 人在生活中总是要做出各种决定,每一种决定可能都是不完美的,那么她需不要需要提醒对方——怎样才能做的更好? 假如做出提示,便意味着总是要求对方改变自身的决定,假如不做出提示,便意味着明知对方会迎来不太好的结果,却只是冷眼旁观。 有时候就算作出了提示,而且对方也听了,也不能证明她就是对的,因为原本那更坏的结果在现实中并没有发生,更何况动用灵犀术还有诸多限制。 这不是能否信任、坦诚、包容的问题,而是单方面没有自我边界可言,就像与怪物相处,日常生活中恐怕谁都受不了…… 何考正在琢磨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轻轻拍了她一巴掌:“不对呀!我二大爷萧光年也是灵犀门术士,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听说他老婆带着孩子放寒假去海南了。” 卫洛睁开了眼睛:“你有没有想过,萧师叔都八十多岁了,为什么孩子才上中学?” 何考:“老当益壮?” 卫洛被逗笑了,然后又叹道:“因为他快七十岁的时候终于认命,此生没有希望突破更高境界的修为,心中已经放弃……但仍然不会和家人总是待太长时间。” 何考轻轻抚摩什么道:“其实就在刚才,我也将灵犀术修炼入门了。” 卫洛抬起头:“真的吗?” 何考:“我的灵犀术只是兼修,好不容易才成为一阶观察者……” 其实何考今天不止是将灵犀术修炼入门,第一枚纯阳丹服罢,他的观身术便突破了四阶修为,此刻已是一名“郎中”。 在服用第一枚纯阳丹的过程中,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卫洛,筋骨腑脏构成、生机神气变化等方面,他都体察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待施法运化完毕后,何考的观身术就突破了四阶修为。 修为并非凭空而来,何考本就兼修了观身术,得到了林青霜的悉心传授与指点,在此之前已是一名三阶治疗家,今日只是顺势突破。 观身术突破四阶后所领悟的独门神通,就是能消除自身的各种负面状态,实际上服用纯阳丹的过程,便有类似的效果。 观身术的修为突破,何考倒是能说得清楚,但灵犀术的修为突破,却显得有些莫名其妙,那是在第二枚纯阳丹的灵效运化完毕之后的事。 这个过程是由卫洛主导的,神气法力如何运转,都是由卫洛牵引,何考只是给予回应配合。但两人修炼一番之后,何考便的灵犀术便入门了。 七门术法的传承,何考皆早已得到,兼修的境界不一,但唯有两门术法此前尚未入门,就是望气术与灵犀术。 望气术未入门原因很简单,他的精力实在顾不过来,还没来得及炼呢。至于灵犀术则不然,他是真的下功夫去尝试修炼了,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今日服丹,灵犀术却由此入门。 何考又感叹道:“修行中的缘法契机,就是这么玄妙难言……” 灵犀门的一阶观察者,说实话也没太大本事。灵犀术不仅难炼,且在低阶时用处不大,就算有什么应用手段也受到很大限制。 一阶修为,感官会得到极大的增强,变得非常敏锐,各门术士皆是如此。 但对一阶观察者而言,他们还能察觉到事物的变化趋势。但这种察觉尚很初浅,有时甚至很难区分,观察的结论究竟是来自于经验判断还是术法之妙。 比如看见一枚种子,就能察觉它能否发芽,有经验的普通人也能做到。而观察者的优势,就是得出结论的方式更加直观。 一枚有活性的种子,放置到不同的环境中、经过不同的处理方式,出芽的情况则不尽相同。 观察者不必真的等到它出芽,只要切换不同的环境去观察,就能得出大致的判断……其实丹鼎门也有类似的手段,只是玄理不同。 总之打个形象的比喻,若是哪位观察者在自家阳台上种花,每次水浇多了还是浇少了,当场就能看出来,而且能看出哪朵花过几天会开、哪个瓜过几天会熟…… 何考将灵犀术修炼入门的体会,大抵如此。 卫洛却笑道:“你可不要小看观察者的本事,比如在实验室里就很好用,属于玄学系了……” 经常读研、读博的朋友都知道,写论文搞毕设时,实验结果不符合预设的方向,在那里硬编数据的痛苦。 对观察者而言,其实不用等到实验完毕,就能判断出大致的走向,虽然不可能知道准确的结果,但能有大致的判断就行。 这时的痛苦,就变成不知道怎样告诉导师——您指导的方向不太对。 卫洛一边笑,一边用手指头画圈圈:“我早就知道你很能干,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能干!” ** PS:五一、四劳动青年节日快乐!求双倍月票! 321、借得惊花太极阵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她所谓的能干,究竟是几个意思……又过了好一阵子,两人终于联袂离开了仙壶宫。 从仙壶宫回到祖师殿,有好几十里路呢,而且洞天中也没有外面那样的公路与隧道,还需要翻山越岭。 两人皆有五境修为,将翻山越岭走成了游山玩水,用了差不多半天时间才回到祖师殿中。 刚迈入二进院,何考迎面就看见一个熟人,赶紧上前行礼:“二大爷,您怎么来了?”今天刚提到了二大爷,结果回头人就来了,真是不经念叨啊。 庭院两侧各一株参天古树,萧光年正站在一株树下,笑呵呵地伸手扶起何考道:“我就是灵犀门修士,来洞天中轮值是份内之事。” 然后又小声加了一句道,“你江大爷特地叫我过来的。” 何考一听就明白了,江道祯闭关渡劫之前还想见师弟一面,可能也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卫洛也赶紧上前给萧师叔行礼问好,萧光年笑着点头道:“好,见到你们都修行有成,我老人家就更好了!几位长老都在大殿中等着呢,你们快进去吧。” 走进大殿,除了江道祯与郭遣怀,谷椿与李修远居然也在,恰是当初围斩丹丘主师徒的四大高手。 再见江道祯,何考莫名有点心虚,感觉就像是偷了人家的白菜,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江道祯便有些不悦道:“服完丹药就赶紧过来,你俩咋磨磨唧唧用了这么长时间?” 谷椿则捻须插话道:“此番服丹,有什么收获是可以说说的吗?” 何考赶紧抢答:“服用第一枚后,我兼修的观身术有幸突破了四阶;服用第二枚之后,我的灵犀术居然入门了,求证了一阶观察者成就。” 江道祯掩饰不住地面露喜色,他很清楚灵犀术入门艰难,尤其是在兼修的情况下就更难,但好歹何考算是入门了! 就算何考将来的灵犀术修为不算很高,对江道祯而言意义也不一样。 而郭遣怀听说何考居然将观身术修炼到了四阶,则是又惊又喜,立刻招手道:“这就是天意啊!何考,你随我来。” 江道祯:“你在我面前还说什么天意?这就是我老人家教的!” 他老人家又看了卫洛一眼,也不知是否伴有神念。而卫洛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像只小兔子般跳起来道:“哎呀!我有件事忘了!” 说完她就一溜烟跑出了大殿。 何考跟随郭遣怀向殿后走去,另外三位长老也跟过来了。整座祖师殿从空中俯瞰大体呈九宫格形制,如果是寺庙的话,西北角通常是浮屠高塔所在。 但这里没有塔,只有一个很大的院落,北面是一座三层楼房,第三层屋檐的正中悬着一块竖匾,上书“藏器”二字,表明这里是是宗门的藏器阁。 藏器阁的门平日是封着的,但门外的檐廊下放着桌椅,阁楼前的院子足有三个蓝球场大小,却空空荡荡连一根草都没长。 在东、西、南三面沿墙根的位置,种了一排修竹,核桃粗细却能长到三层楼那么高,每节竹子上皆有一条金线纹。 三面修竹和正面楼阁,恰好将这个院子围在中间。何考能够察觉到,无论是楼阁还是院子,都另有独立的阵法守护。 郭遣怀在空地中央站定脚步道:“藏器阁前这个院子,有时也会当成演法场所,动静不会波及到其他地方……当然了,我们也用不着搞那么大动静。” 何考:“您老特意把我叫到这来,究竟想演练什么术法?” 郭遣怀:“隐娥纱在你身上吧?” 何考赶紧答道:“我随身带着呢。” 他此前也曾想过,郭遣怀知不知道他的隐蛾身份?此刻终于确定,这位郭太上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故意不挑明而已。 郭遣怀一指李修远:“给他。” 何考取出隐娥纱递给了李长老,只见郭遣怀又取出了前日借走的照影镜,同时发来一道神念,就是他研究参悟这面宝镜妙用的心印,让何考祭炼收取。 何考原先就祭炼过照影镜,此刻又得了郭遣怀传授的心印,倒也省了不少功夫,莫约一盏茶的时间就祭炼完毕,此法宝重新化为左手心的一道印记。 郭遣怀交待李修远道:“你变一个。” 李修远:“变什么?” 郭遣怀:“随便你,想变啥就变啥,有本事就变个癞蛤蟆。” 李修远将隐娥纱往脸上一戴,摇身一变就成了江道祯的样子,除了身上还穿着刚才的衣服,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而另一个江道祯就站在一旁。 他变江道祯简直是上瘾了,记得当初将隐娥纱送给何考时就这么玩过,此刻更是伪装得惟妙惟肖。 江道祯撇了撇嘴没骂脏话,而另外两个老头都乐了。 不用郭遣怀再吩咐,何考伸左手祭出照影镜,以镜中照影锁定李修远,然后转过镜面看向其中,所见场面没什么变化,只是镜中的李修远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此宝镜居然和宗法堂门厅后的那面照妖镜一样,也能照破幻化伪装,所不同的是,照妖镜仅有此功能,而照影镜显然妙用更多。 郭遣怀又开口叮嘱道:“你有隐娥纱,可以变化成不同的形容,这是绝佳的自保手段,但世上也有宝物能照破其变化。 已知的照妖镜在宗法堂,不可能有人搬着到处乱跑,另一面照影镜则在你自己手中,但是千万别忘了,应当还有一件法宝能够办到。 所以你今后以隐娥纱变换面目时,千万要有所防备!若能早日将透骨宝鉴收回观身门,那是最好不过。 照影镜还给你了,我老人家也该去服用纯阳丹了……” 若说世上还有一件宝物能照破隐娥纱的变化,当然就是透骨宝鉴了。须知照影镜就是透骨宝鉴的仿制品,所以何考一定要防备可能持有透骨宝鉴的人。 郭遣怀已年过九旬,自从退任入微门掌门之后清修多年,却始终摸不到破关精进的门槛,原本自忖潜力已尽。 可是宗法堂偏偏在此时炼成了纯阳丹,他老人家也得到了,想了想还是决定服用试试,弄不好尚能争得一线破境的希望。 江道祯招呼道:“师叔别着急呀,等吃完饭再走,就让何考下厨,他的手艺挺不错的。” 郭遣怀:“行,那我就在惊花洞天中等着,吃完这顿饭再去观书洞天服丹。” 李修远插话道:“师叔带谁一起服丹啊,已经找好人了吗?” 李修远:“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另外三个老头没动,显然还有别的事。 何考此时突然想起,出门前林青霜曾有嘱托,于是朝谷椿道:“谷师,我这次来凤尾乡之前,林青霜前辈托我给你带句话。” 谷椿:“什么话?” 何考:“林前辈告诉我,‘帮我给谷长老带句话’——就是这句话。” 几位长老居然全部听懂了,江道祯和李修远看着谷椿嘿嘿直乐。谷椿却神色不变,仍然颇有气度地微微颔首道:“哦,我知道了。” 何考办事还挺尽心,又追问道:“那我回去之后如何答复林前辈?” 谷椿:“你就告诉她——我知道了!也不用回到栖原再答复,出了洞天直接打电话告诉她就行。” 江道祯在一旁笑眯眯地问道:“地师大人,请问还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谷椿瞅着他道:“还真有事要你帮忙,能否借用惊花洞天中的太极阴阳阵?就让何考顺道带去歧黄灵苑中择地安置。” 江道祯瞪眼道:“为啥不拆你心盘门的太极阴阳阵?” 谷椿却答非所问道:“只是借用一段时间,回头还你便是!” 江道祯:“我早就想到了!已吩咐卫洛将阵法拆除,将阵器拿来。梅谷雨还在栖原,她也能用的着。” 刚才卫洛忘记的,就是这件事了。江道祯早就交待,让她在服丹完毕后,就将那座小型太极阴阳阵拆除带来,可能因为有别的事打岔,她居然给忘了。 看来就算有五阶修为,人也有走神的时候啊。 此时江道祯又扭头叮嘱何考:“你将那套太极阴阳阵带到歧黄灵苑,告诉林青霜不要声张,需要用时,谷长老自会去布置。 假如走漏了风声有人问起,你就实话实说——确有此事,林青霜邀请谷长老一起服丹,但谷长老脸皮嫩,不想宣扬……” 太极阴阳阵的妙用,可不仅仅是用来辅助服用纯阳丹与牡丹的。可以说恰恰因为有小型太极阵,观身门那边才研究出了这种服丹之法。 它所用的材料非常罕见,且祭炼阵器的手法要求很高,尤其是小型法阵的打造难度更高,术门总共有七套,都是自古传下来的。 这七座小型太极阴阳阵,在千年前的术门内乱中幸未遗失,如今每个宗门各拥有一座,都存放在洞天中,这次正好拿出来用了。 若是想悄悄拆走一座,还就是惊花洞天中这套最方便,也最容易保密。万一走漏风声,那也不可能是灵犀门泄密,只可能是歧黄灵苑那边不小心泄密。 几位老人家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隐蔽呢?就是要为悄悄拆走一座太极阴阳阵,提供合情合理合理的解释。 这套太极阴阳阵还是要还给灵犀门的,但是在归还的过程中,说不定就有别的安排了。 江道祯开口交待何考时,又悄然发来了一道神念,告诉他在有必要的时候,那套太极阴阳阵可以借给“米先生”使用。 米先生是谁?这是某个人的代号。 ** 322、器藏飘彩拄杖图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前天何考陪江道祯走出惊花洞天的路上,他老人家交待了很多事,其中特意提到宗法堂针对逍盟的种种安排。 逍盟有一位大成修士,已经与宗法堂取得联系,表示愿意将宗法堂想传达的信息,尽量传达给每一位逍盟成员。 但此人有三个条件,首先是宗法堂要传达的信息必须真实无误导,其次得保证他及其家人的安全,最后是两枚纯阳丹以及配套的牡丹。 江道祯让何考负责与此人接头联络,那人既然要两枚纯阳丹及配套的牡丹,那麽服丹时想必也要用到太极阴阳阵。 假如贸然拆走某个宗门的太极阴阳阵,如今必然会引起关注,所以几位长老才想到了这一招。 这样可以尽量隐秘进行,哪怕消息泄露出去,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无非是有人会在背后嚼谷椿与林青霜的舌头,但也不敢公开议论什麽。 林青霜让何考帮忙给谷长老带一句话,属于正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于是江道祯就做出了顺水推舟的安排。 林青霜并不知此中内情,她只是误打误撞帮了宗法堂一把。有人肯定又要问了一一假如林青霜没有这麽做,宗法堂又将怎麽办呢? 很简单啊,照样拆了惊花洞天中的太极阴阳阵,让何考带去栖原安置,最合适的地点恐怕仍然是歧黄灵苑因为梅谷雨长老也在栖原。 梅长老已经放出话来,她要「带」何考一起服丹,那麽何考便悄悄借来了灵犀门的太极阴阳阵就算消息走漏,同样能得到完美的解释。 林青霜恰好让何考帮忙带了那句话,那麽如此安排就更完美了。 逍盟的那位大成修土,宗法堂给他的代号就是米先生。记得前天江长老提起时,还没说出这个代号呢,今天就有了。 想必是何考与卫洛服丹时,几位长老又有商,做了进一步的具体安排, 江道祯当面交待了太极阴阳阵的任务,假如有人在旁边,亲眼看到了他们几人的言谈举止,恐怕也不会有发现有什麽问题。 何考又问谷椿道:「您老不在仙壶洞天中坐镇,难道是第二炉纯阳丹已炼成?」 谷椿呵呵一乐:「果然是修炼灵犀术入门了吗,看见我就知道发生了什麽。」 江道祯鼻孔出气哼道:「判断这种事情,哪还需要什麽灵犀术!」 谷椿取出一个木匣递过来道:「第二炉纯阳丹包括配套的牡丹,日前皆已炼成,这里面有三套是你的。 其中一套,是宗法堂裁定,赵辞对你的赔偿。另外两套,则是因为你所做的贡献只有我们几位长老知道,其实以你的贡献,两炉纯阳丹仅得三枚还是太少了!」 第一炉纯阳丹,主要分配给挫败逍盟阴谋行动有功之人,第二炉纯阳丹,主要按对炼制丹药的贡献分配。 无论是哪件事,何考做出的贡献都非常大,第一炉只得一枚,第二炉只得两枚,确实有点少了。 何考赶紧道:「这麽珍贵的灵丹,已经不少了,拿到太多会招人忌恨的。这次又给了我三枚,我还担心再遭人惦记呢。」 谷椿笑道:「这你倒不必太过担心,第二炉纯阳丹的分配,主要根据对炼制丹药的贡献大小,负责炼丹的齐太上理应所得最多,余者分配给提供药材之人。 至于具体的名单,这次是不公开的,也没必要公开,就是不想给得大家惹麻烦。 要说招人惦记,现在被惦记最多的也是齐太上,因为谁都知道他手中的纯阳丹最多, 所以齐太上乾脆躲在仙壶洞天中闭关不露面了。 至于你,我刚才的话还没讲完,只得三枚看似少了点,但你的缘法不止如此,有缘服用的丹药当然也不止三枚—」 这话倒是不错,何考昨日与卫洛已经连续服用了两枚,此刻手中又多了三枚,加起来就是五枚了,除此之外,他说不定还有别的服丹机会。 给了他多少无所谓,实际上他吃了多少才是真的。 谷长老给他的木匣是特制的,既能封存丹药灵性,也能隔绝神识窥探。谷长老方才的话中也有神念,告诉他匣中的纯阳丹加牡丹其实不是三套,而是五套。 至于多出来的那两套,就是宗法堂答应提供给米先生的,需要何考在适当的时机交给对方。如今想藏什麽东西,什麽地方最稳妥?那当然就是隐蛾门的飘彩洞天。 何考以为几位长辈要交待的事都差不多了呢,结果李修远又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考,辛苦你了,但是能者多劳啊!」 话语中也有神念,居然又交给他一个任务。 郭遣怀送了他四季花开屏,然后将照影镜还了回来,还传授了祭炼与使用此器的心印,这些好处也不是白拿的。 宗法堂想利用赵辞引出透骨宝鉴的持有者,而何考则需要暗中监控赵辞的动态。 对赵辞的监控,宗法堂肯定还有别的安排,而何考任务是属于一条单独的暗线,主要是为了防范意外,并在关键时刻保底。 何考有两个优势,一是隐蛾之能,二是照影境。 赵辞已被封禁了修为,如今能解开他所受封禁的,只有两个人与两件东西。两个人当然就是亲手施加封禁的江道祯以及赵三金祖师,而东西则是透骨宝鉴与照影镜。 何考手持照影镜,也可以解开赵辞的封禁,这相当于透骨宝鉴的妙用。更重要的是, 他还可以通过照影镜观察到一一赵辞的封禁是否已被人暗中解开? 这对赵辞而言,既是监督也是保护。 何考不可能也不必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盯看辞,只须定期在暗中确认其情况即可。 这些活都不好干,不仅劳心费力且有很大风险,但谁叫他是隐蛾呢,况且有些事只有他去办才最合适。 何考只是点头而已,俗话说「师有事,弟子服其劳」,而几位长老都将其视为传人, 他也不能只占便宜不卖力啊。 见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江道祯拍手道:「该去吃饭了!我闭关之前,再尝尝小考的手艺,来一席凤尾乡的特色菜」。 向外走的时候,何考顺口问道:「前段时间我有感应,有人修炼隐蛾术突破了高阶修为,究竟是你们中的哪一位啊?」 何考原以为是江道祯,可获悉江道祯最近的状态后便知不太可能,那麽就应该是谷长老与李长老中的一位。 不料三位长老皆摇头道:「不是我。」 然后他们便一齐停下了脚步,谷椿与李修远不看何考,却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江道祯这位大算师,就连何考也看向了他老人家。 除了他们,何考迄今只将隐蛾术传授给了叶良成丶兰九豌丶高雪娥丶常安居等四人, 其中修为最高的兰九,也是刚刚突破入微术四阶修为丶成为一名四阶工匠。 就算兰九腕从头开始修炼隐蛾术,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突破高阶,况且就算是她,何考也应该在第一时间得知那麽究竟是谁呢? 这还真需要请教江道祯了,只是不知这种毫无头绪的事情,他老人家也能推算出什麽结果吗? 江道祯微微闭上眼晴,沉吟片刻便开口说了一个名字:「张燕飞。」 这就是一位七阶大算师的脑回路吗?当即就给出了答案!张燕飞这个名字何考听说过,他就是武岩骏在看守所里拜的师父。 张燕飞是入微门术士,曾任南花美院图书馆馆长丶院长,四年前因一起意外事件被捕。 那是「东国传统神秘文化巡回展」的最后一站,在栖原展出的最后一天,参观者发现南花美院送展的《谭仙拄杖图》,竟是一幅拙劣的现代仿品。 送展方坚称是展出期间被人掉了包,主办方则声称一开始送来的就是品。 何考知道,画其实真是被人掉了包,就是黄小胖乾的。黄小胖虽有美术功底,但想伪造这样的作品,水平还是差了太多,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不对。 但这些都不重要,警方介入调查后,又发现南花美院馆藏的多幅珍贵古画,近年来竟先后出现在海外的艺术品拍卖市场上,而原作已被人以高明的鹰品掉包。 于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张燕飞被捕。 可是此事最终成为了一桩悬案,由于案情复杂,公诉方一直在组织证据,张燕飞在看守所呆了大半年后保外就医,又过了一个月就病逝了。 张燕飞的离世等于背走了所有的锅,真相永远都查不清了,其他人都相安无事。 而在武岩骏那里,何考又听到有关此案的另一段隐情,是张燕飞在看守所里告诉弟子的。 原来十年前张燕飞就发现,南花美院馆藏的一幅《谭仙拄杖图》,可能是丹鼎门祖师的遗物,于是就通知了丹鼎门。 丹鼎门派人来到南花美院,确认了这确实是祖师遗物,又提供了各种古代材料,请张燕飞制作一幅足以乱真的仿品,想带回去做个纪念。 仿品制作完成后,双方也不知又做了什麽交涉,总之丹鼎门带走了真迹。 张燕飞由此就留下了监守自盗的把柄,后来便有知情者以此为要挟,让张燕飞继续以鹰品替换走南花美院馆藏的真迹,涉及金额巨大,直至案发武岩骏应该不会撒谎,但张燕飞未必说了实话。因为何考很清楚,那幅真迹并没有被丹鼎门带走,后来还送去参加全国巡展了如今就在何考手中。 方才江道祯又说出了此事的另一层内幕一一张燕飞当年是假死脱身,而如今已将隐蛾术修炼到四阶,能够感应洞天召唤! 假如江道祯没有说出这个名字,何考怎麽也想不到这个早已去世的人,可是一旦听见了江道祯的提醒,又觉得顺理成章,很多原本想不通的事情都能得到解释。 大算师果然厉害啊!何考的感觉就像考试作弊,不知道答案的时候怎麽都不会做,可是一旦偷看了答案,又感觉原来如此简单。 假如还有人能得到隐蛾术传承,那麽最有可能就是曾拥有《谭仙拄杖图》真迹的张燕飞。 因为那幅画就是飘彩洞天的门户,甚至是飘彩洞天本身,而画中的谭仙人有灵,相当于祖师所留御神之念,按特定的仪轨祭拜可得其指引。 这些情况就连江道祯当初都不知晓,他老人家后来还是在何考那里了解到的。 武岩骏也认为师父的死有蹊,怀疑他是被人暗害,还曾央求师伯叶回去调查其死因,但据说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假如张燕飞是假死脱身,当然查不到他被人暗害的证据。就算叶回查出他是假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只会帮忙掩饰,因为这对张燕飞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张燕飞为何要将真迹送去全国巡展,展出的最后一站恰恰就是栖原?这并不奇怪,他很可能是在寻找隐蛾。 只有隐蛾才能看出那幅画的秘密,就像宗法堂企图利用赵辞钓出透骨宝鉴,张燕飞应该也想用那幅画钓出隐蛾。 至于找到隐蛾之后想干什麽,是想设法取而代之还是另有目的,只有他本人才知晓了。 张燕飞成功了,因为他确实引来了隐蛾,但他也被坑了,恐怕做梦想不到会以那种方式栽在黄小胖的手里,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在正常人看来,隐蛾大概率会直接拿走那幅画,就算要掉包,也会替换一件不容易看出破绽的品,谁能想到黄小胖挂了那样一件不靠谱的仿品。 但以何考对黄小胖的了解,这种事真是那小子能干出来的,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 想通了前后因由,何考又请教道:「假如那人真是张燕飞,我最好该怎麽处置?」 江道祯摇头道:「你也不能事事都来问我,你是隐蛾门的掌门,这是你的分内之事, 先查清内情再做裁断,这也是对你的考教。」 谷椿也搭腔道:「小考啊,以你现在的修为手段,想处置张燕飞并不难,真正应该考教的是怎麽处置这种事,意味着你是不是一名合格的掌门。」 好列还是李修远给了点提示:「你可以看看宗法堂的最近的公考,参照术门自古的处事原则与风格,若有难处可以找我,但最好能自己搞定。」 为什麽可以找李修远?因为江道祯接下来要闭关,而在梅谷雨没有回来之前,谷椿还需要继续坐镇仙壶洞天,方便联系的只有李长老。 从藏器阁所在的院落走出来,「能者多劳」的何考下意识地揉了揉肩膀,又不自觉地挺了挺胸,他身上又多了一件事,却是隐蛾门自己的事。 323、周游山中恍隔世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一位出色的丹师,理应能分辨各种物性,哪怕没见过的东西,也能研究出合理的加工方法……何考对丹法只是有所涉猎,当然不是丹师,但他是个厨师。 一位出色的厨师,理应能辨识各种美味,哪怕没见过的食材,也能琢磨出合理的烹制方法……所以何考做了一顿凤尾乡特色的宴席,而大家品尝后都非常满意。 李修远喝高兴了还对何考说,假如将来他被单位裁员了找不到别的工作,可以到凤尾乡来开个土菜馆,店面都是现成的…… 李长老就是本地人,他在这里有院子,开了一个农家乐,当然不是自己经营,平日交给晚辈弟子打理,镇上还有铺面,给何考开馆子没问题。 