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到胡水河(一) 杨俊清从红林镇调到胡水河乡已经有两天了,还没有见到书记和乡长。党政办公室陈秘书把他按排在政府小木楼上的一个间房里,又殷勤地替他打扫了卫生。胡水河乡是永平县一个贫困乡,离县城一百多公里,一条简易公路穿街而过,尘土飞扬。乡政府大院是临街的一个四合院,一排老式的小木楼,是办公室也是宿舍,副乡长以上的干部每人一间,隔成两节,前面办公后面住宿,普通干部两人一间住宿,分部门办公。杨俊清百无聊赖地躺在小木床上,恹恹地有些情绪:几年前,在江南大学,自己是作为学生党员被省委组织部相中,选派到各地乡镇任职的,是苗子。当时,许多同学都羡慕不已,同时派到永平县的还有唐方杰李天明两个。三个人第三年都同时担任了副乡长,如今,唐方杰已是县交通局副局长,李天明也在去年调任县教育局副局长,都进了城,只有自己仍旧是个乡党委副书记,在几个乡转来转去,离县城也越来越远。 其实也不能怪别人,杨俊清有时就自己琢磨:如果自己少点书生意气,或许结果会不同。红林镇和胡水河乡同属江南省德林市永平县,但永平县本身就是革命老区,在江南省是老少边穷。红林镇是县政府所在地,经济相对发达,而胡水河乡和江北省交界,到邻省的县市比到永平县城还近,两相比较,一个象是沿海发达地区,一个象是西北落后地区。杨俊清之所以被发配到这里,自己想应当和红林镇的财务大检查有关。在红林镇,杨俊清是管财务和工业的副乡长,刚刚接手才发现,财政所有许多白条,数额大小不等,按规定是不能入帐的,正好县里进行财务大检查,要求规范财务制度,杨俊清不懂套路,坚持原则没有按以前不成文的规则处理,把白条都退了回去。其中有镇长书记和其它许多干部的招待费人情费,虽然给镇政府节省了一大笔开支,也得到了县里的表扬,却因此得罪了许多人,明面上没有人和他计较,但许多人从此疏远了他,年终考评勉强过关,领导对他也不冷不热。杨俊清感觉没点意思,和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许永春说起,许部长呵呵地笑:“小杨是后生可畏啊。”这个评价似褒似贬。 许部长是当年从工大接杨俊清他们时的带队干部,当时只是干部一科的科长,几年时间就成了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一向对杨俊清还不错。在县里,杨俊清没有任何根基,老家在江南省宁相市鹤寿县,那里靠近目林湖,和德林市相邻。目林湖是国内大湖,古称八百里目林。春秋末年,范蠡作五湖游,曾到过这里,如今蠡湖之名犹存。三闾大夫屈原行吟沧港,渔歌互答,相传即是此湖。因目林湖逐年萎缩,渐渐地离湖心越来越远,水退人进,围湖造田,修了一个又一个垸子,代代繁衍,人口渐多,所得有限,加之五六十年代血吸虫肆虐,旱涝相侵,周遭几个县就很凋蔽,杨俊清的老家鹤寿县就是其中之一。但也有个好处,相传宋朝钟相杨幺曾经在此广授渔民武术飞鹤拳。飞鹤拳“通之为飞”,所谓通就是舒展之意,其特点是比其他鹤拳更为形象、舒展、大方。飞鹤拳多模仿鹤的飞翔、跳跃、展翅拍击等动作,吸气上提似飞,常以声助力,动作形象优美。飞鹤拳跟其他南拳一样,身法上也讲吞、吐、浮、沉,两臂的动作较多,有如鹤翅拍击水浪之势。传说是钟相杨幺模仿目林湖的仙鹤捕鱼而创,为湖区民众强身健体、揭杆起义创造了条件。几百上千年过去,目林湖群众都代代相习,杨俊清也从村中老人那里学过,坚持每天练习。 “嘀,嘀。”几声汽车鸣响,一辆满身灰尘的北京吉普车摇摆着驶进乡政府大院,从车上走下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五十多岁,曲背弓腰,老态尽现,杨俊清认得那是乡长伍明金;女的三十多岁,高挑身材,齐耳短发,显得十分干净利落,杨俊清知道那是书记黄曼菁,是前几年提拔女干部时一阵风升上去的,当时流行无知少女,即无党派人士、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干部,黄曼菁是苗族又年轻,在县一小教书,是最符合提拔条件的,几年下来成长为胡水河乡长、书记。杨俊清从小木床上起来,走到门边又站住:他拿不准是不是应该这么快就去见他们。在门边犹犹豫豫了好半天,就听见陈秘书在讲自己,一阵吱吱呀呀的楼梯响,黄书记伍乡长就已经来到了门口。 “杨书记啊!”伍明金老远就伸出了手,“这两天开会,让你久等了!” “书记乡长有事,等两天就算休息!”杨俊清握着伍乡长的手,硬硬的老茧直硌人,“再说,我来胡水河,就是二位手下的兵,要听将令的。”杨俊清又和黄曼菁拉拉手,把他们让了进来。 “杨书记是个血性男儿,工作有魄力!我是久仰大名。”黄书记坐在门边,手里托着半缸子茶,“我们党委政府早已研究,让你主管计划生育和政法,一直在盼望着你呢!” “啊,黄书记把我当牛使啊!”杨俊清心里就咯噔一下:看来自己是臭名远扬了!谁都知道就两个口不好对付。农村工作老大难,计划生育与治安。就有点犹豫。 “老杨,你就不要推脱了!”黄曼菁换了一副很知己的口气,“我是晓得你的能力的!这两个口都是一票否决,别人干我还不放心。你就算给我帮个忙吧?”黄曼菁明亮的大眼很诚恳地看着杨俊清,杨俊清心里就一软。 “杨书记,两个口一起让你管,实在也是担子重了点!”伍乡长叹口气,“但我们想来想去,也只有让你试试:胡水河乡计划生育和综合治理年年被否决,党委政府成员人人轮了个遍,也没有起色,今年你来了,兴许是个开始吧?” “那我就试试吧!否则,就是不服调遣了!”杨俊清最是不信邪,也受不得激,一股豪气立时冲了上来。 “好!我就知道你杨俊清不是懦夫!”黄曼菁展颜一笑,转头问伍乡长,“老伍,是不是今天晚上加个餐?” “应该应该!”伍乡长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喊:“陈秘书,陈秘书!砍二十斤肉,打二十斤包谷烧,今朝加餐!”陈秘书乐颠颠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见他提了一大片肉回来,干部们就开了门站在院坪里乐滋滋地看。下午党政办公室就行文,调整了乡党委政府的领导分工。 吃晚饭的时候,食堂里摆了四桌,杨俊清就不明白干部们消息何以这么灵通:早两天稀稀拉拉的饭厅里今天人特别多,每个桌上架个高脚炉子,满满一锅猪肉,肥的瘦的一大片一大片,滚滚地直冒香气。杨俊清和领导们坐一桌,有黄书记,伍乡长,党群李胜副书记,管科技的区芳菲副乡长,管文教的张平和副乡长,管财贸的常务副乡长关天白,武装周启胜部长,人大陈忠平主席,纪检任强书记,一共十个人。伍乡长就先端了酒,一手插腰,说:“杨书记初到胡水河,大家一起干了这杯接风酒,今后咱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说完一仰头先干了,又照照杯底,“我先干为敬。”大家都停下来看杨俊清。杨俊清也在乡镇干了七八年,晓得规矩,一仰头也干了。大家就齐声喊好,纷纷站起来干了。只有黄书记一个人端了碗准备吃饭。杨俊清就问:“黄书记你搞特殊啊?” “不!我从不喝酒的。”黄书记笑笑,饭碗一举,“我吃饭陪你们!” “不见得吧?你的海量,在一小是有名的!”杨俊清其实对她也不熟,只知道她原先是永平县第一小学的老师,有意激她一下,也掂掂她的斤两。 “哎!杨书记,黄书记是不会喝酒,我们大家都晓得!”胖胖的关副乡长急忙出来帮忙。 “大家都晓得?”牛高马大的周部长转身逼住关副乡长,“你老关晓得我可不晓得!”关副乡长就一下红了脸,期期艾艾再不作声。 “好!杨书记,你是诚心敬酒了。”黄书记很端庄地笑笑,放下饭碗,拢拢耳边的秀发,端起一杯酒,“我这一杯酒,既算杨书记敬我,也算我敬杨书记和大家。就这一杯,然后大家喝酒,我吃饭,如何?” “好!”杨俊清正担心她不落套,连忙站起来,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黄书记莞尔一笑,也一口干了,老伍就说:“感情深,一口闷!今后,我们的党委政府班子,一定是团结有战斗力的班子。”大家就齐声鼓掌。 酒过三巡,一个高大的汉子,敞开了警服,没戴帽子,端了杯酒,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唾沫四溅地说着什么。旁边伍乡长就介绍说这是派出所长欧阳平同志。杨俊清就转身很热情地接了酒,一口干了,又斟了一杯酒,说:“我也敬你和同志们一杯!”那边几个穿警服的就赶紧站起来,冲杨俊清举起酒杯,欧阳平就接过酒,含混不清地说:“痛快!派出所就喜欢就样的书记!”一口喝干又歪歪扭扭地走了。接下来大家又轮流敬酒,来来往往杨俊清喝了十几杯,虽然是包谷烧,但杨俊清也感觉有点头重脚轻,脑子却还算明白,黄书记已放了碗坐在旁边看。 “伍乡长,喝闷酒容易醉,是不是来点节目?”李胜副书记侧了头很恭敬地问。那是个四十上下的人,谢了顶,一看就让人想起用脑过度这个词。炊事员又舀了一大瓢猪肉炖在锅里,又加了火,还放了一大把白菜。 “啊呀!对!”周启胜部长手舞足蹈,“还是老节目,一个人一个段子,要新不要旧,还要把人逗笑,否则罚酒三杯!好不好?”满桌都是周部长的唾沫星子,干部们一起喊好。另外几桌早已吃完,听说这边讲段子,都围了过来。乡下干部遭孽,没什么娱乐,电视也收不到几个台,讲带点黄的笑话就是最好的享受。于是从老伍开始。 “某地有个煤矿。”伍乡长吃口白菜,右手捶捶腰,“效益不好,许多人下了岗,忽然有天发现了一块富煤层,工人们兴致勃勃地干了一个多月,挣了一百多万,不想却让厂长拿来买了辆豪华轿车。工人们很气愤,编了句顺口溜:工人拼命干,挣了百多万,买个乌龟壳,坐个鸡巴蛋!”众人一阵大笑。周部长就说:“没有颜色!不过把人逗笑了,也算过关!”杨俊清回头,黄书记不知何时已悄悄地走了。 接下来该关乡长,这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鼓鼓的肚皮肥油油的脸,他用手摸一把吃得汗津津的额头,咧嘴一笑:“花木兰女扮男装上战场,与敌鏖战受了伤。”关乡长故意买关子,四面看看,大家都屏声静气地听他,他却一点也不急,周部长火起,“老关你有屁就快放!”关乡长似乎有点怯他,也不还嘴,“军医俯身细检查,战友身下血在淌。拨开军裤仔细瞧,大腿中间受了伤!急忙拿出手术包,缝上了中间小道道!” “哈哈-”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干部都放肆地笑了起来。 轮到杨俊清,他先抱拳作揖,“我可没有关乡长的口才,先请大家原谅!”大家就笑:“别客气。” “有个海滨浴场,只有一家旅馆,这天天快黑了,旅馆里都住满了,只剩下一间双人房,一张双人床,先来了个男客人,老板按排他住下,又来了个女客人,老板说对不起没地方了。女客人很失望,喃喃自语:莫非要让我露宿海滩么?老板起了恻隐之心,说:床位有倒还是有,就怕你不肯住。女客人大喜,连连说肯肯肯。于是老板把她带到男客人的双人房里。男客人很绅士,晚上在床上用枕头垒起了一道防洪堤,男左女右,两人相安无事地渡过了一夜。第二天两个人混熟了,黄昏时一起到海边散步,女客人头上的巴拿马小帽轻轻巧巧地被风括走了,飘飘荡荡飞到了一米多高的围墙外面,男客人想向她献殷勤,自告奋勇地说:我给您去捡。女客人就斜睨了眼,轻篾地问:你怎么捡啊?男客人说:我可以爬过那道围墙。女客人就放肆地笑起来:真的么?昨天你连枕头都爬不过来,今天会更厉害么?”杨俊清说完,大家都怔了一下,倏地回过神来,一起大笑。 第二章初到胡水河(二) 杨俊清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杆,窗外阳光灿烂,乡街上人声鼎沸。杨俊清记起今天是胡水河乡赶场的日子。胡水河地处湘鄂川三边,三六九的墟场吸引了方圆几十里的小商小贩。按以往的经验,这种场合鱼龙混杂,免不了会出种种问题。在其位谋其政,杨俊清就想去看看。赶紧洗脸漱口,关上房门来到院坪里。 “杨书记,昨晚睡得好吧?”迎面碰到陈益邦秘书,四十来岁,头上星星点点有了白发,泛白的青色中山装,看见杨俊清出门,赶紧站到一边,很拘谨紧地问。 “好,好!多谢你!”杨俊清扬扬手,算是打招呼。 “噢,应当的!不用谢!”陈秘书一脸的笑,“杨书记你还没有吃早饭吧?” “不吃了!我上街随便走走。”杨俊清看陈秘书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有点可怜他:如此年纪了,尚没有一官半职,成天看人家脸色。自己不到三十,好歹也混了个副书记,做人行事,可以任意挥洒,多么自在啊!如此一想,杨俊清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遂背了双手,慢慢踱出乡政府大院。 赶场的人很多,里把路长的乡街两边,层层叠叠地摆满了山货,大多是地摊,也有架块门板放货的。有烟叶、红薯、粟子、花生、鸡蛋、桔子、小菜等农产品,也有铁锨、锄头、塑料脸盆脚盆等日用品,更多的是一排排成衣,大多做工粗糙,质地也差,看起皱来巴巴的。杨俊清就没了兴致,想找个地方对付一下肚皮。 “快!快!关三来了!”突然,一阵风似的,摆地摊的小贩们纷纷拿了自己的货往后边挪。熙熙攘攘的乡街立时空出一条宽敞的大路来,整个墟场的叫卖声都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杨俊清就很奇怪,四面张望,看见从北面走过来一群年轻人,七八个,人人都敞胸露怀,大摇大摆地闯了过来。遇到躲避不及的一担桔子,抄起就是一脚,鲜鲜亮亮的大桔子骨嘟嘟滚了一地。 “哇,,我的桔子啊。”卖桔子的老汉大哭一声爬在地上去捡,“个些天杀的!”闯祸的痞子们则在一边放肆坏笑,一个光头胖子高扬着手神气活现地,盯着趴在地上追逐着嘀溜溜乱跑着桔子的老汉,没心没肺地笑:“好狗不挡道!别人都让道了,你是么事要逞英雄啊?”杨俊清冷着脸看着这一幕,肺都气炸了,血一股股地往上涌,使劲咬着牙,铁青了脸看他们擦肩而过,忍耐着没有出手。毕竟自己刚刚才来胡水河,又是发配,传出去自己和街痞打架,也失身份。早饭却没心思吃了,快步走到派出所,进门就喊:“欧阳平!欧阳平!”欧所长赶紧跑出来,满脸堆笑:“啊?是杨书记!昨晚酒醒了?” “老欧,你手下有几个兵?”杨俊清黑着脸,老欧看风头不对,立马收了笑,“加上我一共六个人!” “都在家么?” “都在!” “那好!现在我命令你带上派出所全体同志,穿上警服,扎上武装带,带上武器,在半个小时内给我把关三一伙抓回来!八个,一个也不能少!听明白了么?” “明白!”老欧迟疑了一下,旋既兴奋地打个立正,转身朝院里喊:“全体集合!”其实所里的几个同志早已听到了杨俊清的话,立刻就整整齐齐地排好了队。欧所长在前,六个人穿着警服,扎着武装带,腰挂手枪,(边区复杂,派出所是配了枪的)手拿电警棍,雄纠纠,气昂昂地开到了街上。胡水河的老百姓好久不见如此阵势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都伸长了脑袋张望。关三一伙正在一家小饭馆里吆五喝六,欧所长几个一阵风似的冲进去,把他们团团围住,跨上一步,“咔嚓”一声把关三铐了起来。 “日你妈的欧阳平!你抓老子干啥?”关三剃着光头,胖乎乎的身体矮矮的,目露凶光,破口大骂。 “啪”,欧阳平甩手一巴掌,关三脸上立马就现出几个红印子,“老子抓的就是你!”欧阳平拽起关三,“你横行霸道的日子也到头了!” “好!好!你打人!”关三捂着脸,嘴里不示弱,可气焰明显地矮了下来。 “欧所长,干嘛抓我们啊?我们可没干啥坏事啊?”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站起来。 “赵兵?你没干啥坏事?”老欧鼻子一哼,“老子以前没法办你,就因为有人拦着!你真以为你屁股就是干净的了?”赶场的百姓把饭馆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干警李良和其他的同志扣起其余几个,老欧大喝一声:“走!”身后就响起雷鸣般地掌声。把关三一伙关在拘押室里,来到办公室,杨俊清正在等他。 “都抓到了?” “一个不少!” “还是有战斗力么!”杨俊清一笑。 “杨书记您这是燥我么?就几个毛贼!”欧阳平和干警们就有点不好意思。 “几个毛贼?那你为什么以前不敢抓?让他们横行霸道?”杨俊清面孔一板,就有了怒色。 “杨书记你不晓得,该抓的不让抓。”欧阳平脸一红,嗫嚅着。 “以前的事我不管!”杨俊清挥手打断他的话,“从此以后你给我只管放出威风来!该办的坚决办!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李良和其他的干警就相视一笑,“哄”地鼓起掌来。 “杨书记,你不晓得我们是多么憋气!眼看关三他们横行霸道却不能管!弄得我们都没脸出门!”李良把警帽往桌上一摔,恨恨地说。 “农村治安,我看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要坚决打击那些地痞流氓的嚣张气焰。”杨俊清喝口水,“广大群众都是安分守己的。老欧,我今天交给你两个任务。第一,彻底调查落实关三一伙的罪行,我看他民愤大得很,决不止今天那一点点事!第二,你先摸一摸各村恶霸地痞惯犯的基本情况,弄清违法犯罪事实,摸清他们的落脚点,到时我们集中力量突击一下,争取一网打尽。我就不信治安会搞不好!” “嘟,嘟。”一阵摩托车响,“老欧,老欧。”随着热烈地招呼声,关副乡长伴着一位架金边眼镜的瘦高男人走了进来。 “啊呵!杨书记也在这里啊?”关副乡长满脸是笑,转身拍拍身后那人的肩,“来来来,我给介绍一下。老赵,这是新调来的杨书记,年轻有为,是省委组织部选派的学生苗子;杨书记,这位是白水煤矿的赵大明经理,胡水河第一富。” “哪里!哪里!”赵经理谦逊着伸出了手,“幸会幸会!”杨俊清却端坐着没有动屁股,赵经理就讪讪地红了脸,尴尬着收回了手。 “关乡长,我和老欧谈谈治安工作,你也有事么?”杨俊清也不看什么赵经理,轻描淡写地问关副乡长。 “哎……没,也没什么事吧!”关乡长就有点不自然起来。 “哈哈!这就是你老关不爽快了么?”杨俊清哈哈一笑,“我们可是同朝为臣啊!” “嘿!”关乡长刚才吃了杨俊清一个闷子,感觉在赵经理面前很没脸面,听了这话有点兴奋起来,“我那儿子不争气,你能让我看看么?” “可以!”杨俊清一口答应。 “哎,还有我那小子!”赵经理也看到了希望。 “好的!老关,把他们两个带上来!”老关就连忙按排李良去提人。关三的手铐已经下了,可半边脸依然红肿着,一看见他爹,立马猖狂起来,指着欧阳平大声说:“爹,他妈的他打人!” “啪”,关副乡长甩手一巴掌打在关三另半边脸上,“你个混球!不该打么?老子看你就是欠揍!”关副乡长怒气冲冲,关三捂着两块肿脸连连后退,赵经理急忙将他护在身后。 “还不快向杨叔叔和欧叔叔赔礼道歉?欧叔叔打你,是为你好!不知好歹的东西!看老子回家如何收拾你!”关副乡长咬牙切齿,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能把关三也吓着了,关三就嗫嚅着,捂了脸不敢说话。 “哈哈!老关你就别逼你的宝贝公子了。”杨俊清一挥手,李良又把他们押了下去,“我看你也是恨铁不成钢,就让老欧替你管几天吧!” “杨书记,这……这……”关副乡长和赵经理就张大了嘴,满脸惊慌,看样子杨某人是要拘留他们啊,难道一点不给面子?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你有事先走吧,我和老欧还要谈谈工作。”杨俊清口里说着客套话,眼睛却不看他,关副乡长和赵经理就有点手足无措,讪讪地退了出去。 “杨书记你真是个汉子!我们今后工作就好做了。”年轻干警李良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旁边欧阳平嘿嘿地笑。杨俊清却不敢得意,无意间又得罪了人,哎,没办法,还是老脾气! 不久,市里统一布置严打,胡水河乡因为提前摸底,大小疑犯一个也没有跑掉,受到县政法委通报表扬。关三赵兵一伙恶行累累,被从重从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胡水河多年来人心惶惶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老百姓在派出所门口噼噼叭叭放了一天鞭炮。这是后话。 第三章初到胡水河(三) 开早饭了,因为离县城远,干部们有许多人就住在大院里,油漆剥落的饭桌上放着一大钵老南瓜,一碗干腌菜,炒萝卜,还有一大盆白菜。大家一边盛了饭随便蹲在地上吃,一边讲些趣闻轶事,倒也自得其乐。杨俊清满满装了一大碗饭,挟了菜,看到计生专干刘雄,就说:“老刘,吃过早饭我到你们计生办来看看,你让大家先不要出去。” “好的。欢迎杨书记光临指导!”刘雄三十多岁,穿着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人。 计生办是单独一座二层小楼,一个医生,一个专干,两个队员,一共四个人。这些年国家人口政策抓得紧,县里乡里挤奶似的建了这栋国策楼,有手术室,有档案室,有办公室,每个工作队员还有一间宿舍,比政府那小木楼强多了。杨俊清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在等他,小木桌上摆了几个苹果,还有花生瓜子什么的,见了杨俊清,老刘带头鼓掌。 “嘿!想不到你们计生办还很富裕!”杨俊清一脚跨进门,笑嘻嘻地说。 “富不富裕你以后就知道了!”老刘带着大家拍着巴掌,笑容满面地说。 “是夹道欢迎么?”杨俊清就笑笑,“可惜人少了点。”走过去在唯一的那位女性也就是医生身边坐下,这是一个年轻单瘦的女孩子,秀秀气气的脸,一头长发垂到腰际,见了杨俊清就有点不自然,杨俊清爽声一笑,“小姑娘贵姓?” “还小姑娘呢!都二十多了!”女医生莞尔一笑,顺手递给他一个苹果,杨俊清接过,也不娇情,一口咬了差不多一半,“嗯!好吃!吃惯的嘴,跑惯的腿。以后我要谗了,就往你们这儿跑!” “好说好说!只要你杨书记为民作主!”老刘笑嘻嘻的。杨俊清知道这倒是他们最大的顾虑。农村计划生育工作最难,难就难在上下不讨好:老百姓骂断子绝孙,上面批评工作不得力。于是吐掉苹果核,揩揩手,说:“我么?充其量只是个督工头,以后,业务上的事,大家做,扯皮难缠的事,有我。如何?” “好!”女医生林影和年轻队员张春旭李博林高兴地叫了一声。 “嘿,杨书记,正要请示你:下个星期就要开始全乡育龄妇女孕娠大检查,二十多个村,每村一天也要二十多天,还有许多人根本不把检查当回事,爱来不来。下半年有县市省的三级大联检,这些资料是不可或缺的,很头痛!”刘雄吐掉瓜子壳,认真地说。 “这倒是个问题!”杨俊清沉思着,“那这样吧:你给全乡每个育龄妇女发份通知,写明几日几时到乡政府大院统一进行孕检,不到的罚款50元。我让老欧也盖上派出所的章子,让他们去兑现。”杨俊清在红林镇也做过计划生育工作,也不外行。 “好啊!这是个好办法,有些刁民,不吃软,只怕硬!”林影一脸灿烂的笑了起来。说说笑笑差不多了,杨俊清拍拍屁股,“那就这样吧?我下午要和老欧进城开会,我先走了?” “嘿!真是巧了!我正好要进城办事,可不可以沾您一回光?”林医生美目流盼,杨俊清就有点心猿意马:“好啊!俗话说同船过渡,五百年所修,和您这样的美女同车共乘,该是多少年所修?”杨俊清哈哈一笑。 “可是啊!”队员张春旭诡秘地一笑,“在胡水河,林影可是天字第一号美人!”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一缕红晕,飞上了面颊,林影惊鸿一瞥地看了看杨俊清。杨俊清却已走出了国策楼,有好长时间没回老家了,娘也许一见面就要数落自己的婚事:工作七八年了,也谈了几个女朋友,可一个也没有谈成。老人家一生勤俭,希望不多,姐姐杨俊芳已经出嫁,哥哥杨俊明也结了婚,只想自己,成了老大难,这几年调来调去,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眨眼就成大龄青年了。 下午,欧阳平开了派出所那辆老式吉普车来接杨俊清。杨俊清提了公文包坐在后面,开到国策楼,林影戴一顶很好看的太阳帽,穿紫色薄呢长裙,一袭乌发很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手里提个小小坤包,正站在门口。老欧就笑:“林姑娘今天好漂亮啊!” “欧所长你又笑我!”林影倩然一笑,很轻盈地跨上车,坐在杨俊清旁边。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杨俊清感觉心里咚咚地跳得厉害,就暗暗地责备自己:好歹也在社会上混了七八年,咋就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如此沉不住气?于是赶紧凝神屏气,按住意马心猿。 吉普车在简易公路上奔跑着,扬起滚滚烟尘。三个人都有没有说话,两边的田野里已没有了庄稼,山上也是光秃秃的。蓝天白云,山清水瘦,公路边也难得见几户农舍,一切都是静悄悄地,只有吉普车的嗡嗡声。杨俊清感觉这样憋下去不是个事,就匀了匀气,问林医生是哪里人,哪个学校毕业的。林影回答说是星沙人,本市卫校毕业的。杨俊清就一笑:“那你也算是支援边区了。” 林影却低了头,红了眼,带哭腔说:“发配吧!也是我命不好。”杨俊清就一怔,狠狠地掐一把大腿:真见鬼!怎么会提这种蠢问题!隔一会儿,又问:“林医生找男朋友没有?” “谁会看得起我们呀!”林影擦擦眼睛,杨俊清就笑:“你是翘着尾巴过日子吧?” “是啊!俺要再年轻二十岁啊,保准天天追你!”前面开车的老欧哈哈一笑。 “欧所长,你就会拿人开心!”林影扑哧一笑,杨俊清就松了一口气。吉普车一路颠簸着跑了两个多小时,终于驶进了永平县城。这是一个山区小县,座落在群山环绕之中,依山势而建,街道狭窄,又正值下班高峰,满街都是行人和自行车。欧阳平开着满身灰土的吉普车,慢慢悠悠地跟在车流人流后面。 “嗤。”从旁边横过来一辆飞鸽牌自行车,高挑的姑娘穿一件兰色风衣,老欧硬生生把吉普车刹住了。 “你怎么开的车?”高挑姑娘回头娇叱,柳眉倒竖。 “不是还没有吻上么?小姐!”不待老欧说话,杨俊清已认出了面前的姑娘是自己的老同学县剧团的台柱子李玉芳,“再怎么说,大小姐横眉怒目也不温柔!”杨俊清哈哈一笑,就从车窗里伸出了头。 “原来是你啊!”李玉芳也看到了杨俊清,欢快地大叫。 “小姐,如何赔你啊?横了道还倒打一耙!”老欧不失时机地伸出头来大笑。 “免了免了!以后开车小心点!”李玉芳露齿一笑,轻快地跳下自行车,一手扶了车把,一手拢拢耳边秀发,低了头往车里望,“老同学,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啊!” “啊哟!你燥了我可不要紧,燥了人家林小姐,人家可不会答应!”杨俊清一笑,看看林影,她正红了脸,低了头,不停地抚弄衣角。 “现在不是不要紧,将来或许就是了。对不对?林小姐!”李玉芳不待杨俊清回答,转眼问他:“你什么时候请我到你的领地去玩一玩?” “随时恭候!”杨俊清双手抱拳,“啊,对了,你可以带台节目下去,也算是文化扶贫。” “嘿!这倒是个好主意!”李玉芳偏头一笑,“你倒真会打算盘!还没让你破费什么却先打上了俺的主意!” “别别!”杨俊清爽声大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再说,不也能给您扬名立万儿么?” “那俺得谢谢您了?”这时绿灯亮了,李玉芳跨上去,扬扬手,“晚上等我电话!” “杨书记,你和她的关系很好吧?”吉普车慢悠悠地荡着,半晌,林影轻轻地问。 “谁?”杨俊清先是一怔,旋即明白,哈哈一笑,“你是说李玉芳?我们是高中老同学,她在我们鹤寿县读的高中,一直很好很随便的。不过我要找她,也不会等到现在!” “是啊!浪费资源多可惜!”开车的老欧不阴不阳地又谱了一句。林影显然听懂了这一句,红了脸偷偷地看杨俊清,杨俊清就装着不明白:“老欧,你好久不回家了,没想给嫂子买点什么好吃的?” “杨书记这你就外行了!”老欧狡猾地一笑,“俺这个大活人一回家,比什么都好吃!”杨俊清就看见林影憋着笑看窗外。 “那就让嫂子吃了你吧!”杨俊清哈哈一笑,“可是明天我只有一个人去开会了!” “不会的!她还没有这个胃口!”老欧幸福地一笑,“老地方?我明天7:00来接你。小林,你呢?在哪儿下?” 杨俊清以往出差到永平,都是住杏树宾馆,在城北,是个小四合院,院中有一排老杏树,据说有三四百年历史,还是永平望族覃家的产业。覃家在永平辉煌了几百年,后来出了个儿子叫覃鸿轩,跟着贺老总闹革命,老自己的的父亲当土豪劣绅打了,分了自己的家产,跟着贺老总去长征,解放后官封上将,自己的老父亲带着一家人四九年去了台湾。 “要不,林小姐跟我一起住杏树宾馆吧?”杨俊清笑笑。 “好的,我听领导安排。”林影俏然一笑。两个一起来到杏树宾馆。 “小杨啊,又出差啊?”杏树宾馆的承包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女人,姓刘,都叫她刘大婶。 “是啊,刘大婶,给我开两间房。“杨俊清呵呵地笑,刘大婶贼精的两眼看了杨俊清又看林影,似乎要从他们脸上看出花来,倒把林影盯得不好意思,上楼的时候小声说:“她那么看我做什么啊?”杨俊清心知肚明,却不说破,呵呵一笑:“估计她家里有个大儿子,说不定想找你做她家的儿媳妇呢。”林影噗哧一乐:“当领导的也兴乱开玩笑啊?” 第四章渐入佳境(一) 晚上,李玉芳打来电话,说剧团领导同意到胡水河乡进行一次义演,时间定在一个星期之后。杨俊清又提要求说编点计划生育宣传节目,李玉芳一口答应。然后把电话打到乡里,正好黄书记也在,她听了很高兴,说:“好啊!胡水河闭塞,难得有点娱乐,欢迎他们来!” 第二天一大早,杨俊清象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在院子里跑了几圈,又站定、起势、收腹,缓缓打了一回飞鹤拳,汗水津津却气不喘神不摇。 “小伙子,你打的是飞鹤拳吧?”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一个精神矍烁的老者笑吟吟地站在旁边问。杨俊清一怔,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认得出飞鹤拳,停下来仔细打量老人:一头银丝,瘦高的个子大约有一米七五左右,脸上手上没有老人斑,看样子也有六七十,或者更多。当下朗朗一笑:“不错,我打的正是飞鹤拳,不过这种拳并不普及,也不出名,您怎么认出来的?” 老人哈哈一笑,气宇轩昂:“小伙子你是目林湖一带的人吧?好多年没见过了。”杨俊清更是一惊,老人家看得到自己的出处,定是高人。赶紧一抱拳:“老伯说对了,我正是目林湖滨宁相市鹤寿县人,您老人家到过那里?” “到过,一晃快六十年过去了,我那时还是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的小伙子啊,和你现在差不多啊。”老人爽朗大笑,杨俊清却暗暗吃惊:这么说老人家快九十岁了?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也看走眼了,以为他只有七十左右呢。 “老爷爷您真是老当益壮,我还以为您只有六七十岁呢。真是失礼了。”杨俊清再次拱拱手,却喊他老爷爷了,也是啊,比自己早已经过世的爷爷年纪还大。 “呵呵,没事,你把我想得年轻二十岁,我有么子意见?”老人哈哈地笑:“我以前也练过飞鹤拳,只是这几年没练生疏了,你可不可以陪我练几天把它拣回来?” 杨俊清一想,自己在县里也有好几天要呆,也不忙,教教老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下毫不迟疑地说:“行!只要您老人家有空,我教会您。”于是重新起势,慢腾腾地一一拆解。好在老人以前练习过,身体也好,飞鹤拳套式也简单,几趟下来把前半部分大致都学会了。 “老爷爷,今天就学这么多吧?明天再教您,多了容易忘记。”杨俊清笑容满面地说。这时另一个老人走了过来,看样子比前一个小。 “呷早饭了,首长。”他恭敬地站在一边,看着老人打拳,满眼喜色,说话声音很奇怪,哑哑的,象漏风的样子。杨俊清心里一动:首长?多大的首长啊? “小伙子,我姓覃,你以后叫我覃伯伯吧,莫喊老了。”覃老呵呵一笑,指着旁边的老人说:“他也快八十了,你叫他刘伯伯吧,我们明天再来学。”杨俊清赶紧说:“好的,覃伯伯刘伯伯。”目送他们上了楼。 林影已经起床了,吃过饭,她去办事,杨俊清去开会。接下来两天,林影办完事就回胡水河了,杨俊清记着覃伯伯要学飞鹤拳,又挨了两天,基本上把他教会了,只知道他姓覃,可能是个老干部。 “小杨,你在猜我们是什么人吧?”第三天早上打完拳,覃伯伯笑呵呵地说,刘伯伯站在一边神态安详。杨俊清腼腆地笑:“我在心里猜过,也许您和刘伯伯是老干部?在目林湖工作过?”覃伯伯哈哈地笑:“差不多吧!我给你两个电话,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我的一个小辈,一般的事你可以找他,万一有什么大事,你就找我。我们爷孙俩可是有缘啊?小刘。”覃伯伯哈哈地笑,完全不象年近九十的老人,称比他只小十来岁的刘伯伯为小刘,刘伯伯却很享受的样子,微微地笑:“小杨真有首长你年轻时的样子。”覃伯伯满意地点点头,又详细地询问了杨俊清的工作、学习和家庭情况,对他因为坚持原则被调到边远地区不以为意:“小杨啊,你要耐得住寂寞,还要受得了委屈,何况你从副乡长到副书记,也没吃亏么?做大事的人,要能经受各种磨难。以后做事,多想想,多调查研究,少说话,慢表态。俗话说得好,水深则流缓,人贵则语迟,埋头做事,低调做人。凡事要以人民群众的利益为重!” “谢谢!谢谢覃伯伯刘伯伯!”杨俊清很感动,这一番话真象是爷爷对孙儿的殷切希望,自己也没能给两位老人做什么,难得他们如此看重自己,连忙真心实意地说:“覃伯伯刘伯伯,我今后记住您的话,好好做事,一定做个好人,做个好干部。”覃伯伯满眼慈祥,刘伯伯也站在一边很高兴的样子。 林影回到胡水河的时候,满乡的百姓都知道县剧团要来胡水河演出,看大戏不要钱!多少年没看过戏了,乡民们都沸腾起来,早早地作好了准备,离乡政府远的,头天就投亲靠友住到了附近。到了演戏的日子,按黄书记的指示杀了一头猪,猪血早上炖了一大锅,干部们吃得汗津津的。吃过早饭,大家齐心合力搭了个一米多高的大舞台,文教张平和副乡长组织人贴了满街红红绿绿的标语,还组织了高高矮矮的小学生鼓乐队。下午两点多,有眼尖的人说:“来了来了!”欢迎的小学生队伍立马两边散开,熙熙攘攘足有半里路长,陈秘书炸响了一挂万字鞭炮。一辆小货车拖着道具,一辆中巴载着演职员,缓缓地开过来。小学生鼓乐队很热烈地响起来,却听不出是什么调调,伴着一声声稚气然而确确实实发自内心的“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气氛隆重而且欢快,男男女女的演员们从车里伸出了手风姿招展。 “欢迎欢迎!”乡干部们以黄书记打头,伍乡长随后,一字排开,车门一开,黄书记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剧团长的手,连连说:“辛苦了!”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没想到胡水河人民是如此热情好客!”剧团长是个五十上下的半老头,慈眉善目。杨俊清促狭地想:他说的话也许是真的,在大点的地方,也许没人这么捧他们。晚上,炊事员老钟使出浑身解数,把一样猪肉做得花样百出:有红烧肉,扣肉,红烧蹄花,猪肝,猪肠,猪腰子猪肚子。放眼看去,没一样不是肉。李玉芳随随便便吃了几口,看见忙忙碌碌的杨俊清,盈盈地笑:“你们胡水河是不是地里也长肉啊?” 杨俊清一怔,揩把汗,又看看饭桌,哈哈一笑:“老钟把你们也当成了和我们一样的饿鬼!好,晚上霄夜,给你炖山芋,蒸红苕,炒南瓜白菜如何!”李玉芳抿嘴一笑:“你的那个林姑娘呢?”杨俊清就扬扬手喊:“林医生,林医生!你陪演员同志们到处看看!”林影轻灵地跑过来,微笑着拉起李玉芳走了。 天还没有黑尽,乡政府大院里就摆起了两排临时摊点,有煮鸡蛋,熟花生,核桃,弥猴桃,板粟等等。乡民们提着凳子,陆陆续续走进大院占场子,一群群孩子挤来挤去,嘻嘻哈哈吵翻了半边天。高高的舞台上装了几个大灯泡,扩音机里传来悠扬的乐声。伍乡长拿了话筒,代表胡水河乡人民向剧团表示了诚挚的欢迎和感谢,剧团长也谦虚了一番。报幕的李玉芳穿件薄薄的绸裙,领口开得很低,金项链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熠熠闪亮,乡民们拼命地鼓掌。杨俊清就摇摇头,苦笑一下:老同学,你冷不冷?晚会节目丰富多彩,小品《四个老儿子》最让人又好气又好笑:有对老夫妻,受多子多福老思想的影响,东躲西藏生了四个儿子,可小时候上不起学,一个个牛高马大了又娶不上媳妇,一家人雷鸣火爆的故事。乡民们深深地被吸引,将心比心,自己又何尝不是孩子生得越多越穷呢?黑鸦鸦的乡政府大院里静悄悄地。接下来又有魔术、杂技、歌舞,一直闹腾到晚上11点多。 第五章渐入佳境(二) 两天以后,开始孕检普查。对这一次普查,育龄妇女们都相当地自觉,不要催也不要请,大家都在规定的时间内来到乡政府。小李小张登记,林医生检查,一个接一个,虽然人声嘈杂,却也井然有序。往年十天半月也搞不完的一次普查,这回一个星期就做完了。刘雄和大家都很高兴,最后整理报表,只有南关头村庹林海的媳妇王小梅没来,听妇女主任说她已经怀了孕躲出去了。老刘就很着急,向杨俊清汇报了情况。杨俊清沉思了一会,手一拍:“老刘,你先搞清王小梅的落脚点,我去找伍乡长要钱,租个车把她找回来!否则后患无穷!”时下乡镇都实行财政一支笔,胡水河乡本来就不富裕,伍明金一向把关很紧,听了杨俊清的请示汇报,牙一咬:“好!杨书记,好钢用在刀口上!我给你拨二千块,可吃喝拉撒都在这上面,要超支了我可不再管。” “好吧,要搁在外面没钱回来,就把我卖了,看能卖几个油钱不?”杨俊清呵呵地一笑,也不再哆嗦,他知道老伍已经破了例。 第二天一早,刘雄租了辆半新的小中巴,带了队员张春旭和林医生,这边杨俊清叫上了干警李良。这是杨俊清的方便也是高明处,有公安同志在一起,胆子壮说话硬气,更重要的是天下公安是一家,必要时也好寻求当地公安机关的帮助。先到永平县城里搬了几大箱方便面和矿泉水,中巴车就一路扑向省城。听说王小梅和庹林海在星沙某餐馆打工,天黑时到了星沙,一问,才知道他们两天前已经走了,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老板只知道他们去了永平县花莲乡庹林海的姨夫家。杨俊清一个电话打到乡政府,让留守的队员李博林连夜找南关头村妇女主任问清地址,草草睡了一夜,天麻麻亮就赶路。沿途过桥过隧洞花了不少卖路钱,刘雄付钱的手就有点犹犹豫豫,掉头就骂:“收钱买药吃!”林影就笑他:“刘主任,你有本事当着面骂么?”刘雄咧嘴一乐:“我不敢!也就是阿Q一下自己。”赶到花莲乡,天已快黑了。这是一个比胡水河乡稍大点的镇子,沿街灯火闪亮,低档舞厅里传出急风暴雨般的乐曲。杨俊清刘雄李良三个人先找了乡政府,乡长郑荣轩以前也见过,只是不太熟悉,还算客气,电话打到村里,证实确有其人,杨俊清就松了一口气,先拉郑乡长去吃饭。这是大家几天来第一次正正规规吃热饭热菜,几杯酒下肚,郑乡长很仗义,当场叫来派出所黄所长,又吩咐当地村干部在村口等着。喝完酒,已是新月如钩,中巴车在如银的月色下奔驰着,阒无人声,两边山峦隐隐绰绰,偶尔有犬吠传来。到了村口,大樟树下窜出几个人影,黄所长劈头就问:“夏村长,地方弄清楚了没有?” “弄清楚了!就在前面那山上,我们远远地候着,怕汽车惊动了他们。”被叫着村长的人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看得出黄所长在这里威信很高。于是夏村长领头,一行十来人蹑手蹑脚向前面包抄过去。杨俊清忽然就有点想笑,又有点悲哀:这象不象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杨俊清刘雄黄所长堵前门,李良夏村长几个堵后门。叩开门,是个阿弥陀佛的老太婆,冲进里间,黄所长一声大吼,把王小梅吓得不知所措,瑟缩成一团,庹林海也懵了,不知犯了何事。还是杨俊清好言好语地把她带上车,连夜赶回胡水河乡政府,林医生立即做了人流,又把她安排在乡卫生院里,杨俊清到这时才悄悄地松口气。 经过严打,胡水河乡又变得几乎路不拾遗。山区的天黑得早,虽然只是下午五六点,太阳却已早早落山,重重山峦,有了薄薄的雾。时已深秋,微微山风拂来,凉意袭人。杨俊清、欧阳平所长、李良三个人急匆匆地行走在蜿蜒的山道上。为了巩固严打成果,杨俊清和老欧商量成立了乡村两级联防队,因此在各个村组奔波了许多天。远远地,看见乡政府大院门口围了一大堆人,喧闹嘈杂。杨俊清甩开大步奔过去,看见地上一付竹木担架,躺个人,血糊糊的,盖床破棉被,赤着脚,蓬头垢面,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杨书记,杨书记!”一个花白头发、满脸皱纹、穿件破棉袄的老头看见杨俊清,一下子奔了过来,长长的喊声里就带了哭腔。杨俊清认出那是两溪村的老支书覃大宝。围在旁边的人看见杨俊清,立时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老覃?”杨俊清指着地上的伤者问。 “覃三和他兄弟吵架,被,被他哥砍了,人都快要死了。”老支书一急,讲话也结结巴巴。 “那还不快送卫生院?”杨俊清把眼一瞪,声音陡地提高了好几度。老覃一怔,白了脸:“没,没钱,卫生院不让进。” “没钱你不会先欠着?乡里没人啦?”杨俊清真的有点火了,伤者命在旦夕,怎么会没一个乡政府干部在场? “黄书记和伍乡长不在,关,关乡长和李书记说不归他们管。”老覃可怜巴巴的,杨俊清心里的怒火立马就蹿了上来,转身大吼一声:“李良!”李良高声答一句跑到王林面前。 “你赶紧跑步到卫生院,给老子把王起炎叫来!”李良转身跑了。不一会,一个穿中山装的半老头儿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 “王起炎!你他妈的乡政府卫生院是你一个人的是不是?”杨俊清不等王院长走近,叉手大喝:“这个人要是死了,老子第一个先办你!” “杨书记,他……他们一分钱没有,整好了自己跑了,我找哪个要钱去?”王起炎院长燥红了脸,光光的脑门上汗津津的。也许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大骂。 “没钱也给老子先收着!人命关天你懂不懂?”杨俊清怒发冲冠令王院长不敢仰视,赶紧指挥乡民们把伤者抬进去。 “老欧,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到两溪跑一趟。”杨俊清看王院长他们走远,回头对欧所长和李良说。 “你就不要去了吧?杨书记,我和李良跑一趟就行了。”欧阳平呵呵地笑。 “不!我也去。”杨俊清一边说一边抬脚朝里走。大院里、墙角边,三三两两的干部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了杨俊清,都怯怯地喊:“杨书记!”杨俊清含含混混地应一声,径直往食堂里走。心里说:自己还是不记事,覃伯伯临别时那么叮嘱自己,凡事多想想,低调做人,事临头还是沉不住气。自怨自艾的时候,炊事员老钟赶紧端出一钵炖山芋,一碗大白菜,一碟盐萝卜,杨俊清狼吞虎咽地吃了两海碗,又仰头喝了一大碗米汤,把嘴一抹,“老欧,你去开车,我和李良到卫生院去看看。”欧阳平嘴里含着饭,连忙点点头。 卫生院是一栋三层小木楼,年久失修,走廊里阴暗潮湿,伤者正躺在床上,伤口已经包扎,胳膊上打着点滴,面色已不似先前那样惨白。 “杨书记杨书记!”围在房里的乡民看见杨俊清,一起站起来喊,杨俊清摆摆手。 “杨书记……”王院长正给伤者搭脉,看见杨俊清,就有点不自然,迟迟疑疑的,满脸不安。 “怎么样了?”杨俊清也不看他,扭过脸。 “不会死了。”王院长发白的中山装皱巴巴的,“我,我也不是不想救他,我们卫生院,本来就穷,工资都好几个月没发了,象这种打架扯皮的事,谁也不愿意出钱,我也是没办法!”王院长一脸的惶恐与无奈,杨俊清心里一软:“困难我晓得!”又放缓了语气,“可救人要紧!真要让他死在你卫生院门口,不说上级领导政府会如何,老百姓的唾味就会淹死你!”王院长就浑身一激灵,抬起头感激看他一眼。 “至于医药费,大家一起想办法。”杨俊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交给王院长,“我先捐一百,余下的慢慢想法。”王院长就迟疑着不敢接,杨俊清伸手放在床上,转身对覃大宝说:“老覃,我们到两溪去一趟,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老覃连连答应。正好欧阳平的吉普车开过来,乡民们都站起来看着他们上车。杨俊清坐在车上就在想:尽是扯皮的事,都是穷字闹的。 第六章渐入佳境(三) 两溪离乡政府有二十多里,只有一条两三米宽的毛路相通,两边是悬崖绝壁,欧阳平大开了车灯小心翼翼地爬行,三个人都噤了口免他分心。一个多小时后,吉普车驶到一个小村边,老覃说到了,大家就拿了手电下车,走近房子,四面一照,杨俊清心里就酸酸地不是味道:两间低矮的茅草房,东倒西歪,牛屎泥巴糊就的板壁斑斑驳驳。 “这是覃二家,就是他砍了他兄弟覃三。”老覃在旁边说,杨俊清把手电往旁边照照,发现其他人家也不会好到哪里。“覃二!杨书记和欧所长找你!”覃支书一把推开门,高声喊。杨俊清低了头进屋,里面暗暗地,矮桌上点着一只用墨水瓶作的煤油灯,屋里没有床,只有两铺稻草,上面是脏兮兮的破棉被,三个半大的孩子瑟缩在墙角边,覃二低了头倦成一团,旁边是他老婆,头发蓬乱,惊恐地睁大了两眼。 “覃二!站起来!”欧阳平大吼一声就要掏电警棍,覃二媳妇“扑嗵”一下跪倒:“不能抓他呀!抓了他俺这一家可咋活呀!”一把濞涕一把泪,旁边三个孩子也呜呜地哭起来,杨俊清心里堵得难受,缓和了语气问:“覃二,你怎么砍伤你弟弟的?” “他喂的猪他不管,天天到俺这哒吃野食!”覃二头一歪,眼一鼓,“俺拿了镰刀打它一下,哪知道就刚巧砸在人身上?”覃二说得轻描淡写,似乎还受了委屈,杨俊清就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这和老覃讲的也差不多,想想这种案子也复杂不到哪里去,便扯了老欧到一边:“你看够个什么罪?” “嘿!人穷事多!罪说不上多大,但医药费是要出的。”覃支书嘴一撇。 “你看他有能力付这笔钱么?”杨俊清叹口气,“再说,他这一大家子谁给他养活?”杨俊清眉头结在一起,“覃二!你也这大年纪了,咋就不晓事呢?兄弟家的猪吃你家几口野食,也值得动刀动枪?”杨俊清的声音很大,覃二媳妇就不停地叩头。 “今天不抓你!可是你哪儿也不准去,好好在家搞生产,明白么?”杨俊清大声地吼。 “俺明白!”听说不抓他,覃二就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一丝感激。走出覃二家,杨俊清长叹一声:“两溪咋就这么穷呢?” “人多山多地少,不穷咋的?”覃支书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杨俊清就有点不悦:“你个支部书记,就不晓得想想办法脱贫致富?”老覃红了脸就不说话。欧阳平开了破吉普车又慢慢地爬回去。 开了一个星期的会,黄书记伍乡长终于回来了。晚上召开党委政府班子成员会议,传达上级精神,主要是三件事:冬种冬收冬修。胡水河乡是高寒山区,适宜种冬小麦和荞之类,这也是乡民们大半年的口粮,同时植树造林也是一件大事,有条件的地方提倡种些宜林经济作物。伍乡长最后强调:“胡水河是个穷地方,县里要求加大对贫困村的扶持力度。我和黄书记考虑。”伍乡长看看黄曼菁,黄书记点点头,“全乡十八个自然村,从中选出九个贫困村,在座的每人负责一个村脱贫致富。要求做到三要:要有一半时间和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要有近期脱贫项目,要有远景脱贫规划。”伍乡长一边说,陈秘书就在小黑板上写了九个贫困村的名字,李胜副书记陈忠平主席关天白副乡长他们就纷纷选了一个,杨俊清看看两溪没人要,就选了两溪。第二天回到永平县城里跑了一天,又马不停蹄地赶回胡水河,只挎了个包,装了几本书和换洗衣服,对刘雄和老欧交待几句就去了两溪。欧阳平说要送送,杨俊清笑笑说不用。还是上次夜里走过的那条机耕路,很窄,时而在山脚,时而在山腰,一条细细的小溪沿路同行,也没有多少水,山都是光秃秃的,没有树,只有丛生的杂草,都已枯了,一派山瘦水寒的景象,偶尔也有几个山民在小块小块的梯田里劳作。杨俊清在县图书馆和新华书店科技柜前站了一天,也没找到应当种点什么好。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上次晚上停车的地方,停下脚步朝前一看,几乎都是破烂的土坏房,房前屋后也难得见几棵树,一群破衣烂衫的娃娃围在村口大樟树下玩,远远地看见杨俊清就嘻嘻地笑,也许这里一年到头也难得看见个陌生人。 “为什么不上学啊?小朋友?”杨俊清弯下腰,摸摸一个满眼灵气的男孩儿的头。 “没钱!”男孩儿咧嘴一笑,无忧无虑,似乎与己无关,杨俊清心里就一痛,站起来,向旁边一望,小溪对面山腰上单门独户有个小院子,三间土坏房,但粉刷得很好,院子也干干净净,房前屋后一片果林,沉甸甸的压满枝头。杨俊清心头一喜,拨脚朝那边走去。 “大爷!向您讨点水喝。”杨俊清走进竹蓠芭小院,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正在剁猪草,看到杨俊清,爽朗一笑:“呵!稀客!”又回头,“老婆婆,有客人呢!”闻声走出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婆婆,花白头发,对襟棉袄,圆口布鞋,手里托一个红色木盘,上面是红艳艳的几个大橙子。放在矮几上,切开一个,递给杨俊清。杨俊清也不客气,吃了一瓣,凉津津的一直甜到心底。 “大娘,好呷得很呢!我要是您小儿子啊,天天吃不厌呢。”杨俊清一边吃一边笑。 “哎。要有他们就好喽!”老大爷长叹一声,大娘干脆扯起衣角抹泪。杨俊清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哪句话没说好,拿橙子的手就怔在了那里。 “呷吧呷吧!小同志。”大娘慈爱地一笑,“我那小儿子啊,要不死,也有你这么大了!”杨俊清这才知道老大爷姓田,老俩口的大儿子修铁路被飞石砸死在湘鄂西的山洼里,小儿子也在自卫还击战中牺牲了,到如今老俩口相依为命,国家民政按军烈属抚养他们,老人不甘逸乐,房前屋后种了这些水果,到如今仍生意盎然。杨俊清不由得肃然起敬。 “嘿,杨书记。”杨俊清循声一看,支书老覃,村长田大发,会计覃仁,一起从山脚爬了上来,身后是一串嘻嘻哈哈的孩子。 “杨书记,你来村里也不捎个信,好让我们去接你啊。”村长田大发是个三十多岁很精壮的汉子。显然他们都已经知道杨俊清要来两溪办点的事。 “嘿!你们看我需要接么?”杨俊清哈哈一笑,指指地上简简单单的行李。旁边老两口就睁大了眼,才知道眼前的小同志原来就是敢抓关三一伙的杨书记,高兴得不得了。村头玩耍的一堆小孩子也闻声跑了过来,老婆婆笑眯眯地给娃娃们摘水果,激起一阵又一阵欢笑。 “我看,田大爷这里能种出好橙子,这周周围围的荒山也可以种!”杨俊清一下子开了窍,指着远远近近的山山岭岭说。 “种是能种,可一没资金二没技术。”田村长搔搔头皮憨厚地笑笑。 “没技术可以学么?谁生来就会?”杨俊清又指指田大爷,“这不还有个技术员么?”大家都笑了起来,“没钱,我去想办法,先种它个四五百亩,要不了三五年两溪就会变成金溪银溪!”老覃小覃田村长就被杨俊清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就干。于是几个人就资金的筹集、苗木的来源、坑穴的培管、底肥的施弄等等一系列问题详详细细地作了按排,并商定第二天开始,田村长和覃会计负责组织村民上山挖坑穴,杨俊清和老支书进城要钱。傍晚,杨俊清在村干部的陪同下又看了看破破烂烂的村小学,晚上就睡在田大爷家里。田大娘把杨俊清的床垫得高高的、暖暖和和的,杨俊清嗅着香甜的稻草味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吃过早饭,老覃就来喊杨俊清。大娘给杨俊清捡好公文包,又塞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橙子。老覃是走惯山路的,好在杨俊清也时常下村,人也年轻,跟在他后面紧赶慢赶,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乡政府。看见林影一个人坐在计生办,杨俊清就领着老覃走了进去。 “啊,杨书记!”林影正整理档册,看见杨俊清,不由得就红了脸,连忙招呼他们坐。 “不坐了!”杨俊清也有点不自然地笑笑,“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杨俊清拉开公文包,把田大娘塞的几个橙子一骨噜掏了出来。 “啊!好大的橙子!”林影欢快地叫一声。今天她穿了件银灰色的长风衣,紫色的高领羊毛衫,衬托得白净的面庞更加娇艳。杨俊清就有点面红心跳:“不光好看,更好呷啊!”杨俊清笑一笑,露出细细白白的牙齿,“我和老覃今儿个进城,连车票钱都没了,你打发几个吧!”老覃站在旁边尴尬地笑着。 “嘿!原来是个二道贩子!”林影莞尔一笑,转身走向里间,拿了个小坤包,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过来,柔柔地笑:“够不够?” “够了够了!”老覃赶紧拘谨地接过来。“老刘他们到哪儿去了?”杨俊清一边往外走一边很随便地问。 “啊!刘主任下村了,对了,省市检查组过几天就要来,刘主任让我想法通知你。” “知道了!”杨俊清头也没回,留下林影心事重重地呆在那里。 第七章渐入佳境(四) 乡街上,零零散散地摆了几辆带蓬的三轮摩托车,车主围在一起说说笑笑,见了杨俊清和老覃,争相围过来招徕。杨俊清和老覃选了一辆人少的坐上去,小伙子赶紧发动车子,摩托车就“突突”地往前窜。干燥的简易公路上,扬起一路滚滚烟尘,碰上交错而过的汽车,漫天的尘土弄得满车厢的人灰头土脸。 “杨书记,要不要我给你做个媒?”老覃笑嘻嘻地嘣一句,杨俊清立时就脸一红:“啊哟哈,你想吃猪头肉了吧?”在乡下,做成了媒,要给大媒人送猪头肉和皮鞋。老覃狡黠地笑。 到了城里,杨俊清和老覃花两块钱租了个电动车直奔县交通局。在走廊上,正看见手端真空保温杯,一身福态的唐方杰。杨俊清喊一声,唐方杰一怔,后退一步,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惊呼一句:“啊哟!我的老部长,您咋象个烧炭工人哪?”连忙把两人往办公室里让。当年在江南大学,杨俊清做学生会宣传部长,手下有两个干将,一个是唐方杰,一个是许淑文。如今淑文在星沙做晚报记者。 “老兄,今天俺是来打秋风的!”杨俊清也不客套,一边品着茶,一边把两溪村想脱贫致富种橙柑而没有启动资金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老覃就紧张地看了这个看那个。 “嘿!老兄,你当俺是县长哇!”唐方杰哈哈一笑,“你这个事,怎么也该找农业局或者开发办吧?我个小小的交通局副局长,手再长也管不上啊!” “轮到出钱的事,都说自己手短!”杨俊清不紧不慢,盯了唐方杰笑,“我不管那许多!我是来化缘的,只管向你要钱!” “啊!”唐方杰怪叫一声,偏了头看杨俊清,“才几天不见,你成土匪啦?” “哇!你还真别说!俺这个大土匪,正让一帮小土匪上山挖坑穴,你还要给俺搞几吨化肥才好。”杨俊清索性老了面皮,旁边老覃就惊奇地瞪大了眼。 “这个好办!”唐方杰顺手抄起电话,“县化肥厂曾厂长正欠我个人情,我让他赊几吨给你,也让他了了心愿。”电话挂过去,三言两语就说好了。“小陈,按排午饭。”唐方杰喊一声,秘书小陈赶紧应声进来,垂手站在一边。 “免了免了!”杨俊清赶紧摇手,笑嘻嘻地:“你要真有诚意,还是让俺自己去吃吧!俺今天连车票钱都是借的。” “哈哈!扔掉清高,只为稻粱谋!”唐方杰满心喜悦地笑,“小陈,胡水河乡的同志来汇报工作,我没时间陪他们去吃饭,你开支两百块钱让他们自己去吃。”小陈赶紧掏钱,杨俊清毫不客气地让老覃收起,一边下楼一边说:“老兄,你可给我上紧点,我的苗木款可是要赖在你身上了!” “哈哈!你干脆给我插个草标卖了。”唐方杰爽声一笑,“你不去看看李天明?他的手腕比我大!” “跑不了他!我还有个破小学等着他!”杨俊清远远地扬扬手,唐方杰看着一点也不见外的杨俊清,心潮起伏:这才是真同学真朋友啊!虽然眼下自己混得比他好,可是他一点也不忌妒,一点也不感觉失了面子,还是老性情,还是象上学时相互抢包子吃、叼饭碗里的肉吃一样,率真直爽,让人腼怀逝去的青葱岁月!唐方杰眼里润润的,直到看着他们上了车才转身。 “杨书记,真要修小学啊?”老覃就又是激动又是不明白。 “是啊!”杨俊清叹一口气,“两溪那学校,还能上课么?风一吹就倒!那么多娃娃没上学,我做共产党的书记,哪能不管?” “杨书记,你要早来几年就好了!”老覃的话明显地就哽咽了。杨俊清转身拍拍他的肩,一句话也没说。到了教育局,李天明也很仗义,把刚到的希望工程扶贫款拨了一万。杨俊清和老覃在街上每人吃了个五块钱的盒饭,哪也没去,搭上另一辆三轮摩托车又往胡水河乡里赶。赶到两溪,太阳还徘徊在山腰。铲除了杂草的山坡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红红绿绿的漫山遍野正在挖坑穴。杨俊清就有点感动,田村长覃会计几个人知道要回来了钱,还有化肥,都很感激,田大爷慈祥地看着杨俊清,高兴地说:“杨书记,你好好地领导大家干吧。人勤地不孬,大家都会记着你的!”杨俊清不太习惯别人的感激,别转了脸,看到山下公路边有辆小车停在那里,似乎是抛锚了,就对覃二等几个壮劳力说:“你们过去看看。”覃二几个连忙象奉了圣旨一样奔过去,不一会儿陪着个气宇轩昂两鬓如霜的老者回来了。 “谁是杨书记啊?”老人很远就伸出了手,杨俊清一怔,跨上一步迎住他:“老人家,您是?” “啊?你就是杨俊清书记吧?”老人爽朗大笑,“你的几个老百姓把你夸得不得了,我就想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握着杨俊清的手,又看看他风尘仆仆的脸,“不错不错!和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是个好官!” “哪里哪里!”杨俊清红了脸,“老人家您是?” “哈哈!你是后起之秀,当然不认得老朽!”老人掏出一张名片,“你拿着这个,或许哪天可以找找我!”老人和大家抱抱拳:“谢谢两溪人民,我的车修好了。”待他走了好远,杨俊清才仔细地看他的名片:杨晓东,市委巡视员。后面还有他的手机和家用电话。杨俊清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啊!这不是上届才退二线的副市长么?”杨俊清一拍脑袋,再看山下,小车已经开出很远了。 深秋的太阳暖融融的,漫山遍野的枯枝衰草沾了阳光雨露,一起舒展着羸弱的躯体。杨俊清和田大娘打声招呼,到工地上转了一圈,乡民们干得正欢,见了杨俊清憨憨地笑。杨俊清很高兴也很满意,转身朝乡政府走去。赶到计生办,正好刘雄林影小张小李都在。 “杨书记,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林影没讲清楚呢!”刘雄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检查组明天就来!” “讲清楚了!我记得的。”杨俊清拉把椅子坐下来,“准备工作做好了么?” “不会有大问题吧?”刘雄笑笑,“今年的情况比往年都好。” “不可大意啊!计划生育工作是绣花,条条框框很多,马虎不得!” “啊!对了,杨书记,聂家台村有两个妇女在深圳打工,她们的孕检证明还没到,再说明天就要检查了,时间上也来不及,怎么办?”负责流动人口的李博林不安地问。 “其他乡镇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杨俊清转过头问刘雄。 “还不是先给她办个孕检证,只要不出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林医生接过话头,飞快地瞟一眼杨俊清,又惊惶失措地把目光挪开。杨俊清心里就一动:小姑娘是很在意自己了!心里感觉甜丝丝的,又有点担心。 “好吧!那就依葫芦画瓢!”杨俊清轻松地一笑,又交待刘雄,“可是事后一定要落实,不能留下后患。” “王书记。”杨俊清回头一看,派出所长欧阳平和林管站长老张站在外面招手,遂走了出了,笑笑:“什么事啊?不能进来说?” “企业办拖了一车木材,被朝阳、双和两村的老百姓围住了,老张来问我咋办,我只好来请示你了。”欧阳平慌慌张张地说。 “那企业办有手续没有?” “哪能有什么手续啊?”林管站长两手一摊,“这是关副乡长给罗副县长搞的,半卖半送。村民不服,就……” “这就是关副乡长失策么?”杨俊清爽声一笑,“王副县长知道了,也会批评他的:怎么能拿集体的东西送礼呢?”杨俊清潜意识里认识到关副乡长是自己在胡水河的一大劲敌:伍明金马上要退了,自己要想再上一个台阶,横亘在面前的就有这个管财贸的关副乡长,他数年经营,根基比自己厚,但他的才具与能力,都远远不如自己,于公于私,都要挤掉他!而这,正是一个扬其短的机会,说不上是阴谋,但也会从此更深的得罪他,还有他身后的人,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于是果断地一挥手:“老欧老张,你们只管把木材扣了,按行业规章办!” “好!我们等的就是这句话!”老欧老张转身走了。 第八章渐入佳境(五) 我欲将心于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晚上,杨俊清陪计生办的同志加了会儿班,自己却插不上手,只偷偷地盯了林影看,把她看得面红心跳坐立不安,心里一乐,转回自己的宿舍,拧开台灯准备写日记。 “啊?你还雅兴不减啊?”吱呀一声门开了,黄书记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 “啊!书记夤夜来访,必有要事。”杨俊清推开笔墨,赶紧让座。 “杨书记啊,你这大半年的工作,可真是雷厉风行,有声有色啊!”黄书记宽心一笑,“我是躺在你的功劳薄上睡大觉了。” “你不是来给我戴高帽的吧?”杨俊清就呵呵地笑,“就是有点成绩,也是在黄书记在党委政府的领导下么?” “好了!别互相吹捧了,肉麻!”黄书记展颜一笑,“听说派出所和林管站扣了一车木材?” “是啊!”杨俊清递给她一杯茶,“企业办非法采伐,又涉嫌价格欺诈。”盯着黄书记的脸,“您不是来做说客的吧?”黄书记就微微红了脸:“看你说到哪儿去了?”沉默了好半天,“还有没有变通的办法?” “没有!”杨俊清知道所谓变通,无非是放行而已,“不放这辆车,可能会得罪几个人,可是我要放了这辆车,就会得罪满胡水河乡的人!两害相较取其轻,我不敢放!” “那好吧!我不打扰了。”黄书记站起身,走到门边,“杨书记,你的工作能力和责任心,是第一流的。可有的时候,这两者都不是决定因素啊!” “谢谢!”杨俊清将她送到门口,心里就结了个圪塔。 第二天一大早,县里的检查组来了,领队是计生委副主任老鲁,杨俊清以前和他共过事,也有些交情。检查组很仔细地彻查了各种档册和数据,又看了药具管理,再花一天时间深入到村组调查了解,最后鲁副主任就十分地满意,拍着杨俊清的肩膀,说:“老杨啊,胡水河乡是个老大难,今年能做到这样,老弟你功不可没!” “哪里哪里!”杨俊清由衷地一笑,“领导您是谬奖了!功劳是大家的,我只是个甩手掌柜而已!”于是刘雄林影张春旭李博林还有检查组的同志,一起放声大笑。因为离城远,检查组既没吃好也没玩好,杨俊清感觉心里过意不去,吩咐刘雄给检查组每个成员准备了二十个又大又沉的金香柚,鲁主任很高兴,要付钱,被杨俊清半调侃半玩笑地挡了回去。 办完计生办的事,杨俊清立马又赶回两溪。化肥已经运到了,四百亩荒山也已经挖好了一半,一行行、一排排,煞是齐整,坑底垫了干草,又放了化肥土灰牛屎,上面再掩层细土,只等苗木一到就可移植。田村长和覃会计还有田大爷去县水果场联系苗木,工地上只有老覃领着,大家都象给自己做事一样干得很认真。杨俊清陪着大家从早到黑干了一个星期,晒脱了一层皮,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挖好坑穴又组织村民们把破破烂烂的村小学拆了,用教育局那一万块钱买来水泥红砖钢材,老百姓出义务工,二十天不到,一所象模象样的村小学就呈现在村民面前,鞭炮在孩子们的欢叫声里响了大半天。 日子过得很快,屈指一算,杨俊清到两溪村蹲点已有一个多月了。手硬了,皮糙了,脸也黑了。今晚月色很好,杨俊清吃了晚饭,和田大娘打个招呼,独自一人走上高处。群山静寂,树影朦朦,只有山下一群孩子在呼喝打闹。杨俊清突然感觉很疲惫很孤独,感觉前路茫茫,突然想找个知心的人说说话,或者,就干脆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坐。找谁呢?杨俊清把自己的朋友挨个排队,不是太远,就是疏于联系。前几天收到许淑文的一张明信片,只有两行字:我欲将心于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杨俊清不记得这两句是谁的诗,不过意思是很明显的,或许她对自己有份淡淡的思念,或许还有份昔日的友情,但杨俊清把握不了自己,也感觉把握不住漂亮又才华横溢的她。分别这么多年,她的世界要比自己宽广得多,还是留下这份美丽的念想吧。 杨俊清在月光下胡思乱想着,不由自主地往乡政府走去。深秋的山道,夜露似水,月儿的清辉,伴着秋虫的鸣叫,仿佛一首浪漫的诗。杨俊清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分外的灿烂,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让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汗水津津地赶到乡政府,路过国策楼,看到林影的窗户里一灯如豆。杨俊清脱掉外衣,按按走得气喘吁吁的胸口,举起手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来了!”林影轻脆地应一声,打开门,一下子就楞住了,诧异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意外和惊喜。“怎么是你啊?”林影嫣然一笑,微微红了脸。 “我从两溪回来,看到你的灯光,顺便看看你。”杨俊清微微一笑,面前飘来一种不熟悉却温暖的淡淡体香,让杨俊清心里一荡,又怕惊吓了她,遂淡然一笑:“不想让我进来坐坐?” “嗯!”林影轻轻地应一声,让进杨俊清,提起开水瓶给他倒茶,腾腾的开水溢出了茶杯,流了一地。杨俊清宽厚地一笑:“你别紧张,我马上就走。” “瞎说!”林影脸更红了,也不知她是否认她紧张,还是不让他马上就走。杨俊清心里涌起一种甜美的感觉,又怕孟浪了人家。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的?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明天啊?”林影红着脸,垂了眼睑半关心半责备问。 “也没什么事,在田大爷家里睡不着,散步走着,索性就回来了。”杨俊清接过茶,抿一口,惶惶地说。 “想女朋友了吧?”林影飞快地瞟一眼杨俊清,又飞快地移开,娇羞如花,自己倒先红靥如花。 “我想人家,人家不想我。”杨俊清呵呵地笑,赶紧离开了国策楼,不要让林影误会了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乡干部们大多还没有起床,杨俊清已快步走在返回两溪的山道上。赶到田大娘家,还在吃早饭。田大娘问他昨晚到哪儿去了?自己空担心了一夜,又把杨俊清好一顿埋怨,杨俊清只是笑着。 “杨书记杨书记。”过了几天,下午快黑的时候,杨俊清远远看见欧阳平开了那辆摇摇摆摆的老吉普站在山下喊,杨俊清大步走下山,“什么事啊?老欧?” “嘿!就你死心眼儿!”老欧一脸气愤与紧张,“他们那些人,谁真正在村里住了几天?都去跑路子了!”欧阳平越说越急,“再过两天就要换届选举了,伍乡长让我来接你!” “啊?你看我,都快忘了!”杨俊清一拍屁股,“好吧,走!”扯起喉咙向老覃说了几句,坐上欧所长的破吉普就走了。回到乡政府,满墙红红绿绿的标语,还插了几十杆彩旗。 晚上,黄书记主持,召开党委政府班子会议,推举乡长候选人,并说县里意思,还是等额选举,让大家提名。伍乡长因为年龄已到,不再参选。与会的干部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杨俊清在心里比较来比较去,最有力的竞争者也就是自己和关副乡长。 “我提杨书记!”还是急性子周部长开了头炮,“杨俊清书记这一年多在胡水河的工作,大家都看见了:无论是治安还是计划生育或者扶贫办点,都打了翻身仗。” “嗯嗯!” “就是就是。”有人不疾不徐地随声附和,黄书记微微笑着却没有表态。 “我提关天白副乡长!”党群李胜副书记摸摸光秃秃地头,一幅笑弥勒样,“关副乡长管财政这几年,哪回欠过大家一分钱工资?乡镇企业有了大发展,老关功不可没!”立马就有人大声喊好,关副乡长肥嘟嘟的嘴很嘹亮地笑着。