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鬼迎亲 杨继先,原名杨石头,生于光绪33年,也就是公元1907年。民国13年,也就是公元1924年,杨石头17岁。这一年的冬天,村里有个同族的哥哥结婚,杨石头作为男方的亲属,参加了这场婚礼。根据习俗,结婚这一天,新郎要先到新娘家把媳妇接到自己家,然后再在自己家举行婚礼,同时大宴宾朋,夫妻共入洞房,仪式才算正式完成。 这一天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根据当地的习惯,新郎接新娘的时候,新娘家一定要摆下宴席,招待新郎极其亲属,同时也招待一下自家的亲属。这场席从中午就摆上了,一直喝到太阳偏西才散。来接新娘的人,包括新郎自己都已经喝得离了歪斜,连骡子都上不去了,最后还是被人推上去的,抬轿子的四个人走起路来不停地打晃,作为炮手的杨石头和王巧儿俩人连炮了忘了放,只有孙大腮帮子使劲地吹着喇叭。这一帮人摇摇晃晃抬着新娘子离开了李家庄,顺着山间小道往新郎杨大贵所在的王家坎走去。这段路走上一个多钟头也就到了,但因为他们都喝多了,走得就比平时慢,一个多钟头之后,太阳眼看落山了,他们还没到。 作为管事的长辈杨二叔开始催促:“都快点!都快点!天都黑了,再不快点,就把时辰耽误了。”杨石头跟着说:“二叔说的是,咱们都快点。”说王巧儿笑道:“你着啥急?人家新郎官还没说啥呢,你着啥急?”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杨石头道:“我不着急,我就是替这轿子里的新娘子着急。人家好不容易嫁一回人,误了时辰可不好。”这一下人们笑得更响了,杨二叔照着杨石头的屁股踢了一脚:“你瞎说个啥!新娘子着急不着急,你也知道?喝了二两马尿,连自己姓啥都忘啦?”杨石头揉着自己的屁股:“我不是帮您说话嘛?”王巧儿见杨二叔好像真着急了,就说:“二叔您别着急,咱们这不是快到家了吗?你看,前面就是坟岗子,过了坟岗子不就到了嘛。您要是真着急,干脆咱们就直接从坟岗子穿过去。” 坟岗子是半山腰上的一块坟地,王家庄里死了人都埋在这。如果没什么急事,大家平时都是从山下绕过去,虽然费些时间,但能图个心里踏实。王巧儿见杨二叔着急,于是就提出从坟岗子穿过去。杨二叔思索片刻,问新郎杨大贵:“大贵,今儿是你结婚,你说咋办?”杨大贵说:“要不,咱们就从坟岗子穿过去吧。”杨二叔说:“你说这么办,咱们就这么办。走!”说了声走,大伙儿就进了坟岗子。一边沿着坟头之间踩出来的小路往前走,一边开着玩笑。走着走着,前面的孙大腮帮子停了下来,指着前边说:“那边,好像有个人!”王巧儿说:“有人怎么了?至于吓成这样?”说着往孙大腮帮子指的方向看,那边有四五棵槐树,树下面还真有个人,一是离得远,二是天快黑了,光线暗淡,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王巧儿喊了一声:“嘿!谁在那?”那人一动不动,也不回答。孙大腮帮子就说:“要不,咱们还是绕一下吧?” 杨二叔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眯着眼仔细往那边看看,然后对王巧儿和杨石头说:“你们两个,去看看。”王巧儿嘻嘻一笑,想找个借口躲过去,杨石头一拉他的胳膊:“看看就看看。”那人离他们并不算远,也就二十来米,两个人很快来到那丛槐树附近,果然看到树下有个人,不过是个死人,用一根绳子吊在树杈上,身体软软地垂下来,离地面又半尺来高,从远处看,真好像站在树下似的。仔细一看,那还是个女人,上身粉红花棉袄,下面大红的裤子,脚下一双红色绣花鞋,典型的新娘子打扮。王巧儿开始犯坏,对杨石头说:“石头,你敢不敢去看看那娘们长什么样?”这时候的杨石头酒意未退:“那有什么不敢的。”说话就来到了树下,仰着头打量那个女人的样子。那个女人十八九岁的模样,肤色白皙,面目清秀,倒有几分姿色。杨石头呵呵一笑:“哎呦呵,小娘们儿长的还挺俊。”说着话,伸手在那女人的脸上摸了一把。尸体被他这么一摸,便开始晃动起来,树杈也跟着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杨石头摸完,回头想跟王巧儿炫耀一下,发现王巧儿已经跑回去了。杨石头啐了一口:“瞧你那胆儿吧。”说着,也走了回去。那边王巧儿正跟杨二叔说话:“杨二叔,我看这事有点邪,咱们最好还是绕一下吧。”杨二叔面色凝重:“是得绕,误了时辰也比回不去好。咱们往回走。”大伙又开始往回走。一边走着,杨石头对王巧儿说:“你怎么自己跑了?”王巧儿说:“我不得跟杨二叔汇报一下?”杨石头鄙夷地说:“得了吧,你就是怕了。”王巧儿嘻嘻一笑,没说话。一伙人在坟岗子里往回走,天渐渐黑了下来。走了一阵子,杨大贵首先发觉了问题:“走了这么久,咱们怎么还在坟地里?”这话把所有人都提醒了,杨二叔问:“咱们走了过久了?”没有人回答。过了会儿,王巧儿说:“咱们再往前走走。” 他们又往前走,走着走着,王巧儿忽然停了下来:“等一下,咱们是不是又绕回来了?”说着指着眼前的几棵槐树道:“咱们不就是从这开始往回走的吗?”杨二叔说:“那的树上吊着个死人,这没死人,你记错了。”杨石头插嘴:“死人是没了,上吊的绳子不还在那挂着呢吗?肯定就是这。”大伙仔细一看,果然见槐树的树杈上挂着条绳子,被风吹得不断摆动。杨二叔随口道:“绳子在这,人哪去了?”孙大腮帮子嘴都哆嗦了:“是,是她,自己,下来了!”杨二叔看了他一眼:“往前走!”大伙绕过槐树丛往前走。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始终记着孙大腮帮子的那句话:她自己下来了!生怕走着走着,忽然从坟头后面冒出个女鬼来。走了一阵子,女鬼没有冒出来,他们又一次回到了那丛槐树前。 王巧儿看看周围黑压压的坟头:“往回绕也绕不开,往前走也走不出去,这可怎么办?”孙大腮帮子说:“是鬼打墙,一定是鬼打墙!”山里人基本都知道鬼打墙,一般都是晚上赶路的时候遇到,走着走着就发现又绕回到了原地,怎么走也走不过去,传说有鬼在挡路,一般要等到天亮之后才能继续往前走。杨二叔瞪了他一眼:“合上你那大腮帮子!大贵,你去看看新娘子,然后咱们继续往前走。”杨大贵下了骡子,来到轿子跟前,低声对里面说:“你还好吧?”里面轻轻嗯了一声,杨大贵又说:“咱们走错路了,得晚点回去,你别着急,也别害怕,啊?”里面又嗯了一声。杨大贵放了心,回头看看杨二叔,杨二叔道:“继续赶路。”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来接新娘子也没想到会赶夜路,没准备马灯、火把之类的工具,只能摸着黑往前走。那个年月大山里条件艰苦,大家都习惯了摸黑赶路,影响倒也不大。走了一阵子,他们再一次回到了槐树丛跟前。走到这,大伙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话儿了。管事的杨二叔摸出烟袋来装上,用火柴点着了,啪嗒啪嗒地抽了起来。大伙在旁边看着,等着他发话。等了半天,杨二叔始终没说话,杨石头倒是开口了:“前一阵子我爹给了我本书......”王巧儿道:“杨三叔还认字啊,真看不出来......”杨二叔瞪了他一眼,问杨石头:“是不是咱们杨家传下来的那本书?”杨石头点点头:“是,我爹说咱们姓杨的这几辈人,也就我认几个字,所以就把书给了我。那本书挺深,看了半天我也没看懂多少。不过,那里面说到什么奇门遁甲,又说什么诸葛孔明的八阵图。”杨二叔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那本书里是不是写了怎么破解八阵图?”杨石头说:“差不多,上面写了怎么布置八阵图。”孙大腮帮子插嘴:“现在说这个有屁用!”王巧儿毕竟机灵:“那八阵图就是绕来绕去怎么也出不去,跟咱们现在不是一样?说不定咱们就能用八阵图的办法,从这走出去。这是有屁用吗?这叫有大用。你说那话才叫有屁用!石头,说说,咱们怎么能出去?”杨石头说:“这个得算。现在黑咕隆咚的,看都看不见,没法弄啊。”杨二叔说:“这个好办,你们去捡点干树枝子,点上篝火,又暖和,又亮堂。” 几个人去周围捡了不少干树枝子堆成一堆点燃了,大伙围着篝火有的坐有的站。新娘子害羞,始终躲在轿子里不肯出来,杨大贵让人把轿子抬到篝火跟前,自己还在轿子旁边守着。杨石头在火堆旁坐下,捡了根小树枝,现在地上画了个方块,又在里面画了两横两竖,又在里面写了1到9个数字。这个是奇门遁甲的基础,九宫图,用来推算八门九星二十八宿的方位。杨石头一会儿在地上划来划去,一会儿又用手指头掐来掐去。其他的人在旁边看着,有人小声说着话。 杨大贵守在轿子旁边,心里一直琢磨着新娘子的模样,听媒人说新娘子在他们村算是数一数二的,那模样肯定是错不了。其实也不用多好看,平常人就行,最好长得白点,看着干净。上轿的时候,新娘子的手露了出来,看着挺白,脸要是也那么白就好了,最好身上也那么白......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轿子里忽然有人说话:“哎!”杨大贵猛然回过神来,凑到进前问:“怎么了?”轿子传来新娘子的声音说:“我,我想那什么......”杨大贵没明白:“什么?”新娘子说:“就是,那个。”杨大贵还没明白:“哪个啊?”新娘子说:“我,我,我想方便。”杨大贵这才明白,往四周看了看,对新娘子说:“我陪你去。”新娘子嗯了一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杨大贵一看,新娘子头上带着大红的盖头,行走十分不便。盖头肯定是不能摘的,于是他就拉着新娘子的手带着她离开了篝火。篝火旁的人见新娘子出来都是一愣,看着杨大贵跟新娘子手拉手走远了,就有人笑起来,张开嘴想要逗两句,猛然发现杨二叔一脸不悦地往这边看着,于是赶紧把头低了下去,跑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杨大贵拉着新娘子往远处的一块山石走去。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有肌肤之亲,而且还是在拜堂之前,杨大贵心里美滋滋的,真恨不得马上就能入洞房。杨大贵先把新娘子带到山石后面,对她说:“我去那边等你,好了你叫我。”新娘嗯了一声。杨大贵转回到山石之前,坐在石头上等了一会儿,忽然就听山石后面传来一声轻呼,杨大贵赶忙问:“怎么了?”山石之后有人回答:“没事。”说完,就见新娘子便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杨大贵见新娘子无恙,也没多想,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回到篝火旁,并把她扶进了轿子里。 这时候,杨石头一拍大腿从地上站了起来,大伙儿围过来问他:“咋样?”杨石头说:“解开了。”说着往右边一指:“生门在正东,只要往东走就能走出坟地。”王巧儿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那是东吗?那是南!”杨石头揉着自己的后脑勺:“那是南吗?”杨二叔说:“那是东吧?”孙大腮帮子说:“那好像是北。”大伙你一言我一语,有人说东有人说西,绕了这么大半天,谁也记不住方位了。杨石头说:“都别吵吵了,我有办法。”说着抬起头来往天上看,天上繁星点点,杨石头找去找来,很快就找到了北斗星,顺着北斗找到了北极星,他一直前面:“那是北。”然后一指右边:“那是东。”然后又往王巧儿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我就说那边是东,你还说是南。”王巧儿刚要反唇相讥,杨二叔说:“行了,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快点赶路。” 一行人又继续赶路。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前面有火光闪动,还有人在喊:“大贵!石头!杨二叔!”大伙顿时明白,肯定是见他们这么晚还没回去,出来找他们了。王巧儿,杨石头大喊一声,迎了上去。领头的正是杨石头他爹,杨家大排行是老三,后面都是来帮忙的亲友。看到杨石头,杨老三劈头就是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野到哪去了?”王巧儿在旁边说:“杨三叔,石头看他哥结婚,自己也着急,偷着去找小娘们了!”杨老三虽然没文化,但也知道王巧儿在开玩笑,也没理他,问杨石头:“大贵呢?”杨石头往身后一指:“那不是吗?”杨老三白了他一眼:“等完事了再收拾你。”说着便向着杨大贵迎了上去。大家见面之后,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之后,杨石头、王巧儿又放起炮仗,孙大腮帮子吹起喇叭,把新娘子接进了王家坎。 喜,丧 家里面早已经等布置好了喜堂。杨大贵把新娘子从轿子里搀出来,迈火盆,跨马鞍,走进喜堂,然后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便送入了洞房。进了洞房,便有杨家的姑姑婆婆陪着新娘在新房里说话,新郎则到外面的酒席上陪亲友们喝酒。这顿酒席一直过了午夜才散,几乎人人喝得酩酊大醉,坟岗子上发生的怪事,所有人包括杨石头全都忘了。 第二天是回娘家的日子,按理说新郎新娘应该一大早就该起床准备,可太阳都升起来,西面的新房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杨大贵的爹杨老大很不高兴,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让人家知道了不得笑话死。于是就对自己的老板杨大娘说:“你,快去把他们叫起来!一会儿石头他们该来了。”杨大娘答应一声,从东屋出来,穿过堂屋来到西屋门外,对着屋里说:“大贵,天不早了,该起床了。”叫了两声,屋里没动静,老太太推了推门,又说:“大贵,听见没,快起来!”还是没动静。老太太预感到事情不妙,就喊老头子:“哎,你过来下来。”杨老大在那屋也听出了事情不对,来到门口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大贵,快开门,搞什么鬼!”里面始终没有任何声音,老两口意识到,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大贵哥,我们来看嫂子了!”老两口子赶紧迎出来,是杨石头,王巧儿,还有杨大贵和杨石头的两个双胞胎堂妹,另外还有村里几个关系不错的姑娘小伙儿,他们来一是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一是要帮着大贵送新娘子回娘家。这一帮人一进院子,就见杨老大两口子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走出来,他们也没觉察出异常,杨石头高声说:“大伯,我们来看嫂子了。我哥跟我嫂子,都起来了吧?”一说这话,后面就有人笑了起来。杨老大一脸的苦相:“我敲了半天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事情不对劲。”一听这话,再看杨老大两口子的表情,大伙立刻都不笑了。 杨石头说:“我去看看。”说着便进了屋。他和大贵是同族,又是他的堂弟,就算看到什么不合适的,大家也不能往歪处想。杨石头来到屋门前,又是敲门又是喊,里面始终没有动静。这时大家都意识到肯定是出事了,王巧儿跟另外几个小伙子都跟了过来。王巧儿说:“要不,把门撞开吧?”说着看看杨老大,杨老大说:“这个,这个......”杨石头知道他是担心里面的场面不能见人,于是就说:“我先从窗户往里看看。”说着来到外面的窗户下,用手在窗棂纸上抠了个窟窿,把眼睛凑上去往里面看了一眼,立刻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杨老大拉起他:“咋啦?”杨石头面露惊恐:“快把门撞开!” 王巧儿跟另一个小伙子一同撞门,撞了四五下,门闩折断,门打开了。大伙往里一看,立马吓晕了几个。只见杨大贵赤裸着身体躺在炕上,七窍流血,早已经死了。新娘被一根腰带吊在房梁上,一动不动,也已经死去多时,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成亲时的那身衣服。看到这个场面,受打击最大的肯定是杨老大两口子,两人只往屋里看了一眼,便双双昏倒在地。杨石头赶紧把杨老大两口子扶起来,又是叫他们的名字,又是掐他们的人中,同时又跟自己的两个堂妹说:“快去叫二叔!”好半天,老两口子才算是醒过来,杨石头把他们扶到东屋的炕上躺下,然后对跟来的人说:“大伙儿都散散吧。今天的事,都别瞎传啊。”这些人答应一声,便都走了,屋里只剩下杨石头跟王巧儿。 杨老大两口子一醒过来,就失声痛哭,杨石头跟王巧儿怎么劝都不管事。好在没多久,杨老二跟着杨柳杨梅姐俩来了,进门就问:“怎么回事?”杨石头说:“您自己看吧。”说完,来到西屋门口把门打开。虽然杨家姐妹跟他说过了,但杨老二往里面看了一眼,还是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扭过头,把门关上,又到东屋看看,杨老大两口子还在哭,王巧儿还在一边劝。杨老二对王巧儿说:“别劝了,让他们哭吧。”然后对杨柳杨梅说:“你们俩在这看着点。”对杨石头和王巧儿说:“你俩跟我出来。”来到堂屋,杨老二问杨石头:“到底咋回事?”杨石头知道的也不多,就把早上的事跟杨老二说了。杨老二听完了,摸出烟袋来点上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然后对杨石头和王巧儿说:“你俩去把马拐子找来。” 俩人答应一声便出来了。这马拐子是王家庄唯一的大夫,早年间是给牲口看病,大概是人畜一理,到了后来也开始给人看病。杨石头和王巧儿很快就把马拐子请来了,杨老二把他带到西屋门口,把门打开:“拐子,你看,这是咋回事?”见到屋里的情景,马拐子居然面不改色,一瘸一拐地来到炕边,先从头到尾把杨大贵的尸体检查了一遍,然后爬到炕头上,仰着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新娘的尸体,最后下了炕,来到外屋,在椅子上坐下,也摸出烟袋来点上,一边抽一边对杨老二说:“老二,前些年的事,你还记得吧?”杨老二脸色微微一变:“他们两口子也是......”马拐子点点头:“大贵是给吸干了阳气死的,新娘子是自己上吊死的。跟前些年那件事一模一样。” 杨石头跟王巧儿听得糊里糊涂,就问:“二叔,你俩说啥呢?”杨老二看了他们一眼:“这事说起来有十多年了,那时候你们都还小。咱们村老王家结婚,也闹了这么一档子事,头天结婚,第二天俩口子全都死了,就跟大贵两口子一样。”马拐子说:“不光他们一家,我听说啊,这四五十年以来,咱们这一片大山里,每过几年就闹这么一档子。有人说是僵尸作怪,有人说的是闹狐狸精。”杨老二点头:“我也听说过。”马拐子对杨老二说:“山那边的牛营那回,你听说了没?”杨老二点点头:“听说是请过高人。”马拐子说:“可不是?牛营有个姓刘的财主,他们家娶儿媳妇也闹了这一出,儿子、儿媳妇全都死了。刘大财主咽不下这口气,就花钱请高人,前后一共请了仨,结果妖精没抓着,三个高人全都死了。”王巧儿吐了吐舌头:“这么凶!”马拐子对杨老二说:“家里出了这事,谁看着都心疼。可是要我说啊,你们赶紧买两口棺材,让他们两口子入土,这事就这么算了。咱们不是财主,更不是高人,别给自己找麻烦,日子该过还得过。你说是不?”杨老二点点头,对杨石头说:“送送你拐子叔。”杨石头站起来,把马拐子送出了院门。屋里边,王巧儿问杨老二:“二叔,这事真就这么算了?”杨老二看看他:“不算咋办?你会降妖啊,还是会捉鬼啊?”王巧儿闭上嘴巴,不言语了。 马拐子走了以后,杨老二对杨石头和王巧说:“石头,你到各家去报个丧,然后去买两口棺材;巧儿,你辛苦一下,去李家坎跟新娘子的家里报个丧,这事咱不能瞒着。我找几个人,把灵堂布置上。”杨石头,王巧儿答应一声,便匆匆走了。中午之前,灵堂便布置好了,杨石头也买回了棺材,把夫妻二人的尸体装了进去。刚过中午,女方的父母和哥哥从李家坎赶来,趴在闺女的棺材上,也是哭的死去活来。中国历来的传统,老人去世,丧事办得越大越好,尸体停得越久越好;儿女死了,则正好相反,越快埋了越好。所以到了下午,大伙便把夫妻二人的尸体埋到了坟地里。 鬼吹灯 晚上在杨老大家吃过饭之后,杨石头就跟自己的爹妈杨老三两口子一块儿回了家。杨老三两口子回家之后,躺在东屋的炕上说了会儿话,便吹灯休息了。杨石头和衣躺在西屋的炕头上,眼睛看着放在窗台上的那盏昏暗的油灯呆呆出神,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两天发生的事,特别是杨大贵赤身裸体死在床上的那一幕,一直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最开始他感觉到的是惊恐,渐渐地惊恐变成了悲伤,最后悲伤变成了愤怒。杨大贵比杨石头大两岁,杨石头一直是跟在杨大贵的屁股后面长大的,虽说他们是堂兄弟,但比起亲兄弟来也差不了多少。杨大贵老实忠厚,从来没有欺负过任何人,他不该就这么死了。有了这个想法,杨石头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把枕头掀开,从下面拿出一个黄绸子包裹来,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拿起油灯,下了炕来到桌子旁边,把油灯放下,把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有两样东西,一个是那本家传的古书,书页已经发黄,封面上写着四个黑色的大字:寻龙见(现)甲,还有一个罗盘。 杨大贵把罗盘放在旁边,把书打开,借着油灯的微光仔细翻看。这本书他曾经粗略的看过一遍,里面讲了三方面的内容:九宫八卦,风水秘术,奇门遁甲。因为里面的内容艰涩难懂,他一遍看完,什么都没记住,后来出于兴趣,才又看了几遍奇门遁甲的知识,其他的内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因为杨大贵的事,让他忽然想起来,这书里面似乎提到过,如果尸体葬的位置不好,尸体不能腐烂,怨气不能化解,就会成凶,危害乡里。而且奇门遁甲可以推算出大凶的方位,风水秘术中也提到过什么样的地形不能埋葬尸体。如果真的是僵尸、怨鬼作怪的话,或许可以用书里面的方法确定出具体位置。如果能找到具体位置,就能为杨大贵报仇,为村民们除害了。 杨石头翻来翻去,果然找到了风水秘术中关于凶地的内容,他刚要仔细阅读,眼前的油灯扑地一声,忽然灭了。杨石头心里纳闷,这屋里面又没风,怎么说灭就灭了?油烧干了?心里想着,摸到桌子上的火柴,划着了,往油灯里看了看,里面的油有一半还多。杨石头心里奇怪,但也没多想,点着油灯继续看书。刚看了不到半页,扑地一声,油灯又灭了。杨石头再次把灯点亮,心说,是不是窗户漏风了?说着捧着油灯爬到炕上,仔细往窗户上看,雪白的窗棂纸上连个针眼都没有。“真是见了鬼了。”杨石头咕哝了一句,再次回到桌旁坐下,继续低头看书。刚看了两行,扑地一声,油灯再次熄灭。杨石头咦了一声,摸到火柴准备再次把油灯点上,这时就听炕头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别点灯,我害怕。” 杨石头只感觉自己全身一麻,仿佛挨了电击似的,双手一抖火柴落在了桌子上。同时脑子快速的旋转:是不是有人跟我开玩笑?想到这,杨石头干咳了一声:“谁?杨柳还是杨梅?”杨柳杨梅是杨石头的堂妹,是杨老二的闺女,而且还是双胞胎。杨老二虽然又瘦又矮,可他这俩闺女却是人高马大,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比常人高出一头了,而且肩宽背后虎背熊腰,干起活来一个人顶俩大小伙子。她们俩平时爱开玩笑,而且特别爱跟杨石头开玩笑。所以想到有人开玩笑,首先就是她们姐俩。可喊了两声,始终没人回答。杨石头重新摸到火柴,点燃油灯,往屋里看看,没人。他拿上油灯,穿过堂屋来到院里,院里黑洞洞的,也没人,只有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杨石头还不放心,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说:“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说完等了片刻,没人冒出来,也没人回答。 杨石头捧着油灯重新回到屋内,刚在桌边坐下,油灯扑的一声,又灭了。杨石头的脑子里终于冒出了那个恐怖的想法:真的有鬼?心里想着,再次摸到火柴,刚把火柴划着,扑的一声,火柴也灭了。同时,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都让你别点灯了。”还是从炕头上传过来的。杨石头咽了口唾沫,睁大眼睛往右边的炕上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坐在炕头上。