可惜何考有时虽然喜欢弄一桌可口的饭菜,但这只是生活中情趣技能,没打算以此为业,更没打算开馆子,他家世代可都是木匠! 吃完这顿饭,何考终于告辞离开,感觉却有些恋恋不舍,因为他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江大爷。 他老人家定能成功历劫!他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 卫洛当然也很不舍,但她更担心师父的情况,在江道祯闭关期间,她不会离开惊花洞天,何考有事可以到这里来找她。 谷椿当然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悄然以神念告诉何考:“灵犀术修行自有讲究,你若希望江长老能早日破关,就尽量做好他谋划的事情,其在天意也在人为。” 按谷椿的推断,江道祯算是窥见天机一角,他布下的棋盘不仅是针对逍盟的,也关于整个术门的未来愿景,而愿景能否实现与其修为境界息息相关。 何考若真想帮到江道祯,那就好好完成江道祯布置的事情。 何考在凤尾乡采购了很多东西,尽管留了不少在惊花洞天,但出门时还有背了满满一竹篓,与谷椿、李修远、郭遣怀走下山路,在惊花村的后村口又遇到了倖瑞居士。 倖瑞应该是就是特意等在这里的,看见他们首先给各位尊长行礼。李修远笑道:“小考,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丹鼎门执事宋风扬。 她是一名受箓的道士,法号倖瑞,你叫她倖瑞就好。” 这个介绍挺有意思,其实没必要介绍“宋风扬”这个名字的,就连普通的丹鼎门弟子都未必知道,在术门中平日大家只称呼她倖瑞。 倖瑞上前稽首道:“幸会,何师弟果然一表人才,我今日是特地来致谢的!” 她有什么事要感谢何考?逍盟术士焦比德曾设局陷害她,她则辞去执事之位接受术门调查,而耿言新接替她成为执事。 耿言新利用轮值坐镇洞天的机会,将丹丘主师徒悄悄放了进来,却恰恰中了宗法堂的埋伏,耿言新也暴露了逍盟卧底的身份…… 现在回头看,这是宗法堂顺势做出的布置,但在当时,倖瑞是真的被人陷害了,她也是真的辞去执事之位接受调查了。 后来何考在栖原挖出了焦比德,并派兰九畹将其擒获,宗法堂派来接手的正是倖瑞,算是为倖瑞彻底洗脱了嫌疑,她又重新成为执事。 倖瑞并不知道兰九畹的身份,她只是按通知去指定地点带走了焦比德,但后来也听说了,擒获焦比德、为她洗脱嫌疑这件事,主要就是何考的功劳。 何考赶紧学着样子还礼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况且都是分内之事,我只是完成宗法堂交代的任务……师兄不必这么客气。” 其实何考见过倖瑞,按李长老的吩咐曾暗中窥探过她,但面对面打交道还是初次。瑞幸是李修远的晚辈,按术门传统倒是可以叫一声师兄。 倖瑞是简寂宫一派流落的散修出身,十五年前上大学期间突破了四阶修为、回归了术门。而当时负责考察其过往行止的,就是李修远。 她如今已是丹鼎门执事、五阶采药人,看形容在三旬左右,身材稍显丰腴、肌肤非常白净,略有点像高雪娥,是个很有韵味的女人。 瑞幸微微低头道:“宗法堂的任务,每个人完成的情况都不一样,而你做的远比要求更好、更多,否则也不会被特意嘉奖。 至于我,的确应该好好谢谢你,不知能否再请你帮个忙?” 何考:“不知你有什么事?”说话的同时,心中其实已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只听倖瑞答道:“我这次也得到了一枚纯阳丹,想邀请你一起服用。” 何考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李修远已经抢着开口道:“何考呀,栖原挖出焦比德的内情,就是我告诉倖瑞的,今天的事也是我牵的线,这就是缘法啊!” 同时又暗中发来一道神念。 倖瑞身为丹鼎门执事,这次也得到了一枚纯阳丹,最近也是被烦得不行。她肯定是要找人一起服用纯阳丹的,但又不能随便找个人,更不想拿来做什么交易。 在宗法堂诸长老中,她与李修远的关系最为亲近,李修远也是她最为信任的长辈,于是她就请教李长老——有什么可靠且合适的人推荐? 她这算很会做人了,而李修远当然就推荐了何考。但这事也不是李长老能强行指定的,还得倖瑞自己愿意才行。 考虑到倖瑞与何考此前并不熟,所以李长老就让倖瑞亲自来看看,与何考本人接触一番后再做决定,假如感觉不行就算了。 假如倖瑞认为可以,那就私下告诉李修远一声,由李修远再找何考说……今天倖瑞等候在惊花村后,也是李修远授意的。 但是刚一见面才打完招呼,倖瑞就直接邀请何考一起服丹,也出乎了李长老的意料,这跟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可是李长老也叮嘱何考,这种事没什么可矜持的,痛快答应便好。 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啊,况且李长老已经吩咐了,何考也不会不愿意,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他当即点头道:“如此机缘,是我应该好好感谢倖瑞师兄了!” 可以确定,倖瑞真是来道谢的,还愿意分享如此机缘,显得极有诚意。 谷椿闻言抚掌笑道:“那正好,你们就随我去仙壶洞天一起服丹,由我亲自坐镇洞天,可保证诸事无虞。” 其实站在倖瑞的角度,这事不是相亲搞对象,但对修士而言比搞对象更重要,至少得自己中意才行。 而她一眼看见何考,感觉就很满意,甚至比预想得更满意,况且何考真的尽力为她洗脱了被逍盟诬陷的嫌疑,有此缘法在前,而修士最在意就是缘法。 所以她很干脆地当场发出了邀请,也免得手中的纯阳丹再被别人惦记。至于信任,也是可以背书的,有李修远与谷椿这两位长老背书,也不必担心什么。 这次不用再坐三蹦子,倖瑞是开车来的,将几人都捎上车,一路穿过惊花村、披景村、凤尾乡镇,途经观书村时将郭遣怀放下,到达仙壶村外下车,徒步进入仙壶洞天。 何考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各大术门洞天的山川格局基本都一样。 仙壶洞天中的各式人工营建痕迹,显然比惊花洞天中更多,穿过写着“丹丘”二字的石坊,那场大战的痕迹几乎已看不见,损毁的祖师殿建筑已修复。 在同样的位置,这里也有类似仙壶居的洞府,各大宗门不约而同都将阴阳太极阵设在了那里。 没有见到正在洞天中闭关的齐南声,谷椿去祖师殿坐镇,倖瑞与何考则去仙壶居服丹。 过程与卫洛一起服丹不一样,也不可能一样,两人都是凝神定坐身心安稳,没有任何其他的状况。 由倖瑞施法引导,何考完全放开形神配合,表现得与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发现倖瑞润化丹药灵效的方式,与卫洛有微妙的区别,这应该是修为根基与所修法诀的不同,但最后的运化吸收的过程也非常顺利。 何考的感觉如此,但倖瑞的感受则是极为惊异,她是第一次服丹,而且是与并不太熟悉的何考,难免有些忐忑。 但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堪称丝滑无比,明显超出了倖瑞的预计。 虽然何考并未展示自身的修为,但倖瑞也不可能将他当成普通人,否则不可能配合得如此丝滑,这至少说明对方的修为不在她之下,甚至根基更具包容性。 缓缓收功睁开双眼,倖瑞忍不住问道:“师弟,你居然已有五阶修为?” 何考:“不久之前侥幸破关。” 倖瑞好奇道:“不知你修炼的是哪一门秘法?” 何考笑而不语,倖瑞的元神中却响起了谷椿的一声咳嗽,她立即意识到此问不妥,赶紧又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何考若是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假如回答了这个问题,不就等于在暗示其师父是谁吗,而未经师尊允许他是不可以挑明的。 何考微笑道:“无妨……其实你们丹鼎门的术法,我也有兼修涉猎,包括御剑术别传。” 倖瑞:“哦,是梅长老教你的吧……接下来师弟有何计划?” 何考:“我该回去上班了。” 倖瑞:“我看师弟采买了不少东西,我开车送你去高铁站吧。” 这次离开凤尾乡,何考用的就是完全正常的交通方式——乘坐高铁。从汉宁到栖原,全程接近八个小时,当日可达。 当他又回到栖原,才过去了仅仅一周时间,这趟出门的经历与收获却难以形容,感觉恍如隔世。 ** 324、谁来似梦夜未明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当关县北苑庄园,就是赵辞的私人产业,后面依山有一片园林式的建筑,是怀林一脉术士的驻点,通常只接待术门内部人,赵辞平日也住在这里。 这样的生活很方便也很舒适,想吃什么就让餐厅做好了送过来,连外卖都不用叫,打扫、收拾、洗衣服都可以叫酒店的客房服务。 赵辞从凤尾乡回来后,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像个享受生活的成功人士,没事就在园子里喝喝茶,找几个当地朋友打牌喝酒。 他几乎每天都会攒酒局,小县城里闲暇多,只要有点经济条件、交际面广一些,很容易就能攒起各种酒局,每天吃吃喝喝扯各种闲篇。 赵辞算不上酗酒,况且他的酒量很好,几乎没有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可是熟悉他的人,包括这家酒店的工作人员都会发现他的改变,而且感觉改变很大。 因为以往的赵老板是个很忙碌、很勤奋、很有背景的人,而且有些眼高于顶,并不屑于在这个小县城里经营当地关系,他经常外出,据说是到各地参观、考察,谈各种项目。 但在身边的普通人眼中,这种变化却应该是好事,身为小县城里的富二代,他守着一份稳定的产业、好好经营当地人脉,只要不出去乱创业,就能过着衣食无忧的闲适日子。 只是他最近还多了一个小爱好,有点不太好,就是隔三差五去山里打猎。这是一项有风险的活动,不仅有法律风险也有人身风险。 当地位于大巴山区,近年来生态环境恢复得相当不错,时常有各种野生动物活动,赵辞还托关系办了一张狩猎证。 狩猎证上规定了狩猎的时间、地点、猎物的品种与数量,主要是泛滥的野猪什么的,并不能违规进入保护区猎杀其他动物。 赵辞显然不是那么遵守规定的人,北苑庄园后面不远就是生态保护区范围,他偶尔也会去那里带一些野味回来,交给餐厅加工然后邀请朋友品尝。 虽然这些都是不公开的私密行为,酒局上一起吃野味的不乏当地各部门的官员,在县城里很多事以赵辞的背景都能摆平,但若被人举报了也有麻烦。 更重要的是,进山打猎也不安全啊,万一被野猪啥的给拱了呢? 而在身边的术士们看来,这些显然是失去上进希望之后的颓废表现,但他们又不好劝,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提,只希望他自己能重新振作起来吧。 还有那些早就看他不怎么顺眼的人,更是只在暗中看笑话呢。 这几日只有师妹丘月林与师父郑以斯,总是找机会来劝他。但赵辞的回应也让人很无奈:“我已被无限期封禁修为,以眼下的处境,这才是我应该过的正常生活吧?” 郑以斯:“你只是被封禁修为,而不是被废去修为,不该懈怠了修炼。” 赵辞:“我并没有放弃修炼,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味苦修看不到效果只能事半功倍,过放松的日子反而更好。” 丘月林也劝道:“这种情况下,师兄更应该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解除封才是正事。” 赵辞叹息着反问:“这就是宗法堂对我的处罚,请问我该怎么做,才算是好好表现呢?请问怎么表现,才能让宗法堂相信我已诚心悔过,而不是仍然心怀怨怼呢? 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些都被何考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赵辞这小子还是挺有表演天赋的,准确把握了那种颓废中掩饰着一丝不甘的心态,火候自然而不夸张。 何考有两种与众不同的窥探方式,首先是元神出游,这不必多说,其实就是通过照影镜观看镜中照影。 这需要何考事先潜近到可以目测的范围内,用镜子照映一片特定的区域,比如他通常选择的是赵辞住处的客厅。 那么当他祭出照影镜的时候,境中就会出现那一片区域的场景,假如赵辞出现在那里,他当然就能观察到,还包括出现在那里的其他人。 镜中照影的特殊之处,就是有种仿佛能把人看透的感觉,可以识破各种伪装变化,也能识别出各种神气、生机律动特征,从而大致判断其修为。 通过镜中照影判断修为境界,结果并不是很准确,也需要有一定的经验……但在已知结论情况下,就能看得比较清楚了。 比如何考就能分辨出,赵辞的修为法力一直处于封禁状态中,按照江长老传授的方法,何考随时能隔空解开他的封禁。 能锁定镜中照影隔空施法,是照影镜最强大的妙用,但何考根本不会轻易动用,因为一旦施展,就会被对方发现。 其实就算不隔空施法,只要锁定镜中照影,也有可能被对方察觉。 倒不是说对方直接发现了他,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觉感应,或者就像本能的直觉,对方总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何考还分别拿梅闻化、兰九畹、钱固然、叶良成、小胖、高雪娥、串月山庄叶回那一批术士,以及身边的普通人做过试验。 结果发现,修为越高这种感应就越敏锐,但也存在个体差异。 比如兰九畹只是四阶修士,但她的反应与五阶修士梅闻化差不多一样敏锐,这可能与她本人的特质以及经历有关,她总是非常警觉,同时也与所修的秘法有关。 兰九畹当初虽是以入微术修炼入门,后来还成为一名四阶工匠,但如今已从头改修隐蛾术。 隐峨术修炼者在这一方面的感应能力,显现高于其他宗门的术士,或许是因为隐峨术本身就擅长潜伏与刺探吧。 只要何考不是一直盯着刻意观察,通常低阶术士很难察觉到,但小胖却是个例外。 别看小胖只有区区一阶修为,何考锁定镜中照影观察他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小胖就会感觉不对劲,下意识开始留意四周的情况……这可能因为他曾经也是隐蛾吧。 哦,对了,就在这段时间,小胖恰好突破了二阶修为,成为观身门的一名灸客! 与小胖相反的例子是小武,何考也抽时间悄悄去“看望”他了,结果锁定镜中照影看了半天,武岩骏这位三阶鉴定家是一点感应都没有,心可是真大啊。 至于梅谷雨……好吧,何考没敢暗中拿她做试验。 所以何考在“监控”赵辞的时候,假如有高阶修士出现在场景中,比如丘月林或郑以斯,他就会及时收起照影镜。 郑以斯多年前就有五阶修为。至于丘月林,今年二十九,只比何考大两岁,已有四阶圆满修为,据何考观察判断,她不久后突破五阶的问题不大。 丘月林是赵辞一位师叔的弟子,也属怀林一脉……观身门的高阶术士就是多啊。 镜中照影不仅可以锁定一个区域场景,可以锁定出现在镜中的某个目标,让观察到的场景跟随目标一起移动,只要不超过一定的距离即可。 对于何考来说,这个距离大约在二十公里左右,已经是相当远了,且远远超出了他单纯使用神识所能达到的极限。 对赵辞的“监控”,只要定期抽空去看一眼即可,就算逍盟听说此事想暗中收买拉拢,也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试探,不可能立刻就有结果。 何考还有别的任务,比如与那位“米先生”接头,但那要等宗法堂主要是李长老的通知。对于他自己而言,最优先解决还是隐蛾门内部的问题。 如果江长老的判断正确,那位突破隐峨术四阶修为的神秘人,就是小武的师父张燕飞,何考该怎么处置? 其实李修远当时就已经提示他——术门早有现成的路径! 何考是当代隐蛾门的掌门,如果他自己认可这个身份,那就要执行隐蛾门的门规。任何将隐蛾术修炼值至阶的传人,都会感应到飘彩洞天的召唤。 祖师留给后世的传承缘法,不是任何人的私有之物。 隐蛾门掌门及高层,皆不能因为一己私心排斥与拒绝,反而要尽量创造条件接引来者。看宗法堂最近的公告,表明就是这种态度。 至于接引来者之后,宗门能做且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核查其过往行止,若其有违禁之举则须按门规处置。 但若查不到其过往有违禁劣迹,对方又要求回归宗门,则谁也不能拒绝,且必须为他举行二次传承仪式。 若查证其过往行止有违禁之举,按门规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但若达不到逐出宗门的程度,也不能阻止其回归宗门的要求。 若达不到“禁授”的程度,或其所受罚的禁授期已满,也必须为其举行二次传承仪式。 所以不论何考心中有什么顾虑,也必须接引张燕飞,至于对方愿不愿意来是另一回事。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不能再始终私隐洞天门户了。 回到栖原的第二天,何考将那幅《谭仙拄杖图》给挂了出来,地点仍选在废弃的欢乐山谷游乐场里,时间是凌晨三点到五点。 打开画卷悬挂的具体位置,就是游乐场中央的室内商业街,他本人则藏身在不远处的另一栋建筑中,通过照影镜观察。 第一天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来,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发现。 第二天仍然没有任何人来,但是快到凌晨四点半的时候,何考在照影镜中发现,空气中仿佛有一道透明的虚影,悄然飘进了室内商业街。 ** 325、天光一线无多路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释迩疾,释为佛姓,迩疾为法号,他是一位僧人,早年在南花禅寺剃度出家,曾云游各地修行,前年来到栖原郊外的栖霞山中的精舍寺落脚。 在今年一月份,也就是元旦后到春节前这段时间,他的隐峨术修为正式突破了四阶,按自古传说,当感应到“隐峨”的位置。 所谓“隐峨”就是飘彩洞天。 各大洞天的名字是后世弟子起的,而洞天内石坊上的刻字则是祖师所留,比如灵犀洞天的石坊刻字为“惊门”,仙壶洞天为“丹丘”,而飘彩洞天的石坊刻字就是“隐峨”。 那么他感应到洞天召唤了吗?只能说如感。 他能感应冥冥之中洞天的存在,却无法确定门户的位置,或者说那个位置根本不在世上任何一个地方。 因为何考将《谭仙拄杖图》带进了洞天,搞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超维结构。 释迩疾之所以来到栖原,就是为了找到隐蛾与那幅画。因为画是在栖原被人掉包的,应当就是隐蛾取走,再结合某些传闻,隐蛾很可能就在栖原。 他与术门早已断联,也不敢与门生故交再有联系,所以消息渠道有限,了解的很多情报都已经滞后了,甚至不知道宗法堂的调查,已明确排除了何考就是隐蛾的嫌疑。 这个误会倒是挺有意思的,因为当时的隐蛾确实不是何考而是黄小胖。 隐峨术未突破高阶之前,他尚可以隐忍,但是突破高阶后却忍不住了,那种冥冥中能感应到召唤、却不知门户在何处的感觉,实在折磨人! 成为隐蛾门的四阶“书生”后,他掌握了独门神通“元神出游”,于是便摸到浦港镇附近,元神出游潜入何考家——那栋早已不知被多少术士用各种方式搜查过的小楼。 这位迩疾法师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在三楼发现了一间可以隔绝神识的密室,元神离体只能在神识可及的范围,这间密室是进不去的。 于是他在确认了何考家中无人后,以真身潜入,打开了那间密室……他曾猜测那幅画可能被何考卷起来封存于密室中,结果并没有发现。 更严重的后果是此举引来了宗法堂的调查。 当时的背景,是梅谷雨以身为饵来到栖原,一方面吸引逍盟布局,另一方面,术门顺势也展开了内部的清查工作。 李修远带着梅闻化等一批宗法堂人员来到栖原布控,查出了大量违规人员信息。何考察觉自家小楼被人潜入后,就告诉了李长老。 李长老设法调看了浦港镇一代的所有监控,很快就锁定了嫌疑目标,很可能是一位出家的僧人,并派人对栖原周边的寺庙展开了排查。 迩疾当时虽然做了伪装,但他穿的一双圆口布鞋还是露出了破绽,被李长老认出是寺庙中僧人的装束,如今世面上很少见。 迩疾并不知道这些曲折的内情,他只知不久后的一天夜里,就有一批身怀术法修为的不速之客潜入了精舍寺,暗查寺中僧众的情况。 他表现得很镇定,没有逃走也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并没有被那些人发现异常,但此后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居然有好几次感应到了洞天门户的位置,有时就在栖原一带,但转瞬间又到了遥远的几千里外。 眨眼就能瞬移几千里,显然是隐蛾才拥有的神通。 何考本人穿行空间以及出入飘彩洞天,都不需要打开洞天门户,但是他从珠峰送谷长老、从其栖原送李长老去凤尾乡,都需要打开门户通过洞天中转,因此被迩疾感应到了。 可是感应到位置的时间极短,且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赶去查探究竟,这让迩疾心里如猫挠般的难受。 他已经可以确认,隐蛾及隐蛾门洞天都是存在的,只是洞天门户处于可以随时移动并隐匿的状态。 直到昨天凌晨,他察觉到洞天门户又出现了,而且就在浦港镇郊外的位置。本以为又是转瞬即逝,不料门户位置一直没有移动,就持续停留在那里。 出于习惯性的谨慎,迩疾并没有轻举妄动,可是洞天门户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仿佛是对他发出的召唤,直至一个时辰后才消失。 一个时辰的时间,已足够他从精舍寺赶到浦港镇了,机会终于出现他却错过了,不禁也有几分后悔。 可是到了今天凌晨,洞天门户又在同一时间、于同一地点出现,意味着什么恐不言而喻!略作踌躇之后,他还是悄然起身赶往了浦港镇郊外。 到达附近之后,迩疾在白马山中找了个隐秘之处,先以元神出游查探具体情况。 当元神进入那栋废弃的建筑,在大厅中果然见到了那幅悬挂的《谭仙拄杖图》……他看见画卷的同时,何考在照影镜中也发现了他。 身为四阶书生,尤其是处于阴神状态时,对各种窥探格外敏感,当何考“看”见他时,他也有所感应,扭头朝照影镜观察的视角方向看了过来。 那只是镜中照影锁定的视角,此刻照影镜也不在那个位置,迩疾当然什么都没发现,但他很警觉地立刻消失了——意识瞬间回归身体。 他藏身的地方,是游乐场外白马山的山坡上,一株大树的树冠中。这里距离目标大约有一点五公里,恰在他神识可及的范围内。 迩疾刚刚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被锁定了,那种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感觉,应该是某种阵法,随即抬头望去,不远处的树枝上已站着一个人! …… 何考对隐蛾门的神通当然非常了解,看见那道虚影时就收起了镜子,取出棋盘发动了万木回春大阵。 此时的万木回春大阵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是这座由谷椿布下的法阵,能笼罩以那株碧玉梧桐数为中心、方圆几十里范围。 何考能借助大阵查探到此范围内的各种生机气息,包括浦港镇一带的居民、鸟兽、草木……庞杂到难以分辨的程度。 但何考用不着去全部分辨,他只需注意其中的特定的气息即可,比如人的气息。 废弃游乐场一带没什么人,却在外面不远的白马山中,一棵大树上躲着一个人,醒目程度堪比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啊。 迩疾在何考面前耍隐蛾门的手段,多少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更何况何考手里的法宝可不少,这里又是他的主场。 何考随机发动隐蛾之能,就出现在那人斜上方的树枝上…… 迩疾的意识回归身体,睁开眼睛后看见的神秘人并非何考的形容,而是冯梓龙的相貌。这是何考以隐蛾的身份出现时,最习惯的伪装。 迩疾问道:“你是谁?”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开口时隐约已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也意识到自己跑不掉了。 何考的回答相当坦率,直接得让迩疾感到意外:“我就是隐蛾、你要找的隐蛾,也是隐蛾门的当代掌门。 我察觉有人修炼隐峨术突破了高阶,能感应洞天召唤,所以特意展示洞天门户,接引你来此。你可以选择回归宗门、接受二次传承。 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如实介绍术法来历、习练经过,若过往行止有违禁之举,将按门规处置……张燕飞,你都听明白了吗?” 迩疾原本已听得完全愣神了,忽闻对方叫出“张燕飞”这个名字,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不由得身心俱震。 