黄书记不置可否,让陈秘书发了白纸不记名投票。结果杨俊清得了四票,而关天白副乡长得了五票。陈主席就宣布关天白成为新一届乡长候选人,杨俊清感觉很憋气,回到小房间里很不舒服:自己当不当什么鸟乡长无所谓,真要让关天白做了乡长,胡水河还不知怎么样成为他的后花园呢!越想越不放心也不服气,猛然想起一面之交的前副市长杨晓东,转到街上犹犹豫豫地给他挂了个电话,还好,一挂就通,前副市长、现在的巡视员听了杨俊清的诉说哈哈大笑:“要有竞争么?真正的当家人要让代表们自己去选择啊。”杨俊清听了就有点云里雾里,又不好意思多问,只得忐忑不安地挂了电话。 第九章渐入佳境(六) 选举的日子到了,各村三大主干、乡直各站所,还有乡中学医院的人大代表共一百多号人,陆陆续续来到乡政府,关天白挨个敬烟,满脸堆笑,仿佛自己已经是胡水河的乡长。会议室里闹哄哄的,主席台上坐着人大陈主席黄书记伍乡长,会议由陈主席主持,陈秘书忙前忙后发选票。 “请问陈主席,选票上只有一个候选人,我们代表另提一个候选人可不可以?”闹哄哄的代表中间站起来一个人,杨俊清认得那是双和的村长毛军。 “这个……这个。”陈主席冷不防代表们会有这样一说,看看黄书记又看看伍乡长,“按乡镇选举法,代表是可以另提候选人的。”看看黄书伍乡长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陈主席只好自己应付,“可是这要有十个代表以上提名,还要经过县人大常委会批准。” “那好!”毛军一回头,“我现在提名杨俊清同志为胡水河乡乡长候选人,愿意和我联名的请举手。”立刻,七八十只手毫不犹豫地举了起来,杨俊清心里一热,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漩。关天白就涨红了脸。 “好,既然代表们有不同意见,那我们就暂时休会,等报告县人大常委会批准以后再接着开。”陈主席和黄书记伍乡长一阵交谈后,陈主席慢慢地说。代表们一哄而出,杨俊清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谁也不见:他要避嫌。关天白却揣了芙蓉烟逢人就撒。下午,一辆小车开到乡政府大院里,一个富态的半百老人走下来,后面跟着个年轻人,黄书记伍乡长急忙把他们迎进来,介绍说是县人大肖堃副主任,亲自来胡水河乡指导选举工作。 “同志们!”肖副主任很慈祥很优雅地摇摇手,平息了大家的掌声,“你们有自己的想法,愿意提名新的乡长候选人,这说明我们依法治国又前进了一步么!”肖副主任浮着笑意四面望望,“县人大常委会经过紧急研究决定。”他说到这里有意卖弄一下,代表们都屏声静气地听,“同意胡水河乡进行差额选举!”代表们立刻掌声如雷,“候选人是:关天白,杨俊清!”杨俊清感觉心里暖烘烘的。 接下来开始投票,陈秘书挨个发选票。大多数的村长主任望着杨俊清笑,意思在说:我们选你!杨俊清不好表态,只好当作没看见,一律傻笑。关天白李胜在代表中间穿来穿去,白水煤矿的赵大明经理也是代表,属于乡企业办,拿着烟到处打哈哈,正眼也不瞧杨俊清。也难怪,他的儿子赵兵让杨俊清送进了看守所。杨俊清倒也没想到怕他,只是他那幅巴结关天白的样子有点让人恶心。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伍明金用劲的敲击桌子,闹哄哄的代表们慢慢安静下来,“现在依法统计选票,请大家推举唱票人和监票人。” “我提张平和副乡长。”李胜副书记率先说。 “我提周启胜部长作为监票人。”不大发言的纪委任强书记突然说,杨俊清心里一动:周部长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任书记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就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看到任书记迎着他的目光笑了一下。 又有人提议了双和的毛军和另一个林管站的干部,两个人唱票,两个人监票。 “关天白!” “杨俊清!” “关天白!”“杨俊清!” 唱票人念一个,陈秘书在两个候选人的名字下画一笔,交错上升,刚开始还没有什么差别,渐渐地,只听见“杨俊清”、“杨俊清”地喊,关天白就煞白着脸,把烟盒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 唱票完毕,伍明金将统计结果交给县人大副主任肖堃。 “大家安静。”伍明金再次重重地敲打桌子,“现在请永平县人大肖主任为大家公布选举结果。” “同志们。”肖堃望着面前百多号代表,大多是面孔黝黑的村干部,少数教师和医生,再就是乡干部,“我们依法治国,体现在哪儿呢?”肖主任停了一下,转头扫视了一大圈,“最基本的就是依法选举!”肖主任手一挥,“我们要保证代表们的选举权得到充分行使,一定要选举出大家满意的当家人。小小的胡水河乡,给我上了一课啊!”肖主任还想啰里八嗦,有代表在敲桌子,这不比县里开会,村干部不懂礼貌,也不管你是什么人在讲话,不爱听了就起哄。肖堃主任识趣地赶紧说:“我现在宣布选举结果。”大家一听又安静下来,肖堃微微一笑:“我宣布:杨俊清同志当选新一届胡水河乡乡长!”热烈的掌声说明了一切,杨俊清以绝大多数票当选新一届乡长,接着又选出副乡长,还是那几个。 下午,炊事员老钟带着一帮人在厨房里干得热火朝天,院坪里摆了十多桌。黄书记杨俊清就留肖堃主任吃饭,肖主任看看满桌的肥肉和劣质的白酒早就软了脚跟,连忙推辞。肖堃趁大家没注意,把杨俊清拉在一边,冷不丁地问:“杨乡长,杨晓东副市长是你什么人啊?” 杨俊清一楞,旋即反应过来,含含糊糊地笑,也不说别的,只是连连说:“谢谢肖主任啊,杨市长常常提到您。” “以后,多联系啊。胡水河乡的工作,可能有点复杂,要多请示。”肖主任呵呵地笑,拍拍杨俊清的肩膀,“县委刘书记是杨市长的老部下,有空的时候,可以多去汇报工作嘛。” “好的,谢谢肖主任,到了县里,我一定去拜望您和刘书记。”杨俊清恭恭敬敬地说。肖堃又很自然地和站在旁边的黄书记伍乡长关天白副乡长李胜副书记等一干人握手,众星捧月一样把肖主任送到乡政府门口,肖主任优雅地说:“大家请回去吧。” 晚上一顿酒,喝倒了几十个,乡政府大院里,呼噜之声相闻。杨俊清也不知是谁扶自己回房的,半夜醒来,口干舌燥,睁开眼,林影倚着小椅靠在床前。 “你醒了?”林影睡得很警觉,杨俊清一动她就醒了,“喝那么多,吓死人!”林影嫣然一笑,递给他一大杯浓茶,杨俊清咕咕嘟嘟喝了一大半,凉凉的,感觉五脏六腑都很舒泰,咧嘴一笑:“嘿!谢谢你啊。” “不用谢,乡政府的男干部差不多都醉了,我看你喝了好多酒,怕你晚上要茶喝。”林影脸一红,似乎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在他的房里。杨俊清心里一暖,这真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姑娘!虽然自己也喜欢和她在一起,却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闲暇的时候,也不会时时刻刻地想起她,或许还不如对许淑文的思念来得迫切,对林影的感觉,更多的就象是对邻居家的小妹。不要让她误会了才好,而且,乡政府长舌头的男人女人也多。当下试着侧起身,脑袋却象炸裂一样地痛,强撑着说:“林医生,你回去吧,给我把茶放在床边椅子上就行。”林影原本是羞红了脸的,以为杨俊清会说几句好听或者暧昧的话,隐隐约约地期待着发生点什么,听了这句话显得很失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急剧变化,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杨俊清心里一痛,真想一把搂过这个娇小玲珑的姑娘,可是自己明确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爱情,也没有想好自己会不会爱上她,也就不应当让她陷入不能确定的感情中,于是心一硬:“林医生,夜深了,回去小心点。”林影终于明白了杨俊清的意思,放下茶杯,以手掩鼻,深深地剜他一眼:“你睡吧!莫着了凉。”恹恹地关上门悄悄地退了出去。杨俊清心里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第十章新的开始(一) 早晨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杨俊清感觉口渴难忍,茶杯子早喝干了,昨天夜里把一热水瓶茶都喝完了,提了热水瓶准备去打水,可拿在手里沉沉的,再看房门只是轻轻掩着,并没有关紧,不用想就知道是林影来过。杨俊清心里一热,又有点歉歉的,洗了脸去食堂吃饭,从现在起,就算是新的开始了。 “乡长,醒了?”在食堂门口,周启胜部长大马金刀地坐在饭桌边,笑哈哈的问。他酒量好一些,醒得快,其它人估计都在睡觉。 “醒了!昨天让你灌翻了。”周启胜是明确支持自己的,对他说话就亲热一点。杨俊清一直在想昨天党委会上自己得的那四票,周部长一票,自己一票,还有两票不知是谁,估计伍明金会投了自己,毕竟他要退了也不怕得罪关天白,另外一票会是哪个呢? “杨乡长,早啊?”黄曼菁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扬着手里的饭盒,她们吃过饭后把盒子放在食堂里。女孩子呢,好干净,都自己准备了饭盒子,不象杨俊清他们,懒得多此一举。 “呵呵,不早了啊。你都吃完了。”食堂里吃饭的人大多是东一个西一个,钟师傅就留了一桌。不一会儿又看见林影过来放碗,眼眶细细看上去是画了的,应当是哭过,杨俊清心里一软,没话找话地说:“林医生,早啊。”林影鼻子一酸,又怕冷落了他,挤出灿烂的微笑:“嗯!菜都冷了吧?”杨俊清心里一甜:这真是个委曲求全的女孩子,柔顺和美,谁娶了她也是福气,只是她不是自己特别向往的那种。杨俊清总认为爱情应当是一种感觉,那种一见钟情时刻不能忘记,刻骨铭心深深想念。用时髦话来讲就是来电,这些年,只有和淑文在一起,偶尔有过,杨俊清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林影。 吃过早饭,杨俊清来到黄曼菁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着的。 “黄书记,我向你汇报工作。”杨俊清明白,不管她投没投票给自己,都应当放在一边,只有取得她的支持,自己才能放手工作,许多地方党政一把手有相互拆台的迹象,杨俊清不想落入这样的怪圈。 “啊?杨乡长啊快请坐。”黄曼菁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迎着杨俊清热情地握手,又动手泡了一杯茶。 “黄书记,以后,我们就要搭班子了,希望胡水河在我们的手里,有个大转变。”杨俊清这是向黄书记示好,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虽然感觉她处理经济工作的能力并不是很强,但大体还是个公正的人,也是愿意以工作为主的。这就够了,不可能什么都围着自己转,何况她是党委书记,是党领导一切,自己只要有个良好的工作环境,姿态低一点也没关系。 “是啊。”黄曼菁坐下来,“胡水河太落后了,老百姓太穷了。政府那边的事,你放手干吧。”黄曼菁这是在表态,她不会插手政府的工作。杨俊清微微一笑:“快过年了,明年政府工作要打开新局面,重点在提高群众的收入水平。到时我拿个初步规划,在党委会上讨论,黄书记要把关啊。”虽然黄书记表了态,必要的尊重还是必需的。 “那行!我们共同斟酌吧。”黄书记微微地笑,她对杨俊清来胡水河以后的工作是认可的,对他的能力也是相信的,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个年轻又有能力的人,当了乡长后好不好驾驭。正想套套他的想法,不想他自己先来了,姿态也放得低。自己是教师出身,本不擅长经济工作,也不想象别的党委一把手,把什么权力都抓在手里,这样两个人就有了合作的基础,何况他倘若作出了成绩,也不会记在他一个人头,这样一想心态就很正了。 “黄书记,伍乡长一退,党委会就少了一个人,工作不能耽误啊。”杨俊清呵呵一笑。黄曼菁久经历练,知道新乡长有了想法,既然他主动提起,不如卖他个人情,于是款款一笑:“杨乡长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我们共事这么久,也相互了解,不用转弯抹角。” “呵呵,黄书记爽快。”杨俊清哈哈地笑,顺手送她一顶帽子:“胡水河是小乡,一直没有配备党政办主任,我看是配备的时候了。办公室陈益邦同志,勤恳踏实,是完全能够胜任的。”杨俊清提的陈益邦就是陈秘书,快四十了还是个股级干部,能力也有,乡政府里里外外大小事情都有他,解决他的问题是理所当然的,也会让他心存感激,而且党办主任是乡党委委员,这样在乡党委会上自己就稳稳多了一票。 “嗯,老陈也是应当解决的。”黄曼菁不是个太揽权的人,虽然后悔没主动想到陈益邦,自己不否决对他来讲也是功德无量,想必他不会和自己起冲突,很爽快地答应了,“是不是应当给他配个助手啊?” “那就是你要考虑的事了。”杨俊清微微一笑,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不应当贪心,把剩下的机会放给她吧。 接下来两天,杨俊清又和党委委员武装部长周启胜、人大主席陈忠平、纪检书记任强、文教宣传副乡长张平和分别交换了意见,然后去找党群书记李胜。 “李书记,在忙啊?哈哈,老李的字是越来越大气了。”杨俊清闲聊似的走进李胜的办公室兼卧室,看到秃顶的他高挽着衣袖,正在挥毫泼墨,宣纸上是飘逸遒劲的一首词: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杨俊清知道这是姜夔的《踏莎行》,或许读书人都有点清高,见不得别人比自己高明,李书记会不会也是这样呢?杨俊清假装不晓得是哪个的词,摇头晃脑似通不通的读了一遍,惊奇地说:“啊呀,好词啊!是写相思吧?是女词家写的吧?满纸思念情人,真是情深意长啊。”李胜副书记满面春风,呵呵地笑:“小杨乡长外行了啊!不是女词家,是大男人姜夔所写,为所恋合肥歌女而作。前三句纪梦,借用苏轼诗句以燕燕形容梦中人体态的轻盈,以莺莺形容她语音的娇柔,着墨不多,而伊人可爱的声容丰采仿佛如见。‘夜长’以下皆以背面敖粉,设想伊人对自己的相思之深,声吻毕肖,实则为作者自抒情怀。” “受教!受教!想不到姜夔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大男人,对一个歌女用情至深,人以文传,老李也算是姜大师的一个知己了。”杨俊清言不由衷,心里在笑秃顶佛面的李胜书记,怎么会偏偏喜欢这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说不定会有许多故事呢。 “呵呵,知己算不了,心有戚戚罢了。”李胜书记满意地看一眼杨俊清,“俊清啊,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个人的事,要抓紧了啊,韶光易逝,青春不再啊。”杨俊清心里一暖,共事这么久,李胜还是第一次这么和自己说话,看来自己“要争取不要争斗”的策略大体还是对的,许多人都是可以合作的嘛。当下更放低了姿态,恭敬地说:“老李书记,我把自己的的工作思路,向你汇报一下。” 有了和李胜副书记谈话的基础,杨俊清心里踏实了许多,拐进副乡长关天白的办公室,呵呵地笑:“天白乡长,有好茶么?”关天白肥头大耳体矮身胖,最喜欢喝浓茶,他的办公室里,总会有一些好茶放着,也分三六九等。看到杨俊清笑盈盈地走过来,有点意外,勉强露出笑:“杨乡长啊?难得你到我这破庙里来,好茶当然有,只是怕你喝过之后也不晓得回味,白糟蹋了。”关天白眯缝着眼笑,站起来泡了一杯茶。 杨俊清心里一堵,忍了忍还是接过茶,到底他是常务副乡长,不是自己能撤的,许多事也要他配合,还是不彻底撕破面皮的好,于是呵呵地笑:“老关,喝茶也是要讲环境、心情和品位的,月白风清,煮茶烹茗,来者却污手秽衣,蓬首垢面,也是不美吧?” “哈哈,小杨乡长不是来和我喝茶的吧?有什么工作你就安排,上下我还是知道的。”关天白尴尬地笑。 “好,那我就请教了。”杨俊清也是朗朗地笑:“快年底了,同志们都盼着发点奖金过年,你看看今年财政情况如何?”关天白是分管财政和企业办的副乡长,乡政府的家底他掌着,也最清楚。 “应当还不错吧?如果财政所钱不够,我让赵大明贴一点,让同志们过个好年。”关天白不露声色,眼晴却转了好几转,杨俊清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 第十一章新的开始(二) 和班子成员都交换过意见之后,杨俊清最后叫来了陈益邦。 “老陈啊,你到胡水河几年啦?”杨俊清坐在办公桌后边,看到陈秘书进来,笑容满面地问。 “报告杨乡长,我到胡水河工作四年又三个月了。”陈益邦恭恭敬敬地站在杨俊清面前,眼里看得出喜色,想必是知道了杨俊清要提拔他的意思,到底是老同志,和领导们还是有交情的,消息显然很灵通,杨俊清不以为忤。 “坐,老陈,不要那么拘谨。”杨俊清宽厚地笑,又甩给他一支烟,“办公室的工作,你是得力的,今后胡水河要发展,办公室的工作还要加强,你要作好准备,为乡党委政府当好参谋服好务。” “好的,杨乡长,我一定听从政府和党委的指挥,任劳任怨,做好本职工作。”陈益邦显得很激动,表态时都把政府放在了党委前面,急于表达自己的感激。杨俊清微微一笑:“你有这个态度很好,回去工作吧,顺便把财政所长何吕中同志叫过来。”陈益邦连忙答应,一脸喜气的走了。 “杨乡长,你找我?”不一会,财政所长何吕中推开门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瘦高男子,白净的面皮,戴着眼镜。 “是啊,老何,来,坐!”杨俊清站起身,走到对面的沙发上,丢给他一支烟,顾自点燃,开门见山地说:“快到年底了,对同志们的工资奖金,你有什么想法?” “同志们的工资水平比较低,大体都能到位,至于奖金,还不知道领导你的想法,领导决策了,我才好做预算。”何吕中扶扶眼镜,字斟句酌的说。杨俊清在心里给他打了个高分,这是个谨慎可用之人,微微一笑:“去年,同志们的奖金,是如何发放的?” “啊?”何吕中欠欠身体,“去年大体是每人一千五百元,按考核成绩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唔?”杨俊清沉呤了几分钟,“我的意思,物价老是在涨,今年按平均每人两千作计划,至于考核成绩,你另作个奖励标准,意思一下,就不要在这两千块当中体现了,大家都不容易。”何吕中一喜:“好是好,也省得大家说我抠门,只是这样一来,资金就有缺口了。”杨俊清淡淡一笑:“那你去找关乡长,他答应了的。” 中午,全乡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今年的奖金提高了,工资也能足额发放,食堂里一片喜气洋洋。陈秘书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了通知:下午两点在会议室开党委会。 会议室很简陋,一个椭圆形的大会议桌,几把老式椅子,背面墙头是全国政区地图和江南省地图,前面是党旗国旗。这是杨俊清就任胡水河乡长以来第一次党委会,进去的时候乡党委委员们大都到了,满面笑容地和他点点头,黄曼菁书记拿着笔记本茶杯是最后一个到的。 “大家都到了,那现在开会?”黄书记看看杨俊清,杨俊清微笑着点点头。 “同志们,到年关了,各项工作都已经差不多收尾,今天的党委会,可能是年前最后一次,主要有三项议题。”黄曼菁款款地笑:“第一项,请杨乡长总结今年的工作,对明年如何开局说一下总体思路和打算;第二项,讨论推荐乡党政办公室主任人选;第三项,讨论通过工资奖金发放方案。”黄曼菁说话不疾不徐,果然是老师出身,“现在请杨乡长讲话。” 等到掌声平息下来,杨俊清微笑着说:“快过年了,大家也没心事听我长篇大论,我就长话短说。”周启胜部长还有张平和副乡长就呵呵地笑,“今年的工作,在大家共同努力下,完成得还是不错的,得了好几个奖项,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杨俊清高兴地笑,大家也笑,气氛就很轻松,“不过,明年要争取更上一层楼,重点在于提高群众的收入水平,我的设想,要从种养加各方面着手,要求每个村都要有项目有成效,在座的各位都要开动脑筋,多跑项目多下村,去年也是这么要求,但没有制定奖罚制度,明年要落到实处,要和经济政治待遇挂钩。”大家听了心里一震,这个杨俊清比伍明金要强势得多。 “现在进行第二项,讨论乡党政办公室主任人选。”黄曼菁待杨俊清说完,宣布第二项议程,做纪录的陈益邦回避了,把纪录本交给任强书记。乡干部是守不住秘密的,大家早已经知道了杨俊清和黄曼菁的想法,也没人去得罪陈益邦,周启胜顺水推舟地说:“我觉得陈秘书就是最好的人选。”张平和副乡长也笑着附和,陈忠平主席任强书记也同时点点头。 “那我们举手表决吧?”黄曼菁优雅地笑,看着杨俊清。 “好的。”杨俊清微微地笑,成竹在胸,率先举起了手,黄曼菁也跟着举起了手,张平和陈忠平周启胜任强同时举手,只剩下李胜副书记和关天白副乡长。李胜看看杨俊清,他就很有深意地笑,李书记也微微一笑,举起了手,关天白似乎很吃惊,同时望望黄曼菁又看看杨俊清,最后才可有可无的举起了手。 “好的,一致通过!陈益邦同志当了党政办公室主任,具体工作还是要有人来完成,我提议,调农管站朱雅慧同志过来。”黄曼菁书记微微地笑着观察大家的反应,其它常委们没想到还要调个人进来,一时都楞住了。杨俊清明白这时正是投桃报李的时候,淡淡地笑:“这个同志是大专毕业,踏实肯干,文笔也不错,我同意。”说着不等黄书记说表决就先举起了手,周启胜是紧跟杨俊的,也举起了手,其它人虽然感觉有点委屈,也没有办法,不能横插一杠说不同意,不但得罪了朱雅慧,也连带得罪了党政一把手,于是顺利通过。 “现在进行第三项。”黄曼菁转头对刚刚进来的陈益邦说:“请财政所长何吕中同志进来。”何吕中早已经等在门口,在椭圆形会议桌的外圈坐下,打开笔记本:“现在我向各位领导汇报。”把全乡五十二个干部的工资奖金、十八个村的村干部补贴还有其它财政预算应有的开支,一一说明,最后归结说尚有八万左右的资金缺口。 “哪你准备怎么办?”碰到要钱,黄曼菁就没了办法,一个女同志,只会点明面上的事。“是这样的。”何吕中扶扶眼镜坐直了身体,“我向分管领导关乡长汇报了情况,关乡长很支持,说他可以让白水煤矿先把应交款垫上。”杨俊清听了微微点头,他没有扯到自己,说的都是拿得到台面上的话,也没有说到赵大明,否则,还会让他误以为要给乡政府施舍了。 “这样啊?”黄曼菁点点头,又看看杨俊清,再看看关天白,“那行,关乡长负责协调,年前到位。” 关天白对今天的两项议程都有意见,又没地方发泄,此时嘿嘿一笑:“我尽量吧,尽量让大家过个好年。”杨俊清心里一怔:不对啊,那天他和自己不是这个态度啊?皱起眉头看过去,关天白低了头却不看他,杨俊清心里就有了点疙瘩。又扯了下过年值班的事,安排关副乡长周启胜部长还有任强书记等几个家离得近的干部值班,其它同志或者说家在城里,或者是外地人,不太方便。决定腊月二十四过小年那天乡政府会餐,然后放假。山区年味浓,乡民纯朴,事情也不多,一向比城里放得早。 散会后,杨俊清感觉第一次常委会开得还算不错,大体上能按预计的方向走,只是关天白最后的态度有点让人捉摸不定,想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挥一挥手赶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强迫自己不去理它。今年过年,看能不能带点山货回去,背了手往乡街圩场上走。 第十二章新的开始(三) 圩场上人很多,里把路长大街的两边摆满各种山货。自从关三一伙被杨俊清送进看守所,再也没人敢来捣乱,邻近县市的山民都来赶场,许多德林市区的人也会开了车来买年货。 “大嫂,你这是什么肉啊?”大街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带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面前摆着一对箩筐,里面是薰得金黄的一排排肉,象是兔肉,又象是松鼠。 “你是杨乡长吧?”年轻妇女咯咯地笑,牙齿很白,人也长得周正,“连兔子肉也不认得,真的只晓得当官啊。”杨俊清脸一红,腼腆地笑:“好大的官啊?大嫂莫笑话。”蹲下来仔细地翻起薰兔肉看:“大嫂,你家里怎么有这么多兔子啊?” “哎。”年轻妇女叹口气,“我前几年在浙江打工,看到他们那里许多人养长毛兔发了财,现在我的儿子大了,没人管,回来时带了一对兔子,想试着养,也剪兔毛赚钱,可是不行啊。” “那怎么不行呢?死啦?”杨俊清指着地上的薰兔肉问。 “咯,咯。”年轻妇女嘻嘻地笑,横他一眼:“哪有这么说话的?兔子繁殖得快,毛也能剪,可是不成规模啊?光我一个人养,能剪多少毛?没人收购,自己去卖又花时间又花车费,划不来,你看,毛多好。”年轻妇女揭起自己的上衣,内里是白绒绒的兔毛,看起来油亮水滑,应当手感很好,杨俊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摸,碰到了她高耸的胸脯,手酥酥地一麻,脸一下子就红了,年轻妇女也是脸飞红云。好在杨俊清很快就平静下来,呵呵地笑:“大嫂你叫什么啊?哪个村的?过完年我来看你,组织你们村里妇女都来养长毛兔,这是个脱贫致富的好门路。” “那好啊!”年轻妇女也是见过世面的,微微一笑:“我叫田玉娇,是朝阳村的。来,送你两只兔子。” “送就不用了,我买十只,正好带回家过年。”杨俊清知道老父亲和舅舅都喜欢腊货,伸手掏出钱。 “杨……杨书记!”后面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背着一个蛇皮袋走过来,看见杨俊清怯懦地喊。 “是你啊?”杨俊清仔细一看,原来是两溪村的覃二,“你背的什么啊?”他和兄弟打架被杨俊清和欧阳平处理过,当时他还是副书记。 “板栗!我准备给你送过去,碰到你了正好。”覃二傻傻地笑。 “好啊,我要。”杨俊清估摸着大约会有四十来斤,山里货贱,应当不会超过一百元,于是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你给我送到食堂钟师傅那里。” “怎么能要钱呢?我送你的。”覃二憨厚地笑。 “你的心意我领了,钱拿着,给娃娃们买点吃的穿的,好好过年。”杨俊清将钱塞在覃二手里,旁边田玉娇吃吃地笑。 转过圩场,杨俊清还是记挂着乡政府干部们发奖金的事,大家都望着这笔钱过年,皇帝也不差饿兵,不能水坑了(山里话,不能落空了),想起开常委会时关天白皮里阳秋的样子,还是有点不放心,特意来到信用社。 “杨乡长,您来了?有什么指示啊?”信用社主任冯明友是个矮胖的半老头,见了杨俊清赶紧跑过来。 “要过年了,很多打工的钱都存到你这里了吧?发财了?”杨俊清呵呵地笑。 “发财了也是人家的,我只有空欢喜。”冯明友摸摸脑壳嘿嘿地笑。 “好啊,乡政府如果缓不过来,你给我先借个七八万,过了年还你。”杨俊清玩笑似的说。 “行!乡政府是优质客户,你什么时候要?”冯明友点头哈腰。 “不急,我要的时候就让何吕中找你。”杨俊清不等冯明友再客气,抽身走出了信用社。路过税务所,所长蒋飞荣正在门口晒太阳,看见杨俊清就嘻嘻哈哈:“乡长你视察工作啊?”信用社和税务所都是垂直管理,乡政府并不管他们的人事,一般对乡长书记并不是那么恭敬,只是冯明友年纪大,圆滑一些。 “是啊,查到你就吊儿郎当,上班也没个正经样子。”杨俊清呵呵地笑,接过他递来的烟,蒋所长又殷勤地替他点燃。 “发了几吊钱啊?你们?”税务所和工商所信用社都是肥缺,年终奖都比乡干部多,山里话讲一吊就是一千。 “没有没有!”蒋飞荣连连摇手,又呵呵地笑:“我听大家讲,你们乡政府今年倒是涨水了啊?” “两千块钱,让你打麻将都不够。”杨俊清也不需要藏着掖着,呵呵地笑。 “企业办倒是真的发财了啊?赵大明发了这个!”蒋飞荣神秘地做手势“八”字,“我看有猫腻,过了年我要查查他。”杨俊清吃了一惊,不置可否。 晚上洗了脚,杨俊清躺在床边看书,乡里就一台老电视,还雪花点点,不看也罢。 “就睡觉了啊?”门一推就开了,黄曼菁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黄书记啊?”杨俊清翻身坐起,“坐着还冷,不如躺着,书记有事啊?” “算有事吧。”黄曼菁款款地笑:“快过年了,要给县里领导拜年,我们这两天分头跑跑,你看看,你愿意去哪几家?”杨俊清没有当过党政主官,以前隐约听说过各单位每年都要给县里主要领导拜年,见黄书记拿出一张纸,上面列出了县里主要领导的名字,有八九个。 “我看我就去康县长、刘书记、覃部长、安县长家里吧,其余的你去。”杨俊清知道这是推不掉的,就选了县长康旭平、常务副县长安子玉、县委副书记刘良畴和组织部长覃文轩四个,大多是政府口,党务口还是让给黄书记吧。 “好的。”黄曼菁满意地笑:“东西陈主任都准备好了,都是些山里的年货,明天让小田送你,你带谁去?” “好的。”杨俊清一口答应,“我带何吕中去吧。”杨俊清感觉何吕中是个谨慎的人,也顺便观察一下他的反应能力。 第二天下午,杨俊清坐着乡里那台老式吉普车进城,司机田志勇是个年轻人,看样子比自己不会大,杨俊清呵呵一笑:“小田,你是哪里人啊?多大了?”虽然自己可能比他大不了几岁,但地位在那里摆着,称他老田不合适,叫名字又太正式,还是叫他小田吧,也亲切友好。果然,田志勇目不斜视却高兴地说:“报告乡长,我是永平县城里人,父母都是县机械厂的退休工人,今年二十八岁,前年从云南武警部队退伍。”杨俊清一听果然和自己差不多大,听他说话条理分明,也知道进退,心里很满意:“呵呵,是军人啊?什么警种?开车习惯吗?谈女朋友没有?” “我是武警禁毒支队,以前就在部队开车,在那边谈了一个女朋友,是傣族。”田志勇很高兴,领导问得越细,说明对自己越感兴趣。 “呵呵,帅哥就是好。”杨俊清开个玩笑,看着身材魁梧阳光朝气的田志勇笑。 “嘻嘻,乡长批评我了。”田志勇羞赧地一笑。 “老何,你知道地方吧?”杨俊清问得很宽泛,但何吕中一听就懂了,略带恭敬地说:“知道。昨天你一给我打招呼,我就找了陈主任。”何吕中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排排名字和地址,十好几个,不光是要去拜年的县里主要领导,还有其它重要干部,包括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许永春和县人大副主任肖堃。杨俊清满意地看他一眼,这个人还是很机灵的,就是不知道嘴巴紧不紧,俗话说嘴多紧官多远,以后再观察吧。 到了永平县城里先到杏树宾馆住下,刘大婶见到杨俊清很高兴:“小杨,拖这么东西,送礼啊?”何吕中和田志勇是第一次来,见她称呼杨乡长为小杨,沉了脸不高兴欲待纠正,杨俊清摆摆手,呵呵地笑:“是啊刘大婶,你给我开一间房,我一个人住。”又从车上提出一只薰兔子,“来,给你尝尝,山里的东西,很正宗。”刘大婶一喜:“啊哟,你还给我送什么啊?”嘴里推辞着手却喜不自禁地接过,带他们上了楼梯。 杏树宾馆是解放前永平县望族覃家的产业,四合院,三栋老式小木楼,各三层,二三楼有曲廊,房间里有洗脸间但没有淋浴设备,每层都有洗澡间,布置得十分清爽雅致,客人也不多,院子里十几株百年老杏,有荷色杏、麦黄杏、串枝红杏等不同品种,圆头形的树冠,月影婆娑。 第十三章青山兰水初相逢(一) 把房间订下来,杨俊清带何吕中和小田找地方吃饭。送礼也是有学问的,一大袋子东西,白天太显眼,只有晚上悄悄地摸进去,有些领导没送,碰到了不好。领导太多,每个人都送的话,胡水河的干部们就不用吃饭了。 先到了县长康旭平家,保姆开了门,县里经济不发达,主要领导都住的是公寓楼,四室一厅。 “康县长,给您拜个早年!”杨俊清多留了个心眼,直到进了门才恭恭敬敬地说。领导们忌讳多,吵吵嚷嚷让楼上楼下都听到了肯定不高兴。果然,康县长见杨俊清这么懂事,很满意,微微地笑,指着沙发说:“坐啊,小杨。”何吕中把背着的麻袋放下,拘谨地说:“县长好!” “好,好!”康县长一直呵呵地笑,也没有问何吕中叫什么的意思,杨俊清也不敢介绍,手足无措,没有坐,陪着笑说:“胡水河穷,我代表黄曼菁书记和全乡人民来给您拜年,谢谢县长一年来给胡水人民的爱护。”杨俊清点明来意,特意提到黄曼菁,康县长一听就明白,动情地说:“胡水人民好啊!”康县长又沉下脸,“小杨,你和曼菁同志,要带领群众脱贫致富啊!发展才是硬道理。” “是,我回去认真传达县长的指示,和黄书记密切配合,下定决心,一定带领胡水河乡干部群众早日脱贫致富。”杨俊清显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又扯了几句便出了门,康县长送到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下了楼。 “乡长,你看我,紧张得一身汗。”何吕中抹着脸,惶恐不安地说。杨俊清其实没有这么紧张,不过领导大多喜欢下属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好说破,遂淡然一笑:“都一样!” 司机田志勇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等着,看见杨乡长和何所长过来赶紧发动车子,又去县委副书记刘良畴家。刘书记中等身材,国字脸,四十五岁上下的样子。杨俊清本来和他并不熟悉,只是因为市委巡视员杨晓东的关系,意外和他结了缘,也在刘书记眼里挂了号。 “小杨啊?来就来嘛,背这么个大袋子做什么?”看见杨俊清进来,刘良畴副书记热情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远远地伸出手。 “刘书记,我代表曼菁同志和胡水河乡干部群众,给您拜个早年。”看到刘书记纡尊降贵,热情有加,杨俊清心里很激动,也多了份亲近和感激。 “好!好!”刘书记呵呵地笑,也和何吕中握握手,只是没问他姓什么叫什么,转头对杨俊清说:“小杨啊,第一次主政一方,有信心没有啊?”杨俊清略微踌躇了一下,既不能拍胸脯说保证有信心,那会让人感觉急功冒进;也不能畏缩吞吐,那会让人感觉开拓创新不够。 “刘书记,只要一心为群众,多调查研究,多向上级请示汇报,和黄书记团结一致,我想,胡水河的工作是可以做好的,因此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刘良畴一直笑微微地观察杨俊清,老领导杨副市长多次提起他,说是个可造之材,有心接纳,轻轻点一句,听到这个回答在心里赞叹一声:是个有悟性的年轻人!有进有退,好好栽培,前程远大。当下很宽慰地笑,又拍拍他的肩:“好!你有信心就好,有问题就反应吧。”又客气了几句,杨俊清告辞出门。 拜完常务副县长安子玉,这是个女同志,又去了组织部长覃文轩家,最后又到组织部副部长许永春和县人大副主任肖堃家里跑了一趟,这都是乡里没作计划的,何吕中没事似的表现得极正常,田志勇反正什么都不知道。 “老何,你和小田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接我。”一家家跑下来,到了晚上快十点,回到杏树宾馆,杨俊清对何吕中和司机小田说。 “好的。”两个人答应一声,何吕中坐了小田的车回去。 冬天夜冷,天已晚,刘大婶也睡了,前台只有个小姑娘守着。回到房间,杨俊清脱了衣服只穿条短裤去洗澡间洗澡,轻声哼着姜育恒的歌,《驿动的心》,这是一首烩炙人口的流行歌曲。杨俊清个子并不太高,一米七三四的样子,但经常练习飞鹤拳,形体健美,身材挺拔,浑身肌肉紧凑,加上面孔坚毅,皮肤白净,是很有男子汉气魄的。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杨俊清本不是轻狂的人,夜深人静又心情好,小声哼哼,唱得很投入。杨俊清的嗓音浑厚低沉,富有磁性,穿着短裤趿着拖鞋背上搭一条毛巾,手里端着脸盆,一边哼一起往浴室里走。 “啪……”快步往浴室里走的杨俊清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没提防这么晚了还有人,与浴室里出来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子迎头一撞,感觉软玉温香扑面而来,脑子里“嗡”的一声,全短路了,血一阵阵地往上涌,两个人手里的面盆结结实实一起碰翻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杨俊清赶紧蹲下来捡拾,全然没想到自己几乎是赤身裸体。 “对不起啊,给你……”杨俊清站起来,心狂跳不止,眼晴几乎被眩得睁不开了:面前这个女孩子,刚刚洗过的秀发,飘浮着清香;牛奶般雪白的肌肤,透着蔷薇色的粉嫩,丝缎般的华丽;细长的柳叶眉画上了深棕色,修长魅力微卷的黑色睫毛下,嵌着明亮的眼睛;卷翘的眼睫毛忽闪忽闪,晶紫色的眼睛大而有神,似乎眸子里有水波荡漾,仿佛无时无刻在默默倾诉着什么,闪着灼人的明亮,淡晶蓝色的眼影,属于最明媚的天空的颜色,一切都是那样恰到好处;挺巧灵秀的鼻子,樱粉色的薄唇,像涂过唇彩那般艳丽的樱桃小嘴,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细润的仿佛看一眼就能让人沉醉,像草莓一样的鲜艳可爱;一张完美精致的古典瓜子脸,白皙红嫩的脸颊线条柔顺。杨俊清看得呆了,心嗵嗵的狂跳,血液涨红了脸,又冲红了眼,定定地望着她,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女孩子声如蚊蚋,只穿着薄薄的棉质内衣,露出纤尘不染的玉腿,也羞红了脸,听起来好象没有恼。接过自己的香皂脸盆毛巾,头发轻轻一甩,丝丝细雨扫到杨俊清身上脸上,感觉一凉又甜美无伦。 “你的歌唱得挺好的。”女孩子回头嫣然一笑,端起脸盆踢踢踏踏地往前走。杨俊清感觉眼前一亮,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自己面前暗淡无光,只有她的笑,象一抹彩虹,又象一滴甘泉,滴进了自己干涸的心田,整个心都感觉要飞起来了,恨不能大声呼喊,让她停下来,不要走!终究不敢,转身痴呆呆地看着她走过的方向,进了房门,又开了灯,响起吹风机的呼呼声。 杨俊清有一下无一下地洗着澡,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子的身影,湿淋淋的秀发亮晶晶的眼,弯弯的眉毛挺翘的鼻子,柔柔的眼神精致的脸,还有撞在身上那种酥软幸福的感觉,脑子里乱乱的:她是谁?哪儿的人?为什么这么晚了才洗澡?她会鄙夷自己么?一个又一个问题缠绕着杨俊清,简简单单洗了澡,路过女孩子的房间,才发现她已经关了灯,留意细细听着,却闇无人声,只好怏怏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辗转反侧,一夜几乎没有入眠。 第十四章青山兰水初相逢(二) 脑子里一夜鱼龙舞,天南地北地跑火车,醒来却什么也没有记住,脑门涨得生痛,麻麻木木的,怕女孩子出了门,赶紧起床,洗完脸漱了口等着。杨俊清的房间靠近门边,她如果下楼一定会经过自己的门口。杨俊清打开了房门,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那边的动静,隔得有点远,她洗脸的声音听不真切,只听得几声轻轻的响,不知道是不是放漱口杯子的声音。杨俊清有点弄不懂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漂亮的女孩子也见过,今天怎么会对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女孩子这么上心这么小心翼翼?真是自己暗暗期盼的那种一见倾心的爱情要来临了吗?摸摸自己的脸,滚烫! “杨乡长,起来了啊?”何吕中的声音有点大,估计隔壁房间里的女孩子也听到了,杨俊清有点患得患失:她会不会嫌弃自己仅仅是个小乡长啊?对何吕中的咋呼就有点不高兴:“那么大声音干什么?起没起床你上来不就知道了?”何吕中一怔:昨天杨乡长一直很温和的啊?自己是哪里没做到位?赶紧小了声音说:“对不起乡长,我大嗓门习惯了。”看到何吕中诚惶诚恐的样子,杨俊清心里又有点不忍,淡淡一笑:“你和小田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办完了再走,你给黄书记说一下。”又停了一下:“你回去要盯紧关乡长,把钱要到位,放假之前一定要落实。”何吕中连忙说好好好,心里却在纳闷:来时说好了的啊,拜完年就回去,杨乡长突然又有什么事?嘴里却不敢问,刚才还吃了瘪呢,还想找不自在? 看着何吕中小田下了楼,杨俊清站在门口等着,心在跳脸在烧,仔细地谛听那边的动静,半个小时过去,终于听到“嗒嗒”的高跟鞋叩木板的声音。杨俊清关上门等在门口,看到女孩子过来:丝一样光滑的秀发很随意地披散在脑后,明眸皓齿,温润玉质般的脸,穿一件米黄色的双排扣风衣,质感细腻,端庄华美,配着里面淡青色的毛绒衣,衬托得她更加明媚娇艳。 “你好!”看到杨俊清站在门口,女孩子脸一红,轻轻吐出两个字。 “啊?,你好!”杨俊清涨红了脸,有点语无伦次:“昨天的事,真是对不起!” “你已经道过歉了!”女孩子脸一红,嫣然一笑,放慢了脚步,似乎在等他。杨俊清心里一喜,跨前一步跟上去:“你还没吃饭吧?做错了事是要受惩罚的,罚我请你吃早饭吧?” “咯,咯。”女孩子终于被他逗得笑起来:“还有自己申请的啊?”又飞快地瞟他一眼,若惊鸿一瞥。杨俊清心在狂跳,生怕她嘴说出个“不”字,赶紧说:“我在本地上班,陪你去吃东西,他们不敢蒙你。”女孩子含着笑,又看他一眼,这回多了几秒,随即茑歌燕啭:“好吧。”杨俊清顿时心花怒放,比喝了蜜还甜。两个人并排下了楼,刘大婶已经上班了,看到杨俊清和这么漂亮的姑娘在一起,惊愕地张大了嘴,勾下头仔细地看,嘴里没话找话:“小杨啊,吃早饭了冇?”杨俊清心无旁骛:“正准备去吃呢。” 杏树宾馆旁边不远处就有一家早点店,老两口开的,门面不大,几张小方桌,却十分清爽整洁。杨俊清拉开一肥椅子,又从桌子上纸筒里扯了点纸,把椅子桌面细细抹过,才微微一笑:“坐吧。”女孩子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莞尔一笑,慢慢坐下。 “你不熟悉,我给你点几样吧?”杨俊清也拉开椅子,没有擦,顺势坐下。女孩子温婉地点点头,眼梢眉角藏着微微的笑。杨俊清信心倍增,点了两碗姜米粥、一盘煎饺、两根油条和几个小笼包子。不一会姜米粥上来了,钵口大的白瓷碗,白白嫩嫩的米粥中间,洇一团淡黄,热气腾腾,飘浮着浓浓的姜糖味。 “你把它搅一下,再喝。”杨俊清拿起勺子,轻轻搅拌,把姜糖慢慢旋开,温香的姜糖味更加浓郁,喝一口,软糯温香,满口生津。 “嗯,好喝。”女孩子如法炮制,端起碗喝一口,展颜一笑,露出玉一般的皓齿。杨俊清感觉天也蓝地也宽,欢快地问:“再来一碗吧?” “这么多?吃不完吧?”女孩子放下粥碗,挟起一只煎饺。永平县的煎饺十分有名,外焦里嫩,包的是枞菌肉沫,油而不腻,有咬劲又不沾口。女孩子连连吃了两只,杨俊清有意磨磨蹭蹭,看她喜欢吃什么,发现她包子只吃了一个就没动了,油条根本望都不望,便明白她只喜欢姜糖粥和煎饺,便有意做出高兴的样子,把两根油条一扫而光,又吃了几个小包子,煎饺就没有刖筷子。 “你也吃啊?”女孩子很细心,把煎饺推过来。 “你喜欢吃,多吃几个吧,我是炤水桶(山里话,装杂物的水桶),什么都吃得。”杨俊清呵呵地笑,又把煎饺推给她,自己挟起小包子放在粥碗里。女孩子心里一暖,眼角发热,使劲眨眨眼睫毛,用劲地“嗯”了一声。 “你是哪里的乡长啊?”吃完早点,女孩子拿起小坤包,细声柔气地问。杨俊清一慌:果然不出所料,让她把何吕中的话听到了,也不便撒谎,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我叫杨俊清,是永平县胡水河乡的乡长。” “原来你就是啊?”女孩子欣然一笑,脸上尽是喜色,又马上一怔,连忙捂住了嘴。 “什么我就是啊?”杨俊清莫明其妙,“你认识我?”女孩子捂着嘴,抿住笑,使劲摇头。杨俊清松了一口气:“怎么称呼你啊?总不能啊啊啊地说话吧?” “你昨天那一下,撞得我好痛,真象和尚撞钟,你是撞杵啊?”女孩子咯咯地笑,脸上一扫先前的防备和谨慎。 “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杨俊清涨红了脸,“没想到那么晚还有人,你怎么那么晚啰?”女孩子俏然一笑:“你是太平洋来的啊?”杨俊清爽朗一笑:“好吧,我还是自扫门前雪吧。”杨俊清脸形方正,平头,看起来还真象庙里的撞杵,女孩子看着他嗤嗤地笑:“撞杵,撞杵,我就叫你撞杵吧?你也不用道歉了,扯平。” “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没意见。”杨俊清幸福地笑,对于这样绝美的女孩子,叫自己小猫小狗都没意见,何况撞杵?杨俊清在心里说。 “咯,咯。”女孩子笑意盎然,“你叫我依兰吧。” “依兰?这个名字好听!”杨俊清心驰神往,摇头晃脑,脱口而出:“依依晨露染丛兰,层层红叶舞阑珊。绰约风姿如悬月,妖娆娇媚为君妍!” “你还是个才子啊?没看出来!”依兰笑得花枝招展,眼里多了份娇柔和喜嗔,一袭米黄色的风衣在小城的晨风中柔情似水,风姿绰约。 “依兰,你是第一次来永平吧?我陪你去看看夹山寺,那是江南佛教胜地,相传李闯王兵败之后就藏在这里,是永平第一个应当去的地方,人称永平第一景,不去可是枉到永平啊?”杨俊清只想和依兰多呆一会儿,编出了永平第一景。依兰盯着杨俊清看了又看,脸一沉:“你对漂亮的女孩儿,都这么殷勤啊?”杨俊清暗暗叫苦,拍马拍到马肚子上了,脸一红,苦着脸说:“依兰你冤枉我啊!”依兰噗嗤一笑:“你会脸红,说明你怕羞,怕羞就说明你心虚,心虚就说明你胆子小,胆子小就说明你可能是第一次。”听着依兰绕口令似的判断,杨俊清极力忍着笑。 “好吧,给你一个献殷勤的机会。”依兰盯着窘态毕现的杨俊清,莞尔一笑,却把杨俊清的魂儿勾上了天。 第十五章青山兰水初相逢(三) 夹山寺在永平县城西南,离县城有十多公里。 “依兰,从这里到夹山寺还有段路,可以坐汽车,也可以弄辆自行车,我骑了带你,你选哪一样?”杨俊清极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站在依兰的对面,微微地笑,眼里尽是掬得出的惊喜。 “哪一样好玩啊?”依兰本是女孩子心性,偏了头俏皮地问。 “那当然是骑自行车好玩,既安全又自在,不过路上有点颠簸,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杨俊清启齿而笑,牙白面清,一副惶惑急迫又小心翼翼的样子。 “好啊,那你哪有自行车啊?”依兰从来没有坐过自行车,倒是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莞尔一笑。 “那你等到起,我去杏树宾馆找刘大婶借车。”杨俊清心花怒放,把手中的皮包往依兰手中一塞,回头就跑。晨风涨满他的衣衫,双手握拳放在腰间,长腿步幅整齐地在大街上划过。依兰看着他欢快的背影,鼻子微微地酸了起来,眼里濛上了晶莹的泪珠。 “依兰!依兰!”不一会儿,杨俊清一手扶着车把,一手高扬,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回来了,大声呼喊着,好象已经认识了好多年。 “你慢一点啊?又不急的!”看他一脸汗水,依兰心里一痛,再看后座车架上垫着一个小小的棉垫子,心里又一甜,站在车架边嗔他一眼,埋怨地说。 “没事,我怕你一个人孤单。”杨俊清咧嘴一笑,脸上的汗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给!擦一下吧!”依兰从小坤包里拿出一张面巾纸,印着金线,飘出一股浓郁的香味。杨俊清接在手里,却舍不得擦脸,两手捧在手心里,似乎在体味她手上的余温。依兰冰雪聪明,脸一红,恨恨地一跺脚:“你瞎想什么呢?还不擦干?要感冒的。”杨俊清呵呵地傻笑,极不情愿地在额头上揩了一下,又揣进怀里,依兰见了,也不说穿,偷偷抿嘴一笑。 杨俊清驮着依兰,奔驰在通往夹山寺的公路上,深冬的风刚硬如刀,刮在人身上脸上生痛生痛的,骑到半路,杨俊清用脚撑着地面,回头说:“依兰你别动!你可能冇坐过自行车吧?不习惯,腿脚肯定麻木了。”自己先从自行车上跨下来,用力撑住,搂住她的腰,轻轻把她抱下来。双脚落地,依兰感觉双腿双脚不象是自己的一样,又软又麻,要不是他扶着,恐怕自己早已瘫痪在地上了。 “第一次坐自行车吧?双脚吊着,血脉不活,你活动一下,等会我再驮你。”看着面前娇艳明媚的女孩子,嗅着她头上清雅的发香和温馨的体香,杨俊清真有一股将她搂在怀里的冲动,却到底不敢。 依兰转过脸来,轻轻甩动双手双脚,嫣然一笑:“是啊,长这么大,我是头一次坐自行车,没想到还是个陌生人。”杨俊清宽厚地笑:“昨天陌生,明天就是好朋友了。遇见一个人,是缘份,喜欢一个人,只是一种感觉。”杨俊清又脱下棉衣,给依兰反穿上,衣袖套在手上,棉衣背穿在她的胸前,帽子刚好遮住了她的脸。依兰听了他的话,面飞红霞,任他给自己套上他的棉衣,傻傻地问:“你脱了棉衣不会冷啊?”杨俊清哈哈一笑:“不冷!我用力蹬车,放声唱歌,有多少寒冷都被赶跑了。” 杨俊清撩上自行车,放开喉咙大声地唱:“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那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依兰先是静静地听着,心里暖暖的,后来用套着衣袖的双手,环在杨俊清的腰上,轻轻地靠在他宽厚的背脊上。杨俊清浑身一震,如在梦中,猛地精神大涨,弓起腰,一边放声欢唱一边奋力蹬车,十多公里路一会儿就到了。 夹山寺又名灵泉禅院,始建于公元870元(唐咸通11年),历经唐懿宗、宋神宗、元世祖“三朝御修”。夹山寺因有奉天明玉和尚而名噪一时,永平县人民政府投入资金,按清朝澧洲知府何璘亲临夹山勘访所记述的原貌,对夹山寺、闯王陵园进行修复重建。夹山寺内现有建筑主要有山门、九曲桥、钟鼓楼、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悲殿、法堂、藏经楼、灵泉塔、斋堂。 闯王殿和大雄宝殿处在对街的两个院子里,山间更深露重,游人稀少,闯王殿外的青石板上长满青苔,杨俊清推着自行车,指着面前的建筑说:“依兰,这就是奉天明玉和尚修行的地方。”依兰右手拢一下披散在额头的秀发,抬头一笑,柔媚地看他一眼:“奉天明玉和尚就是闯王么?他不是死在湖北九宫山了吗?”杨俊清倒不关心奉天明玉和尚是哪个,看着依兰,魂儿都要被她荡飞了,刚好依兰脚下有个坑口,杨俊清喊一声:“看脚下!”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牵起她的手。依兰吓一跳,几乎踏空,被杨俊清一手挽住,身子靠过来,一阵不熟悉却极温暖极迷醉的发香体香奶香传到杨俊清的鼻子里,杨俊清几乎把持不住,硬生生地顶着依兰将倒欲倒的娇躯,身体僵硬喉咙发紧,想趁机在她手上亲一口,可是不敢,一来怕依兰生气,二来身在佛地,不知道哪个菩萨躲在屋门口看着呢。 果然,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好雅兴。”一个身披袈裟的半百老和尚走了过来。“老师傅,年轻人这厢有礼了。”杨俊清一手推自行车,不便作揖,弯腰深深一鞠躬,平静又庄重地说:“久闻贵寺乃世外桃源,奉天玉和尚名扬四海,还有得道高僧道真师傅,只是无缘得见,敢问老师傅在家否?”老和尚慈眉善目,看着杨俊清人虽然极年轻,却五官端正,面色红润鼻挺耳阔,说话稳重有理,哈哈一笑:“莫道世人痴,莫道世人傻。老僧只不过偶尔给进山礼佛的客人看看面相,解解疑惑罢了,不想外面却传得神乎其技,倒真是抬举老僧了。” “老师傅还会看相啊?您给我看看好不好?”依兰对面容慈善言语机锋的道真老师傅很有好感,转过脸款款一笑。 道真和尚看着衣着华美、明丽端庄的依兰,呵呵地笑:“女施主耳廓红润肥厚,是聚财之相;眉清而长,不浓不浊,是长寿之相;鼻梁坚挺,准头圆滑,鼻翼丰满,颜色黄润,是宜夫之相。”依兰听得道真和尚说到宜夫之相,脸一红,瞟一眼杨俊清,嗤嗤地笑:“老师傅说得样样好,想让我多捐几个香火钱吧?” “礼佛之心,在于至诚,心到了,一文就是万贯,心不到,万贯也是枉然。”道真和尚也不生气,呵呵地笑:“世人谬奖老僧,不过信于老僧的偈语罢了。这样吧,你随便说一个字或一个词,老僧给你作一偈语,女施主十年二十年之后再去验证,看老僧是也不是。”又微微叹一口气,“人过古稀,无欲无求,老僧诳你何来?”杨俊清一惊:还以为道真不过五十来岁呢,不想却七八十了,又看走了眼,心里想着今天认识依兰,真是天赐良缘,当下脱口而出:“就依兰两个字吧?依靠的依,兰花的兰。” “呵呵……”道真和尚融融地笑,看看杨俊清,又看看依兰,闭目有顷,俄而睁开眼睛,口出一偈:“杨柳初绦,柔枝相依。青山蓝水,风云万里。”杨俊清细细念诵这几句偈语,本希望老和尚能把自己和依兰联系起来,好让她相信和自己本是姻缘天定,却不想是这几句似通不通的话,微微有些失望。道真好象看穿了他的心事,呵呵地笑:“小施主面有恚色,想是不喜欢这几句了。姻缘前程乃是天定,日后就明白老僧所言不谬了。”又指着他的自行车说:“小施主把这物事放在这厢吧,敝寺香客稀少,又近年关,不会失了的,老僧带二位到大雄宝殿去看看吧。”依兰闻言对着杨俊清款款地笑:好象在说,还永平第一景呢?诳我的吧?杨俊清面皮一红,狡赖地一笑,别过脸去,只当没看见。 “本殿清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重修,砖木结构,重檐歇山顶,九脊琉璃,黄瓦屋面,下檐外部不用柱,而用砖墙,翼角起翘,角山墙成45度辐射,自金砖砌至檐柱,高出下檐成弓山墙,为本省其他寺宇中所少见。”道真和尚带着杨俊清和依兰在大殿里转看,只有两个小和尚在殿前殿后扫地,除了他们,再没有游人,功德箱前空荡荡的,想起马上要过年,老道真也是不容易,杨俊清把身上所有的四百块钱全部递给依兰,依兰一起投进功德箱里。 “阿弥陀佛!小施主是实诚之人,你在佛前,尚有后缘。” 宝殿殿面阔7间,合27米,进深5间共17米,通高13米,面积459平方米。青石台基,宝柱石栏杆,柱墩多为乳钉鼓形状,内金柱置覆盆柱础(为唐、宋遗物),棱花格扇装修,后檐墙立园门一道,殿前东侧封墙有康熙四十四年(公元1705年)《重修夹山灵泉功德》碑一方,西侧与之相对立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重修夹山灵泉寺》碑一方,均为楷书阴刻,刚劲有力,两碑上方墙上存有《娱乐图》和《唐僧取经》墨彩壁画2幅。殿内原有佛像20尊和一口宋钟均已毁。两碑上记载该寺兴废和李自成与该寺渊源,原“大雄宝殿”横额,相传即“奉天玉”和尚亲笔所书。清乾隆时,澧州知州何璘,亲巡此地考察,撰有《书李自成传后》一文,论述“奉天玉”和尚即李自成,并对其隐居夹山寺记述其详。 杨俊清跟在道真身后,听他如数家珍,依兰不经意地牵起了杨俊清的手。杨俊清心猿意马,又心潮澎湃:早知如此,我要把年终奖金捐一半都出来。 第十六章准备过年(一)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四,俗称小年。杨俊清把依兰送上去省城星沙的班车,心里万般不舍,有心打听她是哪里人?能不能留个电话号码?又怕她不高兴,矛盾又纠结,只得涨红着脸,呐呐地说:“依兰,我们还能再见面么?”依兰低眉敛首,盯着地面:“你不是说相遇是缘份么?还是看缘份吧!”杨俊清心里空落落的,依兰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姓什么做什么?一点也不知道!今天一别,会不会象断线的风筝,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手上来?眼看着载了依兰的班车,一点点的远去,没于天尽头,杨俊清怅然若失。 送走依兰,杨俊清搭了浑身摇摆的小面的车回胡水河。老远就听到食堂里传来猜拳喝酒的声音,看来每年一次的会餐开始了。 “来了!杨乡长回来了!”林影端着饭碗站在门口,一直在张望着,看到匆匆而来的杨俊清,扭头向里面喊。杨俊清心里一甜:这个柔美的女孩子,端着饭碗,在深冬的风中不知道张望了多少回!想着自己对她的态度,就有点歉歉的,当下微微一笑:“丫头,在风中吃饭,会嗝在胸口的,快进去吧。”杨俊清微有歉意,有意不叫她的名字,亲昵地称她丫头。听着杨俊清关心的话语,又看着他格外关切的眼神,林影心头惊喜,脸微红,低下头:“没事,你饿了吧?先吃点饭再喝酒,等会他们要灌你的。”杨俊清“嗯”一声,重重地点头,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笑。 “乡长?快来快来,等你好半天了!”周启胜迎在门口,远远地招手。黄曼菁书记笑吟吟地走出来,亲切地埋怨:“都说好了今天会餐的,到中午都没回来,还以为你忘记了呢?同志们吃了饭要赶回家。”杨俊清拱拱手:“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等下我自罚三杯!”刘雄李博林张春旭林影等几人跟在杨俊清后面,簇拥着他回到饭桌边。 “来!来!乡长,这边坐!”任强书记拉开一把空椅子,“位子都给你留着,满上酒!”陈忠平主席满满倒上一杯,是乡下那种大瓷杯,一杯有小二两,递给杨俊清:“乡长,没有等你,大家敬你一杯!”陈主席是老乡镇,说话做事面面俱到,递过酒杯,不说罚而说敬,给了人家面子,也赢得了干部们的尊重。 “好!”杨俊清爽快地接过酒,“过去一年的友谊和明年的希望,都沉淀在这杯酒里,其它的话也不多说了,我谢谢大家!”杨俊清端着酒杯碰了一圈,轮到关天白,也轻轻碰了一下,仰脖一口喝干。 “好!”大家哄地喊声好,纷纷喝了杯中酒,连黄书记也端起了酒杯。乡干部一年到头难得有这种机会,大家你敬我劝,酒虽劣,菜也不是很好,但气氛很热烈。杨俊清有事来得晚,干部们端了酒杯一轮轮过来敬酒,杨俊清来者不拒,很快就有十来杯酒下肚,虽然是苞谷烧,度数不高,却也开始在肚子里婆娑起舞,脸上也有了醉红色。 “乡长!”何吕中匆匆忙忙从外面走进来,面有惶色,看了杨俊清欲言又止。他是财务大员,为大家工资奖金的事,一直在忙着,饭也没顾得上吃。 “什么事啊?何所长?都发下去了?”杨俊清眼前人影子有点打晃,但心里却极清醒。 “乡长,还是钱的事,还有几万块钱的缺口没法补上,找你又找不到,急得我。”何吕中惶恐又委屈,忙了几天,现在连茶也没喝上一口。 “没钱?”杨俊清一怔,看看何吕中又看看关天白:“你没有向关乡长汇报啊?”事关干部们的切身利益,大家都放下饭碗酒杯张着耳朵来听。 “汇报过。”何吕中涨红了脸,委屈得几乎落泪,“关乡长说是想让赵大明经理垫一点的,赵经理说时近年关,货款收不齐,企业帐上没钱。” “那行!没钱就没钱吧。”杨俊清毫不介意地挥挥手,干部们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是过年钱啊?和老婆都报过喜了的,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呢?关天白也暗暗吃惊:自己把时间拿捏得很准,到放假那天,我才让赵大明说没有钱,看临时你又到哪里找钱去?不让干部骂死你才怪。心里笃定极了,感觉长长出了一口恶气。 “怎么回事啊老关?党委会上不是说定了的事么?”黄曼菁书记满面焦急,干部们没钱回家过年,也不是杨俊清一个人的事,自己是班长。 “我怎么知道?我又变不出钱来!”关天白两手一摊,很无奈的样子。 “黄书记,你莫逼关乡长,他又没办企业,钱也不在他帐上。”杨俊清不慌不忙,却给关天白撇下了责任,转头对任强书记说:“今年白水煤矿销售很好啊?产销两旺!既然没钱,我看有问题,任书记你亲自带人,把白水煤矿的往来帐目封了,好好查一查,看利润都到哪里去了。”关天白闻言一惊,口不择言地说:“杨乡长你也不能打击报复啊?不能因为没有给乡政府垫款,就要查帐啊?”杨俊清微微地笑:“关乡长你怎么说话呢?白水煤矿是乡集体企业,赵经理只有经营权,乡政府也有监督之责,一年过去,纪检财政进行例行财务检查,有什么不对?看关乡长这么怕,莫不是和你有关系?”关天白的胖脸红一阵白一阵,额头上沁出了汗,本想拿杨俊清一手,让他出出丑,没想到他使出这么一招,现在给赵大明打招呼也来不及,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好。 “既然关乡长对查帐有异议,那我们开个现场党委会,同意查帐的请举手!”杨俊清沉着脸,率先举起了手。干部们都怕没钱回家交不了差,对关天白和赵大明出尔反尔也十分不满,九个党委委员除了关天白,其余都高高举起了手。 “那好,通过!”杨俊清和黄书记交换眼神,点点头:“任书记你马上带人去白水煤矿,不要让他们有了准备。”任强书记放下饭碗立即带了两个年轻人出了食堂。杨俊清又对何吕中说:“老何你赶紧去信用社找冯主任,他给你准备了八万块钱,你把同志们的工资奖金都发下去。”干部职工一听工资奖金还是能按计划发下来,都松了一口气,噼噼叭叭拍起巴掌。黄曼菁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任强书记就带着白水煤矿的往来帐目回来了,赵大明提着个鼓囊囊的大皮包跟在后头,来到杨俊清面前,擦拭着脑门上的汗水,点头哈腰地说:“对不起,乡长,我凑钱去了,才刚刚凑齐。”一边擦脸一边瞟一眼面色铁青的关天白,心里说:没办去老关,先过了这个坎再说,只要杨某人不再查帐就好。 “小朱,你先把钱收着。”杨俊清不动声色,到手的钱哪有往外推的道理?乡政府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又不是他赵大明私人的!当下沉着脸,对站在一边的财政所副所长朱腊军说,朱腊军连忙答应。 “赵经理,乡政府例行的财务检查,不光是针对你白水煤矿,其它企业也是一样,封闭帐目,统一检查,希望你能配合。”杨俊清说得慢条斯理,赵大明却听得汗水泠泠,关天白在心里骂:狗日的又整出个财务大检查?我管企业办,怎么不知道?刚才吃了一回瘪,心里有点虚,又不好发作,只能祈盼赵大明手脚能做得干净一点。 第十七章准备过年(二) 领了工资奖金,又安排好值班人员,杨俊清坐了司机小田的车先到永平县城,林影是星沙人,也一起。胡水河是永平县最西边的乡,永平县又是德林市靠西的县,往东是宁相市,杨俊清的老家鹤寿县在宁相市东边,过去两百多公里就是省城星沙市。所以在永平上了汽车之后就一路向东。 “丫头,没见你给父母买什么土产啊?我带得多,给你一点。”到省城的班车条件稍好一点,杨俊清仰靠在椅背上,看着旁边的林影笑。林影只背了个小旅行包,天蓝色的线绒衣,浅紫色的羽绒服,衬托得美丽柔弱的林影更加娇艳,偏偏窗外的风也来调戏,时不时地吹起她的秀发,拂在杨俊清的身上脸上,柔柔的痒痒的。林影好象无意拢捻自己的秀发,任其嚣张,瞟一眼杨俊清,嫣然一笑:“死沉死沉的,我懒得提。”又低下头,手抚衣角:“如果你送我回去,我就要!”对这么明显的暗示,杨俊清只能装蒜:以前不愿意接纳她,是心中有隐隐约约的期盼,现在碰到依兰,那期盼就成了巨大的希望。虽然不知道现在依兰身在何方,但杨俊清宁愿相信还能见到她。于是微微叹一口气:“丫头,永平落后,又远,回去还是想办法调到星沙吧,找个人嫁了也行。”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恨不能把我扔出去?”林影转过头,勇敢地盯着杨俊清,凄婉哀怨,两行泪水潸然而下。杨俊清心里一痛,鼻子微微地酸涨,真想一把搂过她,温柔地抚弄她的脸,给她道歉。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心一硬:“人的一生,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别人的,又有些人注定是被等待的,只是没有相遇罢了。在下一个路口,一定会有一个优秀的男孩子在等待你!” “我不听!我不听!”柔弱的林影坚定地摇着头,小声抗议,任泪水恣肆,扭转头盯着窗外。杨俊清心乱如麻,还有几百公里路程,担心把握不住自己,借口要到德林市有事,先在中途下车。临走时抽出笔写下自己家里的电话,递给林影:“到家了给我打电话,注意安全。”林影默默接过纸条,伸头看着车后,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杨俊清在德林市下车也不全是借口,自己能出任胡水河乡长,有赖于市委巡视员杨晓东的帮助,一直以来还没表达过自己的谢意。在车站存了行李,取出一些板栗和两只薰兔肉,先给杨巡视员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很童稚的声音,听起来不过五六岁,拿着话筒大声喊:“外公外公,找你的。”调皮的语气宛在面前,杨俊清心里一乐。 “喂?我杨晓东啊?你是杨俊清?啊?是小杨!哈哈,好吧,你来,我在门口接你,很好找的。”杨晓东爽朗地笑。杨俊清又在商场里买了个变形金刚,带给那接电话的小调皮。 “小杨啊?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在紫荆园门口,杨晓东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迎住杨俊清。 “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是乡下的土产。”杨俊清腼腆地说:“不知道您家里有小朋友,这个礼物还是临时买的。”又蹲下腰,把手上的变形金刚递给小男孩,“送给你小朋友,喜欢不?” “喜欢!”小家伙长得粉嘟嘟的,接过变形金刚,在玩具上亲一口:“谢谢叔叔!” “呵呵,这孩子,一点也不见外。”杨晓东慈爱地看着小外甥,“小家伙叫沈浩轩,今年五岁半。” “嘿嘿,小浩轩很可爱,他帮了我的忙,我要感谢他。”杨俊清一手提着麻袋,一手搔搔头,很腼腆的样子。 “蕙琳,来客人了。”杨晓东老远就喊,也许是门庭冷落太久,喊声中夹杂着掩不住的喜悦。 “知道了,爸!”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开了门,中等个,齐耳的短发,眼神明澈,体态娴雅,绒线衣遮不住高耸的双乳,浑身透露出成熟女人暧昧的气息。杨俊清无端地红了脸,接过她递上来的拖鞋,碰到她的手,细腻嫩滑,柔若无骨。 “妈妈,这个叔叔送给我的。”小浩轩举起变形金刚跑到少妇身边,杨俊清才知道她是小浩轩的妈妈,也就是杨晓东的女儿。 “来,叔叔抱抱!”为掩饰自己的尴尬,杨俊清一把抱起小浩轩,小家伙在他怀里不吵不闹,玩着变形金刚嘿嘿地笑。 “小杨,看来你和浩轩有缘啊,在家里,除了蕙琳和我,从来不让别人抱的。”杨晓东呵呵地说,杨蕙琳站在一边欣喜羞涩地笑。 “是么?”杨俊清倒是真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整洁又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子,在他脸上亲一口:“小浩轩,再叫我一声?” “叔叔!”小浩轩一点也不怯场,乖巧地又喊了一声,杨俊清感觉就象抱着姐姐的儿子李瑾瑜,也是这么大,一样的聪明伶俐,名字都是自己替他起的。家里三兄妹,杨俊清和姐姐杨俊芳关系最好,和哥哥杨俊明反而有点生疏,原因在于嫂子黄小梅。当时杨俊清在读高中,杨俊明结婚另住了,父亲年轻大又身体不好,家在目林湖边田少收入不多,读书时十分艰苦,送米送菜送行李都是姐姐杨俊芳蹬着自行车,没钱了也是姐姐想办法,之所以姐姐早早地出嫁,也是为了自己这个弟弟。哥哥老实巴交,又怕嫂子,倒是没有关心过。想起姐姐的好,嫂子的霸道刁蛮,杨俊清就心痛又呕气,渐渐的就走了神。 “给我吧!”杨蕙琳伸出手来抱小浩轩,交接中柔软的胸脯抵在了杨俊清的胳膊上,猛地绯红了脸,把头藏在儿子背后,去了厨房。杨俊清心头一荡,身下莫明其妙就硬了起来,顶着裤裆生痛,这是和林影依兰在一起都没有的感觉。杨俊清赶紧窝在沙发里,曲起双腿,免得杨晓东看出蹊跷。 “小杨啊,当了乡长,有什么感想?”杨晓东丝毫没有察觉到女儿和杨俊清表情和心态细微的变化,亲自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地问。 “杨市长,总体感觉,正职要考虑的事情要复杂得多,我以前没有做过,一定会小心谨慎,边摸索边总结。”杨俊清接过茶,很恭敬地回答。 “呵呵,退都退了,还是什么市长?”杨晓东呵呵地笑:“一笔难写两个杨字,以后,你就叫我叔叔吧?” “好的,杨叔叔。”杨俊清也不矫情,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叔叔,杨晓东哈哈地笑。 “爸,天也不早了,你留客人吃晚饭吧?”杨蕙琳牵着小浩轩的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微微红了脸,也不看杨俊清,对着杨晓东说。杨俊清心中一暖,竟然微有期盼。 “呵呵,你看我,都乐糊涂了。”杨晓东拍拍脑袋,“小杨,就在家里吃晚饭吧?”又对女儿说:“蕙琳,他也姓杨,比你小,你就叫他弟弟吧?”杨蕙琳这才红着脸,看了杨俊清,柔顺地喊:“弟弟好!”杨俊清心在狂跳,赶紧捺住意马心猿,叫一声:“蕙琳姐。”