杨石头舌头都短了:“谁...谁在哪?”女人说:“你过来,过来你就看清楚了。”杨石头说:“我不看,我又不认识你。你快走吧!”女人说:“你们男人真是薄情寡义,昨天还摸人家的脸蛋来呢,今天就不认识人家了。”杨石头脑袋嗡了一声,心说,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他赶紧说:“我是摸了你的脸,但那都是王巧儿让我干的。他让我摸摸你的脸,看看你是活人还是死人。”女人问:“你说,我是活人呢,还是死人?”杨石头嘴都哆嗦了:“好像,好像不是活人。”女人嘻嘻一笑:“你别怕,我不是要害你。人家只是觉得有些寂寞,想让你陪陪我。”女人一边说着,声音慢慢往这边靠近,杨石头仔细一看,黑暗中果然有个人影在向自己走来。 杨石头突然间灵机一动,想起那女人不让他点灯,说她害怕。于是他就抓起桌子上的火柴来,想要点燃火柴,可是一连划了好几下,连个火星子都不冒,杨石头又摸出另一根火柴,连划几次还是一样,一连换了几根火柴,始终无法划着,而这时,那女人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前。虽然在黑暗之中,杨石头隐约也看出了那女人的模样,正是昨天坟地里吊着的那个女人。杨石头大惊,心里说,我命休矣!怪只怪自己当初贪杯,喝醉了,连女鬼的脸都敢摸。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个女鬼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今天死在她的石榴裙下,也不算太吃亏。心里想着,杨石头闭上眼,等着女鬼扑上来。这时就听那女人说:“那是什么?!”声音中透露着惶恐,说完这话之后,就再没了动静。杨石头靠在桌子上,等了一会儿,见什么也没发生,慢慢地把眼睛睁开,黑暗中已经不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影。他摸到桌子上的火柴,把油灯点着了,往屋里看看,什么也没有,而且油灯也不再熄灭了。 杨石头心里纳闷:“这女鬼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想起她临走时说的话,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走了,这屋里有什么辟邪的东西吗?杨石头想着,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桌子上摆着油灯火柴,茶壶茶碗,那本家传的古书,还有和古书一起传下来的罗盘。油灯火柴茶壶茶碗不太可能,就剩下祖上传下来的那本古书和罗盘了。没听说过书能辟邪的,相比较起来,应该就是这个罗盘了。杨石头拿起罗盘看了看,见这罗盘主体呈暗棕色,似金非金,似木非木,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份量,上面一个圈套着一个圈,圈上写得都是古书上提到的那些术语。杨石头拿在手里端详半天,心说,这罗盘应该是和古书一起传下来的,估计是老祖宗用来排盘看风水的工具,如果真是这样,这东西能够辟邪也就不奇怪了。杨石头捧着这个罗盘,心里松了口气,这下就不用再怕那个女鬼了。 陌生人 这天晚上,杨石头一直在研究那本古书,一直到窗户发白才休息。虽然这天晚上女鬼被吓跑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以后就不会来,到时候这个罗盘还管不管用谁也说不好,而且,杨大贵两口子也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杨石头看了一晚上的书,准备用奇门遁甲和风水秘术确定大凶的方位,如果是狐狸精,就把她的狐狸洞掏了,如果是僵尸,就把她的尸体连棺材一把火烧了。 杨石头躺在被窝里睡了一会儿,太阳一升起来又醒了。连早饭也没吃,拿了两个贴饼子,切了半个腌萝卜,把那本古书和罗盘放在包袱里背在身上,啃着饼子和萝卜出了家门。他先找到王巧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王巧儿虽然爱开玩笑,但为人还算义气,丝毫没有犹豫,拿上锄头铁锹跟着杨石头出了门。昨天晚上的时候,杨石头已经用罗盘排了盘,确定出了大概方位是在东南,今天他们就一路向东南走了下去,同时根据风水秘术来观察地势,来确定哪里是凶地,哪里容易产生妖物。 任何事情都是一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们两个出了村子,沿着东南方向翻山越岭,一路走了下去,一边走,杨石头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地势,然后和古书中提到的关于凶地的描述进行比较,怎么比较怎么对不上。王巧儿说:“你到底行不行?是你算错吧?”杨石头说:“没错。我排了三遍,都是这个方向。”王巧儿说:“那就是那本书有问题。”杨石头问:“书有什么问题?”王巧儿说:“书是假的呗。你们老杨家这几辈人,连个认字的都没有,怎么就冒出这本祖传的书来了?说不定是你爹在书摊上买的,然后跟你说是祖传的。”杨石头踢了他一脚:“我是你爷爷!”俩人一边说笑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势,一直到红日西坠,还是没有发现。王巧儿说:“该往回走了,再不往回走,今晚上就回不去了。”杨石头心说,今天要是找不到女鬼的老窝,晚上她还得来找我,到那时罗盘还管不管用就不好说了。于是就指着眼前的一座山头说:“咱们去上面看看,要是还没有,咱们就回去。”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爬上山坡,这时太阳刚刚落下了山头。杨石头站在山头上往周围看了看,双眼顿时一亮:“好像就是这儿!”说着往四周打量,只见这山头对面还有一个山头,但比起这座山头要高出很多,而且山势陡峭,仿佛一道墙壁挡在眼前,在这山头的左右两边也各有一座山头,四座山头中央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平地,大山之中有这么一块平地可不容易,可是这块平地上面,寸草不生,连棵树都没有。根据书上的说法,那是因为对面那座墙壁似的大山挡住了南来的阳气,左右那两座山头有困住了地底产生的阴气,使其无法扩散,天长地久,阴气越聚越多,就形成了大凶之地,这种地方最容易出妖魔邪祟。 杨石头正看着,就发现下面的山坡上有人影晃动,还有说话的声音。王巧儿也看到了,对杨石头说:“这地方这么背,怎么还有人来这?”杨石头说:“下去看看。”说着,两个人沿着山坡往下走。来到近前,见对方是三个人,领头的是一个中年老道,另外两个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那个两个小伙子每人拿着根棍子往地里捅,老道还说:“深着点,应该就在这一片。”正说话,老道身后传来一声鸡叫,仔细一看,老道后面的平地上放着个竹笼子,里面有一只白色的大公鸡,笼子旁边还放着两个挺大的黑色包袱,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这时候,那三个人也发现了他们俩,两年轻人露出慌乱的神色,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那个老道倒是很镇定,看到两个人就问:“两位小哥,有何见教?”王巧儿说:“我还正要问你们呢,天都快黑了,你们在这鼓捣什么呢?”老道呵呵一笑:“两位有所不知,这些天来,这大山里有僵尸作怪,我们师徒是受人所托来除僵尸的。”两人一听,互相看了看,杨石头问:“你们也是来对付僵尸的?”老道一听,看看王巧儿手里的铁锹和锄头:“莫非两位也是?”两人点点头,老道看着他们俩,眼珠转了几转,问:“两位是怎么找到这的?”王巧儿拍了拍杨石头的肩膀:“我这个兄弟会看风水,他站在山头上四下这么一看,就发现这里妖气冲天,知道这里有僵尸出没,所以我们就来为民除害了。”老道看看王巧儿,又看看杨石头,似乎不太相信。杨石头也看看老道,心说,他们如果真是来除僵尸的,正好是个帮手,于是就说:“你们是来除僵尸的,我们也是来除僵尸的,不如咱们同心协力,一块把僵尸除了。”老道看看他:“这个嘛......”杨石头见老道不相信自己,心说,要是不给你露两手,你也不知道二嫂子是个娘们儿,于是指了指山下那块平地说:“你们找错地方了,僵尸应该埋在那边。”老道往山下看看,一脸的不相信,但还是叫来一个徒弟:“你,去山下看看。”那个徒弟点点头,把那根棍子抽出来,扛着往下面走去。王巧儿和杨石头发现那根棍子足有两三仗长,一头还有个半圆柱形的小铲,心说这玩意也能挖坑? 那个徒弟来到下面的平地上,用铲子往土里插,插了一丈来深,又把铲子抽了出来,低头看了看铲子上带上来的土,摇了摇头,然后又换了个地方,在试到第三次的时候,那徒弟看了看铲子上的土,又用手指头捻了捻,然后对着山上喊了一声:“师父!”老道听到叫声,三两步来到山下,王巧儿和杨石头也跟了下来。只见那老道提起铲子仔细看了看,又用鼻子闻了闻,脸上露出喜色:“真是这!”说完,对着山上喊了一句:“春子,把东西都拿下来!”上面**子的那个人答应一声,收拾东西来到下面,开始帮着另一个人挖坑。老道对杨石头竖起大拇指:“只看一眼就知道僵尸埋在哪,了不起!小兄弟怎么称呼?”杨石头被他一捧,不禁有些飘飘然,对老道也生出了好感,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老道又问:“杨老弟这个本事是跟谁学的?”杨石头说:“家传的。”老道又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眼力,难得难得。”” 白公鸡 几个人说着闲话,天渐渐黑了下来,老道的两个徒弟先是用铁锹挖,然后又换锄头,最后还用凿子凿了半天,终于把把坟挖开,春子过来禀报:“师父,挖好了。老道点点头,来到跟前低头往地上看。王巧儿和杨石头也跟了过来,往地上一看,见地上有个半仗来深的圆坑,坑下面有个窟窿,里面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有多深,凑到近处,一股难言的腐败气味从地底涌出来,直刺鼻孔。杨石头原本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坟,把里面的棺材挖出来,然后放把火一烧就完了,没想到下面会有这么大的空间。老道却丝毫不觉意外,对杨石头和王巧儿说:“现在还不能下去,先让里面的空气散一散。两位先在旁边稍坐片刻,我要利用这段时间祭拜一下神灵。”两人答应一声,便在旁边找了个空地坐下,看老道怎么祭拜神灵。 只见老道从包袱里拿出一把香来点着了,站在那个洞口旁边,手捧着香,嘴里面念念有词,念叨了一阵子,然后把才香插在地上。然后老道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大摞的纸钱来,蹲在地上把纸钱点燃了,一边烧着一边默默祷告。烧完之前,老道打开竹笼子,把里面的那只大白公鸡掐着翅膀拎出来,公鸡似乎也预感到了危险,咯咯咯地叫个不听,在黑暗中传出老远。老道也不理会,从腰里摸出一把小刀来,在鸡的脖子上割了一刀,鲜血立刻喷了出来,公鸡一边叫着一边挣扎,老道牢牢掐着公鸡的翅膀防止它挣脱,同时拎着那只公鸡在洞口周围走来走去,公鸡脖子里流出来的鲜血沥沥拉拉撒了一地。血越流越多,公鸡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不动了。老道一直等到公鸡的血不流了,才把公鸡放在洞口旁边的地上。 王巧儿和杨石头坐在旁边看着老道杀鸡,不断窃窃私语。王巧儿说:“这个老道够狠的,杀起鸡来面不改色,背地里不知道吃了多少只鸡。不光是鸡,鸭子也没少吃。”杨石头说:“老道是出家人,怎么能吃鸡?”王巧儿说:“他能杀鸡,就能吃鸡。”杨石头说:“杀鸡就一定吃鸡吗?饭馆里的厨子天天杀鸡,难道他也天天吃鸡?”王巧儿说:“厨子跟老道不一样。”杨石头问:“怎么就不一样了?”王巧儿说:“厨子是真的,老道是假的。”杨石头一愣:“你怎么知道?”王巧儿一笑:“不信咱们走着瞧。” 这时老道跪在地上,向着空中拜了三拜,然后站起来,对大春点点头,大春从包袱里拿出一根铁蹶子来,找了块坚实的土地楔了进去,然后又拿出一团绳子来一头套在铁蹶子上,剩下的扔进了洞里。老道见一切准备完毕,就对杨石头说:“杨老弟,差不多了,咱们这就下去,把那僵尸除掉。”杨石头点点头,站了起来来到洞口近前,王巧儿拄着铁锹站起来,却不往这边走。杨石头催促他:“走啊!”王巧儿说:“你们去吧,不用管我。”杨石头鼻子都快气歪了,早该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你就让我一个人下去?”王巧儿说:“不是有道长他们陪你吗?再说,你们到下面去,上面总得留个人照应吧,你说是不是?”杨石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说别的了。可能是不放心王巧儿,老道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徒弟说:“春子,你也留在外面;良才,你跟我下去。” 那个叫良才答应一声,抓起地上的绳子就要下去,忽然间一阵阴风从洞里刮了出来,刚才烧纸钱留下的灰烬全都被刮地飞了起来,弄得他们脸上身上全都是。良才抖落身上的纸灰,扭回头看着老道,老道丝毫没有受到刚才事情的影响,对良才说:“下去啊。”良才点点头,却犹豫着不敢下去,老道有些急了,刚想要催他,忽然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多了个白色的影子,仔细一看,原本扔在坑洞旁边的那只已经死了的白公鸡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站了起来,不光站了起来,而且还绕着他们几个人的周围不断地乱跑。黑夜之中,一条白色的影子绕着自己跑来跑去,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冷,良才看看老道,颤抖着说:“二叔......”老道没理他,心里说话,都说白公鸡能够辟邪,邪没有辟着,怎么它自己还闹起来了?正想着,就见那只大白鸡忽然停了下来,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身子虽然倒了,鸡脖子倒立了起来,并且口吐人言:“一个人下来一个人死,两个人下来两个人亡!”听到死去的公鸡说话,良才妈呀一声坐倒在地,嘴里边颤颤巍巍:“咯咯咯咯咯.....”咯咯了半天,却始终不敢说出那个鬼字来。其他人也都被吓得不轻,杨石头除了惊吓之外,还有一点小小的惊喜,因为公鸡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正是昨天晚上来找他的那个女鬼的声音,他们找对地方了。 公鸡说完话之后,便再次倒在地上,不再动了。几个人站在原地,谁也没说话,片刻之后,王巧儿说:“要不,咱们明天白天再来吧?”良才看看老道:“师父......”老道看看他,也有些犹豫,杨石头见他也犹豫了,赶紧说:“不行不行,晚一天,就多一个人受害,今天晚上一定要把这东西解决。”他是怕那个女鬼再来找他。老道见他坚持,也说:“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回。春子,你跟我下去,良才留下。”良才见老道让自己留下,长长出了口气,将手里的绳子递给了春子,春子接过绳子,对老道说:“师父,我先下去了。”老道点点头:“我跟在你后面。”然后对杨石头说:“杨老弟,你来断后。”杨石头点点头,心说,走在后面好,万一有什么不对,能来得及跑。 盗墓贼 安排好之后,春子手握绳子滑了下去,老道紧随其后,杨石头也跟了下去。春子下去之后,便点着了腰里挂着的提灯。杨石头借着油灯的光亮往周围看了看,这些下面布置的好像一个待客厅。靠着墙摆着一张八仙桌子,两张太师椅,两个太师椅的旁边各有一个独立的小桌子,上面还摆着两盆花儿,一盆月季,一盆牡丹。虽然埋在地上几百年了,那两盆花居然没有枯萎,叶子依然是油绿油绿的,花儿也是保持着粉红色。杨石头一时好奇,走到跟前摸了摸,一不小心掰了下块叶子,仔细一看,原来是木头的。杨石头摇头笑笑,心说,坟里面怎么可能有活的花儿。正想着,就发觉旁边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杨石头惊呼一声,后退两步。老道和春子凑过来,问:“怎么了?”春子这一过来,这边便有了光亮,杨石头借着灯光一看,见太师椅子旁边的角落里果然站着一个人,不过是个假人,看样子应该是泥塑的,身上穿着丫鬟的衣服,手里捧着一盏灯,不过油早已经烧光了。再仔细一看,那边对应的角落里也有一个。杨石头松了口气,说:“没事。” 老道俩人点点头,也开始观察里面的摆设。老道先来到桌椅旁边,低头看了看,又敲了敲,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两盆木头花儿,又摇了摇头,然后又来都两边的架子下面,仔细查看架子上摆放的东西。架子上摆的都是一些瓶瓶罐罐,老道一边看一边摇头,最后看到一个好像是食盒的东西,上面有盖子,还有提手。老道叫了声春子,春子过去把灯凑过去,老道借着灯光翻来覆去地看,然后低声跟春子说了几句话,春子点点头,从腰里拿出一个布口袋来打开了,将那东西装了进去。杨石头见这里面既没有棺材,又没有尸体,正在纳闷的时候,就见两个人在墓室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打量里面的物品,表情十分怪异,杨石头就起了疑心。看到他们把一个物件装进了自己带来的口袋里,心里面恍然大悟,他们不是来除僵尸的,是来盗墓的,王巧儿比他机灵,早就看出不对来了。 杨石头心里转了几转,决定先不点破,他问老道:“道长,这里边也没有尸体啊。”老道说:“这边有个墓门,里面应该还有其他的墓室,咱们去里面看看。”杨石头过去一看,果然见墙上有个门,虽然墓室是砖石结构,这个门却是木头的。春子过去,将墓门推开,露出一条黑洞洞的墓道,春子迈步走了进去,老道紧随其后,杨石头走在最后。墓道不到一仗长,几步便穿了过去,来到了另一间墓室。他们刚从墓道里穿过去,后面的那扇门便吱呀一声,关上了。前面的春子和老道还好点,杨石头走在最后,听到身后的门关上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后面还有个人,他猛地转过身,身后面是黑漆漆的墓道,没有人。然后他又想到是不是王巧儿下来了,跟他们开玩笑,于是他再次进入墓道,老道和春子也跟了上来。打开门来到第一间墓室,墓室里也没有人,只有那条绳子从上面垂下来。三个人互相看看,老道说:“没事儿,一定是风刮的。咱们回去吧。”说着带着春子返回了里面的墓室,杨石头赶紧跟了上去。 进入里面的墓室,迎面便是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横放在对面墙壁下面的一块高台上。跟外面的墓室一样,两边的墙壁上也各有一个架子,上面也是摆了不少瓶瓶罐罐,左边的架子旁边靠近棺材的位置还摆着一口大箱子。老道和春子进入里面的墓室之后,对里面的东西看都没看,而是直接来到棺材跟前。老道站在棺材跟前,双手合什,对着棺材嘀咕了一阵,然后从褡裢里拿出一个墨斗来,抻出线来交给春子,两人分别站在棺材的两边往棺材盖上弹线,横着九下,竖着九下,一共是十八下。杨石头在一旁看着,心说,这个俩家伙搞什么鬼?老道把线弹完之后,转过身来,对杨石头说:“杨老弟,到了现在我也不瞒你了。我这个道士是假的,我们来这也不是来对付僵尸的。”杨石头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老道继续说:“其实,我们三个是刨坑的,老百姓的话叫盗墓。我们来这,就是为了顺点陪葬出去,好换俩钱养活老婆孩子,反正这东西埋在地下也是浪费,你说是不?既然这事让杨老弟赶上了,我也不说别的了,所有带出去的陪葬换的钱,都有老弟你一份。不为别的,就为交你这个朋友。”杨石头说:“钱不钱的无所谓,我来这,就是为了把作怪的僵尸除掉。”老道赶忙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只要取了陪葬,咱们就一把火把这个地方给烧了。”杨石头点点头:“那就好,大叔你自便吧。” 老道点点头,开始查看墓室里的陈设。他先把摆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挨个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摇头,想来这些东西都不值钱。看完架子上的东西,老道来到箱子跟前,伸手打开了。春子拎着提灯站在旁边照亮,老道借着灯光往里面一看,里面花花绿绿一件挨着一件,都是衣服,把衣服拎起来挨个查看,都是普通的女人穿的衣服,都不值什么钱。翻来翻去,就翻到了最下面,老道就发现在箱子最下面的角落里,藏着一个小箱子,那箱子一尺见方,上着红漆,看样子挺金贵。老道的眼睛里闪出光亮,迫不及待地将小箱子拿出来,打开了,往里面一看,一盒一盒都是胭脂水粉之类的化妆品。老道倍感失望,随手把小箱子丢进大箱子里,扭头看看春子,叹了口气:“只能开棺了。”说着话便来到棺材跟前,低头往棺材上看了看:“已经上了钉子,得撬开。”春子一听,从腰里摸出一把羊角锤子,开始撬钉子。棺材都是七根子孙钉,很快便撬开了。 附身 老道和春子一个站在棺材头,一个站在棺材尾,俩人一起用力,推动棺材盖,吱呀呀一阵响之后,棺材盖旋转了九十度,虽然还是搭在棺材上,但棺材里面却能够看清了,而且做起活儿来也不受影响。老道低头往棺材里一看,双眼立刻亮了起来,春子往里面一看,也立刻笑了。棺材里躺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身上穿着前朝的服装,头上戴着簪环首饰,胳膊上带着手镯,手指头上还带着戒指,这些东西不是金的,就是玉的,要么就是红蓝宝石,就连尸体穿的那件衣服上的图案,都是用金丝银线绣成的。杨石头一时好奇,也走过来往里面看,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就差点坐倒在地。这应该是前朝的墓,至少也得又几十年了,但里面的那个女人却一点没有腐烂,而且面目如生,而且,里面躺着的这个女人,就是之前他缠着他的那个女鬼,虽然装束不同,但是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杨石头也不会认错。老道和春子俩人好像只看到了棺材里的金银珠宝,对于这个异常似乎并没有查觉。杨石头对老道说:“道长,咱们赶快把她烧了吧?”老道双眼冒光,说:“别着急,咱们先把里面的好东西拿出来,要不然一把火都给烧了,多可惜。”说完又对春子说:“春子,快,帮我把东西都装起来。” 春子答应一声,来到老道身旁,把灯放在棺材盖上,帮着着老道把棺材里的东西往口袋里装。杨石头心说,干脆我也拿两件,给我们家改善改善生活。说着转到另一边,低头往棺材里看,尸体身上的东西他不敢碰,就往尸体边上看,他就发现尸体的左腿旁边,放着一个玉雕鼻烟壶,他不知道那是鼻烟壶,但看个东西白得一尘不染的,应该值俩钱。心里想着,伸手就想去拿。这时,就听对面的老道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他抬头一看,只见春子站在老道后面,将一把短刀捅进了老道的身体里,短刀的尖子都从胸前冒了出来。老道还想转过身去看春子,春子手上用力,把短刀抽了出来。老道再次惨叫一声,口鼻之中冒出血来,趴在棺材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这一下突如其来,杨石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春子见财起意,所以才杀了老道,于是就说:“这些东西全都归你,我,我一个子儿都不要......”说着话,借着油灯仔细一看,春子的脸上青筋暴起,黑眼仁已经翻了上去,露出的都是白眼仁,看上去非常吓人。杨石头立刻明白,他是被鬼附身了。意识到这一点,杨石头妈呀一声转身就往外面的墓室跑去,春子握刀追了上来。外面的墓室没有灯光照亮,一片漆黑,杨石头借着洞口映射进来的天光找到了绳子,一边抓着绳子往上爬,一边喊:“巧儿!快把我拉上去!巧儿!”喊了好几声,王巧儿才跑过来,蹲在洞口旁边往下看:“怎么了?”杨石头喊:“快拉我上去!”王巧儿说:“两个人拉不动,你们还是自己爬吧!”杨石头低头一看,春子就在自己脚下,不到一尺的距离。他大吃一惊,手脚并用,三两下爬了上去,攀住土坑的边缘爬了上去,后面的春子眼看也跟了上来。杨石头抓了把土,往春子脸上扔,春子根本不为所动。 王巧儿见杨石头举止奇怪,问他:“怎么回事?”杨石头这才说:“春子被鬼附身了!”王巧儿也是一惊,抓起旁边的铁锨,抡起来砍断了用来攀爬的绳子。绳子虽然断了,可春子已经攀住了土坑的边缘,没掉下去。