不需要再说什么,何考看见他的反应,便知道此人就是张燕飞,不禁感叹江大爷果然是神机妙算! 此时天色已有一线微明,何考的目力也远胜常人,倒是能看清面前人的相貌,是一位形容在五、六十的男子,剃了光头却未穿僧衣,身上有淡淡的香火味。 何考看过张燕飞的具体资料,是位十分儒雅的学者形象,而眼前人的相貌,就算昔日的亲朋好友也认不出来,只有仔细看才会发现眉眼之间依稀有几分相似。 迩疾此时也意识到,以高阶术士感应之敏锐,方才瞬间的反应已经露了底,而且对方既然叫破了,再想否认也没什么意义。 他只得叹道:“贫僧法号迩疾,张燕飞这个名字早已不用。” “耳急,你这法号倒是有点意思,合起来就是一个隐字吗?”何考居然听出来一个谐音梗。 迩疾解释道:“遐迩之迩,迅疾之疾……请问您怎会知道我曾经的身份?” 何考并未回答,而是摇头道:“宗门的规矩,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不是你问我,而是该交代自己的来历……” 说完之后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住,又问道,“张燕飞,你是感应洞天召唤而来,形迹遮遮掩掩又有什么意义?” 迩疾低下头道:“人心难测,我只知你可能是隐蛾,却不知你的底细,更不知如今尚有隐蛾门这派宗门,只想暗中先探明状况。 如果贸然现身相见,你若认为被我识破了身份,说不定会……” 何考有些诧异道:“你是担心我会杀人灭口?” 迩疾低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何考也不禁哑然。 也难怪迩疾有此担忧,既然隐蛾的身份如此神秘,那么难免就有人会想——是不是知情者都被隐蛾给干掉了?而隐蛾之能也确实是刺杀的绝配。 有一个问题,何考很久之前就考虑过,就是不慎被人识破了隐蛾的身份,他该怎么办? 假如真是因为自己不谨慎,不巧被人看破,那也怪不了别人。他肯定不会杀人灭口,因为这不是别人的错,能做的就是好言请求对方保秘。 假如对方能够保守秘密,他肯定也会给与回报,就算对方不小心公开泄露了出去,只要不是为了坏他的事故意干的,他也不会怎样。 所谓暴露了身份,换个角度看,其实不是隐蛾这个身份,而是何考这个身份。这很麻烦,但也不是无解,大不了再换一个身份呗。 就像眼前的张燕飞,犯了事之后便放弃了原先的身份,变成了如今的迩疾和尚。 何考又没犯事,为什么要改换身份?这就是身为隐蛾要付出的代价,否则总会有各种人带着各种目的,明里暗里找上门来…… 还有一种情况,并非他意外泄露了身份,而是被人查出来了。但对方未必有什么恶意,世人都有该死的好奇心,有人就是想知道隐蛾是谁。 比如眼前的迩疾,也想在暗中调查隐蛾究竟是什么人? 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也是他所要面对的考验……遇到这种情况,他仍然会按刚才的想法处理,不会干出杀人灭口的事情。 他不仅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甚至也不会动这种心思。 只在一种情况下他会主动出手,就是对方心怀恶意,想以此要挟、谋害他,比如当初的赵怀真一伙,还有惠明石家那批术士…… 何考转念间回想起这么多,同时口中道:“人若无害我之举,我杀人灭口作甚?但隐蛾的身份是宗门之秘,弟子不得私自打探,知情者更不得泄露。 现在我只问你,是否请求回归宗门?” 迩疾点头道:“当然!”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可能做出别的选择。 ** 326、山门塑骨再为人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师徒之间,传承可不仅仅是术法,甚至包括整个人生。 张燕飞的师父是入微门的术士,修为不算太高,终生也只是一名二阶墨客,但同时他还一位书画家、艺术鉴赏家与艺术品鉴定家,更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僧人。 张燕飞最早就是跟随师父学书画,然后才得传术法,就连工作都是师父给介绍的。 张燕飞与师兄叶回不同,他不善于搞经营,除了修炼之外就是爱好艺术,艺术院校对他而言倒是一个专业对口的好地方。 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事情,发生在约十二年前,张燕飞时任南花美院图书馆馆长,在清点馆藏书画珍品时发现了一副画。 看其落款居然丹鼎门的祖师雷盾子之作,画中人物是大名鼎鼎的谭峻谭仙人。 出于术士身份与职业习惯,他开始设法打听考证,试图搞清楚这幅画的来历。他打听到丹鼎门典籍中曾记载了一幅《谭仙拄杖图》,但早已不知所踪。 这很可能就是那幅画,但他也不敢肯定,而根据打听到的信息,据说《谭仙拄杖图》颇具神妙,见画如见谭仙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没等他怎样的呢,丹鼎门那边却有人主动来联系了,问他为什么要打听这幅画的事情? 张燕飞就说了自己的发现,然后丹鼎门那边反应很快,执事万钟乐带着一批人来到了南花,还带来了一堆古代的书画材料。 他一见这个阵仗就觉得不妙,于是便出示了一幅自己制作、手法非常高明的赝品,目的也很简单,就看丹鼎门的人是不是真的认识这幅画? 其实万钟乐也没见过宗门记载的《谭仙拄杖图》,但他一见到这幅画便说要带走,祖师遗物不应继续流落在外。 万钟乐是刚一见到画卷就直接拿走了,给出原因也很简单,它留在南花美院只是无人问津的古画而已,带回宗门的意义则完全不同。 那张燕飞怎么办?万钟乐给了一批古代书画材料,让他制作一副赝品拿回去掩人耳目,同时也给了他一笔报酬,根本就不容他拒绝。 张燕飞怕的就是这种事,所以早有准备,让万钟乐带走就是赝品。反正真品谁都没见过,张燕飞完全可以说,美院馆藏的原本就是丹鼎门带走的那幅画。 但是张燕飞由此也确认,馆藏的原作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谭仙拄杖图》,却不知有何神异? 出于好奇,后来他终究没忍住,开始研究那幅画。最初他没敢做破坏性试验,什么都没发现。 后来他开始尝试搞微创采样分析,却发现用各种手段都无法破坏这幅画。画卷不惧水火,哪怕用油污弄脏了,以神识也能轻松剥离……那时他已突破三阶修为。 这是一件法宝啊!可惜那时他的修为尚未突破高阶,并未掌握御器之法,也搞不清其有什么妙用。 张燕飞陷入了专业误区,刚开始是从书画鉴定角度研究,发现其是法宝后,又从常规法器妙用角度考虑,自以为修为不足而不能有更多发现。 直到好几年后,他去南花禅寺祭拜师父的灵位,就如开窍般忽然受到了启发,想起了“见画如见谭仙人”那句话,于是回家进行了祭拜尝试。 刚开始几次祭拜都没有什么结果,后来他又打听了术门祭祖的仪轨,托人弄来了醒神香,按仪式祭拜终于有了结果。 画中的谭仙人仿佛活了过来,给了他一道神念心印,内容包括了隐峨术突破高阶前的法诀,并且告诉他,只有“隐蛾”才能“打开”这幅画。 后来张燕飞再以同样的仪式祭拜,画卷却再无反应…… 这些都是张燕飞介绍的过往经历,听到这里,何考忍不住插话问道:“你当时是怎么祭拜的,在香案上放了什么东西?” 张燕飞:“我没在香案上放别的东西,当时只想着解开画卷本身的玄妙。” 何考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接着说吧。” 从那之后,张燕飞就开始收集有关隐蛾的信息,了解到术门还有那样一段历史,而隐蛾居然有那般神奇的能力。 同时他已经知道,画卷居然是可以“打开”的,但具体怎么打开,需要找到隐蛾才行。这也意味着隐蛾应该知道这幅画的玄妙,那么就可以设法将其引出来。 当时正巧有那么一次全国巡展,而且最后一站恰好就在栖原,于是张燕飞就把真品拿去送展……却把事情想得有点简单了。 某种意义上他成功了,有人偷走了那幅画,虽然没有在现场发现,但对方已经暴露了行藏,这就是调查的线索。 可是他没想到隐蛾来了那样一手,偷就偷吧,干嘛替换成那么拙劣的假画?反而把他给送了进去……假如能找到隐蛾,他真想问对方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里,何考默默地替小胖背了这个锅,却开口反问道:“就算我或者别的人将画掉了包,也不至于将你送进监狱吧?警察办案要讲证据,不是你干的就不是你干的!” 张燕飞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不错,这原本不关我的事,但它是一个盖子,揭开了别的东西……” 画作莫名其妙变成赝品,各方都在推卸责任,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张燕飞干的,但是警方介入后却查出了别的东西。 有人趁机举报,南花美院馆藏的多幅古画珍品,近年来陆续被人以赝品掉包,原作多次出现在海外艺术品交易市场上,而作案嫌疑人就是张燕飞。 南花美院馆藏的古物中确实远不止一幅赝品,但这些事可不是张燕飞干的,在他上任之前就是这个情况,谁都没看出来或者有人看出来了也装作不知。 这是一笔根本说不清糊涂账,他也只能默不作声,否则说不定会引火烧身,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举报了! 他被警方带走,不久后被检方批捕,可这个案子却不是那么好查的。 谁都没有亲眼看见张燕飞作案,就算馆藏古画中有赝品,也可能是别人干的,更可能是收藏入馆时就是假的,理论上仅凭现有证据没法给张燕飞定罪。 张燕飞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理论归理论,事情还是人做的,办案人员对此也很有经验,将突破口放在张燕飞身上,只要嫌疑人主动认罪,困难便迎刃而解。 可是张燕飞坚持不认罪,案子陷入了僵局,后来他就被超期羁押了……事情一旦发展到这一步,就变得很麻烦。 事态如此发展,不仅是因为办案人员立功心切,更主要的是有人想让张燕飞背锅,抹平历史上所有的糊涂账。 好在张燕飞也不是没有背景,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花大代价托关系终于办成了保外就医,出去后不久便“病逝”了。 张燕飞的死,对所有人而言可能都是一件好事,意味着所有的锅都可以扣在他的头上,来个死无对证。 张燕飞最后说道:“我至死都是清白的,法庭并没有定我的罪!” 这倒是实话,他并没有认罪,也没有等来法庭审判。何考却沉吟道:“这与你告诉弟子武岩骏的情况,却有很多出入。” 迩疾抬起头道:“您连这些都知道吗?” 何考:“既然能叫破你的身份,怎能不了解情况?至于是怎么回事,我还想听你本人的解释。” 迩疾又低下头道:“关在看守所里的人并不都是冤枉的,实际上绝大多数是真的犯了事,据我所见,当时完全无辜的只有小武。 我不想这个傻孩子一辈子就那样毁了,见他资质还不错,于是就传授了入微术,并指点他出去后找我的师兄叶回,将来也好有个出路。 我原本可以早点离开看守所,但为了这孩子又多留了两个月,总得把人给教明白了再走。我只是想拉他一把,并不想害他,不可能告诉他真正的内情。” 何考闻言也默默点头,这与他此前了解的情况是吻合的。 只可惜张燕飞不想将小武牵扯进自己的麻烦,有人却不这么想,他们发现那幅画不是真迹后,找不到张燕飞就去设计武岩骏。 武岩骏差点送命,幸亏有何考相救。 接下来,何考终于问到了自己并不清楚的内容:“迩疾这个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迩疾的讲述还在继续,他早年有过类似武岩骏遭遇的麻烦,是师父暗中帮他解决的。然后师父就帮他办了一个南花禅寺出家僧人的身份,假如将来有事,也算是一条退路。 在那个防伪身份证尚未普及,而人口流动又极大的年代,只要有门路,还是能办出真的身份证件,所以张燕飞同时拥有另一个身份,法号迩疾的僧人。 师父圆寂后,世上就没有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迩疾的所有证件都是真的,法律意义上的真实,与张燕飞毫无关联。僧人这个身份有个好处,可以托词四处云游修行,可以很长时间都不必露面。 他假死脱身,不仅是为了摆脱法律上的麻烦,更是不想当年《谭仙拄杖图》的事情暴露,这个案子肯定也会引起术门尤其是丹鼎门的关注…… 正式成为僧人迩疾,斩断过往所有联系,他来到栖霞山精舍寺隐居,同时潜心修炼隐峨术。 为什么是精舍寺,因为它就在栖原,当初画卷在栖原人盗走,他也想搞清楚是什么人干的,更想找到隐蛾。 终于听完了迩疾的讲述的经历,此事天光已大亮,何考看着坐于树冠阴影中的迩疾道:“你现在的样子,与原先差别很大,恐怕面容识别软件都认不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照影镜已经照过了,何考知道这不是什么伪装变化,就是他的真实相貌。 迩疾:“您是隐蛾门的掌门,应该知道隐蛾门恰有一种术法。” 何考:“我知道,是塑骨术吗?” 迩疾点头:“对,就是塑骨术……” 确实有那么一种应用术法,看似接近观身术的玄理,却是隐蛾门所传,其基础是一种内练之法,在此过程中可缓慢地改变骨骼分布。 它只有微调的效果,但是关键部位只要有细微的改变,人的面容识别的特征就会变化很大,而且就是真实的变化。 其过程相当缓慢,缓慢到很难被察觉,往往好过好几个月才能有很微弱的变化。在此过程中,可是趁着原先的证件尚能识别,赶紧更换新的证件。 迩疾自从假死脱身后就开始修炼塑容术,迄今以各种理由已先后更换过两批证件,形容也变化成现在的样子。 至于有些新证件如今已需要采集指纹记录,也难不住有修为在身且精通入微术的他。 何考知道塑骨术,对他而言有些鸡肋,甚至都没动过修炼的心思,但迩疾这种情况却恰好能用得上。 想了想,何考又问道:“你假死脱身这回事,还有谁知道?” 迩疾:“我师兄叶回,有很多痕迹就是他帮忙抹去,假如有人想去查,也只能查到张燕飞的骨灰,但骨灰验不了DNA……可他并不知我现在的身份,我也没有再联系过他。” 何考:“武岩骏呢,你是什么想法?” 迩疾叹道:“听说他曾遇到麻烦,但已逢凶化吉。隐蛾术突破四阶后,前几天我还去了一趟太姑,暗中看过他的情况,发现他已是入微门的三阶鉴定家。 这样就很好,今后就当张燕飞这个人已经不在!” 何考微微点头道:“你所述情况,以及过往行止,我自会去核查。且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我一个月后再联系你。” 术门对回归弟子的核查,自古有一套固定的流程,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不可能无限期让人等待,查不出问题就只能当没有问题。 古代的情况比较简单,就是到家乡一带打探其事迹风评,很多时间都花在路上,而且有些经历只能听其本人讲述,实际上是无法查清的。 假如将来发现此人有问题怎么办?那就将来再处理呗! 如今的交通及通讯条件已有极大的改善,用不着三个月那么长时间,所以何考就取了最短的一个月期限,然后再通知迩疾。 各大术门自有这么做的底气,但对于如今的隐蛾门来说,这样却有很大风险。但何考既然继承了飘彩洞天、执掌一派宗门,这就是他要承担的责任。 ** 327、陌上风动幡影乱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迩疾起身行了一礼:“我给您留一个手机号码,平日就在栖霞山精舍寺修行……请问掌门还有何吩咐?” 何考:“你当年既在南花禅寺出家,那么现在是否还能回到南花修行?” 迩疾没问为什么,略作沉吟便答道:“可以。” 何考:“那你设法先回南花,我一个月后再找你。” 交代完毕,何考目送迩疾离去,思绪一时有些乱,感觉好像有些事没想明白,却又不知道是哪里没想明白。 这件事该怎么处置,李长老已经给过提示,何考就这么办的,但心里总有点不太踏实。张燕飞这个人有问题吗?肯定是有的,而且问题还不少! 首先是他耍手段骗过了丹鼎门,没有把真正的《谭仙拄杖图》拿出来。但这件事严格地说,并不违反任何一条门规。 因为张燕飞本人从未公开说过,他拿出来的就是丹鼎门典籍中记载的《谭仙拄杖图》。是万钟乐看见后认为它很可能是祖师遗物,直接就带走了。 张燕飞提前料到了这种可能,所以采取了预防性措施。而且那幅画已流散千年,确实不能算如今的丹鼎门之物。 丹鼎门想寻回,张燕飞没法阻止;他没有主动奉上,也不算违规。 但他毕竟隐瞒了实情,而且后来又从画卷中得到了隐蛾术传承以及隐蛾门的秘密,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反而想利用这幅画引出隐蛾。 他这么做不可能没有私心,但是谁又没有私心呢,假如换一个人很可能也会像他一样,只是没有那么高明的仿制手艺罢了。 画卷落到何考手中后,何考也没将它“归还”丹鼎门,其原因更复杂。 因为画卷其实不是丹鼎门的东西,就是隐蛾门自古流传的飘彩洞天,只不过丹鼎门祖师雷盾子以大神通法力在上面添了一幅谭祖像、做了一番伪装。 可是何考对张燕飞的做法也不可能没有反感,因为那真的对隐蛾构成了威胁。后来很多人分析隐蛾就在栖原出没,张燕飞一案便是重要的线索。 何考、高雪娥客观上都曾是受害人。 张燕飞想找到隐蛾,至于找到隐蛾之后会干什么,是否也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呢?这些问题何考不可能不去想,但又没法去评判,因为实际上并未发生。 张燕飞也为自己的私心付出了代价,不仅有牢狱之灾,还不得不割舍了原先的身份。至于今天的事,不是张燕飞找到了隐蛾,而是隐蛾主动召唤他前来。 当然,何考对张燕飞也不是都是负面印象。比如他在看守所中仍心存善念,自己的人生已陷入最低谷,还不忘拉一把无辜的武岩骏,而传授术法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只能说明人性很复杂。 可是真要向这样一个人敞开飘彩洞天吗?飘彩洞天的秘密,除了三位老人家,连隐蛾门其他弟子都不知情呢,这样是否会带来隐患? 哪怕别的都不说,就说一种假设,迩疾不会叛门,但是他将来在何考之前突破了六阶大成修为,会不会反客为主? 反客为主这个词不合适,因为那时他们都是隐蛾门弟子,没什么主客之分,但张燕飞按道理就将担任掌门,也能要求何考交出隐蛾的身份…… 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绝对没有。 别怪何考会想这么多,其实换谁都难免胡思乱想,因为张燕飞的出现实在太意外了!但是换一个角度,以何考的身份,却不能因为这些私念故意拒绝张燕飞回归宗门。 何考很想找一位尊长请教,但李长老已有提示、谷长老坐镇仙壶洞天、江长老正在闭关历劫……很莫名的,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位术门前辈。 怀林祖师赵三金的情况,居然与迩疾法师张燕飞有那么一点类似,都是舍弃了过去的身份,完全换了另一种身份在世间修行。 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明已经一百四十多岁的赵三金,形容却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中学校服,胸口上还有学校的名字呢! 当时只有何考看清了这身校服,这显然是赵三金在暗示什么,还将他拉入神念场景中有过一番私下的对话。 一念及此,何考忽然很想去看看赵三金的情况,可以不提隐蛾门与迩疾的事情,请教修行总可以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得很突兀,可一旦出现便忍不住,就像一枚早已种下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 何考的性子谨慎,不是个喜欢节外生枝的人,何况最近还有这么多事呢……好吧,其实也都是些不急不忙的事情,况且以隐蛾之能,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赵辞那边定期查探就好,米先生那边还没动静,迩疾的事更要等到一个月后,钱固然批的半个月假期的还有五天呢,那就去探望一下赵祖吧。 一旦做了决定,何考的原本有些杂乱的心绪居然莫名安定下来。 有校服上的学校名称,想找到赵三金并不难。从栖原赶往赵三金所在的城市,需要先坐两个小时的飞机,再转一个小时的高铁,半日可达。 明面上何考就是这么去的,并未留下行迹的破绽。但实际上在他动身的前一天夜里,就已经去了哪所学校,暗中查看了学生资料,确定了赵三金的在校身份。 白沧是个西南边境省份的三线地级市,市区内有十二所高中,其中一所公办与一所民办公认是最好的,另外两所也算重点,其他八所都是普通高中。 白沧市第九中学,近几年的高考成绩,在十二所高中排名于九到十一间徘徊,算是末流的普高,学风很一般,除了精英班,高一其他班级都是正常时间放学。 高一五班的刘惊泽同学在人群中走出学校大门,他没有坐车,选择步行回家,路程大约两公里多一点,反正也不算远。 他今年十五岁,还要再过两个月才年满十六周岁,个子已有一米七左右,但身材比较瘦弱,显得很文静、很好欺负的样子。 母亲今晚又要加班,他打算在路上顺便解决晚饭。 回家途中有条偏僻的老巷子,以及那附近一带的某个老厂街区,他平日都会刻意绕开,那样会多走十分钟的路。 可是今天许是有点着急回去做作业,或者是心存侥幸,他抄近路进了巷子,但是很不走运,还没走到巷口就被三个混混迎面拦住了。 “哎呦吼,这不是小刘嘛,有半个月没见了吧,稀客啊!”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混混上前锁住了他的衣领,将其按在了墙上。 另一个坏小子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上次借的钱呢,什么时候还?” 刘惊泽:“我,我什么时候借过你钱?”这话刚出口,肚子上就不清不重挨了一拳,不禁弓起了腰。 “欠债还钱,你居然还敢赖账!” “给我发个二百块的红包,写还钱两个字,这笔账就算了。” 刘惊泽:“我没带手机。” “骗鬼呢!这年头还有不带手机的?” 刘惊泽:“我们老师不让……” 三个混混不信,但他是真没带手机,只从他身上搜出来三十块现金。混混们将他打了一顿,却没往脸上招呼,只往身上揍,最后放倒在地还踢了两脚,这才扬长而去。 刘惊泽爬了起来,转眼间浑身的尘土尽去,丝毫看不出刚挨了揍的样子,伸手轻轻一抖,方才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包也恢复了原样。 然后他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眼镜,镜框已经扭折变形,镜片也碎了一块。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只见镜框回归了原状,镜片上的碎裂的痕迹也缓缓消失了。 这是炼器的手法,用于修复眼镜堪称神乎其技。 重新戴好眼镜后,刘惊泽才开口道:“何考大哥,让你见笑了!”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唉,我还以为你会见义勇为呢!” 这声大哥叫得何考有些腿软,他也不好再躲着看戏,从巷子另一头走了出来,有些尴尬道:“我不清楚赵祖您此举有何深意,没敢贸然插手干涉。” 刘惊泽:“不要叫我赵祖,叫我小刘即可。” 何考:“不敢。” 刘惊泽:“我并非在扮演,就是在经历。” 何考:“那你也别叫我大哥啊,听着怪吓人的。” 刘惊泽笑了笑:“那就都直呼其名吧,我现在叫刘惊泽,白沧九中高一五班……你怎么会来找我?” 何考:“刘同学,是你本人指引我来此。” 刘惊泽看着他,若有所思道:“风邪外至,而浮绪心生。若有洞天福地、同门护法,四阶修行圆满、能窥破关门径,度过风邪证五阶修为并不难。 但所谓色欲、身受、丹火、心魔、风邪诸劫,皆非一时之考。世事纷繁常有出乎预料,有时明知当如何却难以为之,欲、愿不清亦属风邪。 我给你留了一道灵引,当你心有杂绪难宁便会触动,确实是我指引你来此。” 何考:“请问你为何要我来这里?” 赵三金想找何考有的是办法,想交代什么一道神念即可,但是特意将他引到白沧市并以这种方式见面,必然与刘惊泽这个身份有关。 刘惊泽果然道:“别的暂且不提,我想请你先帮一个忙,一个普通路人都可以帮的忙。” 何考:“请问我能帮你什么?” 刘惊泽:“我的遭遇,你刚才都看见了。” 刘惊泽找何考帮的忙,居然是收拾几个小流氓?他虽然是个中学生的身份,但一身神通法力可没变,刚才何考都亲眼看见了。 就算他不方便明面上公开出手,暗中收拾几个混混还不是轻轻松松,谁也不会知道是他干的,为何还要找外援? 何考没说话,只是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刘惊泽叹了口气:“面对世事的很多手段,非现在的刘惊泽所能为,你今日路遇,又该怎么帮我呢?” 何考:“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想多了,没有及时出手帮忙,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争取用最好的方式的解决……能否告诉我,你现在这个刘惊泽身份是怎么回事?” 刘惊泽答非所问:“我的晚饭钱被人抢了。” 