杨蕙琳低低地应一声,转身去了厨房,留下小浩轩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杨晓东细细地问了杨俊清在胡水河的情况,又一一给予他指点,杨俊清感觉心里明亮了许多。晚饭菜不多,都很清爽精致,杨蕙琳系着围裙,手心手背白晰细腻,没有一点油渍,显见她是一个极温婉细致又整洁的女人。 “爸,天黑了,弟弟今天又去不了宁相,你留他在家里住吧,省得跑宾馆。”吃完饭,杨蕙琳一边收捡碗筷一边说。 “对!对!”杨晓东连忙说:“俊清啊,晚上就住在家里吧,明天早上再回去。”杨俊清隐隐约约竟然喜不自胜,却期期艾艾地说:“这……” “这什么啊?你喊我叔叔,就是一家人。”杨晓东呵呵一笑,那边杨蕙琳已经抱着被子去铺床。 晚上躺在床上,杨俊清竟然时时会想到杨蕙琳,面前浮现她微微绯红的脸,低低的又温婉的话语,身上一阵燥热,就有点鄙薄自己:是不是有点猥琐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看到杨老夫人,也没有听他们提起杨蕙琳的丈夫。 第十八章准备过年(三) 早上醒来,杨蕙琳已经做好早点,白白的糯米粥、一盘饺子还有几样泡菜。杨叔叔和小浩轩还没有起床,蕙琳系着白围裙,看到杨俊清出来,脸颊微红,柔和地笑:“你去洗脸吧,牙刷给你用盐水泡过了的。”一股柔情从心底汨汨而出,杨俊清感觉暖融融的,走到卫生间,新杯子新毛巾新牙刷,连牙膏都挤好了。 “嗯!好吃!”杨俊清喝一口糯米粥,甜糯酥软,吃一只饺子,满嘴生香,不由脱口而出。 “那你多吃点,还有好远的路呢。”杨蕙琳坐在饭桌边,笑盈盈地看着杨俊清吃。 “你也吃啊?”杨俊清顺口说,却见桌子上只有一只碗一双筷子。 “你先吃,等会爸和浩轩起来,我们一起吃。”杨蕙琳微微一笑。 “小杨,起这么早啊?”杨晓东从卧室里出来,披着睡衣,呵呵地笑。 “是啊,我早点回去,以后再来看您和浩轩。”杨俊清抹抹嘴,站起来。 “好!好!”杨晓东呵呵地笑,“以后到德林,就住到家里来,自己一家人,莫见外。”杨蕙琳面带喜色,送杨俊清出门。杨俊清恍恍然,感觉如同妻子送丈夫出门,看蕙琳,给他包里装了几样土特产,又分明不是,拧一下手臂:莫亵渎了蕙琳姐。 杨俊清的家,在目林湖滨的一个垸子里。深冬的湖滨地区,天高地远,萧瑟空旷,一望无际。一个又一个的小垸子,三三两两的人家,沿着堤脚,逶迤绵延。垸子中是平坦的水稻田,现在都收割了,宝塔形的稻草垛,东一个西一个无规则地随意堆放着。偶尔有几处油菜田,葱郁的油菜放肆地生长着。远远的,一簇簇杨树围在一起,高高的直插天空,杨树后面,就是杨俊清的家! 杨俊清租了个三轮摩托车,从乡间的机耕路上驶过。碰到乡村里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杨俊清都会扬扬手,打个招呼。大家就停住了脚步在纳闷:这个伢子是哪个?旁边就有认得的人说起:那是杨家湾杨昌文的小儿子,听讲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杨俊清听了心里好笑:自己没钱没权没势,乡亲们当然不记得,或许哪天自己有出息了,也给家乡做点贡献,乡亲们就会认得自己了。俗话说富贵不归乡里,如锦衣夜行。呵呵,自己也势利了。杨俊清摇头苦笑。 三间老式瓦房,中间是堂屋,左边是自己的房子,右边是父母的卧室,两边丁字形的拐角,东头是厨房,西头是厕所浴室和鸡圈。斜斜的一条土坡,垫铺了砾石,直通到禾场边。 “爹……”近一年末见的老父亲正在禾场上扫地,满头华发,两鬓萧然。杨俊清心里一痛,声音就哽咽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想让父母颐养天年而不可得,一旦父母故去,该是多么悲伤的事啊? “清儿啊……”老父亲手中的扫把颓然落地,擦擦眼,看清了确实是自己的儿子,心里一喜,对着厨房里喊:“他娘,俊清回来了!”老母亲喜滋滋地从偏屋里跑出来,让门槛绊了一下,几乎跌倒。 “娘!你慢点!”杨俊清吓了一大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母亲站稳了,胸口还在嗵嗵地跳。 “彭大婶,幺儿回来了,也莫太激动啊?绊倒了不是好玩的。”驾车的师傅卸下满满两个大麻袋,哈哈地笑。 “好的好的!多谢你了啊小刘师傅?”老母亲笑逐颜开,老父亲递给刘师傅一根劣质烟,点燃。杨俊清掏出一张五十元大钞,递给他。 “不用找了刘师傅!”看刘师傅要找钱,杨俊清笑着推过他的手,“老父老母在家,多亏乡里乡亲照顾,日后还请你们多费点心。” “那是当然!”刘师傅一脸正色,“你放心在外面工作,有什么事我们都会照料好的。” “清儿,你带的么子啊?憨重的。”老父亲提不动那两只大麻袋,高兴地埋怨。隔壁哥哥和嫂子正在禾场里,看到杨俊清回家,嫂子黄小梅斥责哥哥:“看你那傻样儿,还不过去帮你娘一把?”杨俊清知道,嫂子是看重自己带回来的两只大麻袋,从前自己回家,都是空身一人,嫂子一向都是不闻不问的。杨俊明带着十来岁的儿子杨波飞一样的跑过来。 “幺叔!”侄儿杨波倒是还亲近叔叔,童声童气地喊。杨俊清心里一喜,也由着老母亲把两只大麻袋打开,每样都给他父子俩分了一些。 “俊清,晓得你今朝会回来,昨儿个好几个电话打过来,只问你到家冇?今朝一大早又来了电话,还是问你回家冇?等会又会打来。”老母亲喜上眉梢,乐呵呵地说。老话讲:父母在,不远游。没办法,自己不能在家奉养父母,哥哥又靠不住,姐姐也远,杨俊清第一个在村里给父母装了程控电话,有空好和父母说说话。 “嘟,嘟……”正说话间,电话又响了,杨俊清知道那一定是林影打过来的,心里有点感动,抓起,正是星沙的区号,微微地笑:“丫头,我刚才到家,让你担心了。”那头林影长长地吁口气:“你吓死我了!打了好多电话,都说你还没到。”杨俊清呵呵地笑,似乎看得到林影翘着兰花指拍胸脯的动作,有个人诚心诚意地挂念,还是让人感觉很温暖的,于是呵呵地笑:“没那么夸张吧?我恁大的一个人,还会丢了不成?又没得土匪。” “我倒真是担心,会有漂亮的女土匪,把你劫了去,要知道,你那沿路,都是土匪窝啊。”林影快乐无比,又似嗔似恼,杨俊清不想和她扯这么暧昧的话,既然没有和她好的意思,就没有必要让她误会,笑笑说:“谢谢你啊,一身汗,我要洗澡去了。”那边林影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娘跟在身后问:“是你女朋友啊?”杨俊清嘻嘻地笑:“娘,你不是有儿媳妇了么?急么子?” 第二天,杨俊清和爹打豆腐,这也是乡下过年必备的。堂屋正中一个大铁钩,钩下一个十字形木架,木架四角拴着纱布帐,布帐里是白白的豆浆,一人扯了十字木架的两个角,左一下右一下,高一下低一下地推着拉着,细细的豆浆水就从纱布帐里漓了出来,氤氲的热气一阵阵地冒上来,朦胧了对面的人影。杨俊清感觉依兰就在眼前,一会儿好象又是杨蕙琳,再一会儿又变成了林影,真好似雾里看花,心猿意马满天满地跑火车。 “清儿,你在那边,到底做么子工作啊?”老父亲扶着木架,小声问。杨俊清一楞,赶紧集中精力,笑笑:“我去年被选为乡长了。” “么子呀?”老父亲一脸惊奇:“你当乡长了?”杨家没出过什么大人物,杨俊清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乡长在乡亲们包括父亲眼里,就是很大的官了,平常见过的,就是村长支书一类。 “是的,爹!”杨俊清笑着点头。老父亲在氤氲的热气中勾着头,盯着杨俊清:“当官不容易啊?你要记住:要做清官,不能做贪官啊!”杨俊清点点头,在心里说:胡水河那么穷,我想贪也没地方啊。 离过年还有几天,爹做了一大筐糯米粑粑,细细亮亮的,温润光泽,十分好看。早上,娘先用油煎了几个,两面焦黄,可以拌糖,也可以直接吃;又烧开水,把糯米粑粑切成一指宽的细长条,下到开水里,放点猪油青菜和葱花,清爽可口。儿子难得回家一趟,娘变着花样做给儿子吃,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让儿子尝个遍,杨俊清每样都吃了大半碗,娘一直笑容满面地看着。 晚上,又去看望了教自己打飞鹤拳的师傅。提了烟酒,来到师傅家门后:河堤转弯处,大团杨树水杉围绕中,三间老式瓦房,斜斜的小坡直通门口的禾场,几个稻草垛,几株落尽枝叶的果树。 “师傅!”杨俊清亲热地喊一声,一个精瘦矍铄的老人走出房门。看清是杨俊清,爽朗一笑:“是清伢子啊?”老太太也闻声迎出来,拉着杨俊清问长问短。老两口无儿无女,无欲无求,自己种粮,自己喂鸡喂鸭,闲散平淡,打打拳,唱唱曲,近八十的人了,却一点也看不出。 师徒两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杨俊清记起覃伯伯和刘伯伯,他们到过目林湖,还知道飞鹤拳,会是什么人呢?询问师傅,师傅沉思了半天,才缓缓说:“民国二十七年,贺老总在目林湖一带闹革命,打游击,我倒是教过几个人,时间太长了,也不晓得你讲的是哪一个。”杨俊清就在心里纳闷:如果覃伯伯和刘伯伯是其中的两个,那他们就是元老重臣了,少不得在中央地方都会有强大的影响力。 第十九章准备过年(四) 回到家,杨俊清把胡水河乡的地理环境、人物风情、居民收入细细梳理了一遍:两溪村种植优质水果,已成规模,加上药材,过两年就会有收获;双和村有林木,可以在这方面想点办法;朝阳村田玉娇养长毛兔,可是个好门路,过了年好好看看,一定要抓起来。沿胡水河的几个村,条件也不差,可不可以依托胡水河,做点旅游文章?胡水河是江南省沅水的一大支流,两岸山高林密,悬崖峭壁,水深流急,四季山花不绝,风景绝佳。据说上游还有巨大的涵洞,里面有阴河,直通外海。现在很多地方时兴漂流探险,胡水河是否也可以开发出来?果真如此,那餐饮、住宿、交通,能带动多少就业?能给乡里创造多少财富啊?杨俊清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有种跃跃欲试的激动。可是这些都要钱啊?不是一个小乡长能承载的,放下纸笔,漫无边际地乱想。覃伯伯!对!也许覃伯伯能给自己一些帮助!赶紧找出覃伯伯给自己的两个电话,先拨第一个,一个漏风的嗓音传过来,正是刘伯伯:“小杨啊?好,我给你叫首长!” “小杨啊?怎么这么久才想起给我打电话?呵呵,回家了啊?好!好,你师傅啊?有八十多了吧?呵呵,当年他好年轻啊,教我们打拳,比我要小个七八岁吧?”覃伯伯爽朗的笑声震得耳膜嗡嗡地响,“小杨,给你两个电话,你都冇打啊?呵呵,忙?不是理由吧?”覃伯伯欢快地笑:“事要做,朋友也要交嘛。好!好!有空我来看看!” 放下电话,杨俊清独自苦笑:覃伯伯批评得也对,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给他们打电话,忙也不是全部理由。一方面自己确实认为并没有给覃伯伯做过什么,不值得去邀功请赏;二来从覃伯伯的气度和经历中,揣测出覃伯伯并非常人,自己家世平凡,人也笨嘴亦呐,既没有和高层人物打交道的本事,更没有经验,还是少出丑的好,说起来还是书生意气。不过覃伯伯再次叮嘱,自己再不尽尽礼数,就是自己的不对了。于是又拨了第二个电话,看号码是星沙的:“喂?你哪位?”电话连续响了好一阵,直到杨俊清快要放弃的时候,才被拿起,一个浑厚低沉的男中音传过来,带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听起来好象四十来岁。杨俊清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您好!我是德林市永平县的杨俊清,有个覃伯伯给了我这个电话,让我有空问候您。”杨俊清一边说一边后悔:这是什么理由啊? “呵呵,是小杨啊!”低沉的男中音马上宽慰地放松下来,极和蔼地笑:“我知道你!怎么这么久才打电话啊?你现在哪里?啊,回家了呀?好!”电话那头极爽朗地笑:“听说你当胡水河乡长了啊?有什么新的想法?”杨俊清有点紧张,心口嗵嗵地跳:对方对自己是相当的了解啊?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自己却无处使力!努力吸口气,平复下呼吸,把刚才自己的设想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好啊!”电话那头平静地笑,“往后,国家要发展,人民群众的收入水平,会逐年提高,对旅游的热情,也会逐步释放,你依托胡水河搞一系列开发,是有前赡性的,大有可为。”又询问了乡里县里一些其它情况,才挂了电话。放下电话,杨俊清才感觉身上汗水泠泠的,没想到面对一个陌生人,自己会感觉到如此巨大的压力,那对方是谁呢?一时好奇心大起,又拨打许淑文办公室的电话,一下就通了。 “淑文,还没放假啊?”杨俊清上次收到淑文的信,有好几个月了,也没有回信给她,对她的思念,久藏在心底,淡淡的,隽永又清远,象一抹烟,又象一朵云,静寂无人的时候,可以捧出来狂想,对着云彩发呆,想什么象什么。 “是你啊?”淑文一下子就听出了杨俊清的声音,虽然远隔数百里,又几年不见,“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啊?”淑文在那边咯咯的笑,那种高兴和喜悦,溢于言表。 “淑文,还好吧?”杨俊清也被淑文的热情所感染,微笑着,却极力用和缓的语调说:“收到你的明信片了,给你办公室打过电话,说你不在。”杨俊清小小的撒了个谎,女孩子嘛,都是好面子的。果然,淑文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你没收到呢,也不理人家。你回家了啊?”杨俊清呵呵地笑:“我回家过年了。”又调侃似的笑:“你又是主动加班的吧?淑文,你不要那么优秀吧?也要小女人一点,不然,都让男孩子都要仰视你,会把你自己耽误了的。”淑文明显沉静了一会儿,才嗤嗤地笑:“原来你喜欢这样啊?也许我会改变。”杨俊清猛地拧一下自己:怎么搞的?急忙变换话题:“淑文,你给我查个电话号码,看是哪里的?”说着把刚才那个电话号码报了过去,一会儿听到淑文有点紧张地说:“你没事吧?我刚才查了,这是省委的保密电话,你从哪里得到的?”杨俊清有点糊涂了:怎么扯到省委了呢?看样子这个电话的主人和覃伯伯的关系极深,敷衍了淑文几句,就放下了电话。 挂了电话,杨俊清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会儿是淑文,一会儿是覃伯伯,一会儿又来了林影和杨蕙琳。杨俊清摆摆头,似乎要赶走这些胡思乱想。直到娘在屋后头喊:“瑾瑜,颖颖!”走到后门口,才看到是姐姐杨俊芳和姐夫孙良平带着外甥李瑾瑜和外甥女李颖来了。五岁的李瑾瑜,红润白嫩,虎头虎脑,调皮可爱,他的名字,也是杨俊清起的,握瑾怀瑜,寄托了自己对姐姐姐夫一家最美好的祝愿。李颖比哥哥小两岁。 “来,瑾瑜,颖颖,幺舅抱抱!”杨俊清张开双臂,李瑾瑜欢叫着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李颖可能见了舅舅认生,迟疑着躲在妈妈身后。娘从屋里拿出杨俊清给小兄妹俩买的玩具,李瑾瑜嗤溜一下从舅舅身上滑下来,拉起妹妹去抢。 “二弟,你哪天回来的?接到我们家里去玩几天。”姐夫孙良平是木匠,人老实,很腼腆地和杨俊清打招呼。姐姐杨俊芳拉着弟弟的手,又抚着弟弟的两肩,欣慰地说:“快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了。”放下弟弟的手,埋怨地说:“怎么没带个女朋友回来?” “姐,找女朋友又不是买东西,说带就能带回来啊?”杨俊清对俊芳姐姐的感情极深,自己能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大部分靠俊芳姐姐。虽然只比杨俊清大几岁,却对杨俊清关心爱护,无微不至。在县里读高中时,给学校交的米粮,带的铺盖行李,都是姐踩着自行车送的。杨俊明虽然是哥哥,却怕嫂子,嘴又笨,想送也不敢。记得有次下大雪,杨俊清没钱吃饭了,天又冷,只穿着两条薄薄的单裤,青鼻涕都冻出来了,中午下课,同学们都吃饭去了,他一个人挨挨捱捱地留在教室里,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喊:“二弟!”杨俊清一回头,看到俊芳姐满身雪花,双手冻得通红,泥浆溅到了大腿上,站在教室门口。杨俊清鼻子一酸,握起姐姐的手,泪水汹涌而下。 “也是啊。”俊芳姐拢拢头发,微微地笑:“我们二弟,聪明又俊秀,还是大学生,是要慢慢找个天仙样的妹子,才配得上你。”杨俊清腼腆地笑:“姐,你也王婆卖瓜啊?” 第二十章胡水河的新开局(一) 乡下的年味很浓,大年三十,从凌晨到晚上,鞭炮象煮粥样没停过。在鹤寿县,吃团年饭都是要放鞭子的,而吃饭的时间有迟有早。相传,明未清初,张献忠溃退四川,有次在行军中屙屎后没有手纸,随手扯了一把芭茅草揩屁股,辣得屁股生痛,肿起老高,勃然大怒:“狗日的四川,连草也欺负老子,想那些四川人便更可恶了。”遂下令杀尽四川人,沿途所过,无论老幼,尽付屠刀,大军不带口粮,以人肉为食,创造了巨大的磨坊,把人洗净剥光,置于磨下,推碾挤压成人肉之酱,极尽残忍恐怖。致使四川人口锐减,赤地千里,十室九空。到清初,迁徙两湖两广的百姓到四川,又迁徙两江两淮的百姓到湖广,即所谓湖广填四川,江淮填湖广。寻常百姓,大多不愿意背井离乡,官府便用绳索捆了百姓双手,由差人押着,长途跋涉,饥寒交迫,病死者不绝于途。既使要屙屎屙尿,也要差人批准,解开绳索,名为“解手”。到现在江南省许多地方,把上厕所称为解手,即因此而来。绳捆索绑的老百姓,顺次抵达目的地,时间有迟有早,为纪念先祖的艰辛,后人遂以先祖到达的时刻作为吃团圆饭的时间。杨俊清家的先祖来自江西樟树,到鹤寿时已是中午,所以是在中午吃团年饭。吃年饭前要在堂屋里用三牲祭祖,吃完年饭后要到先人的坟上去,点个火把,放挂鞭炮,顺便清理下坟头的杂草。 杨俊清家人口本来就不多,又难得回家,姐姐姐夫带着李瑾瑜李颖,先在这边吃团圆饭,然后回婆家再吃晚上的年饭,两边兼顾。嫂子黄小梅,似乎也变得通情达理了,带着哥哥杨俊明和儿子杨波,也一起到公公家过年。大人小孩共十个人,满满一大桌,三个小孩子,在饭桌边跑来跑去,嘻嘻哈哈地,老父亲喜滋滋地看着:“这样子过年,才叫热闹!”吃完饭,粉嘟嘟的李瑾瑜麻溜跑过来,双手乱摇:“拜年拜年!红包在前。”样子滑稽可爱,逗得一家人大笑,杨俊清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红包,给了三个小孩子,老父亲也给了。 初一儿子初二郎,鹤寿习俗,大年初一是不出远门的,初二才开始出门拜年。杨俊清没有女朋友,只在村里转了一下,给几个长辈拜了年,又去看了下舅舅。初二姐姐一家就来了,家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也没什么事,胡水河乡是正月初八上班,杨俊清原本打算初七过去,不想初五一大早,家里电话就响了起来:“乡长,不好了,出事了!”杨俊清一听,是乡武装部长周启胜,声音惶恐不安,家里人一下子都围了过来。杨俊清赶紧说:“老周你莫急,慢慢讲。”那边吁了一口气:“乡长,财政所失火了!”杨俊清浑身一震:“怎么回事啊老周?” “乡长,今天凌晨,财政所资料室突然起火,烧毁了许多档案帐册,包括封存的白水煤矿往来帐目。”周启胜打着哭腔说。杨俊清猜想,可能恰好是他值班,否则不会这么紧张,一问果然。一丝阴霾从心头掠过,杨俊清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刚好烧了资料室,又刚好烧了白水煤矿的帐目,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值班!杨俊清原本存了许多美好的憧憬,希望新年里胡水河乡能开个好局,用一年或者两年的功夫,让胡水河变个大样,没承想胡水河来的第一个电话竟然是财政所失火的消息!可是现在也不是埋怨的时候,狠狠地批评周启胜一通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事情已经出来了,也只好面对,于是冷静下来,平静地问:“老周,其它地方有没有损失?现场保护好了吗?” “没有!只烧了资料室,现场是欧阳所长控制的,在家的关乡长任书记都来了。”可能因为自己犯了错,周启胜用词也客气了些,没有直呼关天白。 “那好!你让欧阳所长保护好现场,并请县里消防队勘察起火原因,我马上回去,要明天才能到。”杨俊清果断地说,放下电话就收拾东西。 “俊清哪,公家有事,我们也不能拦你。”老父亲一直在旁边听着,看到老伴给儿子清理简单的行装,十分慈爱地说:“老话讲事缓则圆,不管么子事,都急不得,我不放心的就是你的性子脾气,遇事要冷静,不要着急,一切事都要多想想,三思而后行。” “二弟,走得这么急,还准备接你到家里去,从我们那里去上班,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带到单位上去吃,你看,现在也来不及了。”姐姐杨俊芳叹口气。 “姐,你不用担心,我是一乡之长,还能饿到不成?”杨俊清故作豪爽地说,李瑾瑜跑过来,杨俊清一把举起,在他脸上亲了又亲:“瑾瑜乖,下半年要读一年级了啊?好好读书,听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的话,我回来要检查的啊?”一家人依依不舍地送杨俊清出门,坐了姐夫的摩托车先到鹤寿县城,再搭汽车到宁相市,到了宁相再转车到德林市,天已经快黑了,无论如何今天到不了胡水河。杨俊清决定打个电话给杨晓东叔叔拜年,如果可能,住到他家里也行。 “是俊清弟弟啊?”接电话的是杨蕙琳,听到杨俊清的声音,知道他要来拜年,先是一喜,后又似乎哽了一下,“你来吧!”杨俊清也没多想,买了些礼物,又给小浩轩买了个小书包,他和李瑾瑜差不多大,下半年也应当上学了,然后搭个的到杨叔叔家。 “来了?”打开门,蕙琳穿着碎花棉睡衣,趿着绒毛拖鞋,微微红了脸,高耸的胸脯散发出成熟女性温暖的气息。弯腰给杨俊清递上拖鞋,丝缎一样的长发从脑后滑到了胸前,露出光洁玉润的脖颈。杨俊清感觉身体一阵阵的燥热,虽然说自己长了二十七八岁,从末经过人事,但漂亮的女孩子也见过不少,从没有象面对蕙琳这样,一见面就激荡起强烈的生理反应,下身涨得硬硬的,生痛生痛,顶得裤子老高。有人说男女之间的事很奇怪,有些人天天在一起,却感觉如同左手摸右手;有些人虽然刚刚认识,却如同干柴遇烈火,能够熊熊燃烧。自己是不是对蕙琳姐想歪了?莫亵渎了女神!杨俊清赶紧咽口唾沫,润润发紧的喉咙:“蕙琳姐,我自己来。”蕙琳似乎也感觉到了杨俊清的异样,瞟他一眼,脸更红了,接过杨俊清手上的东西,软语温言:“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啊?乡里有点事,反正年也过了,早点回去。”杨俊清换上拖鞋,没有说出实情,怕引起蕙琳不必要的担心,眼晴扫一圈没看到杨叔叔和小浩轩,“怎么没看到叔叔和浩轩呢?” “浩轩跟外公到北京舅舅家去了。”提到儿子,蕙琳满眼放光,给杨俊清泡了茶,系上围裙,看了杨俊清莞尔一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就我们两个人。”杨俊清心头一跳,隐隐约约有点惊喜,又有点忐忑不安:“随便!我不挑食,你喜欢的我也喜欢。”蕙琳笑盈盈地看他一眼,步履轻快地走进厨房。杨俊清拿着遥控器把电视换来换去,慢慢的一股激情在胸口聚集,鬼使神差般地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看蕙琳挽着衣袖,露出玉一样葱嫩的手臂,在案板上切风干牛肉。 “你怎么不去看电视?”蕙琳偶尔一回头,看见杨俊清,偏头一笑,秀发如波翻浪卷,眼角眉梢全是笑。杨俊清心头狂跳,红着脸,唐突地说:“蕙琳,你好漂亮!” “你哄我啊?”蕙琳略一转头,双手停止了切菜,静静地痴在那里,泪水顺着面颊滑了下来。杨俊清一慌,走过去,扶住她的肩:“对不起!蕙琳,我不是调戏你!你真的让我感觉好不自在。”蕙琳全身一颤,转过身来,双手抱紧杨俊清,把头扎在他身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蕙琳!是不是感觉我欺负你了?”杨俊清莫明其妙,又手足无措,抱紧她也不敢,推开她又不舍。 “还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半晌,蕙琳才抬起头,展颜一笑,说起自己的家庭情况:父亲杨晓东,原本是某中学的化学老师,偶然的机会调到县政府当了县长的秘书,一步一步的,几十年下来熬成了副市长,但终究书生意气不改,换届时意外落选,提前退居二线,成了市委巡视员;妈妈也是老师,五年前过世;自己的丈夫沈德扬,本是德林师范学院的年轻副教授,英俊有才气,夫妻恩爱,却三年前因病去世;哥哥杨一凡,在北京某著名大学当教授,精于业而呐于人事,也不在父亲身边,自己更多的时候就带着儿子和父亲一起住。 “蕙琳!”杨俊清没想到一向乐呵呵的杨叔叔,家庭却如此不幸,年轻漂亮又温婉娴静的蕙琳,孤孤单单,也不知道怎么来安慰她,捧起她的脸,替她拭去面颊上的泪痕,试探地说:“蕙琳,逝者长眠,生者还要欢快地生活下去,你还年轻,怎么不再找一个?”蕙琳伏在杨俊清的肩膀上,喃喃地说:“德扬给我的爱恋太多,我怕别人承载不起!”又捶捶杨俊清的后背:“也怕别人对浩轩不好!” 第二十一章胡水河的新开局(二) 告别杨蕙琳,杨俊清立马往胡水河乡里赶,几百里路程跑过,到达胡水河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 “怎么回事?”风尘仆仆的杨俊清沉着脸,对迎上来的大帮乡干部说,象是问周启胜,又象是问大家。 “正在勘察,起火原因现在还没有确定。”周启胜没有了往日的豪气,苦着脸,又介绍了消防队的带队干部陈科长。杨俊清迅速扫了一眼周围,没看到黄曼菁书记,在家值班的关天白副乡长、任强书记都在,欧阳平指挥几个干警在外围警戒,失火的财政所小木楼一片焦黑,楼面上狼藉满地,楼梯间淋漓着水滴,几个消防战士正在烣烬中翻拣。 “报告首长,失火现场勘察完毕,等待回队分析研究。”一个消防战士来到陈科长和杨俊清面前,“啪”的立正敬礼。陈科长挥挥手,说:“知道了。”又对杨俊清说:“杨乡长,那就这样了?”杨俊清点点头,对刚刚跑过来的欧阳平说:“老欧,你要配合消防队的同志,仔细勘察,周密分析,一定要尽快找到失火原因。”又对挂名乡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的周启胜说:“老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负责对全乡所有单位,包括卫生院和学校,马上进行一次彻底大检查,排除一切隐患,坚决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欧阳平和周启胜连忙说是是是。 送走消防队,杨俊清看着一脸苦相的何吕中说:“老何,事情已经出了,再后悔也没用。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有两个。”何吕中赶紧睁大眼睛听着,“第一,你认真检查财政所其它地方,排除所有隐患;第二,尽快恢复烧毁的资料档册,不能耽误今年的工作。”又对任强书记招招手:“任书记,你和财政所一道,选派精干力量,尽快和白水煤矿有业务联系的个人与企业配合联系,把白水煤矿的往来帐目重新恢复。”任强书记点点头,关天白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与杨俊清淡淡地打过招呼。 晚上天快黑的时候,黄曼菁书记匆匆忙忙赶到了。杨俊清来到黄书记办公室,简单汇报了情况,黄曼菁皱起眉头:“俊清同志,你告诉我,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纵火?”杨俊清一怔:莫看黄书记文文弱弱的,好象也没什么太多主见,但敏感性倒不差,她的怀疑与自己心中掠过的那重阴影不谋而合,沉呤了一会儿才说:“失火的时间和地点都很蹊跷,也烧去了某些人的一大块心病,因此我在你没来的时候,交待财政所长何吕中同志和纪检任强书记,尽量恢复白水煤矿的往来帐目,同时让欧阳所长配合消防队,侦查失火原因,防止某些人混淆黑白,蒙混过关。” “你的布置是对的。”黄曼菁明白杨俊清也有所怀疑,心上一凛:“若果真如此,那某些人就太伤心病狂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由乡党委出面,请求县委帮助。”杨俊清表示同意,又呵呵地笑:“曼菁书记,开年一把火,烧旧迎新,越烧越旺,预示着今年胡水河乡会有大发展,是个好兆头!” “咯……咯……”黄曼菁嗤嗤地笑:“俊清乡长,你是安慰我呢?还是安慰你自己?”又叹一口气:“大正月里,都高高兴兴的,这边一个电话,把我吓得,赶紧从外地跑回来。” “黄书记,反正还没有上班,这边也没什么事,既然我也来了,又远,回去也不现实,你不同,要不明天你回去,等初八再过来?有什么事我会向你汇报。”杨俊清由衷地说。黄曼菁微微地笑,看杨俊清不象是客气,就说:“谢谢你!俊清,我倒真是有事情没处理好,那我明天早上回去,家里有什么事你作主。” “那行!”杨俊清听黄书记喊自己时又省了乡长两个字,知道她对自己多了份信任,推心置腹地说:“曼菁,胡水河乡要发展,光靠种苞谷水稻不行,要走经济作物种植、特种养殖和其它有利的路子,我做了些思考,也想趁现在有空到下面村里转转,等你回来向你详细汇报,共同制定胡水河乡的发展方案,争取今明两年让胡水河大变样。” “好的!俊清。”黄曼菁伸出手,“和你搭班子,是很省心又高兴的事,乡里的工作,你放手去作,我全力支持你!”黄曼菁知道自己在经济方面并不太在行,但她为人正派心胸也宽,把自己的位置和心态都摆得很正,一番交流,两个人都敞开了心屝。 “杨,乡,长,你的电话!”值班的朱雅慧站在杨俊清门口,可能没见到人,扯起嗓子喊。杨俊清赶紧从黄书记办公室告辞,边走边回答:“来了来了!”跑到党政办公室,拿起电话:“喂!你好,我是杨俊清。”乡里穷,整个乡政府只有一部电话,放在党政办公室,接电话要人喊,打电话要经党政办公室同意。 “撞杵,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俏皮又略带娇憨的声音传过来,杨俊清一听就知道是依兰,心象充满了氢气的球,飘飘浮浮飞到了半空中,甜甜蜜蜜的,对她蛮横无理的问罪一点也不恼,呵呵地笑:“依兰,你真是冤枉死人不偿命,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你的电话号码啊?连你姓什么我都不知道,关于你,我只知道两个字:依兰!” “嗤……嗤。”依兰在那头嘻嘻地笑,“那你不会猜啊?我就是从1到9再加上0,一共十个数字,放在一起,拼出你的电话号码的。”杨俊清正疑惑依兰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胡水河乡的电话的,记得分别时自己只顾着失望,没有给她乡里的电话,想她查114也是可信的,没想到她编出这么一个理由,哈哈地笑:“还是我们家依兰聪明,回头你教我,我打给美国总统,吵死他美国人!” “呸!谁是你们家的?”依兰斥一声,娇俏美丽的模样如在面前,杨俊清心花怒放,“撞杵,你怎么这么早就上班了啊?昨天我打电话到鹤寿,说你已经走了,出了什么事啊?”电话那头,依兰关切地问。杨俊清心里更疑惑了:要说依兰能查到胡水河乡政府的值班电话不假,可是怎么能查到自己老家的电话?还打到了自己家里!这个女孩子,冰雪聪明又机灵古怪,如果她不想告诉自己,问也白搭,反正能再次联系到她,应当高兴才是,于是一边抄下她的来电号码,一边笑:“我在老家,既没有丈母娘要拜年,也没有女朋友关心,孤孤单单的,还是早点上班吧,省得老娘天天在耳朵边唠叨。”杨俊清多了个心眼,一来向她表明自己是单身汉,二来也试探依兰对自己的反应。 “嘻嘻,没女孩子要你吧?”依兰在电话那头嘻嘻地笑:“说明你人笨,长得也不帅!” “就是!就是!我们家依兰最了解我。”杨俊清微微地笑,又用了同一个词,这次依兰没有“呸”。杨俊清信心倍增,“我就是个笨蛋,连路也不会走,依兰,我怎么才找得到你啊?”有意提起在杏树宾馆撞到她的事,一股幽香仿佛就在面前。 “你急什么?想找你的时候,我就会给你打电话。”依兰嗤嗤地笑,杨俊清想象得到她忆起两个人相撞那一刻面红耳赤的的情景,“下次,不许这么磨磨蹭蹭啊?” “好的好的!”杨俊清听到她还会联系自己,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我们家依兰再打电话,我立马飞过来。”依兰在电话里嗤嗤地笑,让他沾点小便宜。 放下电话,杨俊清心情大好,感觉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在向自己微笑。 “乡长,看你骨头都是酥的,是你女朋友啊?”旁边值班的朱雅慧笑嘻嘻地问。 第二十二章胡水河的新开局(三) 第二天的早饭,只有一桌,炊事员老钟加了两个菜,黄书记不等吃饭就走了。杨俊清看着分管科技和农业的副乡长区芳菲说:“区乡长今天没事吧?要不陪我到朝阳村去看看,那里有个妇女叫田玉娇,去年养长毛兔,可惜规模小不成气候,没赚到钱,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动员其它人一起养?” “行!田玉娇我认得,是个能干也见过世面的人,可惜命运不好。”区芳菲副乡长是没进党委会的副乡长,如果说能动员一批人发展长毛兔养殖,带动胡水河乡的经济发展,对自己的进步是大有帮助的,因此听了杨俊清的话,兴致很高。 “命运不好?怎么回事啊?”杨俊清一怔,那天碰到的田玉娇,感觉她热情开朗,不象是有什么不幸的人啊? “哎……”区芳菲叹一口气,“这个女人,聪明漂亮又好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和同学结了婚,夫家是老中医,独子,上山采药,摔成了重伤,拖了两年,死了,当时儿子还只有一岁多,出门打了几年工,现在儿子大了没人照顾,公公婆婆也老了,就回家了,让她改嫁也不肯。老的老,小的小,全靠她一个人。”杨俊清心里感动,不由的想起蕙琳,都是漂亮又可怜的女人,定定神又问:“你说她公公是老中医,应当也可以赚钱的啊?” “乡长你不晓得。”区芳菲放下饭碗,“一来乡下老百姓穷,又舍不得钱,小病小痛都忍着;二来老中医家有独学,只擅长治疗风湿,其它并不在行。何况人老了,上不了山也采不了药。”杨俊清也只能叹一口气,更坚定了要帮助田玉娇的想法,看看和区芳菲两个人下去不太好,孤男寡女,怕人说闲话,又叫上了计生办张春旭。路过乡信用社,看见冯明友主任正站在院坪里抽烟,杨俊清笑笑:“冯大财神,给你拜年了。”冯明友一脸的笑:“领导好!给领导拜年!大早上的,到哪儿去啊?”杨俊清心里一动:田玉娇如果要养长毛兔,少不了要贷款,不如叫上冯明友,当下笑笑:“我们去朝阳,给你找几个优质客户,你去不去啊?”旁边区芳菲也很聪明,马上明白了杨俊清的用意,把田玉娇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劝起冯明友。 “好!好!又是美女,又是领导,我如果不去,岂不是不受抬举?”冯明友呵呵地笑,对院坪里的职工交待几句,跟在一起向前走。 胡水河乡的地理位置很有特点,全乡十八个自然村,基本上是沿胡水河两岸摆开,由南向北,地势逐步抬高,乡政府在中部偏南,位于胡水河左岸,向上数过去依次是聂家台村、双和村、朝阳村、王家坡,这一路林木参天,河边悬崖峭壁,最后到鸡公垴,那里就是高寒山区了;右岸从下往上数,依次是七里坡村、林湾村、吴家墩村,地势平坦,种植水稻,水旱无忧,是胡水河乡比较富裕的地方,再往上就两溪村,山不高田却少,杨俊清在这里蹲点,去年大力种植优质水果,到了明年就会有收获,一路就到高寒山区九大公村。全乡一万多人,近两百平方公里,真是地广人稀。 “玉娇,田玉娇!”区芳菲副乡长隔老远就喊,杨俊清打眼一看,几间老式土坏房,靠左边一排低矮的小房子,院坪里干净整洁,房前屋后种植着各种林木果树,右边是菜地,青的蓝的红的白的都有。 “谁啊?”一个娇小玲珑的妇女从小房子里走出来,手上拿着簸箕,系着围裙,先看见区芳菲,笑笑:“是区乡长啊?”又看见杨俊清几个,嗤嗤地笑:“啊哟,你还挺守信用的么?” “呵呵,人无信不立,我答应了的事,当然要兑现。“杨俊清呵呵地笑,“你看,我还给你送来了财神。”田玉娇也认得冯明友,听杨俊清话说得好听,心里高兴:“请坐,都请到屋里坐。”这时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牵着一个小男孩子出来,杨俊清知道那是田玉娇的公公和婆婆,赶紧抱拳说:“覃老医生,给您拜年了。”覃老中医呵呵地笑,把大家往屋里让。 “玉娇,杨乡长听说你养长毛兔有经验,很支持,特意把我和冯主任请来,看你扩大养殖规模,有什么困难?”区芳菲副长开门见山地说,老太太听见杨俊清送财神的话也很高兴,进到里间给大家泡茶。 “困难不少,先看看我养的兔子吧。”田玉娇站起来,带着大家来到左边小房子里,那里是兔舍,有十来对兔子,丢有青菜胡萝卜等,兔舍很干净整洁。 “养兔要有饲料,青草干草青菜萝卜都要,有干有湿,你们看,我们这里出门就是山坡,遍地青草,也可以自己种些,饲料不成问题。”田玉娇指着门前屋后说,乡政府来人早已经惊动了邻居,纷纷过来看热闹,这时七嘴八舌地说:“没钱买种兔怎么办?” “养不活怎么办?” “兔子得了病怎么办?” “剪了兔毛,卖不掉怎么办?” “亏本了怎么办?” 妇女们纷纷插嘴,吵吵嚷嚷的,杨俊清也不急,等到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才拍拍手说:“大家说的,我都听到了,总结起来有三点:第一,没钱买种兔;第二,怕养不好;第三,怕赚不到钱。对吧?” “对!” “就是啊!” 邻居们纷纷附和。杨俊清就笑:“田玉娇,你看怎么解决?”田玉娇对杨俊清大正月里跑到家里来,专门给自己解决问题很感动,又见还来了乡信用社主任,很有底气地说:“第一,买种兔的钱由我从乡信用社贷款,先免费送给大家,等大家赚钱了再还我;第二,养兔技术我教给大家,治病防疫我请乡农科站;第三,过完年我去浙江找熟人,专门收购我们剪的兔毛。大家只需要用心喂养,按时剪毛。” “好!” “要得!” 闻声而来的妇女越来越多,山区田少农活本来就不多,离城又远,妇女们没什么副业,出门打工又没文化,有机会挣点钱是她们都希望的,只是没人牵头,顾虑重重。杨俊清听了田玉娇的话,心里暗暗赞叹不已:这个女人,真是有胆有识,支持她发展养殖业,很有希望。当下站起来,和区芳菲、冯明友简单交流几句,待妇女们都安静下来,动情地说:“乡亲们,俗话说勤劳致富,我们只有自己主动找门路,摸索经验,才能改变自己贫穷落后的局面。田玉娇是大家都认识的,为人诚恳又能干,跟着她养长毛兔不会吃亏。”杨俊清声音清晰高昂,“在这里我代表乡政府表态:第一,乡政府对大家养殖长毛兔提供贷款,大家获利后返还;第二,治病防疫由区乡长和乡农科站负责;第三,兔毛收购,由乡政府派人和田玉娇一起出去联系,实行保价收购,决不让大家吃亏。” “好!” 妇女这下都放了心,跃跃欲试,田玉娇高兴地看着杨俊清:“乡长,谢谢你们啊。”称呼就少了一个字,听得出她话里由衷的感激。杨俊清呵呵地笑,这堂客还是灵醒,没说感谢你,而是感谢你们,把大家都包了进去,但谁都听得出来田玉娇感谢的是自己,却没有人会因此而忌妒,于是哈哈大笑:“先不要谢我,只要求你把养殖业做大做强,以后,争取做个成功的女老板!” 第二十三章黄曼菁的心事(一) 黄曼菁说有事没处理好,要先回去,确实是有事。早饭也没吃,坐了小中巴车往永平县城里赶。定定地望着山瘦水寒的窗外,黄曼菁就在心里问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值还是不值?十多年前,自己大学刚刚毕业,分配到永平县第一小学当老师,漂亮又活泼,是许多人追求的对象。想起当时的情景,黄曼菁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微微有些得意。后来和城关税务局的鲁仲明恋爱、结婚,郎才女貌,夫妻恩爱,同事们都羡慕不已。也是自己太好强,年年青年教师大比武,都得了奖,有一回是当时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康旭平亲自颁奖,握着自己的手半天不肯松开。老于此道又一心向上爬的校长,从此有事没事也带着自己给康县长汇报,一来二去和康旭平就不明不白了。康县长趁当时提拨“无知少女”的东风,让她从了政,一步步从乡妇女主任到副乡长、副书记再到乡长,现在是乡党委书记。后来怀了孕,让鲁仲明和康旭平都感觉是自己的,黄曼菁自个也是一本糊涂帐,想弄明白却又不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闲言碎语传到了鲁仲明的耳朵里,两个人也吵过也打过,后来就一直冷战,一个家弄得冷冰冰的成了冰窖。鲁仲明常常彻夜不归,时不时听到有关他的绯闻,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又大多是在乡下上班,原本聪明伶俐的儿子鲁晓波,成了没人管的孩子,成绩一落千丈,有空就打游戏,和父母也难得有交流,孤癖冷漠,懒散沉默。黄曼菁暗暗地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不要那么好强,如果当时能够坚守底线,既使不当这破官,又有什么不好?现在家不象家,儿子丈夫都离自己很远,一个人空荡荡的,心无所依,到底所为何来?自己又得到了什么?想着想着,两滴泪水就从面颊上滑落,黄曼菁赶紧悄悄拭过,车上都是自己的子民,你不认识人家,人家可是都认识你。 “黄书记,你也回城啊?”不知何时,关天白副乡长也上了车,就在前面两排,回过头来打招呼。 “嗯!老关到哪里去啊?”看着关天白肥嘟嘟的脸,黄曼菁又恢复了往日端庄优雅的神情,关天白的家就在胡水河乡聂家台村。 “我去城里办点事。”关天白笑容满面,又解释似的说:“昨天我值班。” “嗯!”黄曼菁闭起眼睛养神,她对关天白的为人做事都看不习惯,但关天白生于此长于此,势力庞大,又和罗青林副县长关系很好,自己一般也不招惹他,虽然一起工作几年,倒也相安无事。关天白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黄曼菁回到家,丈夫鲁仲明不在,儿子鲁晓波还在蒙头大睡,床边沙发上地上满是脏衣服,游戏机还开着,显然他又玩了大半夜,客厅里厨房中,到处是方便面盒子、调料袋,筷子也长了霉。看着这一切,泪水汹涌而出,黄曼菁真想放声大哭一场,痴痴地傻站了好半天,才一件一件地把脏衣服都捡到洗衣机里,放了洗涤剂洗着,又挽起袖子洗碗收拾厨房客厅,一边做一边哭,又在心里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自己宁愿做个平平淡淡的小女人,相夫教子,快快乐乐无忧无郁。可是现在却如何能回到从前?就象一张洁白的宣纸,不小心落了浓浓的一团墨,渐渐地洇化开,时间越久,漫得越远,弄得纸面上一团糟,非绝顶聪明,如何能恢复到原样? 黄曼菁一边心痛一边后悔,儿子听到洗衣服的声音也醒了,踢踏着走到厕所,撒了泡尿又回到床上。黄曼菁尽量压抑着怨气和失望,来到床边,用极温和欢愉的声音说:“儿子呀,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你快点起来。”鲁晓波翻了个身,侧面躺着,也不说话。黄曼菁强颜欢笑,摸摸儿子的头,用略带讨好的口气说:“小帅哥,头发这么长,是不是要剪一剪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鲁晓波听到妈妈喊自己小帅哥,不由自主地噗哧一笑。黄曼菁听到儿子的笑声,心里一颤,幸福的感觉充溢胸间,泪水涌上了眼角,俯身在儿子乱蓬蓬的脸上亲一口,拍拍他的屁股:“快起来,妈妈给你煎饺子。” 儿子仍然不说话,但儿子的笑声鼓舞了黄曼菁,心情好了许多,房间经过捡拾,亮堂了也清爽了。黄曼菁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仔细谛听着儿子的动静,终于,听到儿子起了床,踢踢踏踏又漱了口。黄曼菁心里舒畅了许多,从厨房里端出饺子、香肠、雪里红肉沫、稀饭,脆脆地喊:“儿子,来吃饭。”鲁晓波一句话不说,大大咧咧地在桌子边坐下,也不看妈妈,端起碗就喝,挟起饺子就吃。黄曼菁没有感觉任何不快,一向冷漠的儿子,今天表现还是不错的,笑盈盈地看着他,又询求似的问:“儿子,吃过饭,妈妈带你去理发,也买几件衣服,好不好?”鲁晓波眼皮都没抬,不说去,也没有说不去。黄曼菁明白儿子是默许了,赶紧洗碗晒好衣服,挎起小包拉着儿子出门。 “两位,理发啊还是烫发?”推开洗染店的门,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迎上来,黄曼菁对儿子噜噜嘴,又向女孩子使个眼色,聪明伶俐的女孩子立即看出面对的是个叛逆的小男孩,十一二岁的年龄,却有近一米六几的个头,头发乱蓬蓬的,衣服都是名牌却不太整洁,知道是个有钱的主顾,笑盈盈地拉着小男孩子的手,俏皮地说:“小帅哥,想剪个什么发型啊?看你酷呆了,好多女同学喜欢你吧?”小孩子家受不得恭维,鲁晓波脸一红,嗤嗤一笑,吐出两个字:“随便!” “好!交给我们吧,保证你秒杀一班男女同学。”女孩子嘻嘻地笑,鲁晓波红着脸任她摆弄,几十分钟后,一个光明灿烂的大男孩出现在黄曼菁面前。 “谢谢啊,谢谢!”黄曼菁掏出钱,挽起儿子的胳膊出了门,鲁晓波先是抗拒,几次把妈妈的手捋下,但黄曼菁不屈不挠,几次之后,儿子也就不捋了,任妈妈挽着,黄曼菁不禁有些得意,很有些成就感。 逛荡了几条街,大包小包买了许多,儿子的脸色也和缓多了。黄曼菁心里想,还是不能怪儿子冷漠,每天让十几岁的儿子一个人呆在家里,不变态都难,正是撒娇的年龄,还是自己给儿子的关爱太少。 晚上,丈夫鲁仲明醉熏熏的回来了,也不和老婆说一句话,就象没看见一样。儿子又在打游戏机,黄曼菁几次想过去阻止他,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儿子就这一个爱好,自己一动手,又会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母子亲情,马上又会冰雪消融。给鲁仲明泡了杯浓茶,为他脱了衣服鞋子,服侍他睡下,关了灯静静地躺在呼噜山响的丈夫身边,泪水又漫过了面颊。半夜里,鲁仲明醒了,摸到身边的老婆,几下把她扯得精光,没有任何前奏的霸王硬上弓,挺枪直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傻婆娘,你还晓得有个家呀?”硬硬的剌得黄曼菁浑身一颤,流着泪水强忍着。 第二十四章胡水河的新开局(四) 吃过早饭,杨俊清对着计生办喊:“小张,有事没?仍然陪我和区乡长下村去?”张春旭年轻又机灵能干,杨俊清很喜欢他,也存了考察培养他的心事。 “没事,我带你们去。”张春旭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嘿嘿地笑:“陪领导下村,就是工作,怎么能讲价钱?”区芳菲副乡长看着杨俊清款款地笑:“小张这个认识很正确!乡长,这个年轻人值得培养。”杨俊清哈哈大笑:“好!小张,你要记着区乡长的话,以后她当了县长,就提拔你当乡长,当了省长,就让你当县长。”张春旭搔搔脑袋,腼腆地笑:“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给两位领导服好务,多跑腿多学习,至于以后,总要我长了本事,得到了锻炼,领导相信我,我一定完成领导交给的任何工作。” “不错!不错!你能有这个心态,说明你本质是好的。”区芳菲微微地笑。区芳菲三十多岁,一头长发,及腰的羽绒服,整洁利落,显示出一种知识女性的美。在胡水河乡政府,区芳菲不声不响,把自己份内的工作,管理得井井有条。 “乡长,今天去哪里啊?”区芳菲看着杨俊清嫣然一笑,她对杨俊清没上班就带着自己下村是感激的,调查研究的又大多是自己分管的口子,无论有了什么成绩,都会有自己一份。 “我的意思,这几天把胡水河左岸都跑一跑,一直到鸡公垴,上班之后再跑对岸。”杨俊清呵呵地笑:“区乡长跑得起不?要不要请个摩托车送你?” “乡长你小看人!”区芳菲似笑非笑地剜他一眼,伸伸胳膊踢踢腿,“我是跑惯山路的,都说男人跑得快,女人跑得久,我们今天比一比,看哪个先喊腿痛?”杨俊清呵呵地笑:“区乡长是巾帼须眉,我小看你了,我检讨。” “哼!”区芳菲头一摆,“没比就投降了啊?”这一段是平路,有三四米宽,过了双和朝阳,从王家坡开始,就要爬坡越岭了,小路都贴着绝壁,宽不过一两米,窄处刚刚容一个人通过,忽上忽下,从高处看胡水河,好象从山洞里穿过来。 “区乡长,这条路,是要修一修了,上班之后,你和周启胜部长做个规划,沿胡水河两岸,都整修出一条公路,连接到永平,看要多少钱。我们一起到县里市里跑一跑,争取资金和技术支持,我还想依托胡水河,开发旅游和探险漂流,你看,从这里下去一路到乡政府再到永平,落差大,风景好,水深流急,正是休闲旅游的好地方。”连续走了近三个小时,三个人到了鸡公垴村口,杨俊清撩起衣角扇风,指着脚下如一线的胡水河说。 “哟,乡长你这个想法好!超前!”区芳菲丝毫看不出爬了几十里山路的样子,拍着手,欢快地说:“你看,这里,那里,建几栋房子,弄几只橡皮艇,邀几个好朋友,浪遏飞舟,追风逐水,累了,晒晒太阳,吃点农家饭,尝尝农家野味,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事啊?” “呵呵,一说,你就成了浪漫主义诗人了。”杨俊清呵呵地笑,“你说的好是好,可是吃的玩的用的,怎么进来啊?你以为客人们都会象你我,爬几十里山路也不喘不瘫啊?” “是啊,我常常听人讲,要致富,先修路,没有路,客人进不来,山货运不出,再好的风景也是枉然。”小张接过杨俊清的话,腼腆地说。杨俊清很鼓励地对着他笑。 “啊哟,是杨乡长!还有区乡长,小张。”在村口,村支书白佑民和村长白佑堂早听到村民的报告,远远的迎了过来。鸡公垴村几乎全部都姓白,是一个大家族聚村而居,又是苗族,民风淳朴,善良热情。 “老白,拜年拜年!”杨俊清拱着手,笑呵呵地说。 “不敢!不敢!给领导拜年!”村长白佑堂年轻一些,跑过来握手。 “走,到家里喝酒去。”村支书白佑民高兴地拉着杨俊清的手,笑容满面。一路走过,看到田园里红的白的各种蔬菜都有,甚至还有山下还要两个月才能见的莴苣、西葫芦和蕃茄。杨俊清很吃惊,指着面前的菜园说:“两位老白,这些莴苣西葫芦现在能吃么?” “能吃,我们是高海拨山区,冬暖夏凉,比山下温度平均要高或者低八九度,一年四季,什么菜都可以种。”白佑民是哥,扭头吩咐白佑堂:“你让弟媳妇把时令小菜都摘一点,炖一锅野猪肉,中午在你家喝酒。”白佑堂赶紧说好,跑回去准备。 “走,乡长,我带你去转一转。”白佑民嘻嘻地笑,领着几个人来山巅上,“这些时令蔬菜,只有我们鸡公垴和对面九大公村适合种,下面王家坡有部分地方可以种,外面来人,都喜欢吃,也有点要带一点回去。”杨俊清心里一动:“老白,可不可扩大种植面积,运出去销售啊?” “地方有的是啊,可以山不通水不通,种多了吃不完运不走,还不烂在地里?”白佑民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杨俊清就望着区芳菲笑。 “老白,你放心组织大家种植,我保证今年把路给你修通。”区芳菲也是个直爽性子,看不得杨俊清激将,笑盈盈地说。 “好啊!区乡长打了包票,我就放心了。路修通了,我再请你和杨乡长还有小张,一起来喝酒。”白佑民十分高兴。 “老白,听说下面有大洞,还有阴河,通外海,是不是真的?”杨俊清看看解决了种菜的问题,指着山下胡水河问。 “是的,乡长,去年我和几个小伙子还进去过,里面好大好大,流水哗啦啦地响,还有动物的粪便和骨头,我们带的火把不够,只走了几里路就打回转了。”白佑堂这时与几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你们走了几里路?”杨俊清有点惊讶,“还没到头?” “还远着呢!”一个小伙子嘻嘻地笑,“里面上三层下三层,又宽又远,阴河可以行船,河里有人叫,象娃娃在哭。” “不会吧?莫非有野人?”杨俊清呵呵地笑,“要不,就是鱼,我听说有种娃娃鱼,叫起来象小孩子哭,只是没见过。” “那可能是。”白佑堂腼腆地笑,“我也说不可能是人住在里面,夏天都好冷,要穿棉衣。” “你还找得到上次的路么?下回,我组织乡政府干部和民兵,进去看个明白,你敢么?”杨俊清笑。 “那有么子不敢的?你乡长敢去,我就敢带路。”原先那个小伙子一脸豪爽。 “好!我们约定,一起去探险,你叫什么?我准备好就过来找大家!”杨俊清兴奋地说,或许,他们能创造历史。 “他叫白佑国,乡长随时都可以来。”白佑民笑眯眯地说。 跑完胡水河左岸,杨俊清又拉着区芳菲跑了一天右岸九大公村,晚上天快黑了才到达乡政府。林影等在门口:“来,给你!” “你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到的?”杨俊清看到林影,微微升起一股暖意,象是对自己的妹子,“家里都好吧?” “好!好!”林影嗤嗤一笑:“假心假意!”杨俊清黑暗中脸一红,接过她手中的小袋子,“是什么啊?”低了头去闻,有酒味牛肉味,应当都是吃的,看着林影嘿嘿地笑。 第二十五章蓄势待发(一) 正月初八正式上班了,杨俊清先向黄曼菁仔细汇报了自己的思路和想法,又说:“黄书记,计划生育是老大难,要有经验的同志才能放心,你看?”黄曼菁恢复了往日的优雅,微微地笑:“杨乡长一定有了成熟的人选,你说出来,我才好参考嘛。” “我看刘雄同志,工作有能力,也肯吃苦,计生办的同志们也信服他,党的政策,就是能者上,庸者下,刘雄同志,是能胜任的。”杨俊清看着黄曼菁书记,微微地笑。黄曼菁心念百转:刘雄的能力和工作态度,一点也不用怀疑,只是感觉让杨俊清先提出来,稍稍有点不舒服,到底自己才是党委书记,如何用人提拔哪个是书记的重要工作,乡长的本职工作在于如何搞好经济。不过黄曼菁知道现在不是挑毛病的时候,只要把胡水河的工作搞上去了,大家都有好处。于是坦然一笑:“是啊,刘雄同志,也应当上个台阶了,我没意见。” “黄书记,按我们的设想,鸡公垴和九大公村的蔬菜种植也好,朝阳的长毛兔的养殖也好,还有其它村准备发展的生态种养业,都需要很高的科技含量,我考虑,还是要有个人来牵头,来汇总,才能综合考虑,协调发展,你看,谁合适啊?”杨俊清把自己的思路,说成了和黄书记两个人的设想,让黄书记心里一动,舒服了许多。黄书记明白,这件事只有分管科技的区芳菲副乡长最合适,想杨俊清也一定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放个人情给自己罢了。对于乡政府干部来讲,有事做才能表现出能力,也才有进步的机会。当下正颜说:“这个工作十分重要,一定要懂行的人才能胜任,我是意思,就让区芳菲同志负责吧?” “好的,坚决按书记的指示办。”杨俊清顺势一拍,让黄曼菁感觉很熨贴。 “黄书记,山区要发展,交通要先行,修路是必需的,这又是个力气活危险活,要有体力有魄力才能拿得下,还要舍得下面皮,跟我们到上面去哼钱。”杨俊清呵呵地笑,黄曼菁不想接这个烫手的东西,款款地笑:“还是你来定吧,你是乡长,政府的工作,以你为主,我全力支持。” “我想,交通这一块,还是让周启胜同志来吧?”杨俊清很委婉地说,看到黄书记点点头,心里放下大半:“胡水河旅游开发这一块,我们先探明地形、涵洞,漂流河段的水流情况,沿途的风光环境,这些都要用到周启胜和他的民兵,至于以后漂流公司的组织、旅游设施建设、员工的招聘培训,都是细致又要有非常强的组织协调能力,还要有经济头脑,黄书记,你看,谁最合适?”杨俊清适度地停下来,虽然黄书记说政府的事,让自己做主,但到用人的时候,还是要征询她的意见。 “我看,何吕中同志应当能够胜任的。”黄曼菁一听杨俊清强调要有经济头脑,就明白他嘱意何吕中,何不顺手推舟,当下莞尔一笑:“到时请媒体朋友,来捧捧场,把胡水河旅游,做成一篇锦绣文章!” “好!黄书记的想法十分超前,我们一定认真贯彻执行。”杨俊清只想能放开手脚工作,不妨给她几顶高帽子,双手一拍,“所有这些,现在都是纸上谈兵,而今最大的问题,是资金短缺,连启动资金都没有。”杨俊清微微叹口气。 “慢慢来吧,找时间,也去跑一跑。”黄曼菁一下子目光悠悠,有点心不在蔫,明显情绪不高。杨俊清没明白为什么女人的情绪变化会这么快,又不好意思问:“黄书记你累了吧?没事那我先走了?” “嗯!”黄曼菁应一声,又突然问:“小杨,一个男孩子,和妈妈不亲,也不大说话,又不爱读书,你说怎么办?”杨俊清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一定是她的儿子不听话,母子有矛盾,才让黄书记若有所失。明白这一点,心放下大半,呵呵地笑:“小孩子,没吃过苦,没有经历过困难,不懂得珍惜父母的爱和感受,又处在城市环境中,我建议,你给他换个环境,到胡水河乡下来住几天或者读几天书,应当有机会改变他。” “对啊!”黄曼菁高兴地一拍手掌,站起来,“这真是个好办法!”过会儿又恹恹地:“谁知道他肯不肯来啊?” “是你儿子吧?”杨俊清想与其装糊涂还不如主动一点,现在小孩子不听话也不是个多大的丑事,呵呵地笑:“要不,我来做做工作?男人和男人说话,更有说服力。” “行!哪天请你这个大男孩子去劝劝我那小男孩子。”黄曼菁丝毫也不见外,嗤嗤一笑,有心酸也有高兴,肯定是对儿子没辙了。 正应了那句俗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在杨俊清看来,这几年一直在周边几个乡镇转来转去,头上总戴个副字,调到胡水河,原以为是发配,没想到倒阴差阳错当上了乡长。杨俊清自信地认为自己才具尚可,品质也不差,当个乡长是没多大问题的,在一年多乡党委副书记任上,大刀阔斧整顿胡水河治安,雷厉风行抓计划生育,踏踏实实为村民办实事,修校舍,办水果基地,胡水河上下都有目共睹,而乡党委书记黄曼菁到底是个女同志,形象有点偏软,在工作上也尽力放手;还有,乡干部中传说杨俊清有个亲戚是副市长,县委刘副书记是副市长的老部下。对此杨俊清既不解释也不否认,在胡水河,杨俊清威信比较高,俨然一个强势乡长。 晚上,乡党委政府召开党政联席会议,“同志们,今天开个会,先讨论班子分工,然后请杨乡长布置政府工作。”二楼的小会议室里,黄曼菁坐在左手,杨俊清坐在右边,几个党委委员依次坐开,黄曼菁说话间看看杨俊清说。杨俊清点点头,面露微笑,“先请大家议议,班子如何分工?都是老同志了,畅所欲言嘛!”黄曼菁看大家都沉默不语,无奈摊摊手,哂然一笑。杨俊清依然微微笑着,目光缓缓地扫来扫去。农村工作老大难,计划生育和治安,外加收税与敛钱!虽然说工作千条万绪,都不好做,但总有贫脊厚薄,坐了好位子的,不想挪窝,没坐到好位子的,总希望风水轮流转,但又不好自己提出来,生怕落个拣轻怕重,不服从组织安排的印象,因此大家都噤了声不说话。 “大家议一议嘛,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都可以提么?”黄曼菁尴尬地笑笑,又看看杨俊清,杨俊清心平气和地点点头。 “依我看,还是杨乡长黄书记定盘子吧?这是党委政府的决策,又不是乌合之众,哪能自己想干啥就能干啥,大家说对不对嘛?”秃顶的党群副书李胜看看杨俊清,又看看大家。杨俊清心里一笑:这句话就有点靠拢自己的味道了,显然自己的争取是有作用的,望了老李一眼,微微地笑,既有感谢,又有赞赏。关天白显然一惊,面色就有点难看,瞟了杨俊清一眼,又剜了李胜副书记一回。 “既然大家党性都很强,愿意服从组织安排,我就来说说吧。”杨俊清转脸向黄曼菁,点点头,“去年胡水河各项工作都不错,大家对自己分管的事也比较熟悉,我和黄书记意见,今年班子分工暂时不变。”关天白暗暗吁了口气,他分管的财贸和乡镇企业有点活钱,相对来讲是肥差,听说班子分工暂时不动,悄然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闭上眼养神。杨俊清感觉有必要敲他一下,别以为自己不敢动他,清清嗓子接着说:“如果有特殊情况再临时调整。”关天白倏地睁开眼,旋又闭上,“黄书记是我们的班长,主持党委政府全面工作,我呢,计划生育与治安也不具体管了。”黄书记莞尔一笑,杨俊清吐一口烟圈接着说:“我的意思,周启胜同志一直抓武装部的工作,对公安交通综合治理也比较熟悉,是不是就把这一块也一起担起来?”一般来讲,是党委副书记兼管政法委,换句话说把武装部周部长升了半级当成乡党委副书记使用,无形中提高了周启胜的地位。周部长是个直性子,喜怒形于色,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红着脸,冲杨俊清黄曼菁拱拱手:“既然书记乡长信得过我,我一定努力,不负重托。”大家一齐鼓掌。 “至于计划生育这一块,我认为还是刘雄同志比较熟悉,由他来负责比较好。”大家就闻言一惊,黄曼菁心里有底,只是款款地笑,还是周部长沉不住气:“可是上面要求是副乡长或者副书记牵头啊?刘雄只是个计生办主任!” “可以先作副乡长使用,到下次乡人大会再补选嘛!”杨俊清说得轻描淡写,“工作有成绩,群众口碑好,就应当重用嘛!任人唯贤,可是我们党的一惯传统啊。”杨俊清做过黄书记李胜副书记和陈忠平主席的工作,其它人就没有思想准备,可在这种问题上是不大好持反对意见的,除非你和被提拨者有过节,关天白明白这一点,在座的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大家都举手通过,作记录的陈益邦就出去找刘雄,请他出席班子扩大会议,即使刘雄负责计划生育工作,也不是党委成员。 第二十六章蓄势待发(二) 不一会儿陈益邦带着刘雄进来,并带上了何吕中。接下来布置春耕春播、植树造林、安全生产、保障交通等各项工作,并决定成立两个督察组到各村组检查落实。黄曼菁书记关天白副乡李胜副书记等一组去胡水河右岸,重点是安全生产,包括白水煤矿、神堂湾林场和乡桑蚕场;杨俊清乡长周启胜部长张平和副乡长刘雄等到胡水可左岸,重点是公路养护校舍民居安全。上半年多雨,胡水河地处山区,容易造成山体滑坡。 “同志们,经乡党委政府研究决定,成立胡水河乡生态农业领导小组,负责全乡蔬菜种植、水果林木药材的培育管理、特种养殖等工作,我提议,由分管科技的区芳菲副乡长负责。”杨俊清放下笔,严肃地说:“乡党委政府要求:每个村都要发展至少一个特色农业,比如种植反季节蔬菜、养殖长毛兔或者种水果药材,要有村里的支柱经济,要有近期脱贫计划和远景规划,乡政府选十八个有能力有朝气的干部,每村一人,负责协调,然后由区芳菲同志汇总;周启胜同志要落实进行胡水河漂流探险的人员,准备必要的装备,时机成熟,我们就要把这项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另外,由何吕中同志负责漂流公司的前期筹备,采购计划的编制、公司房屋建筑的布局设计等,你先拿个初步计划出来了。”杨俊清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最后目光落在列席的何吕中身上。 “好的,乡长,我一定努力把这项工作做好。”何吕中赶紧站起来说,他对自己能出席乡政府班子扩大会议很高兴。略略有点点紧张地说。 晚上下了一整夜大雨,一早起来,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乡政府食堂里开了三桌,每只桌子上只摆了一钵包菜、一大碗腌菜、一盆炖南瓜,还有一钵汤,清清亮亮的也不晓得有什么内容,杨俊清就没了食欲,端起碗对陈益邦笑着说:“陈主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你第一把火就烧烧灶台吧?你看看,早上一起来,就象个斋公,哪会有食欲?饭呷不饱,哪有精力做工作?”杨俊清用筷子点点桌上的盆盆碗碗。 “是啊!是啊!”干部们都同声附和,寡油淡水的生活早括清了肠子,想改善生活,可离城又远,加上胡水河闭塞,没有娱乐,干部们来到这里如同充军,只能熬着。 “杨乡长黄书记,我有个想法,先向各位领导汇报。”陈益邦放下饭碗,一本正经地说。黄曼菁莞尔一笑:“陈主任你说吧,我和杨乡长全力支持。” “我想把乡政府后面那块空地开出来种点时鲜蔬菜,再把旁边几间杂屋改造一下作个猪圈,多喂几头猪,隔段时间杀一头,也可以改善大家的生活,还多点猪油。” “对头嘛!”周部长敲敲桌子,“想不到你陈益邦蔫不巴叽的还蛮有城府!”陈益帮脸一红:“周部长你这是咋话?” “呵呵,你不当这个鸡巴主任你就不想办法,硬要当上了主任才肯说出来,不是显得你有能力么?”周启胜呵呵一笑,唾沫四溅。陈益邦脸就更红了,却嗫嚅着没话反驳他。杨俊清就笑笑说:“老周你莫埋汰老实人。”又呵呵地笑:“笑话当笑话,我看陈主任这个想法可行,老关你财政多支持一下?也让他们有钱买几头猪仔,再把猪圈整理一下。”杨俊清看看关天白,关天白点点头。“陈主任你不光要想办法改善物质生活,还要想办法组织一些高雅有益的文体活动,要想办法留住大家的心,老张这个你多支持一下?”杨俊清望望文教张平和副乡长,老张大声说:“要得!” 吃过早饭两个督察组分头出发,因为下了雨,不能骑车,杨俊清周启胜几个都穿着雨靴打着雨伞,沿着泥泞的简易公路慢慢地走,两边的田野里有村民在冒雨犁地,狭窄坑洼的公路上车不多,偶尔驶过一辆,都满车泥泞;公路边的胡水河涨满浑黄的洪水,满河的青蛙此起彼伏地合唱,雨洗后的青山显得分外的苍翠玉润,头顶的天空亮闪闪的,四周却黑幕低垂,看样子还有一场大雨。 “杨乡长!杨乡长!”转过山坳,一班养路工人正在清理从山上滑下来的泥石,好在不多,已清出一条车道,看见杨俊清几个,王班长老远就喊。 “辛苦了!辛苦了!”杨俊清远远伸出手。 “应该的,应该的。杨乡长你们这是去哪儿?要不到工班坐一会儿,我把这儿弄完就回去,中午在我们这喝一杯?” “不了,大家还有工作,我们先去朝阳村小去看看,就不打扰了。”杨俊清拱拱手说。现在农民看干部入木三分,编个顺口溜说:村干部喝烧酒,说骚话,做骚事;乡干部喝白酒,说白话,打白条。杨俊清很注意自己在乡里的形象,能不喝酒就不喝酒。王班长因为手头的工作还没完,也不强邀,杨俊清几个径直来到朝阳村小学。这是一所典型的山区复式小学,学校离乡政府有点远,两栋青砖瓦房,一栋有六开间,是教室,一栋小些的是老师宿舍和办公室,还有几间低矮建筑,不知道是什么。房前一个两三亩大小的院坪就是操场,整所村小学建在一个山窝里,房前房后都是裸露的山体,文教张副乡长几次说山体有滑坡的危险,房子也年久失修,要求整修房子或者干脆搬出来择地另建,只是因为没钱不敢动手。杨俊清他们到的时候学校刚刚下第二节课,山区上课迟,放学早,午间不休息。几十个孩子沿墙根站着,你推我挤地看着陌生人笑。胡水河是小乡,又穷,许多孩子没上完小学就辍学了,所以学生并不多。一间房子里飘出悠扬的琴声,是那首很熟悉的《牵手》,婉转优美,如诉如叹,杨俊清心里一荡:想不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还有如此高雅的人物,就有了认识一下此人的念头。 第二十七章山区水患(一) “张乡长,你们来了?请到办公室坐。”孩子们的哄笑惊动了老师,两个老师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个半百老头,花白的头发,穿一件洗得褪了颜色的咔叽布中山装,很拘谨地笑着。不等介绍,杨俊清主动伸出手:“您就是白校长吧?我是杨俊清,来看看学校的房子,不耽误你们上课吧?” “哪里哪里!杨乡长百忙之中来检查工作,学校理当全力配合。”白校长很激动,握着杨俊清的手就有点抖。 “学校办得好啊!课间给孩子们教教歌,熏陶一下很有好处嘛!”杨俊清一边握着白校长的手就一边往飘着琴声的房子里走,暗暗笑自己:好象是个大领导说话。 “是啊,这都搭帮王蓉老师,她是自愿来我们这儿支教的,能歌善舞,孩子们都很喜欢她。”白校长小跑着走到前面引路,杨俊清知道了弹琴人是个女同志,名字叫王蓉。这个美丽的名字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名美琴声美,只是不知道是否名实相符。其实每个正常男人骨子里都是好色的,只不过有的含蓄有的露骨罢了。杨俊清一直没结婚,也末经历人事,和林影在一起,偶尔有些冲动,却没有看到杨蕙琳那么强烈,但潜意识中,只盼望着依兰,可是除了过年时她打来个电话年后,再也没有她的任何音讯,要找她,也无从找起,好似飘远了的风筝,唯有盼它自己又飘回来,虽然一点没有把握,却殷殷期待。深深的思念,一下子就浓得化不开。 办公室里,一个剪着短发的女老师坐在钢琴边动情地弹奏着,身子起起伏伏,波翻浪涌。身后站着十几个孩子,和着琴声,小声地哼着,后面的空地上摆着一溜脸盆,接着屋顶露下来的雨水,墙壁上歪歪扭扭的裂开了好几条缝。白校长刚张口要叫,杨俊清摇摇手,随着琴声哼了起来,杨俊清的歌喉其实不错,上次依兰也表扬过自己。几个孩子闻声回头,见了陌生人,羞怯的闭了口,只有杨俊清和王老师同声唱着,一高一低,一厚重一高吭,分外的默契,仿佛多年的朋友。王老师依然尽情地弹奏着,并不回头。直到一曲终了,张副乡长刘雄白校长几个使劲地拍起巴掌,门口围起全校的师生,噼噼叭叭的掌声盖过了屋外的雨声。 “谢谢!谢谢!”王老师站起来,深深地鞠一躬,端庄的一笑。杨俊清猛地一怔:好漂亮的姑娘!丰满高挑的个子,瓷润细嫩的面庞,双眼亮闪闪的摄人心魄。在杨俊清的印象里,林影的笑就很好看了,可是和王老师的笑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许只有依兰,才和面前的王老师有得一比。暗暗叹口气:女人,就怕人比人! “王老师,乡里领导专程来看望你。”