杨石头抬起脚踩他的手指,踩了几下,春子仿佛没有感觉似的,丝毫不为所动。王巧儿又用脚踢他的脑袋,踢了几下也没踢下去,春子最终还是爬了上来。杨石头和王巧儿见状,转身就想跑,忽然一个黑影从春子背后猛扑上去,一下子就把春子扑倒在地,这个人正是良才。杨石头和王巧儿刚想要上去帮着良才按住春子,倒在地上的良才握着短刀一顿乱挥,杨石头和王巧儿无法近前,而且良才还被他用刀在胳膊上划了一下子,鲜血淋漓。 春子趁着这个机会,从地上站起来,挥舞着短刀向着杨石头直扑过来。杨石头撒腿就跑,一边跑心里一边骂,操他妈的!这家伙怎么回事?这里一共有三个人,别人他不追,干嘛偏偏追着老子不放?一边想着,一边在空地上绕圈子跑。良才和王巧儿跟在春子后面,想找机会制服被附身的春子,可是他手里的短刀不断乱挥,根本没机会靠近。王巧儿的手里面握着铁锹,要说一铁锹把他放倒也不难,但春子是被鬼附身,不是真鬼,万一要是用力过猛,一下把他拍死就麻烦了,所以他们也只能跟在后面寻找机会。 正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山坡上又跑下来一个人,这个人找准机会快步转到春子身后,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掌,春子仿佛被点了穴似的,突然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那人又转到春子眼前,抬起手来在他的额头上猛击了三掌,口中喝到:“妖孽,还不速速退去!”话音刚落,就听春子嘴巴里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然后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这事就发生在一瞬间,他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春子已经倒在了地上。他们借着灯光仔细打量这个人,见这个人也是个老道,看上去比那个老道大一些,五十来岁的样子,须发花白,身穿道袍,斜跨着背包,手持拂尘,背后还背着一把木头宝剑。杨石头和王巧儿不认识,良才却认得:“是你?”老道向他点点头:“是我。”杨石头和王巧儿同时问:“谁啊?”良才说:“我也不认识,只在庙里见过他。” 蛊惑 老道说:“快去把灯拿过来。”良才答应一声,把坑边放着的那盏油灯拿了过来,老道借着油灯的光亮,把地上的春子抱起来,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点了点头:“没事了,他很快就会醒。”说着话,把春子翻过来,其他人一看,春子的后背贴了一张黄符,应该就是他刚才贴的。老道伸手把黄符揭下来,放进自己的背包,然后把春子平放在地上。 弄完了,老道站起来问良才:“你师父呢?”刚才一直忙着对付被附身的春子,良才也没来得及问,听老道这一问才想起来,扭头问杨石头:“我师父呢?”杨石头长叹了一口气:“你师父让春子给捅死了!”良才一听,先是一愣,然后脸色一变,眼泪涌了出来,突然一把抓住老道的衣服,痛哭道:“道长,求求你,要替我师父报仇啊!”老道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造孽!造孽!没想到这个妖孽如此凶残!”然后拍了拍良才的肩膀:“你放心,贫道一定为民除害。”说着看了看地上的洞口:“再去找根绳子来。”良才答应一声,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从包袱里翻出一捆绳子来,系在铁蹶子上,将剩下的扔进洞里。老道来到洞前,先把拂尘插在腰带上,抓起地上的绳子就要下去,杨石头过来说:“道长,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老道看看他:“可以。”王巧儿见杨石头又要下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你不要命啦?!”杨石头一笑:“这位道长会法术,没事的。”实际上,他是想亲眼看着老道把那个女鬼消灭,要不然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 老道手抓绳子滑了下去,杨石头接过良才递给他的油灯挂在腰上,跟在老道后面,也下到了墓室。杨石头的双脚一沾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墙下面的两张太师椅上似乎多了两个人,他把油灯从腰上摘下来,靠近两步仔细一看,太师椅上果然坐着两个人,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太太,而且这俩人他还认识,就是他爹杨老三和他娘杨三嫂。杨老三手里拿着根烟袋,啪嗒啪嗒地抽着,杨三嫂端着个破茶壶,慢慢地喝着茶。杨石头心里纳闷,就问:“爹,娘,你俩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到这个坟里干什么来了?”杨三嫂对他招招手:“儿子,你过来。”杨石头凑到她跟前:“怎么了,娘?”杨三嫂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跟你说,带你下来的那个老道不是好人,他想把你活埋在这个坟里。”杨石头听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迷迷糊糊的,怎么想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这时杨老三又说:“好儿子,爹教你个好办法:你跟在老道后面,趁他不注意,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弄死。”杨石头点点头:“行,爹,我听你的。”这时老道催促他:“你干嘛呢?走啊。”杨石头答应一声,手提油灯跟了上去。一边走着,回头看了一眼,杨老三和杨三嫂坐在太师椅上,冲着他挤了挤眼,杨石头点了点头,让他们放心。 老道穿过墓道进入了里面的墓室,杨石头跟着也走了进去。之前春子带下来的那盏油灯仍然放在棺材板上。老道来到棺材跟前,见棺材上,地上有不少鲜血,但却不见尸体,于是回过头来问杨石头:“你不是说春子把他师父捅死了吗?尸体呢?”杨石头凑近一看,也不禁奇怪:“我明明看见他趴在棺材上死了的,现在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变成僵尸了?”老道说:“哪有这么快就变成僵尸的。”一边说着,提起棺材上的油灯仔细观察血迹,发现血迹有拖拽的痕迹,他顺着血迹往前找,在棺材的另一边发现了那个老道的尸体。这个老道走过去把那个老道的尸体翻过来,摸了摸他的胸口:“还有心跳!他还活着!”然后对杨石头说:“来帮我一把!”杨石头过去,帮这个老道把那个老道的尸体抬出来,平方在地上,这个老道提起油灯仔细查看了那个老道的伤口:“伤的不轻,不过应该能活过来。”说着,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瓶来,倒出一粒暗红色的丹药塞进那个老道的嘴巴里,让他吃了,然后从那个老道的衣服上扯下几条布来将伤口包扎了,对杨石头说:“我先把他送到上面。”杨石头点点头,俩人把那个老道抬到外面的墓室,用绳子捆好了,让良才和王巧儿拉了上去。 老道和杨石头再次回到里面的墓室,老道来到棺材跟前,低头往里面看了看,说道:“再过个二三十年,或许真让你成了气候。只可惜苍天有眼,偏偏让你遇见了老道。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今天就算是你的报应到了。”说完,伸手从背包里摸出一张黄符来,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就要念动真言。这时候,杨石头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杨三嫂的话:“好儿子,快动手!”杨石头一听,猛然扑上去,从背后一把掐住了老道的脖子。这一下用力过猛,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尽管摔倒了,杨石头仍然紧紧掐着老道的脖子不放。老道虽然没看到背后发生的事,但他经验丰富,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知道杨石头不是被附身了,就是中邪了。他临危不乱,抬起自己的双手握住杨石头双手的寸关尺,猛然用力,杨石头就感觉自己双臂发酸,再也使不上力气,双手一松便把老道放开了。老道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往背包里摸,这时杨石头又扑了上来。老道借着灯光一看,见杨石头双目发红眼神狂乱,是中邪的征兆,于是就抬起手来,用力在他头顶的泥丸宫拍了一下,这一下,杨石头就感觉从头顶到脚心浑身剧烈的震动了一下,立刻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老道又使劲拍了两下,杨石头顿时醒悟过来,眼神也恢复了正常,想想刚才发生的事,看看眼前的老道,说:“道长......”老道摆摆手:“不必多说,我知道你是受了妖物的蛊惑。我们快动手把这妖孽除掉。” 女魅 杨石头说了声:“是!”迈步来到棺材跟前,低头往里面看,却见棺材里哪有什么金银珠宝,里面只有一具女人的尸体,身上穿着普通的前朝衣服,上面也没有什么金丝银线,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受到了女鬼的蛊惑。仔细看棺材里女人的模样,的确是之前纠缠他的女鬼,而且这个女人尸身不腐,肌肤白嫩如雪,看上去和活人一样。杨石头问老道:“这就是僵尸吗?”老道摇摇头:“这不是僵尸。这个妖孽吸取男人阳气,返骨生肌,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恢复了外表,再过二三十年,连内脏都可以恢复,到时候她就变得和活人一样,也能离开这里了。”杨石头问:“死人还能复活?”老道摇摇头:“不是复活,虽然外表是活人,实际上还是妖怪,必须经常吸取男人的阳气,要不然身体还是会逐渐腐烂的。”杨石头点点头,心说,果然是个女色鬼,要不是有祖传罗盘,老子就真是牡丹花下死了。这时老道对他说:“好了,你退后一些,我这就作法,用三昧真火烧死这妖怪。”说完,再次摸出一张黄符来,夹在手里,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大喝一声:“叱!”同时把手里的黄符甩了出去,符文一脱手,立刻烧了起来,落在棺材里,立刻引燃了整个棺材。虽然整个棺材都烧了起来,但火焰并不大,而且都是淡蓝色的,看上去有些诡异,杨石头站在附近也感觉不出什么热度。 看到棺材连同里面的尸体都烧了起来,杨石头松了口气,折腾了这么老半天,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正想着,棺材里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听起来异常凄惨,杨石头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与此同时,棺材里燃烧的尸体忽然间坐了起来,并且手扶着棺材帮往外爬,同时还用尖利刺耳的声音说:“臭杂毛,今天你毁了我,我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说着摇摇晃晃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老道见状大吃一惊,拉着杨石头就往外面跑,边跑边说:“千万别让着三昧真火烧到,弄不灭的。”杨石头一听,赶紧跟着老道往外跑,跑进墓道,杨石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浑身都是蓝色火焰的女尸,摇摇晃晃的追了上来,时不时的踉跄一下,女尸摔倒的时候扶了一下墙下的木架,整个木架便立刻烧了起来。杨石头见状,更是不敢停留,跟着老道跑到了外面的墓室,老道拉过绳子交给杨石头:“上去!”杨石头知道这时候分秒必争,所以也没有谦让,抓住绳子爬了上去,老道紧随其后,也跟着爬了上来。他们刚爬上来,浑身是火的女尸便追了过来,见他们抓着绳子爬了上去,也抓住绳子想往上爬,手一碰绳子,绳子便烧了起来,她一用力,绳子便断了。女尸怒不可遏,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伸手掀翻了墓室里的桌椅,桌椅也立刻烧了起来,整个墓室变成了一片火海,女尸在火海中不断挣扎,不停尖叫,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安静下来。杨石头站在洞口往下看,墓室的桌椅还在燃烧,女尸已经烧成了灰烬。 杨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松了口气,心里说话,总算是把这个女色鬼给烧死了,以后晚上就能睡个安生觉了。老道也松了口气,暗叫一声:好险!要不是跑得快,这把老骨头都给烧没了。一边想着,低头查看那个老道的伤势。那个老道被就上来以后,王巧儿和良才就生了一堆火,让他在火堆旁躺着。这个老道过去借着火光仔细查看了一番,对良才和王巧儿说:“虽然伤得不轻,但性命应该无碍,不过得需要好好的休养一番,近几个月之内恐怕是不能下床了。“良才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称谢。这时,被鬼附身的春子也已经醒了,独自一人坐在远处,一声也不吭。这个老道也没理他,对大家说:“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跟老道回庙里去吧。“良才答应一声,开始收拾东西,春子也站起来跟着收拾。收拾完了,春子背着受伤的老道,良才背着他们的东西,跟着老道一同往庙里走。 玉石道人 老道手提油灯走在前面,王巧儿和杨石头紧随其后。一行人出了这片洼地,便沿着山路一直向东走去。一边走着,老道对杨石头和王巧儿说:“贫道有一言相劝,不知道两位能不能听得进去?“杨石头说:“您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有话您尽管说。“老道说:“那贫道就直言不讳了。我看二位年纪轻轻,应该是刚刚入行不久吧?这一行虽然钱来的快,但风险太大,那位道兄便是列子,不仅如此,这种勾当损阴丧德,对自己也是大大的不利,自古以来从事这一行的几乎没有能得善终的。两位年纪轻轻又精明强干,两位何必偏偏要进这一行?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两位如果能够迷途知返......“老道还想说下去,却见杨石头和王巧儿面面相觑,咯咯笑了起来。见两人忽然笑了起来,老道的修养再好也不禁有些恼怒:“想不到两位年纪轻轻,却如此顽固不化。“杨石头赶紧解释:“道长你误会了,我们两个跟他们不是一起的。“老道一愣:“如果不是一起的,你们怎么也会在那?“杨石头就把之前的经过大概跟老道说了一遍。 老道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都是老道一时糊涂,误会两位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奇书,单凭观察风水就能确定邪祟的藏身之处。对于风水堪舆,老道也略懂一二,但却从未想到它还有这种功用。小兄弟,那本书你可曾带在身上?“杨石头点点头,老道说:“等咱们回到庙里之后,让老道看看这本书可好?“杨石头立刻点头:“当然可以。“其实杨石头另有打算:虽然那本书杨石头也看了,但其中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他一直苦于无人可以请教,正好借此机会向老道请教。另外,虽然和老道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看出老道心地善良,绝不会存什么歹意,所以他毫不犹豫,满口答应下来。 老道问他们:“俩位怎么称呼?”俩个人各自说了自己的姓名,然后问老道:“道长怎么称呼?又是在哪里出家?”老道说:“贫道陈百术,道号玉石,自幼出家在龙虎山正一观。”杨石头说:“龙虎山?没听说过啊,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远不远?”玉石道人说:“龙虎山在江西,离此处也就两千来里地吧。”杨石头吐了吐舌头:“这么远!”旁边的王巧儿还不忘挤兑他:“还问远不远,两千多里地,你说远不远?”杨石头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又问玉石道人:“龙虎山离这那么远,道长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玉石说:“贫道从三十岁起便离开了龙虎山,开始周游天下,来到这完全是巧合。前些天,贫道从这里经过,见此处妖气冲天,必定有妖魔作怪,于是就留下来准备把那妖怪除掉。没想到在庙里借宿的时候,遇到了那位道兄。老道凭经验看出,他们几个应该是盗墓的,而且要去的地方正是那妖怪的藏身之处。对于偷坟掘墓这种行为,老道向来十分反对,于是就想借那妖怪之手给他们点教训。没想到那妖怪如此厉害,差点伤了道兄的性命。这事说起来也全怪老道料事不周。”杨石头一听,心想,这个老道看起来挺忠厚,没想到还挺会使坏。王巧儿在旁边说:“这事怎么能怪道长呢?都是他们自找的,要不是道长及时出现,他们连命都没了。”老道连连摆手:“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唉,经过这件事之后,希望他们能够好自为之。”说着回头看了看跟在后的良才和春子,他们俩人低着头赶路,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赶路,走了一个多钟头,翻过一个小山头,来到一个小庙外面。借着油灯的微光仔细一看,见庙门之上挂着一块老旧的横匾,上写三个大字:积香观。玉石道人来到门前伸手敲门:“道兄,请开门,我回来了。”喊了两声,里面传来脚步声,随后吱呀一声,庙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小道童,手捧一盏油灯,看到玉石道人就说:“师伯回来了。”说着,伸着脖子打量他身后的人,玉石指着良才、春子、以及春子背上的那个老道说:“他们三个在此借宿,你是知道的。”然后又指了指杨石头和王巧儿:“这两位是我刚认识的朋友。”道童点点头:“请进吧。师父已经休息,让我等师伯回来开门。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我也去睡了。”说这话打了个哈欠,迈步进了东面的厢房。良才和春子谢过玉石道人,背着昏迷不醒的老道回了自己的西厢房。杨石头、王巧儿跟着玉石老道进了另一间东厢房,当天晚上就在那里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王巧儿独自一个人回了王家坎,杨石头留在积香观,和玉石道人一起研究那本家传的古书。一直过了五天,才回家。在家里呆了两天,杨石头又去积香观找玉石道人。从此之后,杨石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积香观呆着,偶尔回家一趟,在家呆不了两天,又去了积香观。整整一个冬天,杨石头一直在玉石道人的指导下学习那本书的内容,直到第二年老道离开。 三百年前 在研究那本书的时候,杨石头和玉石道人发现书里面还记载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之前,因为杨石头学问有限,很多地方都看不懂,而且这段内容又记录在书的最后面,不是正文的内容,所以杨石头既没有仔细看,也没有往心里去。这一回有了玉石道人在旁边指导,两个人仔细一研究,发现这段内容事关重大,而且正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这本书和那块罗盘才会被作为家传之宝流传下来。 书上先说了杨家这一门风水秘术的来源。明朝的时候,杨家有个叫杨卜的人,在朝里当官,那个官的名字叫司天监,就是专门研究星象的官。这个杨卜在观察星象的时候就发现,天上星斗的变化似乎和地上的风水流动存在某种关系,于是就潜心研究,用了六年的时间,初步确立了风水和奇门遁甲的关系。杨卜退归山林之后,就把这门学问交给了他的儿子杨隽,这个杨隽就是杨氏风水的正式开创者,他改进了杨卜的方法,使其变得更加系统,并且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寻龙现甲术。后来,他又把这门秘术传给了他的儿子杨厚。 这个杨厚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忠厚老实,事情也就出在他身上。当时已经是明朝末年,群雄四起,天下打乱。有一天,有人来请杨厚看风水,杨厚就跟着去了。这一去,就是上千里,从湖北到了云南。到那才知道,请他看风水的是明朝的镇南王。因为当时天下大乱,明朝眼看就要完了。镇南王心有不甘,就想找一处九五飞龙地作为自己的埋骨之地,希望后世子孙能够光复明朝江山。因为九五飞龙地是帝王穴,传说埋骨于此,后世子孙必出帝王。杨厚受人胁迫,只好照做。后来才知道,这个镇南王和明朝邪教白莲教有勾结,他也根本不想要子孙光复明朝,他是想要借用这种风水宝地,再加上白莲教的妖术邪法,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尸化成龙。为了保守秘密,镇南王还派来人杀害杨厚,杨厚经过百般磨难,终于回到老家。为了躲避镇南王的迫害,杨厚带着全家几经迁移,最终由湖北迁居到了山东。经过这一番波折,杨厚到家之后便得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便一命归天。在他临死前,杨厚嘱咐自己的儿子,要把寻龙现甲这门秘术传承下去,同时他还告诉儿子,他为镇南王寻找的九五飞龙宝地是千年吉穴,不过在入葬之后的三百多年就开始衰落,而尸化成龙需要的时间是三百六十年,所以必须要在风水衰落,尸化成龙之前阻止这件事,否则一旦让他尸化成龙,必定生灵涂炭。 杨厚的子孙必定遵照了他的嘱托,将寻龙现甲那本书和罗盘作为传家之宝流传至今,不过这几辈的杨氏宗族沦落成了老实巴交的农民,斗大的字不识一升。前些年民国光复之后,有位进步人士在王家坎办起了学堂,杨石头在学堂上了一年多的学,算是认了几个字,也因此才得到了作为家传之宝的寻龙现甲术和罗盘。 ?玉石道人把书上记载的事给杨石头说完之后,杨石头问老道:“道长您说这事是真是假?我听着怎么这么玄啊。人死就死了,还有能变成龙的?”老道说:“老道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见的多了。这件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想之前咱们除掉的那个女魅,她可以借助吸收男人的阳气返骨生肌,那个什么王或许也能借助邪术和风水吉穴化尸成龙。”杨石头说:“上面说必须要等到三百多年之后才能动手,距离现在差不多有三百年了吧?”老道点点头:“还有要等五六十年吧。”杨石头说:“这么说,这事就得落在我的儿子活着孙子身上了,可我现在还是光棍呢。”老道说:“此事事关重大,杨兄弟只能多费心了。另外,既然那是一个什么王,墓葬之中的陪葬品必定不会少。或许可以借用这个,来招揽一批帮手。”杨石头眼睛一亮,想到了盗墓的那几个人,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把那个受伤的假老道以及良才、春子都接走了。杨石头叹了口气:“只可惜他们已经离开了。”老道说:“我看那位道兄好像有意想要结交杨兄弟,或许他们以后还会回来。”杨石头点点头:“那个老道确实说过想要跟我交朋友,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老道说:“咱们只能拭目以待了。就算他们不再回来,你也可以用墓葬的陪葬另外寻找帮手,毕竟天下的盗墓贼有的是,这个又是个王者墓。”杨石头点点头:“那倒也是。” 盗墓家族 还真让玉石老道说对了。到了年底的时候,就有人来王家坎找杨石头,被村人领到了杨石头家。杨石头出门一看,来的还是老相识一个是良才,一个是春子,俩人手里拎着不少好东西,酒肉布料,都是过年用的东西,说是他们家的二叔让他们来看望杨石头的。接到家里一聊才知道,他们家的二叔就是那个假老道,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了,到时候还要亲自来看望杨石头。良才和春子也没有多呆,吃了顿饭便回去了。 