何考:“我请你,咱边吃边聊!” ** 328、路闻云声几惊泽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刘惊泽的父母是高中同学,父亲叫刘鑫科,母亲叫燕禾。 当他们还是一对小情侣的时候,有次租车自驾外出旅游,曾搭救了一个从山坡上滚落受伤、且身无分文的陌生人。 此人就是赵三金。 以赵三金的修为还会意外受伤吗?因为当时的他就与如今的江道祯一样,正在经历换骨劫,确实有可能发生意外。 那天他大意了,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下方的公路上恰好有一辆车经过,他为了不惊世骇俗,极力控制身形没有直接掉在路上,而是落在旁边的山坡上再滚到路旁。 当时那对情侣只是顺手帮忙,可对赵三金却意味着救命之恩,否则那一关他很可能就过不去了。 那已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后来刘鑫平与燕禾参加工作、生了孩子,而刘鑫平成了一名缉D警。 刘鑫平当然不能暴露身份,因为他的对手往往是穷凶极恶、泯灭人性的犯罪份子……就在不久前,刘鑫平在执行秘密任务时牺牲,他调查的犯罪团伙也受到了沉重打击。 当时赵三金在很远之外,并不知消息,却莫名有些心血来潮,想起了多年前的这段经历,于是就赶到了白沧市。 可他还是来晚了,赶到的时候,刘惊泽已经遇害。 犯罪团伙中的漏网之鱼丧心病狂,他们得知了刘鑫平的身份,连他的孩子都没放过,趁刘惊泽出门时将其劫持杀害,接下来还准备去谋害正在住院的燕禾。 赵三金一怒之下将那伙人给灭了,可他已救不回刘家父子,而且面临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丈夫去世后,燕禾经受不住打击已经病倒,假如儿子再没了,人恐怕就撑不下去。 就算赵三金以大神通法力为其调理身体,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可是观身门的祖师,对此判断得非常清楚。 此时赵三金又意识到另一件事,这世上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刘惊泽已遇害,就连凶手都已被他挫骨扬灰。 于是他做了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是已有脱胎换骨修为的八阶修士,想将形容变化成刘惊泽的样子是轻而易举,难的是让自己拥有刘惊泽这个中学生的心境……但最终他还是选择“继承”了这个身份。 这些情况都以一道神念介绍,何考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惊泽:“就是半个月前的事,然后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郑以斯的讯息……好几十年都没有动静,他偏偏就在那个时候联系了我。” 何考:“我们是一周前见的面,也就是说,那是我们见面前一周刚发生的事?” 刘惊泽点了点头。 何考:“燕……令堂身体怎样了?” 刘惊泽:“我母亲没事了,上周就出院了,已经回去上班,今晚还要加班……” 以他的观身术八阶修为,帮燕禾调理好身体并不难。 燕禾上周就出院了,没有多休息一段时间,坚持要回去上班,有事情可做更容易平复心情,毕竟家里还有孩子呢。 何考不知说什么才好,又问道:“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 刘惊泽:“该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我欠一条命,也算是缘法因果。” 何考:“难道她就不会发现,儿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刘惊泽摇头道:“她只会发现她的儿子变了,正是她所希望的、令她欣慰的变化。我也不会立刻就改变太多,仍然还是以前的那个刘惊泽,只是渐渐地成熟、成长。” 何考突然问了个很跳脱的问题,冲淡了有些沉重的气氛:“你将来想考什么大学?” 刘惊泽反问道:“假如你是我妈,我考什么大学你最开心?” 何考:“春华呀,当然是春华!” 刘惊泽:“跟我想的一样,就考春华大学。” 何考:“可是你现在读的这个学校,考取春华是不是太突兀了些?” 刘惊泽摇头道:“世上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我们学校在全市的总排名虽然低了些,主要是因为差生太多拉了平均分,其实精英班还是不错的,每年都能考上几个985。 假如哪年运气好,有人考个春华也不是不可能。我还有两年多时间呢,可以慢慢进步。精英班的名额每学期变动一次,按成绩调整。 我今年期末成绩适当进步,在高二下学期加入精英班,然后一步步往前走,到了高三毕业,也就不那么突兀了。而且每次都有进步,也能让我妈更高兴是不是?” 原先只是六十分的成绩,如今却拥有了一百分的实力,但他没打算立刻就考一百分,而是每次都往前进步一截。 有进步的不仅是学习成绩,还有其他各方面的表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已完全就是刘惊泽的语气。 刘惊泽最后道:“这都是我自己要去操心的事情,今天只想请你帮个忙,解决刚才遇到的麻烦。” 何考:“我能否多问一句,身为烈士之子,却遭受了这样的校外凌霸,那些混混是嫌自己过得太舒服了吗?” 刘惊泽摇头道:“此前的刘惊泽,并不清楚父亲真正的身份,学校方面包括那些混混当然也不知道。 我的成绩不太好,人也有点内向,平时在学校不受关注,偶尔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觉得说出去很丢人……但经过了这件事,应当有所改变。” 何考:“那么有谁知道呢?” 刘惊泽:“我母亲是知道的,还有父亲单位的领导……” 刘鑫平的事迹在牺牲后也没有公开,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其家属,防止犯罪份子报复。 至于该有的嘉奖和抚恤当然不会少,但只会在内部进行,燕禾并没有告诉孩子,将丈夫的证书与奖章都悄悄藏了起来。 可世上并没有百分之百保险的事情,刘惊泽的遭遇反而恰恰证明,上述的保密制度很有必要。 何考:“那个团伙呢?” 刘惊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水杯道:“我既然已经动手,当然是铲干净了,而且还抽空追到了境外,把他们的上线团伙也全灭了,也就是前几天的事。” 何考:“明白了,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帮忙呢?” 刘惊泽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认为可以怎么做呢?” 这位高人说的肯定都是实话,但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没说,恐怕要等到何考帮了这个忙之后才会开口。 何考当然也知道,刘惊泽并不是非得找他帮忙不可,此事也意味着一番机缘与考教。 何考点头道:“我会尽量解决好的。”然后又有点不太放心地问了一句,“可能需要几天时间,你不着急吧?” 刘惊泽:“我不着急,大不了放学绕着点走。” 其实以他的修为,那几个混混哪怕拿着刀累死了也砍不动,但何考不敢这么说,吃了几口东西又笑着问道:“现在出门带现金可不太常见,你们老师真不让带手机吗?” 刘惊泽:“假如带手机去学校,需要写申请让家长签字,还不让上拿出来玩。既然有这个规定,我干脆就不带了。” 何考:“我上高中的时候,倒是没这个规定。” 刘惊泽白了他一眼:“你那时候有手机吗?” 何考转念一想,这话还真对。何考上高中的时候,智能手机虽已问世,但还没有普及到中学生都能人手一部的程度,反正何考当时就没有。 …… “神神秘秘的把我拉这儿干什么?” “有件事情我想找你商量,帮我出个主意。” 这不是在公司里,也不是在路边的烧烤摊,而是在岐黄灵苑办公楼的一间小会客室中,小胖与何考在说话。 小胖如今已是观身门的二阶灸客,前几天刚突破的。 何考从惊花洞天带回了一套小型太极阴阳阵,回家后便找到了林青霜。林青霜在岐黄灵苑挑选了一片环境足够好又足够隐蔽的山谷,让何考布下了法阵。 这当然是为服用纯阳丹准备的,谷长老已经答应了带林青霜一起服丹,就看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能来了。 太极阴阳阵的妙处,可不仅是用于服用纯阳丹加牡丹,理论上可以对几乎所有双修之法都起到助益作用。 如今被悄然安置在岐黄灵苑一套,巧合的是,前不久林青霜恰好传授了蒙芽与黄泗观身双修之法,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样一对年轻男女,学了这样的秘法,身边就有这样的法阵,而且彼此之间又有好感,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 此事也算是给小胖和蒙芽的关系推了一把,两人私下里悄摸利用太极阴阳阵双修,还以为林青霜与何考都不知道呢。 如此双修的效果立竿见影,小胖这不就突破了嘛。他并不是通过常规的仪式突破的,但换个角度看,这或许是更适合他的仪式? 何考从白沧回来后就联系了小胖,时间恰好赶上了周五的晚饭后。小胖这天一下班就跑岐黄灵苑来了,然后何考也追到了岐黄灵苑。 鉴于刘惊泽敏感的身份,何考不想让术门知情,最好也不要动用任何术门手段。 小胖虽然也是术门弟子,但他是何考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兼死党,想当初若受了欺负,他俩都是一起动手的,所以何考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 拉上小胖这位观身门传人一起商量,何考还有另一番考量,就不必说出来了。 见面坐定之后,何考解释道:“老钱给了我半个月的假,我这段时间去了一趟凤尾乡,顺便还到别的地方转了转,路过白沧市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件事……” 他取出手机给小胖发了一段视频,就是刘惊泽在巷子里被三个混混堵住的影像,拍得还挺清晰的。 小胖气愤道:“这帮杂碎玩意真是欠收拾,我们镇上那时候也有几伙,经常在放学后堵人要钱,后来都被派出所摁老实了。” 然后又有些疑惑道,“你找我干啥,这事应该告家长、告诉学校、去找派出所,或者你路见不平直接把那几个人收拾了,好好教训一番,让他们再也不敢。” 何考:“我是恰好碰上的,就了解了一下情况,那个挨揍的孩子比较特殊,他父亲是名警官,在执行任务时因公牺牲了……” 他将刘惊泽的背景简单介绍了一番,但是没有提及赵祖的事,也没有提刘鑫平的具体事迹与特殊身份,只说其是因公牺牲的警察。 小胖瞪大眼睛道:“这可是东国不是米国,哪能容忍这种事情?父亲因公殉职,遗孤受人欺凌……就这种标题你想写多长?恐怕一个字就得撸掉一个有关领导! 你没在体制内混过,可能不了解这种事的性质,我爸妈可都是体制内的,我清楚!” 何考:“既然这样,应该怎么办呢?这是世俗中事,最好别和术门有什么牵扯。” 小胖摇头道:“用不着牵扯术门,而且动静越大好处越多。就你这段视频,再配个介绍就足够了,先弄个账号发出去,然后再找平台转发推送。 热度也不用太高,该删的时候及时删掉,让该看见的人看见就成。都不用再去找别人,我们自己就有团队。” 何考:“我们自己?” 小胖:“锦行传媒啊,难道你忘了?这是我们自家的公司,也是有推送业务的……我做主,这一单就免费送了!” 彭咸“失踪”后,锦行传媒的实际控制人就变成了蒙芽。 后来蒙芽被林青霜带在身边修习秘法,没空再管公司业务,林青霜干脆派人接手了锦行传媒,这家公司反而经营得比以前更好。 螣信集团也有新媒体业务,通过钱固然的关系,锦行传媒还接了不少活。 蒙芽实际控制的公司,林青霜派人经营,那么在黄小胖看来就是自家的了。何考当然清楚这些情况,原本就想借助锦行传媒操作,但他还没开口呢,黄小胖就主动说了。 黄小胖并不知道刘惊泽就是赵祖,他与刘惊泽更是毫无关系,却愿意主动这么做,甚至都没问何考为什么要管闲事……这正是他的脾气。 尽管已经成了术门弟子,早已忘记了身为隐蛾的经历,但小胖还是这个脾气。 何考:“那好,就这么办,再想想我们还需要注意什么?” 他们办事很利索,两天后消息就曝出去了。首先是一个不起眼的账号发了一段短视频,然后被不少平台转发还加了推送。 视频加了点技术处理,该打马赛克的地方都打了,并配有AI声音解说及字幕。 有人自称是路过的目击者,顺手拍下了这段视频,见这孩子可怜便扶他起来,还请他吃了一顿饭,问他家里的情况时,孩子居然自称父亲是位因公牺牲的烈士,令人大为震惊。 视频里没有提到刘惊泽的姓名与身份,也没有提到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位烈士……原始帖很快就被删除了,后续的转发内容也在短时间内陆续消失不见。 出乎何考预料的是,锦行传媒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甚至连推送还没来得及做,另有人在发现这段视频后,立刻就进行了大力度推送。 似乎有什么机构团队,就在网上刻意搜集这方面的内容进行宣传,其反应极为迅速,但炒作热度刚有点苗头便被摁了下去,表面上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仅有这么一段视屏而已,人脸还打了马赛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字幕解说内容就是真的,因为谁都可以随便编。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此事却在白沧市引发了一场大震动。刘惊泽的母亲知道了,其父亲的原单位知道了,学校方面当然也知道了。 母亲特意问刘惊泽,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烈士? 刘惊泽回答,母亲住院期间,他在家里发现了父亲的奖章和证书——这些原本都是母亲刻意藏起来的。 这当然是实话,他甚至不需要去翻找,神识一扫就能发现。 他确实是被几个小混混给欺负了,然后一个路过的好心人帮了他,他一时没忍住,便说了自己其实是英雄之子。 母亲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抱着孩子一顿痛哭……泄密程度还不算太严重,刘惊泽只告诉好心人自己的父亲是位烈士,却没说是什么样的烈士。 其实何考清楚,如今就算泄密了也不怕,那个犯罪团伙早就被连根铲了,而且有刘惊泽在,假如还有人想来报复等于送死。 另一方面,官方也会更加重视这对母子的处境,会做出更妥善的安排。 最终的结果,白沧市有多名干部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分,而且还展开了全市范围内的专项治理整顿行动…… 至于那三个混混,第一时间就被警方带走了。 他们欺负过的人可不止刘惊泽一个,犯的事当然也不止是抢中学生的钱,最终被查实敲诈、抢劫、寻衅滋事、故意伤害等多项违法行为。 有类似行为的违法份子也被收拾了一批,警方还顺手侦破了不少治安案件……很多事情都是后续发生的,不必赘述。 何考再次见到刘惊泽已是一周之后,大体事态皆已明了。 他很清楚,刘惊泽找他“帮忙”,绝不仅是为了收拾几个混混。他则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但仍然充满疑惑——尤其是对如今刘惊泽这个人的疑问。 ** 329、总见苛心怀焦虑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还是上次那家饭店,甚至是同一张桌子,刘惊泽拿着手机扫了码,边看菜谱边说道:“我最近零花钱多了点,这顿饭就我请吧,还你上次请我的那顿。” 何考:“今天怎么带手机了?” 刘惊泽:“我妈非要我带的,说是有事好联系,班主任也同意。” 两菜一汤加两碗米饭很快就上齐了,刘惊泽拿起筷子又说道:“谢谢你这次帮的忙。” 何考:“不必客气,这次就算我没来找你,你也自能解决。只是不知我这么做,你是否满意?” 刘惊泽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想先问问你,这么做是怎么考虑的?” 何考:“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有个发小,姓黄名泗,如今也是观身门弟子。我和他商量了一下,他给了我这个建议,还主动帮忙操办。 不过你放心,他并不知晓你的身份,我也没说更多内情。而他是出于义愤,主动要管这件事……” 刘惊泽:“他的建议你听了,说明你认可这种处理方式。我只是让你帮个忙,并未要求你怎么做,而你又是怎么考虑的?” 面对刘惊泽的连续追问,何考的话却似答非所问:“就算你不是赵祖,就算你不是烈士之子,也不该遇到那样的事情。” 刘惊泽微微点了点头,放下筷子道:“我当日给你留下灵引,你想来找我便能找到,只是你来得比我预想得更快。 灵引之所以会触发,说明你的心境受扰,应该是遇到了某些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我并不知,所能看到的只是心境而已。 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有时候我们明知道该怎么做、也不得不去做,却心存犹疑。有些想法明知道不该,但还是会想……” 何考看似镇定,却下意识地把筷子给捏紧了。刘惊泽说的看似只是大白话,却让他将某些没想明白事情给点破了。 这分明就是在说张燕飞也就是迩疾和尚的事嘛!他对迩疾回归隐蛾门顾虑重重,因为这个人身上的问题很多。 但身为掌门,他又必须按照门规去处理。假如查不出张燕飞过往行止有违反门规之举,他就得接受这个人。 他不仅要接受迩疾回归宗门,还要打开飘彩洞天让他接受二次传承,并分享隐蛾门之秘……这么做恐怕有诸多隐患。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查出张燕飞的过往确有劣迹,然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其回归宗门? 他不是没有这么想过,这好像是个符合道义的最优解。可是这个所谓的最优解,在事实上恰恰是最不道义的。 原因很简单,何考身为隐蛾门掌门,怎么能在主观上“希望”隐蛾术的传人去做坏事呢?哪怕张燕飞是个好人,何考也希望他是坏人? 说到底这只是何考的私欲,若将这种私欲变成指引行动的愿望,行止就会扭曲。 其实想核查张燕飞的过往行止很简单,甚至都不需要何考亲自去查,因为在张燕飞“出事”后,尤其是又经历了那一番栖原乱象后,宗法堂已经专门调查过这个人。 通过李长老,何考已经拿到了调查的结果,并没有发现其有违规之举。有些事情连司法机关都尚无定论,更与术门无关。 何考能做的,就是再核实一番张燕飞假死脱身后、以迩疾和尚的身份隐匿的这两年经历,但说句实话,他也清楚恐怕找不到其作奸犯科的证据。 假如一定要查出证据来,他就得去硬挖,甚至去编排附会……这就是故意找茬了。 那么站在迩疾的角度,或者说站在任何一名将术法修炼到高阶,接受洞天指引、愿意回归宗门的弟子,谁又希望遭受这样的质疑与刁难呢? 换成何考本人也不想吧……所以他的潜意识存在矛盾冲突,无论怎么做都不会令自己满意,当然会影响到心境。 何考抬起头道:“我此前确有一事纠结,倒是被你点破了。” 刘惊泽又不紧不慢道:“自认不该有某念,可偏偏就是有某念,世人多难免,就算知道也是斩不掉。 世人皆有私欲,你我亦有,无欲则无行,无行则无修。 这的世上道德法度、门规戒律,都是约束行止的,它是文明所必须,却又不一定都是对的,总有偏袒不公,当革则革、当改则改。 但有人说反私欲就是反人性,却是谬谈。从私欲到愿望、从愿望到规则、从规则到真我,皆是人性。 有的道理哪怕你明白了,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只因修行没到境界。但若你连想都想不明白,那就不可能超脱此境。” 何考诚心道:“多谢指点!” 刘惊泽摇头道:“指点谈不上,你帮了我的忙,我也应该承你的情。以你的缘法,料想距五境圆满已不远,修行到这个地步,常有此扰。 我也没法告诉你怎样才能超脱,只能给你一个建议。哪怕你很快便得五境圆满、能窥见破关门径,也不要轻易迈出那一步,否则很可能将空耗时光。 比如江道祯,为破七阶耗了二十三年,其实是在真空境中强破真空。而你将来最好莫在妄境中破妄,先破妄再破关可能更好。 听不太懂没关系,届时自能明白……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何考:“能否请教,你如今是什么状况,这是否也是你的修行?” 刘惊泽:“我上次说过,以我的修为,想变化成刘惊泽的样子并不难,真正难的是拥有其心境,这样才是真正的我。 所以我并未骗你,如今的我就是刘惊泽,既非传说中的穿越或夺舍,更非简单的所谓体验,就是真正拥有这个身份、经历这样的人生。 你我皆是修士,但修士并非只是修士,也非始终都是修士。 江道祯多年来就是一乡下的老头,谁也不能说这个乡下老头是假的,因为那就是他,真实的人生经历而已。 听说如今又出了一位天才后辈梅谷雨,到你们公司去上班了吧?” 刘惊泽请何考吃饭,就在路边一家普通的饭店里,身边人来人往,却没人能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刘惊泽是何考见过的修为最高的人,很可能也是当世修为最高者之一,他今天讲的话可以说是自身修行感悟的总结。 他之所以会指点何考,当然还是因果缘法使然,境界越高的修士越讲究这些。 就是赵三金嫡亲重孙赵辞想算计何考,在巴山药园给何考差点招来杀身之祸。后来郑以斯试图联系他,他现身后却没有直接去见徒孙郑以斯,而是托何考传话。 让何考传话,其实就是还他一个人情,因为何考带着他的话去找郑以斯时,就意味着代表了怀林一脉的祖师,若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怀林一脉能办到的想必都不会拒绝。 结果何考并未多事,只是在宗法堂门前老老实实传了那句话而已。 这一点刘惊泽应该也料到了,所以他见何考时还留下了一道灵引,在某种情况下何考便能想起他,说不定就会来找他。 没想到何考这么快就找来了,那就找点事情让何考帮个忙吧,然后他再表示感谢,于是才有了今天这顿饭。 看似漫不经心的边吃边聊,但刘惊泽说的每一个字,何考都在用心聆听,此刻却不禁开口打断道:“你不是早已不过问术门之事,怎么还了解这么多情况?” 刘惊泽的语气波澜不惊:“被你的遭遇惊动,郑以斯联系了我,我不得不露面去了惊花洞天,也路过了凤尾乡,有些情况便有所了解。 可不论是江道祯去做个平平无奇的乡下老头,还是梅谷雨去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厂员工,与我此刻的情况都不同。 他们还是江道祯与梅谷雨,而我已是刘惊泽。 其实我们上次见面时,我这个身份还差了点火候,直到今天多谢你帮了这个忙,我才勉强拥有了真切的心境。 所以还是刚才说的那句话,有时候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别说是你,连我也是一样。脱胎换骨突破八阶修为后,又如何去证道,这是我要参悟的。 想当年我在宗法堂,曾有幸拜读过祖师所留法籍,也包括谭祖手迹。但以当时的境界,有些东西看不到就是看不到,直至脱胎换骨之后,才感受一丝灵引。 我对你施展的灵引之术,便是在谭祖手迹中悟得。 八阶之后,将来若想度苦海突破九阶,须化为世间众生以身历劫,其玄妙不可测也不可言。 未证入苦海之前,尽量体会一丝苦海真意,真正经历刘惊泽的人生,便是我现在的修行。这么做是我所愿,哪怕最终修行未成,也是还当年的救命缘法。 至于如此修行,将来除了刘惊泽我还会是谁,能否有助于历苦海,甚至能否证入苦海,我皆不敢言,但总归有祖师曾修成。 我不欲再与术门有牵扯,也不欲再见郑以斯,都是有原因的。 几十年无事,偏偏刚刚成为刘惊泽之后没几天,便因赵辞之事被惊动,不得不去了一趟惊花洞天,又被人称为赵祖,这也是冥冥之中的人劫。 自从上次见面后,你便称我为刘惊泽或刘同学,这其实是在成全我,看来你也是个有悟性的……” 何考赶紧谦虚道:“哪里哪里,小刘同学过奖了,我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 刘惊泽摆手道:“你不必谢我,今日所说只是我本人的感悟,未必适用于你的修行,其中分寸该如何把握,只有你自己掂量了。 我建议你在破关前破妄,也只是建议而已,若未能做到也不可拘泥勉强。 如何突破六阶自古并无成法,我也没什么具体的东西能教你,但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你不妨抽空去试试……我妈该下班了,我也得回家做作业了。” 刘惊泽掏出手机付完款便告辞离去,但临走之前他以神念给了推荐了一个人,就是宗法堂长老、当代望气门掌门宗正。 半个月前何考刚刚见过宗正,当时是为了领取纯阳丹。 宗正人称宗夫子,不仅是因为他在学校当过老师,也有嘲讽其为迂腐老书生的意思。他还有一个绰号叫二长老,给人的印象经常是一个老好人形象。 