白校长样子很迂,可是说话很得体。杨俊清赶紧丢掉心猿意马,热情地笑笑,主动伸出手:“王老师,你辛苦了,胡水河人民感谢你!” “哪里哪里!和孩子们在一起我很快乐。”王蓉迎着杨俊清热情的目光闪过一丝慌乱,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和杨俊清搭了一下,旋又垂下,并没有和其他人再握手的意思,后面张副乡长周部长都识趣地站在身后,只是憨厚地笑着。 “乡里孩子,难得有您这样的艺术人才熏陶一下,这也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杨俊清灿烂地一笑,王蓉噗哧一乐,低下头抚着身边两个孩子的头,爱怜地说:“其实他们都很聪明,只是胆儿小,善加引导都能成材。” “真是搭帮王老师,这架钢琴就是她个人捐的,以前别说孩子们,连我也没见过这洋玩意儿。”白校长的话里充满感激。上课铃响了,孩子们一溜烟窜进教室,杨俊清老张白校长一行退出办公室来到房后,雨还在下,山坡上泥石顺水冲下,犁出了几道深沟,坡体都有点松动了。杨俊清吓了一大跳,回头对白校长说:“白校长,房子不能住了,赶紧搬!”这时朝阳的村支书田大林和村长谢有福也闻讯赶了过来,杨俊清不待他们喘口气,辟头就问:“老田老谢,学校再不能上课了,村里有个宽点的地方没有?先让学校借住几天!”田支书谢村长就苦了脸:“村里哪儿有这么大的地方啊?有四五个班啊!”白校长听了就满面惶急:“没地方上课怎么行?马上要期中考试了,乡里要检查的,期末县里还要检查的,不能误一天进度。房子现在看样子还好,是不是先住一段再讲?” “不行!”杨俊清坚决地一挥手,指着松动的山体和裂开了缝的墙壁说:“你看看,你是住在火炉上!”又仰头看看天,“看这阵势今天晚上还会有大雨,学校一天也不能住了!今天就搬,我和大家一齐动手。”回头对老田老谢说:“你们两个,一个去组织村民帮忙搬学校,一个去找教室,再不行就动员党员干部腾几间房子出来。”老田老谢知道杨俊清说一不二的性格,也知道万一山体滑坡掩埋了学校,也不是好玩的,只得分头走了。张副乡长周部长他们坐在办公室里等信,杨俊清站在窗外听王老师上课,她的声音清脆悦耳,高低抑扬,顿挫有致。下课铃一响,无忧无虑的孩子们一哄而出。 “咦……是你?”王蓉一手的粉尘,跨出门看见杨俊清,楞了一下。 “啊……是这样的,王老师。”杨俊清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一下,“我们刚才房前屋后看了一下,山体有垮塌的危险,再不能上课了,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等会儿搬家。” “是吗?有这么严重么?”王蓉满面惊惶不安,杨俊清心里一痛,动情地说:“对不起,王老师,这么个穷乡僻壤,真的委屈你了!”王蓉闻言一怔,看着满脸歉意的杨俊清,莞尔一笑:“哪儿啊?又不是你请我来的。”说话间露出绵绵密密的皓齿和两个浅浅的酒窝,杨俊清感觉心里暖暖的。 “杨乡长……张乡长!”滴滴答答的细雨中,一群穿蓑衣戴斗笠的人走了过来,田支书老远就喊:“先把学校放到祠堂里,你看要不要得?” “要得!只要不是危房没有危险就行。” “危险倒没有,只是有点破烂,好久没住人了,刚才我让老谢带人在打扫。”于是白校长宣布提前放学,明天在村里祠堂上课,娃儿们哄的一声就散了,可是嘻嘻哈哈围在旁边不肯早早的回家,看着大人们搬课桌黑板还有老师们的个人物品,有几个女孩子帮着黄蓉清东西,大包小包的。杨俊清亲自带人小心地抬那架钢琴,想起黄书记的儿子鲁晓波的事,放在王蓉老师身边绝对是个好选择,王老师温柔细致,又有经验,或许给改变他,于是微微一笑:“王老师,我有个学生,十岁多一点,人很聪明,可是打游戏上了瘾,妈妈管得也少,可能关系也不融洽,在城里,环境不好,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他到朝阳来,和您生活一段时间,您看?”杨俊清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反应,生怕她不肯。 “是你的儿子啊?”王蓉老师嫣然一笑。 “哪里哪里?”杨俊清脸一红,“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有儿子?是乡里黄书记的,她总是在乡下上班,没是时间管他,孩子有点孤癖了。” “没有真正孤癖的孩子,只有不尽职的父母和老师,其它的都是借口,你让他来吧。”王蓉老师微微地笑。杨俊清虽然感觉她有点武断,但出于爱护学生之意也可以理解,到底没有拒绝,放下了一个大心事,赶紧说:“好的王老师,等几天我们就送他来,给您添麻烦了。” 第二十八章山区水患(二) 朝阳村的祠堂很大,中间是祭祀厅,左右两配殿,一色的合抱大圆木,青砖墁地,高大的门楣上雕龙描凤,两个篆书大字……朝阳。相传此地祖上出了个有名的武将,当时湘鄂西土匪横行,官贪吏剥,民不聊生,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武将奉旨平定地方,甫一到任,大刀阔斧,剿抚兼施,很快就平息了动荡的局势,捷报到京,皇帝十分高兴,御笔批曰:卿有如朝阳,化解满天妖氛。从此武将的出生地就改名朝阳村。 “宝贝啊!”祭祀厅前的供台上,有一只布满蛛网的铜香炉,高两尺许,圆肚细腰高脚,绘着诸菩萨像,或坐或站,祥云莲台,栩栩如生,托在手里沉甸甸的,杨俊清轻轻揩拭,泛出青冷的铜光,倒过来,露出一行隶书:大明嘉靖四年孟春。杨俊清爽然一惊:这个东西少说也有四五百年了!不由赞叹一声。 “是咧!这香炉原先是一对,文革时红卫兵打乱了一个,就只留下这一个了。”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说。 “好好保存吧,是个文物呢。”杨俊清对村长说,一回头,看见王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吃过晚饭,天快黑了,杨俊清一行摸黑赶回乡政府。黄书记他们也早回来了,相互通报了一下情况,比预料的要严重。可是说起鲁晓波的事,一下子脸上放光,连连说:“谢谢,谢谢你啊,俊清。”杨俊清呵呵地笑:“先不忙谢我,要谢也是谢王老师,再说,你儿子也还没答应去。” “对你,对王老师我都有信心。”黄曼菁端庄地笑:“等忙过这一段,请你和我一起,把晓波接过来,也了了我最大的心病。” 晚上,雨下得更大了,山区的雨,来得快下得急,很容易造成山洪,形成泥石流,破坏巨大,丝毫马虎不得。杨俊清黄曼菁召开干部职工紧急大会,布置任务,打电话到各村组,落实情况,对有危险的校舍民居坚决先搬出来。半夜里县政府召开紧急电话会议,通报说今年春汛提前,近几天湘鄂西地区还有大雨,要求各乡镇党政一把手全力以赴防汛抗洪,注意督查病险水库,检查人口密集的工厂、企业、学校的安全情况,不得有任何疏失。开完县里电话会议,杨俊清又主持召开乡党政班子会议,紧急分工,明确责任:黄书记陈主席坐镇乡政府,协调一切,张副乡长李副书记连夜走访几个有重大险情的小学,关副乡长任书记负责乡镇企业和白水煤矿,周部长负责乡直机关、中学和全乡特殊时期的治安,杨俊清刘雄带几个干部连夜赶赴仙女溪水库,查险排险,指挥调度。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也象被戳了个窟窿,哗哗地瓢泼而下。杨俊清刘雄他们都穿着雨衣雨靴,可是一出门身上就湿透了,人手一把加长手电,在雨幕中划来划去,看得见手指粗的雨柱。一路所见,遍地积水,满溪满河,低点的田地早成了水塘,跌跌撞撞,下半夜才赶到仙女溪水库。这是个山区水库,一道大坝束住了满河山水,坝不长,很宽,坝基高出地面足足有三四十米,附近几个山区乡几万亩良田都靠此灌溉。 “刘主任,我们先分组沿大坝检查一遍,再到水库管理站会合。”没看见有人在巡逻,杨俊清心里存了个疙瘩。 “要得!”刘雄在豪雨中应一声,几个人分成两组,杨俊清一组在里面,手电往水面一照:啊,乖乖!浑黄的山洪夹着茅草已隐没了许多小山峦,漫过了警戒标识,水库闸门紧紧地关闭着。按理,这种时候是应当有专人时刻观察水情汛情的,可是坝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杨俊清沿坝基走了一遍,心头怒火窜了上来。会合了刘雄他们,径直朝几百米外水库管理站走去。楼里亮着灯,可是不见一个人。走进值班室,有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杨俊清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嘭的一脚揣开门:“杨长松!”睡觉的人吓得一跳,看见杨俊清,说话就有点结结巴巴:“杨……杨主任他不在。” “把他找回来!”杨俊清面色冷峻。值班员赶紧打电话,捂着话筒说:“杨主任你快回来,杨……杨乡长就在值班室。”十分钟后,一个矮胖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虽然打着伞,可是浑身上下早已没一根干纱。 “杨长松!防汛不力,擅离职守,等同于临阵脱逃,我有权把你就地免职!你懂不懂?”不待他喘口气,杨俊清辟口就骂。其实,仙女溪水库是县水利局垂直管理,站长虽然只是个股级干部,和胡水河乡却也互不隶属,只是防汛抗旱时划在胡水河责任区内。杨长松显然被吓住了,加上心虚,顾不上抹一把身上头上的汗水雨水,谦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家里小孩有点毛病,一时忙不过来。” “哼!儿子的小毛病,和附近几个乡数万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危,孰轻孰重,不要我说你也明白!”杨俊清声色俱厉,“退一万步讲,家里有事,你也要安排好值班人员,随时观察水情汛情,你看整个管理处就一个人在值班,还在睡大觉,要是万一出了险情,如何得了?” “我有错!我有错!”杨长松就狠狠地瞪一眼值班员,值班员满面惊惶的不敢抬头。”现在先不论责任,你赶紧给我把在家的人统统叫回来轮流值班,上坝查险,出了问题唯你是问!”杨俊清虽然口气依然严厉,可面色柔和了许多。杨长松赶紧一一打电话叫人,又按排人烧火给杨俊清他们烤衣服做霄夜。大雨依然在下,杨长松到坝上转了一圈,回来问杨俊清是不是要开闸泄洪,样子怯怯的。杨俊清说:“业务上的事你拿主意,不过几个乡夏收秋播就指望这一库水,你要掌握好尺度,不能我要水的时候你没水。”杨长松连连说好的好的。杨俊清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早上县政府办打来电话,问及仙女溪水库的情况,杨长松在旁边张了嘴很紧张地盯着,杨俊清简要汇报了开闸泄洪的情况,没有提他脱岗的事,杨长松长长地松口气,接下来更加殷勤了。中午接到黄书记电话,说朝阳小学被跨塌的山坡覆盖了,幸亏搬迁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大水还冲跨了许多民居和水利设施。杨俊清吃过晚饭就赶回乡政府,雨已经小多了。 第二十九章一语成谶(一) 事后统计,这一次洪灾损失十分巨大,党政联席会议上,杨俊清责成分管农口的区芳菲副乡长和办公室陈益邦主任详细调查了解,及时赈济,恢复生产。最后,杨俊清面色冷峻,忧心忡忡地说:“同志们,胡水河本来就是个穷地方,人多地少底子薄,如今又遭大灾,真是雪上加霜啊。” “是啊是啊!”干部们随声附和,杨俊清叹口气:“在座的都是父母官,老百姓穷,说明我们工作不到位啊!”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不敢作声。 “是啊,杨乡长批评得对,我们作干部的,要带领百姓脱贫致富,不能等靠要。”黄书记清清嗓子沉重地说。 “老关,你乡镇企业应该是带领百姓脱贫致富的主力军,说说你的想法?”杨俊清看看他,征询地说。关天白怔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其实胡水河的乡镇企业十分弱小,根本成不了气候。”关天白扳着手指,“一个神堂湾林场,有几棵树,可是上面有规定,只能间伐,每年的收入有限;一个桑蚕场,没钱的时候都不管,有钱的时候都伸手,加上今年大水冲了桑树林,怕还要亏本;一个白水煤矿,每年的承包款都有定数。乡政府花什么钱都要找我,我也是有苦难言啊。”关天白一脸苦相。 杨俊清面色一寒:“关乡长你是做的共产党的官么?你的责任就是为乡理财,广开财源,增收增税,如果只晓得花钱,要你干什么?”也不管关天白受得住受不住,转脸对纪检任书记说:“老任,上面三令五申要严肃财政纪律,收支两本帐,开支一支笔,桑蚕场怎么还有这么混乱的情况?你牵头,组织一个调查组,下去看看,直接对乡党委负责。还有,上次财政所失火烧了白水煤矿的往来帐目,现在白水煤矿也成了一本糊涂帐,不过,帐目虽然烧了,可是和相关单位与个人的交易还在,一样是可以厘清的,任书记你也要抓紧。”任书记大声说好的好的。那边关天白就黑了脸不说话。 “陈主任,你看看白水煤矿的合同是怎么签的?听说他的效益很好,承包款也可以与时俱进么?要不行就收回来!”杨俊清沉着脸,看看黄曼菁,对陈益邦说。 关天铭涨红了脸,嗡声嗡气地说:“要注意政府信誉,合同哪能说变就变?”杨俊清不急不徐:“有合同不错,可是煤矿是国家资源,要为全乡人民造福,谁说十多年只能让一个人承包?再说,承包款这么低,其中有什么名堂也说不定。”转脸对任书记说:“老任,你干脆和乡企业办再搞个联合调查组,下到白水煤矿看看,同时多注意督察安全生产情况。”老任一边埋头记笔记一边大声说:“要得要得。”这时办公室值班员进来说县委县政府通知黄书记杨乡长明天上午9点到县里开会。杨俊清看看时间不早了,于是散会。 永平县是革命老区,出了一大批老革命老红军,如今从中央到地方,都有永平人担任重要领导职务。可是永平县也是个山区穷县,不通铁路,只有一条二级公路和德林市相连,另有几条低等级公路辐射周边县市,解放前还有一条梅溪河可资航远,胡水河就在县城附近注入梅溪河,可是近年来河床淤塞,早已不能通航了。杨俊清黄曼菁一大早在乡政府门口坐了一辆敞篷客货两用车进城,县城还是老样子,老远就看见县水泥厂高高的烟囱冒着滚滚黑烟。 黄曼菁下了车,拍拍满身尘土,指着水泥厂的烟囱笑笑:“小杨,日后你要高升了,能不能把这尊菩萨请走?我家就在水泥厂旁边,可是吃足了它的苦。”杨俊清低头一看,路边的花草树木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水泥灰,白白的,完全看不见本来的颜色,下过雨也没洗掉,爽朗一笑:“黄书记要任命我当了县长,我第一件事就考虑水泥厂搬迁,公私两利,何乐而不为?”黄曼菁听着高兴,不能当县委书记,也可以先过个嘴瘾,遂呵呵一笑。 到了县宾馆才知道要开的是现场会,六里坪乡发展畜牧业,农民脱贫致富奔了小康,物质生活的提高又促进了精神文明的开展,全乡提前全民扫盲,成为全县第一个脱盲乡,成效显著,惊动了德林市委市政府。向高隆市长十分高兴,专程来参观畜牧场,检查扫盲成果,县委县政府要求全县县直各机关、各乡镇党政一把手都要参加。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一溜几十辆小轿车成长蛇阵驶向六里坪。胡水河乡政府只有辆破吉普车,让周启胜开去勘察胡水河漂流路线了,黄曼菁坐计生委叶主任的车,杨俊清蹭在交通局唐方杰的车上,这家伙年初扶了正。杨俊清一上车就擂了他一拳:“老兄你不够意思,过河拆桥。”唐方杰自己开车,握方向盘的手就凝住了:“这是啥话?我唐方杰什么时候对不住你了?”杨俊清狡黠地一笑:“你装傻啊?要不是我去年找你打发几个钱,你今年哪能扶正?这就叫公门里好修行,做得好事上青云。你如何谢我?” “哈哈……你……你……”唐方杰一手指着王林,一手扶着方向盘,笑得几乎岔了气:“你杨俊清真是属猪的,得了好处还卖乖。说,要我怎么谢你?足浴?还是桑拿?”杨俊清只是笑而不语,唐方杰爽朗地说:“老兄怎么啦?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我要说了,只怕你舍不得,还是不说吧?”杨俊清温温地笑。 “啊?不会是让我摘颗星星给你吧?”唐方杰一怔。 “那倒不必。”杨俊清淡淡一笑,“你看我和黄曼菁,开会就只能航路,要不就蹭车,你要有同情心,就给我弄辆便宜的二手车。” “嗨!你那破地方,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什么车也用不了两天。” “你还好意思说呢?”杨俊清眼一瞪:“自己当了交通局长,还不给我修条路?” “你当我是开银行啊?一千两万能修公路?”唐方杰噗哧一笑:“不过说起修公路,我倒想起一件事,只是操作起来难度太大。” “什么事啊?”杨俊清一把抓住他。 “上次我到省里开会,听朋友讲国家九五期间规划修好八纵八横公路骨架网,其中有一条高等级公路贯通湘鄂川黔,俗称四边公路,现在有两个说法,一个经过永平县胡水河乡,一个经过天坛县宝峰镇,正在讨论,还没有最后定案。不过这是国家决策,我们人微言轻,是左右不了的,而且听说宝峰方案市场稍大。”唐方杰一边开车一边说。 “天坛?如果经过那里,隔胡水河有100多公里,胡水河不是永远通不了高等级公路么?你个交通局长,要争取啊?”杨俊清一下就急了。唐方杰哂然一笑:“你看你!听不得水响。你一个小乡长,急的是哪门子?” “不然!桑梓福趾,匹夫有责,只要还没有定案,就还有机会,等我忙过这一阵,我们去跑跑,你整个东西出来,说明途经胡水河的理由和好处,先争取县里支持,事在人为嘛。”杨俊清一本正经地说,“另外,我准备开发胡水河漂流和旅游,先要把两岸到永平县城的公路整修好,你帮帮忙吧。” “好吧好吧,也是我多事。”唐方杰呵呵一笑。 “也不是多事,老兄弟,你知道,我在永平没根没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你和李天明两个贴心,又还有点小权力,不找你和李天明,还能找哪个?如果你真能把这两件事办好,我给你修块功德碑!”杨俊清动情地说。 “我尽力吧!”唐方杰心里一甜:到底是多年的老同学,帮得到还是要帮的,扭转头说:“你先把前期工作做好,到时我们一起去跑,一起努力。”杨俊清心中一暖,手抚在唐方杰背上,一句话也没说。 第三十章归乡情怯(一) 不知不觉间汽车已到了六里坪牧场,门口彩旗飘扬,欢迎的人群身着节日的盛装,敲锣打鼓,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小轿车缓缓停下,鱼惯走出长长一队人,打头的是早已谢顶却满面春风的向市长,左边是永平县委成济书记和刘良畴副书记,右边是永平县长康旭平和副县长罗青林。六里坪乡长程明河书记赵一安笑容可掬地站在牧场门口迎侯客人,看到向市长成书记康县长刘副书记罗副县长赶紧跨前一步握手,早有少年儿童敬着队礼献上花环,杨俊清和唐方杰缓缓的跟在不远处。 “不错不错!”牧场建在半山腰,极目四望,天上白云朵朵,地上绿草如茵,牛羊成群,和煦的山风吹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向市长一边扬手向欢呼的人群回礼,一边兴致盎然地赞叹。成书记康县长等跟在后边亦步亦趋,程乡长赵书记则红光满面。 “老乡,你家有多少牛羊啊?”向市长兴致勃勃,领着一字长龙慢慢走下一个山坡,看到一对放牧的夫妻,笑眯眯地问。两口子都穿着苗族盛装,女的还满头银饰。 “俺家有五十头肉牛,二十头奶牛,还有一百多只山羊。”男人咧开嘴笑着说。 “啊哟……不得了哎。”向市长高兴地一叫,“俺给你算算?”向市长学着他的土话,“就打一头肉牛二千,就是十万,一头奶牛三千,二三得六万,一只山羊三百,又是三万,你老乡比我当市长有钱啊?”男人咧开了嘴憨厚地笑,后面成书记康县长赵书记程乡长一起幸福地笑起来,还是女人明白,感激地说:“搭帮党的政策好,要不,哪有俺的好日子啊?” “大家看看,人民群众的感情多么朴素!”向市长笑容满面地回头望望,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是啊是啊。 “老乡,你们识字吗?”向市长难得有今天这么好的兴致,亲切地问。 “识字啊!乡里办了夜校,还开了扫盲班,不识字,要签合同做生意咋能成?”女人比男人机灵,抢先说。 “好!好!”向市长连说了几个好,右手在身上摸,秘书赶紧抽出钢笔,递过去一个小本子,向市长在本子上写了一个字,杨俊清眼尖,看到是个正楷的“锄”字,向市长把本子递到男人面前,问:“老乡,认得这个字吗?”男人瞅了好半天,只摸着头嘿嘿地笑。程乡长满面惶急,提醒他说:“你天天要摸的呀!”男人看看这个又看那个,一急,脱口而出:“奶!” 早就听说山区电视信号不好,天黑就睡觉,男人摸着自己女人的奶子睡,原来以为是哪个无聊的人瞎编排,没想到还是真的!杨俊清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成书记康县长如电的目光直刺程乡长赵书记:这也算是扫盲?两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倒是向市长不急不恼,又在本子上写了一个扫帚的“扫”字,递给女人。女人左相了半天右相了半天摇摇头,程乡长急得满头大汗:“福贵嫂,你天天要用的啊!”女人眉头一展:“卵”!杨俊清使劲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倒是向市长呵呵一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合拢笔记本,递给秘书:“老乡,生活富裕了,更要学习文化知识啊!有了文化,才能有发展啊!” “那是那是!”两口子由衷地感动:想不到大首长这么平易近人。杨俊清却在想:怪不得有人说官越大脾气越好,今天算是有体会了。想想自己的毛燥脾气,真得好好修炼。 午饭是在牧场里吃的,海陆并陈,杨俊清寡油淡腥的肚皮塞得满满的。吃过饭送走向市长,县委办卓军华主任通知胡水河、六里坪和五道河三个乡的党政负责人到县宾馆等候。说是宾馆,其实就是以前的县招待所,只是眼下时兴什么园什么庄之类,永平县也跟风,改名叫龙源山庄。 “卓主任,你通知我们等,到底有啥子好事喽?”三个乡的干部彼此都很熟悉,嘻笑几句之后还是五道河的林大明书记沉不住气,笑嘻嘻的问卓主任。卓主任是个精瘦的小老头,呵呵一笑:“当然是好事喽!” “卓主任您就别买关子了吧?早点告诉我们也好作点准备。”黄曼菁嫣然一笑。六里坪的程乡长赵书记因为今天认字的事,虽然没挨批评,可也没捞到表扬,蔫蔫的不大说话。 “来了个台商,要在县里办个绿色蔬菜基地,全部是现代化的贮运,无污染无公害种植,前期投资额五百万,叫县里选三个点考察,县委成书记康县长就推荐了在座的三位诸侯,各位可是要使把劲啊?书记县长交待:不管是哪一家,你们三位一定要把这个项目留下来。”卓主任翘起二郎腿,悠悠地说。 “这可真是件好事啊!”三个书记三个乡长同时一喜:如果真能引进这个项目,可以解决多少劳动力就业啊?更能激发农民脱贫致富的积极性,现在农民就是这样: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有个样板!六个人高兴了一阵又各自打起了小九九:如何把这个项目拉到自己手上!杨俊清的激动就更多了一层:这和自己的思路不谋而合,何况鸡公垴和九大公村种植蔬菜再好不过,天时有地利有,只差人和,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件事促成,就望着黄曼菁笑,黄书记会意,微微一笑作答。 “小杨小黄,我看你们就弃权算了:胡水河那个鬼地方,鸟都不生蛋!又没条好路,种了菜如何送出来?”林大明张嘴一笑,大大咧咧地说。黄曼菁脸一红,张开口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杨俊清却淡淡一笑:“那倒说不定!胡水河虽然偏僻点,可却是高寒山区,天然无污染,绿色又环保,正是时尚啊!”林大明嘿嘿一笑:“走着瞧吧!”这时房门外传来杂踏的脚步声和嘹亮的笑声,卓主任敏捷地跳起来,拉开门,垂手立在门边。 “来……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成书记康县长伴着一位满头华发的七旬老者慢步走了进来,“这位是台商覃老,是永平人,早年在印尼,现定居台湾。老先生富贵不忘桑梓,这次是专程回乡投资的。”成书记又挨个介绍了几个书记乡长,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扶着覃老一一和大家握手。永平县穷,又僻远,难得有投资商到来,这次覃老来考察,成济书记康旭平县长亲自作陪,十分重视。 不一会儿小姐端上了酒菜,大家依次入席,每个人面前有个大对虾。说来惭愧,杨俊清其实是个乡巴佬,胡水河也穷,从不敢到这种地方来消费,吃对虾真还是第一次。杨俊清怕出丑,先不动,看人家如何吃。看见大家纷纷展开餐巾挂在胸前,然后动手撕扯对虾,自己也依样画葫芦。吃了一口才知道寡淡无味,还不如来盘红烧鱼爽快,倒弄得两手脏兮兮的。这时小姐给每个人上了一碗水,浑黄的倒象浓茶,杨俊清正有点口渴,看见覃老在餐巾上揩揩手又端起碗喝了一口,想必真是茶,也端起碗咕嘟嘟地灌了几口,感觉酸酸的有些怪味,放下碗看见林大明对自己挤眉弄眼,成书记康县长也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心里就有些不自在。晚上逮个机会问林大明笑啥,林大明眼一楞:“老杨你真不懂还是装傻啊?那可是洗手水!”杨俊清一下就呕了上来,横他一眼,小声骂:“你个王八蛋!咋不早说?再说覃老也喝了,你更应当早说啊?”林大明嘿嘿一笑:“哪咋能说?犯忌!说破了,不显得他也乡巴佬?下次再看见,你叫吧!” 第三十一章黄曼菁的心事(二) 第二天县里派了车送覃老到六里坪五道河考察,最后才是胡水河。杨俊清就在心里感慨:胡水地处外半县,地理环境、基础建设和内半县的六里坪五道河真是没法比,就象沿海与内地,南疆与北疆。趁这空档,黄曼菁带杨俊清回了次家,儿子和老公难得地都在。 “您是鲁大哥吧?我叫杨俊清,初次和黄书记在胡水河搭班子,黄书记给了我很多支持,今天特意过来认认鲁大哥的门。”杨俊清看鲁仲明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友善,担心他想歪了,主动伸出手说。 “啊?原来是杨乡长啊!”果然,鲁仲明一下放松了戒心,脸色平缓了许多,握过手请杨俊清坐。黄曼菁暗暗松了口气,微微笑着对儿子说:“晓波,叫杨叔叔!”鲁晓波飞快地瞄一眼杨俊清,又低下头顾自地玩游戏,却一言不发。黄曼清感觉儿子不懂礼貌,也怠慢了客人,欲待斥责,杨俊清扬扬手阻止了她,旁边鲁仲明也是一脸无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晓波,玩的什么游戏啊?”杨俊清毫不介意,凑上去看,原来他在玩狼拳游戏,里面的人物吃了一个状似红色猫的东西,就会变身一次,此时人物就可以发一些招式,再吃一个猫,就会终极变身,人物能浮空。杨俊清此前看到过别人玩过,稍稍会一点,坐在晓波对面,笑容可掬地说:“一个人玩多累?也没意思,要不,我和你一起玩?”晓波依然不说话,不过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显然认同他的说法。杨俊清于是拿起另一个操控器,两个人开始对玩。刚刚开始的时候,杨俊清很菜鸟,引得晓波轻蔑地笑,不一会儿找到了捷径,两个人渐渐地有来有往,斗得十分激烈,玩到高兴处,晓波双手一挥,大声地喊:“耶!”旁边黄曼菁和鲁仲明对望一眼,赶紧去做饭。杨俊清耐着性子和晓波玩了近三个小时,感觉屁股痛手痛腰痛,伸伸腰,笑着对晓波说:“晓波,你累不累啊?天天玩游戏,好不好玩啊?” “一个人在家,不玩游戏干什么?夜里醒来,吓得要死,还不如玩游戏。”晓波难得地接了腔,黄曼菁听了心头一痛,哀怨地盯一眼鲁仲明,鲁仲明别转了脸不看她。 “晓波,如果你有许多朋友、同学,会不会天天玩游戏啊?”杨俊清试探地问。 “什么同学?”鲁晓波嘴一撇:“他们只喜欢成绩好的。” “那你也可以成绩好啊?”杨俊清前伸了腰,黄曼菁和鲁仲明都紧张地盯着儿子,“如果让你到一个没有游戏的学校,然后同学们都喜欢你,老师也帮助你爱护你,你的成绩一下子就上来了,多好啊?” “到哪儿?”一丝光亮从晓波眼里闪过,倏地又熄灭,“老师也只喜欢听话的。” “不是啊,晓波。”杨俊清笑微微地,“其实你也有好多优点,比如你很聪明,比如你很时尚,比如你很高又很帅。” “嘻嘻嘻……”可能挠到了鲁晓波的痒处,小孩子没得心机,很难得的放声笑了起来,鲁仲明松了一口气,黄曼菁眼里浮上了泪水,感激地看着杨俊清。 “晓波,我和你妈妈工作的地方叫胡水河,那里交通不便,生活也清苦,但老师和同学都很热情,有个王老师,和你妈妈一样的漂亮,又细心又有爱心,还会唱歌,她很喜欢你,就是她让我和你妈妈来接你的。”杨俊清趁热打铁,既耐心又煽情。果然,小家伙有点动心了:“我怕过不习惯。” “没事,你如果不习惯,住几天就回来。”鲁仲明手扶在杨俊清的肩膀上,用力一压,感激与信任,尽在力中。鲁晓波不说话,羞涩地点点头,黄曼菁的心,早已化成了五彩虹。 吃过饭,鲁仲明去单位开了车,一行四人往胡水河赶。黄曼菁怕儿子受苦,衣服鞋子吃的用的带了两大包,鲁晓波看着妈妈做这一切,脸上少了些抗拒。一路上,黄曼菁都搂着儿子,杨俊清坐在副座上和鲁仲明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两个小时后到了胡水河,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朝阳村,这条路又窄又陡,悬在绝壁上,鲁晓波从没经历过,一直扒在车窗上往外看。 “欢迎欢迎!欢迎欢迎!”王蓉早一个小时才得到鲁晓波要来的消息,也来不及及准备,就组织了全校几十个孩子和老师,站在祠堂门口,排成一排,拍起手掌来迎接,人人脸上都是温暖的笑。也许鲁晓波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隆重的场面,也许是从来没有这么被重视过,脸红红的,一直挂着欣喜的表情。 “这就是晓波啊?好帅的小伙子。”王蓉率先迎上来,拉住鲁晓波的手,把他搂在脸前。也许是黄老师的善良美丽,也许是她的优雅温情感染了鲁晓波,他没有挣脱,也没有拒绝,就这样被王老师搂着走进了祠堂小学,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也是那么好奇。一班小姑娘小男孩子,在他旁边叽矶喳喳地说个不停,也可能是听不懂,也可能是不习惯,鲁晓波多少显得有点落落寡合,但大体上是接受了新环境新学校新同学新老师。 “王老师,给您添麻烦了。”黄曼菁握着王蓉的手,动情的说:“我这个儿子,就交给您了。” “好的,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聪明活泼帅气开朗的小帅哥。”王蓉并不因为黄曼菁的身份就多看她一眼,只是搂着晓波快乐地说,看来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有点叛逆却很阳光帅气的小男孩子。 “谢谢你啊,杨老弟!”告辞王蓉老师,鲁仲明双手握着杨俊清的手,沉痛地说:“儿子变成这个样,我也有责任。”说着用劲拍拍杨俊清的肩。 “鲁大哥,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杨俊清呵呵地笑:“解决黄书记的后顾之忧,就是支持黄书记的工作,本是我份内的事,况且。”杨俊清爽朗地笑:“我只是张张嘴,惠而不费,您真要感谢的,还是王老师。” “是啊,我们是应当好好谢谢王老师。”鲁仲明看着妻子说,杨俊清感觉,这是他对老婆说的第一句话,只见黄曼菁泪水盈盈地点点头。 第三十二章归乡情怯(二) 跑了一圈回来,覃老要走了,成济书记康旭平县长依然在龙源山庄给他饯行,陪客还是几个乡长书记,满满一大桌,几个乡长存了竞争意识,都变着花样讨覃老的高兴。陪同覃老的女孩子说覃老特别喜欢吃对虾,每个人又上了一只,末了小姐仍然端上一碗水,杨俊清闻着就反胃,再也不敢喝了,可是覃老依然在餐巾上揩揩手,端起碗来又准备喝,杨俊清是知道那玩意儿的,有心不说破,到底还是忍不住:“覃老,这是洗手水,不能喝的。”立时满座皆惊,覃老也一怔:“不能喝啊?”满脸愕然的四面看看,小姐抿着嘴笑,点点头。 “好吧,不能喝就不喝吧。”覃老象小孩般地露齿一笑:“谢谢你啊!小杨乡长,你要不告诉我啊,我就会一路喝下去!”大家“哄”的一笑。 “覃老,这几天收获如何?还满意吧?点选在哪里啦?”成书记笑容可掬地问。 “不错不错!我回去就让他们做可行性论证,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就会回来。”覃老狡黠地一笑:“至于我选哪里,回头你就知道啦。”成书记康县长爽朗的一笑,心中石头落了地:反正没跑到外县去,选哪个乡都在自己的碗里。 “小杨,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愿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到县城走走啊?”吃完饭,覃老笑呵呵地说。 “行!”不待杨俊清回答,成书记先开了口,“覃老,您别客气,在永平,您是尊贵的客人,陪好您,给您服务好,是我们一项重要的工作,您看,要不要我和康县长陪您?” “呵呵,用不着那么多人。”覃老慈善地笑:“我就是想到城里随随便便溜溜,有小杨和玟丫头就行了。”旁边女孩子文雅地笑,杨俊清这才知道她是玟丫头,也许名字里含个玟字,应当是覃老的孙辈吧?一边心思百转一边陪着笑说:“好的!成书记康县长请放心,我一定把覃老照顾好。”成书记康县长微微笑着,亲切地点点头,作陪的林大明赵一安程明河等几个书记乡长则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一幅不相信不服气的样子。 “小杨,这是我的孙女覃依玟。”走在傍晚的永平大街上,覃老呵呵地笑,指着身边的女孩子说:“玟丫头,我们去爷爷老家看看,好不好?” “好啊!”覃依玟俏然地笑:“到了永平,不到爷爷的老家去看看,怎么回家向奶奶交待?”又大方一笑,看着杨俊清说:“杨乡长,你知道永平城里有个杏园么?里面种了许多老杏树。”杨俊清心里一动:杏树宾馆不是有许多杏树么?而且杏树本是北方树种,在江南省并不多见,永平城里更少,只听说杏树宾馆里有,应当就是那里了。于是平静地说:“覃老,依玟姑娘,我不是永平县人,但我知道城北有家杏树宾馆,解放前是永平望族覃家的家业,里面有许多杏树,荷色杏、麦黄杏、串枝红都有,树龄长的有百多年,不知道是不是您的老家?” “是了!对了!”覃老神情一震,随口念诵:“渭水东流去,何时到澭州?凭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 “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覃老,老来思乡,叶落归根。也是人之常情啊,不说您远隔千里,我只离家几百里,也常常会想念父母亲人的。”杨俊清和覃依玟一边一个,陪着覃老往城北走。 “嗯!”覃老赞赏地看了杨俊清一眼,“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也不知道老大还在不在人世?玟丫头,如果你大爷爷还在世的话,该满八十五进八十六了,他是民国二年的。”覃老微微叹口气。 “爷爷,如果大爷爷还在的话,您一定能找到得的,俗话说兄弟同心,说不定大爷爷也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在念叨您呢?”覃依玟亲热地挽起爷爷的手,偏头一笑,一头秀发如水银泄地,绵绵密密,光彩照人。杨俊清恍然如梦,仿佛依兰就在眼前,盯了她仔细地看。覃依玟察觉了,脸一红,微噘了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杨俊清露齿一笑:“我认识个女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很多地方和你很象,看你刚才的样子,我就想起了她。” “真的啊?”覃依玟甜甜一笑:“是你女朋友吧?她叫什么名字?在哪儿?” “她叫依兰,姓什么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也不清楚。”杨俊清脸色微红,老老实实地说。 “嘻,嘻。”覃依玟嗤嗤地笑:“是你单相思啊?连人家姓什么在哪儿也不知道?名字也是你编的吧?”覃依玟瞟他一眼:这个傻小子,听到本姑娘叫依玟,他就编一个依兰!这种人我见多了。 “真不是我编的。”杨俊清涨红着脸,对着覃老说:“对了,覃老,我认识一个覃伯伯,有八十多了,也喜欢住杏树宾馆,会不会和您有关系啊?” “怎么回事?你快说说?”覃老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抓起杨俊清的手,急迫地问。 “去年春节前,我住宿在杏树宾馆,碰到两位老人,一个八十多,瘦高个,大约有一米七五上下,听口音是永平人,会一点飞鹤拳,到过目林湖。跟他的一个老人家也有七十多,嗓子听起来好象漏风的样子,哑哑的。”杨俊清简单地说。 “快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你还能联系上他们么?”覃老突然眼里放光,用劲摇着杨俊清的手:“对了!就是大哥!六十年没见,大哥你还好么?”覃老脸孔醉红,眼里涌上了泪水。 “爷爷,您怎么就断定他是大爷爷啊?”覃依玟不明所以,又见爷爷很激动,也上了心。 “玟丫头,你大爷爷出门的时候,只有二十五六,身边就带着老管家刘伯的儿子刘海涛,比我大一岁,我们几个小兄弟都叫他涛哥。涛哥小时候为保护你大爷爷,跟人家打架,伤了嗓子,说话一直漏风,他跟你大爷爷最要好,也是生死相随。小杨现在说的这两个人,除了你大爷爷和涛哥,还能有谁?”覃老十分激动万分急迫,盯着杨俊清热切地问:“小杨,你能联系上他们么?” “能!覃伯伯给了我电话的。”杨俊清的回答让覃老高兴得双脚一跳,又甩开杨俊清和依玟的手,两手在胸前乱摇,宛如一个孩子,“走,快去杏树宾馆,我们去打电话!”放下杨俊清的手,掉头就走,那步态完全不象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爷爷您慢点!”覃依玟赶紧跑上前扶着覃老,杨俊清也跟上去扶在另一边。 “大哥……”拨通了覃伯伯的电话,那边传来覃伯伯爽朗的笑。覃老泪水潸潸,一把抢过电话,也不介绍,张开嘴长长地嚎一声。电话那头显然懵了,好半天没说话,“大哥,我是嘉霖啦……”覃老握着话筒的手颤抖不止,沾满了泪水。 “你是嘉霖啊……”电话那头,传来凄怆的哭声…… 第三十三章归乡情怯(三) 覃老和电话那头的覃伯伯絮絮叨叨说了一个多小时,双方问遍了对方家庭的每一个人,最后覃老哽咽着说:“大哥,爹娘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临去世之际都在盼望着你……”又让覃依玟对着电话亲亲热热地喊:“大爷爷,什么时候,我们来看您啊?” 打完电话,覃老抹一把满脸的泪水,喜笑颜开地说:“终于找到大哥了,也了了你祖父母的一片心愿。”又对杨俊清说:“小杨,不怕你笑话,这一腔泪水,忍了六十年。” “覃老,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无情末必真豪杰,痛到深处泪始流。人心都是一样的,您想覃伯伯,我看覃伯伯也在时时刻刻想着您和其它亲人。”杨俊清给覃老递上一个热毛巾,诚挚地说。 “是啊。”覃老叹口气,象是对孙女儿覃依玟,又象是对杨俊清,感慨万端:“一晃六十多年,当年大哥先是留学日本,后又在星沙教书,受了红色思想影响,回家后参加了贺老总的队伍,把你祖爷爷的田地分了,粮食财务和房子也发给了穷人,后来又到目林湖一带,闹了一段,又随长征队伍到了延安,一直就失去了联系。你祖爷爷就带着一大家子人逃到了星沙,四九年去了台湾。我虽然也恨过你大爷爷,但最终还是想通了,那是国家民族的命数使然,并不是一人一事所能改变的!即使没有你大爷爷来革你祖爷爷的命,也会有其它人,其结局可能更惨!到底骨肉同心,你大爷爷只分了家里的财产,并没有伤害家里任何人。”又说起自己的家世,覃伯伯叫覃嘉泽,二哥叫覃嘉滨,自己叫覃嘉霖,这一辈的男孩子名字从水从雨,女孩子从女从媚,到了覃依玟这一辈,男孩子从邦,覃依玟的哥哥就叫覃邦文,女孩子从依。 杨俊清心里一动:依兰是否也是覃家人啊?厚起脸皮问:“覃老,覃伯伯有几个孙女啊?”覃老爽然一笑,欲待回答,旁边覃依玟俏脸一瞪:“先前不知道你覃伯伯覃伯伯地乱叫,叫的是哪一个,现在知道了是我的大爷爷,还这么叫,成心讨便宜啊?要叫爷爷!”杨俊清呵呵地笑:“依玟姑娘你冤枉我了,我开始也是叫覃伯伯爷爷的,不过后来我教他打飞鹤拳,他不肯让我把自己叫老了,主动让我叫他伯伯的。” 送走覃老爷孙俩,杨俊清约了黄曼菁书记一起去找康旭平县长,胡水河要修公路、发展种植业和养殖业,还有洪灾后重建,开发胡水河漂流,样样都需要钱。可是胡水河底子太薄,根本筹不出这些钱,只有向上级部门要。 杨俊清以前没当过党政主官,和县长书记都不太熟悉,这次有这么多项目,样样都要钱,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心里很忐忑不安。永平县穷,财政入不敷出,县委县政府挤在一个大院子里,两栋老式三层红砖瓦房,左边是县委,右边是县政府。在康县长门口,他的秘书李凡风对杨俊清的招呼,只是矜持地点点头,不发一语,却对黄曼菁热情地笑:“曼菁书记,你来了?先等一下,县长有客,完了我马上给你汇报。”杨俊清微微地笑着,首长们的秘书,是最会看风向的,自己没有斤两,人家轻视自己也是正常的,没必要事事放在心里。 “黄书记,县长请你先进去。”一会儿李凡风出来了,向黄书记笑笑,杨俊清只好等在一边,黄曼菁感觉冷落了他,抱歉地点点头。 “来了?”看到黄曼菁,康旭平县长从办公桌后边绕过来,搭着她的肩膀,端详着她的脸,心痛地说:“你瘦了,也黑了。”黄曼菁鼻子一酸,泫然欲滴:“老在乡下跑来跑去,不瘦还能咋样?”又捂住嘴:“晓波那样子,你又不是不晓得。” “委屈你了!”康旭平拍拍黄曼菁的肩,悠悠地说。这个女人,跟自己好了十多年,让她弃教从政,原本是想帮她,现在看来倒是害了她。康县长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算算鲁晓波出生的日子,应当是自己的,问黄曼菁,她也说不清。康旭平就在心里把鲁晓波看成了自己的儿子,只是不便于表露罢了。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说:“现在晓波转学到了你身边,你要多关心他,小孩子十多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可塑性也强,要尽力帮助他学好成材,不然我们都会后悔。”又叹口气,“等你熬够了资历,我就把你调到城里来。” “现在先不要考虑我。”黄曼菁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现在我和小杨乡长,还蛮合拍的,先支持他干一段时间吧。” “唔……”康旭平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来你们合作得还错啊?” “看你想到哪去了?”黄曼菁脸一红,恢复了少女样的红润,“晓波能答应转学,小杨乡长是出了力的,再说,他年轻又有冲劲,人正派又聪明,和他搭档省心又省力。” “那好吧!”康旭平俯下身在黄曼菁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关爱地说:“你单纯又不太懂经济,放手让小杨干也好,他有了成就,当然也有你一份。”坐回到办公桌后边,对着外面喊:“小李!”李凡风赶紧带着杨俊清进来。 “康县长好!”杨俊清手里拿着文件包,深深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说,黄曼菁坐在沙发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嗯!”康旭平脸上挂着笑,“据曼菁同志讲,你们配合得很不错。”到底是县长,一句话就表扬了两个人,杨俊清感激地望一眼黄曼菁,谦恭地说:“主要是黄书记领导得法,我们党委成员都团结在乡党委周围。” “嗯!班子团结才有战斗力么!”康旭平轻描淡写地笑,“怎么样?当了乡长,有什么新打算?” “正要向县长汇报。”杨俊清上前一小步,放下手中的材料,小心翼翼地说:“山区群众要致富,交通要先行。胡水河到永平县城,各村到胡水河,两级公路都需要拓宽整修;我们乡党委政府提出了绿色生态农业计划,准备在高寒地区种植反季节蔬菜,如果能争取台商覃老合作更好;同时还准备启动长毛兔等特种养殖计划,也准备开发胡水河漂流。” “你等等!”康旭平扬扬手,他知道让杨俊清说下去,会搬出更多的理由和计划,目的只有一个:要钱!说到钱,康旭平县长头都是大的,县里乡里到处要钱,财政收入没有涨,要钱的地方倒是越来越多。 “你也不能老盯着县里这一小碗水,要想办法走出去,市里省里,国家扶贫办,等等,思路要开阔一点。”康旭平县长点点手中的文件。 “是的,县长!”杨俊清恭敬又高兴地说:“我听交通局讲,国家九五计划,要修一条高等级的四边公路,可能从永平胡水过,也可能从天坛县宝峰过,康县长看能不能帮胡水争取一下?” “这就对嘛!”康旭平满意地点点头,“永平穷,就要多从外面想办法。具体工作,你找交通局唐局长。” 第三十四章一语成谶(二) 有了康县长的尚方宝剑,杨俊清感觉有底气多了,出了门,黄曼菁说:“我们去找唐局长,带点什么东西好啊?” “不用!”杨俊清爽朗地笑,“我们是老同学,关系铁得很。” “俊清啊,这方面你就欠点经验了。”黄曼菁矜持地笑:“同学关系铁,是不错。但大凡帮忙都是相互的,如果你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那就会用一次淡一层。”黄曼菁看杨俊清一脸懵懂状,噗嗤一笑:“为了公家的事,你也用不着耗尽你的私人资源。”于是拉着杨俊清来到商场里,买了一对挂毯,又想着唐方杰的老婆覃小敏快生小孩了,又买了几听洋奶粉。 覃小敏是永平一中的老师,住的是一中的集资房,三室两厅。打开门,唐方杰看见杨俊清抱着大包东西,重重给了他一拳:“老兄你这是燥我啊?到我这里来也用得着这么俗气?” “不怪他,唐局长,俗气的是我,俊清只不过是无辜受累罢了。”黄曼菁委婉地笑,覃小敏挺着大肚子过来送拖鞋。 “使不得老婆!老婆!我来我来!”看覃小敏右手撑着腰,伸出左手去拿拖鞋,唐方杰赶紧大呼小叫地喊。 “哪里就哪么娇贵了?”覃小敏看丈夫那么爱惜自己,幸福地掩嘴而笑,嗔他一眼。 “老兄,你们两口子秀恩爱,是要羡煞我啊?”杨俊清和覃小敏也很熟,呵呵地打趣。 “人这一生,说长也长,说短,真只有一瞬,所求无非一城一宅一人而已。”唐方杰陪着两位坐下,感慨地说。 “你莫在我们乡巴佬面前玩深沉,什么叫一城一宅一人啊?”杨俊清接过覃小敏递过来的茶,嘻嘻哈哈地,他和唐方杰,见面不斗几句嘴,怎么都不舒服。 “呵呵,说你是土匪,你却说你有文化!”唐方杰和黄曼菁也认识,虽然不太熟,但既然是杨俊清带过来的,想必也是合得来的,当下一点也不客套:“这句话是说,一个城市,有间房子,有个爱人,于愿足矣。”又叹一口气:“有一个人值得爱,也被爱,两个人一起,看山看海看大漠孤烟看日薄西山看海市蜃楼,听风听雨听南腔北调听黄梅昆曲听口吐莲花,到草原骑马,到广漠飞沙,到塞北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到南疆看天高海阔椰林芭蕉,一生何其快乐!早点儿退休,找一老宅,开一块地,种几垄菜,养几只鸡,院子里植桃李金桔葡萄,早上打几下球,洗了澡,品品茶,闲来写几句文章,可以和你爱的人共同探讨,臧否风流人物,设计剧情发展,若还能换几枚大洋,又红袖添香夜读书,夫复何求?”说完看着覃小敏呵呵地笑。 “你看你,和客人说这么消极的话。”覃小敏端来糖果瓜子,看着丈夫嫣然一笑。 “哪里哪里!我们又不是领导,你尽可以畅所欲言。”黄曼菁庄重地说:“唐局长是性情中人,富有文人情怀,和覃老师情深意重,真是人间良缘。” “曼菁你别和他掉文了,你一敷衍他啊,他那个书呆子脾气一上来,我们今天就冤枉来了。”杨俊清嘻嘻地笑,对着唐方杰说:“老兄,我们胡水河的公路整修,你准备怎么办?还有四边高等级公路的事,你的计划作得怎么样了?” “俊清,你的事,你想我会看热闹么?”唐方杰温和地笑,“县里有一笔公路维护款,共有六十多万,我先给你三分之一,你先把炸药铁钎等工具买了,先自己干起来,我们再向市里省里要,也有个由头。另外,我给你派个专家小组,负责公路的技术问题。”又转向黄曼菁,“黄书记,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们也要跑啊,不能光指着我。” “谢谢!谢谢唐局长!”黄曼菁没想到唐方杰一下子给了胡水河二十多万,由衷的高兴,“等开工后,我们再从别的渠道跑跑。” “好的,四边公路的事,我比你还急,有什么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唐方杰看着杨俊清,傻呵呵地笑,杨俊清感觉朋友之间,真是肝胆相照,心里暖暖的。 从唐方杰家里出来,又去找了李天明,上次两溪小学是他帮的忙,现在朝阳小学又被山洪冲了,乡里又拿不出钱,只有老了面皮再去找他要。杨俊清感觉自己就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爹娘,孩子一大堆,破衣烂衫吊着鼻涕眼泪看着自己,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就感慨万端地对黄曼菁说:“黄书记,我们成天这么讨米(山话土话,指没有劳动能力的人拿着打狗棍背着布口袋到处乞讨)也不行,还是要自己发展啊,要有造血功能。” “是啊,讨米只能讨得一时,讨不了一世。”黄曼菁叹口气,“胡水人民太穷了,需要踏实能干的干部来掌舵,我相信在你的手上会有大改变。”又微微一笑:“你知道康县长为什么先叫我进去么?” “为什么啊?”杨俊清倒真没往别处想,也不知道黄曼菁和康旭平之间的事情。 “康县长问我,愿不愿意调到城里来?”黄曼菁露齿一笑,省去了其中的许多曲折,也为掩饰两人之间的关系,用心良苦。杨俊清果然单纯,微微有点紧张地说:“黄书记,你在胡水河干得很好啊?现在胡水河就在大发展的前夜,你若一走,再来一个人当书记,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啊?” “我也不想离开,也和康县长说明了我的意愿。”黄曼菁有点感动,面前这个人是个没有心机没有阴谋的人,说话做事光明磊落,“我决心留在胡水河,全力支持你,实实在在为山区老百姓做点工作。” 回到胡水河,立即召开党政联席会议,一方面传达县里会议精神,一方面布置眼下的工作。整修胡水河两岸到乡政府的公路是急中之急,无论胡水河的旅游开发,还是高寒山区的蔬菜种植,都离不开一条宽阔平坦的公路,会议决定由杨俊清乡长牵头,周启胜具体负责,先由各村出义务工,乡干部大部分人上山,负责安全管理,黄书记带关天白副乡长去购买一干开山的设备;何吕中负责漂流公司的筹建,勘察公司各漂流站场的选址,并争取永平县和德林市旅游局的支持;选派乡干部到各村蹲点的事也已经到位,由张春旭负责朝阳村,他和田玉娇一起准备去浙江,联系长毛兔的养殖和兔毛的销售;区芳菲副乡长牵头的生态农业试点,又发展了双和村的本地土鸡养殖;又交待文教张平和副乡长,联合乡中学和各村小学,搞一台节目,准备在探测胡水河漂流线路时,请来媒体和记者,来个联欢,造点声势。杨俊清感觉百废待举,千头万绪,心中涌起无限豪情。 第三十五章蓄势待发(三) 第二天县交通局的专家组就到了,组长叫王英军,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两个小伙子,一个叫刘志新,一个叫林展鹏。胡水河乡里穷,在乡政府的小木楼里腾出一间房,让王组长住后面,小刘小林住前面,杨俊清握着王英军的手,羞赧地说:“不好意思王组长,胡水河太穷,让你们受委屈了。” “杨乡长客气了,我们又不是来享福的,再说你们长年累月的能住,我们住几个月又怎么啦?”王英军真诚地说,他没想到胡水河乡政府的办公条件会这么差,胡水河山区的人民群众是这么穷,“杨乡长,今天吃过饭,你就派人带我们去勘察公路吧?” “先休息一天么?从永平来,路况不好,辛苦了。”杨俊清笑笑。 “不用,我们常年野外工作的人,这百多里路算什么?”王英军豪爽地说,“再说,先勘察好,早设计早动工,也好早为胡水河发展作贡献。” “谢谢!谢谢交通局的同志们不辞辛苦地来帮助我们,先吃饭吧,吃饭后我陪大家去。”杨俊清把三位专家的行李安顿好,一起来到食堂。 杨俊清和周启胜刘雄等几个乡干部一起,陪着王英军三个人沿胡水河左岸勘察。从乡政府出发,经双和村到聂家台,这一段河岸平坦,胡水河水流舒缓,河道也宽。 “杨乡长,这一段路只要加宽几米,夯实路基,硬化路面,基本没有大的问题。”王英军一边记录,一边说。公路大体是伴胡水河前行,到了朝阳,河床抬高,河道变窄,河堤也开始蜿蜒上山,曲曲折折。 “杨乡长,这一段开始,需求截弯取直,填土护坡,工程量比较大,今天我们先走完全程,留个大体印象,明天开始,逐段勘测,归纳汇总,统一设计,计算土方石料,概算投资,你看好不好?”王英军捏着铅笔,诚朴地说。 “好的,我们都听专家的,你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杨俊清爽快地说。 第二天早晨,田玉娇早早地来到乡政府,杨俊清正在食堂里吃饭,看见她,客气地说:“田大嫂,吃过早饭冇?要不到我们这里吃一点?” “早吃过了。”田玉娇嘻嘻一笑,看见饭桌上只一钵南瓜、一盆腌菜、一碗米辣椒、一盆豆芽菜,嗤叩地笑:“你们伙食好啊!还以为天天大鱼大肉呢!”杨俊清呵呵地笑:“倒是要有条件啊?我还巴不得天天大鱼大肉呢!让你们骂骂也不怕。”看到田玉娇背了个双肩包,手上又提了个包,关心地说:“从这里到浙江,上千里路,汽车火车的,你和小张,车上不要都睡着了,只能轮流睡,钱要分开放,留点钱放在外面,不要在路上翻找钱,总之,安全第一。”田玉娇和张春旭去浙江联系长毛兔的事,是杨俊清亲自安排的。 “嗯!”田玉娇看着杨俊清微微地笑,温驯地点点头。 “玉娇,早去早回,发了财莫忘记了乡政府,也给我们弄点肉吃。”陈忠平主席是老胡水河人,在乡里工作多年,对朝阳村很熟悉,远远坐在饭桌边笑。 “行!”田玉娇爽快地说:“托陈主席你的吉言,发了财让你们天天吃肉。” “玉娇,你此去有两件事,一是联系种兔,销售兔毛,争取和他们签订回购合同,二是进一步了解学习养殖技术。”区芳菲副乡长放下饭碗,正好张春旭背着旅行包过来了,小伙子二十五六岁,显得阳光帅气,叮嘱说:“小张,一路上注意安全,回来时如果不方便,下了火车可以打电话让我派人接你们。” “没事的区乡长,我们会注意安全的,你放心。”张春旭腼腆地笑,又象是对区芳菲,又象是对杨俊清,诚朴地说:“现在的胡水河,就象大战前的宁静,每个人都憋足了劲,蓄势待发,每个人都有自己份内的事,哪里能让领导分心接我们?”拘谨地看一眼田玉娇,嘻嘻地笑:“领导放心,我一定把田老板安全的送出去,又安全地带回来。” “好,田玉娇同志也不是第一次到浙江,有事多和她商量。”杨俊清微微地笑:“带水了没有?天气暖和,车上人多,带点水方便。” “带了呢!”田玉娇从手上的包里拿出个军用水壶扬了扬,嗤嗤地笑:“这也要你叮嘱啊?”飞快地瞟一眼杨俊清,心里感觉甜丝丝的。 从胡水河到永平,有三轮摩托车,也有小中巴车,但大多破破烂烂,想来可能是城里淘汰了的。张春旭带着田玉娇上了一辆低矮破旧的小中巴,让她靠窗坐下,又把几个包放在行李架上,然后才拍拍手坐下来。 “谢谢你啊,小张。”田玉娇静静地看着张春旭做完这些,微微一笑。 “不用谢。”张春旭腼腆地摸下头,“我们乡长说了,保证你的安全,是政治任务。” “你说的是杨乡长啊还是区乡长?”田玉娇偏了头问。 “当然是杨乡长。”张春旭欢快地说:“田大姐你是不晓得,现在的胡水河,干部们渐渐认识到了杨乡长的价值,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准备大干一番,胡水河离脱胎换骨的日子不远了。” “啊哟,你这么有信心啦?”田玉娇小声地笑:“我看杨乡长年纪也不大,刚刚才结婚吧?” “哪里!”张春旭嘻嘻地笑:“我们乡长,正宗的钻石王老五,我连他的女朋友都没看到过,也好象从没有女孩子来乡政府找过他,应当是还没有女朋友吧?” “他那么好,人也长得帅气,为什么还没有女朋友啊?”田玉娇无端地脸一红,急急忙忙地问。 “哪我就不晓得了。”张春旭搔搔头,正经八百地说:“领导的事,也不好乱打听。”又嘻嘻地笑:“田老板这么关心我们乡长,是不是要给我们乡长做媒啊?”田玉娇听了面孔绯红,尴尬地摇摇手:“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啊?”扭头望着窗外,一点底气也没有地说:“凭他的眼光,要求一定好高吧?” 第三十六章蓄势待发(四) 胡水河两岸的公路重修并不复杂,大体是伴着河流走,只是左岸从乡政府到朝阳到王家坡再到鸡公垴,右岸从七里坡经林湾到两溪再到九大公村,越往后山势越陡峭,都贴着悬崖绝壁,施工难度很大。经过几天的勘察设计和统计预算,王英军组长把左右两岸都拆成两段,平坦地区一段,陡峭地区一段,技术人员不够,自己负责两岸平坦地区,两个小伙子一边一个负责陡峭地区,乡政府干部除了陈忠平主席年龄大,留下来和朱雅慧等几个值班,黄书记关天白去了德林市购买炸药设备,其它人一律上工地,杨俊清和技术员刘志新负责最艰难的左岸鸡公垴王家坡这段,干脆住到了村民白大爷家里,周启胜林展鹏负责右岸两溪到九大公村。 “杨乡长!”山区的天黑得早,亮得迟,昨儿个一天奔波,早上起来天大亮了,杨俊清打开白大爷家的门,院坪里站了一坪的人,都戴着斗笠,穿着草鞋,高挽着裤腿袖子,有的挑着竹筐,有的拿着锄头铁铲钢钎,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十多岁的孩子,看见杨俊清起床,村支书白佑民大声地喊。杨俊清心里一阵感动,走到一位老人身边,拉起他的手,诚朴地说:“老大爷,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也出来修路了?” “乡长,我活了七十多岁,自古以来鸡公垴人要下山,都是肩挑手提,一斤豆腐到了山上都成了肉价钱,山里有菜有米有肉也运不下去,吃不完只好烂在地里,搞得鸡公垴祖祖辈辈穷。”老人放开杨俊清的手,转身面对大家,“我冇见过有干部象杨乡长这个样子,和老百姓同吃同住,带着我们来修路,大家要看清白了啊,修路是为的我们自己啊。” “对啊!修好了路,鸡公垴就可以种菜种其它经济作物,也可以搞农家乐办旅游,大家发财的日子不远了。”村长白佑堂高兴的说,“杨乡长,你看我们有么子理由不出来?” “好!好!大家有热情有干劲是好事,可是人多事繁,又危险,你一定要认真组织,千万注意安全。”杨俊清扬扬手,对大家说:“乡亲们,我们修路不能各行其是,要统一调度统一指挥,请大家都听从技术员小刘安排。”人群中七嘴八舌地吵个不停,杨俊清心里发急,对白佑民和白佑堂说:“山高路险,还要放炮,怕飞石伤人,你选两个胆大心细又机灵的人,担任安全管理员,决不能出任何事故。”两白赶紧说早选好了,连炊事员也安排到位。 鸡公垴这一段路,山高坡陡,有一节叫鸡公嘴,长几百米几乎贴着崖壁穿过,只有一两米宽,抬头是百丈绝壁,低头是湍急的胡水河,在这里两山一夹,把胡水河挤成了一条缝,又拐了几个弯,水深流急,形成几个深潭,又冲刷出无数溶洞,深远空旷,从来没有人探访过。 “乡长,这里是攻坚战,主要想法是靠山体部分挖进去几米,要大致能会车,临河面每隔一段修建防撞墩,保证雨雪天行车的安全,同时加强路堤边坡的稳定性。”技术员刘志新带着大家来到鸡公嘴,指着头顶的悬崖说:“这里都是花岗石,开挖难度大,但有坏处也有好处,那就是稳定性好,没有滑坡塌方的危险。” “这里需要放炮炸石吧?”杨俊清问,“你要掌握好,一定不能伤了人。” “放心乡长,我们有专门的安全员,放炮员,炸一节掏一节,层层推进。”村支书白佑民搓搓手,呵呵地笑。 中午,第一批炸药到了。杨俊清亲自盯着安全员两头放了警戒,禁绝交通,看着刘志新指导村民挖了炮眼,装好炸药。 “乡长,这是是特种定向炸药,爆炸后不会呈放射状四面炸开,能够按指定的方向爆炸,用量也经过精确计算,既要保证工程的需要,又不会震动山体,造成大面积的落石和滑坡。”刘志新一边装药一边解释。 装好炸药,刘志新指挥人们远远地伏在山坡下,带着村民白佑国亲自点炮,又飞快地跑到离杨俊清不远处埋下头,静静地等着,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一,二,三,四。一直数到一百一,感觉好象过了大半天,其实只有短短不到两分钟,“嘭。”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又是“嘭。”,“嘭。”,“嘭。”连续几声钝响,感觉大地都在颤抖。 “好!炸得好!”旁边白佑国欢呼着伸起腰,刘志新快如闪电,猛地一拉把他压在地上,大声吼道:“我交待的你忘记了?没听到安全员吹哨子,谁也不准起身,我数了的,还有一炮没响!”果然,只过了短短两三秒,又一声更大的钝响传过来,身下的大地如水中的一叶扁舟,颤颤魏魏地摇晃不止,几颗飞石从头顶掠过,杨俊清瞪一眼身边不远处的白佑国,暗呼好险。白佑国红着脸嘻嘻地笑。 “嘘……”一声清越的哨声响起,刘志新抬起了身,杨俊清也站了起来,旁边的村民也相继站起来。 “老白,你再和村民们交待清楚,以后放炮,没有听到安全员的哨声,谁也不准动!更不准起身!这是死命令!万一碰到到延迟爆炸的炮,或者说哑炮剩炮,那就十分危险!”杨俊清刚才看到了几乎惹祸的一幕,口气严厉地对村支书白佑民说。 “好的,好的!”白佑民转过身,扬扬手对站在坡下的村民说:“大家刚才都看到了,开山放炮是很危险的,飞石最想不到从哪个地方来,我们修路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你莫大意,伤了脑壳或卵子,那就怪不得别个!我是讲清楚了的啊,只怪你自嘎,冇卵用!又不听话!”村民们听了放肆地笑,杨俊清听得也是心里一笑:这个老白,话讲得丑,可理说得明,村民也信得过。抬脚跟在刘志新后面去看炸开山石,一炮碎了好几米,又深又碎,炮与炮之间,尚有些没有炸到,用钢钎也可以清理了,杨俊清和村民们一样,用萝筐挑,用铁锨铲,用手刨,一点一点地向山体中挖进去。 第三十七章蓄势待发(五) 一轮响炮放过,山体有二十多米可以挖掘,即使有些地方没有炸透,也可以用钢钎来锉,只是地方狭窄,太多的人摆不开,只能用手一点点地刨,十分辛苦十分考验人的体力和耐心。技术员刘志新安排大多数村民到其它地方作业,杨俊清不放心,亲自盯在这里,肩背手刨,扬起的灰尘辟头盖脸,身上的衣服分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梢都是土和灰,脸上蒙着一层石灰粉,看起来煞白煞白的,手只半天就粗糙了,磨出了老茧。连续作业了十多天,一点点地硬啃,把原本只有一两米宽、贴着崖壁的小径一口一口地拓宽成了近五米的大道,并执着顽强地一点点向前延伸。 山区的天黑得早,摸黑收了工,杨俊清感觉手痛脚痛腰痛肩膀痛,全身都象是快要散架,和衣躺在白大爷家的竹编凉床上,动也不想动一下,虽然已经是四月底五月初,山里的傍晚依然很凉。不一会儿竟然微微打起了鼾,朦朦胧胧中突然感觉身上一重,睁开眼睛一看,白大娘笑眯眯地拿着一床薄棉被盖在自己身上,杨俊清本能地推开:“莫!莫!大娘,我身上会邋遢死。” “你这伢子!人贵重还是被子贵重啊?莫歇(睡的意思)凉哒好些?”白大娘笑着瞪他一眼,又拿被子往杨俊清身上盖。杨俊清到底不愿意弄脏了棉被,翻身站起来,温和地笑:“大娘,我饿了,呷饭吧?”杨俊清知道白大爷老两口只有两个女儿,都在山外,年纪大了不能太麻烦他们,本来白大爷主动把自己和刘志新接到家里来住,吃喝拉撒就够麻烦了。 “好!饭早做好了,小刘说等你躺会儿再呷。”白大娘看着杨俊清,眼角眉梢都是笑。来到偏房里,刘志新已经洗过澡,衣着整洁地坐在饭桌边,杨俊清微微一笑:“小刘到底你比我年轻,累了一天还能这么讲究。” “乡长你笑话我了。”小伙子忠厚地笑:“我们常年跑野外,身体比你结实,再说,你是领导,哪里吃过这个苦?” “杨乡长冇得一点官架子,不港(讲的意思)虚话假话,关心群众利益,确实是个好官。”白大爷笑眯眯地说,又看了看刘志新,“你这个伢子也有意思,肯吃苦,做事有板有眼,也是个好后生。” “呵呵,小刘,白大爷要给我们俩开表彰大会了,还是喝酒吧?”杨俊清看饭桌上摆了一钵土鸡,一碗腊肉,几样小菜,还有一碗苞谷烧,微微地笑着说。 “有酒喝啊?这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房门口,白佑民和白佑堂一前一后,手里都端着一钵子菜,嘿嘿笑着走了进来。 “三十夜洗过脚的两张老油嘴!(山里话:大年夜洗过脚,吃嘴赶得巧。)杨俊清手里拿着筷子点点,嘴上呵呵地笑,旁边白大娘早已经搬过来两把椅子。 “喝!乡长,我敬你!”几大杯包谷烧下肚,白佑堂酒气上了脸,又斟满一杯站起来:“乡长,这回修了路,汽车都可以开到家门口了,种菜种水果啥的都不愁运不出去,我们鸡公垴也不会再象以前那么穷了。都搭帮你,来!敬你一杯,我喝干,你随便。”说完仰脖一口喝尽。 “老白,你是村长,不光光是鸡公垴不再受穷的事,而是要想办法尽快富裕起来。”杨俊清也一口喝掉杯中酒,“我们做干部的,就要多想办法,群众先看不准或不想做的时候,干部就要做榜样,我上次说的胡水河开发的事,公路一修通,外面的游客就会慕名而来,到时你们这里风景好气候适宜,你不妨先办个家庭旅馆,用来接待客人,我想应当会有不错的收入。” “好!我听乡长的!你是个发财人!”白佑堂嘿嘿地笑。 “嗯!乡长这个办法好!”白大爷抹抹嘴,嘿嘿地笑:“俺们家良妹子,先前就和俺港过,想办个么子家庭旅馆,俺当时港,山高路险,鬼都不上门,办旅馆哪个住啊?”又叹口气:“也是俺们家良妹子孝顺,在家又挣不到钱,在外面又牵挂着俺们老两个。”说完面色一暗,深深叹气。杨俊清心中一动,白大爷的两个女儿也真是孝女,就随口问起具体情况。 “乡长,港起良妹子,鸡公垴算第一!全胡水河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村支书白佑民摇晃着酒杯,动情地说:“俺大哥婚结得晚,只生了两个女儿,良妹子叫白良碧,是姐姐,有个妹妹叫白玉婷,比她小两岁,两姊妹都长得蛮漂亮,读书成绩又好,但鸡公垴穷,俺大哥供不起两个女儿读书。”白佑民拍拍身边白大爷的背,后面白大娘在用衣角擦眼泪,“良妹子从不向爹娘诉苦叫屈,高中读完就辍了学,到深圳打工,挣钱供玉婷读书,玉婷也争气,后来考上了复旦大学,现在上海上班。良妹子担心父母年纪大,生活不便,想回家做点事,又路不通水不通。”白佑民一口气说完,杨俊清心里就对善良又能干的白良碧充满敬佩,也溢满好奇,暗暗地想:只是不晓得是不是真如老白夸赞的那样漂亮。 “嘟,嘟。”,说来也巧,床头柜边的电话响了,白良碧担心父母身体不好,自己又不在身边,特意给老父老母装了电话,乡下房子小又不隔音,白大娘在那边接电话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良碧啊?你莫担心你爹和我,好着哩!好!好!”白大娘一句句的应着,杨俊清听得心里一笑:这个妹子,竟然把家里的鸡呀猪啊都问到了,又交待父母没事早点睡,菜也莫种多了,到胡水河乡里去要和年轻人搭伴,早点去早点回,一项又一项,叮嘱过一遍又重复一遍。杨俊清先是觉得好笑,慢慢地眼角就湿润了。 “好!好!良碧啊,娘都晓得了,你在外头,要多注意安全啊?”白大娘一边说一边扯起衣角拭泪,“你从小肚子不好,莫喝生水啊?不能饿肚子,你总是懒得起来呷早饭,良碧啊,个个习惯不好!俺的胃病,就是个样饿出来的,小时候和你爹去地里做事,又远,怕耽误,总是早上呷上餐,晚上黑了才再呷一餐……”白大娘和女儿你叮嘱我,我叮嘱你,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多小时,“对了妹子,乡政府给俺鸡公垴修公路了,对!乡长就住在俺家里。他是好官啊!人年轻,长得又阔气,心也好,又舍得呷苦,生怕亏待了俺和你爹。”杨俊清听得脸一红:有这么夸我的啊?又不是招女婿,尴尬地笑。听得那边白大娘又说:“你几时回来啊?好!好!”放下电话,几个人都望着杨俊清嘻嘻地笑,好象人人都一脸暧昧的表情。 第三十八章柳暗花明 山一重水一重,田玉娇和张春旭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浙江湖州。以前田玉娇在一个小成衣厂打工,回家时带去的一对种兔就是厂长刘子威介绍买来的。不巧的是几年后再来,小成衣厂却搬家了。 “这啷个办?”田玉娇急得无神无主,脸上汗水津津的。张春旭连忙安慰她:“你莫急,田姐!你想想还记不记得以前厂里同事的电话?可以打个电话问一下。”一句话提醒了她,在包里仔细地翻找,还真的找到一个以前湖州的同事家里的电话,急忙找个电话亭打过去,一下子就通了,不过不是她本人,是她的父亲接的电话,一口湖州腔说不明白,就告诉她女儿等会儿就回来。