第二年的正月十五,那个假老道果然亲自来探望了,这次他还脱下了那身道袍,穿着平常的衣服,另外还带了个年轻的小伙子,看样子比杨石头小个三四岁。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小伙子就是假老道的亲儿子。假老道在杨石头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才走,和杨石头聊了大半天,把自己这边的情详详细细跟杨石头说了一遍,意思是要拉杨石头入伙。直到这时杨石头才知道,这个老道和春子、良才都是一家人,他们都姓解,他们干盗墓这一行也是祖传的手艺,大概从前朝雍正年间开始,一直传到现在。基本上每年都干上几次,得来的东西也有固定的出手渠道,安全可靠。他们之所以想要拉杨石头入伙,就是因为杨石头懂得风水秘术,而且还能够准备定位。因为干他们这一行最难的,就是找坑葬的位置。露在外面的坑葬谁都看得见,基本上都被掏空了,而一些隐藏的坑葬,特别是大墓葬往往特别难找,他们一般都是查地方志,打听当地的传说,从中寻找线索,费时费力,而且准确性不高。 解老二的一番话正中杨石头的下怀,最让杨石头满意的是,他们也是家传,如果两家一直合作下去,到时候要捣毁南王墓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过杨石头记得玉石道人说过的话,偷坟掘墓,损阴丧德害人害己,他实在是不想进这一行,于是就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只帮他们确定墓葬的位置,绝不参与下墓之后的勾当,至于后面分红多少,全由解老二看着办。杨石头原本以为解老二怎么也得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他毫没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并且承诺给他的分红一个子都不会少。从那之后,杨解两家就开始长达数十年的合作。 除了帮解家确定墓葬位置之外,杨石头还开始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看起了风水。这事一是得利于王巧儿的巧嘴,自从烧死那个女魅之后,王巧儿便在同龄人之间大肆宣扬此事,还有就是杨石头经常出入积香观,在玉石道人离开之后,杨石头已经和积香观的观主孙不离成了朋友,经常去那做客,来积香观烧香的村民就认为既然他和道士是朋友,必然也有些法力,再加上王巧儿帮他在外面一吹,就有不少人直接去积香观找他看风水。时间一长,杨石头的名声渐渐传开,十里八乡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虽然年纪不大,却受过高人的真传,看相算卦擒妖捉鬼,样样拿手,特别是看风水,更是一绝。杨石头年纪轻轻,便俨然成了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 有名就有利,有利就有娘们儿。没过几年,杨石头就把自己家的房子翻盖一新,并且从众多来提亲的娘们儿里面,挑个稳重可靠的结了婚。结婚后第三年有了第一个儿子,杨石头别提多高兴了,这一下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可是,这个孩子三岁那年得了一场怪病,竟然夭折了。那个时代医药缺乏,孩子夭折几乎就是常事。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杨石头难过了好一阵子,好在不久之后,媳妇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为了避免儿子夭亡,杨石头给他起名叫长生,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这个杨长生果然身体健康,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但是却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杨长生根本不信风水那一套。杨长生生于1942年,等他懂事之后,全国都解放了,他接受的是新教育,新思想,而且还是村里的先进分子,认为杨石头那一套是封建迷信,根本不屑一顾。杨石头心里当然生气,可也只能暗气暗憋,因为全国都在反封建破四旧,他要是再宣扬那一套,非得被划成***不可。老头子这口气一憋就是几十年,一直到杨长生结婚,老头子再次看到了希望:当的儿子不听话,当孙子的总该听话了吧? 瓷娃娃 杨长生是1966年结的婚,媳妇叫郑翠玉,娘家在十多里地外的望山口村。结婚的第二年,郑翠玉就有了身孕。当时还成立着生产队,村里的壮劳力都去山上干活,杨继先(建国后,杨石头正式改名杨继先)、杨长生也不例外,就只剩下郑翠玉一个人在家。一天下午,郑翠玉端着一盆旧衣服,准备到村外的河边洗衣服。出了村子迎面走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着大红的裤子大红的上衣,脸上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相貌一般,怀里抱着孩子。郑翠玉看到这个女人就是一愣,一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穿着,因为那个年代将就勤俭持家,要不是大喜的日子,没人会穿如此鲜艳的衣服,其次是她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街上遇到的人基本上都认识,就算是不认识,以前多多少少也见过几次,但郑翠玉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 心里觉得纳闷,郑翠玉也没有多想,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便低着头继续赶路。那个女人却停下了脚步:“大姐,您这是几个月了?”但凡孕期妇女,基本上都不会回避这个话题,郑翠玉也不例外。她见对方跟自己搭话,便停下了脚步,抚摸这个自己隆起的肚子,微笑道说:“八个多月,快九个月了。”那女人说:“马上要生了呀,恭喜恭喜。”郑翠玉见对方跟自己客气,也不禁喜笑颜开:“谢谢,谢谢。”女人又问:“是闺女还是小子?”郑翠玉说:“不知道呢,现在不都保密吗?”女人问:“你觉得是闺女还是小子?”郑翠玉笑道:“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整天折腾,我估计是个小子。”女人呵呵笑道:“小子好,小子能干活。”郑翠玉见她手里也抱着个孩子,就问:“你家这个是闺女还是小子?”女人说:“也是个小子。”郑翠玉母性大发:“能让我抱抱吗?”女人点点头:“当然可以。”说着便将孩子递了过来,郑翠玉接在怀中,打开襁褓一看,里面确实是个孩子,不过却不是活的孩子,而是一个孩子大小的瓷娃娃,虽然这个瓷娃娃胖头胖脑十分可爱,但这一下出乎意料,郑翠玉还是被吓了一跳,手一松,瓷娃娃掉在地上,啪嚓一声,摔碎了。 虽然是个瓷娃娃,但摔碎之后,居然有鲜血从襁褓之中渗了出来。孩子摔碎,先把郑翠玉吓了一跳,接着就看到有血从襁褓里渗出来,郑翠玉更是大吃一惊。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本能地意识到事情不秒,她想也没想撒腿就往村子里跑,连木盆和衣服都忘了拿。一边跑着,就听身后那个女人嚎啕大哭起来,听起来非常凄惨,一边哭还一边喊:“赔我孩子!你陪我孩子!”郑翠玉头也不敢回,一口气跑回了村子。村里大道边上,有个老太太在树下乘凉,郑翠玉一看,如同看到救星似的跑了过去:“二姑,二姑,可了不得了!”这个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杨长生和郑翠玉的二姑,杨继先的堂妹杨梅,年轻时嫁给了王巧儿,现在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了。看到郑翠玉挺着个大肚子往前跑,就喊:“别跑,别跑!当心肚子里的孩子!”郑翠玉跑到杨梅跟前,一边喘气一边说:“二姑,我刚才撞见鬼了!”然后就把刚才的事简略给杨梅说了一遍。 杨梅虽然已经是六十来岁的人了,但仍不改巾帼本色,搀着郑翠玉说:“你别怕,带二姑去看看。”郑翠玉点点头,带着杨梅来到村外的山路上。来到事发地点,见木盆和里面的衣服还在地上,但地上的襁褓和女人却不见了,而且地上的血迹也没有了。郑翠玉纳闷:“他们明明是在这的,就算是把孩子抱走了,地上的血她总带不走吧?”杨梅说:“这事太邪行了。你啊,得把这事告诉你公公。早年间的时候,我二哥当过阴阳先生,十里八乡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他经的多见的广,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郑翠玉又犹豫了:“也可能地上根本就没有血,说不定是我眼花,看错了。”她是受了杨长生的影响,对于这类的事情有本能的抵触,之前受到惊吓乱了分寸,现在镇定下来,开始怀疑之前看到的了。杨梅说:“不管怎么样,先跟他说了,总不会有坏处。你说是不?”郑翠玉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心说,还是先跟杨长生说说,看他怎么决定吧。杨梅端起地上的木盆:“肚子都这么大了,就别去洗衣服了,回头让长生去。走,我送你回家。” 晚上杨长生从生产队回来之后,郑翠玉就把白天的事告诉了他。杨长生一听就乐了:“你呀,肯定是看花眼了。那瓷娃娃摔碎了,还有流血的?我看那个娘们儿,不定是哪来的疯子,幸亏你反应快,要真跟你撕扯起来,还真危险。”郑翠玉说:“二姑让我把这事跟咱爹说说。”杨长生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这事可千万别告诉咱爹,他还你不知道?一脑子的封建思想,不是鬼就是神。他要是知道了这事,不定怎么要折腾呢。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你就当没发生过。”郑翠玉点点头:“行,我听你的。” 生产 转眼间一个来月过去,眼看就到了预产期。农村里没有医院,必须要到县城的医院。杨长生套了辆驴车,上面铺上几层棉被,让郑翠玉躺在上面,自己和亲爹杨继先轮流赶着车,往县城里来赶。县城距离王家坎有七十多里地,得翻过五六个山头。他们是一大早动身的,到了县城,天都快黑了。大车来到医院门口,躺在车里的郑翠玉忽然听到路边有人哭闹,一个女人一边哭一边喊:“赔我孩子!你赔我孩子!”郑翠玉一听心里就是一动,赶紧抬起头来顺着声音看,只见医院门口的大路边站着一男一女,那个女的哭哭啼啼,手抓着男人的衣领,边哭便喊:“你赔我的孩子!”男人把头扭到一边,闭着眼睛也不说话。那个女人虽然是抓着男人的衣领,但眼睛看的却是躺在车里的郑翠玉,而且那个女人郑翠玉也见过,就是之前抱着瓷娃娃的那个女人。 郑翠玉一惊,赶紧重新躺好,并用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脑袋,心里面咚咚跳个不停,心里纳闷:那个女人怎么又跑到县城了?是不是我看错了?心里想着,再次挺起脖子往路边看,这时他们的驴车已经从那两个人身边走了过去,郑翠玉只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坐在车头的杨继先发觉儿媳妇动来动去的,就扭过头来问:“怎么了,翠玉?是不是身上不得劲儿?”郑翠玉一笑:“没事,我看看咱们到哪了。”杨继先说:“进医院了,马上就好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医院。把驴车栓好之后,杨继先去挂号,杨长生扶着自己的老婆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等候,挂上号之后,杨长生扶着老婆跟着护士去病房,杨继先手拿着脸盆水壶之类的生活用品跟在后面。 进了病房,郑翠玉在床上躺好,杨长生留下来陪着老婆,杨继先去外面打热水,打饭,来来回回忙个不停。趁着老头子杨继先不在,郑翠玉就把刚才看到的跟杨长生说了。杨长生听完就说:“天黑,肯定是你看错了。这里可是县城,离咱们那七八十里地,那个女人怎么能跑到这来?就算真是那个女人,有我在这呢,她能把你怎么样?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郑翠玉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可心里却始终放不下。 郑翠玉一直在医院住了两天,始终没有要生产的动静。这天下午,郑翠玉躺在床上正在熟睡,忽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进了病房,郑翠玉睁开眼睛一看,一个身穿大红的女人走进了病房,正是之前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径直来到床边,对着郑翠玉大叫:“赔我孩子!你赔我的孩子!”说着话,一下子就把手插进了郑翠玉的肚子里。郑翠玉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女人不见了,杨长生坐在床头,他见郑翠玉神情慌乱,就问:“怎么了?”郑翠玉只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的痛,就对杨长生说:“我,我可能要生了!”杨长生一下子窜了起来,看着媳妇说:“你要生了?你要生了?我怎么办?”郑翠玉提醒他:“你快去叫大夫!”杨长生一听:“对,对,大夫,找大夫!”说完撒腿往外就跑,来到门口,刚好碰上打水回来的杨继先,他见杨长生一脸惊慌,就问:“怎么了?”杨长生说:“翠玉要生了!我去找大夫。”说着就要走,杨继先一把拉住他:“你留下,我去找。”说完,把暖壶交给杨长生,然后快步走开了。 过了五六分钟,杨继先便把大夫带来了,不光把大夫找来了,大夫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士,推着一张活动病床。这位大夫姓张,是专门负责为张翠玉接生的大夫,之前来过好几次。张大夫来到床边,简单地为郑翠玉检查了一下,微笑道:“恭喜你,真的要生了。”然后对身后的护士说:“送进产房。”两个护士答应一声,将郑翠玉扶到活动病床上,然后推着病床出了病房,沿着走廊一直来到产房门外。杨长生跟在床边,想也没想就要跟进去,张大夫拦住了他:“家属禁止入内。”说完,跟着病床进了产房。杨长生站在产房门口,手足无措。杨继先拍拍他的肩膀:“别怕!没事的!来,坐下等。”杨长生看了一眼父亲,点了点头,在产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生产的关系,郑翠玉在产房里呆了一个多钟头,始终没能把孩子生下来。这时的郑翠玉已经是心力交瘁,意识都已经模糊了,耳边只能听到大夫的话:“呼吸!呼吸!用力!用力!”大夫也是满头大汗,但还是不断地安慰、鼓励郑翠玉:“没关系,慢慢来。用力!对,用力!”郑翠玉正用尽所有力气努力的时候,就发现床边忽然多了穿红衣服的女人,仔细一看,正是那个抱着瓷娃娃的女人。这个女人看看郑翠玉,说:“我来要回我的孩子。”说着话,就把双手从郑翠玉的双腿之间伸了进去,随后就抱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女人把孩子抱在怀里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这时,就听张大夫高声说:“好了,孩子生下来了!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因为这个孩子既不哭也不动,是个死婴。这时就见郑翠玉猛然坐了起来,伸手指着产房的门大喊:“我的孩子!放下我的孩子!张大夫,快拦住她,别让她带走我的孩子!”张大夫一阵毛骨悚然,回头往身后看了看,除了医护人员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人,于是就安慰产妇:“别太难过,你们都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郑翠玉置若罔闻,还是不停地哭喊,喊了两声之后,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询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翠玉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丈夫杨长生站在床头,看到杨长生,郑翠玉又悔又恨,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都怪你!都怪你!你把孩子还给我!你把孩子还给我!”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死婴之后,杨长生已经哭过一阵,此刻见自己的老婆醒来之后,又哭又闹,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流了出来,他任由郑翠玉锤打着自己的前胸,含泪安慰她:“你别难过了,大夫说,你现在身子很弱,得好好休息。”郑翠玉仿佛没听见,边哭边喊:“我不管!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喊了两句,身子一软又晕倒了。 郑翠玉闹了整整两天,两天之后倒是不闹了,整天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天花板出神,一句话也不说。一直过了五六天,郑翠玉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父子二人将郑翠玉接回家,继续休养。在家里休养了一个多月,郑翠玉的身体才算基本恢复,精神也好了很多。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自己那个未曾出世便已夭折的孩子,都忍不住会泪流满面。思前想后,觉得自己错就错在不应该听丈夫杨长生的,如果当初听了二姑的话,把事情的告诉自己的公公,或许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可现在孩子都死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孩子夭折这件事,不仅对于郑翠玉,对于杨长生,对于老头子杨继先,都是不小的打击,以至于从那之后,整个家里都死气沉沉的,谁的脸上都难得看到笑容。直到五年之后,郑翠玉再次身怀有孕,全家人再次看到了希望。 这天下午,郑翠玉正在院子里喂家里养的那几只母鸡。忽然有个老太太跑进了院子里,说是老太太,岁数也不算太大,五十来岁的模样,头发花白,身上穿着灰布衣服。老太太往院子里四下看了一眼,厉声问郑翠玉:“我的孩子呢?”郑翠玉一愣:“我没看到你家的孩子呀。”老太太说:“我明明看见他进了你们家院子。”说着就在院子里找,郑翠玉心里生气,就说:“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说没有你家孩子了。快出去,不然我叫人了。”老太太说:“我明明看他进来了,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你藏起来了?”郑翠玉说:“我藏你家孩子干嘛?快出去!”老太太不仅不走,在院里转了一圈之后,径自进屋去了。郑翠玉大喊:“你怎么往人家屋里跑?快出来!”说着就跟了进去。进了堂屋一看,老太太不见了。郑翠玉赶紧往东屋自己的房间跑,推开门一看,也没有;她赶紧又去西屋杨继先的房间看了看,还是没有。老太太居然消失了。郑翠玉一阵的毛骨悚然,再也不敢在屋里呆了,赶忙地来到外面,看着自己家一明两暗的房子,心里咚咚直跳。我明明看着她进屋的,怎么就不见了?难道是见鬼了? 想到见鬼,就想到了几年前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害怕,院子里也不敢呆了,转身出了家门。这个时候,有劳动力的人基本都上山干活去了,留在家里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唯一能让她有安全感的地方,就只有二姑杨梅家了。杨梅正坐在自家门口的墙根下面晒太阳,看到郑翠玉匆匆忙忙地走过来,就站起来:“怎么了?”郑翠玉来到跟前,说:“二姑,我又撞见鬼了!”杨梅一听:“咋回事?”郑翠玉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杨梅握着她的手说:“别怕,我陪你去看看。”两个人回到郑翠玉家,杨梅在各个屋里都看了一遍,也没看到老太太的影子。她又问杨梅:“那个老太太,你见过没有?”郑翠玉摇摇头:“从来没见过。”杨梅说:“这事肯定有问题。晚上等我二哥回来,你一定得把这事告诉他。千万别像上次那样了,听见没?”郑翠玉点点头:“我知道了。”杨梅也没回家,一直陪着郑翠玉直到天黑之后,杨继先父子从生产队回来。 这一次郑翠玉学乖了,理也没理杨长生,径直找到杨继先,把白天的事情跟他说了,杨梅在一旁帮着补充。杨继先听完就皱起了眉头:“有这事?”杨梅问他:“二哥,你以前帮人看风水,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杨继先摇摇头:“听都没听过。”郑翠玉说:“上回也是这样,先是遇到了一堆怪事,后来孩子没生下来就死了。爹,这回你一定得想想办法。”杨继先安慰她:“别怕。我虽然不知道,但有人肯定知道。今天是不行了,明天我出去一趟,找人打听一下。你等下。”杨继先说着回了自己西屋,很快便又回来,手里拿着个黄色的包裹,来到郑翠玉跟前说:“这是咱们杨家祖传的罗盘,能够辟邪。也多亏了这个东西,我才能活到今天。你先把这个系在腰上,有了这东西,就算那个老太太再来,也不会伤到你们娘儿俩。”说着,便把那个黄色的包裹系在了郑翠玉的腰上。杨长生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见郑翠玉大肚子上系了个沉甸甸的包裹,显得不伦不类,鼻子里不由自住就哼了一声。杨继先听见了,就说:“你哼哧什么?上回要不是你拦着翠玉,我那个孙子也不会死。那笔账,我迟早得找你算。”杨长生低下头,把身子转到一边,也不说话。杨梅和郑翠玉又劝了几句,杨继先这才不言语。 第二天一大早,杨继先带了两个贴饼子、半块腌萝卜,跟生产队请了一天的假,离开了王家坎。他是要找积香观的当家孙不离。他之所以要找孙不离,倒不是说孙不离有多大的法力,而是因为他见多识广,消息灵通。建国之后因为要破除四旧,十里八乡包括积香观在内的所有大小庙宇,全都被拆毁了,孙不离被剪断了头发,回到了山下的牛角庄。 对策 此时的孙不离已经七十多岁了,什么活也干不了,生产队让他在家里养老。找到他家的时候,孙不离正在家门口晒太阳。寒暄之后,杨继先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孙不离听完摇了摇头:“这种事我也没听说过。我给你推荐个人,她应该知道。你去牛营找一个叫姚婆子的人,她是个接生婆,妇女生孩子的事她都知道。”杨继先又去了牛营,到了牛营天都黑了。 跟街上的人稍微一打听,便问出了姚婆子家的地址。杨继先按照地址找到姚婆子家,见姚婆子岁数也不大,也就四十多岁,五十来岁的样子。杨继先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且说了是孙不离让自己来的,姚婆子听了点点头:“哦,你就是王家坎的杨石头,杨大哥?听说过,听说过。都说你看风水是一绝。”杨继先谦虚两句,问姚婆子知不知道那个抱瓷娃娃的女人和老太太是什么来历,姚婆子沉思片刻,说:“这个我也没见过,不过听老一辈人说起过。妇女难产而死,怨气不散,就会作怪。按你说的来看,在你家作怪的那个应该是大人死了,孩子活了下来,所以她才会抢别人家的孩子;如果大人孩子都死了,那叫母子凶,更麻烦,更不好对付。” 杨继先问:“那有没有法子破解?”姚婆子想了想:“我也是听老一辈人说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这个女鬼就是想要孩子,孩子要生的时候,它一准出现,所以要提前做好准备。用稻草扎一个孩子大小的草人,还要把一根脐带放进稻草人里面,稻草人的身上最好还要淋上女人的经血。当孩子差不多要生出来的时候,就把这东西拿出来,女鬼见到这东西,就以为孩子生下来了,就会过来抱,只要它一碰稻草人,就会被吸进去,暂时困在里面,时间非常短。所以,只要见稻草人一动,或者出声音,就得赶紧抓起稻草人,用剪刀把稻草人的脑袋剪掉,只要把稻草人的脑袋剪掉,它就出不来了,然后用火把稻草人一烧就行了。”