但宗正的威望却很高,其他各位长老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宗长老就一直坐镇宗法堂。 宗正当年曾是凤尾乡中学的校长,都来教改高中部与初中部分拆,他又当了初中的校长,然后又去当了小学的校长,教学对象的年纪是越来越小啊。 卸任小学校长之后,宗正担任了凤尾乡的乡长,在乡长任上退休,居然又被推选为彩坪村的村主任……这官居然也能越做越小。 这么说也不恰当,因为村主任不属于公务员序列也没有编制。宗正这个村主任连选连任已经干了好几届,但今年可能要退了。 因为国家有新规定,新当选村支书、村主任的年龄一般不超过六十周岁,而宗正早就超了。 宗夫子每年都会开讲一次,时间大抵选在端午前后,也就是阳历五月中旬左右,地点就在宗法堂。 如今也没多少人爱听,因为他讲的不是术法修行,而是传统的诸子百家,就算有晚辈弟子跑去听了,也主要是给他老人家面子,特意去捧个场。 以何考“江湖散修”的身份,原本是去不了的,连消息都打听不到……没错,何考如今的身份明面上依然是江湖散修。 实际上的情况就是另一回事了,除了几位长老之外,何考又结识了好几位执事,随便找谁打声招呼都能入门听讲……年轻人谦虚好学嘛,宗长老自不会拒绝。 据说这次宗长老开讲的题目是“子学三论”。 难怪叫他宗夫子呢,听听这个题目,一竿子支到了两千多年前! 东国传统的儒学,有几个代表性的阶段:先秦时期的子学、汉代之后的经学、宋代的理学以及主流出现在明代的心学。 如今都是人工智能时代了,宗夫子还要讲先秦时代的子学,早已腐朽不堪的东西,谁愿意听啊?但刘惊泽却建议何考去听。 刘惊泽暗示何考,可能会从中领悟破妄的路径,但也仅仅是一种参考方式而已,至于适不适合他,则谁也不敢打保票。 宗夫子开讲在一周之后,时间选在周六,何考定好了高铁票,稳妥起见他打算提前出发,周五下午就走,因此还要请半天假。 这次不用再找老钱了,高总直接给他批了半天假。 高雪娥已经从集团总部结束培训回到栖原,升任分公司副总裁,她分管最新改组成立的数字生命项目群,包括三个部门。 其实何考只是一个没有职务的程序员,连小组长都不是,他请假用不着找级别这么高的领导,部门主管黄小胖点头就行。 可是高雪娥回到栖原的当天夜里,何考顺嘴说了下个周末要早退半天,高雪娥也就顺嘴给他批了假,这也算是越级走通了上层路线。 高雪娥这次参加集团总部组织的高级人才研修班,时间差不多有两个半月,恰好避过了栖原最近的各种风波。 如今的高雪娥已有二阶修为,按普通人的标准,身体达到了完全康健的状态,而且她始终佩戴着雪光寒,如此修炼另有冰肌玉骨之妙。 集团培训,吃喝往来、人情结交不可少,高雪娥又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美女,肯定非常引人关注,不少人都想约她吃个饭、逛个街啥的。 但除了集体活动,其他的邀约高雪娥都推掉了,培训之余仍坚持修炼。除了隐蛾术根本法诀,她这段时间重点修习就是潜行术与敛息术。 这是隐蛾门的看家术法,身为“刺客”,首先就是要让人尽量注意不到、不会防备,她的外部条件显然不算完全合格。 不防备倒是有可能,但不被人注意到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何考叮嘱她主要修习潜行与敛息的用意,就是让她尽可能不暴露术法修为。 何考将高雪娥视为隐蛾门的秘传。 秘传有不同的含义,比如其中之一就是在宗门覆灭的情况下维系法脉,若宗门无恙,其身份就不必公开,甚至令其本人都不清楚。 培训期间,何考也抽空去“看望”过她几次,如今升职归来,当然更有考教,这等私事不必细述…… 高雪娥的变化很大,不仅是肌肤姿容方面的变化,更重要是心态与性情。 曾经的她身为主管,对员工看似很严厉甚至有点严苛,但明眼人看到的其实是一种情绪问题,典型的现代职场焦虑。 现代白领也只是出卖劳动力并不掌握生产资料,不知哪天就会被市场优化淘汰,越是像高雪娥这样不上不下的所谓中层,越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充满焦虑。 但经历了当初那一番生死大劫,很多事她反而看开了,尤其是接触术法并修行有成后,为人的底色开始变得从容自信。 比如她在培训期间谢绝了很多饭局邀约,有人就曾暗示,这样会对其晋升分公司副总裁有不利影响。 换成当初的高雪娥可能还会感到焦虑、患得患失,但现在的她根本就不在乎了,是真的不在乎,能升职当然是好事,就算不提这个副总也无所谓。 当然了,这是高雪娥与何考之间聊的私房话,不排除是为了撒娇。 小别之聚别有情趣,考教一番修行后,凌晨时分,何考又出现在南花市的一座公园里,这附近有一处禅林,迩疾前几天刚到那里落脚。 何考仍是以冯梓龙的形容出现,不久后树丛外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换了便衣的迩疾。何考没打算再等,今天便要引领他回归宗门。 心境参悟是另一回事,首先要从事情做起。 ** 330、蜕去尘衣拜隐峨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迩疾向何考行礼:“见过掌门师兄!” 论年纪他比何考大很多,但按入门先后,他得叫何考师兄,这还是在何考不想以长辈自居的情况下。 这声师兄叫出来,就意味着迩疾完全割舍了曾经张燕飞的身份。 何考:“请稍待,今日还有几位同门要一起进入飘彩洞天。” 迩疾纳闷道:“飘彩洞天?” 何考笑了笑:“进去了之后再说。” 时间不大,又有三人来到,正是叶良成、兰九畹和常安居。除了高雪娥这位“秘传”之外,隐蛾门的全体成员都到齐了。 既然要为隐蛾门弟子开启洞天,何考干脆就把大家都叫来了。 按照术门的传统,弟子通常需要修为突破高阶后才能进入洞天、接受二次传承,但那是洞天召唤机制。 在特殊情况下,也不排除低阶术士有机缘进入宗门洞天。如今隐蛾门的情况就很特殊,大猫小猫就那么几只,在法嗣恢复的初创阶段,大家都算是元老。 既然要重立法嗣、恢复宗门,就要向大家展示道、法、师、侣、地等种种信息,有助于提升宗门凝聚力以及巩固修行愿心, 何考收先给众人做了个简短的介绍,顺便也排出了入门先后的辈序。 除了他这位掌门师兄,排在第二位的是叶良成,然后依次是兰九畹、常安居、迩疾,这也算是重定了宗门弟子谱籍,而何考用的名字是法号“火青”。 何考介绍迩疾时,并没有提到张燕飞这个名字以及与张燕飞有关的往事,如今的迩疾只是迩疾。他介绍迩疾的侧重点,是自古奇特的洞天感召机制。 修习隐蛾术突破高阶后,便能感应到宗门洞天的召唤……隐蛾门亦有洞天,就是今天要向大家展示的飘彩洞天。 然后何考取出画卷打开门户,命众人依次进入。 叶良成等人穿过那道无形的门户,竟来到崇山峻岭之间,一时皆震撼难言,再回头时门户已消失,掌门师兄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进来。 按照掌门的交待,一行人穿过蜿蜒的峡谷,前方是一片山间盆地,脚下有一条溪流穿过,溪流上有一座三孔白石桥,另一端的桥头立着一座石坊。 石坊上刻着“隐峨”二字,而何考手持画卷就站在桥头迎接众人……他是在外面卷起画卷,然后直接来到了这里。 何考收的这些人,皆是术门的边缘人物,甚至都不是正式的术门弟子。 叶良成、兰九畹是惠明石家秘密培养的“清洁工”,常安居是与宗门失联的江湖散修出身。 曾经的张燕飞倒是正经的入微门弟子,但在他出事之前只是一名低阶术士,对宗门的核心情况了解有限,更没去过宗门洞天。 所以这几人今天一进来,看见什么都新奇,连连惊叹不已。 他们以前只是拜入隐蛾门、修习隐蛾术,但感觉与江湖散修组织也没什么两样,今天才真正意识到这就是一派宗门。 何考引领众人穿过盆地时介绍了隐蛾门历史,顺便也介绍了一番术门的历史及现状。 八大术门各有一座洞天,而隐蛾门的飘彩洞天最为独特,众人都亲身领略了。其不在世上任何地方,而门户开启于何处,则掌握在掌门也就是隐蛾手中。 来到盆地尽头那座天然的石龛中,何考布置好香案介绍了仪轨,为迩疾举行了二次传承仪式,其他几人则在场观礼。 目前有资格进行这个仪式的只有迩疾,兰九畹虽也有四阶修为,但她如今还是入微门的四阶工匠,隐蛾术并未突破四阶。 仪式完成后,众人席地而坐,算是第一次正式的召开了宗门议事大会。众弟子不约而同都提议——要修建宗门祖师殿。 根据何考刚才的介绍,七大宗门洞天都有祖师殿,隐蛾门也不能没有啊。祖师殿不仅仅是仪式场合,也将是隐蛾门弟子的修炼及起居之所。 何考此前不是没有类似的想法,但障碍就是人力物力匮乏。其他七大宗门的祖师殿形制与凤尾乡中的宗法堂几乎一样,是占地达十五亩的大型院落群。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工程,而且何考也不太懂这方面的专业。 但是迩疾一拍大腿——要修,就这么修!工程量大不要紧,可以慢慢来,无非是多花几年时间……众人都有神通法力在身,可极大提高营造效率。 张燕飞曾是美院院长,懂得可不仅仅是书画,对古建以及园林专业皆有涉猎,而且在座的还有两位也曾修习入微术,对打造各种器物皆很擅长,只要给他们图样就行。 常安居也是三阶术士,开启了神识并掌握御物之法,同样能帮上不少忙。至于何考这位五阶大修士,更是能起到关键作用。 他们这些人一起动手,连起重机都用不着,就算最沉重的建筑主梁,都有办法以人力给安装到准确位置。 至于图纸嘛,则交给何考这位掌门师兄去弄,就参照其他各大术门祖师殿的形制,再由迩疾负责修改定稿。 形制上一致,但细节上不必强求完全一样,毕竟是现代社会了,比如打造弟子居所时,那些厨卫设施就可以结合现代特色再加上术法功用。 千年前的隐蛾门弟子就很少,料想今后也不会太多,所以洞天内暂时也不必安排太多其他的建筑,先集中力量修建祖师殿即可。 至于建筑所用的物料,可以就地取材开采合适的石料。至于木料,这里可以群山环绕之地啊,放眼都是。 迩疾指出,刚采伐的木料不能直接用于建造,用神念粹炼处理当然可以改善材质性能,但那样费的功夫就太大了,若能采购合适的木料则可以省去不少功夫。 何考询问用什么木料最好,迩疾则说阴沉木大料最合适,并详细解释了一番。 何考当即笑道不用去外面采购了,此地群山间有不少湖泊,自古以来被山洪冲入湖底的大料有很多,都是上等的阴沉木,只是要费些手段运出来。 除了木料和石料,还要用到砖瓦等建材,就不要在这里开窑烧制了。迩疾知道哪里生产仿古云纹砖与仿古筒瓦,可以批量采购后再加工。 叶良成原本就是干工程的,这些事情就交给他去负责,采购好的物料可以运到南花北郊的废弃园区,那里有现成的仓库。 最后谈到了经费问题,隐蛾门现有的产业只有九良制造,可以把利润拿出来支援宗门建设。 在座的都是宗门术士、重建隐蛾门的元老,有这样的事情可做,对世俗间的其他物质享受也不怎么在意了,都愿意把手头的余财拿出来。 何考身为掌门,考虑的问题怎更多,他认为规矩从一开始就要明确,否则发展到后来,可能就会演变成宗门向弟子索要钱财,并以对方自愿捐助的名义。 所以他决定,叶良成、兰九畹、迩疾就算了,他和常安居各出一笔钱,供采购砖瓦等物料所用,而且这笔钱是借给宗门的,等将来宗门有钱再还,反正不能向弟子派捐。 地皮是现成的,很多物料也不要钱,只是外购一些仿古砖瓦而已,暂时用不着太多经费,反正也不要求短期内就建成。 至于众人所付出的人工,则算是近阶段的宗门任务了,共同打造洞天福地嘛!自己亲手打造的地方,才会更有成就感与归属感。 打造洞天设施,需要耗费大量的神通法力、动用各种术法手段,这也是一种很好的修炼方式……众人讨论得很热烈。 何考对飘彩洞天的环境已了如指掌,他告诉大家,盆地西侧的那座山中就有一处很好的采石场。 据他观察,山体的岩石与那座白石桥和石坊是同一质地,是很好的建筑材料。可以在那里选择一片山壁向内开凿,采制石料的同时打造出一个洞府,专供弟子闭关使用。 兰九畹还兴奋地提议,祖师殿大门正前方这一片山中盆地,也可以进行适当的改造,弄成与自然山景融为一体的园林。 很多地方的自然植被可原地保留,这里本就有各种奇花异草和灵植生长,建造交错往来的步道,穿插点缀各种药田和园林景观。 再引天然水源开挖湖泊打造水景,还可以放养一些灵禽,园林中移栽各种果蔬,连平时吃的菜都有了…… 兰九畹说话时不经意中就带着笑,眼中仿佛也有光。 她曾经是一个非常冷的人,甚至对自己的生死都很淡漠,如今不论她的提议眼下能否实现,也代表了对未来的热爱与希望。 叶良成立刻鼓掌赞成,他是最喜欢干这些的,就连那个废弃的工业园区,也被他种植了各种果树和蔬菜,还养了一群溜达鸡呢。 何考没有打击大家对生活的热爱,当即便以掌门的身份批准了这一建设计划。 飘彩洞天的建造计划分三步走,第一步就是拿出占地十五亩的院落群图纸,首先建造中枢阁以及东北角的院落。 中枢阁是依山壁而建、笼罩住这座石龛的楼阁,东北角的院落则是驻守弟子的起居场所。所需石料就在洞天中开采,顺便打造一座隐于山中的闭关洞府。 第二步就是建造整个祖师殿的轮廓,包括地基、中央祭殿、围墙等。至于第三步则是慢慢打造剩下的各种建筑,以及营造这片山中盆地。 何考的兴神术修为尚浅,如今也只是入门而已,但他也能通过众人的神情语气,感应到大家内心自然流露的各种情绪。 从刚开始的震惊、好奇到赞叹,然后便是兴奋与憧憬……他起初重点关注的是迩疾,后来发现大家都差不多。 ** 331、好厌青山人相看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计划已定,此番宗门议事接近尾声的时候,迩疾又提出一个要求,他希望就待在这里修炼,同时也是驻守飘彩洞天、协调各种建造事务。 迩疾一开口,常安居随即也表示想在此地修炼。 何考问道:“你们都有时间吗?” 迩疾:“我是出家的僧人,原本就在各处云游挂单,没必要长期留在落籍的本庙,就当外出云游了。” 常安居也答道:“我这些年也带出来了一批徒弟,他们都可以独挡一面了,我那家专科医院平日也不需要我坐镇,关键时候露个面就好。” 何考想了想:“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安排一下,下周我会打开门户,你们安排好了就进来,能在这里待多久自己协调。 然后我每周都会打开一次门户,谁有事情的就出去办,有时间的就可以留下来,也包括兰九畹和叶良成。” 飘彩洞天的情况特殊,它不存在有形的门户,需要何考用那幅画卷凭空打开,别的人哪怕是迩疾也做不到这点。 所以何考决定每周开启门户一次,谁想进入飘彩洞天修炼,就提前安排好外面的事情,而且停留的时间至少得是一周。 常安居与迩疾都好办,平日的行程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但兰九畹和叶良成在外面还有别的事呢,所以何考才会如此安排。 能在洞天福地中修炼当然颇有好处,大家都很高兴。 今天只是参观性质,待议事已毕,何考展开画卷施法打开门户,将众人都带到了那片废弃工业园区,叶良成当主厨,大家还聚了个餐。 不提众人如何各自安排,何考回去后便联系了李修远,希望能当面汇报情况。两人见面的时间是次日凌晨时分,地点仍是龙鳞坡。 迩疾正式拜入隐蛾门、在飘彩洞天接受二次传承的事情,他必须要跟几位长老通个气。江长老闭关历劫、谷长老坐镇仙壶,如今方便见面的就是李修远。 迩疾就是张燕飞这件事,何考没有告诉其他人,却不可能瞒着几位老人家。 李修远听完后长叹一声道:“这样处置也好,如今已没有张燕个人,只有隐蛾门中的迩疾。” 何考:“还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问。” 李修远白了他一眼:“当讲就讲,不当讲就闭嘴,别问什么当讲不当讲,谁知道你要讲什么?” 何考:“张燕飞当年给了万钟乐的一幅赝品,彼时他身为入微门弟子,却骗过了丹鼎门执事,至少是没说实话,这是否算欺骗宗门?” 李修远淡淡道:“你以为我没核实过情况吗?根据万钟乐交待,当时是听说张燕飞在四处打探《谭仙拄杖图》的消息,于是他便主动找了过去。 万钟乐问张燕飞,为何要打听这种事情,难道是见过《谭仙拄杖图》?张燕飞则拿出了一幅画,并未声明真伪,只问万钟乐能否分辨其来历? 万钟乐当即把画带走了,并留下了一批古代的作画材料,让张燕飞仿制一幅放回去。万钟乐也无法确定画作真伪及来历,因为谁都没见过,只是宗门典籍中有记载而已。 南花美院的馆藏,也可能是后人的仿品,但它的象征意义很重要,至少是印证了宗门的记载属实。” 何考:“这倒与迩疾交待的情况一致。” 李修远:“当时无法确定那就是丹鼎门祖师遗物,就算是,流落千年之后已难定归属。按道理那是南花美院的资产,就连张燕飞都没资格私授予人。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你比我更清楚。” 何考:“其实那幅画不是丹鼎门遗物,应该是隐蛾门的镇宗神器,只是曾落在丹鼎门祖师雷盾子之手,在上面添了一幅谭祖画像以做掩饰。” 李修远:“所以千年之后它又回归隐蛾门,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何考:“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宗法堂有没有查过万钟乐之事?” 李修远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锐利,斜着扫视过来:“你是不是很讨厌这个人?” 何考低头不语,因为他确实对万钟乐很反感,两人之间的梁子早在两年前就结下了。 两年前的栖原之乱,万钟乐的弟子梁凯曾在夜里潜入何考的公寓,持枪逼问过他。后来梁凯被当时的隐蛾黄小胖给弄死了,连尸首都找不着。 万钟乐的另一名弟子赵还真又奉师命来到栖原,名义上是调查师弟梁凯失踪一事,暗地里却纠结了一批术门败类,绑架了何考和高雪娥,企图引隐蛾现身。 这伙人被黄小胖与何考一起干掉了,并来了个毁尸灭迹。 接连有两名弟子下落不明,万钟乐也违反禁令来到了栖原,却被打断一条腿并受罚封禁一年……经历了这样的事,何考怎么可能对万钟乐有好感? 另一方面,何考与武岩骏的关系很好。小武也提过张燕飞的往事,他认为师父之所以犯事,是幕后有人威逼利诱,而这个幕后黑手可能就是万钟乐。 武岩骏甚至怀疑师父的死与万钟乐有关,只是没有证据,但心中对万钟乐的恨意是难免的。受小武的影响,何考对万钟乐就更没有好感了。 后来术门出了不少事,风暴中心就是丹鼎门。 小武在东北雪乡被人设局差点丢了性命,宗法堂查出的幕后黑手,就是丹鼎门的前任执事俞平舟。至于最近刚过去的冲突,现任执事耿言新更是暴露了逍盟卧底的身份。 更夸张的是,丹鼎门的前任掌门齐南声居然也是出身逍盟的术士,可见丹鼎门被逍盟渗透的程度之深、时间之久,那么长期担任执事的万钟乐就没有问题吗? 何考虽然不说话,可是李修远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开口道:“你那个小朋友武岩骏,一直怀疑他师父张燕飞是让万钟乐给害了,但现在你已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何考忍不住开口道:“可是万钟乐当初一见到那幅画,就直接带走了,这也是事实,恐有强夺的嫌疑。” 李修远点了点头:“万钟乐做的这件事,看上去确实有点霸道,但他并不糊涂,在去找张燕飞之前,就已经调查过南花美院的情况,很清楚那里的破事。” 这话什么意思,南花美院有什么破事?其馆藏的多幅名家真品,陆续出现在海外拍卖市场上,原作都被人以赝品调换了。 这件事是在张燕飞案发后才暴出来的,当时还没案发,但万钟乐已调查过南花美院,早就了解到这个情况。 所以在万钟乐看来,南花美院根本保不住这幅古迹珍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那帮蛀虫给偷换到海外了,而且很可能都已经被人调换过了。 就算张燕飞拿出的是一幅摹本,万钟乐都不会感到太意外,但他仍然会带走,因为其象征意义非常重要。 在万钟乐眼中,身为院长的张燕飞对此不可能不知情,甚至也是重要参与者之一。所以他直接拿走了那幅画,却留下了一批古画材料,就是这个意思。 万钟乐没当面点破什么,也没有向警方举报,已经算是给张燕飞面子了。 还有几句话李修远没说,南花美院都这个情况了,假如《谭仙拄杖图》是真的,还适合继续放在那里保存吗? 就算张燕飞没有参与作案,那么别人呢?况且张燕飞也不可能永远是院长……而事实证明,张燕飞最终连自己都没保住! 见何考还是不吱声,李修远又叹了口气:“术门只是术法传承宗门,只要行止不违门规,并不会也不应干涉弟子的私事。 张燕飞事后并未报警,也没有向宗门申诉,对他而言这就是一件私事。 退一万步说,万钟乐只是带走了一幅摹本,而且他并未私藏,回去后便交给了宗门于祖师殿中供奉,并交代了此画来历,后来还找去太上长老齐南声辨别。 请问宗法堂要依据哪条门规去处罚他? 你怎能想当然地认为,万钟乐事先没有调查过南花美院的情况?又怎能想当然地认为,宗法堂没有查过万钟乐?” 这句话中带着神念,介绍了一些别的情况。 最近各大术门查出来不少逍盟成员,还有一批被逍盟收买的术门弟子,然后根据这些人的交叉指认,又掌握了更多的情况。 根据的调查结果,赵还真也是逍盟的渗透份子!确切的说,在赵还真出事的好几年前,他就被逍盟收买了,暗中出卖术门情报谋取好处。 这是最近才查出来的,万钟乐当初也不知情,更没有证据证明他与此有关,而且最近发生的种种变故,恰恰证明了万钟乐没问题,至少没什么大问题。 李长老还劝告何考,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在丹鼎门担任执事多年的万钟乐。 万钟乐可能早就感觉赵还真这个徒弟不对劲,但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同时万钟乐也猜到了宗法堂的用意,就是想以栖原之乱为契机整顿宗门。 于是万钟乐就把赵还真派到了栖原,名为调查梁凯失踪,实际上也是试探,看他能暴露出什么……结果真出了事! 弟子有过,师父当然也有责任,但万钟乐已经当众领受了宗法堂的处罚,被打断一条腿并禁授一年。 之所以说这些,李修远是想提醒何考,首先不要小看万钟乐,其次更重要的是,不要因为个人的情绪影响公允的判断。 何考可以不喜欢万钟乐,可以不跟他打什么私人交道,但这不能证明对方就是坏人,而且站在宗门的角度,也不是褒贬的依据。 就像何考尽管对迩疾心存疑虑,但仍然接纳其回归宗门,那么站在更高的角度,假如他将来成为宗法堂长老,对万钟乐也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听到这里,何考终于躬身行礼道:“我明白了,多谢李师教诲!” ** 332、北风归雁问南声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李修远:“小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何考:“能否请教,齐太上是怎么回事?” 李修远欲言又止,显然是不太想碰这个话题,但终究还是发来了一道神念,介绍了丹鼎门前任掌门齐南声与逍盟、术门之间的纠葛—— 情况其实也没那么复杂,齐南声出生在南洋,父母是东国商人,他十六、七岁的时候遇到了师父,开始修习术法。 齐南声的天资质常好,不到二十岁便成为了修炼丹鼎术的三阶阴阳家,在其修为境界差不多三阶圆满的时候,师父告诉了他很多事情。 师父原来是出身逍盟的术士,而逍盟已有近千年的历史,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术法传承组织。 师父还告诉他,待其突破高阶修为后,会感应到洞天召唤,并顺势给了他一个任务,届时便进入术门潜伏。 至于术门,也是一个术法传承组织,但是与逍盟不同,它是腐朽的、封闭的、邪恶的、落后的,而且还霸占了全体术士自古传承的洞天福地。 千年前创建逍盟的祖师,就是与这伙邪恶势力决裂后出走的。未能夺回宗门洞天、颠覆邪恶的术门,是逍盟一直以来的遗憾。 那时候的齐南声啥也不知道,也没办法去印证,但是从情感归属角度,很自然地就站在了逍盟的阵营中。 过了不久他便跟随父母回到东国,突破四阶修为后便按照洞天召唤的指引,回归了丹鼎门、接受了二次传承。 术门当然也对其过往行止进行了核查,但齐南声的履历打造得非常完美。 他确实从未有过作奸犯科之举,术法修习经历也不复杂,就与很多江湖散修差不多,回归宗门时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有一些话没说。 齐南声的卧底身份是绝密,只有师父与他单线联系,他也从未与逍盟的其他成员接触。师父给他的任务内容,就是尽量搜集各种秘法传承,还有术门的内部各种情报。 逍盟当然也有丹鼎术传承,但仙壶洞天中有祖师留下的御神之念,还有历代祖师包括当代各位高人的术法研究成果,这些都是逍盟希望掌握的。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法器、丹药包括相应的丹方、器法,各种资源以及分布情况等,乃至术门的弟子信息,也都是逍盟需要搜集的情报。 这些要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完成,他潜伏成功后,假如遇到逍盟有什么特殊的指令,再去执行其他任务。 按照师父的原计划,并未打算让他永远留在术门,待到他利用仙壶洞天以及种种资源突破五阶修为后,就可以找机会返回逍盟了。 可是齐南声实在很出色、很被尊长看好,在其突破五阶修为后,居然被任命为丹鼎门的执事。 逍盟高层了解情况后改变了主意,命其师父通知他要继续潜伏,准备在将来发挥更大的作用、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事后看,这可能是逍盟下的一步臭棋。 