两个人毫无办法,只有先随便吃了点东西。看看过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田玉娇再打过去,终于找到了人,问到了刘子威的手机号,真有种柳暗花明的畅快感。这时候手机还是个稀罕物,价值昂贵,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胡水河除了白水煤矿经理赵大明,连乡长书记都没有这玩意儿。不过乡里没有手机信号,赵大明屁股后面那玩意,基本就是个摆设,哄哄自己开心罢了。 “刘厂长,我是江南省德林市的田玉娇啊?以前在你的厂里打过工的?你还记得我吧?对!对!我回去时就是你介绍我买长毛兔的!嗯,我现在湖州啊,今天早上到的,啊?我看看?”田玉娇一边说一边抬头找明显的地理标志,“对了,我现在方林路海洋大厦,你现在就来啊?好,好……我们就站在这里不动,等着你。”放下电话,田玉娇满面兴奋:“刘厂长记性真好,几年前介绍我买长毛兔的事都还记得。”兴奋地说完这句话,才发现没把事情讲清楚,微微一笑:“刘厂长马上开车来接我们。”张春旭笑着点点头,感觉刘厂长对田姐印象深刻。 “笛,笛。”,两声汽车喇叭响,一辆本田小轿车停在面前,一个长发戴墨镜的男人伸出车窗,招手喊:“田玉娇!”田玉娇正盯着过往的车辆,看到面前的男人,高兴地喊:“刘厂长!” “上车吧!”刘子威招招手,田玉娇拉开车门,看着张春旭对刘子威说:“刘厂长,我们是来买种兔的,小张是来协助我的。” “那一起上来吧?”刘子威瞟一眼张春旭,也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轻描淡写地说。田玉娇赶紧招呼张春旭上车,两个人坐在汽车后座,刘子威看田玉娇没有坐到副驾驶座上,微微皱了下眉,又欢快地说:“玉娇,你来了,干脆又到我厂里来吧?正好我现在要招人。”刘子威的小厂生产贴牌成衣,出口日本欧美,质检非常严格,而当时田玉娇在厂里就专门负责质检,严肃认真,任劳任怨,从没有出过任何纰漏,给刘子威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不好意思刘厂长,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田玉娇嘻嘻地笑:“我的小孩子慢慢大了,父母年纪又大,我没想出门打工了,再讲我们那里现在正搞开发,种植养殖都在发展,我想带领村里妇女养殖长毛兔,所以还想请你仍然和以前的长毛兔养殖场联系一下,一方面购买种兔,另方面也联系兔毛销售。” “这样啊?”刘子威微微有点失望,回头一望:“你吃饭了没?”他只问你,没问你们,明显把张春旭冷在一边,张春旭在心里暗暗地好笑,这些发达地区的小商人,就是眼皮子浅,目中无人,也没在意,脸上始终挂着笑。 “吃过了。”田玉娇望着张春旭笑,意思好象在说:你别在意。又接着说:“你现在带我们去养殖场啊?我们好早点搞定早点回去。” “那行吧,?”刘子威稍稍犹豫了一下,又马上爽快地说:“好吧!”于是汽车驶上高架路,又出了城,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来到郊外一处地方,高高长长的围墙,门口挂一块牌子:湖州国宁长毛兔养殖场。按过喇叭,有人开了门,刘子威直接开了进去,在车上打电话,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面跑了出来。 “国宁,我给你介绍个客户。”刘子威下了车,相互介绍完,十分霸道地说:“这是我的好朋友,从江南省过来,你要优惠点啊!”养殖场老板叫许国宁,握着田玉娇的手不肯松开,满面堆笑:“老弟你放心,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又对田玉娇说:“田老板,朋友归朋友,但生意是生意,你要买种兔没问题,但要让我回购兔毛就有点让我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的啊?”刘子威看许国宁讲困难,感觉扫了自己的面子,有点不高兴,摘下墨镜不客气地问。 “老弟你想想,做生意都是要赚钱的,她们在江南,隔天隔地,远了不说,也不晓得兔毛质量怎么样?货有多少?我这一去,费时间又费金钱,怎么办?”许国宁恋恋不舍地放下田玉娇柔软的小手,却一点也不肯通融。 “许老板,我们那里是高寒山区,遍地是优质青草,空气好无污染,日夜温差大,有利于兔毛生长,田玉娇老板在家里养过长毛兔,剪出的兔毛,最大特点是被毛密度大、细毛含量高,达到95%以上,毛丛结构明显、兔毛不易缠结,是最优质的兔毛,品质丝毫没有问题。”张春旭人聪明又机灵,行前做过功课,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一席话提醒了田玉娇,赶紧从包里拿出自己剪下的兔毛样品,递给许国宁。许国宁是行家,拿在手里反复揉搓,又放在鼻孔下仔细地闻,放在眼前日光下仔细地照,脸色由阴转晴。张春旭心里有了底,又说:“许老板,不仅仅兔毛的质量没有问题,产量更不成问题,现在我们乡大力发展养殖业,乡政府十分支持,邻近几个村的妇女都动员起来了,你如果去收购兔毛,肯定是有利润的。”张春旭灵机一动,把一个朝阳村养殖说成了邻近几个村,不过这也是可能的,如果田玉娇她们养得好效益高的话。 “这样啊?”许国宁明显有点动心,旁边刘子威说:“老许你犹豫什么啊?有钱赚也不开心?我的朋友,千山万水跑过来,莫非是和你开玩笑?” “也是啊!”许国宁终于下定了决心,“好!种兔我负责供应,兔毛我收购,具体细节慢慢再谈!”田玉娇张春旭就相互高兴地望着对方笑。 “这才是朋友,也才是做生意嘛!”刘子威高兴地给了许国宁一拳,“走!我请玉娇吃饭,你陪我喝酒去!” 第三十九章最美乡长(一) 虽然已经是五月,山区的早晨依然有点凉,白大娘把杨俊清脱下的内衣内裤悄悄拿去洗了,杨俊清开始还不好意思,白大娘却一脸慈祥,瞪着眼说:“你这伢子,如果俺和你白大爷有仔,不比你还大?娘给你洗洗衣服,还怕么子丑啊?” 吃过早饭,又穿上那身脏外套,头发好久没理,也懒得剪,虽然昨晚刚刚洗过,第二天只放了几炮背了几筐钎锉掉的石头,就落满了石灰粉,立马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丝丝缕缕粘在一起,脚上的球鞋早成了草鞋,看不出底色不说,还磨穿了一个洞。 太阳升起来了,一跳一跳的,如同一个红球,喷出霞光万道,照射在晨间的山峦、雾霭之上,缕缕丝丝的雾气腾空而起,阳光一照,奶白金黄,如氤氤升腾的牛乳,又仿佛一顶巨大的纱帐,笼罩了鸡公垴的山、胡水河的水,人在乳中,如浮游在画里,虽近在咫尺也看不真切,伸手掬一把,张开手指就感觉湿润润的,有星星点点的水珠。 到了上午十一点多,山上雾气全散了,太阳火一样地炙烤着光秃秃的鸡公嘴,是否是海拨高,离太阳近的原因呢?杨俊清搞不懂刚才还感觉有点凉的工地上,只不到三个小时的工夫,就变得热浪袭人,火红的太阳挂在头顶,直射在裸露的山岩上,一会儿就热得烫脚,热汗水一样地淌。杨俊清脱了外套,又脱了衬衣,只穿件短裤背心,仍然感觉太热。 说来也奇怪:这半个月以来,或许是白天太累,往往一倒在床上就呼呼地睡着了,中途连厕所也从不起来上,更是很少做梦了。可是昨晚却半夜没睡着,好不容易朦朦胧胧睡着了,却又似乎来到了深山丛林,高峻险陡的石崖,有几间房,又象是庙,又似乎是道观,有和尚,还有尼姑,看见杨俊清,都嗤嗤地笑,问他们,也没人回答他,一会儿房子啊和尚啊尼姑啊全都倏忽不见,一个深深烙在脑中的人影从面前风一样的飘过:长长的秀发,华美端庄的双排扣米黄色风衣,在晨曦中风姿招展,括过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扭头看一眼自己,却脚步不停地向前飞跑……不是日夜思念、刻骨铭心、熟悉却又陌生的依兰?还能是谁?虽然仅仅见过一面,相处也只有短短两天,但依兰的一点一滴、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已经狠狠地烙在杨俊清的心窝里,没人的时候,就会端出来细细地品味,如同老牛反刍,把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从头慢慢映过,放到惊喜处,情不自禁嗤嗤地笑。比如自己急中生智,临时编出个永平第一景,两个人游玩夹山寺的一幕又一幕,想起依兰听到道真老和尚的话,明白自己在诳她,却不说破,只是抿了嘴嗔他一眼,禁不住又心驰神往。此时此刻依兰见了自己却不肯停下来,风一样地往前跑,杨俊清又惶又急,跟在她身后嘶哑地喊,却既挪不动身体又开不了口,心中一酸,就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刘志新,赶紧爬起来,紧张地问:“乡长!乡长!你怎么了?”杨俊清一梦醒来,用手一抹,满手泪水,又见刘志新在喊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做了个恶梦。”却半夜再也没睡着:是不是依兰出了什么事?还是自己思念太切?老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会真应验在自己身上吧?心里就敲起了小鼓,又恨恨地想:鬼丫头,防我象防贼样的,连电话也不告诉我一个!要想找她,从哪儿找起? “乡长,乡政府的电话,要你快点回喀(回去)!”正在这时,白大娘一路小跑着过来,扬起手远远地喊。杨俊清心里一慌,生怕是依兰出了什么事,放下萝筐奔过去:“大娘你莫急!乡政府哪个打的电话?说有么子事啊?” “乡里朱干部打来的,说是么子人来了,让你快点回喀。”白大娘记性不好,又认不到人,但杨俊清明白是留守的党政办朱雅慧打过来的,只不过不晓得是哪个来了,因为昨晚做了那个梦,最担心依兰,如果是她来了,自己要好好问问她,为什么不理我?当下嘻嘻地笑:“大娘你莫慌,朱干部是不是港依兰来哒?” “对对对!朱干部港的就是么子兰来哒。”白大娘又露出缺牙的嘴,呵呵地笑:“伢子,你哪样晓得的?”杨俊清一听,早已经是心花怒放,按按狂跳不止的心口,对着远处喊:“老白!老白!快点安排辆摩托车,送我到乡政府。”村长和支书早已来到杨俊清身边,一边一个对着工地吼:“白佑国,你赶紧回家骑摩托车,送乡长回去。”又回过头对着杨俊清促狭地笑:“乡长,莫不是你婆娘来看你了?么样子激动!” “连女朋友都不晓得是不是,哪样子说得上是婆娘了?”杨俊清也不藏私,嘻嘻地笑。这时白佑国骑着嘉陵摩托车飞快地驶过来,杨俊清撩上后座就往前开,后面老白扬手大喊:“乡长,把你的婆娘带到鸡公垴来,俺给你们炖野猪肉呷!” 从鸡公垴到胡水河乡政府的路本来就不好走,现在又修路,狭窄的路面上又是人又是土又是石头,白佑国颤颤悠悠歪歪扭扭一路骑过,两边正修路的干部和村民看见杨俊清,都停下手中的活,站在一边嘻嘻哈哈地招呼,杨俊清一路扬着手,不停歇地回答他们的问候,搞得象阅兵一样。只是摩托车一路括起的泥土和灰尘,把本已邋遢不堪的杨俊清,再包了个严严实实。 “快点!再快点!”杨俊清坐在白佑国身后,既担心让依兰久等了不耐烦,更想早点看到她,不停地催促他,好在白佑国老实,也不反驳,只闷了头小心翼翼往前骑。 远远地,看到乡政府门口围了一大圈子人,停了一辆高大暂新的金龙大客车,分外显眼。乡里一年到头难得来几个客人,今天来了外地客,而且还是一群,其中多是乡里人从来没有见过的美女,早已经成为胡水河的特大新闻。 “来哒!来哒!杨乡长来哒!”围着的人群自动散开,露出一队外地客:站在前面的正是依兰!飘逸的秀发,淡红的连衣裙,白色的半高跟皮凉鞋,戴一顶轻轻巧巧的白色遮阳帽。虽然只见过一面,却已经铭刻五内,杨俊清不待摩托车停稳,慌慌忙忙跨下车,咧开胡子拉喳的嘴,用嘶哑变调的声音喊:“依兰……” “朋友们,电视观众大家好!”依兰身边一个手拿话筒的女主持人对着摄像机说,“这里是胡水河乡,德林市永平县最偏远的乡!公路不通,水路不通,乡亲们下山到乡政府要走几个小时,从胡水河乡政府到永平县城,没有公交车,没有大巴车,有的只是摇摇晃晃的小面的和三轮摩托车。”镜头又摇向了乡街上停着的一排排破烂的摩托车和三轮车,女主持人眼里涌上了泪水,把镜头摇向杨俊清,“但是胡水河人不等不靠,没有埋怨,更没有泄气,因为他们有一个脚踏实地带领大家脱贫致富的好乡长。”镜头中的杨俊清逢头垢面衣衫不整,裤脚高一只低一只,脚上的球鞋分不出颜色,还磨穿了几个洞,脸上胡子拉碴,状极狼狈。林影站在人堆里,捂着脸,痴痴地望着黑了瘦了的杨俊清,眼眶里泪水翻涌,濡湿了手指,顺着指缝慢慢漓了出来,滴在脚边,扬起细微的灰尘。 “观众朋友们,这就是我们胡水河的乡长!江南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十来年扎根偏远乡村,踏踏实实为人民群众谋幸福,虽然他的形象不佳,也没有豪言壮语,但他是我们乡干部的榜样!是我们基层人民政府的中坚力量!是最美的乡长!” 第四十章最美乡长(二) “依兰……”看见依兰,杨俊清的心早已经化为一泓激荡的水,波涛翻滚,咧开嘴,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憨厚腼腆的笑。依兰看着初识时俊朗朝气逢勃的“撞杵”,变成了如今邋遢狼狈的样子,心中一酸,四目相对,万种柔情一起涌上心头,哽咽着呢喃一句:“你怎么不晓得爱惜自己啊?” “观众朋友们,此情此景,没有彩排,更没有导演,桃李不言,下自成溪!我们最美的乡长,为胡水河做的一点一滴,胡水河的人民都记在心里。”镜头缓缓推向挤满乡政府大院的老百姓。一来杨俊清在胡水河的口碑确实不错,二来山区百姓难得有娱乐更难得见到生客,这一回猛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多是美女,附近的村民和干部都闻声跑了出来,一凑热闹二看美女。现在见摄像机对着自己,都腼腆地咧开了嘴笑,有懂事的人率先拍起了巴掌,于是满院坪的掌声便经久不息。 “观众朋友们,我们是江南大学影视传媒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本想来胡水河拍摄风景片,没想到会碰到如此感人至深的场景!一对深深相爱的恋人,一方扎根最落后最贫困的边远山区,一方是孜孜求学的莘莘学子,相隔数百里,却心灵相通情意绵绵。”女主持人很会煽情,语音低缓含情脉脉。镜头慢慢扫向依兰,看她满眼温情、一脸焦灼,对女主持人的话也没有反感,杨俊清感觉漫天都是彩虹,心里想着要给可爱可亲的女主持人发个一吨重的奖牌!镜头慢慢摇过来,杨俊清恢复了坚毅自信的表情。 “杨乡长,面对一穷二白的胡水河,你准备怎么办?”女主持人伸出话筒,笑盈盈地问。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此时此刻,不容杨俊清闪躲推脱,再说也是一个宣传胡水河的大好机会!于是略一定神,杨俊清便侃侃而谈:“朋友们,现在的胡水河,确实交通不便,既落后又闭塞,人民群众生活水平很低,经济也不发达。但是困难只是暂时的。你看。”杨俊清手指远处,镜头推向远方:“勤劳勇敢的胡水河人民,在上级党和政府的支持下,正在大力整修公路,不久,一条宽阔平坦的公路就能直通永平县城;近处,遍地是优质良田,日光充足,昼夜温差大,盛产优质稻米、甘蔗、水果、中药材;远处,有大片的牧草,天然无污染,是优良养殖草场;再往上,是高寒山区,海拨高气候适宜,是种植反季节蔬菜的良好基地;”杨俊清说着说着,感觉自己说服了自己,对胡水河的前景也十分憧憬起来,指着不远处的胡水河说:“胡水河乡以河得名,胡水河在境内既有水深流急、浪遏飞舟的急流险段,也有河宽流缓、波平如镜的旖旎风光;既有山高林密,悬崖峭壁,又有田园牧歌和袅袅炊烟;既适合漂流探险,也适合春游远足、秋游思亲!亲爱的朋友们,美丽的胡水河敞开了大门欢迎你!”杨俊清几乎没有思考没有停顿,一口气说得自然流畅,连女主持人也惊叹不已,依兰一直露着羞涩的表情,笑盈盈地听着看着。黄曼菁书记去德林市还没有回来,杨俊清只好一个人唱独角戏。 “乡长,这是江南大学的带队老师陈艺夫。”录制完这一段,陈忠平主席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同志走过来,笑呵呵地介绍说。 “杨乡长!胡水河虽然现在落后,但前景可期,我们真诚地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陈艺夫上前一步握住杨俊清的手,暖暖地笑,又转身对依兰说:“覃依兰同学,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啊!有这么优秀踏实的男朋友,也从来不和同学们说起,要不是大家今天来到胡水河,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呢!”杨俊清一直观察着依兰的反应,发现她始终盈盈地笑着,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心里感觉象吃了蜜,对这个陈艺夫感觉分外亲切:他不仅仅告诉了自己依兰的姓和名字,还当众做了媒人!于是心存感激地说:“陈老师您太客气了。您和依兰,还有这些同学,都是我们胡水河尊贵的客人,我们正在开发胡水河漂流,明天,找一条船,我陪大家一起,沿胡水河漂流线路走一段,您和您的学生,就成为胡水河漂流的第一批客人,永远留在胡水河的历史上。” “太好了!太好了!”放下话筒的女主持人,其实是个十分活泼的女孩子,听到杨俊清的提议,快乐无比,欢快地拍起了巴掌,其它同学也一哄而起。 “你看!你看!如果我说不答应,他们还不把我吃了?”陈艺夫高兴地转过脸,对着自己的学生笑。 “那就这样?”杨俊清巴不得有和依兰在一起的机会,虽然是征求陈艺夫的意见,眼睛却看着依兰。见依兰羞涩地笑着,红了脸,躲避着自己的目光,感觉心宽体盈,豪情满怀,对着站在人群里的周启胜大声地说:“周部长,江南大学的师生来考察,是宣传胡水河旅游的最好机会,你赶紧去找一条大点的船,多配几个船工,带几个救生圈,你也一起,明天早上停在鸡公垴河堤边等我。” “好的!乡长,我马上就去!”周启胜对待杨俊清的态度一点点在变:先是看着杨俊清对味,出于义气支持他,现在觉得杨俊清能文能武又正派又肯干,对他是敬佩有加,听了他的吩咐转身就走。杨俊清看到身边的刘雄,附着耳朵对他说:“你找几个人搞几条小点的船,在鸡公垴以下河岸边准备着,怕漂流的船万一出点什么事,也好接应,再准备点吃的穿的。”刘雄连连点头。 “陈老师,胡水河漂流,要顺水而下,我们趁现在还早,赶到上游鸡公垴去,明天吃过早饭好漂流回来。”杨俊清笑容满面地对陈艺夫说,陈艺夫连连说好,同学们欢呼一声四散跑回金龙大客车,准备自己的行李。 “依兰,真象是做梦一样!”等到同学们散开,杨俊清才有机会和依兰说句话,可话一出口,又傻呵呵地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也是!”依兰抬起头,盯着他的衣服头发,羞怯地说:“撞杵,你瘦多了也黑多了!”泪水顺着依兰美丽的面颊悄然而下…… 第四十一章最美乡长(三) 从胡水河乡政府到鸡公垴的沿途,一队是正挥汗如雨的筑路大军,一队是二十多个江南大学时尚的美女加上杨俊清,后面跟着嘻嘻哈哈指指点点的啦啦队,他们跟着美女队伍,跑前跑后地看,弄得从不怯场的这些传媒专业的学生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乡长好!” “乡长好!” 沿途修路的村民干部都停下手中的活,扶着锄把扁担站在路边,点头哈腰地笑,眼晴却在美女堆里穿进穿出,神态滑稽,状极憨厚。 “好!好!大家好!”杨俊清对大家的招呼也不能不回答,于是阅兵式只好又重演了一回。 “杨乡长,我怎么感觉你在胡水河,就象是个土皇帝啊?”女主持人看看路边的村民,又望望杨俊清,促狭地笑。 “安琪你抬举我了。”杨俊清一点也不生气,刚才依兰告诉他女主持人叫邓安琪,也是她们的同学,呵呵地笑:“哪个皇帝是我这样的?邋里邋遢不说,还光棍一条?”说完心虚地看着依兰,正好依兰的目光瞟过来,温暖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杨俊清感觉事态似乎还并不严重,心儿好象漂了在五色云彩之上。 “啊呀哟?我们最美的乡长,不是想要后宫佳丽三千吧?”邓安琪盯着杨俊清嘻嘻地笑,又看着满脸羞涩的覃依兰,挑拨地说:“依兰,我们可不能让他搞腐化啊?后宫有你一个皇后就够了!”说得依兰面色如潮,瞟一眼杨俊清,“呸”了一声,杨俊清是习惯了她的动作,只是不晓得她呸的是哪一个。 “乡长,你走不起了吧?俺来驮你?”白佑国一直骑着摩托车忠实地跟在左右,看杨俊清脚下一歪,好心好意地说。可是杨俊清刚才被邓安琪调侃了一回,不想让她强化这个印象,对白佑国的没眼色有点恼火,又不便批评他,就微微一笑:“我没事,你看哪个同学走不动了,你驮驮她们。”邓安琪几个女孩子本来走得脚痛腿痛,但看一眼白佑国一幅邋里邋遢的样子早就倒了胃口,没一个人说话,于是便宜了摄像大哥,扛着沉重的器材正在哭天,看到没人愿意坐,早就一腿撩了上去。 “小心……依兰!”每到一个坑口,杨俊清都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扶身边的依兰一把,极力憧憬夹山寺搀扶娇美人的一幕重现一回,也许是顾忌邓安琪在旁,依兰每次都是浅浅地笑,却没有伸出柔荑。 “欢迎!欢迎!”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鸡公嘴,快到鸡公垴了。乡政府朱雅慧早已经打来电话,让村里安排食宿,白佑国带着摄像也先一步到了鸡公嘴,架起摄像机不停的拍摄。 “怎么全是石头啊?你们怎么弄碎的?”看到鸡公嘴上光秃秃的悬崖峭壁,满地的碎石和衣衫邋遢、满身尘土的一帮村民,依兰终于理解了杨俊清为什么如此狼狈,明白他决不是装出来的,满脸惊愕中饱含关切和深情。 邓安琪看到摄像机就来了情绪,手拿话筒走到面前,声音微微颤抖、俏目含泪地说:“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来到了胡水河乡最偏远的鸡公垴村,你看,这就是我们最美的乡长,带领我们最纯朴最善良的村民,肩扛手刨、一块石头一担泥巴,把下山的公路一寸一寸顽强不息地往山下延伸!”镜头缓缓扫过杨俊清和忠厚纯朴咧嘴而笑的村民,“鸡公垴的山山水水,壮美多姿,如幻如画,请看……”镜头摇向鸡公嘴的悬崖绝壁,如冲天巨斧,直插云霄;摇向绝壁之下,却深不见低。胡水河如一抹白练,从群山峻岭之中穿凿而过,下午的水汽已经开始上升,氤氤氲氲,薄薄的,如纱如乳又如袅袅轻烟,漂漂荡荡,在远处山峦之腰聚集,露出尖尖的山顶,如蓬莱之仙岛,如海市之蜃楼,把一帮没见识过的时尚青年震憾不已,跳脚欢呼:“太美了!真是人间仙境!”连邓安琪也忘记了监视杨俊清和依兰。杨俊清看着娇艳柔美的依兰,如同人在画中,画为人添彩,人为画增色!心旌摇曳,情不自禁地牵起依兰柔若无骨的手,小心翼翼,心头狂跳不止。也许依兰正沉浸在醉美的写实画中,没有想到要挣脱。 “乡长,呷饭了……”白佑民站在远处拉长了声音喊,依兰回过神,看到自己的手被握在杨俊清的手心里,脸颊彤红,极不自然地抽出来,杨俊清心头一恼,重重地应一声:“就来哒,!”似乎有许多的不满。 整个鸡公垴村都是聚族而居,所有的村舍围拢在一起,仿佛一个大大的四合院,中间的院坪就象是大户人家的天井,因为来的人比较多,村长全村动员,每家每户都做了几个菜,搬出了饭桌,摆在中间的院坪里,有百十张,拼成了长长的一溜,每张饭桌上都架着山区特有的高脚炉子,烧着红红的炭火,炖着喷香的腊肉、野猪肉、土鸡和其它山珍,摆着自酿的苞谷酒,恭候杨俊清和江南大学的师生。陈艺夫和同学们都被诚朴的山民感动,也被热烈的气氛感染,动情地说:“谢谢!谢谢乡亲们!大家的热情让我们受之有愧!我们只有一个想法,回去之后,一定为胡水河的发展,为鸡公垴的脱贫致富,略尽绵薄之力。” “观众朋友们,这就是胡水河乡最边远的鸡公垴村,这就是乐观豁达的鸡公垴人。”等陈老师说完,邓安琪手拿话筒又走到了摄像机前,镜头缓缓扫过欢声雷动的村民和热气腾腾的众多餐桌,“观众朋友们,这简直就是百家宴!对!就是名副其实的百家宴。”邓安琪十分会调节观众的情绪,指着满院坪的饭桌说:“刚才村长告诉我,鸡公垴村有一百零二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搬出了自己家里的饭桌,做了自己最拿手的过年菜,欢迎我们,也是欢迎自己新生活的来临!”镜头又慢腾腾地摇向饭桌和村民,“因为大家都知道,修通了下山的公路,开发了胡水河旅游,也就开启了胡水河乡和鸡公垴村灿烂的未来!”邓安琪的话引起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所有这一切,都有我们最美乡长的一份汗水和功劳!”镜头慢慢摇向杨俊清,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特写。 第四十二章最美乡长(四) 山区的天黑得早,吃过饭喝过酒,鸡公垴就已经差不多天黑了。杨俊清看依兰起了身,慢腾腾地跟在她身后。鸡公垴的夜,宁静幽远,树影婆娑,月华如露,清凉如水。杨俊清脱下自己的脏外套,羞赧地说:“衣服脏,也有嗖味,不过比冇得强。”轻轻披在依兰肩上,依兰顺手紧紧地裹着,似乎并没有嫌弃,杨俊清心里一宽,对她又更多了份敬重。 “依兰,你怎么总是不理我啊?”黑暗中看不清依兰的表情,杨俊清又想起昨夜的梦魇,傻傻地问。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静夜中依兰吐气如兰,身上的发香体香盖过了杨俊清身上的汗嗖味儿。 “不是讲这个!”杨俊清一急,“我是讲昨天夜里,我跟在你身后大声的喊你,你却不管不顾,我却既迈不动腿也发不出声音,急得直哭,依兰,你不是不理我了吧?” “你是做梦吧?我昨夜还在星沙呢!”依兰噗嗤一笑,娇媚的气息风一样的括过来。 “就是!就是做梦!”杨俊清傻呵呵地笑,“我的梦里全是你,你却不理我,只管自己跑!” “梦是反的。”依兰嗤嗤地笑。杨俊清等的就是这句话,心里荡漾起阵阵柔情蜜意,想起久久埋藏在心底的疑问,小心谨慎地问:“你怎么晓得我家里的电话?我只给覃伯伯打过?” “那是我爷爷!还伯伯、伯伯的乱叫!”依兰嗤嗤地笑,娇媚之中略略带点嗔怪。杨俊清心花怒放,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团:原来依兰就是覃伯伯的孙女儿!难怪自己打过覃伯伯的电话之后,她就把电话打了过去。这么说依兰和依玟是堂姐妹,难怪自己一看到依玟就想起了依兰!当下呵呵地笑:“你还没见过你漂亮的妹妹吧?” “你是说我嘉霖爷爷的孙女儿啊?”依兰轻声地说:“我没见过,但听爷爷说起过。”又想起什么似的,略带责备的语气问:“她比我漂亮吧?”杨俊清心头大乐:依兰这是吃醋了!说明自己在她心目中有了重要的位置!心上一喜,黑暗中伸出双手捉住依兰的两只柔荑,老着脸皮,嘻嘻地笑:“哪里啊?谁也没有我们家依兰漂亮!” “呸!”暗夜中看不清面孔,不过杨俊清能感觉到依兰的娇羞。依兰呸了杨俊清一声,却没有急于抽出自己的手,杨俊清的体温一点一滴地传过去,两个人就这样伫立在黑暗中,体味这难以言说的温馨与浪漫。 第二天早晨,杨俊清正和村长支书陪着江南大学的师生吃早饭,周启胜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乡……乡长,我来接你……你们了。” 杨俊清看着汗水津津的周启胜,关爱地说:“老周,我们自己会下去的,你跑来跑去做么事?”周启胜腼腆地搔搔后脑壳,傻呵呵地笑:“给乡长你办事,哪能怕吃苦?”杨俊清一听,故意板起脸说:“老周你什么觉悟啊?请江南大学的师生漂流,是为了更好的宣传胡水河,怎么说是为我办事呢?胡水河莫是我们家的?”旁边陈艺夫邓安琪白佑民等一起哈哈地笑,依兰睨一眼杨俊清,也嘻嘻地笑。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从鸡公垴到胡水河岸边,有几百米落差,山势险陡,长满青苔,晨雾一染,十分湿滑。杨俊清一路牵着依兰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乡长,就是这条船。”到了河堤边,周启胜指着停在旁边的一条船说。杨俊清在目林湖边长大,对船只很熟悉,放眼一望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看船前船后各有两个船工,一人一根长篙,高挽裤脚,穿着夹袄,船应当足够大,装五十个人都没有问题,心里宽松了许多。 “杨乡长!”几个船工看见杨俊清,都笑呵呵地打招呼。 “大家好!”杨俊清率先跳上船头,用劲跺跺船板,“大家仔细检查过船体没有?” “你放心乡长!”几个船工同时开口笑:“俺们一个人都可以行船,今天周部长说情况特殊,找了四个,哪还有么事不放心的?” “好!”杨俊清呵呵地笑:“冇得事才好。”又伸出手把依兰邓安琪陈艺夫等师生一个一个地牵上船。 “啊哟!”邓安琪一跳上船就感觉很摇晃,失声叫了起来。周启胜从船后头抱出一大抱青绿的竹筒,一律两尺来长,一根细竹做柄。杨俊清不晓得是什么,嘻嘻地笑:“老周你玩的么花样啊?”周启胜傻呵呵地笑:“我怕江南大学的同学们晕船,连夜让船工们赶制了几十把水枪,大家在船上有事干,就不会记得晕船了。”说着拿起一节青竹筒,一端插进水里,右手把手柄向后一拉,吸满长长的一筒子河水,瞄着远处,把手柄往前快速推进,细细的水线射得老远,估计有三四十米。 “好玩!好玩!”一帮女孩子呼啦一声都往前跑,周启胜赶紧喊:“大家别乱跑,船偏了,要沉船的!”女孩子们被吓住了,周启胜呵呵笑着把人分成左右两队:“大家记住了啊?可以打水枪,但是不准窜边。” 船工说一句:“抓牢了”,大船被四支竹蒿推进急流中,只见眼前水势突然增强,还没准备好,大家就感觉到大船猛的向下一沉,在激流中划出一道深波,在众多女孩子的惊呼声中,激起的浪花拍打在人们的身上,“嗖”的一下窜出老远,细碎的水珠溅湿了大家的衣衫。 “好美啊!” “简直就是仙境!” 一帮江南大学的才子尽情欢呼,可是听了周启胜的告诫不敢乱蹦乱跳。杨俊清洗过澡换了干净衣服,又显现出特有的沉稳和干练,坐在依兰旁边静静地看着,偶尔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就默默地欣赏她的妩媚和优雅,眼晴难得瞟几眼一闪而过的壮丽风光,有时依兰察觉了,也似乎没有恼,只是款款地笑。 胡水河在鸡公垴到王家坡这一段,水深流急,河道狭窄,两岸都是悬崖峭壁,青色的石壁之上,偶尔能见到几株古松,迎风挺立。船在水中,如同漂浮在巨大的桶底,仰头不见天,低头只见自己在水中的人影。大船劈波斩浪,犁出雪白的浪花,激起訇訇的水响,向前猛冲而去。摄像大哥肩扛摄像机,远远近近,不停歇地扫描,生怕漏掉了美景。 “看!瀑布!”有人大声地喊。杨俊清也是第一次漂流胡水河,只不过心事在依兰身上更多罢了,听到叫声,和依兰同时向前看去。远远的就看见一条瀑布像是一头披散的银丝散落在山壁上,上窄下宽,最上端的瀑布飞出,跌落在下层突出的岩壁之上,分成几簇瀑水,这几簇瀑水又击打在下一层的岩石上,又分为几簇瀑水。几番下来,瀑布就好似一条挂在山体上的大渔网,瀑布敲击在岩壁上,飞溅出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是一颗颗晶莹圆润的珍珠,散发着七彩的光芒,这珍珠织就的“渔网”瀑布名字叫盘锦坑瀑布,隔着老远就让人炫目不已。在接近盘锦坑瀑布的时候,杨俊清仔细地数了数,瀑布好像一共弯曲了五叠,可是当大船转到另一侧时,瀑布又多出几叠来,看不清层次,数也数不清了。 “快看!快看!船要进洞了。”邓安琪跳起脚来喊,手里拿起话筒,却又不知道名字,不晓得如何解说。 “那不是洞,俺们这里都叫老鹰嘴!”四个船工两前两后,各挺一根丈八竹篙,笔立船头,以防大船撞在崖壁之上。不一会儿大船进入了老鹰嘴,感觉阳光明显一暗,河道变得更加狭窄,急流冲击在崖壁之后,轰隆隆地响彻云霄,抬头一看,两岸各伸出一段石壁,在河道顶上几乎相接,只留下细细的一条缝,青石壁上水痕宛然,淋漓着细密的水珠。不知道是哪个从河中吸饱一竹筒子水,对着对岸的绝壁打去,冲击出银亮的水花,大家见了纷纷仿效,几十支水枪一起,又编织出一道人工水瀑。摄像大哥赶紧把镜头摇过去。 在两岸苍天古木、错落奇石间,交相辉映着众多流泉飞瀑,只是比盘锦坑瀑布要小许多。大船上人多嘴杂,一路美景一路歌,过了老鹰嘴,才气横溢的江南大学的才子才女们更是放声高歌,满船欢声笑语,太阳也高高的挂在头顶,热气开始升腾,有人不小心把水枪打在了别人身上,被打之人当然不甘心,立马回敬,又让其它的更多的人遭了秧,如此一来就乱了套,几十支水枪你对着我,我对着你,一起发射,连带杨俊清和依兰也被卷了进去,一身一脸的水,好在也不太冷,满船的人都在笑,全是傻呵呵的。只有邓安琪是个明白人,一脸兴奋地说:“胡水河真是太美了!漂流太剌激了!这真是一段最激动人心的旅程!” 第四十三章最美乡长(五) 近两个小时之后,大船漂流到了朝阳村河段,胡水河在这里开始变宽,水流变缓,中间一个小沙洲,上窄下宽,如同一柄利剑,把胡水河劈成两半。沙洲不大,约有几百亩,洲上中央是齐腰的蒿草,周边是遍地矮草,杨俊清叫不出名字,毛绒绒绿油油的,如同一张巨大的绿毛毯,覆盖在沙洲之上;近水处是裸露的饿卵石,光润湿滑,水清流浅,中午的阳光一照,泛出耀眼的光芒,迎着水面,逆着太阳,幻化出五色彩虹。 “啊哟,太美!太漂亮了!真是人间奇迹!”面对眼前的景色,满船的人都在惊呼。杨俊清感觉有种主人般的自豪,望着依兰微微地笑,不知道依兰是被阳光照的还是羞涩,红霞似火,柔美如花。 “哎……你别老是盯着我们依兰看!”邓安琪一转脸就看到杨俊清贪婪的目光,嗤嗤地笑:“我说皇上,你要是请我们到这个小沙洲上搞次野餐,那就太美了!”依兰被嘴尖舌利的邓安琪说破了心事,娇羞满面,呸了她一声,低下头看脚尖。 “你个小丫头晓得什么!等你有了心上人之后,就晓得什么叫魂不守舍了!”杨俊清毫不在意,呵呵一笑:“想吃饭啊?那还不容易?你看那边!”手一指,只见朝阳村边的河堤下,停了两只小船,看不清船上人的面孔,但杨俊清知道一定是刘雄和村民,赶紧手捧喇叭,拖长声音喊:“刘……雄……你……过……来!”显然刘雄他们一直也在望着等着,看到大船停在沙洲边,估计客人要上沙洲去玩,早已经启动小船划过来,近了才看清:一只船上是计生办的人,李博林张春旭林影都在,另一只小船上是田玉娇和当地村民。 大船靠近沙洲,摄像大哥先跳上岸,转过来拍摄几条船上的人和周边美景,杨俊清牵着依兰温暖的小手,也跳上沙洲。河水清澈见底,一块块卵石在粼粼的波光下闪闪烁烁,有许许多多一指来长的鱼儿在水中悠闲地游弋,全然不在乎这些入侵者。 “乡长,要搞野餐吧?”两只小船近了,刘雄站在船头,嘻嘻地笑,“还是我有先见之明。”船仓里还有朝阳村的支书田大林和和村长谢有福,可能是看到这么多漂亮时尚的外地美女,见了杨俊清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望着大群的人嘿嘿地笑。 “杨乡长,听港(讲)你的女朋友来哒,是哪一个神仙妹妹啊?”另一只小船上,娇小妩媚的田玉娇,带着几个妇女,背着背篓,对着杨俊清嗤嗤地笑。 “是的,是的。”杨俊清一点也不扭捏,拉着依兰的手走过来介绍,依兰微微红了脸,弯下腰算是打招呼。 “嘻嘻……难怪乡长你在胡水河一个也看不上!”田玉娇嘻嘻地笑,无意之语剌得林影浑身一颤,背过脸去,泫然欲滴。杨俊清一直悄悄地观察着林影,先是心中一痛,旋即又一片坦然:也好,让她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也好淡了她对自己的心事。 “田玉娇,你把东西都背到沙洲上去,让江南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们自己选,想吃么子就烤么子。”刘雄对着田玉娇大声喊,这边田大林谢有福从船上卸下大米、土豆和锅碗瓢盆,还有两大袋子小木块,那边田玉娇和妇女们放下背篓,里面有野兔肉、腊肉、干鲜鱼块、时令蔬菜和许多枞菌。 “皇上,看来你对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还是挺好的,我以后就不监视你们了。”邓安琪看着面前的场景,忽然有点感动,对着杨俊清嘻嘻地笑。 “安琪你瞎说什么呢?好象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样!”依兰不干了,瞪她一眼,又瞄一下杨俊清,满面含羞。杨俊清心头大喜:依兰终于把她和自己,说成是“我们”了,对安琪的一点点不满早已经烟消云散,哈哈地笑:“对啊!你们不光是依兰的娘家人,也是胡水河尊贵的客人,你们的宣传,能为胡水河的旅游开发,带来最好的宣传效应,于公于私我都要好好招待你们。” “哼!说来说去还是经济收买啊?真还以为是看在我们依兰的面子上哎。”邓安琪嘴角一撇,又不怀好意地笑:“依兰,往后你要清醒着点,这家伙诡计多端,小心别把你骗了!”依兰似乎不为所动,盈盈地看着杨俊清笑。 “乡长,你们快来,想吃么子啊?”那边已经生上了火,刘雄扬起手大声地喊。 “我都能吃,你们多烤点,让同学们吃饱吃好。”杨俊清和依兰邓安琪一起走过去,只见一排竹架下,挂着洗好的鱼、切成片的腊肉和野兔肉,架下烧火,已经微微有了香气,旁边两只大铁锅里,一锅煮饭,一锅炖肉,几个妇女在浅水处洗蔬菜和枞菌。 “我们去那边吧?”依兰对着杨俊清笑,没有喊他名字,也没有叫他“撞杵”,也许是看人多,怕别人问起这两个字的来历。 “好!”杨俊清心花怒放,拉起依兰的手往没人的另一边跑,把林影的目光牵得老远,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在高高的蒿草后再也看不见。 “依兰,你能呆几天啊?”到了没人处,杨俊清大着胆子,握住依兰的两只细腻温暖的小手,须荏不想分离。 “我们今天晚上走。”依兰没有抽开,仰起脸关切地说:“撞杵,一个人在这里,注意身体,山里早晚风凉,多睡一会儿,莫受多了寒气。”依兰一边说一边滑下了眼泪,晶晶亮亮。杨俊清感觉依兰说话既象俊芳姐,又象娘,心中一软,双臂一伸,将依兰紧紧地搂在怀里,下巴磨娑在依兰清丽的秀发上,感觉满嘴咸味,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滴进依兰细细白白的脖颈里,喃喃地说:“依兰,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的日里夜里梦里,全都是你!” “我也是!”依兰伏在杨俊清的肩膀上,“自从我爷爷让我到杏树宾馆,找到了你,我就一直梦里都是你!” “什么?你说什么?”杨俊清大吃一惊,扳过依兰的头,盯着她梨花带雨的脸:“你是说,是爷爷让你到杏树宾馆找我的?” “就是啊!”依兰噗嗤一笑:“不是爷爷告诉我,哪个晓得有个杨俊清?”依兰娇艳如花。杨俊清久存心中的谜团又去了一大半:原来是覃伯伯喜欢上了自己,特意把孙女儿介绍过来,无疑是想促成这段姻缘!心中大喜,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胆子也无形中大了许多,双手揽住依兰娇柔的腰,对着她小巧的嘴唇吻了下去,舌头抵过她的牙齿,终于找到她嫩滑的舌苔,缠缠绕绕,扭扭结结,渐渐的,依兰的气息粗重起来,舌头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身上的体香奶香发香一起灌进杨俊清的鼻孔…… 黄曼菁书记先是陪同关天白副乡长,去德林市购买修建胡水河公路的各种器材,完成任务之后,又带着何吕中跑永平县和德林市旅游局,筹划胡水河漂流公司的事,争取资金、选点布局、立项规划、环境保护、漂流工具的选择等等,一大堆杂事,而杨俊清却一头扎进最艰苦的鸡公垴。之所以这么分工,黄曼菁明白是杨俊清有意照顾自己。回到宾馆,打开电视,画面上正是江南大学师生拍摄的风光纪录片……最美乡长,看着一身尘土、胡子拉碴、满面倦容的杨俊清,黄曼菁没有丝毫妒忌,反而感觉鼻子酸酸的:这是个勤恳踏实又正派的人,和他搭档自己少操了许多心,也省了许多勾心斗角,抛开他为自己和儿子所做的一切不讲,就凭他这份实心为胡水河发展、不计辛劳的工作精神,自己也要全力支持他!人生也短,碰到一个知心的人不容易,何况在尔虞我诈的官场! 第四十四章黄曼菁的心事(三) “黄书记,是我们胡水河的新闻啊!”隔壁何吕中小心谨慎地推门进来,嘻嘻地笑。 “是啊,杨乡长这一宣传,把养在深闺人末识的胡水河风光展现在世人面前,会极大的促进胡水河的发展,胡水河的漂流,也就一炮打响了。”黄曼菁知道何吕中是紧跟着杨俊清的,呵呵地笑,听不出一点醋意。何吕中听了心下一宽,又字斟句酌地说:“黄书记,胡水河风光是美啊,我们天天住在那里,倒是麻木了。” “这也怪不得你我。”黄曼菁款款地笑:“古人不是说过吗?横看成岭侧成峰,高低远近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又说墙内开花墙外香。看来不会享福的不只有我们。” “所以说宣传很重要啊!不过。”何吕中欲言又止,唯唯诺诺的样子让黄曼菁感觉很奇怪:“何所长有什么话要说啊?又没有外人,你放心地讲。” “黄书记你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么?”何吕中小心翼翼地说。 “什么问题啊?我看很好啊,风光美,杨乡长形象朴实,说话也得体大方。”黄曼菁不以为然地说。 “当然!”何吕中呵呵地笑:“我不是讲这个。”又停顿了好几秒,“我是说整个宣传片中,都只有乡政府,没有乡党委,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啊?” “那有什么?我不是出差了么?”黄曼菁很随意地笑:“再说,发展经济,本身就是乡政府的工作啊。” “只怕别人不会这么想!”何吕中政治敏感性很高,“况且宣传片中,从头到尾都只出现了杨乡长一个人,既没有你,也没有上级党和政府,就怕别人说是个人英雄主义。” “不至于吧?”黄曼菁将信将疑,“怎么说也不是杨乡长安排的,退一步说也都是为了胡水河的发展,怎么能这么讲呢?”何吕中摇摇头,不再说话,黄曼菁就多了个心事。 回到永平县城,路上碰到六里坪乡乡长程明河,他从车里探出头来,热情地说:“黄书记,你去哪儿?我送送你!”六里坪比胡水河乡富裕,乡长书记都有专车,不象黄曼菁和杨俊清,到哪里都是蹭人家的车。听了程明河乡长的话,感觉他有种富人对穷人高高在上的意思,心里有些不爽,暗暗发誓要支持杨俊清把胡水河的经济搞上去,就象是两个不同的家庭,穷也是要受鄙视的。 “好啊!我和何所长正好要去旅游局,就劳驾你送一回吧。”黄曼菁虽然好强,但胡水河经济明显不如六里坪,一切都在那里摆着,说不起一点硬话。 “上车吧,我正好顺路。”程明河停下车,让黄曼菁坐在副座上,让何吕中和车上另一个男人挤在一起,对何吕中恭恭敬敬的问候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财政所长还没有落在他的眼里。 “黄书记,胡水河现在出名了啊?”程明河一边开车一边放肆地笑:“广告都打到江南卫视去了!”又偏头狡黠地一笑:“杨俊清乡长,可是风头正劲啊!一幅亲民爱民踏实肯干的形象,我们这些衣冠楚楚的干部,都要靠边站了。” “程乡长这种口气可不对啊!”黄曼菁望着西装革履的程明河,大度地笑:“杨乡长一心为工作,并不是刻意安排,要照你这么说,实心做事的,反而有错了?” “噫……你才有味呢!”程明河掉过头足足盯着看了黄曼菁好几秒,“你才是胡水河的党委书记,不但电视上没看到你,你倒好,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程乡长你这个态度就更有问题了!”黄曼菁也不惧怕程明河,迎着他的目光,很严肃地说:“都是为了胡水河的末来,只要对胡水河的发展有利,我都支持。” 到了永平县旅游局,停在门口放下黄曼菁和何吕中,程明河掉转车头就走了。黄玉蓉和何吕中来到李玉和局长的办公室,汇报完胡水河漂流开发的事,李局长甩给何吕中一支烟,嘻嘻哈哈地笑:“两位,胡水河出了名人啊?全省人民都晓得永平县有个最美乡长!”何吕中听了不敢置一词,黄曼菁却心头一震:三人成虎,今天是第三次听到有关杨俊清的话题了!不是妒忌,而是忧心忡忡:如果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打击了杨俊清的积极性,也就是打击胡水河乡的发展大计!也就是损害我黄曼菁的利益!当下面色一凛:“李局长,刚才的话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传达县委县政府的指示精神?杨乡长一心为了胡水河的经济发展,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健康的闲话?” 李玉和局长听了黄曼菁的话脸色一变:自己本没在意杨俊清出没出名,胡水河发展不发展也不关自己一毛钱的事,只不过知道黄曼菁和康县长有些不明不白,提起这个话题只不过想讨个好罢了,惠而不费,再帮着说几句杨俊清年轻毛燥之类的话,说不定会赢得黄曼菁的好感。哪承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心里免不了在纳闷:都说乡长书记尿不到一个壶里,黄曼菁为什么这么维护杨俊清? 第四十五章黄曼菁的心事(四) 出了县旅游局,黄曼菁感觉事情不是原来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最美乡长》一播出,不但胡水河和杨俊清出了名,在永平以至德林官场,恐怕也会有不少的人在说风凉话,更会有人在等着看杨俊清和胡水河的笑话,倘若有人要兴风作浪,也会给人提供弹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当作何吕中的面,拨通了康旭平县长的电话:“康县长,我小黄啊?黄曼菁。”那头康旭平听到黄曼菁没称自己的名字,马上明白她需要公事公办、光明正大,就微微端起架子,亲切又严肃地说:“曼菁同志啊?你有什么事吗?” “康县长,有个情况向您汇报。”旁边何吕中尽力作出平静的样子,黄曼菁很端庄地笑,她不怕何吕中听到,反正自己没有恶意,他的转叙,只会在自己和杨俊清之间搭起更信任的桥。 “康县长,胡水河干部群众在县委县政府和县交通局的大力支持下,激起了大修公路的热潮,杨俊清乡长一头扎进最艰苦最危险的鸡公垴,又主持开发胡水河漂流,前几天我到德林市出差了,江南大学传媒专业的师生来到了胡水河,拍摄了一部风光纪录片。”黄曼菁不疾不徐,把事情大体说了一下。 “这个事啊?我听讲过,不过还没时间看这个片子。”康县长又哈哈地笑:“怎么啦?让人家宣传一下也好啊?胡水河要搞漂流,越出名越好,就是要名扬海内外嘛。” “是啊县长!”黄曼菁体会到了康旭平的担心和关切,心里有了点温暖的感觉,微微一笑:“都要象您这么开明这么支持胡水河,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黄曼菁轻轻叹口气,还是让康旭平觉察到了,紧张不安地问:“小黄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黄曼菁嘻嘻一笑,微微有点撒娇地意味:“就怕有人看不惯年轻的杨乡长,鸡蛋里面挑骨头,县长您要公平啊?” “是这样啊?”康旭平县长心里一宽,轻松地说:“你说的情况我会了解,对于实心谋发展的干部,还是要保护的嘛。” 回到胡水河,乡政府大院里空空荡荡的,乡干部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顶到工地上或者是做别的工作去了,只有留守的陈忠平主席和党政办朱雅慧,还有炊事员老钟。 “黄书记,县教育局的电话!”吃过晚饭,朱雅慧站在院坪里大声地喊。黄曼菁赶紧小跑着来接:“您好,我是胡水河乡的黄曼菁。” “您是黄书记啊?我是李天明。”电话那头是杨俊清的好朋友、县教育局副局长李天明,和黄曼菁也是认识的,呵呵地笑:“我那个土匪同学没在吧?他逼着让我给你们修个小学,县里哪有钱啊?我帮你们请了一尊活菩萨,明天来考察,能不能搞定他,让他在你们那儿投资,全看你们的了。同行的还有德林团市委和青少会的人。” “谢谢!谢谢李局长!”黄曼菁由衷地高兴,“请李局长透露一下来的到底是哪路神仙啊?他老人家都有什么喜好?我们也好稍稍做点准备。” “呵呵,黄书记不是要准备糖衣炮弹吧?”李天明爽朗地笑:“我告诉你,来的是思远置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总张以雷,当过兵,打过仗,不讲吃不讲穿,纯粹一个老农民,你们多准备点山野菜、腊肉之类就行了。” “好的!好的!谢谢李局长大力支持!”黄曼菁真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朝阳村小学被山洪冲垮了,胡水河乡政府没有钱修,报告打到永平县,也好久没有动静,学生只好一直在朝阳村的祠堂里上课,自己的儿子鲁晓波也在那里,吃饭洗衣自己都没有管过,真是对不住王蓉老师了。如果能给孩子们修个漂漂亮亮的学校,窗明几净、有宿舍有饭厅有厕所,该是多么好啊? 山区的天黑得早,黄曼菁把电话打到鸡公垴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杨俊清,又反复叮嘱他:“晚上天黑,路又不好走,今天你就不要过来了,明天再回乡政府,接待的事我都会安排。”挂了电话又和陈忠平主席还有炊事员老钟一起,打着手电筒,到聂家台满村去找山野菜、腊肉、枞菌还有其它山里珍品。 第二天一大早,杨俊清都还没有赶到,乡政府门口就来了长长一溜小车,先是永平县教育局副局长李天明陪着一个四十多岁、长脸、平头、稍稍有点黑,微微有些胡髭的男子下了车,只见他穿着圆领T恤衫,长裤布鞋,凛冽的风在他脸上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一看就知道是西北人。黄曼菁不认识他,但感觉他就是张以雷,刚刚想过去握手,从后面的车里又钻出分管教育的副县长罗青林,还有一大群衣冠楚楚的官员记者。 “罗县长,欢迎您来胡水河指导工作。”黄曼菁只稍稍迟顿了一下,就很自然地先握住罗青林副县长的手,热情洋溢地说。 “杨俊清同志没接到通知啊?”罗青林副县长看到只有几个人站在门口迎接自己和前来考察的客人,微微皱起了眉头,旁边李天明暗暗着急,没想到张以雷这么早就要往胡水河赶,罗青林也不通知就掺了进来。张以雷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言不发,微微地笑。 “笛……”一声摩托车响,白佑国带着满身尘土的杨俊清风驰而来。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领导,我来迟了!”杨俊清风尘仆仆,虽然换了身干净衣服,但经早晨的露水和着灰尘一染,早已经邋遢不堪,连头发梢上都有泥土。 “罗县长,欢迎您到胡水河调研。”杨俊清红着脸,握着罗青林的手羞赫地说。 “你倒是真忙啊?连这么重要的接待任务也不放在心上?”罗青林副县长冷着脸,只和他轻轻搭了下手,让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快。李天明怕老同学受窘,赶紧介绍团市委朱喆副书记和青少会王茜副主任,最后才轮到张以雷。 “张总,感谢您对胡水河孩子们的关心,我替孩子们谢谢您!”杨俊清握着张以雷的手,真诚地说,又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两躬。 “杨乡长,你不用这么客气,关心孩子,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张以雷握着杨俊清的手,淡淡地笑,一路上李天明把胡水河和杨俊清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心中尚存怀疑:时下的官员干部,作秀的太多!现在看到杨俊清风尘仆仆的样子,微微有些感动,刚才他受辱不惊的样子又让他存了份好感。 “张总还没吃早饭吧?要不在乡政府吃了饭再去看修学校的地方?”杨俊清客套地问。 “做饭还要好久吧?”张以雷扭头看看大伙,“要不整碗面条,随便吃点再去?”团市委副书记朱喆和青少会王茜副主任的主要任务是陪同,吃餐面条无可无不可,罗青林副县长可能感觉没受到足够尊重,又不好反驳,只好随了张以雷的意思,但脸上一直没有晴朗过。 第四十六章黄曼菁的心事(五) 炊事员老钟使出浑身解数,炒了枞菌肉沫和香菜做臊子,下了满满一大锅面条,张以雷兴致勃勃地端了个大海碗,捞起老大一筷,放在碗里,老钟顺手舀给他小半碗肉臊子,堆起好高,急得他连连说:“多了多了!”老钟憨厚地说:“客人远道而来,乡下地方招待不好,吃碗面条多放点了臊子也是应当的。”张以雷呵呵笑着不再推辞,捧了大碗蹲在地上呼啦啦地吃得山响。 随行的干部和记者们也都每人一碗,在城里难得吃到这种正宗的山野味,也都吃得满头大汗津津有味。只有罗青林副县长,先是感觉没有以他为中心,没受到足够重视,心里很不爽,又是本地人,对这口味并不稀奇,只扒了几口就放下了,落得杨俊清陈忠平放开肚皮打了餐牙祭。 “雅慧,你等会通知所有乡干部回来,准备听罗县长做指示。”黄曼菁心细,感觉到罗青林副县长受了冷落不高兴,悄悄叮嘱朱雅慧。 “小杨乡长,你坐我的车吧?”吃完饭,张以雷看到乡里只有一辆破吉普车,杨俊清和黄曼菁准备挤到一起,呵呵笑着招呼。 “好的,张总。”杨俊清并不扭捏,随着张以雷上了他的大奔,李天明也在他的车上,张以雷的助手礼貌地退到了李天明的车上,罗青林副县长又一次感觉自己倒成了配角,望着张以雷半天没说话,张以雷仿佛没看见,或许一个副县长根本就没在他的眼里。 “小杨乡长,今年多大了啊?结婚了吗?”张以雷看着杨俊清呵呵地笑。 “我今年满二十九,有女朋友了,还没有结婚,张总。”杨俊清很自然地笑,前面李天明轻轻一拳就攘了过来,笑嘻嘻地说:“你这家伙,有女朋友了也不告诉我?啊,你倒真是个土匪啊,找我要钱就想到了我,到了要出钱请客的时候就瞒着我?” “领导你不是忙吗?”杨俊清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说:“什么鸡毛蒜皮都要报告领导,还不把领导给吵死?” “少打马虎眼!”李天明嘻嘻地笑:“你这餐饭是跑不掉的!” “没问题!吃饭没问题,只要你保证我的孩子们有地方上课,有地方吃饭。”杨俊清呵呵地笑。旁边一直微笑着的张以雷插话说:“看到你们同学间毫无介蒂,嘻笑打闹,我就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想起了我那一帮同生共死的战友。”说话间眼眶里就盈满了泪花,“多少生死相随的兄弟啊?一起摸爬滚打,一起吃饭玩球,一起打牌唱歌,偶尔也会拌几句嘴,生点气,或者几天不说话,可是如今都长眠在南国的大山里了……如今能想起来的,都只有兄弟们的好,他们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我的面前,伸手一摸,却一个也抓不到……”张以雷说着说着,双手捧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杨俊清心里一震,虽然不能确切地感受这种彻心的痛,却也为张以雷拳拳的战友情感动,伸手握住他的手,真诚地说:“张大哥,逝者已矣,生者当完成战友们末竟的事业,照顾好他们的后代家人,让战友们含笑九泉。”张以雷没说话,却紧紧地握住了杨俊清伸过来的手。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朝阳村祠堂门口,白校长和王蓉老师带着孩子们排成几排,挥舞着从田头山坡采集的野花,顶着烈日,发自内心地欢呼着。黄曼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王蓉老师身边的儿子鲁晓波,半个多月不见,儿子似乎又高了一点点,比周围的孩子们高了快半个头,脸上有了红晕,时不时羞怯的看一眼身边的王老师。王蓉总是很温暖地摸摸他的头,给他一个欢快的笑脸,儿子也同时一笑,神情就欢愉了许多。黄曼菁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起来,不是想哭,却想笑的时候也有泪啊? “白校长,王老师,这是罗县长。”杨俊清不等车停稳,抢先一步下了车,来到罗青林的汽车门边,恭恭敬敬地替他打开车门,把他介绍给白校长和王蓉老师,接下来又一一介绍了张以雷和其它人,罗青林副县长似乎一直有气,对杨俊清的殷勤并不满意,背了手在祠堂里慢慢踱过。 “王老师,远离城市的喧嚣,寻找一块安静的土壤,与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在一起,教他们知识,看着他们一天天成长,真是赏心乐事啊!”张以雷在路上听杨俊清介绍过王蓉的事,握着她的手诚恳地说。 “咯……咯……”王蓉嗤嗤地笑,没想到农民样的张以雷,还能说出这么文气的话,不由童趣大发:“天天和菩萨神仙在一起,受了香火,当然要教人向善了。”张以雷放眼一望,孩子们的课桌,就放在供桌边,几个班混在一起,拥挤燥热,心中歉然,很坚定地说:“王老师放心,我这次来,就是要解决孩子读书的问题。” 黄曼菁有意落下几步,慢慢走到儿子鲁晓波身边,感觉儿子突然就和自己一样高了,眼晴平视,能相互看到。 “妈!”鲁晓波看到黄曼菁,先是有点突然,又有点羞怯,红着脸轻轻喊了一声。 “哎……”黄曼菁刹那间泪流满面,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伏在儿子的肩头轻声啜泣,用脸磨娑着儿子的头发,百感交集!多长时间没听到儿子这么叫自己了,真是记不起来了。感谢老天,感谢王蓉老师,感谢俊清乡长,找回了儿子,我什么都可以舍弃!黄曼菁在心底默默念叨。 “在这里习惯么?儿子?”过了好久,黄曼菁才擦干眼泪从儿子肩上抬起头,扳着儿子的两肩,欢愉地说。 “嗯!”儿子似乎还不太习惯妈妈的亲昵,微微涨红了脸,轻轻嗯了一下,但这已经足够黄曼菁抵达天堂了,拉着鲁晓波的手高兴地说:“你喜欢王老师吧?” “嗯!”鲁晓波羞涩地抬起头,“妈,王老师对我太好了,给我洗衣服,给我做饭,晚上陪我做功课,还教我唱歌,给我讲故事。”鲁晓波又低下头,“我想一直跟着王老师!”黄曼菁听了心里一痛:这都是一个母亲应该给孩子的啊!自己不但没有担起做母亲的责任,还一厢情愿地埋怨儿子不听话…… 第四十七章黄曼菁的心事(六) 长长的考察队伍在朝阳村只停了一会,又看了被冲垮的老校址,初步决定择地另建。张以雷十分爽快,准备投资五十万元,把教室饭厅厕所还有老师的宿舍一起建成,杨俊清十分感谢,最高兴的还是黄曼清书记,没承想自己办不到的事,张以雷一来就全部解决了。 去的时候是早晨,修路大军还没有上工,回乡政府的时候是十一点左右,正是工地上最忙的时候,热火朝天尘土飞扬,一群群敞胸露怀的村民手扶铁锨锄把站在路边,都知道是杨俊清乡长找到了投资商,要为朝阳村修小学。山民们是最纯朴的,只认杨乡长,不晓得还有官更大的罗青林副县长,都嘿嘿笑着扬起手喊:“杨乡长好!” “杨乡长这就回喀啊?” “杨乡长吃饭了冇?” 杨俊清和张以雷坐在打头的车里,对村民的招呼不能不回答,只好对张以雷李天明傻呼呼地一笑,从车窗里伸出手扬扬,也不敢大声说话。罗青林副县长坐在后面的车上一直看着,脸色铁青。 “同志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思远置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张总、团市委朱书记、青少年基金会的王主任。”待长长的考察队伍在乡政府的大会议室里坐定,黄曼菁书记手抚麦克风,先对着罗青林和一干领导点点,示意会议开场,“罗县长不辞劳苦,亲自陪同客人们来到我们胡水河,是对我们胡水河各项工作的极大促进!先请罗县长致欢迎辞并给广大胡水河乡干部群众做指示,请大家欢迎!” 朱雅慧早已经通知所有乡干部都集中在会议室里,加上同来的领导和记者,把三楼的会议室挤得满满的,几个记者长枪短炮的扫瞄着,几十号人的巴掌拍得山响。罗青林似乎找到了那种一呼百诺的权威感觉,用双手向下虚虚一压,清清嗓子,笑容满面地说:“首先我代表永平县政府和人民,热烈欢迎张以雷董事长,感谢张总对永平的支持,我替朝阳村的孩子们,向张总鞠一躬。”说完站起身来朝着张以雷坐的方向深深弯下腰。山区干部眼皮浅,见不得大领导谦恭有礼,赶紧噼噼叭叭地又拍起了手掌,只有张以雷不为所动,屁股都没抬一下,只是微微地笑。 “还要感谢团市委和市青少年基金会的朱书记和王主任,是你们给朝阳村的孩子们送来了福音。”罗青林副县长感觉到了张以雷的不屑,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接着又给朱喆和王茜又深深鞠了一躬,把部下李天明直接给忽略了。朱喆和王茜不比张以雷,都是在官场上混的,给人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赶紧站起来,笑容满面地双双回了一躬。 “胡水河乡自然环境优越,气候适宜,人民群众纯朴善良,这些都是我们发展经济提高群众生活水平的基本保证。”罗青林副县长话锋一转:“所以做为胡水河乡的领头人,我们的干部,事事都要想在前面,不能学校被山洪冲垮了才想到要修学校,财政所失火了才想起要整改!”罗青林副县长话语严厉,坐在下面的周启胜刘雄何吕中相互对望一眼:这个姓罗的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啊!区芳菲副乡长黄曼菁书记也是心头一震,不明白罗青林所为何来,只有关天白副乡长面露微笑,显得十分淡定。李胜副书记意味深长地瞟了关天白一眼,又转脸看向杨俊清,却发现他不动声色,脸上一直挂着融融的笑。 “所以县委县政府一直强调要改变干部作风,我看十分必要!”罗青林副县长提高了嗓音,手点桌子:“我们做的任何工作,都是在上级党和政府的正确领导之下的,不能只靠个人英雄主义!出风头、唱高调,那是很危险的!”罗青林副县长口气十分严厉,虽然没点名,但在座的干部都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只有张以雷看不习惯他那装腔作势的样子,又不明所以,低了头向李天明低声询问。李天明一脸为难:不说吧,得罪了客人,说吧,又怕罗青林记恨;从今天他的表现来看,这不是一个能容人的领导,还是不捋他的逆鳞为好,于是只好简单地说:“张总,我等下向你汇报。”赶紧正襟危坐。 但是凭张以雷的聪明和才智,早已经洞悉了其中的奥妙,对罗青林的借题发挥很有点看不起,轮到他发言时,十分动情地说:“谢谢大家!谢谢胡水河的人民!山区要发展,交通要先行,教育是根本!虽然现在胡水河交通不便,经济落后,但我相信英雄的胡水河,必定有一个光学辉灿烂的末来!”会议室里掌声如雷,张以雷待掌声稍息,接着说:“因为我看到了胡水河乡有一个团结合作的领导班子,有踏实肯干的乡长书记。说实话,当我看到满工地的干部群众,都对杨乡长报以热烈的问候时,我非常感动,这是个深受群众爱戴的好乡长,干部群众的信任胜过一切美丽的语言!”张以雷通篇都没有提到县委县政府,更没有鸟他罗青林,杨俊清在心里暗暗叫苦:张大哥,你的好意我是心领了,可你这是在给我栽剌啊?果然,会议开完,不等告别,罗青林副县长就坐上车打头要走,倒是团市委副书记朱喆,走过来握着杨俊清的手,摇了一阵,哈哈地笑:“小杨乡长,你在群众中的口碑不错啊?以后到了德林,有事可以找我,我们交个朋友。” “好的!谢谢领导关心!”杨俊清谦恭地笑,朱喆是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男人。 “最美乡长,我们以后还要打交道的,下次再来吃你的面条啊?”青少会副主任王茜看起来很年轻,猜不准她的年龄,似乎就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中长发,很明媚干练的样子,看着杨俊清嘻嘻地笑。 “好的!下次来我一定早点准备,并亲自陪您漂流胡水河!真是感谢王主任不辞辛劳,给我们送来了希望!”王茜本就是负责希望工程,听了他一语双关的话十分满意。 “小杨,诚心做事,廉洁做人,不要怕任何风吹浪打。”张以雷似乎也感觉到给杨俊清惹了麻烦,有点过意不去,握着他的手就用了很大的力,看着他的脸,稳稳地说,好象一切都不在他的眼里。 “谢谢!谢谢张大哥!”杨俊清脸上看不出丝毫萎色,一派风光无限的模样,和张以雷紧紧地握手,目送一溜小汽车慢慢驶远。 第四十八章爱的飞鸿 “乡长!你的快递!”送走张以雷一行,党政办公室的朱雅慧站在门口大声地喊。 “哪里来的快递啊?”杨俊清心里一喜:莫不是依兰寄来的?拨脚就往党政办跑,看得一帮乡干部嘻嘻哈哈地笑,周启胜追着他的背影放肆地说:“乡长,莫不是有你女朋友的照片?也给我们过过眼瘾!”杨俊清嘿嘿笑着转身冲他挥了几下拳头。 “哪里来的啊?”跨进门,杨俊清迫不及待地问。 “你人都到了,还问我?拆开不就晓得了?”朱雅慧嗤嗤地笑:“早晓得你这么着急,昨天就会告诉你了。” “昨天就到了啊?”杨俊清一边拆一边笑:“看你个笨丫头,责任心哪去了?”看封面,几行娟秀的字迹,正是星沙来的,虽然从没见过依兰的字,但杨俊清感觉一定就是她写的。 “我怕是你女朋友的绝交信,又有重要的接待任务,莫打击了你。”朱雅慧也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见杨俊清并没有真正生气,抿了嘴偷偷地笑。 拆开封皮和外面的大盒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盒子,露出一部兰灰色的手机,约有近二十厘米长,三指宽,很薄,翻开盖,显示是夏普j-sh04,短短的天线,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孔。没有发票,也没有保修单,却有一封叠成心形的信,展开,馨香扑鼻:“撞杵,喜欢吧?我托哥哥从日本给你带回来的,只有这款,你才能看到我。 给你上的是星沙的号,我充值方便,你放心打,每天都要报到啊?嘻嘻…… 没给你保修单,我替你保修一辈子……” 杨俊清的心儿早已经飞到九色云彩之上,读依兰信里的意思,想必手机能照相,里面一定存了依兰的玉照!可是自己真的是个乡巴佬,不说没见到过外国手机,国产的也没用过!时下手机在国内还属于奢侈品,功能不全,大多只能打电话发短信,有先进的能听歌,能拍照片的还没有听说过。手忙脚乱地按了好一阵,却怎么也翻不出依兰的玉照在哪儿,又急又喜,红了脸对朱雅慧说:“小朱,我是乡巴佬,请你教教我?” “啊哟?日本货?好高级啊?”朱雅慧嗤嗤地笑,接过手机左按右按,不一会儿就跳出了依兰柔柔的笑脸:有着冬装的,华美雍容;有着春装的,青春扑面;有着夏装的,亮丽清纯;有着秋装的,简练明媚。还有几张应当是她在北京的家,红墙黑瓦,庄严肃穆,大气沉浑。 “是你女朋友啊?”朱雅慧默默地递过手机,一下子就敛起了笑容。杨俊清正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丝毫没有察觉她情绪的变化,眼晴盯着照片上的依兰,心儿狂跳,脑里充血,兴奋得脸色彤红:谢谢老天爷!幸亏把我发配到了胡水河,不到胡水河,怎么能碰得到覃伯伯呢?没有覃伯伯,怎么会有依兰?杨俊清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开始相信“祸兮福所伏”的道理,默默地给古人作了无数个揖。 “喂?”杨俊清装上电板,屏幕上显示是满格,显然依兰已经充过电了,满腔柔情蜜意涌上心头,堵得杨俊清喉咙哑哑的,拨通了电话傻傻地喊,先是“嘟……嘟……”地响了两声,马上就有人接了,“依兰……”杨俊清哑着嗓子饱含深情地刚刚喊了一句,电话里却再也没有声息,杨俊清拿着手机又“喂……喂。”的叫了好半天,旁边朱雅慧嗤地发声笑:“断线了!乡里信号不好,你还是打电话过去吧。”一边俏笑一边掏出钥匙开了锁。 再次接通依兰的电话,杨俊清感觉平稳了许多,“嗯!收到了!好的!我晓得……好。”电话里依兰一遍遍地叮嘱,关切与挂念,溢于言表,杨俊清幸福地“嗯啊”着,微微地笑,欢乐与喜悦充溢胸间,感觉快要爆炸了,恨不得马上找个人来分享。 “是覃依兰吧?那么高兴?”黄曼菁从外面走进来,笑容可掬地说。 “是啊,曼菁!”杨俊清掩藏不住心中充溢的快乐,不知不觉间就在说话的语气中表现出来了。黄曼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相处搭档这么久,这个老成的年轻人还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称自己一向或者是黄书记,或者是曼菁书记,从来没有这么暧昧地叫过两个字,心里微微有点感动,脸一热,嘻嘻地笑:“送的什么好东西啊?好象捡个宝似的。” “就是啊,我是乞丐捡到金元宝,不晓得是钱,连用都不会用,还是朱雅慧教我的。”杨俊清一边笑一边递过手机。 “啊哟?好高级!要六七千块钱吧?”黄曼菁把手机拿在手里,打开,正好是依兰着夏装的照片:淡紫色的连衣裙,半高跟的皮凉鞋,冰清玉洁,明眸皓齿,仰面向天,如瀑的秀发委到腰际,风情万种,又柔情似水。黄曼菁看得痴了,久久没有合上盖子。 “太漂亮了!依兰的人比照片上更漂亮更可爱,难怪你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女朋友!”