杨继先听完就皱起了眉头:“现在生孩子都得去医院,这东西叫四旧,大夫肯定不让这么干。”姚婆子说:“那就别去医院了,快要生的时候你让人来一趟,我亲自帮你家接生。我接生的手艺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管保母子平安。”杨继先点点头:“行,到时候我再来请你。” 商量好之后,杨继先连夜赶回了家。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杨长生、郑翠玉已经休息,杨继先没打扰他们,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把姚婆子说的告诉了郑翠玉。郑翠玉听完就皱起了眉头:“不在医院生?也行。可这些东西,得去哪弄啊?”杨继先说:“这个不用你们操心,交给我就行了。”杨长生在旁边听着,越听心里越别扭,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行,我不同意!”杨继先早料到他会这样,喝问:“你凭什么不同意!?”杨长生大声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家里生孩子?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杨继先说:“上回是不是在医院生的?孩子呢?咱们家孩子呢?”杨长生说:“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婴,谁也没有办法。”杨继先说:“什么没有办法?要不是你拦着,不让翠玉跟我说,孩子也不会出事。”杨长生说:“跟你说?跟你说能怎么样?你还不是也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说到上回的事,老头子顿时怒气陡增,以前杨长生怕惹老头子生气,从来没回过嘴,这一回在气头上顶了一句嘴,老头子忍无可忍,劈头给了杨长生一巴掌:“好小子,跟你爹犟嘴是不是?”杨长生看着杨继先,也不敢再说别的了,扔一下句:“反正不能在家里生!”说完转身出了屋。老头子气得浑身颤抖,胡子都翘起来了。郑翠仙赶紧劝:“爹,别生气,别生气。你说咋办就咋办,都听你的。”说着拉着老头在炕头坐下,又在旁边劝了半天,杨继先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这天晚上,郑翠玉睡得正熟,忽然就听到耳边有人说话:“我的孩子呢?”郑翠玉一惊,猛然醒过来,睁开眼睛,就发现有个人趴在自己旁边,都快贴到自己脸上了,瞪着眼睛问自己:“我的孩子呢?”郑翠玉大吃一惊,借着窗外的光亮仔细一看,这个人就是那天跑进她家院子找孩子的那个老太太。郑翠玉不由自主就想大叫,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想爬起来往外跑,自己的身体也不能动。这时就见那个老太太在屋里转来转去,打开柜子看看,趴到桌子下面找找找,一边找一边说:“我的孩子呢?”找来找去,就把把目光落在了郑翠玉的肚子上,同时脸上露出笑容:“哦,原来藏在这了。”说着话,来到炕边,分开郑翠玉的双腿,将自己的双手伸进了郑翠玉的肚子里,郑翠玉只感觉肚子了一阵绞痛,猛地惊醒过来,这才发觉原来是做了个梦,正想着,就感觉肚子真得在一阵阵的绞痛,凭借上次的经验郑翠玉意识到,孩子要降生了。 她抬腿把身边的杨长生踢醒:“醒醒!我要生了!”杨长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怎么了?”郑翠玉重复了一遍:“我要生了!”杨长生说:“你要生了?”说完一下子清醒过来:“你要生了!”说着就跳了起来:“不是说有半个多月呢吗?”郑翠玉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现在要生了。”杨长生说:“那怎么办?我,我送你去医院!”郑翠玉说:“来不及了!你快去叫咱爹!”杨长生光着脚跳到地上,三两步跑到西屋门口:“爹!爹!翠玉要生了!”刚说完,西屋的门开了,杨继先走了出来:“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你在家里照顾好翠玉,我到外面找人接生。正好天也亮了。”这时杨长生也没了主意,只得连连点头。杨继先推门来到外面,见外面大雪纷飞,地上已经积了有半尺多厚,原来并不是天亮了,而是在下大雪。到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杨继先迈步出了屋门,踏着积雪找人去了。 尾巴 现在去牛营找姚婆子肯定是来不及了,杨继先就在本村找了一个叫王二婆的接生婆。虽然是深更半夜,但山野乡村民风淳朴,再加上杨继先早年间也有些声望,王二婆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就跟着杨继先来了,并且还带了自家的儿媳妇作为帮手。回到家里,炕上的郑翠玉已经疼得死去活来了,王二婆吩咐一声:“你们都出去!准备毛巾,热水,剪刀。快!”杨继先父子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王二婆跟她儿媳妇。两个人把炕上的东西收拾到旁边,准备为郑翠玉接生。这时,屋门一开,杨继先走了进来。王二婆拦住:“二叔,你可不能进来。”杨继先说:“看你想到哪去了。你也知道,翠玉上次生孩子出了怪事。这回我得进去,想办法保住孩子。”王二婆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听郑翠玉说:“二嫂子,不要紧,让我爹进来吧。”王二婆这才让杨继先进去。杨继先来到郑翠玉身边,晃了晃手里的稻草人说:“我已经把草人准备好了,一会儿你要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叫我一声。”郑翠玉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杨长生把热水毛巾送了进来,王二婆开始为郑翠玉接生。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就顺利多了。但郑翠玉的一颗心却始终悬着,她知道这一次十有八九还会有什么怪事。果不其然,就在孩子即将生下来的时候,从炕的下边忽然冒出一个老太太,这个老太太站在炕边,看着郑翠玉说:“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郑翠玉见状,赶忙大喊:“爹!爹!”杨继先一听就明白了,赶紧把手里的稻草人放在了郑翠玉的腿间,遮住了即将出世的孩子。刚把稻草人放下,就见稻草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开始浑身乱扭,一边扭一边用尖利的声音喊:“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杨继先见稻草人动了,赶紧一把抓起,然后抄起一旁的剪刀,一下子把稻草人的头剪了下去。刚把头剪下去,稻草人又发出一声尖叫,同时从脖子里往外开始冒血,弄得杨继先满手都是。这一下他没有丝毫思想准备,尽管见多识广,也不禁被吓了一跳,手一松,稻草人掉在了地上。 王二婆跟她儿媳妇看到这等场景,都被吓傻了,站在那动都动不了。杨继先说:“你们别管这些,快给翠玉接生!”两人这才醒悟,继续帮郑翠玉接生。这时候,掉在地上的稻草人一翻身,站了起来,然后撒腿往门口跑。杨继先抢先来到门口,把门关上,然后一脚踩了下去,稻草人一下躲开,并且顺着杨继先的腿爬到了他的身上。杨继先用手拍打,稻草人又趁机跳到了炕上。杨继先扑到炕上,想要抓住它,稻草人已经跳到了窗台上,然后撞破窗棂纸,跑到了外面。杨继先慌了,这要让它跑了,以后肯定还会来报复。心里想着,推开屋门来到院子里,稻草人早不见了踪影,不过雪地里却留下了一小串带血的脚印。杨继先顺着脚印追出两条街,最后发现脚印停了下来,而那个稻草人倒在雪地里,也不动了。杨继先把稻草人捡起来看了看,除了没有脑袋,还有身上血淋淋的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异常,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那个女鬼杀掉。不过这时候,他也没心思多想别的了,因为孩子马上就要降生了。 杨继先拿着稻草人跑回家里,先进了东面的厨房,把稻草人丢尽了炉灶里,稻草人一见火立刻烧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烧成了灰烬。这时,就听郑翠玉他们屋里一阵大乱,杨继先赶紧往屋里跑,心说,难道是那个女鬼去而复返了?跑进堂屋,就见儿子杨长生惊慌失措地从里屋跑了出来,看到杨继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爹,翠玉,翠玉生了个妖怪!”杨继先一听也是一惊:“妖怪?什么妖怪?我去看看。”说着推门进了屋。到屋里一看,见王二婆带来的儿媳妇坐倒在地上,脸色惨白,跟见了鬼似的,眼睛看着王二婆手里的东西。王二婆站在炕边上,手里抱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看上去像个婴儿,不过这东西却有一根半尺来长的尾巴。这东西一边哇哇大哭,身后的尾巴一边甩来甩去。 杨继先见状,也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东西?”却听王二婆说:“别怕,别怕。不是妖怪,就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小子,不过就是多了条尾巴。”一边说着,一边将孩子放在旁边的褥子上,然后用毛巾沾上温水,将孩子身上的污渍擦拭干净。擦干净之后再一看,除了屁股后面多了根尾巴之外,这个孩子跟其他普通孩子没什么区别。王二婆又用褥子将孩子裹好,放在郑翠玉身旁:“翠玉醒了之后,让她给孩子喂奶。”这时的郑翠玉心力交瘁,已经昏睡过去。杨长生还是不不放心,追问道:“孩子真的没事?”王二婆说:“咱们到外屋去说。”然后又对自己的儿媳妇说:“你回去歇着去吧,我一会儿也回去了。”儿媳妇这时也从地上爬起来了,看清孩子的模样之后,也不怎么害怕了,听王二婆一说,便点点头,回自己家去了。 来到外屋,王二婆子一边洗手一边对杨家爷俩儿说:“生下的小孩有尾巴这事,我听说过几次,我自己也遇到过一次,不算什么大事。等孩子满月,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带他到医院把尾巴切掉就行了,一般都不会有事。不过,这种孩子不容易长大,我听说的那些孩子,没有能活过一周的,你们多多在意吧。”父子俩人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都是五味杂陈,说不上什么滋味。王二婆把手擦干,说:“行了,天快亮了,我回去再躺会儿。”杨长生说:“我送送你。”杨继先拦住他:“你在家里照顾翠玉,我去送。” 男孩 送走王二婆子,父子二人在炕头上坐下。看着旁边上沉沉睡着的母子二人,杨长生突然间呜呜地哭了起来。杨继先皱起眉头:“一个大老爷们儿,你哭个什么劲?”杨长生抹了一把眼泪,强行止住悲声,说:“生个孩子,太不容易了。”杨继先说:“知道不容易就好。以后,好好照顾翠玉跟孩子。”杨长生点点头,又对杨继先说:“刚才,王二婆子说这个孩子不好养活,爹你看......”杨继先说:“你别听她瞎说,我看这孩子命挺硬,那么厉害的女鬼都没能把他带走,以后肯定也不会有事。别说一周,活一百岁都不成问题。”说着呵呵笑了起来。杨长生低头看看老婆身边沉沉睡着的儿子,也不禁露出微笑。杨继先打了个哈欠:“我得去躺会儿了,岁数大,熬不住了。要是有什么事,你再去叫我。”说着回自己屋,也没脱衣服,只把鞋脱了,在炕上躺下,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睡醒之后雪还在下,天依然是灰蒙蒙的,也看不出是白天还是晚上。杨继先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径直来到杨长生两口的房间,想要看看自己那个刚刚降生的孙子。推门进屋,见郑翠玉脸朝里躺在炕上,也不知道是睡是醒,杨长生、孩子都不见了。杨继先心里纳闷,按理说孩子刚生下来,应该让亲娘也就是郑翠玉带着,杨长生怎么把孩子带走,把郑翠玉一个人留到家里了?心里想着,就走到来到炕边,推了推躺在炕上的郑翠玉:“翠玉!翠玉!”喊了两声,郑翠玉轻哼了一声,把身体转了过来,杨继先一看,发现郑翠玉的脑袋没了,脖子以上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杨继先就问:“翠玉,你的脑袋怎么没了?”郑翠玉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面:“诶!我的脑袋呢?我的脑袋哪去了?”声音是从她的肚子里发出来的。杨继先说:“别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落到哪了?”郑翠玉坐在炕头上,摸着自己的脖子:“我想想啊,我想想。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的脑袋,不是让你给剪掉了么?”一听这话,杨继先才知道害怕,撒腿就往外面跑,郑翠玉跳下炕头在后面追了上来。杨继先踏着积雪跑到出了院子,回头看看,郑翠玉不见了。他又往四周看了看,身后忽然冲出一条大黑狗,向着他扑了上来,杨继先仔细一看,这条狗也没脑袋。杨继先撒腿就跑,跑了一阵子回头再看,黑狗也没了。杨继先见路边有棵大柳树,于是就蹲在树下,背靠着树干喘气,正喘着气,忽然就听脑袋后面有人说话:“我的脑袋呢?你把脑袋还我!”杨继先回头一看,身后的柳树变成了一个一人来高的稻草人,也没有脑袋,杨继先见状,撒腿继续逃跑...... 这场大雪一直下到中午才停。杨长生把房上、院子里的积雪打扫干净,然后又到厨房给郑翠玉做午饭。虽然从晚上到现在,杨长生再也没睡过觉,但人逢喜事精神爽,直到现在他也丝毫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把饭做好了,杨长生先给炕上的郑翠玉端了过去。那时候条件有限,杨长生做的月子饭也很一般,不过在那个年代已经相当奢华了。一碗红糖小米粥,两个煮鸡蛋,另外一狠心把家里的一只老母鸡杀了,给郑翠玉熬了一锅鸡汤。他让郑翠玉先吃着,然后自己去西屋叫父亲杨继先。来到西屋一看,父亲杨继先躺在炕上,还没睡醒。来到近处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杨继先躺在被窝里,浑身不住地颤抖,杨长生一摸他的额头,热得烫手。昨天晚上因为生孩子的事,杨继先里里外外跑了好几趟,再加上急火攻心,他又上了岁数,这一下就着了凉。杨长生不敢耽搁,赶紧去生产队把大夫请来,给开了几副药,并嘱咐这些天要卧床休息。送走大夫,杨长生献给父亲熬了药,伺候着把药喝了,然后自己才吃饭。 吃过午饭,郑翠玉给孩子喂过奶之后,自己又睡了一会儿。睡醒之后,杨长生见她精神好了不少,于是就把孩子有尾巴的事情给她说了。这段时间孩子一直在襁褓里,郑翠玉没看到,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打开襁褓一看,立刻被吓了一跳。杨长生赶紧安慰她:“王二婆子说了,这事不算稀奇,对孩子也没有影响。等孩子满月之后,带他到医院切掉就行了。”郑翠玉听他这么一说,才算是放下心来:“最好能早点切掉,孩子身上长着这东西,看着就膈应。”两口子说了会儿闲话,郑翠玉觉得有些困倦,便又睡了过去。杨长生见她睡了,便趁这个机会去了生产,他在生产队担任小队长,有些事情还真离不了他。 再说家里的郑翠玉。就在她睡得正熟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旁边有个孩子的声音叫自己:“妈妈!妈妈!”郑翠玉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自己妈妈,顿时唤起了自己灵魂深处的母性本能,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鼻子里嗯了一声,想要醒过来,但却因为太过疲倦,始终无法睁开眼睛。这时,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妈妈!妈妈!”郑翠玉嗯了一声,还是没能醒过来。片刻之后,她就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腿,一边晃一边叫:“妈妈!妈妈!”这一回,郑翠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见有个小男孩趴在炕头上,眼睛看着自己,一边叫妈妈,一边摇晃自己的腿。这时的郑翠玉已经虽然睡迷糊了,但仍然察觉出了不对劲,自己的孩子刚生下来还不到一天,不可能长到这么大。正在这时,郑翠玉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哭声,她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仔细一看,炕头上果然趴着一个小男孩,身上赤裸着,没穿衣服,这个男孩一边往自己怀里靠,一边叫:“妈妈!妈妈!” 上坟 郑翠玉这时已经醒了,看到一个陌生的孩子无缘无故出现再自己家里,心里已经有了警惕,伸手拦住他:“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从哪来的?”小男孩仍然使劲往她怀里靠,嘴里说:“我是你的孩子啊。妈妈!”郑翠玉越来越觉得奇怪,心里已经开始慌了,见孩子使劲往自己怀里蹭,于是就使劲往外一推,孩子被她这么一推,一下子就从炕上摔了下去。郑翠玉也紧张起来,担心这一下真把孩子摔坏了,伸长脖子往地上看,只见那个孩子从地上爬起来,眼睛望着炕头上的郑翠玉,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这时,外面屋里忽然有人说话:“我回来了。”说着话,推门进了屋,郑翠玉抬头一看,杨长生回来了。杨长生见郑翠玉神情异常,就问:“怎么了?”郑翠玉往地上一指:“不知谁家的孩子跑到咱家来了。”说完就愣住了,地上的孩子不见了。杨长生往地上看看:“孩子?哪有孩子?”郑翠玉说:“我明明看到有个小男孩的,怎么突然不见了?”杨长生说:“是你刚才做恶梦了吧?”郑翠玉说:“我觉得不像。”杨长生说:“别胡斯乱想了。你看,孩子又哭了,是不是饿了?”郑翠玉将身旁的孩子抱起来,解开衣服喂奶给他吃,孩子一吃奶,马上不哭了。 晚上,一家人早早地睡了。睡到大半夜,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哭声,郑翠玉立刻醒了。她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在哭,仔细一听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而且那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婴儿的哭声,声音要成熟一些,像是五六岁的孩子在哭。郑翠玉怀疑声音是从外面的街上传来的,于是就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子,那哭声响一会儿停一会儿,停一会儿响一会儿,始终在她家附近。郑翠玉忽然响起了白天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那个小男孩,心里开始害怕起来,伸腿踢醒了旁边的杨长生。杨长生坐起来,问她:“怎么了?”郑翠玉说:“你听,外面有孩子在哭。”杨长生说:“哭就哭呗。”说着又躺下来了,郑翠玉说:“我听声音,好像是在咱家院子里,你去看看。”杨长生说:“在院里就再院里吧。”郑翠玉踢了他一脚:“你去外面看看,快去!” 杨长生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坐了起来,披上衣服,点上油灯,捧着油灯到了外面。杨长生一到院子里,哭声立刻就停了,杨长生捧着油灯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各个角落都看到了,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又回到了屋内,对郑翠玉说:“我看了,什么都没有。可能是猫叫吧,见我出去,就自己跑了。”说完,就见郑翠玉表情异常,就问:“你怎么了?”郑翠玉看着他,说:“我想起那个孩子是谁了。”杨长生问:“哪个孩子?”郑翠玉说:“就是白天我看到的那个孩子。”杨长生说:“你怎么又提这个?做个梦还当真了。”郑翠玉说:“不是梦,不是梦。我是真看到了。那个孩子,就是上一回生下来就死了的那个。”话音刚落,旁边正在酣睡的婴儿忽然哇哇地哭了起来。 郑翠玉赶紧抱起孩子,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可孩子根本不吃奶,躺再她的怀里哇哇大哭。郑翠玉抱着孩子轻轻地摇晃,一边摇晃嘴里一边哄着,孩子却还是哭个不停。杨长生在旁边踢醒:“是不是拉了?”郑翠玉一听,赶紧解开襁褓,里面干干净净,也没拉也没尿。郑翠玉重新将孩子包好,一边哄着一边问杨长生:“这孩子怎么一直哭啊?”杨长生说:“给我,我来哄。”说着话,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像郑翠玉那样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哄,还是依然哭个不停。郑翠玉说:“是不是病了?”说着话,把孩子接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打开襁褓,借着油灯仔细检查了一遍孩子的身体:“没发烧啊,身上也没事。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没完了?”说着话,眼圈就红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杨长生赶紧安慰她:“你别着急,孩子不都是这样?哭起来没完,等哭累了,他自己就不哭了。没事,没事。我来哄,你躺会儿吧。”说着,把孩子接了过去。郑翠玉听他这么一说,多少安心了一些,加上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实在支持不了太久,于是就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耳朵听着孩子哭一阵停一阵,停一阵哭一阵,一直到天色发白孩子才算是彻底不哭,郑翠玉这才完全睡着。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郑翠玉醒来的时候,杨长生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吃过早饭,郑翠玉对杨长生说:“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杨长生一听,赶紧劝她:“外边雪还没化,道不好走。你刚生完孩子,身子又虚,还是别去了。要去,等过一阵子雪化了,你身子恢复了再去。”郑翠玉说:“不,我必须得去。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杨长生说:“有什么不踏实的?你啊,就是爱胡思乱想。”郑翠玉说:“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杨长生一咂嘴:“你看你,我能让你一个人去吗?唉,去就去吧。” 穿好衣服之后,杨长生搀着郑翠玉,郑翠玉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离开了家门。上一次从医院回来之后,杨长生把孩子的尸体埋在了村后面的山坡上,逢年过节,两口子还会去给那个孩子烧点纸。来到后山坡孩子的坟前,郑翠玉将怀里的孩子交给杨长生,自己在坟前跪了下,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孩子,妈来看你了。都怪妈,没有照顾好你,你刚一生下来,就死了......”一边说着,将带来的纸钱堆在坟前,划着火柴点燃,纸钱一遇火,呼的一声烧了起来。刚烧起来,坟前忽然起了一阵旋风,将火吹灭了,不光把火吹灭了,还把地上的纸钱卷了起来,扑拉拉刮得漫天都是。郑翠玉见状,伏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妈对不起你呀......”