此时的齐南声已非当初一无所知的小白,他回归术门后的这些年,发现术门根本就不是逍盟所形容的什么邪恶组织。 随着在宗门内地位的提高,尤其是担任执事后,他也能接触到更多的信息,对千年前发生的事情有了更全面的了解,更重要的是——他本人每天所经历的事实。 身为执事打理宗门事务,每天都在干什么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按逍盟的宣传,术门的存在就是对逍盟最大的威胁。可是在齐南声所处的年代,术门最操心的问题就是自身的传承与发展,根本就没心思去理会逍盟。 反倒是逍盟,通过各种方式不断派人渗透入术门,窃取各种术法资源与信息情报,更像一个寄生者甚至是吸血鬼,还企图以颠覆术门、夺占洞天为目标。 自己想害人,将对方反击的可能性视为威胁——这便是逍盟的逻辑。 尽管认识到了这些,但齐南声也没办法,他的卧底身份就是悬在头顶上的利剑,因此不得不受逍盟的拿捏,而且从情感层面上他的心情也很复杂,毕竟身受师恩。 后来齐南声找了个机会,私下里当面请教了师父,讲述了心中的困惑。师父沉默了半天之后只是告诉他——但求心安、莫叛师门! 回归术门后,他和师父能接触的机会很少,而这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师父的话却有些指向不明,莫要背叛师门,那么谁才是齐南声的师门?逍盟吗,齐南声在逍盟中只认识师父,却莫名其妙成了打入术门的卧底。 术门同样是他的师门,甚至严格地说,比起逍盟,术门更应该被他视为师门。 后来齐南声突破了六阶修为,按术门传统已能位列宗法堂议事、享受长老待遇,接任掌是顺理成章。但是当时的丹鼎门掌门鲁文轩,却一直没有传位给他。 这其中还有一段隐情。 其实鲁文轩在第一时间就找过他,表示希望他能接任掌门。齐南声终于交待了自己卧底的身份,至于该受什么样的责罚,他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不料鲁文轩却瞄了他一眼道:“术门可有门规,出身逍盟的术士不得任掌门?” 齐南声懵了,因为术门的确没这个规定,他又不得不说道:“可是我当初回归术门时,并未交待实情。” 鲁文轩笑了:“你现在不是交待了吗?虽然晚了些但也算及时。当年拜谁为师修习术法,并非你所能选择,也非你本人的过错。 但你回归宗门时未说实情,说罚也该罚,这样吧,罚你禁授三年,你看是否合适?” 所谓禁授,是指封禁修为的同时,也不会得到修行资源支持、术法传承指导,差不多相当于世俗间的三年有期徒刑吧。 紧接着鲁文轩的另一句话,却令他有些傻眼:“只是这三年禁授之罚,并非眼下,待到你卸任掌门之后再执行吧。” 这三年禁授,要等齐南声先担任掌门、直至卸任掌门之后才会执行,这相当于无限期的缓刑啊。 齐南声下拜道:“其实您不必着急,何不待宗门后起之秀?” 话说到这个份上,鲁文轩也没有再勉强,只是说道:“我可以等,但若等不到,这就是你的责任。 宗法堂不强求你出卖与伤害逍盟,但你也必须立誓,永不得背弃术门!” 齐南声当即立誓。 后来他终于担任了丹鼎门掌门,原本一直好好的,可是等到梅谷雨成为六阶丹师,他却突然有些老糊涂了。 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却沉迷于酒色,被野凤凰当面嘲讽挤兑,辞任掌门赴太白山隐居,还带走了自己的“亲信弟子”俞平舟。 他到了太白山后,有好几年时间几乎都没怎么露面,其实是在受禁授之罚,受罚结束后不久,又开始闭关炼制纯阳丹…… 何考听了这些感觉也很懵,同样半天说不出话来。李修远笑着问道:“小子,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何考挠了挠后脑勺:“让我捋一捋啊,有一个问题,宗法堂会不强迫齐南声做出卖与伤害逍盟的事情,但他必须立誓绝不会背弃术门。 那么假如逍盟对术门动手,或者逍盟那边给他下了命令,他又该怎么办呢?” 李修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何考道:“你会听我的话,对吧?” 何考:“那是当然!” 李修远:“可是我若是命令你去残害无辜,你会听吗?” 何考:“这是乱命,恕难从之!”想了想又说道,“术门并没有哪一条门规,规定了尊长可以向弟子下这样的命令,更没有规定弟子必须听从这样的命令。” 李修远又问道:“假如是我本人残害无辜,你怎么办?” 何考:“当然要极力劝阻!就算阻止不了,残害无辜这种事也是不对的,不会因为是您老人家做的,我就要赞同。” 李修远抚掌道:“这不就结了嘛,你还是挺懂道理的!术门只是术法传承组织,又不是什么特务机关。” 这句话中依然带着神念—— 就算逍盟想对齐南声下达什么指令,也得有办法联系上他才行,假如随便什么人上门自称来自逍盟,就敢对齐南声指手画脚,那跟找死没区别。 况且在齐南声担任掌门之前,他师父就已经去世了,而且父母也都不在了,他一辈子没结婚也没有子女,没什么能被人拿捏的。 更重要的是,随着师父的去世,逍盟与他之间的单线联系渠道便被斩断。齐南声的身份已是绝密,只有逍盟的核心高层才知道。 就算能联系上他、下达什么指令,也得齐南声愿意听啊。 李长老若命令何考作奸犯科,何考也不会听,术门可没有这样的门规。假如逍盟有这样的规定,那只能说不应该有,得改! 何考尚且明白,何况齐南声? 至于何考那个问题——假如逍盟对术门动手,齐南声怎么办? 这需要搞清楚一个逻辑,张三不出卖与伤害李四,只代表他不会主动侵犯李四的利益,但如果李四自己跑到张三家里搞打砸抢,张三的还击,可不代表对李四的出卖与伤害。 道理是这样的,但实际上宗法堂在针对逍盟做出布置时,并没有让齐南声参与。 后来逍盟启用了另一名潜伏人员俞平舟,又设法与齐南声搭上了线。俞平舟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在关键时刻,重新充当齐南声与逍盟之间的联系渠道。 俞平舟还担任了丹鼎门的执事。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轻易暴露,平日反而循规蹈矩表现更佳,再加上修为不错且热心宗门事务,当上执事看似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还没等俞平舟发挥作用呢,齐南声就突然退位,还把他给带走了。 ** 333、藏器阁前同席坐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后来俞平舟又暗中指使他人谋算武岩骏,结果被宗法堂查出来除掉了。在逍盟看来,这是俞平舟干脏活失手了,但好歹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暴露齐南声。 俞平舟死后,逍盟与齐南声之间的直接联系渠道,又再度被斩断了…… 何考闻言再度无语,不仅是因为内情复杂,更是在感叹——老前辈们玩得真阴啊! 李修远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齐南声的情况,只有宗法堂长老才有资格知晓。你也算是隐蛾门的掌门,所以我才会透露一些,但你绝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齐南声虽立誓永不背弃术门,但并不代表他就会听我的,更不代表他就会认可隐蛾。 据我所知,齐太上并不希望隐蛾回归,甚至不希望隐蛾门重现。他对隐蛾深怀戒心、颇为敌视,若有机会恐会阻止此事。” 何考不解道:“为什么啊?我又没得罪过他!” 李修远:“他又不知道你就是隐蛾,不是针对你这个人,而是针对这件事。 除了江长老之外,他是最喜欢研究术门历史的。千年前的术门内乱分裂,就是从隐蛾门开始的,他不希望今日重蹈覆辙。 我曾经亲耳听他说过——自从千年前隐蛾一脉绝嗣,术门传承重整、相安无事,事实证明没有隐蛾门更好,何必再让隐患重现?” 何考不悦道:“这好没道理啊!” 李修远:“你有你的道理,他有他的道理。除非他能认识到,隐蛾的出现以及隐蛾门的回归,不会威胁到术门以及术法传承。 自从隐蛾重现江湖后,不论是术门内部,还是逍盟与术门之间,各种冲突争端不断,这些好像也是事实,要说损失确实也不小,就看是谁的损失了。” 何考:“这可不是我的锅,而是本来就存在的问题。就像有人犯罪警方没发现,却被人举报了,难道还是举报人的责任吗?” 李修远苦笑道:“我明白,江长老与谷长老也都明白,宗法堂原本就不该拒绝隐蛾门回归,反而应该尽力促成此事。 可齐南声并不这么想,他更不知道隐蛾的身份,也没有像我们一样见证了你的遭遇。 就像你很反感万钟乐,尽管刚才听我说了一些话,你应该不会再特意将他怎样,但仍然不会喜欢。 我也不喜欢齐南声,从小就不喜欢,但他就是他,无所谓我喜不喜欢。 幸亏他早已退位,否则将来隐蛾门有能力回归的时候,宗法堂表决恐怕还有麻烦,他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 按宗法堂议事规则,平日只需要一名长老下达指令,其他长老不表示异议便可以执行。 但涉及到术门全体成员的重大事件决策时,须七名长老一致通过。隐蛾门重新回归术门这件事,无疑就属于这一类重大事件。 宗法堂在栖原之乱后曾发布公告,邀请隐蛾回归术门、重建隐蛾一脉,当时所有长老一致赞同。 但那只是对隐蛾个人发出的邀请,希望他回归术门之后交待传承隐秘,然后在宗法堂的监督、支持与帮助下,重新恢复隐蛾一脉传承。 这个过程站在术门的角度是完全可控的。 可是何考拒绝了这个邀请,三位老人家也支持这个决定,因为那对何考而言太过凶险。 术门内部、外部都有问题,不少居心叵测之徒觊觎隐蛾之能,更有逍盟虎视眈眈,稍不慎不仅何考会葬送进去,隐蛾一脉恐怕也失去了恢复法嗣的希望。 待到时过境迁,如今事情的性质已完全不同。何考拿到了画卷、突破了高阶修为、打开了飘彩洞天,已经奔着重建隐蛾门的路子去了。 待到将来条件成熟时,就是直接以一派宗门的形式重新加入术门,而何考这位掌门也将直接成为宗法堂长老。 什么叫条件成熟?首先最起码的要求,何考得有自保之能,隐蛾门在他的带领下也要有立足的资本。 届时此事仍须宗法堂现有的七名长老一致同意,江长老、李长老、谷长老肯定都不是问题,但问题也在于,眼下也只有这三位长老确定会支持何考。 至于丹鼎门长老梅谷雨,人家就是何考的同事兼战友,让何考自己设法去搞定。 观身门长老野凤凰那边,何考与林青霜的私交极好,通过炼制牡丹一事上的合作,他也算帮了观身门很大的忙,届时可以好好沟通。 但剩下的另外两名长老就难说了。 李修远最后道:“入微门长老康如林,态度不明。他的情况与齐南声相反,可能不会针对这件事,但对你这个人未必有什么好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望气门长老宗正,很多都说他二乎乎,实则最明白。他肯定需要了解你这个人,进而了解整个隐蛾门,才会做出决定。 我建议你在他那里多露面、刷刷脸,先混熟了再说。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找机会向他请教,可以尽量留下好印象……” 何考赶紧道:“我这次就是打算来听讲的,听说宗长老每年都会开讲,今年的时间就在这周六下午。” 李修远笑了:“是有这么回事,难得你有心,到时候直接去就行。至于隐蛾门,你且好好经营吧,只要自己不作死,暂时倒没有太大凶险。” 说到这里他突然长叹一声,“眼下有什么事,都是谷长老帮你扛了。” 何考刚想问这话什么意思,谷长老帮他扛啥了?却忽然扭头望向了龙鳞坡外山林,紧跟着神识也扫了过去,背包外侧的钢尺微微发出一声的清鸣。 “你小子最近有进步啊,我这刚一靠近,还想再多听几句呢,就被你给发现了!”随着话音,只见谷椿走出山林登上了龙鳞坡。 这位地师大人极擅潜行,能将神气收敛得几乎毫无痕迹,刚才他没有刻意隐匿,但也没有刻意暴露,李修远知道他来了,却没有提醒何考。 谷椿刚走到龙鳞坡下,离得还挺远呢,何考居然就已经发现了,说明最近的进步确实不小。 何考赶紧行礼:“谷师,您怎么会来这里?” 谷椿:“先告诉我你来干什么?” 何考将刚才介绍的情况又简单汇报了一番,谷椿点头道:“干得不错!正好你来了,先送我去一趟岐黄灵苑吧,差不多明天这个时候再把我送回来,记住要保密啊。” 哦,原来他老人家是要去找林青霜一起服用纯阳丹,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林前辈也有意思,明明有很多人可找,却偏偏找上了谷长老,而谷长老居然也答应了。 何考可不敢多嘴说什么,发挥自身专长,悄摸把谷长老快递过去就是了,临告辞前还不忘客气道:“我这就送谷师过去,请问李师还有何吩咐?” 李修远想了想:“周六你参加完宗长老的讲坛,别忘了再来这里一趟,我想去一趟飘彩洞天……谷长老,你能不能也陪着一起去?” 这个要求挺奇怪的,他想去飘彩洞天还要拉上谷长老?也不知暗中还有什么神念交流,谷长老也点头道:“那好吧,我们就一起去。” 何考按要求将谷椿送到了歧黄灵苑附近,在凌晨的微光中看着他老人家飘然走进山野,应该是已经和林青霜约好了吧。 其实江道祯早就警告过谷椿与李修远,不要总是轻易动用何考的隐蛾神通,借助飘彩洞天中转的方式四处穿梭。 那样很可能让人察觉到不对劲,说不定因此会暴露出何考的秘密。 但谷长老好像不太听劝啊,上次从珠峰营地赶回凤尾乡,事争从权也就罢了,怎么这次到歧黄灵苑来找林青霜服丹,也要这么做呢? 他老人家有飞天神器一朵云,长途也可以坐高铁……可能这次是不想让人知道吧。 何考倒是很谨慎,公开场合的行程总是可查,转眼到了周末,他下午坐高铁先到达汉宁市山坪县,在县城住了一晚,次日又乘班车来到凤尾乡。 在镇子上吃完午饭,这才溜达到先贤祠也就是宗法堂的门口。上次见过的望气门弟子陆晓机正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后呢,见他进来便笑着招呼道:“何师弟,来听讲啊?” 何考也笑着点头行礼:“陆师兄,今天还是你轮值吗?” 陆晓机:“我要在宗法堂值守两个月呢,时间还没满……你怎么没带坐垫啊,我借你一个吧。”说着话从自己的屁股下抽出了坐垫递给了何考。 何考这才知道,宗正每次搞讲坛,地点都设在宗法堂西北角的藏器阁门前,大家是席地而坐,于是也就没有再推辞,称谢之后接过了垫子。 何考去过惊花洞天中祖师殿的藏器阁,宗法堂的格局与之基本一致,正面是一座三层楼房,第三层檐下的正中悬着一块竖匾,上书“藏器”二字。 阁楼前的院子足有三个蓝球场大小,何考进来时这里已经坐了五、六十号人,果然每人都自带了坐垫。 宗正则坐在一楼的檐廊下,面前还放着个小桌,桌上放着茶壶何杯子。见何考进来还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何考远远地行了一礼,然后找了个地方坐好。 下午两点,宗长老准时开讲—— ** 子学三论及批判(上)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注:《子学三论及批判》,是我在2025书友兰香会上的讲座内容,当时只准备了一个简单的提纲。 有些引述的内容可能不尽准确,因为都是现场即兴的讲述。 事后我尽量整理了讲稿,删除了一些不太合适的琐碎内容,当成免费章节发在这里,恰好与书中情节呼应,介绍宗正讲了什么,不想看的读者可以直接跳过。 水平有限,一家之言。) 最近国内国外都发生了不少热点事件,引起了很广泛的关注,具体就不多说了,但我们在指责某一类行为时,经常会用到一个词——双重标准。 为什么我们本能地就会得出判断,双重标准是不对的?因为我们自然而然地拥有某种一致的价值观,它可能与某个人的受教育程度无关,讲的就是最朴素的道理。 社会生活中最朴素的道理,其实就是文化传统的一部分,代表了人们的思维方式。 但是社会价值观不是天然就有的,首先你得有这样的文化传统才行,我们很多习以为常的很多认知,在某些国家、某些族群中是没有的。 比如孝敬父母,有很多国家连赡养的义务都没有。 是什么决定了我们的思维方式?当然是文化传统,它决定了我们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 对近现代的中国而言,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我们为什么能接受马克思主义,并对它进行本土化改造,这种思想的土壤从哪里来?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子学三论”的第三论,后面再阐述。 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文化主流,一直是儒家思想。为什么诸子百家中,后世官学以儒家为主流?有人说这是统治阶级选择的结果,它最符合阶级统治的要求。 这句话对不对?不能说错,它确实是选择的结果。但这个结论也是有问题的,至于问题出在哪里,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子学三论”的第二论。 儒家之所以会被选择,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好用,能解决社会治理中的大部分问题。作为一种思想学说,好用就是最大的优点。 打个比方,有的学说在讲怎么盖监狱、怎么抓罪犯,但儒家讲的是另一种内容,我们为什么要盖监狱、为什么要抓罪犯? 回答人为什么要怎样做的问题,就是儒家的子学。 清代编纂的四库全书,有经、史、子、集四部,将儒家经典(通常所说的十三经,包括所谓的四书五经)列为经部,而将先秦其他诸家学说列为子部。 是但我今天所讲的“子学”以及“经学”,不是按照这种标准划分的,而是特指儒家学说的不同历史阶段。 儒家学说的发展,在历史上大体可以分为这么几个阶段:先秦时期的子学、汉代之后的经学、宋代的理学、以及明代的心学。 个人认为,儒学的发展并不是越来越完善的,也不是越来越进步的,而其中最有思想价值、最能代表传统文化中优秀部分的,恰恰就是最初的子学。 后世的经学、理学、心学,对子学各有各的歪曲与背离,这些后面有时间再介绍。 子学是指先秦时期的学说,那个时候儒学还没取得官方正统地位,仍是一个民间流传的思想学派。 我今天要讲的是《子学三论及批判》,主要内容,是儒家理论是怎么从无到有构建出来的,以及它的核心逻辑、价值以及应用范围。 第一论、格物致知 前几年,我曾经讲过一次《中庸》和《大学》,但当时讲的比较琐碎不成体系,而且过于纠缠章句解释了。 今天要讲的重点,就是文化传统中朴素的价值观从何而来?所以在这里,就不会引用过多的经典原文,甚至我在准备提纲的时候,都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查阅资料。 哪怕没有读过儒家典籍的人,只要是在正常的中国文化环境中长大的,都应该听过我引述的很多东西,我今天就尝试按这个标准去讲。 有一年春晚,蔡明演了一个节目,不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一直追问“为什么呢?” 蔡明是个喜剧演员,但是在思想史上真有这么一个人,叫苏格拉底,每个人习以为常的、坚信的知识,他都要问为什么? 那么有没有人回答过这种问题?或者说有没有人能回答这种问题?后来有一个人叫笛卡尔,他就这么做了。 从无到有构建一个完备的理论体系,而且有非常明确的逻辑过程,我们首先能想到谁?如果要举一个例子,最著名的就是笛卡尔。 笛卡尔是怎么回答这种问题的呢?他用了一种方法,叫意识还原法。 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它的过程。首先是质疑,我么所拥有知识是否可靠?从上帝的存在到崇高的美德,再到人世间的法律,还有我们习以为常的认识,都是可以被质疑的。 那么一层层质疑到最后,哪怕所有事物都可以质疑,只有“我在质疑”这件事本身是无可质疑的。这就是那句著名的“我思即我在”。 我思故我在,是笛卡尔的形而上学第一原理。 笛卡尔的形而上学第二原理,外部世界是存在的。因为根据他的逻辑,既然“我在质疑这件事”最终可以确定,那么质疑对象就应该存在。 笛卡尔的形而上学第三原理,上帝是存在的。因为按照他的逻辑,既然外部世界存在,它又不是我创造的,那么必然存在一个造物主。 笛卡尔讲的上帝,其实就是哲学意义上的上帝了……他这套哲学体系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内容,介绍这些,主要是为了介绍“意识还原法”。 那么除了笛卡尔之外,还有谁回答过这样的问题?有!往前两千多年,有个人姓李名耳,人称老子。 老子的回答方式不太一样,他是直接给出了一套方法,叫归根法,其实笛卡尔运用的也是种方法。 假如我们不能判断现有的认识是否正确、是否真实,那么可以回到认识的起点,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 老子对此的形容,诸如“复归与婴儿”、“如婴儿之未孩”,然后从这个起点开始构建认识体系的过程,又被称为复命知常。 笛卡尔的“意识还原法”,就是老子在二千七百多年前讲的归根法的一种运用方式,而孔子也是这么构建儒家学说的。 再提一个问题,都说老子是孔子的老师,那么老子究竟教了孔子什么东西,或者孔子究竟在老子那里学到了什么? 后世流传的典籍当中,没有具体的记载,只提到孔子曾向老子“问礼”,然后感叹老子深不可测。但实际上有没有呢,当然有,不仅有而且很具体,就是构建认识体系的方法。 孔子是怎样使用归根法的呢?如果说笛卡尔的归根法,可以被称为意识还原法,那么孔子对归根法的运用,则可称为“人性还原法”。 婴儿是一种形容,指原始的无知状态,只拥有自然的欲望,欲望就导致了需求。这并不是说像婴儿那样无法思考,正常人都拥有思考的能力,而思考的过程就在建立思想体系。 在孔子之前,儒者是称呼研究礼乐仪式的一批人,就是告诉人们一件事情应该怎么做?那么有个问题就诞生了,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能那样做? 孔子当年肯定也面临了无数这样的难题,所以他决定一直追问到底。 人性还原法分三步,首先一步就是——忠。 世上所有的道德规范、律法体系,我不知道它是否正确,也不能假定它正确或者不正确,一直追问到没有任何答案的最初状态,那我还知道什么? 到最后只剩下最朴素、最自然的原始认知——我不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 这种对的人性的还原,孔子用了一个字来概括就是“忠”。 “忠”在孔子那里,或者说“忠”在儒家子学中,可不是后世“忠君”的意思。把儒家的“忠”异化成忠君思想,那是汉代经学的改造。 忠是个兼造字,首先它是个形声字,同时它也是个会意字,上面是个中目标的“中”,读第四声,下面一个“心”,就是诚实地看待自己的内心。 看明白内心中最普遍、最普通、最朴素的欲望和需求。 儒家还用了一个词来形容这种状态,就叫“诚明”。诚明的意思就是看清自己真实的内心,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那么“忠”就能解决问题吗,当然不能!它只是认知的起点。 孔子想解决的问题,是人与人之间如何打交道,儒家研究的对象是人与人,所以孔子又用了一个办法,将问题变成了:我面对他人时,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将问题放到对立面去思考,现代术语叫辩证,而老子讲的是反用法,“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还有一个具体的形容叫“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接下来就可以得到两种需求—— 第一、我不希望别人怎么对我? 第二、我希望别人怎么对我? 需要注意的是,这里不涉及任何高尚的情操、也不是经过教育加工后外来灌输的思想,因为教育升华的过程还没开始,就是自身最朴素的愿望。 此时还是善恶未分的状态! 那么这能解决问题吗?还不能!因为这对别人的希望,而不是对自己的要求,无法用于无法指导我自己的行为。 接下来,又来了另一次反用法,两次反用后,孔子说可以这么办—— 第一、我不希望别人怎么对我,我不要这样对待别人。 第二、我希望别人怎么对待我,我就怎么去对待别人。 这两次反用的过程非常重要,首先将自己的需求,变成将对他人的希望,再将对他人的希望,变成对包括“我”在内的、每个人具体行为的普遍指导原则。 这个过程就叫作“恕”。 孔子说的“恕”,并不是饶恕的意思。恕也是个形声兼会意的字,上如下心,“如”做副词就是如同的意思,做动词则是从出发点到达目标的意思。 人性还原法的第二步,就是——恕。 后世弟子记录了孔子说的两句话,来概括上面两点原则—— 第一句是“施诸己而不愿,勿施于人”。举个例子,假如你不想被别人骗,那就不要去骗别人,由此总结的行为原则就是“信”。 第二句是“所求乎子,以事父”。我希望儿子怎么对待我,我就怎么去对待自己的父亲,这是“孝”的逻辑源头。 需要注意的是,子学讲的“孝”,并不是对儿子的要求,而是对自己的要求,与后世经学中的父权思想是不一样的。 有人说这两句话概括的逻辑,前者是恕,后者是忠,其实这两句话讲的都是恕,而忠指的是人性归根法的起点,诚实地看待自己的内心。 