黄曼菁抚着相片,嘻嘻地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应当比你小,不会是同学吧?” “不是!”杨俊清搔搔后脑,腼腆地笑:“说起和依兰认识,我相信真的是缘份。”于是将自己如何在杏树宾馆洗澡、如何撞到了依兰、又如何诳她去夹山寺游览的事,大体上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认识覃伯伯的过程。 “想不到你还挺鬼的啊?什么永平第一景?我们永平人怎么都不知道?”朱雅慧嘻嘻地笑。 “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真的只有一瞬!”黄曼菁没有理会朱雅慧的调笑,目光悠悠地说:“一个人一辈子,就象是一颗流星从天际滑过,要碰到那个对的人,真的很渺茫!只有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才会真心实意地想对方所想,爱对方所爱,全心付出,不计回报,那份深切的牵绊和挂念,久久萦绕在心头,走到哪里都放不下!相遇不容易,遇到了就不要放手!相爱的人,一旦错过,剩下的就只有稀嘘和后悔!”黄曼菁递过杨俊清的手机,真诚地说:“我祝福你们!” “谢谢!谢谢黄书记!”杨俊清平静下来,没想到黄书记还有这么多感慨,是不是她有亲身体会呢? “噫?林影?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黄曼菁走出房门,十分诧异…… 第四十九章归乡情怯(四) 从胡水河乡政府到各村的公路大体修通了,能并行两辆车,沿胡水河上行,左岸可以直达鸡公垴,右岸可以到达九大公村,结束了山民们祖祖辈辈肩挑手扛的日子,峻工的时候,山民们放了一整天的鞭炮。 这些日子正是湘鄂川边的梅雨季节,天气又有点变了,下着小雨,淅淅沥沥,温度一下子降低了好几度。杨俊清加了件衣服下楼吃早饭,现在餐桌上都能见点油腥肥肉,吃饭不再是任务,干部们有说有笑的。 “嘀……”,一声长笛,一辆小轿车,后面跟着一辆零担货车,缓缓驶过来,一直驶进乡政府大院,满车泥泞。杨俊清和干部们都待箸凝望,小车“嗤”地一声停下,走出满头银发气态轩昂的台商覃老,旁边是依玟,还有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从零担车上又走下两个中年男人。 “小杨乡长,你好啊!”覃老远远地伸出手,杨俊清赶紧放下碗,跨上几步双手握住:“覃老,真想不到您会突然来胡水河,天气不好,路又难走,真是辛苦了!” “呵呵,辛苦倒在其次,肚皮早饿了。”覃老不待邀请,径直在饭桌边坐下,几个干部赶紧收拾桌子,炊事员老钟把给迟到的人留下的饭菜端了出来。 “覃老,真是怠慢了!”杨俊清与黄曼菁书记陪着覃老和同来的客人,看着眼前简陋的饭菜,满面羞赫地说,干部们远远地站在旁边。 “呵呵,你乡长书记能呷,俺也就能呷!”覃老学着当地的土话,“俺这次来胡水河,就多住几天!胡水河就是我覃氏企业的特大蔬菜种植基地!”杨俊清黄曼菁和乡干部们一齐鼓掌。 “大家猜猜我为啥选胡水河办蔬菜基地?”覃老扬起筷子四面望望,干部们都摇摇头,其实连杨俊清黄书记也在莫名其妙,按常理,胡水河是难有机会胜出的。 “呵呵,猜不到吧?”覃老调皮的朗朗一笑:“大凡投资,环境最重要,而环境的好坏,和当地干部的素质息息相关。这次我来内地,考察了许多地方,呷了无数对虾,也喝了好几碗洗手水。”覃老转身对着杨俊清,“可是唯有你小杨乡长陪我喝了一碗!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官,不会大吃大喝讲空话,第二次你又提醒我,我就看出你心地好,人也诚实;你又介绍说胡水河是高寒山区,气候好无污染;虽然有点偏远,但你们修通了公路,也算不得是大问题,因此我就选了胡水河做合作伙伴!” 杨俊清和黄书记大受感动,举起一杯包谷烧:“覃老,山里人好客,酒不好,可是心意诚,我们敬你一杯!祝我们合作成功,共同发财,一万多胡水河干部群众谢谢你!” “爷爷身体不好,我来吧?”覃老身边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起来。 “不不不!”覃老一连说了三个不字,“家乡规矩,这杯酒是不能代的。”遂仰头一饮而尽。 “好!”干部们掌声如潮。 “小杨乡长,这是依玟的哥哥邦文。”覃老指着三十多岁男子说。 “覃兄,欢迎你来到胡水河。”杨俊清想覃邦文是依兰的叔伯哥哥,叫声老兄是应当的,把双手伸过去,热情地说。 “好!回家就听爷爷讲,老家有个小杨乡长,人耿直,又聪明,还心地好,拉着我过来看看。”覃邦文爽声大笑:“百闻不如一见,小杨乡长果然是个爽快人。来!初次见面,我们共同喝三杯!”杨俊清心思敏锐:这个覃邦文,上来就讨酒喝,不会是别有用意吧?当下丝毫没有迟疑,端起酒杯笑:“覃兄和覃老还有依玟姑娘,加上同行的朋友,都是我们胡水河尊贵的客人,按胡水河待客的风俗,我应当先喝三杯酒,表示诚挚的欢迎!”旁边黄曼菁书记亲自倒满三杯酒,杨俊清一杯接一杯一饮而尽。 “好!小杨乡长是个男人!”覃邦文哈哈地笑,覃老站在一边笑容满面,依玟也兴趣盎然。 “小杨,我这次来,带来了蔬菜种籽,也带来了技术员。”覃老拉过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另一个中年男子,“这是我们覃氏企业最有实力的蔬菜种植专家胡秋华,以后技术上的事,都由他说了算。” “欢迎你!胡先生!”杨俊清喝了酒的脸微微泛红,伸出双手热情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杨俊清亲自陪同覃老一行上鸡公垴村,把蔬菜种植基地定在村里的大片山坡上。不过坡地早已分到了农户,现在正种着玉米和黄豆之类,为抢季节,要铲除长势良好的这些经济作物另行种植,虽然早就和村民们说起过,杨俊清还是怕某些村民有抵触情绪,带了白佑民和白佑堂挨家挨户宣传动员说明。覃老住在村部,由同来的技术专家胡秋华给村民开办培训班,一连忙了好几天,本以为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到了真正要铲除这些经济作物的时候,还是有人想不通,一个白发老汉躺在黄豆地里不肯让工人动工。 白发老汉看见杨俊清,一把鼻涕一把泪:“年(山里音,做你或你们理解)干部尽做没卵子的事,一会子种这个,一会子种那个,价钱好就收,价钱不好就不管,尽日弄人!俺种了菜,他不要咋办?”白发老汉又指着台商覃老说,“俺的口粮、还有村里的提留、孙子的学钱,都望着这几杆黄豆呀!” 旁边覃依玟赶紧说:“不会的老人家,我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种菜,哪能种出来不要呢?” 白发老汉把眼一瞪:“他不要俺咋整?俺能跑到台湾找年去?”杨俊清心里酸酸的,心里想着以后胡水河经济发展了,一定要先免除村民的一切提留和上交款,不能再在鹭鸶腿上剥肉。只是现在还没有条件,强忍着火气,苦笑了一下:“大爷,假如你种出来菜,他不要我要,好不好?” 旁边鸡公垴的村长白佑堂就陪着小心说:“八叔,你信不过我信不过台湾人总该相信杨乡长吧?”白发老汉眯着眼相了杨俊清好半天,慢慢地站起来,抹一把脸,才下决心似的说:“听港你杨乡长还是个好官,俺也不为难年,种出来菜他不要俺就找年。”杨俊清覃老还有陪同的区芳菲乡长各自出了一口气。坡地上放眼四望,都已平整如新,只剩白老汉这一块戳着。 杨俊清陪着覃老和依玟在鸡公垴住了好几天,把地面上的经济作物全部清除,山坡平整完毕,算清了给村民的补偿款,又重新种植了带来的蔬菜种籽,一切都搞牢实了才回乡政府。覃老一行先走了,留下胡秋华在德林市,定时回来看看蔬菜长势,覃氏企业在德林还有其它产业。 第五十章寻找美丽(一) 何吕中还是很尽力的,在德林市旅游局哼到了一笔钱,黄曼菁书记又打电话给康旭平县长,最后永平县旅游局也对等地下拨了一笔,加起来有十万元。黄曼菁书里记带着何吕中和关天白周启胜到德林市跑了几天,买回了两条大型的气垫船和一大一小两条充气筏,还有救生衣,以及准备到胡水河涵洞探险的必要设备,钱就花去了一半,又请专家咨询了关于成立漂流公司的事。 “乡长,黄书记,各位领导。”何吕中沉稳地说,他对杨俊清似乎有特别地感情,称呼只用了两个字,“我仔细考虑,又综合了多方意见,漂流公司还是采取股份制好,一方面乡里以资源入股,克服了资金不足的问题,同时引进新的股东,也利于吸引各方资金,便于公司正规化、现代化的管理。” “大力发展股份制企业,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充分调动各方的投资积极性,是市委和县委县政府一直强调和支持的,我看这个办法行!”黄曼菁对经济工作并不太在行,望着杨俊清。杨俊清接过话头,一锤定音。 “啊……我也有件事要向乡长书记汇报。”讨论完何吕中提出的问题,办公室陈益邦主任打开笔记本,略带紧张地说:“我跟张平和乡长商量了一下,根据上次乡党委会议精神,又征求了乡联校和中学的意见,准备在六月份搞个全乡性的活动,有文艺表演,有书法展览,有作文竟赛,还有科技示范。” “好嘛!”杨俊清用力把桌子一拍,吓了大家一跳,“我说老陈,要搞就要搞得隆重大气一点,干脆就叫……”杨俊清偏了头略略想了一想,“干脆就叫首届胡水河科技文化艺术节!” “好!好!”黄曼菁书记第一个拍起巴掌,“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一直是我们工作的法宝。”黄书记对这些虚套路倒是很在行,大家的积极性也被充分地调动起来,杨俊清就笑笑说:“那就请黄书记亲自挂帅,到时请几个领导和记者来捧捧场。”于是大家一齐鼓掌。 “好是好,可是样样都要花钱。”陈益邦有点蔫蔫的。杨俊清呵呵地笑:“要钱你找老关么?他出钱,我批条。”大家于是都转脸看关天白,关天白却满面难色。杨俊清平和地一笑:“老关,你不要抠几个小钱,要有大局意识。如果全乡人民都沉浸在贫穷落后的悲情里,哪里会有热情重建家园?哪儿还谈得上发展?再说办文化艺术节也是给胡水河打广告,无论多么美的风景,没有人知道,还不是养在深闺人不识?做旅游也好,做种植也好,都要走出大山,走出永平,就象康县长说的,最好能名扬海内外。”杨俊清顺手搬出了康县长,却也不是假的。 关天白还是一脸苦相:“我真是穷得卵打鼓!冇得一分钱!不过……” “不过什么?有话就快说吧?卖卵子关子!”周启胜总是看不惯关天白皮里阳秋的样子,嗵地放了一炮。关天白也不理他,对杨俊清说:“听赵大明的口气,他倒愿意资助乡里的活动,不知乡里同意不同意?” “可以嘛!只要有益于集体,有益于人民大众,都是受欢迎的嘛。”杨俊清感觉好笑: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么冠冕的话。也许赵大明真的急了,涨了他的承包款,还愿意出血。不过杨俊清也不是非要中止合同,也就见好就收。 “乡长,你交给我的事,都做好了,船都停在鸡公垴,他们问你么时去探洞?这几天天气好,汛期也过了,正是好时机。”周启胜大声地说。 “沿途地质水文情况都摸过没有?火把电筒雨具绳索都准备好了么?进洞的人和接应的人都选好了没?”杨俊清有点担心周启胜毛燥,胡水河的地上地下阴河是自古没有人全部走通过,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 “乡长你莫看不起我。”周启胜嘿嘿地笑:“我晓得你做事的性格,一点不敢马虎,进洞的人有十来个,都是水性好身体好又谨慎听话的人,一切进洞探险的必要装备都是黄书记亲自选的。” “对,俊清乡长,这些我清楚。”黄曼菁点点头,“你和周部长亲自带队进洞,我和陈主席还有广大乡干部在外面接应你们,或许你们能找到一个有价值的旅游项目,那样就真的创造了历史!” “好!”周启胜细致的工作给了杨俊清极大的信心,黄书记的话又给他凭添一股冲天豪情,“既然都准备好了,还等什么?朱雅慧!”杨俊清回头喊做记录的小朱姑娘,如同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你赶紧给鸡公垴打电话,我们马上就到。” “好的!我就去!”朱雅慧利落的站起来,感觉杨俊清就象个精明稳重的大家长,正带领大家向着富裕与快乐出发。 “大家简单做下准备,二十分钟后出发,女同志除黄书记外都留在家里,任书记你也留下。”杨俊清干脆果断,任强书记身体不好,安排他在乡里留守。 “依兰,我现在要去鸡公垴,有点事,可能要两天才能回来。没事,你放心……嗯,好!那边没信号啊,我如果忙,明天就不打电话给你了……好,好的!”杨俊清记着依兰的话,每天打她的手机汇报自己的动向,山里手机信号不好,只有在党政办公室打电话。告诉她的时候也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去胡水河涵洞探险的事,不必要让她白白担心,又怕万一有什么耽搁,如果在洞里没出来,明天打不成电话也有个回旋的余地。其实每天给依兰打电话也是杨俊清最快乐的时候,听着她软语温言,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事,真是一种享受!何况偶尔还能打个擦边球,在电话里趁她不备,亲她一口,惹来一声娇嗔。也许依兰是大家闺秀,言语动作一向藩篱森严。 “噫?林影?”杨俊清打完电话跨出房门,看到林影提着个大袋子站在门口,面容凄婉,神态哀怨,眼里朦着泪花,估计刚才自己和依兰的对话都落在她的耳朵里,感觉心里重重一痛。 “给你!”林影递过手上的包,“进洞后要注意安全,里面有彩色粉笔,最好一路走一路留下记号,万一迷了路就沿着记号原路返回。” “嗯!”杨俊清重重地点点头,心里涌起阵阵歉意,又深深感动:这个痴情的丫头,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依兰,仍然对自己一往情深,不妒忌不埋怨不回避,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做到的!自己是不是对她太绝情了?于是咧嘴一笑:“傻丫头,周部长都准备好了,你还操什么心?” “周部长准备得再多也不要紧,你一定要把这个袋子背着,是防水的,早就知道你要进洞,我从星沙带回来的。”林影凄然一笑:“我宁愿你累点,也不愿意你有任何危险!” 第五十一章寻找美丽(二) 大队的乡干部到达鸡公垴山脚下时,已经快到十一点,白佑民白佑堂带着一帮后生在等着,河堤边停了两艘船。 “乡长,洞里冷得很,要穿棉衣进去。”白佑国以前进去过,也进得不深,多少晓得一点。 “晓得晓得,都准备好了,一人一件军大衣。”周启胜嘻嘻地笑,一帮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对接下来的冒险充满紧张和好奇。 “大家静一静!”黄曼菁书记拍拍手,等众人安静下来,严肃地说:“今天的探险活动,史无前例,谁也没有全程走完过,不知道等待你们的是到底是什么?我要求大家一定要听从杨乡长和周部长的统一安排,千万不能个人行动!谁做不到,谁就退出这次探险活动!有吗?”黄书记沉着脸四面一扫,当然这些人都是经过挑选的,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充满期待,谁也不愿意在此时轻易退出,都沉默着不说话。 “好!既然大家都愿意遵守纪律,我也对大家充满信心。”黄书记看看杨俊清,点点头,“现在请乡长给大家交待注意事项。” “同志们好!”杨俊清尽量做出轻松的表情,“加上我和周部长,一共是十一个人,将来在胡水河的开发史上,就是胡水河十一勇士!”站在面前的汉子们一起憨厚地大笑,“进洞之后,我和白佑国打头,周部长和白佑堂收尾,排成一列纵队,相隔不能太远,注意保护洞内生物和环境,注意脚下安全,怕有蛇类和伤人的其它动物,不准喝里面的水。都听清楚了么?” “清楚了!”十个人同声大喊。 “好,现在请大家换上行装。”旁边周启胜从船仓里抱出一堆高腰雨靴、老式军大衣、矿灯和火把,还有几只加长手电。杨俊清一一换上,又背起林影给他准备好的大袋子。 “出发!”杨俊清一声令下,十一个人的队伍上了船,船工撑过一片水域,来到一处悬崖间,石壁前伸,如同巨伞罩在河面上,石壁上长满青苔,光溜溜的,绝无攀援的可能;石壁下訇然一洞,上下窄中间宽,高约七八米,宽处约有四五米,窄处只有一两米,现在不是汛期,洞口露出一段石径,长满人高的杂草,有一节没入水中,隐隐看得到,应当可通堤岸边。 “就是个里!”白佑国指着洞口说。 “好!我和白佑国先下,老周你在后面跟着,白书记你们把船开到黄书记那边去,不要等在这里。”杨俊清一边吩咐鸡公垴村的支书白佑民,一边率先跳下船头,穿着雨靴踏入水中。虽然已是四月底快近五月,河水依然冰冷剌骨,越靠近洞口,越感觉一股寒气,幸亏大家早有准备,都穿着长靴大衣。 拨开杂草,进入洞内,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轰轰的声音,似乎是水响。“点起火把!”杨俊清喊,立即有个年轻汉子从背上抽出一只裹着破布条沾满桐油的长竹枝,点燃,熊熊火光照亮了面前一大片。十一个人带了九个火把,一个火把可以燃烧近两个小时,杨俊清估计也差不多了。 走了不远,一堵石壁横在眼前,杨俊清拧亮加长手电一扫,发现石壁宽约4米、长约20米,坡度大概在60度以上,上面长满了青苔,水痕宛然,看样子十分湿滑,别说走,就连攀爬都很艰难。 “乡长,我先上,上去后放绳子下来。”白佑国主动请缨。 “好!注意安全。”杨俊清知道白佑国年轻身体好,又有些经验,也只有靠他担此大任,“大家把矿灯都打开,给白佑国照明。”于是十一盏矿灯一起打开,立即把洞内照得灯火通明,一群受惊的蝙蝠和乳燕拍着翅膀飞起来,在头顶掠过,落下一阵鸟粪雨。 “看!好漂亮啊!”周启胜在后面大声地喊,杨俊清扭头看过去,只见灯光下一片石钟乳从不远处的石壁上垂下,晶莹闪亮,迎着直射过来的灯光,泛出五彩虹,光芒四射,长长的宽宽的一群,约有数百根,长的短的都有。 “照下来!都照下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喊,杨俊清赶紧按动快门,连连拍了好几张。 “来!乡长,接着!”趁着大家看美景的功夫,白佑国手脚并用,爬上了石壁,又甩下绳索,把杨俊清等十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拉了上去。 站在石壁上,杨俊清指挥大家把矿灯光合在一起扫瞄,发现洞里十分开阔,很高很长,上下明显分成几层,如同山外的梯田,洞底到洞顶,高处估计有百多米,非常壮观。不过若要从石壁上向前,必需要涉过面前一片水塘,流水淙淙,在外面听到的响声也许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的,也不知道有多深。杨俊清从石壁上摸起一块两三斤重的石头,往水塘中扔去,马上就听到一声钝响,应当不会很深,想必是可以徒涉的。 “老周,我和白佑国先下去探路,你和大家等在这里,我们有危险的话,你们就赶紧扯绳子。”杨俊清一边把绳索系紧在自己和白佑国身上一边吩咐。 “乡长,还是我先下去吧?你婚都冇结!”周启胜听到杨俊清要先去探路,怕他有危险,诚心诚意地说。 “莫啰嗦!一切行动听指挥!”杨俊清微微有点感动,但现在真不是讲儿女情长的时候,心肠一硬,板起脸说。那边白佑国已经小心翼翼地攀着石壁缝隙下去,杨俊清紧紧跟在后边,众人的矿灯把水塘照得雪亮,洞中的河水不见天日,冰冷剌骨,虽然隔着及腰的雨靴,人一下到河水中,依然冷得一咧嘴,冻得钻心地痛。越往前河水越深,先是漫过膝盖,慢慢地到了大腿,到了腰部。 “不行!白佑国,河水太深不能直接往前走了,把身上打湿了只有死路一条,还不晓得前面有多深。”杨俊清一边用手中的木棍探探一边赶紧喊停,白佑国听话地站住了。 “乡长,怎么回事啊?”后面石壁上周启胜十分焦急地喊,这里离石壁有一段距离,又伴有河水的响声,刚才的对话他们根本听不到。 “河水太深了过不去,我们再看一下。”杨俊清双手估摸喇叭状向身后大声回答。 “乡长,你看那边,应该浅一些。”白佑国把矿灯对着右前边不远处,用棍子指着清澈的河床,隐隐可见岩石底。 “对!绕着走。”杨俊清十分高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又对着后面周启胜喊:“注意我们走过的大体位置,到这里要转弯!” “听……到……啦……”周启胜怕杨俊清没听懂,拉长声音回答,杨俊清微微一笑:这个莽汉子,也有可爱的地方。 第五十二章寻找美丽(三) 杨俊清和白佑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行,不一会就趟过了深水区,慢慢地趟到了对岸。这里离周启胜他们所在的石壁约有二三百米,杨俊清指挥着后续部队慢慢趟过。 “乡长,好冷啊!”上了岸,一帮人都喊冷。 “那好,听口令,一二三,原地起跳。”杨俊清带头,背着林影给的袋子原地跳了起来,其它村民都是民兵,也经过初步训练,跟着跳了起来,几分钟后就身上暖和了。 “乡长,走哪条路啊?”翻过了石壁和小水塘,才发现这边地势十分开阔,用手电一扫,洞体明显分为两层,上层曲里拐弯,是干洞;下层有河,与刚才趟过的水塘是相连通的。杨俊清想应当不仅仅是一个水塘,先前隔得远,看不真切,现在看来可能是一条地下阴河,沿着河流走应该可能找到出口。再说如果要开发洞穴旅游,进口和出口是必需要探明的,于是毫不犹豫地说:“走下面的水洞,沿着河流走,我和白佑国走前面,大家紧跟着,不要离得太远,注意脚下,不要滑到河里。”两个人并排走在前面,白佑国一手撑着棍子一手举起火把,杨俊清因为要照相,没拿火把,小心谨慎地用棍子试探着一步步往前走。越往前地势越宽展,沿途河水声音越来越大,水流似乎也越急,两岸随处可见石钟乳和石笋,地上仿佛有花,用手电照着一摸,又不是,原来是石头!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象海里的珍珠,有的象珊瑚,不一而足,杨俊清也说不上来,一一拍成了照片,以后让专家去辨别。 “轰……轰……”一阵阵雷鸣般地钝响从前边传过来,象水声,又象是砸在地上的那种爆响。走得越近,声音越大,似乎有朦朦的水汽飘过来,落在脸上身上,冰凉冰凉的,转过弯,只见洞体突然增大了好几倍,也高了许多,一条两三丈宽的瀑布从洞顶泄下,砸在几十米高的石墩上,又流进阴河里,响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飘散的水珠飞向四面八方,在十来盏矿灯的照射下,飞花溅玉,幻化出五光十色的彩虹。 “好乖啊!” “好漂亮啊!”杨俊清也跟着大家一起欢呼起来。 穿过水帘,里面又有一洞,用手电一照,约有百多平方米,中间一个巨大的石头桌子,旁边还有石头椅子,宛然一个天然宴会厅,用手一摸,桌子上椅子上都是干干的,洞壁也是干的,和外面的水帘洞好象是两重天。 “真是奇了怪啊?么事外面那么大的雨,里面一滴水也冇有?”白佑国不由得很是吃惊。 “看!那根笋好大好长啊?”白佑堂和周启胜用矿灯照着几十米远处一根巨大的石钟乳,发出阵阵惊呼。杨俊清拧亮加长手电扫过去,只见一根小脸盆粗的石钟乳在乱石堆中拨地而起,银亮晶莹,约有五十多米高,越往上越细,如同一根捅天巨杵,又如定海神针,一直顶到了石洞顶壁。旁边还有一根短的,也小些,如同紧紧依偎着妈妈的孩子。 “啊呀,这不是孙悟空的金箍棒么?”白佑国嘿嘿地笑。 “还真象啊?”杨俊清摇着手电仔细地看,从乱石堆下去象是一块方田,有水有阡陌,旁边还有一个小洞,“真是个世外桃源!有山有水有梯田,有房舍,有饭厅。”杨俊清前后照照,感叹地说。 “是啊,这个洞自古罕无人至,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周启胜嘻嘻地笑,“也不枉我们胡水河十一勇士冒险一游。” “对!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今后胡水河开发了,这个洞也会对世人开放,我们这些冒着生命危险来开拓的人,总应当留下点印记。”杨俊清赞赏地说,“可是起名字也是有学问的,既要有文化底蕴,又要有地方特色,还要能吸引人又好记,最好还要有点神话色彩。” “这么麻烦啊?”周启胜搔着头皮嘻嘻地笑:“我冇那本事,乡长你书读得多,还是你起吧!” “哎……乡长,港起神话,俺倒是听老辈人港起过,都港个里起先是一座大山,和鸡公垴九大公村那边都是连着的,听港有年山里出了妖魔,吃尽了庄稼六畜,后来从天上来了条神龙,和妖魔大战了几天几夜,最后妖魔被斩成了几截,从天上掉下来,压踏了大山,形成了胡水河,神龙也从山上钻洞,回到了东海。”白佑堂年龄稍大,绘声绘色地说。 “真的有这么一个传说啊?”杨俊清大喜过望,“只要有点影子,就可以讲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人家牛郎织女啊、白蛇传啊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哪一个不是后人添枝加叶附会上去的?”杨俊清哈哈地笑:“我看就啊这个洞为神龙洞吧?又大气又神秘,还能让来旅游的人找到了虚幻的感觉。这个瀑布就是花果山水帘洞瀑布,这个就叫宴会厅,那根大笋就叫定海神针!”杨俊清前前后后指指点点,兴奋地说。 “神……龙……洞……定海神针?好!”周启胜默默念叨了好几遍,最后双手一拍:“好!响亮又好记!就是神龙洞了!就是孙悟空了!”一行人都兴奋起来,一边笑一边往前走,可是这里大洞之中套着小洞,河水也分成了几道。 “乡长,走哪条路啊?”白佑国紧张地喊。杨俊清真的还被难住了:兵是不能分的,装备就那么多,分开了不容易联系,也很容易出危险。蹲下来扯过几张纸片,折成小船放在水面上,一边水深流缓,一边水浅流急。 “我们先走这边吧!”杨俊清指着流急水浅的那边说,他判断水浅的一边应当离出口近一些,先把这边探明,再返回来探测另一边。十一个人一直向前,沿途所见,美伦美央,水声似乎越来越。 “乡长,你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白佑国停住脚步小声说,用棍子指着前面,隐隐传来阵阵小孩子似的啼哭声。几个人一起感觉头皮发麻,心惊胆战,莫非是传说中的野人?要不是人多,还真不敢再冒然闯入。 “应当不是人,也不是野人。”杨俊清仔细分辨了一会,“可能是传说中的娃娃鱼,真要是如此,那又是一个最好的发现。”杨俊清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握着棍子,弓着腰,一步步地向前挪。 “哇……哇……”突然静静地水流中冒出两声啼哭,杨俊清顺手把手电筒向传出哭声的地方一照,只见清澈的河水中,两条似鲢似鳙的鱼类蹲伏在浅水中,呈棕红色,背部有条纹,不同的是前后有四只手掌样的脚,对杨俊清射过来的灯光不躲不避,好象对光源并不敏感。 “娃娃鱼!”杨俊清立即反应过来,白佑国胆子大,慢慢下到水中捉起一只。发现娃娃鱼的头宽而扁圆,上面嵌着一对小眼,尾部侧扁,四肢短小,形状十分怪异。体表略带红棕色,最有意思的是它的上下牙齿和四肢,它的上颚有两排牙齿,下面只有一排;第二个就是它的四只脚,它前面的两只脚有四个脚指头,后面的有五个;再看看这个牙齿,摸一摸它的脚指,好软,一二三四,四个,那后面呢,好粗壮好。 第五十三章寻找美丽(四) “这是珍稀动物,白佑国,你不要伤害它,放了它吧。”杨俊清翻来覆去拍了好多照片,最后对白佑国说。 “嗯!”白佑国恋恋不舍地说:“听港呷了娃娃鱼是大补的。”顺手把娃娃鱼放进浅水中,不一会儿就看见它手脚并用游走了。 “你还想炖了呷啊?”杨俊清呵呵一笑:“呷国家珍稀保护动物是犯法的,一条鱼换几年班房,你愿意啊?”杨俊清也不确切知道吃了娃娃鱼会是什么后果,但往狠了说才能吓住他。果然白佑国搔搔后脑壳:“呷不得就不呷吧?乡长你莫吓我。”再往前,一堵石壁挡在面前,似乎没了路,河水好象是从地底下流出来的,不知道从水底下能不能钻出去,但河水太冷,又没有专业设备,绝对不敢造次,只好转头往回走。 因为发现了娃娃鱼,队伍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杨俊清抬腕看表,才知道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从上午十二点左右进洞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六个小时,外面早就黑了,这时候原路返回还需要三四个小时,出洞口再乘船反而怕有危险,明天再进来又要耽搁时间,杨俊清决定今天晚上就在洞里呆一晚,明天再接着探测。把自己的意思和大伙说了,大家也没有意见。 “那找个干净地方对付一夜吧!”杨俊清对大家说。 “乡长,你看那里有个洞!”周启胜拧着手电筒说,灯光下,一个小洞离地面约有两三米,洞口窄,里面似乎还宽。 “上去看看!”没等杨俊清说完,白佑国和另外一个村民已经爬了上去。 “里面好大的,乡长!”白佑国大声地喊,“个里是干的,乡长!”杨俊清随着众人一起爬了进去,小洞呈白枳灯泡形,口小肚大,大约有两三米高,目测有二十多个平方米,十一个男人站在里面绰绰有余,一点也不感觉拥挤。 “好吧,今天就在这里休息,洞口留一盏矿灯,通霄派两个人轮流值班,其它的人吃点东西喝点水,然后穿着衣服挤在一起睡觉。”杨俊清大声吩咐,又用粉笔写了几个美术大字:勇士洞。 “乡长,这是纪念我们在这里休息扎营吧?”周启胜嘻嘻地笑,“几十上百年后,我们也就成了后人眼中的英雄。” “不光以后是英雄,现在就是。”杨俊清拍拍手,自豪地说:“今天我们做的事前无古人,后有来者,真真实实创造了历史。”又对周启胜说:“带来的九个火把已经烧掉了三个,每只矿灯也只能照明十多个小时,还是要节约资源,不要困在洞里才好。”周启胜赶紧落实,大家躺在洞里一下子睡不着,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一屁股坐下来,杨俊清翻转背上的包,发现林影在包里塞满了吃的,有两瓶水,还有电筒打火机指南针,两只大苹果和一把水果刀,甚至还有治拉肚子和感冒的药,还有几个创可贴。 这个傻姑娘!种种被关心被宠爱被期待的感觉涌上心头,杨俊清心里甜甜的又鼻子一酸,眼里就悄悄朦上了泪水,静静地抱着背包眯着眼睡着了。 半夜里大家都被冻醒了,没办法只好又点了两个火把,十一个人团团围坐,挤在一起取暖,水都是凉的,带的面包烙饼也冻得梆梆硬,草草吃了点东西,身上有了点暖意。第二天六点,杨俊清干脆叫起大家出发,反正洞里漆黑一片,白天黑夜也没多少区别。绕过昨天看到的瀑布和宴会厅,顺着另一条水流走,这里水很深,几斤重的石头扔下去好半天听不到任何响动,河面上看起来波纹不兴,河底下却暗流汹涌,加上河水冰冷剌骨,虽然河道不太宽,大约有十多近二十米,但显然不能横渡,也不敢游泳。 “乡长,你快看!”前面白佑国把手电光扫过去,只见一片石级台阶,约有几十米高,顶部巍然几块巨石,远看就象几尊佛像,有头有脸有便便大腹,有尊象是弥勒佛,笑容宛然;旁边一尊象是观世音,白如莲花,头挽长巾,连手上的佛尘也栩栩如生。 “太像了!真象是人工量身打造的!”杨俊清一边赞叹一边赶紧按动快门,“我看这里就叫观音厅吧。” “观音厅?观音厅!”周启胜轻声念叨了好几遍,“好!这个名字好,到时准备点香烛纸腊,拜佛的人一定会很多。” “你又外行了!”杨俊清呵呵地笑:“洞里石钟乳石笋等,都是碳酸钙,人多了都怕氧化,你还敢烧火啊?” “你怎么不早港?又让我出丑了!”周启胜搔着头皮嘿嘿地笑。队伍一路向前,走到中午还没有找到出口,带的口粮和水差不多吃光了,火把也只剩下两个,洞里水汽大又天寒地冻,昨夜又席地而卧,杨俊清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漆,这一下就引起了连锁反应,喷漆声响成一片,有人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这不行!在洞里病了不得了!”杨俊清赶紧从背包里找出各种药丸,也无法分辨,每个人都吃了几颗,一会儿就感觉好多了,又分吃了包里的面包,心里又记起林影的好来。坐在水边休息了半个小时,稍稍恢复了一点体力又向前走。 “唿……”一阵热风从脸上括过,杨俊清心头大喜:一定离出口不远了!这热风一定是从外面吹进来的,抬起手腕看表,不知不觉在洞里走了六七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一点半,正是胡水河最热的时候。 “同志们,快找到出口了!”杨俊清大声地喊,又说出自己的判断。 “好啊!终于得救了!”一行人嘴里没说,心里都在悄悄打鼓:不要迷了路,把命丢在洞里才好!突然听说找到了出口,仿佛绝处逢生一般。周启胜快活地跳了起来,欢快的气氛顿时感染了每一个人,大家立即浑身充满了力量,步子加快了许多,顺着热风吹过来的方向快速前进,渐渐地,空气越来越新鲜,视线也越来越好,再走几十米,感觉眼前一亮,习惯了黑暗的眼晴反而突然之间有许多不适应。 “大家手牵手,闭上眼,跟着我和白佑国走。”杨俊清见识稍多一点,担心光线强烈的反差会损害大家的视力,闭上眼和白佑国走在前面,一左一右用棍子探试着慢慢前进,后面的人拉着他们的衣角,一个不长不短的队伍慢慢从黑暗不见天日的古老洞穴中走了出来。 “啊……嘿……嘿……”出了洞口,热浪袭人,周启胜抛掉身上的军大衣,脱掉穿了两天一夜的长统腰靴,放声大喊,十一个人同声应和,欢快的发泄震得山谷嗡嗡地响,惊起了一片飞鸟。 “乡……长……周……部……长!”胡水河中飞快划过来两条船,船上人手捧喇叭拼命地喊,正是刘雄黄曼菁白佑民等乡干部。杨俊清真有点从地狱中走出的感觉,见到朝夕相处的同事,竟然鼻子一酸,不一会儿船近了,一船的乡村干部把十一个人围在中间,疯狂拥抱,黄曼菁眼晴湿润润的站在一边。 第五十四章寻找美丽(五) “欢迎探险勇士们胜利归来!”陈忠平主席为人厚道,又细心,大吼一声首先拍起了巴掌,立时掌声如雷,刘雄接过相机拍下了这激动人心的一幕。 “呷饭吧,乡长!”船仓里白佑民钻出头来喊,一个煤球炉子上炖着老大一锅肥肉和豆腐胡萝卜等,冒着气泡,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嗯!真是饿了。”杨俊清等十一个人谁也没想到要洗手,抄起筷子就吃,烫得嘴角嗤溜溜地响成一片。也难怪,从昨天上午到现在,担惊受怕饥寒交迫这么久,没有一点热东西到肚子里,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乡长,这是从德林市请来的专家,帮助我们胡水河漂流公司选址、规划和筹备的。”回到乡政府,何吕中刚好带着三个专家从德林市返回,一个叫胡文莱,一个叫吴凡,一个叫郭征。 “欢迎!真诚感谢三位专家来胡水河指导,不过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从神仙洞里探险出来,受了寒,又一热,现在感觉头重脚轻鼻堵耳塞,不能陪三位专家去领略胡水河壮美的风光了,还请大家谅解。” “哪里哪里,杨乡长好好休息,回来再和您交流看法。”旁边黄曼菁简单介绍了杨俊清一行在神仙洞探险两天一夜的事,三位专家十分惊讶又非常感佩。 “老何,你和黄书记亲自陪三位专家先到鸡公垴,明天从上游漂流过来,多找几个熟悉的船工,安全第一。”杨俊清亲自试过首漂,知道危险不会有,小心一些就行了。 送走何吕中他们,又派刘雄去永平城里翻洗相片,然后才撑着有点沉重的身体来到党政办公室,拨通了依兰的电话。 “撞杵,你怎么啦?怎么感冒了?”还没有开口说话,依兰就从杨俊清的喘息声中听出了异常,十分焦急地问,杨俊清一阵感动:这是一个真心挂念自己的女孩子!当下嘶哑着嗓子呵呵地笑:“没事!依兰,你莫担心。”又话锋一转:“我昨天去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等几天给你寄照片过来。”又绘声绘色地把神仙洞里看到和听到的一切描叙了一遍。 “嗯!”过了好半天,依兰才憋着哭腔说:“撞杵,以后你去任何地方都要跟我讲!你要爱惜自己,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惊受怕!”杨俊清默默地听着,泪水婆娑。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手脚也不洗,衣服也没脱,躺在床上摊开四肢,敞手敞脚地睡,昏昏沉沉地一下子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已是下午,林影双手支头趴在床边,地上是自己的脸盆和毛巾,旁边是热水瓶,显然林影昨夜陪了自己一晚,给自己擦汗喂水。 “丫头!”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林影,杨俊清心中一暖,又鼻子一酸,伸手握住她头上的马尾小辫,轻轻地喊。 “你醒了?”林影睡得十分警觉,一下子就醒了,抬起头来灿烂地笑。 “看你!不自己睡觉,手都睡麻木了吧?”杨俊清歉意地说。 “没事!”林影站起来,给杨俊清倒了一杯水,“你睡得好吓人!额头烫得烙手,周部长也一样,昨晚上打吊针去了。我喊你也喊不醒,给你热敷了又强一些,又喊口渴,怎么能离人呢?黄书记何所长他们都到鸡公垴去了,乡政府也没几个人。” “谢谢!”杨俊清接过茶,无意中触到林影的手指,凉凉的,心里一荡,真有把她搂在胸前的冲动。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打针去?”林影脸一红,蹲在床边关切地问。 “不用了,我好多了。”杨俊清一直不间断地练习飞鹤拳,体质一直不错,可能先是神仙洞里湿气大,地上睡了半夜又受了寒,刚才一出洞口又热浪袭人,身体代谢没有调整过来,引起了感冒,不过睡了一觉又出了汗水,身体基本上恢复了。 “杨乡长,黄书记,胡水河真是太美了!沿岸风光变化多姿,既有悬崖峭壁的急流险段,又有风平浪静的田园牧歌,十分适合漂流,市场前景不可估量!”专家组胡文莱兴奋地说:“神仙洞我们还没有去过,想必更迷人。”他望望同行的吴凡和郭征,“我们认为,进行市场化开发,成立股份制旅游企业,是尽快把胡水河推向市场的最好途径。” “谢谢!谢谢专家组无私的奉献!”杨俊清被说得热血沸腾,拱着手连连道谢。 “杨乡长,我们专家组建议。”吴凡掏出笔记本说,“胡水河开发可以分为两大块,一块是漂流,一块是神仙洞游览,建议共募集一千万股,面值一元,胡水河乡政府以资源入股,可以占股百分之五十一,便于统一进行管理。” “好的,您的建议十分中肯,我们一定考虑并采纳。”杨俊清微微地笑,又问一直沉默不语的郭征:“请郭专家发表您的看法。” “刚才我的两位同行讲的,是我们共同的建议。”郭征微微一笑:“不过我个人还有个建议,你们要向外招股,一定要显示你们充分的诚意和信心,不妨先让你们政府的干部自愿买一部分股份,我相信这也是一个合法又合情理的发财的机会。”郭征又哈哈地笑:“如果乡长书记不嫌弃,我们三个人愿意和胡水河共进退,各入一万股。” “好啊!”杨俊清十分爽快,当场表态:“有三位专家和胡水河共荣辱,我们更有信心了,欢迎三位股东。” 送走三位专家,乡党委乡政府连夜开会,商定由乡干部自愿入股,多少不限,一个星期内把钱打到财政所指定的帐户上,又决定派黄曼菁书记关天白副乡长和何吕中去永平县里和德林市里招股,募集资金,杨俊清和陈忠平主席周启胜部长李胜副书里记去胡水河沿岸再次选址,确定建设配套设施的位置和方向。 但是乡干部本身工资就不高,根本没有余钱,上次修公路又集过一回资,杨俊清手边也没钱了,家里也拿不出钱来,自己又应当带个头,想想专家对胡水河的前景十分看好,与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将来肯定是要赚钱的,不如和依兰说说,公私两利,何乐而不为? “依兰!”电话一拨就通了,那头依兰开口就问:“撞杵,你感冒好了么?脑袋还痛不?吃药了吗?”杨俊清耐心地等她问完,哈哈地笑:“都好了!依兰,你不用担心。”又说起胡水河开发招股的事,依兰毫不犹豫地说:“胡水河我去过,那里的风光十分漂亮,将来国家发展了,人民富裕了,旅游休闲会成为一个巨大的产业,这样吧,明天我打两万块钱过去,你以我们的名义入两万股,也是对你工作的支持。”其它的杨俊清倒没放在心上,听到依兰说“我们”,早已经是心花怒放。放下电话,想想这样的好事应当和杨晓东叔叔说说,又挂通了他家的电话。 “这样啊?我落伍了!”杨晓东呵呵地笑,似乎杨蕙琳站在旁边,“你和蕙琳讲吧,她比我还急。” “蕙琳姐!”杨俊清对杨蕙琳总有种特别的感觉,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 第五十五章博弈四边公路(一) 从胡水河回来,副县长罗青林生了一肚子的气,又无处发泄。杨俊清一个小小的乡长,行事那么高调,还最美乡长!屁!把县委县政府置于何地?一直以来,罗青林对杨俊清打压关天白就有意见,偏偏是关天白自己不长眼,儿子惹事生非被关了,白水煤矿又让他捏住了痛脚,弄点木材还让他扣下了,老就想找个茬子克他一顿,只是胡水河乡财政所失火的事还没有明确下结论,投鼠忌器。这不,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早上县委办来电话,通知下午开县委常委会,讨论一些人事和工作安排,还下发了一份情况通报,说到永平县今年上半年事故多发,要加强领导责任心,必要的时候可以对事故责任人和党政一把手实行追责制。其中就有胡水河乡财政所失火的事,明确结论是电线线路老化引起短路,也有管理不到位、检查不严格的纰漏。 罗青林是永平县五道河乡人,老资格的副县长,年轻时也是教师,书教得好,先提了副校长再校长,一直到县教育局局长再到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前年进了县常委。永平县委九个常委中有八个不是永平人,自己隐隐就成了永平县本土干部的旗帜。 “大家议议,看看这个四边公路从永平县胡水河乡经过有没有可能?”讨论完最重要的人事安排,成济书记顺手拿起每个人都有的情况通报,兴致盎然地说。今天的重要岗位,大体都按照自己的预想决定了,成济书记感觉有种大权在握睥睨一切的豪情壮志。虽然自己不是永平人,从德林市空降到这里还不到两年,能这么快掌握永平的政局还是不错的,关键在于笼住了一大帮永平县本土干部的心。 永平县地处德林市最西边,交通不便,资源匮乏,工业没有基础,农林牧渔也算不上强项,历任干部都政绩平平,也就没有升迁的希望,主要领导大多是市里省里空降,无形之中也就堵塞了永平本土干部的升迁之道。因此永平县本土干部怨气很大,对外来干部大多有种不服气和排斥心理,外来干部也因此认为本地干部都是乡巴佬,缺乏开拓进取精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济书记刚来永平时蛰伏了一段时间,仔细观察用心思索,慢慢地摸出了一些门道,对永平县本土干部放手使用,还提议让罗青林副县长进了县常委,其实也是平衡各派势力的一个技巧,说不上是多么欣赏本土干部。 “四边公路贯穿湘鄂川黔,辐射周边四省,对经济和旅游的拉动作用不可低估,对改善我县的交通环境,必定产生积极影响。现在两种方案都有部分市场,也还没有最后定案,我认为还是有尽力争取的必要。”常务副县长安子玉扶扶眼镜说。她是个女同志,去年才从团市委副书记任上调过来,也没有在基层工作的经历,在本土干部眼里份量远远不如常委副县长罗青林。分管交通的副县长邓学友不是县委常委,涉及到县政府的工作,康县长不便于立即表态,她这个常务副县长只好当仁不让。 “嗯!”罗青林副县长咳嗽一声,“安县长是做团委工作的,凡事都喜欢凑个热闹!”大家听了微微一笑:这话就有点看不起人了。康旭平县长眼睑一扫,明显有点不高兴:九个县委常委,政府口三个,有两个相互不买帐,也显出自己统驭能力不够。成济书记则笑意盎然地听着,不发一语,安子玉副县长平静地坐在那里,看不出惊和喜。 “我们这里是县委常委会,在会上决定的每一件事,都是永平县的最高决策,一定要慎之又慎,要打有把握之仗。”罗青林副县长也感觉自己刚才的话锋芒太露,有意降低了调门。其实也不是要反对安副县长,就是不想让胡水河有这个机会,否则小小的杨俊清会更加嚣张,更加不可制约。但这个理由不能说出来,清清嗓子继续说:“四边公路我也仔细研究过,国家建设骨架公路网,一定要从全局出发,选择最有利的方案。据我所知,天坛县宝峰方案从地理位置上讲,是最便捷的,可以串起更多的城市和人口;从投入产出来讲,宝峰有铜矿,有大的冶炼企业。”罗青林侃侃而谈,感觉自己都要说服自己了:“请问胡水河方案有什么优势呢?工业?没有!矿产?也没有嘛!再说从地理上看,明显要走一个之字弯,从哪方面看都不是最经济的。”罗青林副县长扳着手指头,“永平县经济落后,基础差底子薄,如果要争取胡水河方案,势必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浪费宝贵的经济和人力资源,我看不可取。” 罗青林副县长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感觉十分畅快,端起茶杯美美地灌了一大口。县委口几个常委也看出了门道:这是罗青林在有意叫阵!反正事不关己,乐得禁了口欣赏。 “罗县长的话,自有道理。”一直沉默不语的副书记刘良畴微微地笑:“永平县没有工业,没有矿藏,交通不便经济落后等等,可以说出一大堆理由,看起来没有任何优势。”刘副书记没有提胡水河方案,有意说成永平方案,意在提醒在座的永平干部都应当努力为永平说话,不能胳膊肘儿往外拐!接着又话锋一转:“正是没有优势才是永平方案最大的优势。”这句绕口令逗得大家呵呵一笑,紧张的气氛顿时有所松驰。 “为什么这么讲呢?”刘良畴副书记也扳起手指头说:“从地理上讲,永平方案是要走个大的之字弯,不过国家发展骨架公路网的出发点是什么呢?”刘副书记四面望望,众人一脸茫然,“我认为最主要的还是促进地方发展,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永平县经济落后交通不便,那就更需要发展啊!这一张悲情牌,是我们永平方案最大最好的一张牌,一定要好好利用。”众人听了为之一震:还真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永平和天坛都是边远地区,但天坛情况明显要比永平好,哪有爹娘不痛苦孩子的? “除了打好这张悲情牌,我们还有一张好牌。”刘副书记见自己的话激起了大家的兴趣,趁热打铁,拿起桌子上的一摞文件,县委办卓主任赶紧过去接着,每人发了一份。 “这是胡水河乡准备综合开发神仙洞观光游览和胡水河漂流的可行性报告。”刘良畴副书记扬扬手,“成济书记和康县长也很关心,前段时间江南大学的师生拍摄了一部有关胡水河的风光纪录片,引起了很大轰动,也给胡水河的旅游做了极好的宣传。如果积极开发胡水河旅游,那么给四边公路永平方案又增加了一个最大的砝码。” “说起胡水河的风光纪录片,我倒想起一件事。”罗青林副县长微微地笑:“整部片子中,既没有乡党委,也没有上级政府,完全是某些人在唱独角戏,整个一派个人英雄主义嘛!”边说边摊手,环顾四周,却没有人附和。 “我看,这也最多算是工作方式方法问题嘛。”康旭平县长看出罗青林副县长有意把问题拨高,微微有点不耐烦,那里还有个黄曼菁呢!“年轻人工作有创意,有热情,我们还是应当鼓励的嘛!” “嗯!”成济书记很喜欢这种龙争虎斗,微微地笑:“发扬民主,畅所欲言,正是我们党所提倡的嘛!”一边说一边虚虚地一点手指,“综合大家的意见,我认为四边公路还是有尽力争取的必要,这件事就责成县政府去规划落实。” 第五十六章博弈四边公路(二) 晚上,分管交通的邓学友副县长把县里通过争取四边公路的事,告诉了交通局长唐方杰,并要求他做好一切准备,也可以先到德林市探听下消息,需要县政府出面时再汇报。 “椰!”回到家,唐方杰右手一挥,高兴地大喊一声。 “捡到了钱包啊?这么高兴?”妻子覃小敏穿着宽松的孕妇裙,左手抚着高挺的大肚子,右手举起拖鞋,笑盈盈地嗔他一眼。 “比捡到了钱包还高兴呢,我的老婆大人。”唐方杰嘻嘻笑着,脱下皮鞋,换上妻子给的拖鞋,双手轻轻把老婆搂在胸前,涎着脸,用头拱着她细细密密的秀发,舌头咬着她的耳朵,又舔她的脸,哈出的热气拂在她的唇边和脸上。丈夫的爱抚让她娇喘吁吁,不一会儿就脸色潮红面如桃花。 “老婆,我想了!”唐方杰把手伸进妻子的孕裙里,色迷迷地说。快到了覃小敏的预产期,两个人只能爱抚而不能实战,都情不能已! “那还是老办法,你听听儿子吧。”覃小敏喘气如兰,娇媚如花,双手抚着丈夫的头,引到自己的肚皮上。 “啊!小崽子在踢我呢!”唐方杰调皮地笑:“小崽子不会是吃醋了吧?要抢我的老婆啊?” “哪有这么说儿子的啊?”覃小敏幸福地笑,“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有么子好事呢?” “县里终于决定全力争取四边公路永平方案,这对胡水河,对我的兄弟杨俊清,都是最好的消息。”唐方杰把老婆拉在沙发上坐下,嘻皮笑脸地说:“女人中,我最爱人的就是你!男人中,我最爱人的就是杨俊清。” “你乱讲什么啊?”覃小敏眼角眉梢都是笑:“哪有男人爱男人的啊?你用词不当!” “傻婆娘!”唐方杰亲昵地把老婆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我讲的第二个爱,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更不是同性恋!我们是惺惺相惜的朋友,肝胆相照,可以托生死,可以共荣辱。”唐方杰握着老婆的手,动情地说:“当年在江南大学,我、杨俊清、许淑文,是计算机系最聪明最要好的朋友,都是眼高于顶,却意气相投,喜欢舞文弄墨,满怀壮志要做中国最好的计算机软硬件的专家,没想到最后我和杨俊清被省委组织部相中来到了永平县,而许淑文却去当了记者。说实话,杨俊清的能力比我强,水平也比我高,人也最重情义,当时我们都对淑文怀有好感,但都没有说破过,彼此都有成全对方的意思。”唐方杰又长长地叹一口气,“只是命不由人,杨兄弟的运气没有我好,在乡下转来转去,去年才当了个小乡长,连女朋友也还冇得一个,如果四边公路能争取下来,就是帮了他的大忙。” 第二天一早,司机刘运华和秘书陈启军来接唐方杰。 “小陈,给办公室打个电话,我上午去趟胡水河。”唐方杰把包递给陈启军,又对司机说:“小刘,直接去胡水河乡政府。”刘运华应一声,汽车悄无声息地开出了永平一中家属楼。 从永平县城到胡水河乡的公路还是那条老路,尘土飞扬,早晨车少人稀,到达胡水河乡政府时他们正在吃早饭。刘运华把汽车开进乡政府院坪里,使劲摁了几下喇叭,有眼尖的干部认得是县交通局的车,一边向食堂里喊一边迎了出来。 “老杨,杨俊清,有饭呷么?”唐方杰下了车就往食堂里走,嘴里笑嘻嘻地喊。 “啊哟!是唐局长啊?”黄曼菁书记正端了饭碗站在门口,先迎了过来。 “难怪我昨天夜里梦见棺材,这不,早上就来了个财神。”杨俊清听到唐方杰的笑声,放下饭碗就大步跨了出来,老远就指着唐方杰呵呵地笑。 “你呀,就是属猪的,只晓得往自己的槽头拱。”唐方杰嘻嘻地笑,握过手往饭桌边一坐,“我们都还冇呷早饭呢,好酒好菜快点端上来。” “老钟,赶紧炒几个菜。”杨俊清对唐方杰的笑骂毫不在意,一边吩咐炊事员老钟一边对他的秘书和司机说:“对不起两位,今天请你们吃顿忆苦思甜的革命饭。”旁边林影早把桌子重新收拾了,黄曼菁端出了给迟到的干部们留的早餐:一钵青椒炒肉片,一盆南瓜汤,一碗米辣椒,一盆小白菜。 “嗯,果然是革命饭。”唐方杰可能也是真的饿了,抄起筷子就吃。旁边老钟快锅快火炒了个西红柿炒蛋,又煎了个豆腐干子。 “今朝还算你有口福呢!”杨俊清见唐方杰一点也不客套,十分舒心,“还是昨天有客人来过,剩下了几片肉,要是平常,肉腥味都闻不到。” “唐局长,你是大忙人,不是有好事不会来胡水河这个破庙吧?”黄曼莆书记温婉地笑。 “嗯!真让黄书记你说对了。”唐方杰一边大口往嘴里扒饭一边笑:“我这个老同学要霸蛮,以微末之身试图影响国家意志,要争取四边公路从胡水河经过,我只好勉为其难了,好在昨晚县委会上已经决定要大力支持。” “真的啊?”杨俊清大喜过望,一手拍在唐方杰的肩膀上,震得他拿筷子的手一抖。 “你不让我呷饱啊?”唐方杰仰起脸嘻嘻地笑。 “呷!呷!”杨俊清哈哈地笑:“你是财神菩萨,呷我一碗饭,送我一条路,哪能不让你呷饱呢?”说说笑笑间商量决定,吃过饭后唐方杰带杨俊清先去德林市交通局,再跑市政府和发计委,争取说服市里支持四边公路永平方案,至少也不能反对。 德林市地处江南省西北,是镶嵌在目林湖畔一颗璀灿的明珠。宽阔平坦的街道,高大挺拨的行道树,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五颜六色的玻璃幕墙,美伦美央,一虹飞桥,横跨沅水两岸。僻远的山区小县永平和她比起来,真好象是灰姑娘见了白天鹅,因此永平县的干部们每回来市里办事,总会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去发计委吧。”唐方杰做事还算靠谱,早一个月前就在交通局递交了报告,现在去是询问进展情况,可是却不得要领。从德林市交通局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唐方杰对杨俊清说,“是不是先住下来?” “那行!不过我想去探望个熟人。”杨俊清呵呵地笑。 “有女朋友了啊?”唐方杰偏了头狡黠地笑,“有女朋友怎么不早告诉我?” “是有女朋友了。”杨俊清也不遮掩,“不过她在星沙,今天我要去看望的是原副市长杨晓东叔叔。” 第五十七章博弈四边公路(三) 到了德林市,不到杨叔叔家里去感觉对不住杨叔叔。在心理上,杨俊清已经把杨晓东看成了亲人,并不是因为他曾经做过副市长,更多的是感觉和杨叔叔脾气相投,很多时候两个人对世事的看法都很一致,杨叔叔也给了他许多指点,再说也愿意看看活泼机灵的小浩轩,还有蕙琳姐。 先到商场里给小浩轩买了些吃的,又到书店买了套《十万个为什么》小学生版,图文并茂,十分适合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俊清弟弟?”按响门铃,开门的蕙琳姐先是吃了一惊,马上又高兴得两眼放光:“你到德林了啊?”红了脸,低头拿来拖鞋,“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回来?”听那口气,好象这里就是杨俊清的家。 “我晓得蕙琳姐每天都在家里的,又不要你准备什么,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就没想到要先打电话了。”杨俊清腼腆地笑,在心理上也把杨叔叔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俊清啊?”杨晓东笑容满面地从客厅里走出来,老远就伸出了手,没叫小杨而亲热地喊俊清,显然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子侄辈。 “杨叔叔!”杨俊清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杨蕙琳,握着杨叔叔温暖的手掌,高兴地喊。 “叔叔,叔叔!”小浩轩从客厅一个四十来岁的高个子男人身上滑下来,张开双臂跑了过来。 “啊哟!浩轩长高了啊!又重了好多!”杨俊清弯腰一把抱起小浩轩,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小家伙也不停地往他脸上凑,那幅亲昵的样子,让人既欣慰又稀嘘不已:毕竟是个很早就没了父亲的小孩子,缺失了太多的父爱!杨蕙琳扭转头去揩拭眼角。 “你就是俊清弟弟啊?”高个子中年男人不待介绍,主动伸出手。 “您是一凡哥吧?”杨俊清看他和杨叔叔长得十分想象,双手握住,高兴地说。 “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杨晓东乐呵呵地拍拍脑袋,“来!来!俊清,这是你一凡哥,在北京当教授。”杨晓东显然对儿子十分自豪。 “爸,俊清弟弟都知道啦!”杨蕙琳捧着杨俊清带来的东西,娇柔地喊。 “呵呵,我都忘记了,你这个姐姐比我更关心弟弟。”杨晓东呵呵地大笑,说者无心,杨蕙琳却一下子脸色彤红,扭身进了厨房。 “俊清,听蕙琳讲,你们在招股?你详细说说!”杨一凡看着妹妹会心一笑,拍着杨俊清的肩膀赞赏地说。 “是的,一凡哥!”杨俊清把自己对胡水河的发展思路和胡水河旅游的综合开发细致地讲叙了一遍,又把神仙洞的所见所闻说给他听。因为是亲身体会,加上杨俊清讲得文采斐然,绘声绘色,引得杨一凡几次变换坐姿,满面放光。 “俊清,你的思路是对的!”等杨俊清说完,杨一凡兴奋地搓着双手,“胡水河没有工业,没有矿藏,农业也不强,想要大发展,必需要有新的经济增长点。”杨一凡扶扶眼镜,露出知识精英特有的敏锐和精练:“前些年,为了追求GDP的快速增长,我们的发展都是粗放式的、资源消耗型的、环境掠夺式的,这种发展模式是不可取的,也是不可持续的,国家高层一定也看到了这一点,今后环境保护型、资源节约型的发展方式是最受国家层面政策支持的。而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大力发展休闲式观光旅游是一个最好的着力点,清洁又环保,创造了GDP又没有消耗任何不可再生的资源,市场前景和政策支持都是可以预期的。” 杨一凡又笑笑:“再说,我研究的方向就是市场经济学,大力培育发展民营股份制企业,支持他们做大做强,并在合适的时候辅导上市,也是我的重要工作,我希望有一天,胡水河股份公司可以做为旅游股上市并融资。” “好啊!听一凡哥这么一说,我就更有信心了。”杨俊清欣喜异常,“欢迎杨教授来胡水河调研指导,也欢迎你来共同开发胡水河,为胡水河美好的明天添砖加瓦。” “好的!有空我请几个朋友一起过来。”杨一凡也十分兴奋,“既然你们也在招股,为支持你的工作,也为了显示我们的信心和诚意,我回去就和几朋友商量,一起入股。” “常回家看看……”,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杨俊清从腰上掏出手机:“方杰啊?我吃过了,你们不要等我,我晚上就住在杨叔叔家里,好的,明天早晨你来接我。”电话是唐方杰打来的。 “弟弟买手机了啊?”杨蕙琳正好端了一盘风干牛肉从厨房里出来,看着杨俊清盈盈地笑,露出玉一般的牙齿。 “不是我买的,是依兰送的。”杨俊清幸福地一笑,伸过了手想让她看手机,却听得“的塔”一声,杨蕙琳手上的菜盘跌落在玻璃桌面上,脸上一下子失去了颜色。 “是你女朋友啊?”杨蕙琳伸手去拢头前披散的秀发,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可明显沙哑的声音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是的。”杨俊清心里一酸,他知道蕙琳姐心里是如何想的,手伸在半空中也不好马上缩回去,就僵在半空里。 “一定好漂亮吧!”还是杨蕙琳稳住了自己,含着眼角突然涌上的泪水,温婉一笑,伸手接过手机,依兰清纯美丽的面容清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杨蕙琳静静地看了好几秒,感觉希望象一片五彩的云,悄然而至,又象清晨袅袅的炊烟,风一样地飘远了。放下手机,灿然一笑,回到厨房里,直到一餐饭吃完,才闷了头来收拾。 “俊清,你们明天要去发计委啊?”杨晓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了,咳嗽一下,“发计委的副主任田开明,是我以前的秘书,如果事情没办好,可以找找他,看他能不能帮点忙。” 第二天一上班,杨俊清就随唐方杰来到德林市发计委。虽然只是正处级,但发计委负责贯彻执行国家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方针、政策;研究提出全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战略、中长期规划、重点专项规划、年度发展计划,衔接、平衡各主要行业的行业规划;研究提出总量平衡、发展速度和结构调整的调控目标及政策,负责全市重大基本建设项目的布局和前期工作的组织、协调、管理;安排国家、省及自治区和市拨款建设项目、市大中型基本建设项目,确定年度市重点基本建设项目以及重大利用外资项目;对重大项目的工程招投标、建设进度、工程质量、资金使用及投资概算控制等进行监督检查。位不高却权极重,隐隐是全市第一大部委局。发计委主任十分牛气,连门卫也没把唐方杰和杨俊清放在眼里,沉着脸冷冷地问:“你们找谁?”唐方杰一听还真不知道该找哪个,自己在交通局那边还算认识几个人,发计委这边都是大头干部,自己一个小小的交通局长,冒然找人家,人家真还不一定会尿你。 “我们是永平县的,找改计委田开明主任,是杨晓东市长介绍过来的。”杨俊清想起杨晓东叔叔的话,赶紧说。门卫抄起电话就打了进去,估计接电话的是田副主任的秘书,捂着电话顿了好半天,想必在核实情况,一会儿对着电话对门卫说:“让他们进来吧。” 第五十八章博弈四边公路(四) “田主任好!”进到气派的德林市发计委大楼,来到副主任田开明的办公室,一向开朗牛气的唐方杰也变得小心翼翼。 “嗯!坐吧。”田开明副主任四十多岁,中分头,高鼻子,小眼晴,拿着桌上的文件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你是杨俊清?”田开明从手上抬起目光,停在杨俊清脸上。 “是的,田主任。”杨俊清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脸上是不卑不亢的笑容。 “杨市长是你什么人?”田开明目光如炬,似乎要洞悉一切。 “是我的远房叔叔。”杨俊清思维电闪:自己一直叫杨晓东叔叔,认个远房也不算撒谎。又补充说:“我刚才从叔叔家里出来,一凡哥也在。” “啊?一凡也回来了?”田开明脸上微微有了丝丝笑意,从办公桌后边绕过来,亲自给两人倒了茶,“一凡难得回来一次啊?” “是的。”杨俊清接过茶,恭恭敬敬地站起来,“一凡哥托我问您好呢。” “谢谢!”田开明快活地一笑:“一凡才是真正的学者!”又问:“市长身体还好吧?”旁边唐方杰眯着眼狡黠地笑。 “叔叔身体很好,他也问起您。”杨俊清回答得很从容,这句话也不算说谎。 “嗯!”田开明在沙发上坐下,“你们今天来是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田主任。”唐方杰赶紧站起来,“国家九五规划要修一条骨架公路,编入7918公路网,贯穿湘鄂川黔,经过德林市,现在上面有两种意见,一种是从天坛县宝峰镇过,另一种是从永平县胡水河乡过……” “嗯!我知道了。”田开明微微一笑:“二位今天来游说我,是想采用永平方案?”到底是领导,一下子就听懂了其中的含义,“可是你们首先要说服我,永平方案有什么优势?” “田主任。”杨俊清动情地喊一声,田开明微微一怔,看了他没说话。 “田主任,老实说,永平和胡水河没有任何优势。”杨俊清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胡水河没有工业,也没有矿藏,经济落后,交通不便,比天坛县宝峰镇远远不如。”杨俊清放缓了声调,“可是胡水河和永平也要发展啊?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还很低,亟待党和政府去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如果这一次四边公路又绕道而过,那永平和其它地区的差距就会越拉越大。”杨俊清稍稍顿了一下,田开明已经在深深思索,微微点头。 “永平和胡水河要发展,也不能再走粗放式、掠夺式和资源消耗式的老套路,要另辟溪径,走清洁型、环境保护型的新路子,因此我们乡党委乡政府提出综合开发胡水河,组建胡水河漂流公司和神仙洞观光旅游公司。”杨俊清这头在说,唐方杰已经拿出了一本精美的画册,大多都是那次“胡水河十一勇士”探险神仙洞时所拍,有些是从江南大学师生所拍摄的风光纪录片中所剪辑出来的。 “是啊!胡水河的风光很美,也值得推广,也有市场前景,而这一切要实现,当然离不开良好的交通环境。”田开明放下眼镜,“你们基本上算是说服我了,但我还要向符春主任汇报,再说,四边公路是国家意志,我们也只有建议权,决策权还在省发计委和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和交通部,在讨论这些之前,首先要德林市交通局做好初步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报上来,我们再组织专家论证,然后上报省和国家发计委。” “我们早就已经把报告交到德林市交通局了啊?”唐方杰一怔。 “我没有印象,应当是没有报上来。”田开明摇摇头。 杨俊清和唐方杰在市里等了好几天了,一次次跑市交通局,每次催问,总是说还在研究,两个人就很着急,晚上唐方杰请了相熟的李建工副局长出来吃饭,问起情况,李副局长淡淡一笑:“小唐你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唐方杰满脸是笑,双手一拱:“我们来自小地方,不懂门道,领导请赐教!”杨俊清也赶紧酌酒。 “哎……也是我多事。”李建工副局长抿一口酒,脑袋往前一凑:“明着给你们说吧,交通局张天星局长就是天坛县人,你们想从宝峰人口里夺食,他哪会支持你们呢?捂还来不及呢!上面来调研,张局长就只做了一个宝峰预案,而且马上就要提交!”唐方杰和杨俊清同时吃了一惊,一边殷勤劝酒一边诚恳地问:“哪怎么办?还请局长指点迷津,我们永平五十万人民都会感谢您。” 李副局长喝得二五二五的了,睁开朦胧的醉眼喷着满嘴的酒气说:“感谢我就算了,另想办法吧!最好找个压得住他的人来替你们说话。”李建工不是天坛县人,也不是永平人,对四边公路从哪里过本无可也无不可,若能给局长私下里使点绊子,让永平捡个便宜,说不定也是个好事。 送走李副局长,唐方杰两手一摊:“老兄,不怕你笑话,在市里,对那些大人物,是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我是黔驴技穷了。”叹一口气,又沮丧地说:“我早就说过我们人微言轻,这种事是轮不到我们插手的。” “怎么啦?这一点小沟小坎就把你吓倒了?”杨俊清心里也在打鼓,可话说出来却十分豁达乐观,暗暗把自己所有的亲戚同学还有半熟不熟的朋友都搜了一遍,心里想还是只有前副市长现在的市委巡视员杨晓东叔叔,也许利用他的老关系还或可一试。 唐方杰听了也是眼前一亮:“快打电话呀!” “不用,我们直接过去。”杨俊清诚朴地说,“杨叔叔待我,就象是对自己的子侄。” “哪也要适当买点东西吧?再说也是为公事,总不能空着手去。”唐方杰呵呵地笑,两个人到商场里买了些实用的食品和植物油之类,象杨晓东这种老干部,不好虚华,俭朴廉洁,太隆重了反而不好。 “弟弟啊?”开门的是杨蕙琳,看到杨俊清带了个人回来,还提着大包,端庄一笑,没有了昨天那种失态。这是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陈设很简单,倒不象是曾作过副市长的人。 “杨市长好!”唐方杰是第一次来杨晓东家里,显得有点拘谨。 “呵呵,好!好!”杨晓东很随和,很慈祥地看着杨俊清和唐方杰:“难得还有人记得我这个老头子,你们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叔叔,小唐是我的同学,听我说起您,对您十分敬佩,是专门来看望您的。”杨俊清站在一边微微地笑。 “是啊,杨市长,您的高风亮节,很多人都敬佩不已,现在的干部,象您这种一心为人民一心为党的,真是越来越少了。”唐方杰诚恳地说。杨晓东做官不图名不图利,全凭一腔热血和真情,一心为公,这话倒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不由自主很赞赏地多看了两个人一眼。 “哎……贫困地区要发展,不容易啊!”唐方杰叹一口气,把四边公路胡水河方案被压在市交通局的事大体说了一遍。 “嗯!”杨晓东早就从杨俊清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对四边公路从胡水河经过是完全赞成的,沉吟了好半天,才缓缓地说:“胡水河人民困难喽!”起身走到里间,打了个电话,隐隐听得他喊了几声老向,早就听说向高隆市长以前曾做个杨晓东的副手。 “好啦,明天二位去找向市长,向他汇报一下情况,争取他的支持。”杨晓东打完电话出来很随意的说,杨俊清唐方杰赶紧道谢。 第五十九章博弈四边公路(五) 第二天一早赶到市政府,巍然一栋十多层的大楼,阔大的停车坪里停满了各式高级小轿车,唐方杰的那辆普桑就有点鸡立鹤群了。找到市长办公室,经秘书通报,带了进去。向市长微微仰靠在真皮沙发上,见了来人也不起身,轻轻一伸手:“请坐!” 杨俊清唐方杰把对田开明副主任说过的话再讲了一遍,又递上材料和精美的风光画册。向市长先随手翻翻杨俊清用工楷写的汇报材料,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微笑:“不错不错!小杨你的字不错!” 杨俊清初始一楞,瞬间反应过来:陈益邦曾把自己在胡水河抄写的两首词送到市里参加全市党政干部书法比赛,还和向市长等几位领导一起得了个一等奖,向市长一定是在那里也看见过自己的字,对自己有了个良好的印象,现在又看到汇报材料,应当是忆起了旧事。立即腼腆的一笑:“市长您是在鼓励我!