或许是受了郑翠玉的影响,杨长生怀里的孩子这里也哇哇地哭了起来,他走到远处的一棵柳树后面哄孩子,可是不管怎么哄,孩子始终哭个不停。最后,把郑翠玉也惊动了,跑过来跟杨长生一起哄,两个人折腾了老半天,孩子才算是不哭了。 瘀青 到这时,郑翠玉也没了上坟的心情,而且马上就到中午了,一家三口开始往回走。一边走着,郑翠玉对杨长生说:“我给他烧的纸,他也不肯收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杨长生说:“你又来了。那不是让风刮灭的吗?你要是不放心,下午我再过来给他烧点。”郑翠玉听他这么一说,这才稍微安心一些。到家吃过午饭之后,杨长生又去了生产队。临走时,郑翠玉提醒他要给死去的孩子烧纸,杨长生连连答应。 杨长生走了之后,郑翠玉给孩子喂饱了奶,把孩子哄睡着了,自己也准备睡一会儿。正当她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的时候,身边的孩子哇地一声,突然就哭了起来。孩子刚吃过奶,不可能是饿了,郑翠玉打开孩子的襁褓,检查他是不是拉了尿了,可尿布干干净净的,既没拉也没尿。难道是病了?郑翠玉想着,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也没有发烧。这是怎么回事?一边纳闷,郑翠玉重新把襁褓裹好,可就在她裹襁褓的时候,发现在孩子的左肩膀的位置上,有一块深紫色的瘀伤,看上去好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似的。郑翠玉愣了,谁会掐孩子呢?她肯定没有,杨长生也不会舍得,除了她两口子,也没有别人再接触孩子了。 这时,门一开,杨继先推门走了进来。虽然才病了一天多,杨继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窝深陷,嘴唇发干,脸色蜡黄,进了屋之后,扶着炕沿才能站住。郑翠玉见他病成这样,也吓了一跳:“爹,你咋下炕了?”杨继先有气无力地说:“我听孩子一直哭个不停,过来看看。孩子没事吧?”郑翠玉想法孩子身上发现的瘀伤告诉他,转念一想,让老头知道了只会更担心,还是别告诉他的好。于是就说:“没事,一会儿他就不哭了。您躺着去吧,可别再着了凉。”杨继先说:“我没事,我就是担心孩子。”郑翠玉说:“孩子没事,您就放心躺着去吧。”杨继先这才回了屋。 杨继先走了以后,孩子还是哭个不停,郑翠玉虽然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一边叫哄着孩子,一边轻轻揉搓孩子肩膀上的瘀伤。过了一会儿,孩子总算是不哭了,郑翠玉总算了松了口气。可这时她就发现,怀里的孩子睁开了眼睛,而且双目有神,睁着眼睛往对面看着。孩子生下来还不到三天,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就算偶尔睁开眼睛,双目之中也是一片混沌,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郑翠玉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孩子的目光正落在了对面的桌子上。桌子上放着两只没刷的碗,事郑翠玉吃午饭的时候用的,两个搪瓷杯子,一个茶叶盒,一个暖壶,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郑翠玉忽然想起来,以前听老人们说过,小孩的眼睛是最干净的,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难道他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正想着,桌子上的暖壶忽然自己掉了下去,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摔碎了。郑翠玉被吓的一哆嗦,怀里的孩子受到了惊吓,也哭了起来。郑翠玉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往桌子上看,什么也没有;再往地上看,地上是打碎的暖壶,里面的热水洒了一地,散发着把白色的蒸汽,也看不出异常。郑翠玉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她从炕上坐起来,伸着脖子往屋里的各个角落仔细查看,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越是看不到,越让人感觉不安,郑翠玉不敢在屋里呆了,她穿上衣服,抱起孩子准备到院里去。可一下炕,就感觉双腿发软,头重脚轻,她现在身体太弱,一个人根本下不了炕。郑翠玉只好重新回到炕上,窝在炕最里面的角落里,用被子把自己和孩子围了好几层,一边哄着不停哭闹的孩子,一边盼着杨长生能早点回来。 太阳偏西的时候,杨长生总算是回来了。一进屋就看到郑翠玉窝在炕里面的角落里,怀里的孩子还一直哭个不停,就问:“怎么了?孩子又哭了?把孩子给我吧。”看到自己的丈夫,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似的,郑翠玉把孩子交给杨长生,然后把之前的怪事告诉了杨长生。杨长生听完就说:“暖壶哪能自己掉下去?我估计是有老鼠撞了下桌子,屋里黑你又没看见。别胡思乱想了。”郑翠玉说:“不光这个,你走以后,我发现咱们孩子肩上有块瘀伤,像是被人掐了一下子。”说着话,打开襁褓指给杨长生看,杨长生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孩子一直都是咱们俩看着,谁能掐他?”说着看了看郑翠玉:“你没掐咱孩子吧?”郑翠玉一听就急了,用力捅了捶杨长生一下:“你说什么呢?我能掐自己的孩子吗?这话你怎么说的出来?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越说越生气,最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杨长生赶紧道歉:“我不是随便一问吗?是我不对,我良心让狗吃了。”劝了两句,郑翠玉才算是不闹。杨长生解开襁褓,仔细检查孩子,这一检查,发现孩子的肚子,后腰上各多出一处深紫色瘀伤,仔细看还能看出手指的形状。 郑翠玉说:“上回我看的时候还没有,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了?”杨长生问:“上回没有吗?”郑翠玉说:“没有,有我能看不见吗?”杨长生又问:“你没离开过孩子吧?”郑翠玉说:“没有啊,我一直抱着。”杨长生说:“那这伤怎么来的?看这样也不像是大人掐的,要不就是这孩子自己掐的?”郑翠玉说:“孩子能自己掐自己吗?”杨长生说:“不是他自己掐的,那这伤是从哪来的?”郑翠玉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会不会是死掉的那个孩子......?”杨长生看了她一眼:“别瞎说。”郑翠玉问他:“你有没有去后山给孩子烧纸?”杨长生看了她一眼:“出门碰上大奎,把这事给忘了。”说着就发现郑翠玉脸色一变,赶忙补充:“明天我再去一趟。”郑翠玉埋怨:“你就是不往心里去。”杨长生说:“我怎么不往心里去了?我一天多忙,家里的事,队上的事,不都得我操心?今天是真忘了,明天肯定去。”听他这么一说,郑翠玉才算放心。 鬼影子 杨长生抱着孩子哄了一阵子,孩子总算是不哭了。杨长生对郑翠玉说:“你看,孩子还是跟我亲,我一哄他就不哭了。”郑翠玉说:“跟你亲,那你就带着吧,我不管了。”杨长生说:“我带就我带。”说完又对怀里的孩子说:“以后,就咱们爷俩儿过,不要你妈了。好不好?好不好?”郑翠玉白了他一眼,啐道:“没个正经!”两口子说了几句闲话,眼看着天就黑了。杨长生把孩子交给郑翠玉,把屋里的破暖壶收拾了,自己然后又去做饭,吃完饭之后,便早早休息了。因为担心孩子晚上哭闹,他们睡前就没吹灯,免得晚上来回点灯。 正当俩人熟睡的时候,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两个人睡得正熟,迷迷糊糊听到孩子的哭声,心里都明白应该起来哄孩子,可因为睡得正熟,俩人都没有立刻清醒过来。就是在这短暂的几秒钟之内,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好像被人一刀砍断了似的。听到孩子的哭声听了,俩人都以为对方起来哄孩子了,所以谁也没有起来,很快又各自睡着了。但毕竟母子连心,郑翠玉昏昏沉沉睡了一阵子,心底忽然冒出个念头:我怎么睡着了?我应该先看看孩子。有了这个念头,郑翠玉立刻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发现墙上有个人影。那个人影看上去像是一个人跪在地上,伸出两只胳膊抓住地上的一个什么东西。 看到人影,郑翠玉就是一愣,他们一家三口都躺在炕上睡觉,怎么又冒出个人影?一边想着,扭头往油灯的方向去看,人影在墙上,按道理来说,就应该有个人挡住了灯光。可是郑翠玉却什么也没看到。正在奇怪的时候,郑翠玉就发现身边的孩子有点不对劲,襁褓里的孩子正在用力的扭动,但却没听到孩子的哭喊声。郑翠玉伸手准备抱起孩子,忽然就发现孩子的脖子上有一道黑影,她顺着黑影去看,发现这道黑影和墙上的影子是一体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人跪在地上,双手掐着孩子的脖子,影子落在了墙上,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只能看到影子,却看不到人。 郑翠玉吓得险些瘫软在地。但母亲的天性让她战胜了恐惧,她一把抱起孩子,把孩子牢牢抱在怀里,大声喊道:“别伤害我的孩子!走开!走开!走开!”这么一喊,杨长生被吵醒了,从炕上做起来,问:“怎么了?怎么了?”郑翠玉往墙上一指:“有人要掐死咱们的孩子!”杨长生往墙上一看,什么也没有,就问郑翠玉:“你说什么呢?”郑翠玉说:“我刚才看到有个人影,想要掐死咱们的孩子。”杨长生听她的话完全不合逻辑,就说:“你是不是又做梦了?”郑翠玉摇摇头:“不是做梦,不信你看咱们孩子。”说着,捧着孩子让杨长生看,这一松开孩子,俩个人都惊呆了,襁褓里的孩子已经不动了。郑翠玉一看,哇地一声哭出来:“咱们的孩子,让他给掐死了!”杨长生强作镇定:“我看看。”说着把孩子接了过去,借着灯光一看,孩子脸色发紫,已经没有了呼吸,在孩子的脖子上能够看到有一圈明显的瘀伤。 见孩子脸色发紫,连气儿都没了,肯定事死了。杨长生也不禁悲从中来,也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时,就听外屋有人说话:“深更半夜,你们两口子哭什么呢?”杨长生听出了是父亲的声音,就说:“爹,孩子,孩子又死了!”话音刚落,就听哐的一声,房门被撞开,杨继先走了进来,双眼瞪着杨长生:“孩子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杨长生见父亲脸色灰白,双眼深陷,跟僵尸似的,也吓了一跳:“爹,你身子骨要紧......”杨继先没理他:“孩子呢?给我看看。”说着便看到了杨长生手里的孩子,一把抢了过来,低头看了看:“被掐的断气了,可能还有救......”一边说着,把孩子放在炕头上,把襁褓解开,把自己的双手搓热了,放在孩子胸前轻轻揉按两下,然后低下头,往孩子嘴里吹口气,然后又轻按两下,如此不断反复。杨长生郑翠玉两口子跪在炕头上,睁大眼睛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大约过了四五分钟,杨继先给孩子做了三十多次人工呼吸之后,突然间哇的一声,孩子终于哭了出来。 见孩子死而复生,又活了过来,郑翠玉和杨长生喜极而泣,都哭了起来。杨继先把孩子抱起来,轻声哄着:“好宝贝,没事了,没事了。”说着把孩子递给郑翠玉,郑翠玉接过孩子,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孩子一边吃着奶一边哭着,过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哭,安静地吃着奶。见孩子不哭了,杨继先扶着炕沿坐下,问杨长生:“这俩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身上的瘀伤,是哪来的?”到了现在,杨长生也不敢瞒着了,跟郑翠玉一搭一唱,把这两天发生的怪事都给老头说了。老头听完就急了,瞪着眼睛问杨长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杨长生赶紧解释:“你这两天不是病了吗?我是怕你着急。”杨继先说:“我要紧,还是孩子要紧?”杨长生也不知道怎么说,一时间张口结舌,郑翠玉在旁边说:“爹,你别生气,你病的那么重,长生也是怕你着急......”杨继先看看杨长生:“他才不是怕我着急,我还不知道他?” 郑翠玉怕他们爷儿俩又闹起来,赶紧转移注意力:“爹,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继先说:“这不明摆着呢吗?肯定是几年前死了的个孩子作怪。”郑翠玉又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杨继先低着头沉思片刻,说:“明天去后山,把那个孩子的尸骨挖出来,一把火烧了,就没事了。我以前听人说过,这么着应该能管事。” 乌鸦 郑翠玉一听:“烧了?”杨继先点点头:“我知道你这个当娘的不忍心,可现在咱们得先顾活的人。今天是我来的及时,要是晚来一会儿,这个孩子的命也没了。要是再这么让他闹下去,迟早有一天,孩子得让他害了。”郑翠玉听完,点了点头:“烧就烧吧。”说完看看杨长生,杨长生说:“明天我去把坟刨开,把里面的尸骨烧了。完了再把骨灰埋进去,也是一样。”郑翠玉说:“头烧之前,你再给孩子烧点纸。这回千万别再忘了。”杨长生点点头:“行,忘不了。”杨继先站起来说:“我去把罗盘拿来,你给孩子裹在身上。有了这罗盘,它不敢再胡来。”说着回了自己屋,把罗盘拿来放在襁褓里一块裹好了。 第二天,杨长生去生产队弄了一小瓶柴油,买了点纸钱,回家拿上铁锹,找了个瓦罐,然后去了后山。杨长生先在坟前把纸钱烧了,然后开始挖坟。过了好几年,土都实了,再加上又是冬天,地冻的跟石头似的,杨长生费了半天的劲才把坟刨开。这么多年过去,孩子的尸体早就烂没了,就剩下了一堆干树枝似的骨头。杨长生把这些骨头从土里面挑出来,堆成一小堆,又到周围找了些干柴,堆在一起,浇上柴油,拿出火柴来开始点火。不知道怎么回事,杨长生拿着火柴打了半天火,火柴换了一根又一根,就是点不着。 杨长生鼻子尖冒出了冷汗,心里说,难道这小子知道我要烧他,所以不让我点火?这么一想,就开始发慌,往山坡上看看,周围除了石头就是树,没有异常,心里多少安稳一些。一边划着火柴,一边自言自语:“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亲爹,没有我就没有你,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让我一把火把你烧了,你要是给我作怪,别怪我饶不了你......”絮叨了几句,只听嗤的一声,居然着了。杨长生赶紧把火柴丢进柴火堆了,呼地一声,柴火堆连着那堆骨头都烧了起来。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想到里面是自己亲儿子的骨头,心里也不禁一阵的难过。这把火烧了半个多钟头,才逐渐熄灭。杨长生将这些灰烬一并装进瓦罐里,用块破布把口堵上,然后放进坟坑里,重新埋上。忙完了,也快中午了,杨长生扛上铁锹,回了家。 进了院子,就听头顶上传来呱呱几声鸟叫,杨长生抬头一看,院里那棵榆树的树枝上落了五六只乌鸦。他也没在意,把铁锹靠墙放好,推门进了屋。郑翠玉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孩子。杨长生在炕沿上坐下,问她:“怎么样?孩子没有闹吧?”郑翠玉小声说:“没有,一直都在睡,可安生了。”杨长生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儿子,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郑翠玉问他:“孩子的尸骨烧了?”杨长生点点头:“烧了,骨灰也埋回去了。”郑翠玉又问:“给孩子烧纸了吧?”杨长生说:“烧了。”郑翠玉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杨长生说:“都这么多年了,你就别瞎想了,还是先把这个孩子照顾好吧。”郑翠玉说:“我知道。”杨长生看看外面:“快中午了,我去给你做饭。”说着从东屋出来,到西屋看了看杨继先。杨继先躺在炕上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屋,就睁开了眼睛,见是杨长生就问:“烧了?”杨长生点点头:“烧了。”杨继先说:“烧了就安生了。”杨长生问:“你觉得怎么样?”杨继先说:“头晕,身上没劲。”杨长生说:“下午,我把老马叫过来,让再他给你看看。”杨继先说:“没事,我觉得快好了。”杨长生说:“还是看看吧,生了病不能马虎。你躺着,我去做饭了。” 下午,杨长生又去了生产队,傍晚回来的时候把老马请到了家里。老马问问杨继先的感觉,又给他号了号脉,最后说:“差不多算是好了。不过,因为岁数大的关系,身子有点虚,得好好休养一阵子,我再给你开点补身子的药,年前应该就能下地了。”父子二人说了些感谢的话。送走了老马,杨长生回屋去看郑翠玉母子。一进屋,郑翠玉就说:“你总算回来了。”杨长生问:“怎么了?”郑翠玉指了指窗户外面:“你走了以后,院子里来了几只乌鸦,落在树杈上一直叫个不停,吵得孩子睡不踏实。你去把它们赶走。”她这么一说,杨长生才注意到,外面一直有乌鸦再叫,之前因为一直在和老马说话没注意。杨长生说:“中午我就看见外面有几只乌鸦,还没飞走呢?”说着到了院子里,抬头往树上看。中午的时候,树上有个五六只,现在再看,起码多了两倍,差不多有十五六只,呱呱地叫个不停。不留意听倒也没什么,一留上意,就觉得这叫声要多烦人有多烦人。杨长生从地上捡了块土坷垃,往树上一扔,乌鸦受到惊吓,扑啦啦全都飞了起来。在天上飞了一圈之后,又重新落在了树上,继续呱呱地叫着。杨长生一看,这不是斗气儿吗?他来到树下,抬起来脚对着树干踹了几脚,整棵树微微震动了几下,却没能惊走乌鸦。杨长生去房上拿了根晾衣服用的长竹竿,用竹竿驱赶乌鸦,每当乌鸦再次落下来的时候,他就再次用竹竿驱赶,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乌鸦不再往树上落了,而是落在了房檐上,整整齐齐落了一排,此起彼伏,呱呱地叫个不停。杨长生又去赶落在房檐上的乌鸦。这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乌鸦非但没能赶走,倒比原来更多了,有的落在树上,有的落在房檐上,有的落在院墙上。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来山头,眼看着天就黑了。杨长生索性不赶了,放下竹竿进了屋,看到郑翠玉就说:“邪了门了,怎么赶都赶不走。反正天快黑了,天一黑它们就老实了。我去给你做饭。”说着,便去厨房做饭去了。 蛇鼠 晚上吃过饭之后,两口子坐在炕头上说着闲话,郑翠玉忽然指着地上说:“老鼠!老鼠!”杨长生往她指的方向一看,见对面的墙根底下趴着两只挺大的老鼠,这两老鼠趴在那,慢慢地往墙角那边爬。杨长生赶紧从炕上跳下来,伸手关上房门,准备关门打老鼠,可他刚往地上一跳,两只老鼠便察觉了,就像两条灰色的闪电,嗖嗖两声,在他把门关上之前便从门缝里跑了出去。杨长生拉开门往外屋看,老鼠早已经没有了影踪。他回到屋里,对郑翠玉说:“大冬天的,按说不应该有老鼠。明天我去买点老鼠药。”刚说完,就听外面院子里传来一声猫叫。刚想灭鼠,就来了只猫,俩人相识一笑,郑翠玉说:“别买老鼠药了,抓住外面那只猫,让它替咱们捉老鼠。”杨长生说:“野猫,养不住的。”郑翠玉说:“那就去借一只,咱们用两两天,抓完老鼠再还他。”杨长生说:“现在这年头,人有时候都吃不饱,谁家还养猫啊。”两人说着,就听外面的那只猫一直叫个不停,听起来就好像是小孩在哭似的,引得郑翠玉怀里的孩子也开始哭了起来。郑翠玉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对杨长生说:“哪来的野猫,孩子都吵醒了,你去把它赶走。”杨长生答应一声,再次下炕,捧着油灯来到外面。往院里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往墙头上一看,南面的墙头上趴着一只大黑猫,东面的墙头上也趴着一只,两只猫看到光亮也不叫了,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杨长生。杨长生弯腰从地上抓了把土,往墙头上一扔,两只猫收到惊吓,喵了一声,从墙头上跳下去,跑了。于此同时,杨长生还看到头顶上升起了几条黑影,他抬头往上一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院里的那颗树上,黑压压不知道落了多少只乌鸦,冷眼看去,就好像树上长出了茂盛的叶子。这些乌鸦落在树上,不动,也不叫,偶尔扑棱一下翅膀。杨长生心里纳闷:怎么回事?乌鸦怎么全都跑我家来了? 正要想办法对付这些乌鸦,忽然就听屋里郑翠玉大叫:“长生!长生!”声音中充满了惶恐,杨长生转身,快步往屋里走去,来到屋门口伸手推门,刚把门推开,脚下嗖嗖嗖掠过数条黑影,虽然看不清楚,但看样子,应该是老鼠。杨长生心里奇怪,怎么这么多老鼠?今天晚上太反常了。此时不容他多想,迈步进了屋。借着灯光一看,郑翠玉抱着孩子,已经从炕上站了起来,同时眼睛看着炕的右边。杨长生问:“怎么了?”同时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就见炕右边的墙下,有一团灰黄相间的东西,而且那东西还在缓缓地蠕动。就听郑翠玉说:“刚才我听有东西从上边掉下来了,黑灯瞎火也不知道是什么。看,那东西还在动,是,是蛇吧?!”杨长生也看清楚了,那是一条灰黄相间的蛇,身体比人的大拇指还要粗一些,因为身体盘成了一团,也看不出有多长。或许因为冬天的关系,这条蛇并没有要攻击人的意思,只是在慢慢的蠕动,就好像是人刚刚睡醒似的。尽管如此,蛇本身就令人畏惧,而且这还是一条挺大蛇,杨长生觉得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就听郑翠玉催促:“快!快把它弄出去!”杨长生这才回过神来,对郑翠玉说:“你,你还是先从炕上下来吧。把被褥弄到那边去。”郑翠玉抱着孩子下来炕,杨长生把油灯放下,把被褥都堆到了炕的左边。看了一眼那条仍在伸懒腰的蛇,杨长生快步到了院子里,拿了把铁锹进屋,站在炕边,用铁锹一点一点地把炕上的蛇铲了起来。因为他的动作很轻,蛇没有收到惊吓,盘在铁锹上,缓缓地蠕动。杨长生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只手端着铁锹,一只手拿起油灯,然后一步一步出了屋,来到院子里。他先把油灯放在外面窗台上,然后轻轻把蛇放下。蛇一碰到冰冷的地面,身子猛然一挺,就在这时,杨长生抡起铁锹拍了下去,一连拍了几十下,把蛇脑袋都拍扁了,内脏都露了出来,尽管如此,那条蛇的身体还在缓缓地蠕动。杨长生举起铁锹,嚓嚓嚓几下,将蛇砍成了几段,即使这样,每一段蛇的身体都还在动。杨长生又在东墙跟下挖了个坑,把砍成几段的蛇丢进坑里,埋上土,又用脚踩实了,这才放心。 哭声 杨长生将铁锹放好,转过身拿起窗台上的油灯,准备回屋。无意间往墙头上瞥了一眼,就发现之前蹲在墙头上的那两只猫又回来了,而且除了它们之外,又多出来五六只野猫,有大有小,趴在墙头上,也不叫,瞪着一双双大眼睛,虎视眈眈地往院里看着。杨长生被盯得心里发毛,想要过去轰走它们,可往前走了几步,又不敢动了。然后他就发现,刚才他埋蛇的那块地好像在动,低头仔细一看,地面果然在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正在他惊讶的时候,刚刚埋上的土忽然就被拱开了,从里面涌出一团灰黄相间的蛇,少说也有十来条,每条都有手指粗细。这些蛇从地里面爬出来之后,丝丝地吐着芯子,向着杨长生爬了过来。杨长生看得头皮只发紧,而且有这么多条蛇,他一个人也没法应对,转身就往屋里跑。来到屋门口,他转过身往身后看看,那些蛇分散开,在院子里爬来爬去,似乎并不是在追他。杨长生松了口气,回身把门关好。 屋里,郑翠玉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见他脸色慌张,就问:“怎么了?”杨长生看看她:“院里冒出来好多蛇,还有好几只猫,那些乌鸦也没飞走,都落在树上了。