有弟子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其实就是指孔子建立思想体系的源头和方法,用忠恕原则建立起的价值观,合称为“仁”。 仁也是个会意字,在孔子这里指的不是仁慈的意思,而是“人与人”。那么符合仁的行为规范,就是“礼”;符合仁的思想境界,就是“义”。 孔子的思想体系就是从这一步开始展开的,而且后世儒学一切好的或不好的变化,也是从这一步之后开始的。 回到上面讲的两条原则,其实就是对事物的判断标准,它们是同时起作用的,不能只看其中一条。 这两条是什么关系?第一条的优先级大于第二条,首先做到第一条,在第一条基础上再做到第二条。 比如以父子关系举例,按照刚才的两条逻辑,我们可以推出四条原则。 首先:已所不欲子所施者,勿施于父,不希望儿子虐待自己,就不要虐待父亲(不忤);已不欲父所施者,勿施于子,不希望父亲虐待自己,就不要去虐待儿子(不苛)。 其次:所求乎子,以事父(孝);所求乎父,以事子(慈)。 忤——孝 苛——慈 现在我们得到这么两组对应的行为,前两者是不能做的,是法律禁止的行为;后两者是应该做的,是道德提倡的行为。 于是我们初步得到了最原始的法律与道德原则。 这两条之间有没有矛盾?有,而且是内在的矛盾! 比如只谈第二条“我希望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那么我希望张三把所有的钱都给我,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张三呢? 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既不能成为对自己的要求,也不能成为对他人的要求,更是自相矛盾的,不符合人性还原法。 因为按照第一条原则,我肯定不想把自己的钱的都给张三,所以也不应该要求张三这么做。刚才讲了第一条的优先级大于第二条,所以有些希望本身就是不应该的。 从“希望”到“应该”的过程,就是建立社会规范的过程。从“我”希望什么、不希望什么?到“人”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就是从纯粹感性上升到理性思考。 如此看来,仅仅有这两条当然不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还差第三条。 这第三条就是人们如何对他人提出要求,包括如何看待他人对我提出的要求。 比如“孝”原本是对自己的要求,假如变成对他人要求呢? 比如要求某人尽孝,父母的各种合理的不合理的需求他都要满足,甚至搞出卧冰求鲤、埋儿奉母之类的行为艺术。 那么换一个角度,其父母的行为就是“不慈”,甚至可能“苛”。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就是人性还原法的第三步——中庸(父加诸已而不愿,勿求于子)。 刚才的问题,就出在那句“所求乎子,以事父”上,什么才是合理的要求? 父加诸已而不愿,勿求于子,我不希望父亲要求我什么,我就不应该去要求儿子;同理,我不希望儿子要求我什么,我就不应该去要求父亲。 人性还原法经过第三次反用,至此这个逻辑体系才完整。 其实对别人的要求,等价于别人的对我的要求,有三个层次,第一是你不能做的,第二是必须做的,第三是你应该尽量去做好的。 还是以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举例,由此我们又得到六个彼此对应的行为。 忤——赡——孝 苛——抚——慈 仔细看,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法律与道德实践:禁止虐待与遗弃,有瞻养与抚养的义务,提倡孝敬与慈爱。 瞻而不忤,孝之始。 抚而不苛,慈之始。 那么什么才是合理的、不过分的要求?就是要切合实际情况,具有最普遍的、最朴素的、最普通的实用性。 比如说有一句话:“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家贫无孝子。” 它不是一步到位的,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变化进行判断检验的,这个判断检验的过程,叫做“中庸”。 中是符合的意思,庸这个字有双重含义,一是用,有实用意义;二是普通、朴素、普遍。它不是在极端情况下对少数人的要求,就是最普通、最朴素、最普遍的应用。 什么是“小人反中庸”?因为这种人就喜欢占领道德制高点绑架他人,对他人提出过分的、不切实际的要求。 有一个“父子骑驴”的故事,很多人应该都听说过。讲的一对父子带着一头小毛驴在路上走,刚开始是儿子骑着驴,父亲牵着。 有人看见就说了,这个儿子不孝,竟然自己骑着驴让父亲走路。于是父亲没有办法,就自己骑了驴让儿子牵着。 然后又有人说了,这个父亲不慈,竟然大人骑着驴让小孩走路。于是这对父子都不骑驴了,两人走路牵着驴。 然后又有人说了,这对父子不智,明明有驴竟然还要走路。于是这对父子干脆都上了驴,两个人骑着一头驴。 然后又有人说了,这对父子不仁,就一头小毛驴,竟然骑两个人,把驴都给压坏了!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扛着驴赶路…… 这个故事说明,在现实的条件下不论怎么做,反中庸的小人总能找到角度说你做的不对。 回归正题,儒家子学的“格物致知”,大体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它就是我们得到知识的过程,从“人性还原法”开始,再结合当时的实际情况,具体方式就是“忠恕”与“中庸”。 格致是什么?它只是每一个普通人建立认知的起点。 最后说一句,子学的“格物致知”,在后世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失传了,或者说被故意删除了。 听到这里有人可能要问了,怎么会失传了,你现在讲的不就是格物致知吗? 需要强调的是,我刚才讲的内容都在子学经典中,但后世几乎没人指出这就是儒家的格致,所以我说,它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失传了。 至于为什么,我们放在下一讲的内容中。 (未完待续……) 子学三论及批判(中)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第二论,成长的路径 对上一讲的内容做个总结,儒家子学所讲的“格物致知”是一种方法,从人性还原法开始,可以分三个步骤。 第一步是忠,忠又叫诚明,就是诚实的看清自己的内心,那些人性中最朴素的需求和愿望,从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到想被怎样对待、不想被怎样对待。 第二步是恕,推己及人,将每个人都当成与自己同样的个体,换位思考,推导出对自己的要求,进而延伸为普遍的行为规范。 第三步是中庸,是对上述两条原则得出的结论进行再检验,根据实际情况评判其合理性与实用性、普遍性,最后得到三个层次的行为规范。 这就是我们得到认识并检验认识的过程与方法,称为“格物致知”。 需要强调的是,上述的人性还原法,其得到的认知范畴,仅限于“人与人”,讲人应该如何与人打交道。 所以它是儒学,不是物理也不是化学。 所有认识都是用来指导行为的,那么认知如何指导行为,并且在实践中指出一条明确的成长路线,就是第二论的内容。 在讲成长路径之前,我们需要讨论几个问题,也是前面第一讲中埋下的伏笔。 第一个问题,孔子与笛卡尔 笛卡尔运用的意识还原法,与孔子运用的人性还原法,有什么不同?主要就是针对的问题不同,笛卡尔要解决的问题是“人与神”,而孔子要解决的问题是“人与人”。 笛卡尔所处的历史年代背景,解决人与神之间的关系,是他根本绕不过去的一道槛,或者说就是他面临的首要问题。 有人看笛卡尔的形而上学三大原理,到最后居然是论证出上帝的存在,可能会感到好笑。但如果你是笛卡尔,面对长达千年的欧洲中世纪教会思想禁锢,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笛卡尔必须要证明上帝的存在,否则他本人以及他的学说,在当时恐怕就无法存在。 但笛卡尔做了一件最有价值的事情,就是通过逻辑推衍,重新定义了上帝的概念,赋予了上帝纯粹哲学意义的内涵。 在此基础上,他给后人指出了一条路: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而人们需要研究这个世界,对世间万物的研究探索,就是在接近上帝,也是在接近真理。 如何处理“人与神”的关系,这便是他给出的答案,也是理性主义的发端。 但孔子不需要解决笛卡尔所面临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周朝建立之初就解决了。 关于武王伐纣,有这么一个故事。当时的人做什么事都需要先进行占卜,武王决定伐纣之前,也请祭司进行占卜,得到的结论是不能成功。 周武王没有理会占卜的结果,还是决定率军讨伐商纣,最终取得了成功,而且他的这种做法,也得到了后世孔子的推崇…… 至于这个故事的象征意义,大家可以仔细琢磨。 大家都听过一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为什么不说怪力乱神,不是他不能说、不想说,而是他没必要说,说了反而多余。 儒家子学研究的是人与人,它建立在格物致知的基础上,从人性还原法开始。 它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就是这个过程不需要任何外来的启示,只需要人的自我审视,也就是说,不需要神的参与。 儒家子学得到认知的过程,就是纯粹的“人启”,而不需要“神启”。 有很多人执着于有神论或无神论的区别,但从建立认知的源头来看,人启论与神启论的区别才是最重要的。 人性还原法中所提到的人,就是最普通、最朴素、最普遍的人,而不是特殊的人,更不是身份高贵的人。 它本身就包含一个假设,大家在道德人格上是平等的,从而改写了君子与小人的含义。 在孔子所处的年代,君子的语义实际上是贵族,小人的语义实际上是平民。但到了孔子手里,道德判断不再依据于身份,而是依据于行为。 在他看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可以被称为君子,而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则应该被称为小人,这一点非常重要。 这个原则一直延续到今天,根植在我们当代人的思想中。 那么孔子的学说,或者说儒家的子学,应该怎么概括?人道主义、人本主义还是人文主义?都不是,我们没必要用这些词汇去概括,它就是儒学! 第二个问题,孔子与王守仁 之所以要提到王守仁,因为我们刚才讲的核心问题就是儒家的格物致知,而明代的王守仁有非常著名的四句偈,是其心学思想的高度总结——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这四句话有什么问题吗?乍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首先第一句讲“无善无恶心之体”,不就是还原到一种尚没有得出认知的原始状态吗? 可是紧接着后面两句就有问题了,他并没有回答,人怎么能从无善无恶的认识状态,升华到有善有恶、知善知恶的思想境界? 他将具体的方法这一步直接就滑过去了,变成了一种玄学式的顿悟。 孔子讲的可不是顿悟,而是从人性还原法开始,得到对善恶的认知,以及如何检验这种认知的一整套方法。这套方法才是儒家的格物。 格物只是最朴素的认知起点,不是某种崇高的思想境界,而王守仁的心学,实践中很容易滑入主观唯心主义的轨道。 他最后得出的结论,“为善去恶是格物”。但在儒家的子学中,“为善去恶”不是“格物”而是“修身”,这一点我们后面再讲。 我今天尚且可以在这里总结,什么是儒家的格物?王守仁这样的一位学问大家,他难道不清楚吗?以他的学识境界,说他不知道,我个人是不信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那样说?我认为肯定有别的原因,有些话他没法说或者说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能让闻者自己去体会了。 而当时儒家子学的格物,早已失传两千多年。 子学在汉代被改造成经学的时候,格物就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被掩埋了,后世还衍生出各种看似深奥精妙却似是而非的说法。 为什么会这样,就是我们要讨论的下一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孔子与马克思 在马克思看来,阶级社会的道德与法律,就是阶级统治的工具。 那么在汉代以后,儒学成为了官学,成为了制定法律以及宣扬道德的理论依据,它本身就会异化为一种工具。 这个工具能不能拿来就用呢?当然不能,必须要对它进行改造,而这种改造的结果,就是汉代的经学。 现代人对儒学的批判,其批判的主要内容,包括君权、父权、夫权的压迫,其实都是在汉代经学中出现的,比如三纲五常的概念。 那么经学是怎样对子学进行改造,或者说篡改的呢?大体过程是分三步走。 第一步,就是将道德原则抽象化、概念化。比如说什么是孝,大部分人通常的理解就是奉承父母,而不必重复我们刚才的推导过程,也就是格物。 第二步,重新定义抽象的道德概念,进行偷换和篡改。比如将“忠”的思想内涵,从“诚明”也就是诚实地对待内心,偷换成“忠君”。 第三步,就是删除格物致知的方法论,不讲我们得到认知的过程,只是单方面强调某种结论,比如“君父的权威”。 伴随上述过程所发生的,就是将其理论体系不断复杂化、深奥化、精英化,让普通人很难听懂,但本能地又觉得很高深。 通过子学中格物致知的方法,我们可以总结出很多指导行为的规范,诸如忠、恕、仁、礼、义、孝、慈、信、俭、严……等等。 但是得到这些行为规范,都是有前提条件与推导过程的,假如将这些过程和条件省略了,问题就出现了。 还是以“孝”举例,有一句话很多人应该都听过,就是“圣皇以孝治天下”。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很多人好像觉得没什么问题——圣皇提倡天下人都孝敬父母,看上去没什么毛病啊? 实际它不是这种表面上简单的涵义。 孝,怎么能用来治天下?它的核心首先是在家庭内部强调父权,强调子女对父母无条件的服从,然后再从家庭过度到社会,视君为父,强调对君权无条件的服从。 由此便重新定义了“忠”的内涵,建立起“君父”的权威。 先秦的子学家在构建思想体系时,并不需要神灵的参与,但经学家的篡改,却引入了君父的权威,它就相当于某种神权,这实际上是一种思想的退步。 经学家为什么要对子学进行这样的篡改,删除了格物致知的方法论,因为不删不行,不删就没法改造成阶级统治的工具。 我们再列举刚才谈论“孝”时推导出的六种行为,详细加以说明—— 苛——抚——慈 忤——赡——孝 上面三种行为,是父母如何对待子女,下面三种行为,是子女如何对待父母。我们需要注意到,这六种行为之间,是存在前后因果关系的。 比如抚与赡,肯定是先有抚育而后有赡养。假如父母不抚育子女,子女就活不到能够赡养父母的时候。所以从逻辑关系上,抚是赡的前提。 孔子讲过两句话,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们具体到这三组行为,其原则就是:以孝报慈、以赡报抚、以忤报苛。 这是格物的逻辑,慈和孝是同等重要的行为原则,同时也是因果对应关系,慈是孝的前提。 只强调以孝治天下、要求子女对父母的绝对顺从,进而延伸到子民对君主的绝对顺从,由此重新定义忠,这是经学对子学的最大篡改。 这里讲个小故事,大家就能理解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最近几年某些媒体平台推出的寻亲节目一度很火,但有一个节目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有这么一个母亲,孩子刚生下来不久就跟别人跑了,多年杳无音信。后来孩子成年了,这个母亲又通过寻亲节目组找了回来,想跟孩子相认,并要求孩子赡养。 节目一经播出,网上就骂声一片。大家首先骂的是这个母亲,其次骂的就是那个劝说孩子认亲的记者,因为该记者在节目中使用了很多道德绑架的话术。 大家为什么会骂?因为在我们朴素的认知中,抚是赡的前提,没有抚育就没资格要求赡养,不论法律是怎么规定的,我们的道德观念就是如此。 这个母亲的行为对孩子来说是苛,不抚之苛。那么孩子对待母亲的态度,就应该是忤,不赡之忤。假如不是这样,整个社会风尚就会出问题。 设想一下,假如无论父母怎么虐待孩子,都要求孩子必须无条件的孝敬,这就是在纵容恶行。坏人会坏得肆无忌惮,因为他们不必承受恶果。 当然了,这世上的绝大多数父母都是慈爱的,这里只是打个比方,为了讲清楚道理。 上述六种行为中,有一种需要重点关注,就是苛。我们知道,儒家提倡的是仁,后世学者对“仁”的解释有很多,但是对“苛”却很少提,甚至刻意不提。 而在子学思想中,最反对的就是苛。 苛的表现形式,主要就提出过分的、不合理的、不切实际的、不仁的要求。 举当代的一个职场小例子,某员工下午五点半正准备下班,领导过来扔给他一个工作任务,要求写一个几万字的报告,明天上班就得交。 这是什么?这就是苛! 再比如《西游记》电视剧里,九头虫命令奔波儿灞去干掉唐僧师徒,这也是苛。 现代有个词叫严苛,但严和苛是两种不同的行为。“严”通常是褒义的,“苛”则是贬义的。 以收税举例,假如有人只盯着一部分人收税,却对另一部分人偷税漏税视而不见,这就是执法不严,影响了公平公正。 “严”是“公”的前提,所以我们还有个成语叫公正严明。 但假如某个人只赚了一百块钱,却要收他二百块钱的税,这就是苛。 孔子还有一句话——苛政猛于虎。 按前文所述,忤与苛是因果对应关系,以忤报苛,这是对立面的冲突。忤就是张三不听李四的,当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那就不仅是不听了,而是要干翻李四。 在儒家子学思想中,对待苛的最高反抗形式,就是两个字——革命。 “革命”并不是一个现代词汇,而是儒家子学中的成语,出自《易经》。《易经》是儒家五经之首,里面有一句话“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汤武,就是商汤和周武,革命,其实就是造反。他们干了什么?汤灭夏建商,武灭商建周,而这两位都是儒家推崇的上古圣贤。 看到这里,是不是就感觉子学中包含的某些思想很危险了?所以它需要删改和阉割,从而异化为经学。 所以儒学中的“格物”,就以这么一种诡异的方式失传了,明明典籍中的痕迹还在,但后世却没人去提,也没人再去总结。 孔子建立思想体系所采用的人性还原法,也被视而不见,成了某种禁忌。 近代以来,从民国到新中国成立,直到改革开放后的这几十年,不断有人提出“新儒学”的概念。 探讨如何将优秀传统文化,更好地融合于现代社会,这种尝试本身值得提倡,但我对很多人所宣扬新儒学内容很不感冒。 因为我没有看见一个人,在宣扬新儒学时提到了儒学最有价值的部分,系统性地总结孔子建立思想体系时所采用的方法——人性还原法。 这是人类思想史上,从个体感性到群体理性,最精妙的转变。 真正有价值的新儒学,不是去搞经学研究,更不是片面引用古籍经典中的某段话,讲什么看似高深的义理。 我们得到认知以及检验认知的方法与过程,文化传统中最朴素的共同价值观,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刚才我们讨论了三个问题,孔子与笛卡尔、孔子与王守仁、孔子与马克思,最后第三个问题稍微多说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第二论的主题,儒家子学揭示的成长路径。 去年我在安徽大学有个讲座,当时讲了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网上玩笑:某人说,假如哪天发达了,早饭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这个玩笑在我看来也是个寓言,它的象征意义是折射出每个人的潜意识。它象征着我们每达到一定的高度、拥有一定的成就后,做什么、不做什么。 在儒家的子学思想中,这条路径就是《大学》中总结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在《大学》中,阐述“格物致知”的这一卷内容,从汉代开始就缺失了。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一段文字,是宋代的朱熹补进去的一段车轱辘话。 所以在介绍这条路径之前,我们先要介绍格物致知,它是建立认知的起点与方法,否则后续的内容就无从谈起。 这一条路径,是个人叙事到宏大叙事之间的纽带。假如文化传统中没有这条纽带,个人叙事与宏大叙事不能兼容,就会出大问题。 有个台湾作家叫龙应台,她说过一句话:“我不在乎大国崛起,我只在乎小民尊严。”这句话的问题在哪里? 我先不引用网上批判她的观点,只是指出,她这句话暗戳戳地隐含了一个假设:就是某个大国的崛起,与所谓的小民的尊严,一定是矛盾的、冲突的。 因为她的句式有问题,是“不在乎……,只在乎……。”重视小民尊严当然没有问题,但不应该把它放在大国崛起的对立面。 大国崛起与小民尊严之间是否存在矛盾?在局部范畴可能会存在一些矛盾,但在总体上它们应该是一致的。 这种一致性,就是个人叙事与宏大叙事的兼容性,任何一种文明形态所应该追求的发展方向,就是个人叙事与宏大叙事能够更好的、更完美的兼容。 假如不在乎大国崛起,只追求所谓的小民尊严,那该怎么形容这种人呢,汉奸买办、达利特领班?而这种人在我们的文化价值观中,恰恰是最没有尊严的。 在座还有人不知道达利特领班是什么意思,可以自己去查。 任何一种用于指导社会实践的思想体系,都要有联系个人叙事与宏大叙事的纽带。 假如这两者之间发生了根本性的冲突,不仅民族精神不复存在,文明形态也会崩塌,最终化为一地碎片。 假如把那句话的信息包压缩一下,变成“我不在乎家庭收入,我只在乎个人消费。”大家再去品品是什么意思? 所以网上有人反驳她:“没有大国崛起,哪来小民尊严?” 能这样反驳,就说明我们对这个问题有清醒且深刻的认识,包括对近代中国所经历的苦难记忆。 这种意识也来源于我们所处的中国文化背景,而放到世界范围内,不是所有人都能说出这一句看似简单的反驳。 龙应台也喜欢谈中国文化,听说她还当过台湾的文化部负责人,我对此感到格外震惊……(此处省略爆粗口的内容) 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儒家子学早就指出了这样一条路径,从格物致知,到诚意正心、修身齐家,直至治国平天下。 它代表了儒家的自我实现与社会理想的融合。 顺便插一句,大乘佛学对小乘佛学的改造,也是试图兼容了个人叙事与宏大叙事,从纯粹自我修行度化,上升到所谓的度己度人、普度众生,从而构建了完整的内部哲学体系。 我们今天讲的是子学,不是佛学,拉回来言归正传。 兼容个人叙事与宏大叙事,佛家有佛家指出的路径,道家有道家指出的路径,基督教有基督教的路径,那啥教有那啥教的路径,它并不仅是儒学的内容。 但儒家子学指出的自我实现成长路径,至少在那个年代,我认为是将个人叙事与宏大叙事兼容得最好的。 限于时间只有一下午,我不可能将《大学》中的八条目,都一一详细论述,今天只是展开讲了格物致知,在这里则重点回答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刚才提到的,王守仁的观点,为善去恶是格物。但在子学的八条目中,格物只是获得认知的方法,而将认知贯彻于行为中,则是修身。 第二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说修身我能理解,但我就是个普通人,又不是诸葛亮,哪里谈得上治国平天下呢?” 其实在很多其他的文化背景中,修身就是个人叙事的终点了,要么是无意改变世界,只能好好去做自己;要么就是好好去做自己,别去操心更多,其他的事交给上帝。 但儒家的观点不同,它的研究对象是人与人,而不是把人孤立与割裂开来。 儒家讲的修身,不仅是与自己,也是在与身边的人打交道。比如怎么对待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伴侣、亲朋……这就是齐家,进而影响到所处的社会环境。 儒家子学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拥有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而教化的目的,就是让人拥有能构建这种理想的能力。 我不止一次讲过东北烧烤摊的故事,街边撸串喝了点酒,很多人就开始纵论天下、评点得失,从治国的方针策略,到国际的风云变换,分析得头头是道。 有人可能会觉得好笑,而我也觉得很好玩,但它其实很可贵! 这是一种可贵的社会理想主义精神,不论他们的观点是否幼稚,但他们怀有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试图做出各种分析点评。 