我们年轻人写字,全凭手感,只图骨架好看;不象市长您这种大家,是用心、用气来写,那才是神情合一,才是真正的书法。”向市长双眼一亮,赞许的点头而笑:“小杨年纪轻轻,倒有见地。” “这是胡水河吗?很漂亮啊!”向市长看着精美的画册,“永平县还有这么个好地方啊?怎么现在才发现?” “市长,胡水河地理位置偏僻,交通落后,罕有人至,而且神仙洞隐匿在深山之中,洞里寒冷,洞既深又长,复杂多变,一般本地村民也不敢深入进去,胡水河乡党委政府这次是把它做为一项改善民生的政治任务来对待的,下了大决心,也做了充分准备才敢进去,十一个人,历经两天一夜,还没有完全探测明白,有待更专业的团队再次进洞摸查,并依据所得资料进行初步开发和建设。”杨俊清恭敬地笑着,小心翼翼地说。 “嗯!”向市长微微笑着,看了杨俊清和蔼地说:“做为党的干部,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要为人民群众利益着想,为发展地方经济创新增长模式,为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多想办法,多摸索经验。胡水河乡的党政干部,能冒着风险探测神仙洞,又科学设想,稳健规划,看来是动了不少脑筋的。”遂拿过材料,提笔签道:洪星同志,四边公路永平方案很有道理,值得考虑。 也许在向市长眼里,其实这根本不成为一个问题:毕竟天坛县和永平县都在他的治下,公路途经哪儿都是一样的,只要不跑到外市去。拿了向市长的批示,再到市交通局,张洪星局长就表情丰富地说:“那我们做两个预案,一起提交省里部里,到底如何决定,只好看上面定了。” 出了德林市交通局,唐方杰欢快地双手一拍:“老弟,大事谐矣!” “不能这么盲目乐观!”杨俊清面无表情,“你冇看到刚才张局长的表情啊?虽然迫于向市长的批示,同意做两个预案,一起报上去,可是心里怎么想的你知道?”杨俊清微微叹口气,“说不定在心里骂我们,一为抢了家乡的建设项目,二为越级告状。” “那怎么办?”唐方杰倒没有想这么细,如果真为了这件事给张局长留下了恶劣印象,那以后的日子就不好混了,望着杨俊清焦急地问。 “呵呵,怕了?”杨俊清看着唐方杰嘻嘻地笑,“为了我和胡水河,要在领导心里栽根剌,不合算吧?” “怕倒是不太怕!如果鱼和熊掌不能得兼,我宁愿取鱼而舍熊掌也。”唐方杰搔搔头皮哈哈地笑:“如果有办法既帮了朋友,又不得罪领导,何乐而不为?” “嗯!这倒是大实话。”杨俊清拍拍唐方杰的肩,信心十足地说:“怎么说今天的结果都是好的,只不过要巩固成果,还要做好以下三件事。” “要做哪些?你快说!”唐方杰满面放光,握着杨俊清的手哈哈大笑:“我早就和覃小敏讲过,你比我聪明,也比我有才干,舍得吃苦,只是现在运数不对,今后一定比我发达,以后还要你来罩着我。”唐方杰说得自然轻松,显得毫无城府。 “哈哈,方杰你在算八字啊?”杨俊清舒心地笑,“只怕我爬不到你前面去,要让你失望了。”又正了脸色说:“我们现在最急的事情有三:先要搞定张天星局长,要让他真正了解永平方案的科学性、重要性和合理性,并不是我们硬要从天坛县嘴里挖肉,让他从内心里同情胡水河支持永平县,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要让他感觉到我们的诚意,让他感觉不帮永平县心里过意不去。” “呵呵,你这是打缠斗牌,象个女人,一直是黏着他,让他不好意思拒绝。”唐方杰促狭地坏笑。 “也差不多,为了胡水河美好的明天,我们就厚着脸皮吧。”杨俊清爽朗地笑:“第二,继续跟进李建工副局长,让他给我们出谋划策通风报信,最好能把他和编写初步可行性报告的专家团队一起请到永平来,实地了解考察,加深感情,那样做出来的报告才会站在我们的角度,真心为永平着想。” “嗯,这一点十分重要!”唐方杰频频点头。 “第三,马上报告邓学友副县长,争取县里大力支持。”杨俊清右手一挥,真有点领袖当年奔向重庆谈判的豪情壮志。 “行!我马上给邓县长打电话汇报,然后去商场,给张局长买点合适的礼品,中午就去上门拜访。”唐方杰言出行随,掏出手机就给邓县长打电话汇报。 在商场,唐方杰看上了一架高档仿真老虎模型,铜胎铁制,色泽金黄,造型逼真,手感好,抗破坏,不脱毛不掉毛,按实体一比一大小,毛发也是一根一根粘制而成,跟其原型无明显差别,威武喧赫,四足落地,偏头咆哮,怒目圆睁,一派王者风范。虽然不知道张局长真实的属相,但成功男人大多喜欢强势动物,幻想自己也能象老虎一样成为森林之王,买一架送张局长大致也不会太错。标价七千八,磨了好半天以五千八成交。 张天星局长的家是幢独栋小院子,二层小楼,别致精美,唐方杰每年都要来拜年,是常客。杨俊清和唐方杰两人从车上抬下老虎模型,竟然累得气喘吁吁。 “你们抬的是什么啊?”开门的是个十分精致的中年女人,看到唐方杰和杨俊清满面汗水,略带诧异地问,又对着里间喊:“天星,有客人。” “林阿姨,张局长。”唐方杰认得女人是张天星的老婆,赶紧招呼,又对出现在门边的张天星恭恭敬敬地说:“局长,我有个同学在广州那边开了仿真模具厂,给我送了架高档老虎仿真模型,可惜我住的是公寓房,客厅太小,摆不开,浪费了好东西,还是放在局长家里合适。” “小唐你有点乱弹琴呢!”张天星没有还看到老虎的真实情况,有点不置可否。唐方杰腼腆地笑,也不辩解,和杨俊清一左一右,拆掉包装,露出老虎威武逼真的架式,张天星马上满脸放光,呵呵地笑:“不错!不错!很漂亮,也很威武!”又扭转头问:“多少钱?”对着老婆大声说:“林倩,你给小唐付钱。” “局长,林阿姨,您这不是故意燥我么?”唐方杰憨厚地笑:“朋友送的,我还能拿来卖钱啊?再说,您也给我解决了个大难题,摆在家里不谐调不说,还拦着好大块地方。” “好!好!”张天星笑容可掬,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旁边张夫人就优雅地问:“小唐你们还没吃饭吧,中午就在这里随便吃一点?” “不了,局长,林阿姨,这是永平县胡水河乡的乡长杨俊清同志。”唐方杰指着一直笑意盎然站在一边的杨俊清说:“他那个地方特别穷,老百姓扯皮的事特别多,刚才还打电话催他回去。” “嗯!永平也是革命老区,人民群众生活水平很低,我知道了,小杨同志。”张天星笑容满面地握着杨俊清的手,关切地说。杨俊清连连表示感谢,又和唐方杰一起告辞。 “椰!这一趟真是来得太及时了!”出了张天星的家门,唐方杰兴奋地给了杨俊清一拳,高兴地大喊一声。 “呵呵,你是拨掉了领导心中的剌,心里快活吧?”杨俊清一边调侃说,一边揉揉被唐方杰捶痛的肩膀。 “快活是当然的。”唐方杰毫不遮掩,“你和张局长打交道少,不太了解他,每次给他拜年都是不冷不热的,哪象今天这么随和?他后来表示知道了胡水河的情况,说明他已经开始同情你了。” “呵呵,还是你狡猾,骗人家说是同学送的,还把我说得那么可怜。”杨俊清看着唐方杰嘻嘻地笑。 “嘿嘿,你才真是狗咬吕洞宾呢!”唐方杰快乐地放声大笑,作势要往回跑,“你不领情算了,算我多事,我现在马上回去自首!” “嘿嘿,你也太受不得激了,哪象个当了好几年一把手的人?”杨俊清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把拉住唐方杰,腰上的手机轻快地唱了起来:“常回家看看……” “淑文啊?”杨俊清一看是星沙许淑文办公室的电话,放了唐方杰高兴地说。 “你还好吗?”那头许淑文没头没脑,悠悠地问,“看到你那份疲惫邋遢的样子,我的心缩成了一团,你一直都是酷爱整洁的啊!” “偶尔吧?我不是在工地上么?没来得及换衣服洗澡,让你操心了。”杨俊清明白许淑文可能是看到了《最美乡长》,在那部纪录片中的自己,确实有点让人担心,也让人同情,感觉心里暖融融的,赶紧换了一幅兴高采烈的语气说:“淑文你别担心,嗯,我现在挺好的,正和方杰在德林市办事呢,好!你收到我给你寄的画册了啊?要不要和方杰说话?好,好!你放心!有空来胡水河玩啊,好的,我接你!” “淑文啊?”唐方杰一直在旁边听着,又嘿嘿地笑:“我说淑文对你一直比对我好,你信了吧?兄弟一心想成全你,哪知你是螃蟹走路,只晓得横爬不晓得往前走,早知道你这样稀泥扶不上墙,我就自己上了,不会让着你了。” “不是吧?你这样高尚?”杨俊清促狭地坏笑:“我看你,只是对淑文有好感,但并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上她,否则你怎么肯让给我?要不,我如果喜欢上了覃小敏,你让给我试试?” “哈哈!看来我找老婆还挺在行的,你也感觉小敏不错啊?”唐方杰爽声大乐:“当然,我对淑文,并没有爱得死去活来,感觉你也喜欢她,就有意给你们机会,没想到你小子狡猾狡猾的,又骗到了依兰,倒把淑文剩下了,这也是缘份。” “是啊。”杨俊清正了脸色感慨地说:“也不是没有女孩子喜欢我,但总没有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没有那种一见到她就心尖尖都是甜情蜜意的体验和滋味,这种情景一直持续到碰上依兰。”又望着唐方杰说:“淑文当然优秀,也十分可爱,但她不是我要找来做妻子的那种女人。” 第六十章博弈四边公路(六) 回到永平县,唐方杰带着杨俊清直接到了邓学友副县长办公室,详细汇报了德林之行的收获。 “不错啊!能有这个结果是相当了不起了!”邓学友副县长四十来岁,分管交通、移民、民政和司法,是没进县常委的副县长,当然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进一步,如果能争取到四边公路从永平经过,对自己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显得十分高兴,也非常热情,“原本我对这个项目是不太看好的,没想到你们能跑出这么个好结果,如果事情能办好,你们就是永平县的大功臣,我一定报请县委县政府对你们进行嘉奖。”说完拿起电话拨通了康旭平的办公室:“县长,我学友啊!县交通局唐方杰同志和胡水河乡杨俊清同志,为四边公路的事专程到德林市跑了好几天,高隆市长非常重视,亲自做了批示,有支持永平方案的意向……嗯!好……好的!” 放下电话,邓副县长高兴地说:“康县长非常高兴也十分重视,他说马上和成济书记商量,让我们等县委办的电话通知。”现在的干部就是这样,原本康县长可能也对四边公路从永平经过不抱多大的希望,也没有太多的热情,毕竟花了许多人力物力最后很可能一无所获,对自己对永平都是难以承受的;现在听说向市长有意向,那就是奉旨办事,意义完全不一样,终究干部都是要靠政绩说话的,为政一方,几年下来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成就,和人家说起来也难以启齿。如果能借此机会,搭上四边公路的便车,又能接近市长,当是喜从天降。因此成济书记也十分重视,不一会儿县委办卓主任就打来电话,通知邓学友副县长和唐方杰杨俊清晚八点一起列席临时县委常委会。 下午,永平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许永春意外地打通了杨俊清的手机,笑呵呵地说:“小杨啊?什么时候成大款了啊?配了手机,也没见你给我打个电话啊?”杨俊清显得有些紧张,又有点兴奋:“许部长,您是领导,我哪里能分不清大小轻重,随随便便就麻烦你呢?嗯!没呢,在一起,那怎么好意思?还是我和方杰请您吧?这样啊?好!好的,恭敬不如从命,我和方杰马上到。” “许永春部长请我们到福满堂去吃饭,我答应了。”挂了电话,杨俊清对唐方杰笑笑。 “嗯,许部长有请,当然是要去的,他是我们共同的领路人,算是半个老师吧?再说他一直对我们这些从省委组织部派下来的大学生干部都还不错。”唐方杰偏着脑袋笑,“但是宴无好宴,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请我们么?” “应当是和四边公路有关,否则我们来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从来不见他请过我们?”杨俊清也一直在想许永春副部长为什么反常,经唐方杰这么一问,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你还不笨!”唐方杰嘻嘻地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只不过四边公路刚刚听到丁点水响,就有人忙不迭的来探听消息,如果真弄成了,又是一块唐僧肉,不晓得会引来多少蜂蝶?” 晚八点,邓学友副县长带着杨俊清唐方杰早早地来到县委办,卓主任安排他们在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坐下,常委们一个个手捧茶杯踱进来,杨俊清唐方杰见到每一个人都站起来打招呼,恭恭敬敬地问候。 最后进来的是成济书记和康旭平县长,两个人边走边聊,似乎很投机的样子,看到拘谨的唐方杰和杨俊清,成济书记很随和地笑:“坐吧,两位大功臣。”旁边邓学友副县长也赶紧站起来问好,“你也坐吧,老邓。”成济书记显得十分亲切,康县长也频频颔首而笑。 “同志们都到齐了,开始吧?”成济书记满面笑容地扫了一圈,又和康县长点点头,“今天开个临时常委会,议题只有一个。”成济书记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那就是讨论如何争取四边公路永平方案,不是搞不搞的问题,而是如何全力以赴,如何才能办好的问题。向市长对四边公路十分重视,亲自批示:”成济书记拿起面前的文件,推起脸上的眼镜,一字一句地念道:“洪星同志,四边公路永平方案很有道理,值得考虑。这是高隆市长的原话,也是对永平工作的巨大支持和鞭策,县委县政府一定要认真领会,坚决贯彻执行!这也是促进永平经济发展的助推器,我们一定要抓住机遇,迎难而上,背水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济书记一开口就为会议定了调,坚决果敢的态度说得杨俊清浑身一震,感觉信心百倍。 “嗯!嗯吭!”康县长咳嗽一声接过话头:“成济书记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毫不动摇、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市长的指示精神,为永平经济的大发展,搭起一座便捷的彩虹桥!”又扭转头对成济书记说:“是不是先请学友县长汇报具体情况?”成济书记微笑着点点头。 “成济书记、旭平县长、各位常委,大家好!”邓学友副县长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稳稳坐下,双手捧起纪事本,口齿清晰地说:“自从上次常委会确定了争取四边公路永平方案的大政方针,作为分管交通的副县长,我责无旁贷,多次和交通局及项目经由地胡水河乡的同志们一道,讨论规划,论证补充,又派唐方杰和杨俊清同志,专程跑到德林市,向有关方面和主要领导汇报,陈叙详情,争取同情和支持,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邓学友副县长放下文件,自嘲似地说:“不过能得到高隆市长的亲笔批示,都是唐方杰和杨俊清两位同志努力的结果,他们不怕受委屈,不怕遭冷遇,不怕麻烦不嫌辛苦,尽心尽力,任劳任怨,为争取永平方案做了大量踏实的工作,我建议,如果能争取成功,一定要给两位同志嘉奖。”邓学友副县长说得有虚有实,也说得杨俊清和唐方杰心中一暖,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众位常委也为邓县长不贪功不诿过的讲话拍起了巴掌。 “嗯!对这两位同志,不管项目成功与否,我看都应当大力表扬。”康县长接过话头,交通局和胡水河乡都在县政府领导下,部下有功,领导也有光彩,何况还有个黄曼菁在胡水河乡!对杨俊清和唐方杰两个人就更多了份慈爱,看到成济书记也在重重点头,扭头对着唐方杰和杨俊清笑:“两位功臣,谁先来向成济书记和在座的领导汇报具体情况?” 第六十一章蓄势待发(六) 虽然从胡水河只出来十多天,但杨俊清觉得离开了好久样,到了永平县城,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恨不得马上回去,那里一定积存了好多事情要自己处理,也十分想念一起工作的同事。 “局长,车来了。”第二天吃完早饭,唐方杰的司机刘运华开了辆六七成新的桑塔纳小汽车出现在龙源山庄门口,搓着手笑嘻嘻地说。 “好的,你送杨乡长到胡水河,然后自己搭车回来。”唐方杰看着一脸茫然的杨俊清放肆地笑:“怎么呢老弟?嫌车不好啊?你不是早就向我讨一辆二手车么?我从局里调剂了一辆,先借给你,爱用多久用多久。” “没有!兄弟!”杨俊清感觉眼眶一热,自己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想不到他真的记在了心里,并千方百计地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县交通局也不富裕,从方杰自己也坐的普通桑塔纳就可以看出来。真正的兄弟,才能真心实意为朋友着想的,自己能拥有象方杰这样的朋友和兄弟,何其有幸!强忍着激动的心情,什么话也是多余的,重重一拳捶在唐方杰的肩膀上。 “小刘,你跟唐局长,多久了?”从永平县城到胡水河的公路依然晴天一身灰尘,雨天一身泥巴,杨俊清仰靠在副驾驶座上,没话找话地问专心致志开着车的司机刘运华。 “我跟局长四年了,从他当副局长开始。”刘运华目不斜视,充满感情地说:“我舍不得离开局长,几次有机会调到好单位,我都放弃了。” “嗯!”杨俊清感觉很舒爽,对朋友仗义的人,对下属也不会苛刻,闭了眼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刘运华的车开得既平稳又快捷,一觉醒来,小车已经到了乡政府院坪里,早有眼尖的干部看到了坐在副座上的杨俊清,欢快地喊一声:“乡长回来了!”正在吃饭的乡干部们纷纷放下碗筷,呼啦啦涌到小车前,七嘴八舌地喊,又嘻嘻哈哈地笑,热烈地拍起了巴掌。 “干什么呢?”杨俊清从车里钻出来,笑容满面地问:“欢迎上级领导啊?偏偏我又不是!” “乡长,好多天不见,有点想你了。”周启胜是个牛高马大的男子汉,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里一暖,走上来和杨俊清来了个热烈拥抱,后面刘雄何吕中等几个年轻的中层干部也如法炮制。 “呵呵,真的开欢迎会啊?”杨俊清被动地接受着他们的拥抱,呵呵地笑。 “是啊,俊清乡长,这些天你不在,他们都好象没了主心骨似的。”黄曼菁书记站在一边优容地笑,陈忠平主席乐呵呵地说:“都说群众的眼晴是雪亮的,做人做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落在心上。” “呵呵,我们的陈主席,一向是不吝溢美之词的,反正又不花钱!”杨俊清心里感激同事们的爱护,自嘲地说。又看见林影躲在一边,望着自己痴痴地笑,有心走过去和她说说话,又怕引起误会,遂淡然一笑:“既然大家那么抬举,我索性装一回大尾巴狼,冒充一回领导,和女同志也握个手吧,从我们的领导黄书记开始。”先是黄书记,再是区芳菲,接下来是朱雅慧,最后轮到林影,这是第一次和她肌肤相接,感觉林影浑身象是触电了一样,微微一震,脸色就变得彤红,眼里盈满晶莹的东西,柔软的小手变得滚烫。 “丫头,这几天伙食不好啊?感觉你变瘦了椰。”杨俊清明显感觉到林影身体的变化,不待她回答,扭头对陈益邦说:“陈主任,通知全乡所长以上中层干部,在大会议室里开会,传达市委县委的指示精神。” “好嘞!”年近四十的陈益邦象个年轻人一样欢快地答一声,转身去布置。 “曼菁书记,这辆车是交通局调剂给我们的,今后你就用吧,我坐吉普坐习惯了。”待大家散开,杨俊清对站在身边的黄曼菁说。 “那哪行呢?”黄曼菁有点感动:别的乡镇,书记乡镇长不说水火不容,相互拆台玩笑里藏刀是家常便饭,自己真的有幸,和这样一个不耍权谋一心办实事的人搭班子,感觉心里特别熨帖。 “别推来推去了,又不是什么好车!”杨俊清呵呵地笑:“你是班长,又是女同志,也是大姐,于公于私,都应当尽着你,再说吉普车颠簸得厉害,女同志不比男人皮厚肉糙,出一趟门,骨头都颠散了。” “嗯!那谁有事就谁用吧。”黄曼菁和丈夫的感情不好,很少体味男人发自内心的关切,杨俊清的话击中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鼻子一酸,扭了头疾步向会议室里走,她不想让杨俊清看出自己情绪的变化。 “小田,你送交通局唐局长的司机回去,然后把车开回来。”杨俊清对着站在远处的乡政府吉普车司机田志勇大声地喊。 “好的!”田志勇飞快地跑过来,乡长点名让自己开新车去送人,摆明了有给自己换车的意思,鸟枪换炮,哪有不高兴的? “小刘,我就不留你了,怕唐局长有事要找你,有空来胡水河玩啊!”杨俊清握着刘运华的手,诚朴地说。 “好的,谢谢杨乡长!”刘运华满面喜色。 果然有好多事要急着办,朝阳村田玉娇的长毛兔养殖已经初成规模,目前形势很好,带动了周边几个村在家的妇女养殖,繁殖得很快,兔毛质量也不错,张春旭提出建立合作社或者别的形式,联合所有养殖户,先把兔毛保价收购,然后统一交售给浙江商户;两溪的果林有些已经开始挂果,需要请林业专家指导施肥和灭虫,科学剪枝,精心培管;双和的土鸡养殖也开始起步,是当地的乌骨鸡,体矮身胖,肉质细嫩,蛋白质含量高,这里农户分散,树林较多,果园、荒地和林地多有天然饵食如草籽、嫩草、虫蚁等,加上运动和充足的阳光,从而形成了本地乌骨鸡健壮、活泼、觅食力强、耐粗放饲养的特点,对当地环境具有较强的适应性,且抗逆性强、孵化率和育雏率高,非常适合当地自然放养;九大公村和鸡公垴的蔬菜种植也初见成果,第一批收获已经运销德林市、星沙市,反响很不错,农户也尝到了甜头,种植热情很高,覃氏企业也准备加大投入,增加种植面积,培育新品种,长期供应德林市和星沙市高档消费市场,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胡水河大开发、游客大量进入做准备。 第六十二章累并快乐着(一) 夜里躺在硬板床上,杨俊清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到依兰,一会儿又面前出现了林影,再过一会儿好象又是王蓉老师,最后又竟然是淑文,穿梭般地都是美女,隐隐地有种渴望,甜甜的,柔柔的,飘来飘去,说不清也抓不住,好似悬在半空中,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着,朦朦胧胧就睡着了。 早上吃饭,桌上摆了三菜一汤,多了几片肥肉,干部们胃口大开。党群李胜副书记笑着说:“早晓得陈益邦你会耍空手道,能改善生活,就该早让你当办公室主任,也省得天天挨饿。”陈益邦就红了脸,腼腆地一笑,也不说话。吃完饭杨俊清推出自行车,问:“张乡长区乡长,今朝有安排吗?”自从胡水河乡政府到各村的公路修通以后,黄曼菁书记从县里搞了来几辆二手自行车,到各村去检查工作方便多了。 “没得!跟你一块去吧。”区芳菲副乡长和张平和副乡长赶紧推出生行车,“到哪啊?”张副乡长扶着车把问。 “今朝我们也不通知哪个,也不定目标,随便走走,随便看看,检查一下以前布置的工作是否已经落实,先去两溪。”杨俊清一边说一边跨上车架,张平和区芳菲跟屁股骑着。还是以前那条机耕路,可现在正是四五月间,桃红柳绿,溪水潺潺,鸟语蛙鸣,天上白云飘浮,地面绿色无边,一片宁静平和的乡村景色。微风轻拂,涨满衣衫,冲坡而下,真有种腾云驾雾般的快感。 杨俊清心情畅快了许多,可心依然悠悠地悬着,就有点恨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不一会儿到了两溪,去年栽的四百亩柑橙长势良好,远远望去梯田层层,错落有致,十分壮观。有村民在林间培管,杨俊清几个人下了车,蹲下身看见绒绒的树冠上缀满了白色的细米粒般的小花,看样子今年就会挂果。村民要回去喊支书和村长,杨俊清说不用,几个人撩上车继续往前走,在双和村吃了中饭,又看了村里专业户的土鸡养殖。 “往朝阳那边走吧,顺便看看田玉娇的长毛兔养殖场,再看看校舍盖得咋样了。”大水冲跨了校舍后,经多方化缘求贷,从德林市青少年基金会和思远置业股份有限公司筹措了资金,由村民出义务工,在老址旁边另外重建小学,只是进度很慢。支书田大林和村长谢有福都在工地上,看见杨俊清一行十分高兴:“乡长,是不是先到村部坐一下,等会儿村里准备晚饭。” “不了!你们要注意工程质量啊?教育工作可是百年大计,讨米得来的钱,不容易!你们要把学校修好。”杨俊清严肃地说:“你们忙吧,我们去看看白校长王老师和娃娃们。” 太阳已快落山,搁在远处山峦上泛出翡红色的金光,远远的看见王蓉老师正在给娃儿们教舞,边唱边跳,那么轻盈那么悠扬,映着满院霞光,仿佛一个轻歌曼舞的天使,透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高贵清雅和雍容圣洁。杨俊清一下就看得痴了,心中悠悠的渴望“嗵”地一声砸在地上:原来是想来看看她!杨俊清在心底为自己辩解:美丽的女人是独特的风景,向往美是人类的共性。王蓉与林影和依兰是完全不同的女人,林影是那种小家碧玉般的俏美,而面前的黄蓉是那种名门闺秀似的端庄,依兰是那种沁人心脾的清香。 “杨乡长,真亏你那天果断让我们搬家,要不然真还不知会怎么呢?”看见杨俊清,王蓉轻盈地走过来,启齿一笑,“谢谢你啦!”晃得杨俊清心头一荡,说出话来就有点傻傻的:“哪里哪里,你在跳舞啊?”王蓉嫣然一笑:“为艺术节排个节目。” “啊……王老师真是多才多艺啊。”杨俊清看着她玉润的脸和葱嫩的玉臂,咧嘴一笑。王老师请他们到祠堂学校里坐坐,杨俊清怕按捺不住自己活蹦乱跳的心情,婉言谢绝了,跳上车告辞,几次想回头,到底忍住了,他怕老张区芳菲两个老精怪看出点什么。 出了祠堂又来到田玉娇的养殖场,杨俊清只担心防病防疫,规模大了,如果出点什么传染病之类,刚才有点雏形的小企业,是难以承受之重。反复叮嘱田玉娇和驻村干部张春旭:安全第一!防病防疫第一! 晚上,杨俊清一个人坐在书桌边静静地回味,陈益邦踅了进来:“乡长,请你写点东西,参加艺术节书法比赛。”一边笑一边把手上的宣纸在桌上摊开。杨俊清眼前一亮:纸质细腻瓷润,色泽洁白柔和,有铜钱厚,是上等宣纸。杨俊清淡淡一笑:“陈主任你弄了多少钱啊?用这么好的纸?”陈主任腼腆地一笑:“关乡长拨了两千,赵经理给了一万,还有几个个体户也捐了一点,有小二万吧?” “呵呵,你发了个小财啊?你放那,等两天再来取吧!”陈益邦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杨俊清洗了手,洗了脸,凝神默想了一会,提笔一气写了两个横幅。落款是庚辰年孟夏杨俊清书于胡水河。用的是颜体,字迹雄阔有力,珠圆玉润,布局错落有致,素净典雅。杨俊清以前在大学里专门选修过书法,毕业以后一直没有间断,写完之后又看了一遍,感觉很满意。 “杨乡长,你的电话!”一会儿听到陈益邦站在党政办公室门口大声地喊,现在经常喊杨俊清接电话已经成为胡水河乡政府的一景,因为乡里没有手机信号,依兰经常会把电话打到乡政府,关切地询问这样那样,也有时候是杨俊清主动打过去汇报。 “乡长,又要去汇报工作吧?”值班的几个干部看到杨俊清脚步匆匆,都站立在走廊上嘻嘻地笑。 “嗯!这样的功课,是累并快乐着!”杨俊清宽容地笑,大步走进党政办公室。 “喂!依兰……”杨俊清瞄一眼来电显示,打头的正是星沙的区号,以为是依兰,抄起电话就饱含浓情地喊,可是电话里一直是嗡嗡嗡的细微杂音,并没有听到依兰悦耳俏皮的笑声,杨俊清感觉有点意外,关切地问:“依兰,你怎么啦?”又沉默了好一阵,才传来对方悠悠的声音:“在你的心目中,只有一个什么依兰么?”杨俊清一听就楞住了:糟糕!原来不是依兰,而是淑文!心中有点不安,歉歉地说:“对不起,淑文!没想到是你!”又酝酿了好半天,才关切地说:“淑文,你还好吧?” “我好不好,你真的在意么?恐怕,你只是顺便问一下吧?”淑文的话里,微微有点醋意,杨俊清面现爀色:“淑文,我关心你,是真的!关心依兰,也是真的!” “嗯!算是真的吧!”淑文只沉吟了半秒钟,随即灿然一笑:“等两天,我来胡水河。” “真的啊?”杨俊清高兴地双脚一跳,“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电话那头,淑文分明感受到了杨俊清发自内心的快乐,欢快地笑:“那你等着吧!” 第六十三章累并快乐着(二) 这些天,胡水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乡政府大院里搭起了舞台,街道上彩旗飘扬,成百上千的学生和老百姓涌到大院里,喜气洋洋,一扫灾后的悲伤与忧愁。按照日程,胡水河第一届科技文化艺术节有一整天,上午是文艺汇报,有相声小品歌舞朗诵,全部是本乡本土的人表演,乡音乡调,常常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王蓉伴奏,孩子们跳了一曲“爱我中华”,优美的舞姿博得了热烈的掌声;下午是“爱我家乡”征文颁奖、书法绘画展览和科技示范,乡政府大院的走廊上挂满了长长短短的条幅和画轴,一批批的赤脚农民在走廊上挨个看过,也看不出好孬,一律咧开了嘴啧啧称赞;在科学种田种地和绿色蔬菜及特种养殖的宣传画前惊奇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信将疑,晚上将还有篝火晚会。人太多,伙食自己解决,杨俊清专门把白校长王蓉老师和朝阳小学的几十个孩子请到食堂里吃饭,黄曼菁的儿子鲁晓波也来了,看到杨俊清羞涩地笑,被妈妈握着的手也再没有挣开过。乡下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这么正儿八经的吃过饭,一个个都一改往日的顽皮好动,规规矩矩的坐着。 “王老师,你辛苦一天了,晚会还有一段时间,你先到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这儿条件艰苦,你别笑话。”杨俊清吃过饭,看见王蓉一脸疲惫,很歉意地说。 “这不好吧?”王蓉看看身边的孩子们,犹豫了一下。 “去吧!有我呢!”白校长乐慈爱地挥挥手,孩子们也懂事地说:“王老师您去吧,俺保证不乱跑!”杨俊清站在一边笑意盎然地看着。 “那好吧!我去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叫我,啊?”王蓉抚着身边孩子的头说,接过杨俊清递过来的钥匙,转身上楼。松木楼板年深月久,咯咯吱吱地响,楼梯扶手滑溜溜的,被桐油漆成古铜色,打开门,王蓉不由楞了一下:室内干干净净,一床一桌一椅,墙边摆了两把单人木沙发,床上的小被子叠得有棱有角,真有点不象个男人的宿舍。书桌上方挂着条幅……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字迹飘逸灵动,很有颜柳之风,细看落款,庚辰年仲春杨俊清书于胡水河。王蓉感觉很亲切,在桌前坐下,伸手翻开一本书,不经意间又看见杨俊清在某杂志发表的散文《论陶澍》,王蓉好奇心大起,认真读下去,油然对杨俊清升起一股敬意:平易朴素,精明能干,没一点时下的小官僚气,公事之余还能潜心做点了学问。扯过桌上的宣纸,在空白处写了几句:遁世飘萍入云山,书琴融融亦桃源。偶得宅心靓如许,哪知归期在眼前!写到最后一句,不禁心中一酸,叭嗒一声泪水就滴了下来,洇在纸上,慢慢化开,渐渐漫过了“!”号,最后膨膨松松的又粗又大。王蓉有心扯掉重写,终于还是作罢。 山坡上的平地里一溜点了十多堆篝火,大家围火而坐,有几个老师相拥着欢快地跳起了舞,很快更多的老师孩子和乡干部都加入到跳舞的行列中,欢声笑语震荡在山坡上,老式录音机里放出畅快激昂的音乐。热烈的气氛感染了杨俊清,看着被火苗映得分外美丽的王蓉,鼓起勇气走过去,有点僵硬的做个请的姿式。王蓉嫣然一笑,大大方方站起来,两个人旋转着舞入中间。杨俊清对跳舞其实不外行,可是今天很有点不自然,伸开了手臂尽量远离了王蓉,脚步也有点发飘,时不时的会踩她一脚。王蓉毫不在意,总是莞尔一笑,杨俊清就更有点不自在了,好在晚间山风有点凉,可背上依然汗津津的。 “好好干!你是个好官!”王蓉突然打破沉默,说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杨俊清微微怔了一下,遂呵呵一笑:“我只是率性而为。” “很多人官越做得大,毛病也越多,希望你能不落俗套。”王蓉微微叹一口气,“后天晚上你能来学校看看我吗?” “好的,我一定来!”杨俊清也不问为什么,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篝火一直烧到午夜,各村组学校才各自打着灯笼火把回家。杨俊清倒上床就睡着了,晚上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一条大河,两岸悬崖峭壁,山花烂熳,自己似乎站在一条小船上,并排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秀发飘逸,笑靥如花,好象是林影,过一会儿又变成了王蓉,最后才看清是依兰!轻拂的山风吹得人身上凉凉的,杨俊清一下子就醒了,一看,整条被子都掉到了地上,窗外已有人声鸟语,杨俊清倚在床头闭上眼,想把这个好梦做下去,可再也睡不着。走到窗前,赫然看见纸上一个膨膨松松的“!”号,拿起宣纸反反复复的读了好几遍,虽然不能尽得其意,却也大略明白了,心中就结了个疙瘩:这个小女孩,说不定有什么为难的事,还有点身不由己啊!明天看到她,好好问问。 何吕中筹备的胡水河综合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已经注册成立,初始股本一千万股,胡水河乡政府占总股本的百分之五十一,何吕中任董事长兼总经理,选举几个较小的股东任公司董事、监事,并组织了董事会与监事会,完全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来管理,募集股本的工作已经完成,漂流站场已经开始招标修建,漂流船艇也已经购买到位。第一步计划推出胡水河漂流,神仙洞的旅游观光还没有进入实质开发,一来还有大量的探测工作没有完成,洞里的基础建设工作比如游览线路的设计、沿途灯光照明、洞内环境保护等等,也还没有展开,匆匆忙忙推出怕伤及游客的人身安全;二来也不知道市场前景到底如何,只有先通过胡水河的漂流来试探市场反应,也为正确定位神仙洞的旅游观光做些前期工作。 白天,杨俊清和何吕中周启胜等在工地现场转了一天,晚上回到乡政府,洗过澡坐下来想看看书,突然看见台历上的几个字:晚上到朝阳。猛然想起答应王蓉的事,惊出一身冷汗:诺而无信,伪也!一看表,八点多了,赶紧下楼推出自行车出了院门。乡下人没什么娱乐,电视也收不到几个台,天一黑就关门闭户睡觉,乡街上几个小商店也打烊了,杨俊清本想带点什么过去,也只得作罢。月色很好,溶溶的,空气有点燥热,好在晚风习习,骑着自行车风一样地驶过,拖下长长的影子。一个多小时后到了朝阳祠堂,杨俊清支好自行车,径直走到亮有灯光的窗户底下,轻轻一敲,门应声就开了。 “你来了?”王蓉站在门边,莞尔一笑,平静如水。 “对不起,我来迟了!”杨俊清歉意地说,看见桌子上摆了几个菜,中间一个盘子上放了三个馒头,馒头上插着细细的几十根小蜡烛,猛然一省:“今天是你过生日啊?” 王蓉淡淡一笑:“是啊!一个人过太冷清,也不吉利,所以请你来一起过,谢谢你啊!”杨俊清心里一痛: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孤苦一人,在深山老林里过生日!杨俊清不敢把情绪写在脸上,欢然一笑:“好啊王老师你!也不早点告诉我,让我空手而来。” 王蓉噗哧一乐:“我是请你陪陪我,又不是请你的礼物。” “那不行!我是唯一的佳宾,怎么能一毛不拨?”杨俊清在身上到处摸索。 “那下次吧?”王蓉看王林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一无所得,笑盈盈地说。 “傻瓜!生日不能补的。”杨俊清犹豫了一下,摘下腕上的手表,有点羞赧地说:“这是上大学时的奖品,我也戴了好多年,送给你,行不?” “好啊!”王蓉灿灿一笑。这是一款中式依波表,戴在杨俊清手上并不显小,去掉两圈扣子,戴在王蓉手上也不显大。王蓉摸着溜光的表链,高兴的说:“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杨俊清呵呵一笑:“哪里哪里,不成敬意。”拍着巴掌哼起了生日歌,王蓉一口气吹熄了二十七根蜡烛。 第六十四章累并快乐着(三) 吃早饭的时候,乡邮电所送来了前几天的报纸,乡里人做事喜欢磨蹭,报纸都是过期的。 “哎……乡长,有我们胡水河的文章呢!”区芳菲副乡长放下饭碗,从报纸堆里翻出一张,抖开,配有图文和通栏大标题:史诗般的发现……美丽的胡水河!长篇报道了胡水河漂流全过程,并刊登了大幅照片;又详细地介绍了神仙洞,洞里美丽的石笋石钟乳石莲石花,美伦美奂,令人叹为观止。 “乡长,这个记者,没来过胡水河吧?怎么晓得那么详细?”周启胜凑过去瞄了几眼,不解地问。杨俊清知道一定是许淑文的手笔,呵呵地笑:“人家是名记,消息灵通,说不定明天就来了呢。”又扭过头对陈益邦说:“陈主任,这几天你多买点菜,说不定有客人来。” “好嘞,乡长!”四十多岁的陈益邦老老实实地答应,他是个老成谨慎的人,从不会讨价还价。 “青天啊!青天大老爷在哪哒……”中午,杨俊清和黄书记正在会议室里主持召开乡党政会议,突然传来长长一声哀嚎,声音凄切,悲痛欲绝,參人胆魄。 “怎么回事?”杨俊清眉头一挑,十分不满。 “还不是朝阳村的田书民田疯子!”关天白副乡长皱起眉头,轻描淡写地说:“一定是他又牵着老婆孙子孙女来讨钱了。” “啊?那他生活一定很困难啰?”杨俊清没见过这个人,从关天白的话里听出来人生活情况很不好,放下铅笔说:“暂时休会。”一边说一边走出会议室。 “田大爷,你又来哒?”民政所长杨高国走出房间,来到乡政府院坪里。那里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打着赤脚,满脸胡碴,长长的头发灰白灰白的,粘成一绺一绺的,好似几年没洗过,旁边有一个瞎眼老婆婆,看起来倒是整洁得多。老婆婆左手牵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右手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杨所长,你是清官,我不来找你,不找政府,我怎么生活啊?”杨俊清明白这个说话的人就是关天白所说的田疯子,看到他自己满身邋遢却把瞎眼女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心里对他产生了一份尊重,又看到旁边两个胆怯却机灵的小孩子,心里充满同情,走过去握着老人的手说:“田大爷,你们还冇呷饭吧?先到食堂里呷饭去。” “杨所长,这……”田书民老人弓着腰,长满老茧的手被握在杨俊清的手心,感觉十分不自在,仰起脸看着杨高国。 “这是我们杨乡长,他请你去呷饭。”杨高国笑容满面,旁边朱雅慧走过来,牵起两个小孩子和瞎眼老婆婆的手往食堂里走。 “哎啊……还有饭呷啊?”田书民点头哈腰地对着杨俊清笑,跟在老婆孙子后面往食堂里走,也不再吵闹。 “怎么回事啊?老杨!”杨俊清看着面前的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十分同情。 “是个样的,乡长。”杨高国看看杨俊清,又看看后面跟着走下来的关天白和黄曼菁,小心谨慎地说:“田书民的儿子叫田明勇,三十七八岁,以前在白水煤矿挖煤,四年前在一次透水塌方事故中受了重伤,瘫痪在床,现在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受不了穷苦,两年前跟人跑了。” “啊?这么困难啊?”杨俊清十分震惊,“白水煤矿那得负责啊?没给抚恤金么?” “给了几千,但人家一大家子,顶梁柱没有了劳动能力,又有小孩要读书,又有好几张嘴要吃饭,还要打针吃药,能撑到几时?”杨高国也很同情,但乡里民政也是僧多粥少。 “老关,你负责和白水煤矿协调一下,把握两条原则:一要小孩子不能失学,二要大人有饭吃有衣服穿有病要治。” “嗯!”关天白皱着眉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 “要落实啊!”杨俊清眼角一挑,“要不哪天我亲自跑一趟白水煤矿。” “不用!不用!你放心,我一定协调好,保证按你的指示办。”关天白听了这话赶紧表态,“今天我就给赵大明打电话。” “嗯……好!”杨俊清搞不懂为什么关天白的态度一下子就大变,不过他愿意协调落实也是好的,抽身往食堂里走。田书民听了杨高国的转叙,吃过饭千恩万谢地带着老婆孙子走了。 “嘀……嘀……”一连串的汽车喇叭鸣响,黄曼菁率先走出来,看见乡政府院坪里停了好几辆小汽车。 “王部长!您亲自来了啊?”黄曼菁看见永平县委宣传部部长王惠先从车里钻出来,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十分热情地说:“欢迎王部长来胡水河指导工作。” “呵呵,我只是个陪客。”王惠部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姿态优容,看到杨俊清也大步走到了车门边,呵呵笑着说:“星沙日报的同志们来报道胡水河,德林市委很重视,吕部长亲自陪同,成济书记派我来做后勤。”又指着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介绍说:“这是德林市宣传部吕晓杰部长。”杨俊清跟在黄曼清后边,握着吕部长的手激动地说:“谢谢吕部长不辞劳苦,亲自来胡水河指导工作,胡水河干部群众欢迎您!” “呵呵,你就是胡水河十一勇士的带头人杨俊清吧?”吕晓杰是德林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但在这种情情况下,没有人会多叫那个字;此时握着杨俊清的手和蔼地笑:“你在德林市,在江南省,都是名人了啊!还是最美乡长!” “不好意思,吕部长,都是记者们杜撰的。”杨俊清脸一红,腼腆地说。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吕部长转身对着记者们的长枪短炮,挥一挥手,动情地说:“胡水河地处革命老区,交通不便,没有工业也没有资源,人民群众生活水平很低,十一勇士为胡水河的大发展趟出了一条新路子,为永平县的可持续发展找到了新的经济增长点,为胡水河,为永平,甚至为整个德林市,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大机遇,是名副其实的英雄!我们需要这样的英雄!应当大力宏扬!”又指着站在车边的记者们说:“这些都是永平县、德林市和江南省的各路记者朋友,都是来为胡水河的开发摇旗呐喊、敲鼓助威的!”许淑文站在一边,早已经看见了杨俊清。一晃毕业快十年了,今天还是第一次相见,看到昔日青涩腼腆生龙活虎的同窗好友,如今变得沉稳厚重,和当日探险胡水河的照片相比,更多了份潇洒内敛,往日的思念如泉水般汩汩而出,看着他的目光就多了份暖暖的情意。 “淑文!终于等到你来了!”杨俊清也早看到了许淑文,浓浓的同窗情谊涌上心头,眼里朦上了点点泪花,待和各路领导记者寒喧完毕,忘情地伸开双臂,要和许淑文来个真情相拥。许淑文先是吃了一惊,瞬间泪花闪烁,红着脸,被动地接受了杨俊清的拥抱。 “哗……”满院坪的人一起拍起了手掌,各路记者掀动快门,拍下了这真情一拥! “报告吕部长王部长!”放开许淑文,杨俊清红着脸,紧张不安地说:“许淑文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有十年没见面了,让大家笑话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同学情深亦丈夫!”吕晓杰部长爽朗地哈哈大笑:“小杨乡长是个真性情的人!” 第六十五章累并快乐着(四) 做饭是来不及的,客人太多,一下子又找不到那么多菜,乡街上又没有象样的餐馆。杨俊清又使出了老办法:下面条!幸亏早上杨俊清让陈益邦买了肉和许多枞菌,乡政府菜园子里有香菜,老钟主厨,林影朱雅慧区芳菲等一大帮男女干部帮忙,炒了一大盆肉汁辣椒香菜枞菌做臊子,喷喷香,令人馋涎欲滴,下了几大锅面条,一干记者们吃得热汗淋漓,连呼过瘾。 “小杨同志,你们胡水河的面条,可是成了招牌啊?”吕晓杰部长端着一大碗面条,一边吃一边哈哈地笑:“那天碰到团市委朱哲书记,他还夸讲你们的面条好吃呢!” “呵呵,吕部长,您这话既是表扬我们,也是批评我们,更是鞭策我们啊。”杨俊清看一眼微微笑着的王惠部长,又看看黄曼菁,“我和曼菁书记早就说过,胡水河要开发,游客大量涌入是必然的,宾馆酒店餐厅购物商场等等,胡水河还是一张白纸,一切都要从头做起。” “嗯!你的思路是对的,胡水河开发要做得好,配套的生活娱乐设施是必需的,还可以建设一条或几条步行街,改造乡镇市政建设,筑巢引凤。”吕晓杰部长沉吟着说:“不过,这一切也不是你们胡水河一个乡级政府所能办到的。”又对旁边盈盈而笑的王惠部长说:“王惠同志,永平县委县政府要大力支持啊!” “好的,吕部长的指示十分及时,我回去立即向成济书记和康县长汇报。”王惠部长笑吟吟地说。 “两位领导,我和俊清同志商量过,想请领导和各位记者朋友移驾鸡公垴村,一来那边有村民办了家庭旅馆,可以解决食宿问题,二来方便明天从上游起航,进行胡水河气垫船处女漂。”黄曼菁书记笑意盎然地说。 “好啊,客随主便吧!”吕晓杰部长显得十分随和,同行的记者朋友们更是喜不自胜。 昨天刚刚下过大雨,从乡政府到鸡公垴的这段公路经过修整,虽然不宽,却变得十分平坦整洁,随山势蜿蜒上升。雨停后的胡水河,天地之间延展为一个瑰丽的大T型台,峰林轮番上阵,云雾摇曳而来;忽如一团漫无边际的棉花糖,群峰被严严实实裹在中间,将大自然的每个细胞都塞得满满的,任山峰与流水、鸟儿与猴群怎么撕扯,也扯不出一丝缝隙,更找不到边缘;忽如飓风中莫名飘来的一缕纱巾,一丝淡淡的白痕,缠在山峰的脸颊上,朦胧而柔弱,仿若群峰略施的淡妆,若有若无;忽如一碟乳白的油彩画颜料,厚厚涂抹在峰林身上,白得晃眼,于是绿的更绿,红的更红,让整个山谷华丽得让人痴迷;一会象白色的巨浪狂卷,飞快的从谷底暴涨上来,顷刻间吞没了有形的一切,只剩下百丈悬崖下清脆的溪流声,在白色的海洋中潺潺轻吟;一会象铺天盖地的瀑布,从天而降,坠落山顶,分成数匹,顺着山谷各自飞泻而下,将低凹处的一切都浸染成白色,只露出一根根深色的峰尖,象大海中游弋的鲸鱼露出青色的背脊;一会又象四处流淌的白色清泉,沿着山谷的凹地四散而去,将大自然描绘成了黑白两种经典而恒久的色彩。 “啊……嘿……嘿……”一路上,各路记者震慑于胡水河山山水水的缥渺美丽,放声大喊,清越的叫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太美了!太漂亮了!真是人间仙境梦中瑶台!”吕晓杰部长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由衷地说。 “朋友啊朋友欢迎你到胡水河,欢迎你到白家来这里的鲜花为你开,这里的鲜花为你开,,来吧来吧来吧阿妹把苞谷酒端出来,苞谷酒呀端出来来吧来吧来吧,阿哥把阿古斯跳起来阿古斯呀跳起来,锣鼓擂起来唢呐吹起来,让我们一起跳起来让我们一起跳起来。” 车队刚刚到达鸡公垴,离村口还有几百米,阵阵锣鼓声“嘭……嘭……嘭……”地急促响起来,伴着嘹亮清脆的山歌声,全体鸡公垴村民身着节日的盛装,手牵手、跳起舞、唱着山歌、端着苞谷酒,迎候在村口,领头的一个姑娘长发披肩面如瓷玉、明眸皓齿体态轻盈,声音悦耳悠扬,夹在众多村民当中宛如仙女下凡,整个车队的人都感觉眼前一亮!杨俊清看她和白大娘紧紧地站在一起,心里猜想一定是她的大女儿白良碧。早就听说良碧从山外回来了,把家里和附近几户人家的房子腾出来,开了胡水河第一家家庭旅馆,只是还没有见过她的面。以前也想象过白良碧一定十分漂亮,只是没想到她是这么清丽脱俗、这么优雅从容!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各级领导光临鸡公垴!”村长白佑堂和村支书白佑民还算有点见识,虽然不认得来客是哪些人,但知道一定比杨俊清的官大,摇着手嘿嘿地笑着,也不知道应当先握哪个的手。 “乡长!” “乡长!年来哒?” “小杨乡长!” 其它村民就不是那样小心了,只晓得是杨俊清组织大家修了路,又动员大家种了反季节蔬菜赚了钱,七嘴八舌地喊他招呼他。 “大家好!”杨俊清有点紧张,上次罗青林副县长掉脸子的事该不会重演吧?赶紧下了车,殷勤地给吕晓杰部长打开车门,拍拍手,对着村民大声说:“乡亲们好,德林市委宣传部吕部长和永平县委宣传部王部长来看望大家了,还有省里星沙日报和德林市永平县的记者朋友们,帮助大家脱贫致富奔小康,现在请吕部长给大家讲话!大家欢迎!” 一阵热烈的巴掌响过,吕晓杰笑容满面,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快和恼怒,扬扬手,大声地说:“乡亲们好!今天看到鸡公垴路通电通,我十分高兴,乡亲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靠种植脱贫,靠旅游致富,胡水河和鸡公垴一定会越来越好!”吕部长用最浅显最简短的话来祝福,赢得纯朴乡亲们最热烈的掌声。 “吕部长,我代表鸡公垴人,敬您、王部长,还有各位记者朋友一杯酒,邀请大家入住我的良妹子客栈!”鹤立鸡群的女孩子果然是白良碧,她先捧起一杯酒,双手举到额头边,恭恭敬敬地对吕晓杰说。 “好!好!山美水美酒香醇,杯杯美酒白家情!”吕晓杰部长不愧是搞宣传出身,出口成章,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旁边各种长枪短炮响成一片。 第六十六章累并快乐着(五) “王部长,我再来敬您!欢迎您来鸡公垴做客!”白良碧笑盈盈地又捧起一杯酒,奉敬到王惠部长眼前。 “好!好!谢谢良妹子,也祝你的良妹子客栈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为鸡公垴村和胡水河乡人民群众脱贫致富创造一个成功的样板!”王惠部长丝毫不见扭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白良碧又从身旁妇女的托盘里,端起一杯又一杯的苞谷酒,给每一个来到胡水河的客人都敬了一杯。轮到许淑文时,她笑呤呤地说:“良妹子,你好漂亮,把我们这一帮人都比下去了!” “姐姐说笑话了!你也很漂亮啊!”白良碧盈盈地笑,看着许淑文的目光显得十分友好亲昵。 “杨乡长,我代表鸡公垴人,敬你三杯酒!”白良碧车转身,又端起一杯苞谷酒,笑语盈盈地对一直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杨俊清说。 “为什么小杨乡长是三杯啊?”吕晓杰部长笑容满面,“是不是小杨乡长比我们长得帅啊?”在美丽的女孩子面前,男人似乎都有天生的表现欲望,吕部长也不例外,似俗似雅地开起了玩笑。 “是啊!良妹子不公平!”一大帮男记者者随声起哄,嘻嘻哈哈地笑。 “端起酒来敬阿哥哎……”白良碧不急不徐不羞不恼,大大方方地开口唱:“一敬阿哥实心诚啊,身冒炮石,肩扛手刨,起早摸黑修公路啊,把幸福生活带进白家门哎……”白良碧声音悦耳清脆,如穿林之飞鸟,如奔跑之小鹿,欢快明丽,不停不顿,并没有打腹稿,出口就唱。 “好!这杯酒该喝!”所有的客人包括吕部长王部长还有陪同的黄曼菁书记周启胜部长何吕中总经理等等,同时暴喊一声,掌声响成一片。 “真要喝啊?”杨俊清一为白良碧的美丽,二为她的聪慧敏捷,接过酒腼腆地笑,一仰头就喝干了。 “端起酒来再敬阿哥哎……”白良碧笑意盎然,又端起一杯酒,“二敬阿哥人孝顺,待我父母如亲人,老父老母在山村,不孝女子心安定哎……” “好!这杯酒更应该喝了!”一帮男记者唯恐天下不乱,似乎都听出了白良碧歌词饱含着的脉脉情和意,巴不得演绎一场现时版的庐山恋。杨俊清蓦然想起以前住在白大爷家里,听到白良碧打电话回来,白佑民白佑堂等一帮人暧昧的神情,心想还是不要让大家误会才好,自己是有女朋友的,如果让依兰知道,还不好解释了呢。于是接过酒杯,和着白良碧的音调,朗朗地唱:“端起酒杯回答众乡亲哎……”杨俊清双手抱拳,四周拱了一圈,看到吕晓杰部长鼓励的目光,心中十分高兴,也十分坦然:“党的干部为群众哎,修路敬老理应当啊,不值妹子多表扬哎……” “好!小杨同志这个态度好!”吕晓杰部长和王惠部长相视一笑,既为杨俊清才思敏捷,也为他立场坚定叫好。 “端起酒来三敬阿哥哎……”白良碧并不为杨俊清的推脱气恼,笑盈盈地又端起第三杯酒,仪态万方地唱:“三敬阿哥目光远呢,鼓励阿妹开客栈啊,财源茂盛通四海,脱贫致富有希望哎……” “呵呵,这是开业酒,小杨可是不能不喝啊?”王惠部长是女人,对漂亮善良又聪明能干的白良碧十分有好感,看着杨俊清笑容可掬地说。 “是啊,良妹子开业,都只请你一个,还不爽爽快快地喝了?”黄曼菁站在旁边呵呵地笑,所有的人都望着杨俊清笑。 “好!祝良妹子客栈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杨俊清不再客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迎客酒,一群人在白良碧的引导下向里走。还是白大爷家和旁边几户人家的房子,但是经过白良碧巧手装扮,已经大异从前:房子门脸用绿色的楠竹装饰,门口挂着一串串的红辣椒和扎着樱络的苞谷,金灿灿,红鲜鲜,绿艳艳,简洁明快,实用大方,门楣上黑底红字一块招牌:良妹子客栈。走进里面,房间布置成不同的档次,有一溜大通铺,床与床只是简单隔开,一床一椅一床头柜,陈设简单,适合行装简陋的驴友;有家庭式小房间,两张床,一大一小,淡紫色的床单,素洁大方,适合几口之家;有温馨浪漫的情侣房,绯红色的窗帘,猩红色的床单床罩,印着大喜字的红地毯,处处透着浓浓的喜庆。 “呵呵,良妹子好手笔!客栈简约而不简单!”吕晓杰部长一边看一边赞叹。 “是啊,良妹子在山外打拼多年,对客人的需求把握很到位。”王惠部长很为这个美丽的山村姑娘骄傲。 “良妹子,你看。”黄曼菁书记指着那些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笑:“这都是为你免费打广告的,你用什么来犒劳他们啊?” “早准备好了!请吧!”白良碧很优雅地做个请的姿式,引导大家来了餐厅。不大的餐厅里摆了四五张桌子,白色的桌布上,炖着几个土钵。 “第一道菜,岩耳炖土鸡,岩耳为长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上形似木耳的一种植物,因采摘困难所以极其珍贵,味鲜美,极富营养,土鸡是本地乌骨鸡,岩耳土鸡共炖好比人参燕窝,有补身健体,美容养颜之功效。此菜自明清开始就是土司每年必献给皇上的供品,据说每年皇帝大宴群臣也必上这道菜,想要尝尝做皇帝的滋味就好好享受这道菜吧。”白良碧温婉地笑。 “好啊,我们也享受一下当皇上的感觉吧!”吕部长笑呵呵地坐下来,伸筷一尝,连连说:“好!好!肉酥骨烂,肥而不腻,清香可口,不错!”吕部长竖起大拇指笑哈哈地说。 “第二道菜,泥鳅钻豆腐,是我们鸡公垴家常菜一绝,先把小泥鳅放在缸里或坛子里,倒清水并放少量的食盐,喂养一夜,等泥鳅吐尽肚子里的泥沙和其他杂质,再用清水冲洗,并将活鲜鲜的泥鳅倒入嫩白豆腐内,让它们乱钻,等把豆腐钻出若干个小眼,再下油锅炖煮,并加上花椒、葱花、味精、生姜末、酱油等。这道菜营养特别丰富,又特别鲜嫩,其味特美,是我们白家人招待贵客的美味佳肴。”白良碧笑容可掬,端上了一道又一道美食,客人们大快朵颐,食欲倍增。 第六十七章累并快乐着(六) 吕晓杰部长是个朴实的人,不喜奢华,光吃饭不喝酒,很快就吃完了。杨俊清帮着白良碧捡拾饭桌,白良碧看了盈盈一笑:“不用了杨乡长,你陪领导们早点睡吧,今天累了,好好休息,明天还要漂流呢。”旁边白大娘笑意盎然地看着。 山区天黑得早,夜晚又有点凉,安排好领导和记者们休息,杨俊清才有机会松一口气,信步走出房间,下了楼,来到院子外。 鸡公垴海拨比较高,抬头一看,感觉月亮就悬在头顶,清辉匝地,月凉如水,婆娑的树影下似乎站着一个人,远远看去好象是许淑文。 “淑文?怎么是你?”杨俊清上前几步,果然是许淑文,看她脸上身上头发上都沾满了露水,显然已经站了很久。 “怎么不能是我?”许淑文回头淡然一笑,又悠悠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你有事啊?怎么不告诉我?”没想到淑文是在等自己,看到只穿着丝质薄衬衣的她,冷得脸色煞白,朦胧着一阵雾气,心里一痛,同学时的点点滴滴瞬间涌上心头:那时的许淑文,既漂亮又才华横溢,大方自然又活泼欢快,只是多了份让男生仰视的俏美。赶紧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淑文的肩上,恍然如当日和依兰在一起。 “谢谢!”许淑文双手扯紧外套,冰冷的肩膀触到杨俊清温热的手掌,剌激得杨俊清心里一凉,可是不敢象对依兰那样将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只是关切地说:“山里凉,莫站久了受了寒苦,早点回去吧。”可是许淑文并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沉默了好半天,才颤颤地说:“你的依兰,真的比我好么?” “怎么说呢?”杨俊清心中一惊:到底还是为这个!沉吟半晌,字斟句酌地说:“我总认为,相爱是一种感觉,是那种一见倾心、刻骨难忘的思念和牵挂,相处时那种满心的欢喜,浑然忘却了一切!那种心尖尖上都能感觉到的甜和蜜!只有碰到依兰,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又灿然一笑,故作潇洒地拍拍淑文的肩膀:“当然,你也是我十分倾慕的女孩子!” “是么?”许淑文先是怔怔的,听到后面又启齿一笑,顺势靠在杨俊清的肩膀上,轻哦慢吟:“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发梢的水珠濡湿了杨俊清胸前的衣服,但他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淑文冰凉的躯体……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大队人马逶迤来到鸡公垴的河堤边,何吕中已经提前下来了,一溜摆着三条大大的橡皮船,红白相间,十分醒目。 “何总经理,都安排好了么?安全有保证吧?”杨俊清劈头就问。 “保证没有任何问题!”何吕中双脚一挺,指着河堤边说:“三条大的橡皮艇,都是加厚PVC材料制成的,每条艇都有四个充气室,可以坐十个人,即使被水中异物划破了一个或者两个仓室,也不要紧,仍然可以漂流!再说我们还有大木船在后边跟着。” “嗯!”杨俊清看看吕部长王部长,又看看身边的大群记者朋友,大家都放心地点点头,又问何吕中:“那要我们怎么做?” “请各位领导配合,一是把身上的贵重物品,包括手表、钱包、相机、手机等等,都交给岸上的人,有车队跟着漂流船队拍摄;二是脱掉皮鞋袜子,换上拖鞋,最好能换身衣服,漂流时河水很急,浪头也高,会打湿衣服,到了下游可以冲澡。”何吕中紧张不安地说。 “好的!都听总经理安排。”吕晓杰部长十分平和,呵呵笑着,带头把身上的东西掏出来,又脱下皮鞋,王惠部长和几个女同志进到船仓里去换了行装,漂流起点站的房子还没有最后装修好,只能因陋就简。 杨俊清和吕部长王部长坐在一条橡皮艇上,艇前艇后有两个工作人员,一共十个人,每人都穿着红色的救生衣,人手一支短桨,怀着激动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橡皮艇上等待。胡水河在鸡公垴这一段水深流急,群山逶迤,林木茂盛,抬头难见天,两岸都是悬崖绝壁。 “坐稳了!”工作人员一声大喊,长桨轻点,橡皮艇离岸,旋及被激流托起,被绿浪簇拥,如箭离弦,冲向河心,溅起高高的浪花。胡水河翠绿清洌,水流峻急,一路蜿蜒奔腾,绕山过滩,在高高的山腰飘舞,仿如飞天翩翩的裙带。 “哇……”橡皮艇突然一下被冲上波峰,一会儿又从波峰上摔下浪谷,一朵朵浪花如同飞雪,摔进艇仓,落在众人身上脸上,又“噗”的一声破灭,溅得满头满脸的水,惹出一仓人的惊呼。橡皮艇在山腰之中起起伏伏,在山光云影间升腾,游人也就飘飞在三山之巅了。 “啊……太剌激了!太惊险了!”同艇的星沙日报记者刘晓摸摸满脸的汗水河水,看着河岸上扛着摄像机的同行,幸运地说:“真是不虚此行!” “欢迎您下次再来,至于您岸上的朋友,我们会再安排一次漂流的,一定让他和您深有同感。”杨俊清也是第一次坐橡皮艇漂流,一样地感觉惊险剌激,接过话茬,笑微微地说。 “谢谢!胡水河的漂流,必将名扬四海!”刘晓记者高兴的拱拱手。 “呵呵,小杨同志你还是赚了,刘记者已经保证你们要名扬四海了。”王惠部长呵呵地笑。不久漂流艇漂过盘锦坑瀑布,又一路顺利通过老鹰嘴,最后来了朝阳河段。这里河面宽敞,水流舒缓,两岸山势开始下沉,经过上次野餐过的小沙洲,如同一柄绿色的长剑,斜斜地插入莹亮的胡水河中。 从朝阳村再经双和村到聂家台村,漂流艇终于上了岸,漂流公司的终点站提前开张,准备了淋浴设备,让大家冲了澡,然后回到到乡政府。 “杨乡长,神仙洞我们虽然还没有领略过,但胡水河两岸的绝美风光,已经深深地震憾了我们!惊险剌激的胡水河漂流,必将吸引全省以致全国全世界的目光,成为德林市旅游的一张新名片!”刘晓握着杨俊清的手,真诚地说。 “谢谢!谢谢各位媒体朋友,欢迎再来胡水河!”杨俊清和黄曼菁等乡政府干部送走所有的领导与记者,衣服也没脱,倒在床上就睡。连日连夜的工作,从来没有休息日,真是太累了。 第六十八章又见依玟(一)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上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射在门口的地面上,金灿灿的,明亮了一片,还并不显得太热,与门后的阴暗形成强烈的反差。杨俊清翻了个身,胸口的薄被单慢慢地梭到了地面上。杨俊清油然一怔:记得昨天夜里自己没有拿出被单啊?现在是六月,正是山里最热的时候,习惯了敞着门、身穿短裤背心睡觉的啊?再一看脚上,鞋子袜子都脱了,想必是林影来过,这个痴丫头!想到林影,一股暖暖的笑意浮上嘴角。 “你醒了?”门外响起清脆的脚步声,林影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提着暖水瓶,笑呤呤地走了进来。 “嗯!”杨俊清翻身爬起,揉揉惺松的双眼,伸伸腰,笑嘻嘻地说:“你看我,一睡就睡得象头猪,又让你操心了。”接过暖水瓶,飞快地洗脸漱口,端起打好饭的碗,对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林影说:“走吧,到食堂里吃去,那里有气氛。”林影面色黯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跟在了后边。 “乡长!你个一觉睡得!”周启胜坐在饭桌边,看见杨俊清端了饭碗过来,哈哈地笑:“打雷都不醒!我上去看了几回,要把你背出去卖了,估计你也醒不了!” “是啊!乡长鼾声如雷,我在隔壁,是和着你的节拍入睡的。”陈忠平主席放下饭碗呵呵地笑。 “是啊,我们的乡干部,工作量太大了,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不说,老百姓不管早晚,也不管你有事没事,一来办事碰不到人,就编排你说‘平时不见人,收费就上门;上班就看报,下村就喝酒。’可是没有在基层工作过的人,哪里能体会我们的辛苦?工资低待遇差,上边批评下边骂娘,家里起火家外跳脚,有几个不是夫妻感情不好的?又有哪几个能管到家里儿女父母的?又有哪几个身体是健康的?”黄曼菁书记深有感触,眼里朦胧着闪亮的东西,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稀嘘不已,低了头不说话。 “好了好了!我一觉倒睡出大家的满腹牢骚了。”杨俊清呵呵地笑:“现在是胡水河发展的最关键时期,等以后走上正轨了,我们一定想办法制定一个正常的轮休制度,保证大家应当有的休息时间,也会尽量考虑提高大家的福利待遇,改善同志们的工作和生活环境。” “好啊!乡长,就等着你给我们涨工资了。”区芳菲副乡长与张平和副乡长还有任强书记一起放声地笑。 “妈……”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黄曼菁心头一震,猛然回头,儿子鲁晓波正牵着王蓉老师的手,站在门口的阳光里,耀眼的光芒照射在他越长越高的身体上,脸上是灿烂的笑。 “儿子……”黄曼菁慌忙放下碗筷,笨拙地车转身,猛跑几步奔上前,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踮起脚尖捧着儿子稚嫩的脸,泪水一下子就盈满了眼眶。 “妈,我要跟王老师到星沙去读书。”儿子鲁晓波显然不太适应妈妈忘情的亲昵,红了脸,却并没有想着要推开妈妈,只是左手紧紧地牵着王蓉老师。 “王老师,你真要走了啊?”杨俊清放下饭碗走过来,才看到她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朝阳村支书田大林和村长谢有福,还有身体佝偻的白校长。 “嗯!”王蓉款款地点点头,爱怜地抚摸着和她差不多高鲁晓波的双手,“可是晓波吵着要跟我到星沙去读书,我也不知道他父母的想法,就来找你们了。” “儿子,你要去星沙啊?”黄曼菁流着泪水,端详着儿子光洁玉润的脸,声音颤抖地说:“去那么远,妈妈会想你的!” “曼菁书记,我看晓波去星沙读书也是个好办法。”杨俊清看出黄书记和王老师都舍不得鲁晓波,轻轻拉开黄曼菁,“一来星沙学校条件好师资水平高,二来晓波脱离了熟悉的同学和环境,就不会再走老路了。”杨俊清又笑笑:“只是生活上的事,要多多麻烦王老师了。” “我倒没什么,只要你们同意,我可以把晓波先转到地质小学,以后再考地质中学。”王蓉老师嫣然一笑。她口中所说的地质小学和地质中学,都是星沙著名的学校,要进去十分困难,何况户口并不在星沙的鲁晓波,但在她看来好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看来这女孩子的水也很深,并不是自己原先所想象的那样。 “那行!”黄曼菁虽然母子情深,但她更明白事理,拭去眼角的泪痕,高兴地说:“只是太麻烦王老师你了,我这就给他爸爸打电话。” “嘀……嘀……”一连串的喇叭响起,一辆红色的宾利小汽车驶进乡政府院坪,从车上走出一个身穿紫色翻领无袖雪纺衫的女孩子,戴着精致的墨镜,长发飘逸,体态轻盈,众人顿时感觉眼前一亮。杨俊清似乎有种天然熟悉的感觉,略略楞怔了一下,站在门口就没有动。 “怎么啊?不认识了啊?”紫衣女孩子走到杨俊清身边,调皮地一笑,又顺手摘下墨镜。 “依玟?怎么是你?”杨俊清欢颜一笑,“难怪我刚才感觉很熟悉!你和依兰太象了。”又转过身对黄曼菁和王蓉介绍说:“这是覃依玟,台湾覃氏企业的女公主,也是我女朋友的叔伯妹妹。”杨俊清不知道依玟在覃氏企业中的地位,只是笼统地介绍,反正也错不到哪里去。不过依玟听了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不认同她的身份介绍,还是不认同自己是他的姨妹子。 “噫!你这个妹妹,可真是艳若桃李啊!”也许是女人天生爱吃醋,黄曼菁倒没说什么,王蓉却盯着覃依玟看了好半天,似褒似贬地说。 “嘻……嘻……”覃依玟听了王蓉的话嗤嗤地笑,看了林影又看看区芳菲朱雅慧黄曼菁,最后目光落在王蓉身上,俏皮地说:“姐夫,你身边的美女可是不少啊?我姐姐知道不?那我要帮姐姐看紧点。” “嗤……”王蓉不由得笑出声来,也许是她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眼神中少了许多戒备,“你放心,没有人会抢你的姐夫的!”又咯咯一笑:“要是那么轻易能抢得走,你再怎么盯着也没用。” “说得也是!”依玟俏丽一笑:“姐夫,那就要靠你自觉啦?”众人一起促狭地笑,只有林影,落寞地转过身,默默地走进食堂。 “你们这是给谁送行啊?”覃依玟用手中的墨镜指着地上的行李,欢快地问。 “啊……”杨俊清无辜被几个美丽的女孩子涮了一顿,思路还没有恢复,楞怔了一下赶紧说:“送王老师和这个小孩子,今天先到永平,明天到星沙。” “那好吧,我也陪你们到永平。”覃依玟一撩长发,转身要向汽车走。 “哎……”杨俊清跟上去,“你不是才来吗?怎么又要走?” “你真是个呆子!”覃依玟恨恨地一跺脚,“我风风火火地来找你,你要到永平,我呆在这里做什么?” 第六十九章又见依玟(二) 乡政府的司机田志勇开了那辆二手桑塔纳旋过来,黄曼菁带着儿子和王蓉老师坐了进去,还有大包小包的行李,杨俊清定定地就站在了原地。 “上车吧!”依玟倩然一笑,伸出车钥匙,极自然地问:“你开还是我开?”杨俊清羞爀地说:“我不会啊?” “真不会啊?”依玟盯着杨俊清看了一眼,调皮地笑:“那以后我教你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杨俊清顺势坐在副座上,跟在田志勇的车后开出了乡政府院坪。 “依玟,爷爷好吧?”杨俊清坐在副座上,依玟身上浓浓的馨香一阵阵的传过来,又不大敢看她,只好没话找话。 “嘻嘻……”依玟轻松优美地把着方向盘,偏了头俏丽地笑:“你怎么只管讨好老头子啊?”