我看今晚要出事。”郑翠玉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马上变了:“出事?能出什么事?”杨长生说:“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没法睡了。”郑翠玉说:“本来我就不敢再睡了。房顶上要再掉下条蛇来,我可受不了。”杨长生说:“咱们睡不睡不要紧,只要孩子能睡就行。”郑翠玉看了看怀里正在酣睡的孩子:“今天晚上孩子倒挺老实。刚才被吵醒了,哄了哄他,现在又睡熟了。”刚说完,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婴儿的哭声,紧接着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了,就好像有七八的孩子一直在哭。这哭声一起,树上的乌鸦也受到了影响,上百只乌鸦同时呱呱呱的叫了起来。 外面忽然响起这么嘈杂的声音,怀里的孩子受到惊吓,跟着哭了起来。郑翠玉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对杨长生说:“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外面这么吵,孩子都没法睡了。”杨长生再次站起来:“我去看看。”说着拿上油灯出来门。来到外屋把门打开,借着灯光往院里看。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院子里冒出了好几百的蛇和老鼠,密密麻麻满院子都是。这些东西爬在院子里,慢慢地走来走去,也不互相攻击。看到这些,杨长生浑身的血都冷了,哪里还敢往院子里走。只听得有数个婴儿的哭声,绕着他们家的院子飘来飘去,好像是墙上的那只野猫发出的,好像又不是。头顶上又有上百只的乌鸦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呱呱的叫个不停。此情此景,仿佛进入了地狱一般。杨长生把门关好,转身背靠着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说,我不是在做梦吧?心里想着,就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却并不觉得疼,他有用力掐了几下,还是一点都不疼。难道真的是做梦?低头借着灯光一看,原来太紧张了,掐的是自己穿的厚棉裤,没掐到肉。 这时,就听有人说话:“你干什么呢?”杨长生吓了一哆嗦,抬头一看,是父亲杨继先。杨继先也是被外面的声音吵的睡不着,准备到外面看看,出来就看到杨长生面无人色的靠在门上。一时间杨长生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转身把门打开,对杨继先说:“您自己看吧。”杨继先来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不由啊了一声。杨长生说:“您见多识广,有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杨继先摇摇头:“没见过。”说着,又把门关上了。然后在墙下的长条凳上坐下,对杨长生说:“我看,还是那个孩子在闹。你把他的尸骨烧了吧?”杨长生点头:“烧了啊。都按着你跟我说的烧的。”杨继先皱起眉头:“那应该不会再闹了啊。”正说着,郑翠玉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看到父子二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怎么了?”杨长生过来扶住郑翠玉:“没事,你别管了,回屋坐着去吧。”郑翠玉一边被杨长生扶着往屋里走,一边说:“怎么了?你倒是跟我说啊。”两人正矫情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女人的哭声,一边哭着一边说:“我的孩子,你在哪呢?娘来找你来了。”声音飘飘荡荡夹杂在婴儿的哭声和乌鸦的叫声里,也听不出是远是近,喊了几声之后,婴儿的哭声忽然停止了,乌鸦的叫声也停了,然后传来扑啦啦振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之后便再没了声息。屋里的几个人互相看看,杨继先对杨长生说:“打开门看看。”杨继先来到门口,慢慢把门拉开一条缝,先往外看了看,然后才把门完全打开。院子里空荡荡的,老鼠,乌鸦,蛇,猫,全都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杨长生看看杨继先:“爹,这是咋回事呢?”杨继先说:“我哪知道。既然不闹了,咱们就睡觉去。”郑翠玉问:“那他要是还闹呢?”杨继先说:“等他闹的时候再说。” 这天晚上再没出现异常,接下来几天,也再没出现任何异常。之后,郑翠玉的亲娘从望山口村赶过来,照顾她坐月子,杨长生便搬过去跟杨继先一个屋睡,同时也照顾杨继先。等孩子满月之后,一家人把孩子送到医院,让医生把孩子身上的尾巴割掉了。而这件事,渐渐就被大家淡忘了,一直到那孩子八岁那年。 猴性 当初,因为孩子的名字,曾经也让杨继先杨长生父子二人闹的很不愉快。在孩子出生之前,杨长生就给孩子准备了三个名字:杨爱国,杨为民,杨建业。这三个名字,不光杨继先不乐意,连郑翠玉听了,也都不满意。那个年代,在年轻人里随便一问,十个人里面,有八个人的名字跟这三个差不多,郑翠玉嫌这个三个名字太普通了。杨继先一方面也是因为名字太普通,主要是因为他已经帮这个孩子起好了名字。杨继先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捣毁南王墓,阻止镇南王尸化成龙。想要指望杨长生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就把这个愿望寄托在了这个孙子身上。想要做成这件事,起码也要讨个口彩,就是在名字上压制住那个镇南王。他想要变成龙,这边就弄一个最能制住龙的名字。龙这个字五行属火,而水能克火,于是杨继先就给这个孙子取了个最水的名字,叫杨淼(音秒)?(四个水,音漫)。这个名字写出来,十个人有八个人不认识,剩下的两个人最多也只能认识那个“淼”字,所以后来孩子上学之后,老师就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同音不同字的杨淼漫。除此之外,这个孩子还有个小名,叫猴子,因为他生下来的时候,屁股上长尾巴的缘故,这也是杨继先起的。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杨继先自己叫而已,到后来杨淼漫长到七八岁之后,整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幼都开始这么叫,因为这个孩子跟猴子一样,实在是太淘气,太能折腾了。 怀抱儿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到三岁以后能满地跑了,就显出来了。这个杨淼漫,一点稳当劲儿都没有,真跟剁了尾巴的猴子差不多,上椅子蹬桌子爬锅台钻炕洞,家里的盆盆罐罐不知道让他摔碎了多少。有一回郑翠玉做饭,锅里烧着水,她到外面水缸边刷碗,这个小猴子就趁这个功夫,爬到锅台上,拿着杨长生给他削的木头宝剑跟锅台上玩。锅台上才多大地儿,这小子站立不稳,脚一滑掉进锅里边了。幸亏锅里面刚放上水,水温还不高,没烫着他,不过也把他吓得不轻,坐在锅里哇哇大哭,郑翠玉在外面听到了,赶紧跑进厨房,见他做在锅里,水都快没到他胸口了,赶紧把他从锅里拎了出来。就这他都没长记性,后来也是因为在锅台上玩,一脚踩到了锅里,当时锅里煮着面条,水都开来,把他的左脚给烫了,以至于半年多都没法正常走路。 这还是他五六岁的时候,都是在自己家折腾。长到七八岁的时候,能到外面满街跑了,就开始祸害整个村子了。上树掏鸟蛋,下河摸泥鳅,东家撩猫,西家斗狗,把王家坎折腾的鸡犬不宁。到后来,村里的猫猫狗狗见了他,个个撒腿就跑,跑得慢了让他给抓住了,轻则被套上小木头车,拉着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乱转,重则在尾巴上绑上一把稻草,一把火点着了,烧得那些猫猫狗狗满街乱跑,惨叫连连。就他这么折腾,杨继先和杨长生两口子能不知道吗?可因为这个孩子得之不易,他们谁也狠不下心来管这个孩子。最多也就是骂他几句,可这小子却是一点不在乎。有时候实在闹得不像话,杨长生要打他,小猴子还没怎么着,他娘郑翠玉先哭了,老头子杨继先也跟着跳过来,指着杨长生说:“你要是敢打你儿子,我就先打我儿子!”杨长生自然也就无法下手了。因为没人管得了他,这小子也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就因为他淘气,能折腾,村里跟他岁数差不多的孩子就把他当成了孩子王,天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其中有两个孩子跟他关系最好,一个叫王大壮,是王巧儿和杨梅的亲孙子,比杨淼漫小一岁多,算是他的一个表弟;还有个小孩叫王伟志,比杨淼漫大半岁多,算起来应该算是王大壮的同族堂兄弟,跟杨淼漫倒是没有亲戚关系,主要是因为住的近,所以也跟他们一块玩。当时王家坎的生产队还没解散,村里的壮年男女都要去山上干活,杨继先岁数大了,留在家里养老,但因为腿脚不灵便,也看不住杨淼漫。为了防止杨淼漫到村子后面的山上玩,杨长生就吓唬他:“儿子,爹跟你说,咱们村后山上有狼,你可千万别去后山玩,要是遇上狼,非得把你给吃了不可。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村有个叫彩玉的小女孩?去年的时候,就是因为去后山玩,遇到了狼,让狼把她给叼走吃了,到现在连尸体都还没找着。你要是去后山,让狼给叼走,爹娘还有爷爷可就找不着你了。所以,千万别去后山玩,记住了没?”杨淼漫瞪着黑晶晶的小眼睛看着杨长生,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杨长生要是不提这件事还好点,他这一说,倒把杨淼漫的念头给勾起来了,表面上说着不去,心里面却早已经开始打起了算盘。 几天之后,杨淼漫和王大壮,王伟志一块玩的时候,就提议要去后山玩。王大壮和杨淼漫的关系最好,无论杨淼漫去哪,做什么,他必定会跟着,王伟志跟他的关系也不错,但还没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听他说要去后山,就犹豫起来:“我娘说后山上有狼,咱们小孩不能去后山,会被狼吃掉的。”杨淼漫说:“你真傻,你娘那是吓唬你的。”王伟志摇摇头:“不是,不是。我娘还说,咱们村有个小孩,就是因为去后山玩,结果让狼给叼走了,现在都没找着。”王大壮说:“我娘也这么跟我说过。”杨淼漫见军心动摇,就说:“就算有狼也不一定让咱们碰上,你说是不是?”王伟志说:“要万一碰上了呢?”杨淼漫说:“万一要是碰上了,咱们就上树,狼不会上树。你不是上树特别快吗?等狼扑过来,你就赶紧上树,狼就扑空了,一头撞到树上,撞晕了,咱们就把狼抬回去给你爹他们看。” 尸体 王伟志王大壮听他这么一说,都笑了起来。杨淼漫趁机就问:“怎么样,去后山玩吧?”王大壮点点头:“行!”王伟志却还是摇头:“我不去。”杨淼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胆小鬼!你不去算了,我们俩去。”说着带着王大壮就走,走出不多远,王伟志跑着追了过来,边跑边喊:“等我下!我也去。”等他跑过之后,杨淼漫对他说:“你别怕,要是真遇上狼,你们就跑,我在后面挡住它。”三个孩子一边说笑打闹,一边往后山走。 所谓后山,就是山的另一个坡面。王家坎位于南山坡的平缓地带上,后山就是山的北坡。因为后山土地贫瘠,不适合种植农作物,所有前些年开山造田的时候,并没有进行开发。所以到现在后山仍是一片荒野,大部分都是荒草,有几片林子,但都不深。村民们有时会结伴到后山砍柴,打猎,经常遇到山鸡,野兔,黄鼠狼之类的小动物,很少有遇到狼的情况。村民们之所以不让孩子到后山玩,主要是因为后山地势复杂,担心孩子们摔到,或者迷路。 三个人来到后山,放眼一望,见荒草密林,怪石横生,顿时变得非常兴奋,连之前对于狼的恐惧都忘了。他们先在没顶深的草丛里玩了会儿捉迷藏,然后又跑进林子里,每人找了跟枯树枝当作武器,彼此打来打去,又折腾了老半天。眼看着红轮西坠,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王伟志就说:“天要黑了,咱们回去吧。”杨淼漫余兴未尽:“再玩会儿,天黑了咱们再回去。”王伟志说:“回去晚了要挨骂的。改天吧,改天咱们早点来。”杨淼漫叹了口气:“好吧,改天咱们再来。”说着,三个人出来林子按着原路往回走。正走着,王大壮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林子说:“那片林子里好像有人。”杨淼漫和王伟志往他指的方向看,见林子里有一片粉红色,在苍翠的树木之间显得特别扎眼,而且那片粉色时不时地会晃一下,看上去好像有人在动似的。 杨淼漫说:“肯定是有人在那边玩。走,咱们看看去。”说着,带着王伟志和王大壮往那片林子走去。走进林子里一看,却不见人的身影,那片粉色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布,一部分埋在土里面,一部分露在外面,被微风一吹,便来回飘摆,从林子外面远远望去,就好像有人在林子里来回走动似的。杨淼漫有些失望:“原来不是人啊,就是块破布。”王大壮说:“这个地方,有点像坟头啊。”杨淼漫和王伟志仔细一看,埋布的这块地微微隆起,比周围的地面高出一些,但并不是很明显,而且这块地最近明显被什么动物刨过,这才露出了这块布。王伟志说:“这里面不会是埋着死人吧?”杨淼漫说:“是不是死人,挖开就知道了。”说着,就开始用手里的树枝在那块破布周围往下挖,王大壮见他挖,也跟着他一起挖。王伟志见状,赶紧阻止:“别挖,别挖!里面要真是死人怎么办?”杨淼漫说:“真是死人就好了,我还没见过死人呢。”王伟志见阻止不了,就想一个人回去,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开始黑了,他不敢一个人往回走,只有站在不远处看着。 这块地已经被刨开了不少,杨淼漫和王大壮挖了没一会儿,土里面便露出了一大片粉色,仔细一看,这应该是一件粉色的外衣,外衣的扣子开着,露出里面的深蓝色棉袄,他们俩又把外周围的土挖开,一具尸体便露了出来。不知道什么缘故,这具尸体并没有腐烂,而是变成了干尸,上身是粉色外衣,深蓝色棉袄,下身是灰色棉裤,脚上穿着棉鞋。这个干尸的身材跟他们差不多大小,应该也是个孩子,从头上绑着的两个马尾辫来判断,应该是个女孩。看到尸体那张干枯扭曲的脸,王大壮嘴一撇,就要哭。杨淼漫表面上满不在乎,实际也被吓得够呛,但他仍然故作镇定,说道:“还真是死人。这件事,你们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让大人知道咱们来后山,肯定得收拾咱们。知道了不?”王大壮点点头:“知道了。”他见杨淼漫镇定自如的样子,也不那么害怕了。杨淼漫听不到王伟志的回答,就回头查看,一看才发现,王伟志早没了踪影。当外衣和棉袄都露出来的时候,王伟志就看出土里埋的真是死人,也没打招呼,自己一个人就跑了。杨淼漫说:“真不仗义,回去再收拾他。走,咱们也回去。”说着,和王大壮一起往回走。 回到村子,天都黑了。杨淼漫反复跟王大壮强调,千万不能跟大人说,见王大壮连连点头,这才各自回家。因为杨淼漫经常玩到很晚才回家,家里的人也并不觉得奇怪,见他回来,就让他去洗手,然后一家人围在桌旁吃饭。吃过晚饭,把碗筷收拾了,一家人就准备睡觉。从三岁开始,杨淼漫就开始跟着爷爷杨继先睡。之前杨淼漫还特别高兴,因为家里边最疼他的人就是爷爷,最近几天杨淼漫却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从几天前开始,每天晚上临睡之前,杨继先都要让他被几句莫名其妙的东西,杨淼漫好动不好静,最讨厌的就是上学背东西了,而且他记性也不好,爷爷教他四句话,他五六天都背不下来,于是就越发的讨厌了。 杨继先让他背的这些东西,都是从那本寻龙现甲里面总结出的一些口诀,趁着他年幼,让他把这些东西记住了,一辈子都忘不了。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机灵,记性实在不怎么样,几句八卦口诀,背了好几天,却始终记不住了。这天晚上,杨继先又让杨淼漫背。 丢魂儿 杨淼漫躺在炕上,闭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睁开眼:“爷爷,你给我起个头。”杨继先说:“总共才四句,我还得给你起头?”杨淼漫见他不肯,就开始撒娇,杨继先没办法,就说:“一数坎来......”杨淼漫就接着往下背:“一数坎来二数坤,三,三.......”三了半天,后面始终背不出来。杨继先一看,只好把后面的背了出来:“三震四巽数中分,五为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背完了,然后又一句一句的教,直到杨淼漫能自己一口气背下来。杨继先说:“每天都是这样,今天记住,明天又忘。这回你可得记结实了,明天晚上我还考你。”说完,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块饼干递给杨淼漫:“吃吧。”杨淼漫一见饼干立刻高兴起来,接在手里吃了起来,吃完了饼干,靠在爷爷怀里撒了半天娇,这才睡觉。 半夜,杨继先起来到外面方便,方便完了回屋,刚要吹灯睡觉,就听见炕上的杨淼漫在低低的呻吟,好像在小声的哭,同时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杨继先凑过去仔细一听,杨淼漫是在说:“妈妈,我要妈妈......”好像是在说梦话,可是杨淼漫从来就没有说过梦话。杨继先就起了疑心,伸手一摸杨淼漫的额头,热的烫手,原来是发烧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一定是在外面玩的时候着了凉。杨继先又给杨淼漫盖了一层被子,然后到厨房给他熬了一碗姜糖水,趁热喂他喝了下去。这才挨着他躺下,心说,这一碗滚烫的姜糖水下去,肯定得出汗,只要一出汗,烧也就退了。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没吹灯,和衣躺在炕上睡了过去。睡梦中,听着杨淼漫说了好一阵子梦话,然后逐渐安静了下来,估计是烧退了。 天一亮,杨继先便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便去查看杨淼漫的病情,这一看就把他吓了一跳,杨淼漫还是高烧不退,时不时地咕哝几句,也听不出说的是什么。不仅如此,借着外面的天光仔细一看,杨淼漫的脸色发灰,印堂发暗,额头上爆起了两根青筋,这是撞邪,也就是丢魂儿的征兆。因为晚上灯光昏暗,再加上他老眼昏花,竟没有看出来。杨继先趴在他耳边,喊道:“小猴子!小猴子!淼漫!淼漫!”一连喊了好几声,杨淼漫没有任何反应。杨继先坐在炕头上,心里纳闷,家里边挺干净的,怎么就撞邪了?转念一想,肯定是这小子去外面玩的时候,冲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于冲散了魂魄。想要把他救醒,必须得弄清楚他去哪玩儿了。想到这,便有了主意,王大壮整天跟他一起玩,他跑到哪王大壮跟到哪,王大壮肯定知道他去哪玩儿了。想到这,杨继先穿上鞋下了炕。来到外面,见杨长生拿着把扫帚正在扫院子,就说:“小猴发烧了,你去屋里看着点。”杨长生一听就是一愣:“发烧了?怎么搞的?”杨继先没再理他,脚步不停地赶到了王大壮家。 王大壮的父亲是王巧儿和杨梅的二儿子,已经分家独自过日子。杨继先来到王大壮家门口,王大壮的父亲王金岭正急匆匆地从院里出来,看到杨继先就停下了脚步:“杨二伯,你咋来了?有事儿?”杨继先问:“你家大壮呢?”王金岭说:“在屋里。你老找他干嘛?”杨继先说:“我就问问,他跟我们家小猴,昨天都去哪玩儿了。”王金岭说:“那你可白来了。我们家大壮半夜就开始发烧,一直烧到现在,还一个劲儿地说胡话,我正要找大夫去。”杨继先一愣:“他也发烧了?带我去看看。”王金岭说:“发烧有什么好看的?”杨继先说:“你让我看看就是了。”王金岭也不好拦着,带着杨继先进了屋。屋里,王大壮躺在炕上,身上盖着两层被子,王金岭的老婆在旁边守着。杨继先趴在炕头上,仔细看了看,王大壮和杨淼漫的脸色一眼,脸色发青,印堂发暗,额头上爆起了青筋。 杨继先一跺脚:“跟我们家小猴一样。这不是发烧,这是丢了魂儿了。”王金岭两口子互相看看:“丢魂儿了?”杨继先点点头,问他们:“你们知不知道昨天他们几个都去哪玩了?”两人又摇了摇头,杨继先又问:“那你们知不知道,还有谁跟他们一块去玩儿了?”王金岭老婆想了想:“我记得他们好像说过,要去找庆森兄弟家的孩子一块玩儿。”王伟志他爹就是王庆森。杨继先一听:“行,我去他家看看。”说着就要离开,王金岭赶忙问:“二伯,大壮怎么办?”杨继先看了一眼炕上昏迷不醒的王大壮,说:“找大夫吧,多少管点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金岭家。王庆森家离王金岭家不远,杨继先快步赶往王庆森家,正走着,就见胡同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王庆森。 王庆森看到杨继先就打招呼:“杨二伯,这是去哪儿啊?”杨继先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我正要去找你。昨天你们家孩子,有没有跟我们家小猴一块儿玩?”王庆森点点头:“有啊,怎么了?”杨继先又问:“你家孩子在不在家?我有事问他。”王庆森说:“在家。不过,那孩子昨天晚上就开始发烧,还一直说胡话,我正要去找大夫。你要是有什么事,只能等他病好之后才能问了。”杨继先一听:“你家孩子也发烧了?”王庆森点点头:“是啊。”杨继先一跺脚:“这可难办了!”王庆森有些莫名其妙,就问:“二伯,你有什么事要问他?”杨继先就把杨淼漫和王大壮的情况跟王庆森说了,之后又说:“以我的经验来看,他们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丢了魂儿。我想问清楚他们昨天都去了哪,好给他们叫魂儿。” 叫魂儿 王庆森听完就说:“你是要问他们去哪儿玩了啊,我知道。昨天我们家孩子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对,他娘追问了他老半天他才说,他们几个去后山玩,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我家孩子害怕,自己先跑回来了。二伯,你看是不是因为这个?”杨继先一听眼睛就是一亮,连连点头:“是,是,可是就是因为这个。”王庆森说:“二伯,你见多识广,又懂风水,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杨继先说:“这样,你先回家,到家之后,找一件你家孩子穿过的旧衣服,用竹竿挑着,在家门口也行,在房顶上也行,一边喊着你家孩子的名字,一边挥动衣服,一般喊上一阵子,孩子就能醒过来,只要能醒过来,烧也就能退了。”王庆森点点头:“行,那我先回去试试。要是不行,我再找你商量。”说着,王庆森便回家了。 杨继先也往回走,他先到杨大壮家,把刚才对王庆森说的话,又对王大壮他娘说了,然后又才回了自己家。家里边,杨淼漫还是高烧不退,郑翠玉在一旁照顾,见杨继先回来,就问:“爹你回来了?大夫呢?”杨继先说:“找大夫干什么?”郑翠玉说:“你不是给孩子找大夫去了吗?”杨继先说:“哦,不是。小猴是因为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丢了魂儿了,找大夫也不管用。”郑翠玉说:“丢魂儿了?那该怎么办?”杨继先说:“你拿一件小猴的旧衣服,用竹竿挑着,站到房顶上朝着后山的方向,一边挥手里的衣服,一边喊孩子的名字。喊一会儿,就能把孩子的魂儿喊回来了。”郑翠玉一听:“这,能管事吗?”杨继先说:“肯定管事,你去喊就是了。”郑翠玉也不好说别的,拿上衣服出门去了,不一会儿便听到房顶上郑翠玉的声音:“淼漫!淼漫!快回家!” 杨继先坐在炕头,一边听着房顶上郑翠玉的喊叫声,一边观察着炕头上杨淼漫的情况。一开始,杨淼漫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等郑翠玉喊了有五六分钟之后,杨淼漫忽然说话了:“娘,你别叫我了,我陪姐姐再玩儿一会儿。”虽然说话了,但眼睛却始终闭着。杨继先见他说话,赶紧在他耳边叫道:“小猴!小猴!”一连喊了好几声,杨淼漫再没有反应。