毛主席有一首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糞土当年万户侯。”形容就是这种社会理想主义精神。 有人可能又要问了,我又不是领导人,对治国平天下的追求有什么意义呢?有,当然有,而且非常重要! 因为这代表了每个人对现实世界的诉求,同时也意味着对理想世界的期待。无数人共同的诉求与期待,才构成了文化传统中的民族精神。 我们应该对现实世界有最高层次的诉求,包括国家治理应该是怎么样的、人民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我们可以追求一个更理想的世界。 而儒家子学所提出的成长路径,就是对现实世界提出的诉求,同时代表了对理想世界的追求,这是下一讲的内容。 (未完待续……) 子学三论及批判(下)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第三论,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 上一讲中提到,儒家子学指出的、自我实现的成长路径,就是《大学》中的八条目,代表了一种社会理想主义精神。 注意,这是先秦时期的社会理想主义,而不是近现代的社会主义,它强调的是治理结果,而不一定是某种制度形式。为什么这么说,我们需要探讨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孔子是否忠君? 首先说答案,孔子本人未必有后世儒家所宣扬的那种忠君思想,他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听某一位君主的,而是周游列国去劝说君主,去推行自己的社会理想。 在《射雕英雄传》中,黄蓉有一句讽刺孟子的诗:“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为齐?”其实这句诗更适合放在孔子身上。 那么孟子呢?他恐怕就更谈不上忠君了。 孟子有两句话很有名,第一句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特别是第二句:“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这是对武王伐纣的合理性背书。 孟子与朱元璋之间还有个小故事。就因为孟子说了这样的话,朱元璋把他的牌位从文庙中移了出来,不再进行祭祀。 但是孟子的观点,恰恰也是论证了朱元璋取得政权的正统性与合法性。朱元璋后来应该是又想明白了,所以找了个借口,又将孟子请回了文庙。 第二个问题,那么孔子是否拥护君主制呢? 可能有人会认为这个问题过分了,问孔子是否忠君也就算了,居然还要问他是否拥护君主制? 但是答案很意外,孔子对以“家天下”为模式的君主制,是持有限保留态度的。他认为在社会发展的某个阶段,君主制是可以接受的,但这并不是最理想的社会形态。 关于儒家的社会理想,可以概括为两个阶段,借用现代的话语,就是高级阶段与初级阶段——“大同”与“小康”。 今天的讲座,我想尽量用最浅显的方式,让没有怎么研读过儒家经典的人都能听明白,避免引用很多人不熟悉的大段经典原文。 但在这里,我也不得不引用《礼记》中的两段原文—— 孔子心中社会理想的高级阶段,大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孔子心中社会理想的初级阶段,小康:“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 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 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 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执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孔子在提到“小康”的时候,用了“六君子”举例,就是禹、汤、文王、武王、成王、周公。 这是站在他的年代,历史记载中所能看到的最英明的君主。他认为理想社会的初级阶段,就是达到这些君主所在时代的治理水平。 但是请注意,在孔子看来,这也只是小康而已,并非大同。 道理在现代人看来也很简单,比如根据“恕”的原则,你希不希望遭受阶级压迫?假如你不希望的话,那么在理想的社会中,就不要有阶级压迫! 孔子对君主制,恐怕也能得出类似的认知。 只是根据“中庸”的原则,在当时的客观条件下做不到而已,当时的人也没有总结出清晰的阶级理论……别说是当时,哪怕到了现在也很难做到。 但是将来呢?人在现实的世界中,总有想做到但还没有做到的,这就是对理想的追求。 孔子对“大同”进行了很多描述,但他谈的主要是其表现形式,而不是实现方式。 也就是说,孔子描述了一个理想世界,但是在实现方法上,他只是用“天下为公”这四个字做了核心总结,认为这才符合真正的“大道”。 在孔子所处的历史年代,这在客观上是无法实现的,他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只能当成一种理想。 第三个问题,孔子为什么要崇尚周礼? 孔子崇尚周礼,有人说这是开历史的倒车,确实也可以这样评价,但问题并不能这么简单的概括。 人们很难看清遥远的未来,只能在史书记载上看到曾经有过哪些美好的时代,所谓的历史局限性往往就是如此。 孔子想恢复周公时代的礼乐制度,目的显而易见,他是想恢复周公时代的秩序。 我们不要忘了,孔子本身就是周朝人。只是他所生活的春秋时代,周天子早就失去了对天下的控制,诸侯割据群雄并起、彼此征伐不休。 孔子的希望,是天下重新一统,结束分裂内乱,恢复稳定与和平。 可以做一个类比,一个生活在东汉末年乱世中的人,怀念西汉初年的文景之治,大家应该就能理解了。 但不得不说,他回不去了,东周的乱世不是礼乐制度的崩溃造成的,寄希望于此,只能是刻舟求剑。 孔子崇尚周礼、推崇周公时代,更有另一层现实意义的考量。他要能向人讲清楚,自己所描述的理想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时可不比现在,不可能人均高中毕业甚至本科学历,哪怕他描述得天花乱坠,别人恐怕也听不懂,或者内心中没有真正的感触。 但像这种事情,只要能举出一个现实中的范例就简单多了。而孔子能在历史中找到的最佳范例,就是周公时代。 因为它是距孔子最近的所谓“太平盛世”。 周公时代是否像儒家宣扬的那么美好?当然未必!可是在当时的文献记载以及民间传说中,它就象征着一个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世界。 孔子在向人们描述理想世界的时候,只要说一句“就像周公时代那样”,那么听众立刻就懂了。但周公时代并不是孔子对社会的终极理想,那只是小康并非大同。 第四个问题,孔子与柏拉图。 上一讲中我们讨论了孔子与笛卡尔、孔子与王守仁、孔子与马克思,这一讲中补上另一个人,就是柏拉图。 提到“理想世界”这种带有乌托邦性质的概念,有人就会想起柏拉图。柏拉图与孔子差不多是同时代的人,比孔子晚了大约一百来年。 柏拉图最重要的一部著作叫《理想国》,他著名的“洞穴比喻”就是出自这本著作。我很多年前买来看过,当时感觉读不下去,但是非常震惊。 不谈哲学部分,让我震惊的主要是他的社会理想。因为柏拉图所描述的理想国,不仅是上下分明的等级社会,居然还是个壁垒森严的种姓社会。 怎么形容呢,就是将印度那样的种姓制度,执行到最严格、最彻底的状态,看上去好似秩序井然。 当代人不会认为壁垒森严的种姓社会是理想国,可是我们依然会拥有对大同世界的理想,那么孔子与柏拉图的主要区别是什么呢? 柏拉图的“理想国”强调的是形式,它是以制度为导向的;孔子的“大同”强调的是内容,它是以结果为导向的。 柏拉图认为,只要按照那样一种制度去打造社会,便是他所认为的理想国。 这其中还隐含了一种思想,就是认为某种制度已经是完美的,只要严格按照它的范式去执行即可……这种思想在当代仍有市场。 但孔子不这么认为,他所描述的大同世界是一幅图景,只要能实现这个图景,制度并不是绝对的,他所能想到的只是“天下为公”这个朦胧的概念。 所以儒家的社会追求,是从现实世界到理想世界,再从理想世界的初级阶段到高级阶段,根据情况的发展变化,一步步去推进的。 孔子也并不是真的认为,周公时代的礼乐制度就是最好的,他只是向往那个时代的治理结果。若现实中有更好的方式能达成天下大同,他也会选择后者。 第五个问题,子学之后被官方工具化的儒学 这里只能简单讲几句,我也没法展开。 在刚才的讨论中,对儒家的批判,主要集中于经学对子学的改造,但是话又说回来,这种改造有没有意义呢? 有,当然有,而且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有非常重要实用价值。 通过经学的改造,使儒学成为一种实用性很强的治理工具,在农耕文明的环境下,它能够最大程度地保证秩序稳定。 它提供了一套可行的方法,能从家庭、宗族到国家层面,实现稳定的治理结构,形成普遍的道德认同与价值观体系,进而在潜意识中维系民族认同与天下一统。 顺便再插一句,先秦之后的天下一统,当然也有法家的贡献。 比如郡县制、统一文字与度量衡,主要也是法家的成果。它成了一种保障的形式,而儒学则是形式中填充的内容。 汉代经学对儒家子学的改造过程中,很可能也有法家学者的参与,因为经学中加入的“尊君驭民”思想,带有明显的法家痕迹。 《论语》中有一句话,很多人都应该听说过,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句话出现得非常突兀,因为它不是孔子的思想,而是典型的法家思想,更具体地说是商鞅的思想。 当然了,我们看到这句话的注疏,都是汉代经学家的记录,近代又有人对它的断句以及释意,提出了多种不同的观点。 今天我们讨论的是儒家子学不是法家,又有点跑题了,再拉回来。 经学对子学的改造,重点是改造出了有利于中央集权统治的内容,但仍然保留了儒学中很多优秀的文化思想内涵。 考虑到当时的客观环境,这种改造其实也是必须的。子学的缺点并不是它落后,事实恰恰相反,而是它在某些方面太超前了,过于理想化。 经学的改造看似是一种退步,但恰恰能满足当时的治理需要。 在农耕文明的时代,只要还没达到土地资源与气候条件所能承载的人口上限,这一套工具基本都是有效的。 但是因为土地集中、自然灾害等种种原因,文明形态突破了这种承载上限时,阶段性的秩序崩溃又几乎是必然的,任何一种工具都解决不了。 直至近代,工业文明所带来的生产力大爆发,才有了突破农耕文明承载上限的可能。 儒家研究的对象是“人与人”,它的价值,不论是过去、现在与将来,也主要作用于这个领域,不能将之万能化,它不可能去指导一切。 后世的理学与心学,都对经学进行了某些方面的修订与延伸,有将之万能化的企图,却没有清晰完整地阐述子学的格物,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到了两千年后的明末至满清民国时期,依附于统治阶级的知识分子,以儒家为工具,却集中了儒家思想自经学以来被赋予的、几乎所有的“苛”。 彼时所谓的儒家只剩下了一张皮,堕落为僵化的礼教体系。所以在后来的民族救亡运动中,推翻这个礼教体系不仅是一种必然,也是一种必须。 “批儒”是我们一道绕不过去的槛,但要看批什么、怎么批? 在“人与人”这个领域,我们得到认知以及检验认知的方法,以及它所体现的核心思想,才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学所留下的财富。 至于被工具化的礼教体系,就让它随着旧时代一起埋葬吧。 文明复兴伴随着文化复兴,文化传统中那些优秀的思想内核,要赋予它符合这个时代精神的、更积极地内涵,是我们这些后人的责任。 最后一个问题,对现代中国而言,我们为什么能接受马克思主义,并对它进行本土化改造,这种思想的土壤从何来? 讲到这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首先在我们的文化传统意识底层中,一直就有着对天下为公的理想世界的追求,它不是宗教描述的天堂,就是人间社会。 这种思想觉悟,最早就是儒家子学所启发的。 马克思主义恰恰就描述了这样一个世界,不仅有详细的理论体系,还给出了具体的实践方法,它就像一部操作说明书。 在理论与实践发生偏差时,我们也能回过头于传统智慧中寻找答案,比如在上个世纪末,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以及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 世界上其他的很多地方,并没有这样的思想土壤,至少现在还没有。 时间关系,今天就讲这么多了。 最后做一下总结,今天讲的主要是儒家的子学,而且只是子学中很小的一部分内容,重点是格物致知。整个儒学体系深奥繁杂,远不是我所能讲透的。 需要声明,我并不是一位儒者,熟悉我作品的人都知道,我本人的思想更倾向于道家,但不妨碍我涉及其他。 今天在座的有好几位都来自栖原,我最后再举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例子,就是栖原的彭宇案。法官那一句“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为什么会造成那么恶劣的影响? 不是只有法律专业人士才可以去评判,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中都会做出判断。 我们谁也不希望,假如将来自己摔倒了却没人扶。这就是一种最朴素的价值观,也是儒家子学建立思想体系的根源。 我的水平有限,恐怕连通读章句都没有做到,这里只是尝试做一番很浅显的谈讨。上述的内容,有很多并非自古以来的儒家学者观点,只是我的个人观点。 既然是个人观点,当然也要接受各种批判,欢迎与感谢指正。但因我的水平实在有限,有些引经据典的批判,我可能也听不懂在说什么,提前说一声抱歉! 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请大家把喝茶用的兰香杯拿好,别忘了带走,晚上喝酒的时候还要用呢。 (同步书中宗正长老的话:“请大家把坐垫拿好,别忘了带走。”) ——2025年6月14日 334、菁芜湖中共水澄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宗长老一连讲了三个小时,完毕后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散去,而宗长老则一一点首。 等人走得都差不多了,还有几个仍然在院子里站着呢,显然还有问题想请教,其中就有何考。 宗长老则摆手道:“你等且去……何考,你留下来。” 没管其他人的好奇之色,宗正只单独留下了何考,和颜悦色道:“你怎么也来了?” 现在在张易面前,他已经不由自主的想要把张易比下去,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这凌城当真是死不完的人呢,怎么会一直有这么多高手隐藏着呢? 每时每刻,这些无敌道主们都只为一件事情出手,那就是突破苍主境的机缘。 而他们这一次的办法倒是行之有效,这都过了好几天,也没有遇到偷袭。 罗斌接触到张易的目光,全身一寒,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恐惧,再也不敢说话。 “嘿,不打脸可是你说的。”胖子调侃着笑道,抬脚踢向一个抬起手臂的保镖,正中他的肋骨。 听到这个,几乎所有人都露出惊诧莫名之色,继而发出漫天的嘘声。 项羽不肯定自己是否被人给盯梢,为了不暴露他来过这里的秘密,下车后并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山道,走向深山之中。 圣天域属于混乱之地,普通的宗门势力一般都不会在这里设点,只有九重楼和大王岛这种商会势力才会在这里开设机构。 于是,更多的人加入到了这对骂之中,整个聊天频道都是完全的乱了。 赵子豪看着李佳,咽了口口水,心想这一杯可是二两多,一口就喝完了,这李佳也太能喝了。 林姮儿他先前见过,唯唯诺诺的一个傻丫头,他三两下便能哄好。 张爱玲看着赵子豪背影,她有些失望,本来她还想用王曼有对象这件事情,刺激一下赵子豪那,但没想到赵子豪这么淡定。 “你想做什么?”那名修炼者被凌夕打得满头包,恨恨的瞪眼看着凌夕问。 只可惜她那一巴掌还没落下,苏魅九身后生出的九尾便缠住了她的脖子。 见过讨厌的人,她还真就没见过比郑云更讨厌的家伙,软硬不吃,好歹不分,脾气更是臭的要死。 心中想着,他四周环顾一圈,眼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随手一划,作业本轻声掉到地上,然后,很自然的弯腰捡起作业本,顺带着将纸团握在了手中。 “你看这个价格怎么样?”从妖兽森林到撼天宗,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五千灵石算是公平合理的价格。 赵子豪连忙摆手打断了苏优优的话,他虽然喜欢苏优优,但是他想起苏优优的母亲宋丽颖就反感,让他给宋丽颖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众人随着她目光看去,就见大厅末尾处,正坐着一个黑衣男子。男子一身白衣,容貌俊美,不正是曾经救过他们的封舟吗? 太难受了,除了有沙沙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存在了,黑暗,黑暗,无尽的黑暗,这种黑暗,没有时间,没有岁月,没有生老病死,一切一切该有的都没有。 东方杀手将身上的所有暗器再次爆发出来,全部击在万齿镖上面,但是她还是有些太过低估这万齿镖的威力了。 就在这时那几道血影去的地方发生了强烈的战斗的声音,不一会的功夫,声音便渐渐的虚弱了下去。 不过薛谷子的实力倒也是雄厚,在符宝的连番攻击之下,护体的剑光还是将这些攻击一一否化解。 335、山荒无名须引路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李修远收了法术,谷椿也招回了那团金光,在手中重新化为苹果大小的八卦紫金炉。何考看得是目瞪口呆,听说八卦紫金炉有空间神器的妙用,今日果然大开眼界。 三人又驾云回到洞天中央的盆地,谷椿端坐于地,双手虚托着八卦紫金炉开口道:“我忙我的,你忙你的去。” 说完话他老人家就闭上了眼睛,八卦紫金炉在胸 凌美看着他,洞悉着他话里的真假,当她看到一抹坚定的真诚时,她的眸色终于有所缓和。 因为太爱她,所以他总想分担,生孩子这种事情却又分担不了,他也很焦虑。 旋即她便有了猜测,认为这一定是自家男人搞出来的东西,是属于他的行宫之一,就像此前的空中花园、海底乐园、水上城堡等等建筑一样。 待四个妹子都一一离开后,刚才还躺在床上死皮赖脸不起来的祁风猛然睁开双眼。 “善使,新成员如何?”他开口,声音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疏离冷漠,以及沉浸黑暗的孤寂幽冷,那几乎弥漫整个大殿的漆黑气场让人窒息。 常福妻从屋外一直嚷到屋里,絮絮叨叨抱怨着柴米油盐贵,还不忘数落初七,然而一进门见到初七之后,她的舌头就像被剪子剪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往旁边一看,还有谢惟,更是惊得脸都青了。 这边,血瞳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整个身体由实体,直接转化成了由浓稠的血煞之气组成的虚体。正是噬血兽的天赋神通,血煞之体。 “嗨,那也得生活嘛,都不容易,都不容易,诚惠您给二十五块就行了。”祁风摆摆手,然后说道。 “国际警方没有噩梦的DNA信息,验也不会有结果的。”弥生花莲说着就用剑去拨弄这具骨炭,将它一点点的拨向大海。 破口大骂了没几句话的端木磊,就再也支撑不住,再次哀嚎求饶起来。 甚至于这个包包就连她自己的男朋友,这个她自认为沈风拍马也不及的男朋友,也是一时间支付不起,甚至于还要让她等下个月拨款之后。 至于远处,那宝血麒麟王看的肝肠寸断,被九千岁一记猛抓,狠狠摔在了大地之上,抽搐不断。 听到那些前来端糕点的人,看着锅里,发出惊呼声,场下的百姓伸长了脖子,就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哥哥我就好这一口。”唇角轻勾,放荡不羁,狂佞的不可一世,一下子就打断了霍青青的话。 这对那沈南丰来说,也是必须要去注意的事情,在这点上而言,那似乎都没什么好去讲述。 刘裕又赶紧瞧向王谧,谁知自己这位大哥如今也是和徐羡之一样,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但就是假装不看他。 先有加藤御风暗中用灵魂幻术迷惑遮掩,后有大蛇丸针对八尾特制的幻术药丸,再辅佐以精心准备封印和解封印术式。 说完易啸天终于完成了今天的使命,领了仙草园的身份木牌,便离开了仙草园,走向自己的房子。 来到都护府,都护府里如同土匪过境,翻箱倒柜,垃圾与血迹遍地。 对于这样的问题,陈宇又怎么可能回答的上来,他也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一只长相怪异的老鼠凭空出现,随即惊恐的唧唧乱叫。显然,它感应到此处空间充斥着邪恶死寂气息。 “老祖!”血福看到血雾老祖到来,他十分激动,眼泪都流了下来。 336、椿荫有酒恰品谈 - 隐蛾 - 徐公子胜治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几乎也没人会来,何考也不想久待,找了个制高点取出照影镜,锁定一片区域为镜中照影,然后便转身消失。 又过了好一会儿,有个人出现在这片山谷中,是个中年东国裔男子模样,拣起几根树枝插在了地上。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只听有人问道:“米先生吗?” 米先生:“你哪位? “二弟,找机会离开!”王涛一掌毙掉一人之后,对着史炎说道。 拿出一颗青色的丹丸,丹丸光滑剔透,其上三道蓝色的光斑飘逸无比。崔封借着火光端详了一阵子这颗“聚灵丹”,而后一口吞下。 第二天一早,陈宁早早的起炕来到院内,舒展了一下酸麻的筋骨,感觉目前的这具身体还不是很弱,但与前世的自己比较起来还有很大的差距,“以后要加强锻炼呐”陈宁自语道。 夜祭把镜子递给了姜玉炎,算是表个态,他相信姜玉炎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这一下可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在一旁还挂着一些红色的灯笼,在这些红色灯笼的上面,都写得有一个“古”字。在那门的两旁,两名大汉很有精神的站在那里,见着古锐的到来,那两名大汉同时行了一礼。 夜祭看了看这里的三张床,刚刚好与这里的人数相吻合,希望不是夜祭想的那样吧。 “陈宁,这可不行,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岂能如此昏庸下去,我也是个有抱负的人”载洵反对道。 “那怎么办,它正在向我军靠近,它想干什么?我们不能让这么危险的敌舰在中央旗舰的活动区域之内。”苏兰特元帅语无伦次地说。 所谓的死亡动作,也就是指执行者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做出了某些不应该做的事情,导致整个局面失控的现象。 既然如此,他何不趁着家族众位弟子,被妖兽所阻拦的时候,趁机绕路越过战场,提前前往陨风崖呢? 茂密林海下,在越加荒凉孤寂的古林之中,莺啼兽吼响彻不绝,狩猎捕食的妖兽痕迹渐渐显露频繁。 既然不是她的错,为何疼她如斯的父皇一点道理都不讲,随意就将她赶去蛮荒之地和亲呢? 江东羽被靳凡以九龙真气压制,动弹不得,两人实力差距还是太大。 “你少来这套,你以后少给我搞事情就行了,好好弄公司的发展,你们现在是国家的排头兵,发展企业是关键!懂么?”张部长刻意的提醒道。 作为一众锻魂谷炼器师中的大佬,欧冶长其实心里面早已经对这个叶枫心痒到不行。 与两人不同的是,此刻的叶熊居然惊异了起来,随后抬着不可思议的目光,向叶逸的全身上下打量了起来,似乎想要辨别这句话的真伪。 正热情的观众微微不解,现场变得安静,因为李艳阳正抬头看着他们。 “咦,通仙岛上的那块石头终于通灵了吗?”血祖看到了江东羽的画卷,看到了绝世妖王,看到了雪灵,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江东羽的过往,二十年的岁月被其瞬间知晓。 说完,她顺势跃上了凤凰的背,两人迅速腾空而起,朝着事发的方向飞去。 胡翘翘一愣,未能思考地便随着后脑处传来的力道,往前进了一分。 说话的时候,她脸朝的方向,是畔山村那些决意要往京城走的人。 舞长空之前以为徐渊是为了少一点麻烦,所以将功劳什么全让了出去,但是现在为何还来这个什么表彰大会?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