房顶上的郑翠玉还在喊着,杨继先也没阻止她,一直过了十多分钟,见杨淼漫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就来到院子里,对着房顶上航的郑翠玉说:“别喊了,下来吧。”郑翠玉从房顶上下来,问杨淼漫:“孩子醒了?”杨继先摇摇头:“没有,不过,他说话了。他不让你叫他,再说跟姐姐玩儿一会儿。”郑翠玉一愣,问杨继先:“什么姐姐?他是不是说的胡话呀?”杨继先说:“还不好说。你先去屋里看着,我出去一趟,看看那俩孩子醒了没。” 说着,杨继先便离开了家门,来到王大壮家,站在院里喊了一声,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便进了屋。屋里,王大壮坐在炕头上,他娘坐在他旁边,手里端着碗小米粥,正喂他吃饭。杨继先说:“大壮,醒了?”王大壮娘说:“醒了,醒了。二伯,你说的法子真管用,我在房顶上喊了他几声,大壮就醒了,到这会儿,烧也退了。你家孩子,也醒了吧?”杨继先说叹了口气:“翠玉在房顶上喊了半天,小猴一直都没醒过来。”说着,就问王大壮:“大壮,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婚过去的?”王大壮摇了摇头,杨继先又问:“那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醒过来的?”王大壮说:“我听见我娘叫我,睁开眼,就醒过来了。”杨继先心说,这孩子天生的少根筋,问他也是白问,我还是另一家看看好了。心里想着,便跟王大壮他娘告辞。 到了王伟志家一看,王伟志也醒了,吃了点东西之后,又睡了。杨继先问王伟志的父亲王庆森:“你家孩子醒了之后,有没有说什么?”王庆森摇摇头,说:“我还问他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孩子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二伯,你家那孩子也醒了吧?”杨继先摇摇头:“我正为这事着急,小猴到现在还没醒。”王庆森说:“您老先不着急,一定有别的办法。”杨继先点点头,站起来告辞离开。来到外面街上,杨继先心说,既然问不出来,就只有先去后山看看了。打定主意之后,杨继先迈步往后山赶去。王家坎距离后山并不远,半个多钟头便到了。杨继先站在后山山坡上四下观望,凭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隐约感觉到西面不远的地方似乎有煞气。杨继先踏着乱草,往西边走了下去,来到一片野林外面,隐约看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杨继先走进林子,便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片粉红,来到近前一看,却是一具女尸。 杨继先来到尸体附近仔细查看,见周围有挖掘的痕迹,不用问,肯定是那三个孩子所为。再看那具尸体,身上穿的是粉色外衣,里面是蓝色棉袄,下面是灰色棉裤,头上绑着两根小辫,根据尸体的大小来看,这个孩子最多也不过十一二岁。最令杨继先在意的是,这具尸体居然没有腐烂,成为了一具干尸。这里既不是沙漠也不是盐碱地,并没有形成干尸的条件,除非是这个女孩是被人害死,导致她怨气难消,以至于尸身不腐。杨继先忽然想起来,就在去年冬天,村里王进勇家的闺女失踪了,当时整个村子的人都帮着寻找,一直找了七八天,始终没找到。大家猜想,那女孩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跑了。当时,王进勇把孩子的模样,穿的衣服跟大伙描述了一番,方便大家寻找。现在想起来,王进勇家的那个闺女穿的似乎就是一件粉色外衣,头上也是绑着两根小辫子。 托梦 现在看起来,那个孩子并不是失踪,而是被人害死了,埋在了这里。要真是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杨淼漫的魂儿叫不回来,一定是这女孩纠缠着,不肯放他回来。杨继先心说,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事告诉王进勇,如果让女孩的父母把她的尸体领回去,说不定能化解她死后的怨气,或许就能放小猴子回家了。打定主意之后,杨继先又匆匆回了村子。折腾这么半天,已经是中午了,杨继先也没心情吃饭,一路来到了王进勇家。王进勇两口子正在院里吃饭,见杨继先进院,就站了起来:“杨二伯来了?吃饭没?没吃的话,在这吃点?”杨继先哪有心情吃饭,他看看王进勇,又看看王进勇媳妇,对王进勇说:“进勇,你出来下,我跟你说个事。”王进勇一愣:“有什么事,你就在这说吧。”杨继先说:“你跟我出来,到外边说。”说着就往外走,王进勇只好跟了出去。 来到外面,杨继先压低声音对王进勇说:“我在后山发现了一具尸体。”一听这话,王进勇的脸色就变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杨继先,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杨继先继续说:“那是具女孩的尸体,看模样也就十一二岁。我看着有点像你家那孩子,但也有点拿不准,就赶过来给你说一声,最好你自己亲眼去看看。”王进勇点点头,哑着嗓子说:“你,你带我去看看。”杨继先说:“你先跟你媳妇说一声。先别说是去看尸体,就说有别的事。”王进勇点点头,转身进了院,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对杨继先说:“咱们走吧。”俩个人快步往后山走去,一边走着,杨继先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详细跟王进勇介绍了一遍。王进勇对于这些没有兴趣,只是反复地打听尸体的衣着样貌,杨继先详细跟他说了,王进勇不断点头:“是,是。我们家彩玉不见那天,就是这身打扮。” 说着,忽然哭了起来:“我跟她娘以为,她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还说,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她就埋在后山。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杨继先赶紧劝她:“你先别难过,说不定还不是呢。等一会儿看到了尸体,再哭也不迟。”王进勇一边点头,一边抹了把眼泪。俩个人脚下加紧,毫不耽搁,很快便来到了尸体所在的林子里。杨继先把王进勇带到尸体近前:“就是这儿了......”话音刚落,身边的王进勇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彩玉啊,爹可算找到你了......”一边说着,跪在地上,把尸体抱在了怀里。杨继先也不好劝,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王进勇哭了一阵,逐渐平静下来,杨继先这才对他说:“进勇,你先别难过。孩子这不是找到了吗?咱们还是先把她接回去再说。”王进勇点点头,抱着尸体从地上站起来,对怀里的尸体说:“彩玉,爹这就带你回家。”说着,抱着尸体往回走。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村民,大家都过来问怎么回事,王进勇伤心过度,话也说不清楚,杨继先在旁边把情况跟大家说了,有些热心的村民便过来帮着王进勇抱着孩子的尸体,还有的撒腿跑到王进勇家,通知了王进勇的媳妇。杨继先见有这么多人帮忙,也不差自己一个,于是就先回了家,查看杨淼漫的情况。回到家里,推开门就喊:“小猴,小猴醒了没?”一边说着便进了里屋,往炕上一看,杨淼漫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被子,依然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郑翠玉坐在炕头上,满面愁容。看到杨继先进屋,说:“爹你回来了?”杨继先点点头,说:“小猴还没醒?”一边说着,来到炕边俯下身子,在杨淼漫耳边叫道:“小猴!小猴!”喊了好几声,杨淼漫没有任何反应。郑翠玉说:“刚才长生把大夫请来了,给孩子打了一针,烧是退了,可还是昏迷不醒。爹,你看这事......?” 杨继先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了。我琢磨着,小猴子昏迷不醒,跟进勇家那孩子有关。现在进勇已经把孩子的找到了,我估计着,这事也差不多了。咱们再等等,要是今天晚上还不醒,我明天就去找人帮忙。”郑翠玉点点头:“都听爹你的。你还没吃饭吧?我把饭给你热热。”说着便出了屋,到厨房热饭去了。杨继先吃了饭,守着孙子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了,就去东屋躺下,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刚睡着,就听见窗户外面有人叫:“爷爷!爷爷!”杨继先猛然坐起来,往窗外张望,却见杨淼漫站在院子里,正向他招手。杨继先赶紧下炕,快步来到院子里,对杨淼漫说:“你醒啦?你娘呢?”杨淼漫没说话,向他招了招手,撒腿跑出了院子,杨继先赶紧追了出去。来到外面,杨淼漫站在街上,远远地向着杨继先招手,杨继先又追了上去,他一追,杨淼漫又往前跑开了。 杨继先开始觉察出了异常,杨淼漫似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明白这一点之后,杨继先就一直追了下去。一直追到村口,再找杨淼漫,却不见了影踪,正在纳闷的时候,就看到村口大道边上的那棵大柳树下面坐着两个人,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就是王进勇家的闺女彩玉,身上穿的就是之前发现尸体时穿的那身衣服。看到彩玉,杨继先是开始纳闷,这孩子不是死了吗?怎么又跑到这来了?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而且一定是孙子杨淼漫和彩玉两个人给自己托的梦。彩玉这个孩子死的不明不白,来托梦可能是要告诉自己她怎么死的。有了这个想法,杨继先就注起了意,迈步来到两个人跟前,那两个人丝毫没有察觉,就好像他是透明的似的。杨继先发现,和彩玉一起玩的另外一个人,居然是村里的傻子。他的本名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村里就他一个傻子,村里人都以傻子称呼。 杀人 这个傻子的岁数也不大,算上今年也就十六七岁,整天傻傻呼呼,什么事也不懂,什么事也不干,每天都在村里乱转,因为村民们互相都认识,也没人欺负他,有些孩子们有时候还会跟他一起玩。看现在的情况,估计是傻子在街上乱跑的时候遇上了彩玉,于是就跟彩玉两个人一起玩了起来。只见彩玉双手十指张开,手指上挑着一根根的线,原来她正跟傻子玩翻花绳。傻子盯着她的两只手,皱着眉头,显然是解不开,彩玉一边说着,一边用下巴指着告诉他该挑哪几根。傻子伸出两只脏兮兮的手,按彩玉说的去挑,结果还是没解开,弄成了一团乱麻。傻子气呼呼地把那团绳子丢在地上,彩玉把绳子捡起来装进自己的口袋,对傻子说:“你不想玩这个,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你来数数,我来藏,好不好?”说着,拉着傻子站了起来。 傻子看着她,傻呵呵地说:“我捉你,我捉你。”彩玉说:“是,你捉我。不过,你要先数数,我去藏起来。等你数到十,然后才能来捉我。”说着,将傻子转过身去,面对这大树,然后说:“数吧,一,二,三......”傻子以前也跟人玩过,倒也懂得游戏规则,彩玉数了三个数之后,傻子便跟着往下数,彩玉见他往下数,便踮起脚尖,四下找藏身之处。村口大道边有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台石碾子,彩玉便躲在了石碾子后面。这时傻子也数完了,转过身来准备来捉彩玉。他往周围看了看,看不到彩玉,就大声说:“你在哪?我要捉你了。你在哪?”他就一直喊着,脚下也不懂。彩玉躲在石碾子后面探出头来看着,见傻子始终不动,知道他不太会玩,于是就探出半个身子,希望傻子能看见。 傻子人傻,眼睛也不好使,过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傻子找不到彩玉,开始灰心丧气,转身往村子里走。彩玉见他要走,赶紧捡起一块石头,在石碾子上敲了两下。傻子听到声音,回头往这边看,一眼就看到了彩玉露在外面的粉色外衣,裂开大嘴笑了起来,撒腿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捉到你了!捉到你了!”三两步就跑到了石碾子后面,见彩玉蹲着后面面带微笑看着他,傻子立刻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彩玉,嘴里叫了一声:“捉住你了!捉住你了!”彩玉被他一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傻子压在她的身上,嘴里还在喊着:“捉住你了!捉住你了!”彩玉咯咯笑道:“捉住我了,我认输了。放开我吧,我喘不上气了。”傻子不说话了,低头看着她,脸上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然后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彩玉从他的表情中预感到了异常,急忙说:“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被你压得喘不过气了!”傻子仿佛没听见似的,仍然死死抱着她,低头看着她不停傻笑,笑着笑着,突然把嘴凑了上来,在彩玉的脸上、脖子上又是亲又是舔。彩玉年幼,哪经过这种事,心里开始害怕起来,本能地意识到傻子在做的不是好事,而且傻子也不太讲究卫生,从生下来就没刷过牙,嘴里面散发出是一阵阵的恶臭,彩玉又是恐惧,又是恶心,于是就开始拼命的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喊叫,可傻子不但不肯放开,而且越抱越紧。情急之下,彩玉一口咬在了傻子的左肩膀上。傻子吃疼,顿时暴怒,用双手掐住彩玉的脖子,叫道:“我掐死你!我掐死你!”彩玉被他掐住脖子,没办法再喊了,只能用双手拼命的捶打傻子的前胸,傻子仿佛没有察觉似的,丝毫不肯放松。片刻之后,彩玉的脸就变成了紫色,双眼也开始往上翻。 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杨继先见彩玉有危险,就想上去把傻子推开。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虽然能看到,能听到,却没有身躯,就像以前在村里看的那些电影似的,只能看着银幕中发生的一切,却根本无法进行干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彩玉渐渐失去了意识。傻子见彩玉不动了,这才放开手,从地上站起来,低头看着死去的彩玉发愣。他虽然傻,但也隐约感觉出自己做错了,一时间不知所措。这时候,大道上来了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傻子的亲爹王来财,肩上扛着一柄铁锹,看样子是刚从山上回来。王来财看到傻子站在打麦场的石碾子后面,就叫他:“大宝!大宝!”一连叫了好几声,傻子王大宝仿佛每听见似的,站在石碾子后面,低头看着下面,一动不动。王来财扛着铁锹来到石碾子后面,对王大宝说:“大宝!爹叫你,你没听见呀?” 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彩玉。王大宝也认识彩玉,看到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出事情不对。三两步来到近前,低头仔细一看,见彩玉脸色青紫,双眼紧闭,脖子上有一圈淤青,再看儿子的神色,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他丢下铁锹,趴在地上,在彩玉的耳边反复呼唤,又不停的摩挲她的胸口,可彩玉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王来财知道救不活了,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劈头给了傻儿子王大宝一巴掌,一下子就把王大宝打得摔倒在地。王来财手指着王大宝说:“你个畜生!我就知道你得闯祸!你把人家孩子弄死了,我也得打死你给人家偿命!”说着,抓起地上的铁锹,抡起来就要砍,却见傻子倒在地上,手捂着自己的左脸,不停得瑟瑟发抖,双眼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哀求。看到亲儿子吓成这样,王来财也下不了手了,再次把铁锹扔下,对王大宝说:“畜生!你爹迟早会被你害死!”说着话,把傻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埋尸 看看地上的尸体,对王大宝说:“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打死你的,不光打死你,你爹我,还有你娘,都会让人家给打死。记住了没?千万不能跟別人说。”傻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着自己的亲爹不停地点头。王来财把傻子身上沾到的尘土怕打干净,然后说:“现在就回去,別在外边玩了,以后也別在出来玩了。去吧。”傻子点点头,转身走了。王来财看着傻子进了村,又往周围看看,见大道上、村子里都没有人,这才抱起地上彩玉的尸体,抗在肩上,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拿着铁锹,从大道上下来,找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向着后山走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还起了风,刮得山上的乱草和野树哗啦啦直响。王来财扛着彩玉的尸体往后山走,走着走着,就会停下来,往左右看看,又往身后看看,生怕乱树丛中忽然冒出个人来。走着走着,王来财又觉得肩上的彩玉似乎动了一下,他赶紧停下来,把彩玉放在地上,蹲在旁边仔细查看,一边看,一边轻声呼唤彩玉的名字。彩玉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的可怕。这一路走来,王来财把彩玉放下来了七八次,每次都觉得她似乎活过来了,可是他每次看到彩玉的脸,都觉得它变得比原来更加可怕。从前山到后山,王来财走了将近两个钟头,却感觉这一段路,比他整个的前半生都要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后山,王来财找了一处偏僻的林子,走进去,把彩玉的尸体放在身后的地上,然后开始用铁锹挖坑。 王来财挖着挖着,忽然就听到身后的彩玉发出了嘤嘤的哭声,王来财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硬了,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发现身后不远的一棵树下,趴着一只野猫,看着她喵喵的叫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闪放光。王来财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野猫受到惊吓,叫了一声,逃跑了。王来财转回身继续挖坑,挖着挖着,又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的声音,听那声音似乎那个人似乎双脚不方便,走起路来双脚都拖着地。他猛地转过身去,身后却不见人,彩玉依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王来财不敢再把她放在自己身后了,他抱起彩玉的尸体,放在坑边自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继续挖坑。挖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挖好了,王来财把彩玉的尸体放进去,把土填回去,又用脚踩实了,这才转身往回走。这时,天已经黑了,风依旧刮着,山路周围的枯草呼啦啦只响,仿佛有人在里面走动。 王来财心里毛毛的,强迫自己不去乱想,迈开了大步,一刻不停往村里走。走着走着,王来财就觉得自己身后有脚步声,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太害怕了,把自己的脚步声当成了别人的。他努力地不去回头看,硬着脖子往前走,背后的脚步声跟着他,而且越来越近,最后王来财实在忍不住,不由自主地转身往后看,身后果然有个人!因为天黑的关系,也看不清是男是女,不过,从这个人的身影来看,是背对着王来财的。好像这个人是倒退着走路,一直跟在王来财身后。王来财看着那个人的后脑勺,问:“谁啊?”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王来财又问:“你想干什么?”那人不说话,王来财再次问:“你到底是人,是鬼?”那人还是不言语。王来财又说:“你倒是说句话。”,说着就用手里铁锹捅了捅那个人的后背,那人被他一捅,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同时那个人的脑袋一歪,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杨继先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觉得自己的心口咚咚的跳个不停。之前的一切,他一直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当王来财开始往回走的时候,杨继先就变成了王来财,最后一幕着实把他吓的不轻。他躺在炕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仔细回想一下,梦境里的一切还都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在去年冬天的时候,王来财忽然不让傻儿子王大宝出门了,而且还找了一副铁链,一头拴在王大宝的脚脖子上,一头拴在他家东屋的房柱上,吃喝拉撒睡都让他在那个屋里解决。村里很多人都看不过去,虽然是个傻子,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养牲口还时不时牵出去溜溜,这一年四季锁在屋子里,哪是人过的日子?可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劝,王来财就是不放王大宝。这件事让杨继先生了不小的气,但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他也没法插手。现在知道了真相才恍然大悟,原来王来财是怕儿子在再外面惹出事来,也算是用心良苦啊。 杨继先从炕上坐起来,往窗外看了看,外面天光暗淡,已经是黄昏了。他从炕上下来,来到西屋,杨淼漫躺在炕上,依然昏迷不醒,儿媳妇郑翠玉挨着杨淼漫侧身躺着,也睡着了。杨继先没打扰她,转身出了屋子。他准备去王进勇家,把梦里的事告诉他,毕竟人命关天,作为死者的父母,有权力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走到半路,杨继先又改变了主意,他想先去王来财家看看。一方面,他是想要亲自证实一下梦里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另一方面,他还想劝说一下王来财,希望他能主动将这件事坦白。因为这件事并不是普通的杀人案,凶手是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傻子,无法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如果王来财能主动坦白,在感情上,死者的父母或许能够好过一些。一边想着,杨继先来到了王来财外面,走到门口一看,见他家的院门虚掩着,两扇门之间开了一条半寸宽的缝隙。杨继先推门走了进去,同时向院子里喊了两声。两声喊完,杨继先已经进了院子,屋里却没人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