想必她也知道了覃伯伯喜欢自己的事,倒真是因为覃伯伯才牵起了自己和依兰的天赐良缘,杨俊清不由面皮一红,嘴上却不示弱:“玟丫头你就不懂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正是中华传统美德。”杨俊清呵呵地笑,神情自然了许多,“再说尊老爱幼也是我应当做的,怎么说是讨好呢?你用词不当啊!” “嘻……嘻……”依玟促狭地笑:“我看你就是有预谋的吧?先是讨好我大爷爷,然后让爷爷把我依兰姐姐许配给你!” “你真是冤枉我了!”杨俊清快乐地放声大笑:“认识覃伯伯时,我根本就不晓得他老人家是哪路神仙,更不知道他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 “要叫爷爷!”依玟故意绷着脸,终于还是自己忍不住,噗嗤一声先笑了起来,也许是听他把自己和依兰并列成美女,赏了杨俊清一个甜甜地笑,十分霸道地说:“不晓得也是有预谋的!说不定你早已经做过好多梦呢!”这个话倒是无意之中说对了杨俊清的心思,嘿嘿一笑,绕过这个扯不清的问题,正颜说:“依玟,我建议你在胡水河投资修建餐饮服务设施,比如建设一家宾馆酒店,今后胡水河漂流打响了,神仙洞观光旅游也开发了,你们覃氏企业就抢占了先机。” “嗯?你没忽悠我?”依玟把头搁在方向盘上,盯着杨俊清嘻嘻地笑。杨俊清心里一动:也不全是忽悠,不过乡政府没钱、估计县里也一时拿不出钱来投资建宾馆酒店倒是真的,而这些服务设施又是开发胡水河必不可少的!于是腼腆地笑,反攻为守地说:“给你提供绝密商机,还不收你的介绍费,你倒会小心眼!” “哈哈!看把你急的!”依玟爽朗地笑:“你倒是跟我和爷爷想到一起了,这次来,就是为这个事。”又偏了头,正经八百地问:“如果建了酒店,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杨俊清早已经心花怒放,略微沉吟了一下就说:“我看名字有两个,一叫玟兰酒店,一叫胡水河宾馆,看你取哪一个。” “你舍得把姐姐的名字用在这个俗地方啊?”依玟冰雪聪明,一下子就参透了其中的含义,坐正了身体,目视前方:“我看还是叫胡水河宾馆吧?一来显得本土化,二来显得正宗,再说馆以景传,胡水河宾馆的名字,必将随着胡水河的开发,走向全世界!” “嗯!”杨俊清收起了轻视这个小丫头的一点点念头,看来她真不是靠着家族势力混饭吃的,她的商业头脑不是自己能比的,自己说起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倒真没有想到这么多。 汽车到达永平县城,鲁仲明已经在福满楼订好了午饭,看到分别了近两个月的儿子从车上下来,鲁仲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从酒店大厅快步跑到车门边,嘴里连连喊着“晓波!晓波!”,张开双臂将儿子搂到胸前,父子俩深情拥抱。 “谢谢你!王老师!”过了好久,鲁仲明才松开儿子,嘿嘿笑着对王蓉说,又心有所瞩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黄曼菁的目光正好看过来,夫妻俩难得地用眼神交流了一回。 “鲁兄,这是我妹妹,覃依玟。”杨俊清待鲁仲明父子俩拥抱过后,指着依玟介绍。 “好!好!请大家吃餐便饭,不好意思。”鲁仲明明显地感觉到了儿子的转变,显得十分高兴,对王蓉老师和杨俊清都充满感激,热情地邀请大家入座。 “晓波,以后到了新学校,也不要忘记了朝阳村的老同学,他们在你最低沉的时候接纳了你,你应当要感谢他们,有空,可以和他们联系,把你在学校里的感受还有一些新鲜事,都可以在信里告诉他们。”午饭没喝酒,黄曼菁很少动筷子,只是不停地侍候儿子,仿佛要把所有的母爱,在一个中午全部堆满在儿子小小的饭碗里,拍着他的背,慈爱地说。 “嗯!我记住了,妈妈。”儿子似乎也被妈妈的温情打动,自始自终都没有任何抗拒,与两个月前判若两人,鲁仲明定定的看着自己的老婆和儿子,忘记了咀嚼,对黄曼菁的怨恨,正一点一点地退却。 “晓波,你很聪明,也很帅,相信你一定能把成绩搞上去,顺利考上地质中学!我和你爸爸妈妈,等着你的好消息。”杨俊清看着鲁晓波朗朗地笑:“学习上和生活上,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多问王老师,她会象你妈妈一样地对你。”鲁晓波看一眼杨俊清,又依恋地望望王蓉,羞涩地点点头。旁边依玟瞄一眼王蓉,又看一眼杨俊清,嗤嗤地抿嘴偷笑。 “时间还早,我看我们还是先回星沙吧?先到我家里准备一下,明天好去学校。”王蓉放下饭碗,征求黄曼菁两口子和鲁晓波的意见。 “那行!”黄曼菁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鲁仲明,接过杨俊清的手机说:“俊清乡长,我去办私事,覃氏企业投资的事就请你多操心了,我先向康县长汇报一下,看他有空没有?”说着拨通了康旭平办公室的电话并按下了免提键:“康县长,我是胡水河的黄曼菁,小黄啊!嗯,覃氏企业想在胡水河投资建设一家高档宾馆,我要送儿子去星沙读书,嗯……”康旭平县长听话听音,一下子就洞悉了黄曼菁的用意,一直是公事公办的姿态,似乎和她并不是太熟悉的样子。 挂了电话,黄曼菁高兴地说:“康县长非常支持,俊清乡长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找县长汇报。”又对覃依玟说:“覃总,对不起啊,你看我,刚好有事,就让俊清乡长全程陪你了。”黄曼菁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有意当着众人的面给康旭平打电话,还按了免提,一来向康旭平通报儿子的去向,同时也向杨俊清显示自己合作友好的态度,二来也向丈夫表明自己心地磊落,外面的闲言碎语都是谣传。果然,丈夫鲁仲明的脸色柔和了许多,一直以来,都传说自己的妻子和康县长如何如何,夫妻感情也因此几乎破裂,现在妻子既然敢当作自己的面给康旭平打电话,看来大多是不实之词,看自己妻子的目光就多了点温暖。 “谢谢你在胡水河给我的帮助和支持,和你拥抱一下好吗?”临上车,王蓉突然回转身,看着杨俊清融融地笑,满眼都是柔情。 “啊……嗯!”杨俊清先是一怔,随即张开双臂被动地和她拥抱了一下,依玟站在一边意味深长地笑…… 第七十章又见依玟(三) 送走王蓉老师和黄曼菁一家,依玟站在车边,盯着杨俊清嘻嘻地笑:“怎么啊?舍不得人家啊?”又俏眼一瞪:“你和那个什么王老师,不会有一腿吧?看样子她挺喜欢你的!”杨俊清闻言面色大窘,“呸”了她一声,扮着恼火的样子笑:“这么漂亮可人的姑娘,怎么说出那样不得体的话?”又头一甩腰一挺:“你看看,本姐夫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 “不知道!”依玟一脸稚气的样子,望着杨俊清不恼不笑,头摇得象个拨浪鼓:“没经过考验,真的不知道!” “呵呵……真是个傻丫头!”杨俊清感觉如同一拳打在棉包上,绵软无力,只好转变话题:“要不我们跑下建设酒店的手续去?” “噫!那还用得着我亲自去?”依玟一脸不屑,“让胡秋华去办吧!”又嗤嗤地笑,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我教你学车去!” “行啊!”杨俊清一想:以她那种公主脾气,去办那些繁琐的事情,倘若一言不合,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反而不美,再说学好车技也是今后用得着的,不如就顺着她的意,让她教教自己,也满足她的表现欲。于是爽快答应,坐在副座上指挥着把车开到了一个废弃的大操坪里,原来是县农机厂,后来倒闭了,只有几栋破败的旧房子矗立着,也没有人看管。 “我来给你说吧。”依玟兴致很高,停了车下来,甩一甩丝一样光滑玉润的秀发,笑吟吟地说:“先要学会如何上下车,上车时右手开车门,右脚先迈进去,坐好,再收左脚,左手关车门。下车则相反。”依玟一边说一边示范,杨俊清很认真,学了一遍就会了。 “你很聪明啊。”依玟嫣然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杨俊清搔搔脑袋,憨厚地说:“这也值得表扬啊?” “当然要表扬,从容易的学起,学会了才有兴趣。”依玟还很有套路,“第二步认识操纵系统,这是变速杆,有五档。”依玟坐在驾驶座上,杨俊清坐在副座,偏过了脑袋来看,一股好闻的香味如波似浪,汹涌而来,加上她柔顺的秀发拂过来,快要触到杨俊清的脸上,心里一荡,几乎把持不住自己。 “别分心!专心致志哪里闻得到香和臭?”依玟冰清玉洁,又似乎心有灵犀,微微一笑,瞪了他一眼,又示范了两遍变速杆的用法,杨俊清一一记在心里。 “这是驻车制动系统,也叫手制动。”依玟讲了手制动的用法,右脚扬扬:“这三个踏板,最右边的叫加速器踏板,也叫油门。”说着示范油门的用法和控制,“中间的是脚制动踏板,左边的是离合器。”同时边示范边讲解,杨俊清听得很认真,记忆力也好,基本上讲多少能记多少。 “第三步认识附件开关,包括点火开关,喇叭按钮,灯光组合开关,组合括雨器,冷热风和空调开关。”依玟讲得有条不紊,一边讲一边演示。杨俊清就嘻嘻地笑:“玟丫头,你不当教练可惜了。” “教得好啊?”依玟嗤嗤地笑,显得十分高兴,瞟一眼杨俊清,嘴角一撇:“让我做教练?做梦去吧。”接下来又详细地讲解了仪表盘的认识和使用,杨俊清默默记在心里。 “我现在从头给你演示一遍,然后你自己来一次。”依玟下了车,再开门,点火,起动,加速,变档,汽车平稳地开出。 “依玟,你的水平真高啊,车开得又快又稳。”杨俊清巴结地说。 “哼!”依玟鼻子里哼一声,忍不住又自己先笑了起来,开了一段停下,下了车,和杨俊清换了位子。杨俊清打开车门,坐下,点火,可是看她做似乎没有难度,自己却有点儿手抖。 “没事,你插进去,扭一下,再扭,它自己会弹回来。”依玟偏过头来,好闻的发香又一次传进鼻孔,杨俊清尽力屏气凝神,依言而行,起动了汽车,慢慢加速,汽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出去。 “不错!不错!比我第一次强多了。”依玟高兴地拍起手掌,杨俊清受了表扬,信心大增,汽车也稳当多了,慢腾腾地跑完第一圈,第二圈熟悉了些,速度也快了一些。 “我说你很聪明吧?”依玟微笑着盯着杨俊清,“你就是要多练习,熟能生巧,这些仪表啊开关啊什么的都是呆的,记住就行了,关键是行车经验,那只有多练习。怎么样?明天还来?” “来,多学几天,考了驾照请你吃饭。”杨俊清信心倍增。 “啊哟!好大方啊?没考到驾照就不请我吃饭啊?”依玟款款一笑:“明天我只好饿着肚子教你了。” “玟丫头莫生气,我说错了,天天请你吃饭。”杨俊清嘻嘻一笑。 “又这么大方了啊?天天请?”依玟莞尔一笑。杨俊清知道又让她抓住了漏洞,哈哈地笑:“行!只要你想吃,我天天请。”绕着操场开了好几十圈,感觉手上熟练多了,胆子也大了许多,心里涌起阵阵自信。 永平县地处山区,天气变化多端,不一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慢慢地又变大,狂风挟着雨点,扫到身上,依玟只穿着丝质短袖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冷了吧?那吃饭去,吃了饭会暖和一些。”杨俊清停下车,微微地笑:“不过吃饭要进城,还是你来开吧?” “当然是我开,难道你才学一天就想上路啊?”依玟嗤嗤地笑,外面下着大雨,也不想下车,左脚从副驾驶座上伸了过来,欲从中间翻过来,却有些力不从心。杨俊清一楞,只好伸出手来扶,左手拉着她的右手,自己右手搭在她的肩上,几乎是抱着依玟把她拉了过来,感觉她的身体凉凉的,散发着迷人的馨香。杨俊清赶紧稳住神,拴住意马心猿,又拉开车门快速跑出去,绕过车尾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待他坐稳,汽车突然起动,杨俊清猛地往后一仰。依玟抿了嘴偷偷地笑,驾驶小车往雨幕中驶去。经过刚才的小插曲,两个人多少有些尴尬,杨俊清打破沉默,嘻嘻一笑:“依玟,你想吃什么啊?” “随你,我什么都能吃。”依玟展颜一笑:“你有空还是要多练车,等以后我帮你去办驾照,我有个熟人在交警队。” “谢谢你!”杨俊清心中感动,真挚地说。 “哼!我说你走的什么狗屎运?骗到了我的依兰姐姐,又让我心甘情愿地给你当免费教练?”依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自己先笑了起来。 杨俊清呵呵一笑,指着自己说:“也是啊?你看我,红光满面,天高地阔,印堂发亮,双眼带神,耳边挂彩,走的是阳光鸿运,遇山山开,遇水水平,碰到的都是贵人,不发财不升官都难!” “啊哟……哟……”依玟笑得花枝乱颤,伸出兰花指:“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啊?” 第七十一章又见依玟(四) 雨越下越大,汽车开进了路边一个小院子,古典的三层小楼,飞檐斗角,曲亭回廊,门口挂着红辣椒黄包谷,檐角的雨水瀑布样淋漓着。 “你那边有雨伞。”依玟停好车,杨俊清赶紧从座位边的附袋里拿出雨伞,打开车门,关好,绕过车头替依玟打开车门,把雨伞斜斜地举在她头上,滂沱大雨一下就淋到了身上。 “你怎么不还躲远点啊?”依玟看杨俊清侧着身体,半边胳膊淋在了雨中,噗嗤一笑。 “和你在一起,我感觉有好大的压力。”杨俊清脸一红,老老实实地说,上前一步靠紧了她,右手举着雨伞,左手虚虚地搭在她的左肩头。依玟微微一颤,又“呸!”了一声,不知道是呸他的动作还是呸他的语言,那神态就和依兰活脱脱一个样子,只不过依兰比依玟柔顺多了,没有她这么机锋好强。 “两位请!”门口的礼仪小姐弯了腰,声音如莺歌燕啭,一直领着两个人到了三楼。这里很宽敞,东头是包间,西头是敞篷式的,一张张的小圆桌,几把老式滕椅,有几对情侣在呢喃情话。 “就这里吧?”依玟走到西头捡张小桌就坐下了,杨俊清也随之坐了,服务小姐接过湿淋淋的雨伞:“两位要点什么?” “依玟,你点吧,我什么都能吃,只要你喜欢就成。”杨俊清扯出两张餐巾纸,递给依玟,又自己扯了一张,擦拭眼角的雨水,十分自然地说。依玟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用纸巾擦拭一下额头的水珠,很温驯地接过菜谱,点了鱼香肉丝,爆炒腰花,虾酱豆腐,红烧茄子,西红柿鸡蛋汤。 “不多点几个啊?”杨俊清有点感动,出身优越的女孩子,这么善良节俭的还真是难得。 “怕钱花不完啊?下次吧。”依玟优雅地擦拭着沾在身上脸上手上的雨水,小声说。大雨敲击着屋顶,噼噼叭叭,甩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的水坑,又四散溅开,跳起的细水珠,形成绵密的雨幕,腾起的雨雾,氤氲到了楼上,细细柔柔的,微微有点凉。 “冷不冷?”杨俊清看着只穿了丝质短袖衫的依玟,轻轻碰一下她的手指,凉凉的。依玟微微一怔,没有急着移开,款款一笑:“还好。” “车上有衣服么?我去拿。”杨俊清关切地说,依玟轻轻摇摇头。杨俊清就没了办法,自己也只穿了件短袖,不可能脱给她,又不能握住她的手或者抱住她暖和,只得微微一笑,唯心地说:“等会多喝点汤,就暖和了。” 吃过饭,杨俊清提议说晚上住到杏树宾馆,一来自己常住,二来也是覃家的祖业,想必依玟会喜欢,果然依玟灿灿一笑:“好吧,随你。” “小杨啊?”在杏树宾馆前厅,刘大婶勾着腰、伸着脑袋睁大了眼,盯着依玟和杨俊清看了又看,嘻嘻地说:“你又带女朋友来了呀?”杨俊清心里一咯噔:恨不得把这个善良但又喜欢饶舌的大婶一下子摁到地下去!什么叫又带女朋友来了啊?好象自己常常带女人住店一样,这不是给身边这丫头提供口实么?心里恼火,可是嘴上却不好发作,遂淡淡地笑:“刘大婶你眼光不好啊?这不是依兰,是她的妹妹。”一语双关,既点明了自己只有一个女朋友,那就是依兰,又轻轻地批评了她多事。刘大婶就嘿嘿地笑,一点也不感觉尴尬,旁边依玟偏着头看他,秀发如水银泄地,促狭地笑。杨俊清不理她,接过钥匙大步往楼上走,依玟只好跟着上了楼。 “撞杵,你在干什么啊?”打开房门洗过脸,依兰的电话如约而至。 “还能干什么?我在想我的依兰啊!”杨俊清坐在床边呵呵的笑,经过几次相处,又天天煲电话粥,依兰和杨俊清感觉亲热多了,杨俊清偶尔讨点口头便宜,她也不羞不恼了。 “咯……咯……”电话那头依兰嗤嗤地笑,“真的假的啊?那你说说我正在干什么?” “呵呵,我的依兰,是最爱漂亮的,最爱干净的。”杨俊清情不能已,对着电话融融地笑,仿佛妖羞如花的依兰就在面前:“我想你现在应当是:呵手试新装,对镜贴花黄吧?” “呸!”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娇叱,又妩媚一笑:“还真让你说着了!” “呸!还蛮有情调啊?” 左耳一声“呸”,右耳又是一声“呸”,杨俊清吃了一惊,手机几乎没拿稳,一回头,看见依玟倚着门框,双手抱臂,正盯着自己坏坏地笑。 “撞杵!你和谁在一起?怎么有女孩子声音啊?”电话那头依兰很敏感,声音猛地提高了好几度,杨俊清不急不怒,反而十分快慰:依兰是真的吃醋了!嘻嘻笑着说:“是啊,有个漂亮的妹妹在一起,你猜一下是哪个嘛?”一边说一边看着门口的依玟做鬼脸,依玟举起粉拳作势要打他。 “我猜不到,也不猜!你老实交待!”电话里依兰似乎有点不高兴了,杨俊清呵呵地笑:“还没有猜怎么就说猜不到啊?我告诉你,她有两个字和你是一样的!” “原来是依玟妹妹啊?你吓我一大跳!”电话里依兰心里一宽,长长吁了一口气,杨俊清似乎能看到她翘起兰花指拍胸口的动作,刚想和她说句暧昧点的话,冷不防手机一下子被依玟抢在手里:“依兰姐,你这个候补姐夫,我给你小小的考验过一下下,基本合格。”依玟虽然没和依兰见过面,却一幅自来熟的样子,不待依兰说话,又打机关枪似的说:“不过我感觉他就象是一块浸过水的牛皮糖,走到哪儿都喜欢招蜂引蝶。”一边说一边幸灾乐祸地笑,杨俊清满脸无辜地站在一边,想起学车时依玟的动作,那丫头原来还不全是怕淋雨啊?还存了考验自己的心思?幸亏自己不是好色之徒,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咯……-咯……这样啊?”依兰在电话里快乐地笑:“那依玟妹妹,你把他盯紧点,有什么情况早点告诉我。” “怎么样?以后,你归我管了!”依玟自作主张地挂了电话,用指尖挑着手机,靠在门边嘻嘻地笑:“以后,不准你看漂亮的女孩子!” “那行不通吧?得改!”杨俊清宽容地笑:“我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的,漂亮的女孩子,也是人民吧?她们找我有事,我哪能闭着眼晴去办?” “嗯!也是!”依玟眨眨眼,“那改吧,以后,你不能挑逗漂亮的女孩子!” “呵呵,依玟你又说错了,还得改!”杨俊清接过手机,放在口袋里,有意逗乐:“我又不是大街上的混混,怎么会挑逗女孩子?” “嗯!对啊?”依玟玉齿一启,嘻嘻地笑:“那你今后,不能主动接近漂亮的女孩子,否则,我就告诉依兰姐姐。” “你看!漂亮的女孩子会待见我吗?”杨俊清双手一摊:“我又不是高富帅!” “你也知道啊?”依玟欢快地笑:“给你一个机会吧!陪我去酒吧。” 第七十二章又见依玟(五) 山区的雨,来得快去得疾,杨俊清和依玟下楼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姐夫,你等等我!”杨俊清怕刘大婶说闲话,有意快走几步,把依玟落下了一大截,偏偏依玟无见无识,追着喊着赶上来,嘴角一撇:“你跑那么快干嘛?又不去抢火!”又嗤嗤一笑,很自然地挽起杨俊清的胳膊。 “这……这……”杨俊清一窘,面色彤红,欲待挣脱,却见刘大婶和几个服务员小妹都在望着自己嗤嗤地笑,心想依玟是个任性娇惯的小妮子,争执起来反而让人看笑话,于是手脚僵硬地带着依玟往外面走。 “小杨啊?带女朋友出门啊?”刘大婶又勾着头睁大了眼,瞄着杨俊清和依玟反复地看。 “跟你说了是我女朋友的妹妹啊?”杨俊清有点恼火,又不便批评她,沉了脸往前走,却听见刘大婶在背后嘀咕:“知道是姨妹子啊?还个样亲热!” 永平县并不发达,但山外的奢靡之风也吹了进来,出了杏树宾馆就是一条老街,不远处就有几间酒吧,依玟似乎很熟悉,带着杨俊清径直就走进了一家名字叫“益佰”的酒吧。 酒吧出其的深邃,一眼望不到终点,隔三扇窗户就有一道拱门,拱门的颜色是桔红色的,上面绘着浮雕,每一桢都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吧台对面的角落里,一个中年女人与一个青年男子正耳鬓厮磨,男子轻搂女人柔细的腰间。杨俊清不禁感叹:当时间剥夺了众多女人的青春容颜和多姿身形时,竟额外开恩地赐予她依旧曼妙的神力。来这个酒吧消费的人应当都是些比较有档次的吧?所谓的档次,也就是卡一大堆,钱一大堆,情人也一大堆的那种。杨俊清突然想起那一句话:越上流的人越下流。 大厅里放着狂暴的音乐,一大群人在闪烁的灯光、迷离的音乐里狂乱地跳着舞着,也有一些人悠然地坐在吧台前看bartender玩弄着酒瓶,有人聒噪有人落寞有人兴奋有人低沉,有强势的也有无助的人,那酒瓶在左手与右手之间,乖顺地游动着,上下弹跳,显得温驯而矫情。 “依玟,你怎么喜欢来这种地方啊?”杨俊清是第一次进酒吧,感觉有点乌烟瘴气,皱着眉头说。 “噫?你倒是个老封建啊?”依玟灿然一笑:“到这里听听歌、跳跳舞、喝点酒,放松一下,有什么不好?”又优雅地打个响指:“两杯martellcordonblue。”杨俊清还没搞明白,酒保已经变魔术般潇洒地推出两杯酒:“请吧,两位!” “各位朋友,大家好!现在请我们益佰最漂亮最性感歌喉最优美的李玉芳小姐给我们演唱!”一个穿着格子短袖衫打着领带的帅哥走到大厅中央,拍拍手,笑容满面地说,顺手牵出身着白色长裙、露出纤纤玉腿、现出深深事业线的李玉芳。 “大家好!我是李玉芳,现在我给大家献唱一首《甜蜜蜜》。”李玉芳翩若惊鸿,踮起脚跟旋了一圈,又深深鞠了一躬,雪白的乳房把前边几个手捧酒杯的男子晃晕了眼,轻佻地一起打着唿哨,嘻皮笑脸地起哄:“甜蜜蜜,甜蜜蜜!我和妹妹甜蜜蜜!”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舒缓的音乐响起,李玉芳的声音还真有点象邓丽君,只是想不到老同学会沦落到进酒吧卖唱的地步,杨俊清有点意外,又有点怜惜,端起酒杯的手就僵在了半空里。 “嘻嘻……看到美女,眼晴都拨不出来了啊?”看到杨俊清那幅忘情痴迷的样子,依玟俏眼一瞪,用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他一下。 “哪里!李玉芳是我的老同学。”杨俊清微微一笑,又叹口气,“她原来是县剧团的台柱子,只是这些年剧团不景气,你看,都沦落到卖唱了。”语意中充满同情。 “啊?这样啊?”依玟抿着酒,细细地欣赏着李玉芳的歌声:“其实她的歌唱得挺不错的,音域宽广,音色也很圆润,模仿力也很不错,好好包装还是有前途的。” “妹妹,妹妹!跟哥哥我甜蜜蜜一个!”几个痞子在起哄,一个瘦长脸、梳着油光长发流里流气的男子,握着啤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李玉芳身边,伸着嘴就往李玉芳高耸的胸脯上拱,毛绒绒的嘴唇快要触到她的。 “啪!”看似娇弱的李玉芳,圆睁双眼,甩手一巴掌,重重的打在男子瘦长的脸上,立时肿起老高。 “好!你个婊子,敢打老子?”男子恼羞成怒,举起啤酒瓶子就要砸下去,电光火石之间,杨俊清顺手把酒杯往依玟手上一塞,扒开人群,紧跑几步挡在李玉芳面前,伸手一托,就把男子举起啤酒瓶的手钳在半空里,男子手腕一痛,啤酒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哟……哪里钻出个小白脸?还英雄救美?”男子身边一个刀疤脸斜睨了杨俊清一眼,把身上的衬衣一甩,顺手从腰上拨出一把匕首,张牙舞爪地喊:“弟兄们,这杂种欺负军哥,上!”旁边几个小混混也一起呼喊着,从四面围了拢来,大厅里听歌跳舞的客人早已经吓得四散而逃,只有杨俊清和李玉芳站在大厅中央。 “别怕!你后退一点!”杨俊清略略侧过头,小声对李玉芳说。李玉芳也是一时羞恼,没有想到这一巴掌的后果,看到这一帮人揎拳攘袖还有匕首,早已经花容失色,突然之间又出现了个救星,不啻于将要落水的人偶然捞到了一颗稻草,连连点头,又稍稍后退了一点点,生怕失去保护的样子。 “狗杂种,你去死吧!”刀疤脸高高挥舞着匕首,狂叫着横扫而来。杨俊清一见他那架式,就知道他仅仅停留在大街上打群架的水平,心下一宽,暗暗握紧拳头,不躲不避,待劲风堪堪刚到头顶,身子一矮,让过劲风,伸腿一扫,“扑嗵”一声钝响,刀疤脸双手前扑摔倒在地,匕首摔出老远,胳膊砸在摔碎的啤酒瓶上,立刻血流如注,痛得他杀猪般地大叫。 “弟兄们!操家伙!”旁边被称作军哥的男子把手指往嘴里一放,打声唿哨,立即有十来个人从怀里掏出长棍短刀,小心谨慎地四面围了上来。杨俊清一见,心里有点发慌:如果仅仅只有自己一个人,倒并不是太害怕,现在问题是有李玉芳,旁边还有依玟,伤了她们就坏了。心里一急,汗水就从头上沁了出来。 “慢着!”杨俊清正犹豫间,随着一声大喝,从大厅的旁门里走出一个牛高马大的中年人,板寸头,胖脸肥腰,嘴里叼着一根大号雪茄,背着双手踱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个劲装男子,看了躲在地上呼痛的刀疤脸,阴森地一笑:“田军,你来砸我的场子啊?” “是东哥啊?不敢!不敢!”原来被称作军哥的瘦脸叫田军,见了面前这个人立时矮了大半截,点头哈腰地说:“东哥的场子,我们兄弟是绝对不敢砸的,这么长的时间,东哥你看么时给你惹过祸?”又恨恨地看一眼杨俊清,“都是这狗杂种!东哥你看,把我的兄弟也打了!” “嗯!”东哥看一眼躲在地上的刀疤脸,沉着脸说:“事情我都看到了,也别说人家都不对。”又拿着雪茄,悠悠地吐个烟圈,“既然你们吃了亏,那你划个道道吧!我认!” “东哥,哪能让你背时?”田军是个聪明人,看面前的局势绝对讨不了便宜,顺坡下驴,抄起柜台上一瓶白兰地,狂妄地说:“两个条件:喝了这瓶酒,赔了我兄弟的医药费,就算拉倒!” “唔?”东哥微微皱眉,看一眼那瓶白兰地,应当是四十多度,会有一斤多吧,沉吟着说:“医药费没问题,这酒……” “东哥,小弟惭愧,给你惹麻烦了。”杨俊清本不想惹事,自己身份不一样,传去出又会有人挑毛病,现在有东哥向着自己,肯出头了结,不愧是个好办法,心里一松,走过去对着东哥弯弯腰:“这几位朋友,我们本来无冤无仇,只是他们调戏我的同学,碰巧让我看到了,我也不能不管。现在既然伤了朋友,我喝下这瓶酒,也算是自罚。”说罢揭开瓶塞,仰起头,对着瓶口咕嘟嘟地就喝。 “俊清!”李玉芳见杨俊清为了自己,不但冒险出手相救,还站着要灌高度白酒,心里一急,泪水就流了下来。旁边依玟也赶紧跑了过来,一把抢下杨俊清手里的酒瓶,大声说:“你这是做什么啊?不就是几个小痞子么?还用得着这样拼命啊?”到底依玟是大家闺秀,又走南闯北天生一幅高贵雍容的样子,气势逼人,田军一伙不知道她是哪路神仙,不敢造次,嗫嚅着没有做声。 “田军,看我的面子,就到这里吧?医药费我会派人给你送过去。”东哥看着被杨俊清喝了大半瓶的白兰地,抽着雪茄悠然地说。 “好!东哥发了话,小弟哪敢不听?”田军赔着笑脸,手一挥:“兄弟们,走!”架起地上的刀疤脸,恨恨地望一眼杨俊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了。 “哈哈,朋友,好手段!我叫郑伟东,益佰是我开的,来,认识一下!”东哥扔掉烟头,伸出手掌,放声大笑。 “东哥客气了,小弟我叫杨俊清,给你惹麻烦了。”杨俊清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杨俊清?”东哥眼角一挑,“你是胡水河的乡长?” “是啊?东哥你认得我?不好意思,我还真是眼拙。”杨俊清从来没和郑伟东打过交道,不明白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哈哈,真是缘份!”郑伟东伸出双手,握住杨俊清的手用劲地摇:“我们营长,就是张以雷啊!” “啊哟……你是张大哥的战友啊?”杨俊清对思远置业的老板张以雷极具好感,握着郑伟东的手十分兴奋…… 第七十三章又见依玟(六) “来来来!我们要一醉方休!”郑伟东拖着杨俊清的手不肯松开,拉着他和李玉芳依玟一起来到楼上一间雅室,在饭桌边坐下。 “上次我们营长来永平,极力夸讲你,说你这样好那样好,早就想认识你老弟,只是没有机缘。”郑伟东一口一个“我们营长”,显见他对张以雷十分尊重十分感激,杨俊清能明显感觉到他那种爱屋及乌的心情,也对张以雷的过去充满好奇,遂呵呵一笑:“东哥客气了!张总经历丰富,看似纯朴与世无争,实则人情练达世事洞明。”杨俊清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地笑,有意把题扯远,刚刚开了条门缝又关上,等待着郑伟东接下文,好更多的了解张以雷。 “那是!我们营长,那可不是一般的人!”郑伟东左手在杨俊清大腿上一拍,痛得杨俊清一跳,他却顾自呵呵地笑:“什么事什么人,都瞒不过我们营长的眼晴。”又眼望前方,目光悠悠地说:“只可惜我们开始没能理解这一点,还对营长心生埋怨。” “嘻嘻……一定是你们当兵时喜欢偷懒,挨了你们营长的骂吧?”依玟天性好动爱热闹,又心无尘埃,灿烂地笑着问,旁边李玉芳就不一样,总感觉今天是自己惹了祸,坐在一边默默无言。 “岂止是挨骂啊?”郑伟东憨厚地一笑,一幅非常享受的样子:“那时候搞训练,我们营长站在一边,看你动作不到位,有时噼叭一脚,不知道么时就揣到了你屁股上了!踢完你后又亲自示范,教你一遍两遍三遍,不过关饭都不让你呷!”又长长叹一口气,“那时我们不晓得好歹,在背后就骂我们营长,有时看到他能不喊就不喊,连路都是绕着走。可是七九年那一仗,让我们真正认识到了我们营长的用心,也体会到了他的价值。”郑伟东沉浸在往事里,眼角浮上了泪花:“当时我们营是全师的先锋营,炮火一停,全营立马当先,冒着敌人密集的弹雨,成散兵队形向前攻击!因为训练扎实、官兵战斗素质高,很快就拿下了敌人的阵地,但是还是有许多朝夕相处的兄弟永远沉睡在了南国的大山里!”郑伟东摸一下脸上的泪水,又骄傲地说:“战后回到祖国才知道,我们营的伤亡,仅仅是同类型兄弟部队的三分之一!九死一生的战友们,抱着营长又哭又笑,要说的话,几天几夜也讲不完,一个个想念牺牲的战友,巴不得营长再给我们两脚,一解失去战友的苦痛!可是……”郑伟东甩一下婆娑的泪水,十分怀念地说:“战后回来,我们营长却再也不肯踢我们了,我们又不敢问他,只好问他的警卫员。”郑伟东又摸一把脸,面容凄切地说:“警卫员说常常听到营长从梦里惊醒,哭喊着牺牲战友的名字,慈爱地问:屁股踢痛了吧?” “是啊!你们营长,其实是菩萨心肠。”杨俊清深深被感动,握着郑伟东的手用力一紧。 “是啊!我们营长,从来对我们都是高高扬起,轻轻放下,不管营里哪个有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我们营长,出了么子问题,我们营长也会一肩帮你挑了,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扛。后来我们转业退伍了,战友相见,就以比哪个被营长踢得多为荣。”郑伟东抹干脸上的泪水,嘻嘻地笑。 “东哥,那你被踢了几脚啊?”依玟是小孩子心性,用手拭去眼角的泪痕,调皮地问。 “嘿……嘿……”郑伟东憨厚地笑:“我嘛,只被踢过一回!那时我是个排长,有一次训练,看到有新兵动作不到位,也学着我们营长噼叭一脚,没承想让营长碰到了,他不干了,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还大声吼我说:你就不能耐心点?” “嘻嘻……你们营长,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嘛!”依玟嘻嘻地笑。 “那也不能这么讲!”郑伟东非常注意维护自己的首长,“我们营长,是为了我们好。你想想看,我们年轻干部,如果背个喜欢体罚战士的名声,还怎么能进步?从我挨踢以后,全营没一个人敢对战士动手动脚了,踢人成了我们营长的专利,嘿嘿……不过,我们营长,也在这里吃了亏,虽然他爱兵如子,打仗也很有一套,后来还是让他转业了。”郑伟东嘻嘻地笑,一把抄起桌上的酒瓶,豪爽地说:“来来来!今天高兴,多喝几杯!” 郑伟东和杨俊清把酒言欢,说起过去,感觉十分投机,又说起张以雷创业的事:转业后,张以雷先是分配到深圳市人防办,虽然工资不高却轻松体面,年年清明节都去祭拜逝去的战友,有空也去战友的家里探望,也就是在这过程中发现,许多战友的父母亲人都生活贫苦无人照料,于是毅然决然放弃公职下海经商,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承担起照顾战友的责任……说到动情处,郑伟东又哭了起来,渐渐地都喝多了,过了零点才让人把杨俊清送回杏树宾馆。 司机把车停在楼前,依玟下了车,不顾杨俊清满身酒气,弯腰扶起,又对李玉芳说:“你也扶一把。”李玉芳方才醒悟,一边一个扶着杨俊清往楼上走,看得刘大婶眼晴都直了,小声嘀咕:“怎么又多了个女朋友啊?”显得惊诧莫名。杨俊清一手抱着依玟的脖子,一手搭在李玉芳的肩膀上,嗅着两个美丽女人不同的馨香,心里明明白白却迈不动脚,几乎是让她们拖着走的。到了房间,两个人把杨俊清放在床上,因为天太热,没有空调,只好脱了他的衣服鞋子,打着赤膊穿着短裤。 “茶,茶!”杨俊清感觉脑子里闹哄哄的,嘴里又干又苦。李玉芳赶紧倒了一大杯凉茶,依玟扶着他一口喝完。杏树宾馆里没有装空调,一台电风扇在床边呼呼地吹着,依玟李玉芳一左一右坐在床边,杨俊清打着赤膊穿着短裤躺在床上,汗水一样地淌,背上滑腻腻的,感觉脑子晕晕乎乎,心里却很明白。两个漂亮女人坐在身边,一阵阵好闻的发香奶香体香随着电风扇涌入鼻孔,血液如汹涌澎湃的海潮,一次次地撞击他不受控制的脑门和下体,短裤几秒钟就顶起了一个小帐篷。 “呸!”杨俊清听得依玟娇媚地叱责一声,扯过床单盖在他的身体上。杨俊清只好装傻,闭着眼假装睡着,不一会儿听得依玟问起李玉芳的情况,好象还问她想不想去南方发展,慢慢地意识开始迷糊,渐渐地真的打起了呼噜…… 第七十四章博弈四边公路(七) 永平县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县剧团也是朝不保夕,工资都不能保证,这才有李玉芳到益佰卖唱的事,现在依玟有意带她到南方发展,当然是求之不得。覃氏企业业务涵盖十分宽广,酒店餐饮、种植养殖、机械制造、食品加工、传媒影视等各方面都有很强的实力,依玟的哥哥覃邦文旗下就有家华天传媒有限公司,在国内外有巨大的影响力。 回到胡水河,黄曼菁书记也刚刚回来,正和杨俊清兴高采烈地说起儿子鲁晓波的事,何吕中和区芳菲前后脚跟了进来。 “正好两位领导都在,我有好多事要汇报。”何吕中站在门口,稳重谨慎地笑。 “哈哈,何大经理鸟枪换炮了,将来公司做大了,要上市,要走向全省全国,你还是这样低调啊?”杨俊清对何吕中的工作十分满意,有意开开他的玩笑。何吕中十分能干,也非常敬业,白手起家,把胡水河旅游开发搞得风生水起,招募了近五百万资金,在鸡公垴和聂家台建立了漂流站场,购置了大批漂流工具和设备,又招聘培训了员工,忙碌了几个月,正准备趁暑期各类学校放假的有利时机,正式开业。 “呵呵,乡长不是丑我么?”何吕中咧着嘴笑:“我可不敢贪天之功,公司是乡政府和股东的,再怎么发展,我都是乡长和黄书记手下的兵,现在我就是来提要求的。” “说吧,只要办得到,我和乡长大力支持你!”黄曼菁书记也对何吕中恭恭敬敬的态度十分满意,看了杨俊清一眼,笑容满面地说。 “第一件事,胡水河漂流马上要正式开业,经过前面的宣传,已经有了一定的人气,我想趁热打铁,再在江南电视台打个广告,是要出大价钱的。”何吕中腼腆地笑。 “行啊!酒香也怕巷子深,你经营的是现代化的旅游企业,按企业规章办就行了。”经济工作是乡政府所有工作的重点,只要经济发展了,可以一俊遮百丑,否则一切都是扯淡!杨俊清负责乡政府全面工作,毫不含糊地说。 “谢谢乡长和书记的大力支持!”何吕中年纪不大却经验丰富,虽然心里感谢的是杨俊清,可嘴上却不落下黄书记,又呵呵地笑:“还有,公司开业,事情很多很杂,想要求乡政府增派骨干,加强公司的领导力量。” “好啊,那我去给你打工吧!”一直站在一边的区芳菲副乡长笑盈盈地说。杨俊清耳朵听着心里快速盘算着:现在胡水河开发公司招聘的人员占大多数,相当部分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有就是本地村民,乡政府除了派何吕中担任总经理外,就只有原来计生办的李博林加其它站所的几个人协助他,暑假学生多客流量大,安全问题出不得任何纰漏,有区芳菲过去也是件好事。一方面区芳菲性格开朗大方,做事有魄力,自己私下里很赞赏她,二来她也很有亲和力,搞旅游和公共服务绝对是把好手;另一方面,既然区芳菲主动提出来,想必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有这方面的经历,对她以后进步是大有帮助的,自己也想成人之美。一个成熟的领导干部,并不需要如何揽权,重要的是如何调动部下工作的积极性,尽量发挥部下的特长,给部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支持,让部下有机会成长,部下自然而然就会信任你、感激你,竭尽心思做好工作来报答你。水涨才能船高,部下的成绩绝对有你的一份,妒贤忌能是最愚蠢最无能的表现。于是看一眼微笑着的黄曼菁,呵呵地笑着说:“我和黄书记支持你去胡水河开发公司工作,不过有两点我要向你讲清楚。” “哪两点啊?我一定按乡长书记的指示办。”区芳菲是没进乡党委的副乡长,对仕途充满渴望,也自视很高。 “第一,何吕中是股东大会选定的总经理,你是他的领导,现在要过去,可是要在总经理的领导之下工作的啊?”杨俊清融融地笑。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没问题,我绝对服从总经理领导。”区芳菲嘻嘻一笑。 “那行!”杨俊清放宽了心,“第二,你去那边是兼职的,在没有人接替你在乡政府的工作之前,你那一摊子事,必需给我好好的把握着,出不得任何差错,要是出了纰漏,我和黄书记,可是要挥泪斩马谡的啊?”黄曼菁书记听了就看着区芳菲微微地笑。 “好的!我决不会给你和黄书记拖后腿的。”区芳菲回答得十分爽快。 “何吕中是个人才啊!”看着区芳菲和何吕中走出去的背影,黄曼菁书记感慨地说。 “嗯!”杨俊清点点头,趁势说出心中的打算:“我看胡水河综合开发规模扩大了,事情多了人也多了,不妨报请县委,把公司级别提高一点,升格成副科级,直属乡政府,也便于管理,曼菁书记看如何?”杨俊清看着黄曼菁笑。 “也行吧。”黄曼菁心里一阵后悔:自己怎么老是没想到这些?好人总是让杨俊清做去了!不过这确实也是为了胡水河的发展,没有理由反驳,再说自己无论在管理用人上还发展经济上,都没有杨俊清办法多点子活眼界开阔,算了,还是做个好人吧,于是没有异议就同意了,“哪天开个党委会,通过之后让党政办拟个文件正式报上去。” “黄书记到底是班长,站得高走得稳。”杨俊清适时地捧了她一句,女人都是爱哄的,“以后客人大量涌入,没有手机信号是不行的,要赶紧请求通信公司在胡水河建立信号基站。” “对!”果然黄曼菁对杨俊清的低姿态很受用,信心十足地说:“我有个同学在联通公司,这个事情我来办吧。” “乡长,你的电话!”朱雅慧站在党政办公室的门口大声地喊,杨俊清以为是依兰,小跑着赶过去,抄起电话却听到唐方杰爽朗地笑:“土匪老弟,好消息!李建工副局长传来情报,德林市发改委聘请江南省市政工程设计研究院做四边公路的初步可行性报告,让我们赶紧去活动。” “真的啊?那我明天一早就到永平!”杨俊清十分兴奋,期盼了好久的事终于有了消息,也就有了着力点。放下电话向黄曼菁汇报后,回到宿舍,看到林影无精打采地靠在门边。 “噫?你怎么了?”杨俊清看到平日欢快俏丽的林影突然象患了大病一样,脸色煞白、垂手垂脚的样子,十分吃惊,紧张关切地问。 “我要走了。”听到杨俊清关切的话和慌张的表情,林影好象多了点精神,抬起头凄婉一笑。 “要走?去哪儿?怎么都要走啊?”杨俊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却对走字很敏感,先是送走了王蓉,昨天又送走了依玟和李玉芳。 “你不想让我走啊?”林影面孔一红,十分期盼地看着杨俊清,却没有得到任何热烈的回答,又蔫了下去:“调令到了,让我去星沙文福区计生委报到……” 第七十五章博弈四边公路(八) 第二天一早,田志勇开了那辆二手桑塔纳到计生办楼下,帮林影往车上放行李。 “林影,我们真的是舍不得你!”刘雄握着林影的手,几乎落下泪水,张春旭李博林也在用手擦拭眼角。因为林影家不在永平,很少离开乡政府,和计生办的人朝夕相处,比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还多,她温婉的性格、美丽的容颜、任劳任怨的工作精神,都让大家如沐春风。平时倒没怎么感觉,突然之间林影要走了,大家才恍然若夫。 “林影,有空再来胡水河玩啊?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黄曼菁书记和林影相拥在一起,拍着她的背,泪水盈盈。旁边区芳菲朱雅慧提着林影的行李,久久不愿意放到车上。 “林姑娘,我们以后到了星沙,就去找你,你要带我们一帮乡巴佬逛逛省城啊?”陈忠平主席看大家一片伤感,故作轻松地说。林影用手捂着嘴,泪眼朦胧地连连点头。 杨俊清要去永平会合唐方杰,一起去游说四边公路的事,顺便送林影。 “丫头,到了星沙,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杨俊清当然知道林影为什么突然离去,心里也是十分失落十分伤感,但这种感觉一点也不敢流露,万一让这丫头改变了主意又当如何?既然注定不能给她归宿,又何必牵绊了她? “嗯!”林影和杨俊清并排坐在后座上,手捂着脸,转过头来却泪水婆娑。杨俊清心一软,伸出手捏着她湿滑滑的小手。林影先是一怔,过了一会儿用指甲使劲的抠着杨俊清的掌心,似乎在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狠心让我独自一个人走?杨俊清心里怅怅的,面上却平静如水,任她把自己的掌心抠脱了一层皮。 到了永平县城,杨俊清要去找唐方杰,田志勇独自开车送林影到星沙。近两年的朝夕相处,七百个日日夜夜的痛苦相思,本以为找到了相知相惜的人,到头来却是春梦一场!林影再也忍不住了,不顾田志勇在前面,扑在杨俊清大腿上小声啜泣…… “啊哟我的土匪兄弟!你怎么是开十一号车来的啊?不会是把我借给的那辆车换酒喝了,又来找我要一辆吧?”在县交通局门口,唐方杰正翘首以待,看见杨俊清是走路来的,偏了头笑呵呵地问。据说以前永平县某乡电视没信号,德林市师专对口支援了一套差转设备,可以覆盖邻近乡政府几个村,以便村民干部收看春节联欢晚会,没想到设备刚刚运到,就被乡政府低价转让了,理由是有的村能收到有的村收不到,怕引起矛盾,其实是充当了招待款,所以唐方杰有这么一说。 “嘿嘿!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没觉悟那么尸位素餐啊?”杨俊清一点也不恼,笑容满面地说。 “也不是我港的,老弟你没听港过么?乡干部喝烧酒讲骚话做骚事。”唐方杰爽朗地笑。 “你看你看!唐局长不是忘本了么?幸亏你也是从乡干部过来的,他们做的骚事,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唐方杰和杨俊清见面就斗嘴,旁边他的司机秘书还有几个下属,站在一边腼腆地笑。 “是啊!所以这回我和你做件不骚的事给大家看看,也为乡干部们正正名。”唐方杰一挥手:“走!”拉着杨俊清上了自己的桑塔纳。 “我们先到德林市,找到李建工副局长问清消息,再向张天星局长请示汇报,然后找发计委。”坐到小汽车里,唐方杰往后一靠,悠然地说。杨俊清对这些门径一点也不熟悉,拍拍他的腿,半开玩笑地说:“好的,我就跟着你唐局长跑,你就把我当成你的秘书好了。”前边副座上唐方杰的秘书陈启军就回过头腼腆地笑。 “不敢不敢!”唐方杰摇着胖胖的手,嘻嘻地笑:“让你一个正科级的乡长给我当秘书,你以为我是县委书记啊?”又嗤嗤地笑:“不过呢,你如果硬是想给我当秘书,也是可以的,那你要快点提拔我当个县委书记。”说说笑笑间,汽车到了德林市,先打电话约了李建工副局长出来吃午饭。 “老领导,感谢您对永平县的关心,我和俊清乡长,专程来感谢你。”唐方杰握着李建工副局长的手,说得十分诚恳动听。 “呵呵,小唐你言重了。”李建工副局长也是久染官场,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笑微微地说:“我对永平的贡献,也仅仅及于此,后面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最后能跑成什么结果,谁也不能保证。” “李局长,不管永平方案最后成与不成,胡水河人民都会感谢您!至少,您让胡水河人民看到了希望,也开了个好头!来,我代表胡水河干部群众敬您一杯。”杨俊清发自内心地说。 “好说!好说!”李建工心想这句话倒是没错,准确的情报能让永平县抢个先机,于是心安理得地喝下了这杯酒,唐方杰趁机把一个信封塞进他的口袋。 再找到张天星局长的时候,他的态度比上次亲切了许多,听完唐方杰和杨俊清的汇报,和蔼地说:“按说呢,天坛县永平县都在德林市,四边公路无论从哪里经过,我们都是支持的,不过现在德林市发计委已经聘请江南省市政设计研究院来做初步可行性报告,关键的因素在那里,我们交通部门的意见只能做参考,你们还是要下大力气做好准备工作啊。” “谢谢!谢谢局长!”杨俊清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局长能够把永平县和天坛县摆在同一个位置,就是对永平最大的支持,剩下的,就看上面如何选择了,我和小唐,代表胡水河乡干部群众和永平五十万父老乡亲,万分感谢。” 又到德林市发计委,见了符春主任后又再次拜见田开明副主任。 “永平方案,德林市交通部门已经补充上来了。”田开明副主任往椅子背上一靠,“不过四边公路关系国计民生,是国家意志,要编入7918骨干公路网,决不是某一个部门、某一个领导单独能够决定的,要经过反复考察论证。现在德林市发计委已经决定聘请江南省市政设计研究院来做四边公路初步可行性报告,然后报请江南省发计委批复,再报请国家发计委备案批准,组织程序相当复杂繁锁,你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很可能你们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最后却花落别家!” 第七十六章博弈四边公路(九) 几年不到星沙市,星沙早已变了大样,城市更靓了,街道更干净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大街上车水马龙,宛如一条流淌的车河;正是六月底七月初,星沙最热的时候,一排排行道树都被晒得蔫蔫的,洒下一小团树荫;倒是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年轻的妹子们,穿得花枝招展又姿态各异,扑面而来的都是时尚和美丽,十分夺人眼球。 “找哪个去啊老弟?我在星沙,可是两眼一抹黑啊!”到了星沙城里,唐方杰右手拍拍椅背,无奈地说。 “你唐局长长袖善舞,在星沙也没办法,我一个乡巴佬,又哪里有什么门路?”杨俊清呵呵一笑:“看来还是只有找淑文想想办法了!” “哈哈,原形毕露了吧?我说你一直在心里喜欢着淑文,这不,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唐方杰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根本不顾忌自己的秘书和司机,扮着鬼脸嘻嘻地笑。 “喜欢淑文倒是真的,不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我的女朋友是依兰。”杨俊清也不回避,爽朗地笑。 “好啊,今天到了星沙,我一定要去看看你的依兰,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仙女,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唐方杰嘿嘿地笑,又对司机和秘书说:“你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自己吃饭,我和杨乡长有事要去办。”刘运华依言停下车,笑着打开车门,让唐方杰自己开着。 “淑文,我和方杰请你吃饭,你快下来。”到了星沙日报社门口,看见停车场里停满了各式高级小轿车,唐方杰怕自己的桑塔纳挤进去丢人现眼,怂恿杨俊清打电话。杨俊清明白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也不推辞,拿出手机就拨了过去,还好,一拨就通了:“俊清?怎么是你啊?你来星沙了?什么??你就在我的楼下?”许淑文显然有点意外,也十分兴奋,站在窗边拉开窗帘,拿着手机拼命挥手,顾不得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和同事说一声:“我有事去了!”一边对着手机说着话一边就往楼底下跑,看得同室的记者刘晓无奈地摇头苦笑。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啊?这么隆重?让我感觉好不真实!”许淑文近一米七的个子,齐肩短发,穿着一件印有江南水墨画的V领大码短袖T恤衫,一条弹力铆钉牛仔裤,平底白色皮凉鞋,显得精明干练又清丽典雅,微微跑下来有点喘,脸色白里透红。看见杨俊清和唐方杰,有心先招呼杨俊清,又怕唐方杰心里不高兴,就扫了两个人了几眼,俏丽地笑,眼晴却盯着杨俊清。 “淑文,我们俩都是被拉了的壮丁,为某些人升官发财开路来的。”唐方杰嘿嘿地笑,又说起四边公路的事。 “淑文,方杰的话你只能信一半,四边公路搞好了,对胡水河大有助益是不错,不过升官发财的可能不是杨俊清,说不定他唐局长早就因此而成了唐县长也说不定,我是甘当绿叶的。”杨俊清呵呵地笑。 “行啊!莫说对你们两个人都有利,哪怕是对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有好处,我也会全力以赴的。”许淑文暖暖地笑,拿起手机拨电话:“我有个高中同学叫罗瑜珍,她老爸叫罗清书,是市政设计研究院的路桥专家,我问问她。”又对着话筒笑:“瑜珍啊,我淑文。罗伯伯不是路桥专家吗?德林市发计委聘请你们院做四边公路初步可行性报告的事,问问罗伯伯知道不知道?啊?真的啊?嗯。好,好!谢谢你啊!”挂了电话,许淑文高兴地放声大笑:“哪有这么巧的事啊?罗伯伯碰巧就是四边公路专家组的成员,而且他和市政院路桥分院的副院长覃忠原是好朋友,覃院长就是这个专家组的组长。” “真的啊?太好了!”唐方杰比杨俊清还兴奋,和他重重一击掌,大声地喊:“耶!” “淑文,我们是不是应当先去拜访下罗伯伯?”杨俊清敛起笑容,小声提醒。 “不急,约好了的,晚上过去。”许淑文倩然一笑:“你们请我吃饭吧?把你的神仙妹妹也请来。” “对!我们一起去江南大学,看看依兰是个什么样的美女?”唐方杰嘿嘿地笑,转身上了车,杨俊清和许淑文并排坐在后座,掏出电话打给依兰。 “撞杵?什么啊?你在星沙啊?好。嗯,我马上下来,在校门口等你啊!”杨俊清把电话一挂过去,依兰就感觉到了不同,一下子就猜到杨俊清到了星沙,悦耳的话语中充满了高兴与渴望。 “为什么叫你撞杵啊?”许淑文悠悠地问,略带一丝不懑和醋酸,刚才杨俊清和依兰的对话全都落在她的耳朵里。 “嘿嘿。”杨俊清尴尬地笑:“这都是我的糗事,说给你和方杰听,不许在依兰面前糗我啊。”杨俊清略略把在杏树宾馆认识依兰的过程说了一遍。 “你是故意的吧?早就设计好了的。”唐方杰回头放肆地笑:“看你老实巴交的,还一肚子花花花绿绿啊?” “女为悦己者容。以前,从没见你这么用心过!”许淑文没有笑,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又是悠悠地长吁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杨俊清一时怔忡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唐方杰也闭了嘴不再说笑,气氛一时显得十分微妙。好在一会儿汽车就开到了江南大学的校门口,依兰穿着一件蓝色的雪纺修身连衣裙,圆领飞飞袖,荷叶边蝴蝶结,披肩的秀发,露出纤尘不染的玉腿,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在树荫下婷婷玉立,看得杨俊清仿佛都痴了一般,旁边许淑文轻轻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下子提醒了他。 “撞杵!”细心的依兰盯着来来往往汽车牌号,看到满身尘土、挂着德林市牌照的桑塔纳小汽车,扬起手高兴地喊。相见的喜悦喷涌而出,杨俊清再也顾不得旁边淑文和唐方杰笑话,不待汽车停稳,打开车门就奔了出去,三步并着两步抢到依兰面前,却怔忡了不说话:几个月不见,依兰更加漂亮了:嘴唇色泽红润,齿列整齐不尖不缺,齿色玉一样的白;下巴丰满,鼻直而挺,山根丰隆,鼻翼饱满;一双柳叶眉,眉弧弯曲,从眼头长长的到达眼尾的后方。正笑盈盈地看着杨俊清微微地笑。 “依兰!”杨俊清心里荡漾着无尽的怜爱和喜悦,却只是涨红了脸,傻傻地喊了一声。 “啪,啪啪。”唐方杰拍着手掌从车上走下来,后面跟着许淑文,笑容满面地说:“来啊,怎么不来个激情拥抱?两个人无语凝望,算什么?又不是分别?是喜相逢啊?” “依兰,我兄弟是高兴见到你,你别生气啊?”杨俊清腼腆地笑,“来,我给你介绍。” “我哪有那么小家子气啊?”依兰噗嗤一笑:“不用你介绍了,这个是唐方杰吧?那个美女是淑文吧?你都在我耳朵边说出茧子来了。”。 第七十七章博弈四边公路(十) “依兰,造物主真是太厚待你了!你怎么能长得这么漂亮这么人见人爱啊?难怪有人让你迷得神魂颠倒目无余子啊?”许淑文上前一步抓起依兰柔软的小手,满腹酸楚地说:“如果我是男人,也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你的。” “淑文,你太抬举我了!”依兰冰雪聪明,显然听出了许淑文话语中的醋意,也知道她和杨俊清曾经亲密无间,不过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并没有反击,而是盈盈地笑:“淑文,你也很漂亮啊?撞杵每次说起你和方杰,总是兴致勃勃又滔滔不绝,一口一个我和淑文,我和方杰,如何如何,让我妒忌死了!早就想认识下你这个让撞杵留下最美印象的女同学。” “真的啊?”依兰的善良回避显然让许淑文有点意外,听到说杨俊清如此地谈论自己又十分高兴和自豪,许淑文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脸上也明媚起来,拉着依兰爱不释手。杨俊清心里一松,特别高兴:依兰是自己最爱的女孩子,淑文是自己最敬重最亲密的女同学,特别希望她们之间不要因为自己而产生隔阂。现在看到依兰这么聪明大气,望着她的目光就分外温柔,依兰也察觉到了,微微一笑。 “淑文,你和依兰,两个绝品美女,当街这么一站,互诉衷肠,你们是美了,还成了别人眼中绝美的风景!我可就难受了。”唐方杰指着校门口来来往往又不停向这边张望的男男女女说。 “你皮糙肉厚的,难受什么?”杨俊清呵呵地笑。 “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唐方杰嘿嘿地笑:“看着这么漂亮的两个美女,让我感觉自惭形秽,又偏偏没我的份,心里猫抓一样的难受。” “你啊!真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守着覃小敏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不知足!还讲我是肠子花花绿绿呢!”杨俊清知道唐方杰是说着玩,目的在于冲淡淑文的失落感,又笑嘻嘻地对依兰和淑文说:“哪天我带你们认识下覃小敏,也让你们知道他唐方杰是何种角色。” “嘻——嘻——,都是一丘之貉,走!依兰,你以后,可是要把某些人看紧点!”许淑文嗤嗤地一笑,心情舒畅地拉着依兰的手往车上走,好象和依兰情同手足似的,依兰回头对杨俊清倩然一笑。 “老弟,今天这餐饭,该你请了吧?”唐方杰发动汽车,偏过头来笑嘻嘻地说。 “好的!”杨俊清爽朗地答应一声,又回头对许淑文和依兰说:“两个美女,到哪里吃饭啊?我和方杰,任务就是陪好两位。” “去……去,!看你那幅巴结讨好的模样我就生气!”许淑文一迭声的娇叱,她说的话也许是半真半假,借机发泄心中的委屈和郁闷,又对着依兰笑:“依兰,我们找家大餐馆,多点些贵的,好好敲他一顿,谁让他不会怜香惜玉,把你冷落了这么久?” “嗯!好的。”依兰盈盈地笑,一派了无心机的样子:“那我们去福海大酒店吧?”福海大酒店是星沙最高档的娱乐食宿场所,集吃、住、玩于一体,酒店位置很好,位于巿中心,交通很方便,左边是省图书馆右边是江南大剧院,离岳山大学城也不远,站在酒店任何地方都能仰视岳山威武雄浑的滂溥大气。 “两个美女点菜吧,不要顾忌我和俊清,我们什么都能吃的,今天是傍美女开个洋晕。”唐方杰接过服务员手中的菜单,往许淑文和依兰面前一推,笑嘻嘻地说。 “嘻——嘻,看你们那点出息!也就配傍美女开个洋晕!”许淑文嘻嘻地笑,不忘睃一眼杨俊清,转脸对依兰说:“来,依兰,我们点!”依兰笑容满面地点点头,趁两个人没注意,悄悄地从座位底下把一张银行卡递了过来,杨俊清心里一暖:依兰是怕自己带的钱不够!虽然身上有钱,还是悄悄拿着,接受了依兰这份浓浓的爱意。 菜上来了,虽然许淑文嘴里喊得凶,可是真点起来还是很温柔,都是价格并不很高的菜,也只要了两瓶红酒,一结账,只有六百多。 “吃饭了干什么去啊?到晚上去罗伯伯家还早呢!”放下碗筷,许淑文兴致盎然,显然她不想失去这难得相聚在一起的机会。杨俊清本想和依兰单独呆一会儿,又不便说明,只是望着依兰微微地笑。 “你莫含情脉脉了老弟,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两个去缠绵!”唐方杰嘻嘻哈哈地说:“今天我们四个人相聚十分难得,我看就放弃了汽车,步行去玩,走到哪算哪,好不好?” “那么大的太阳,你不怕晒黑,淑文和依兰也跟着我们去烤鱿鱼啊?”杨俊清吐吐舌头,装模作样地说。 “没事!本姑娘晒不黑的。”许淑文似乎很感兴趣,怂恿起依兰:“依兰,正好我们逛逛街,有两个沙和尚跟着。” “行!既然淑文你都不怕晒黑,我怕什么?”依兰融融地笑,又瞟一眼杨俊清,好象在说:我是有男朋友的,又不再找男人,黑了也不怕!淑文也是十分机敏聪明,脸色黯了一下又欢快地说:“对啊!你是有底气的。走吧!”拉起依兰的手往酒店外面走。 四个人中只有杨俊清能读得懂许淑文的强颜欢笑,心中一软,鼻子一酸,泫然欲滴,赶紧别过脸去。细微的动作还是让许淑文捕捉到了,他无声的关切让自己心中一暖,怅然若失的心情一下子真的感觉轻快了许多,跑到酒店前边旗杆处,摆出一个PlacedModeling,依兰眼疾手快,拿出手机咔嚓一下拍了下来,又挥挥手说:“两位沙和尚,快站到一起去,我给你们三个亲密无间的同学留个最美的瞬间!” 唐方杰和杨俊清相视一笑,一左一右站在许淑文的身边,许淑文不经意间稍稍把头向杨俊清这边靠了一点点,款款地笑着,显得十分幸福十分满足! “我也给你们两口子拍几张吧?”等依兰拍完照,唐方杰也拿出手机,嘻嘻哈哈地对杨俊清和依兰说。依兰嫣然一笑,并没有拒绝,杨俊清心花怒放,牵起依兰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搭在她的香肩上,留下两张灿烂的笑脸。 第七十八章博弈四边公路(十一) 下午一两点钟的太阳正悬在头顶,星沙的大街上十分燠热,杨俊清和唐方杰跟在许淑文与依兰后面,亦步亦趋。先是进了商场,买了两顶遮阳帽和其它食品衣物,都让杨俊清和唐方杰两个人提着,又在步行街穿进穿出,几乎每家店铺,许淑文都要拉着依兰进去溜达一圈,让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相互望着,傻呵呵地笑。 “撞杵,我和淑文商量好了,想去爬岳山,你和方杰陪我们去吧?”从一家卖连衣裙的店铺里走出来,依兰笑容可掬地说。 “还要爬岳山啊?我的姑奶奶!真把我们当牛使唤啊?”不待杨俊清回答,唐方杰先叫起了苦:“我是走得脚痛腿肿了!”又对杨俊清做个鬼脸:“你是秀色可餐,满心舒畅,没得累的感觉吧?” “去不去啊?不去开除你!”许淑文嗤嗤地笑,拉着依兰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去!去!哪能不去呢?不能撂下我一个人啊?”唐方杰看到杨俊清蠢蠢欲动,知道以一拗三是行不通的,瞪一眼杨俊清,提起大包小包又跟了上来。 “嘿!你的依兰我不太了解,今天淑文怎么会这样反常啊?以前,她可是从来不喜欢前呼后拥地逛街啊?”唐方杰落下一步,神秘兮兮地问。杨俊清心里一痛:自己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可是即使亲密如唐方杰,又如何能说得出口?又如何能说得清道得明?于是望着前面两个美丽女孩子的背影,故意夸张地笑:“女人心,海底针。我哪里能猜得到?” “真的么?没得别的感觉?”唐方杰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也不便说出来,偏了头狡黠地反问,杨俊清只好装聋作哑。 风景秀丽的岳山位于星沙市潇江西岸,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胜景,由丘陵低山、江河、湖泊、动植物园连片构成,浑然一体。这里气候温和,冬暖夏凉,绿荫浓郁,主峰海拨也并不太高,潇江就在其足下缓缓流淌,真可谓锦绣山水,风光无限。 进门不远就是岳山书院,曾经是名扬海内外的天下四大书院之首,只见书院大门横匾“岳山书院”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古朴大方。两边对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春过潇湘渡,真观八景图。云藏岳麓寺,江入洞庭湖。晴日花争发,丰年酒易酤。长沙十万户,游女似京都。”到了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不掉几句文好象说不过去,唐方杰一手提着袋子,一手前伸,上下翻飞,信口念诵起张祁的诗,那幅陶醉的神态,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嘻,嘻——,方杰,你以为还是在读大学啊?还是在杨部长麾下写诗作文啊?”听到唐方杰的吟咏声,许淑文拉着依兰停下来,看着他们嗤嗤地笑。当年在江南大学,杨俊清唐方杰许淑文三个是最情投意合的朋友,也是计算机系最具才华的学生,杨俊清是校学会生的宣传部长,每一期的校报,都是三个人的精心之作。 “一亭幽绝费平章,峡口清风赠晚凉。前度桃花斗红紫,今来枫叶染丹黄。饶将春色输秋色,迎过朝阳送夕阳。此地四时可乘兴,待谁招鹤共翱翔。欧阳厚基的一首《岳山爱晚亭》,写尽了岳山景色,又充满闲情逸致。只可惜,当初我们都曾经壮志满怀,或者想成为伟大的科学家,或者想挥起如椽大笔,为天下苍生鼓与呼,可是一下子忽忽十年过去,你我都是一事无成,倒成了两个小官僚!只有淑文,还在继续着我们当初的理想,呵呵。”来到爱晚亭,杨俊清由景生情,随口念诵。 “一腔壮志随流水,几点热血冷作花。”许淑文叹一口气,“为文有为文的难处,并不是当初我们想象的那样,见到不平事,都可以形诸于文字。”又搭着依兰的肩,微笑着信口背诵:“山半山庵名半云,半亩半地半崎钦。半山茅块半山石,半壁晴天半壁阴。半酒半诗堪避俗,半仙半佛好修心。半间房舍云分半,半听松声半听琴。”背完又拊掌一笑:“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三俩好友相聚,遥想大学之时,何其幸福!” 杨俊清望着依兰微微地笑,好象在告诉她:你别理我们,我们是三个文学疯子,还是当年争强好胜的心性,掉起文来谁也不愿意输给谁。依兰心思灵巧,一下子就意会到了,嫣然一笑:“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到了这里,不说你们文思泉涌,连我这个局外人也油然涌起诗情画意,正是你们热爱大自然的美好情怀啊!” “你看你看,还是依兰善解人意!”许淑文轻轻拍起手掌,“要不是依兰,依你们两个人的性格,这场嘴巴仗,还会要一直打下去的。”杨俊清对依兰的结处十分满意,虽然背诵的是烩炙人口的诗句,可十分契合眼前的情景。 “好了吧?既然淑文也满意了,我们下山吧?先吃饭,再给罗伯伯适当买点礼品,就去他家吧?”一停了斗嘴,唐方杰就感觉脚酸腿痛了,赶紧提议。 “行!就这样吧?”杨俊清看看淑文,又对依兰说:“依兰,你和我们一起吧?去了罗伯伯家,我再送你回江南大学。” “合适吗?你们说的罗伯伯,我也不认识啊?”依兰内心里是愿意和杨俊清一起行动的,就望了望许淑文。 “没事,我正想介绍你和瑜珍认识呢!她也是个极漂亮极聪明的女孩子,你们一定合得来。”许淑文融融地笑。于是四人慢慢下了山,在一个小餐馆里简单吃了饭,然后唐方杰去福海大酒店取车,杨俊清带着许淑文和依兰,给罗清书买了两盒礼品茶叶,又买了两瓶酒鬼酒。不一会儿,唐方杰开了车过来。 “淑文?”到了罗瑜珍家门口,刚才一按门铃,门就开了,显然她正在门口等着,看到杨俊清和唐方杰提着大包小包,又看到花儿一般的依兰,嘻嘻哈哈地说:“真是两对壁人!淑文,你快点告诉我,哪一个是你的真命天子?”无意之语戳到了许淑文的痛处,隐忍一笑:“他们两位?不!他们都是最优秀的男士,早让人先下手为强了,哪里又轮得到我?”心直口快的罗瑜珍就惊愕地张大了嘴。 第七十九章博弈四边公路(十二) “是淑文啊?快进来!啊哟,到家里来,还带么子东西哟?”一个年过半百的妇女闻声走出来,慈善地笑,手里递过来几双拖鞋。 “伯母,好久没来看您了,好想您的!我还带了几个同学一起,没打扰您吧?”淑文乖巧地喊,那是罗瑜珍的妈妈史玉兰。 “你这孩子!看你说的,你和瑜珍那么要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史玉兰亲昵地笑,客厅里罗清书也站了起来,望着这边微微地笑。 “罗伯伯,给您介绍一下。”许淑文和罗家十分熟悉,等杨俊清和唐方杰放下礼物又换了拖鞋,拉着两人来到罗清书面前,欢快地介绍给他,又拉着依兰的手,略带调皮撒娇地说:“罗伯伯,这是我最好的同学的女朋友,听说您是江南省最有才华的路桥专家,专程来拜访您!我们都是您的粉丝啊?” “你看淑文,哄我老头子开心了吧?”罗清书指着淑文对着夫人笑,对女儿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同学十分喜爱。 “罗伯伯,您确实是省内外著名的路桥权威,我们都有耳闻,张常公路,星德高速,都有您的心血吧?对于四边公路的走向,您一定早有研究,我们来拜访您,当然是希望争取永平方案了,依您的想法,我们应当怎么做?”待唐方杰和罗清书握过手,轮到杨俊清的时候,他诚朴又简明扼要地说。 “呵呵,你倒是实诚!不遮不掩,开门见山。”罗清书呵呵地笑,手叩椅背,没有正面回答杨俊清的问题,却笑微微地说:“那你说说,永平方案和天坛方案相比,优劣在哪里?” “罗伯伯,您是行家,我和方杰,在您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杨俊清微微前倾了身体,真诚地说:“永平方案,相比天坛,并没有任何优势,既没有亟待发展的重工业,也没有成规模的养殖种植业,更没有矿藏,可以说是交通落后,环境闭塞,经济严重滞后。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四边公路,永平经济的发展,离不开一条宽敞平坦的公路。”杨俊清又打出屡试不爽的悲情牌。 “呵呵,你说的这些,并不能打动我。”罗清书手放在宽展的沙发沿上,颌首而笑:“国家资金有限,每一项投资,都是地方急需的,都应当能带动地方经济的快速发展,创造更大的经济和社会效益。否则,为什么要叫好钢用在刀刃上呢?” “爸!您能不能不为难他们啊?是来求您帮忙的,又不是请您挑毛病的!”和许淑文依兰站在一边的罗瑜珍不干了,翘起嘴巴撒娇地说。她对美丽善良的依兰极有好感,爱屋及乌,对她的男朋友和永平方案也早就投了赞成票。 “傻丫头!我现在挑他们的毛病,正是帮他们找到不足啊?”罗清书慈爱地笑骂一句,又笑容满面地站起来,走到客厅的东墙边,拉开窗帘,露出满墙地图,既有国内政区图,又有江南省地图,还有世界地图。 “你看,四边公路贯串湘鄂川黔,是国家7918公路网的重要联结线,如果走永平,明显是个之字弯,怎么也说不上是最优方案。”罗清书拿起指示棒,沿着四边公路逛了一圈,有点挑战似的说。 “嗯!罗伯您说的没错。”唐方杰接过话头,也走到墙边,指着地图说:“永平是革命老区,邻近的几个区县,也是一样经济基础薄弱,水陆交通不便,既没有资源,也没有象样的工业,如果四边公路经过永平,它们也能从中受惠,带动一片,串联起更多的小城市和更多的老区人口,反之,则差距会越拉越大。共同发展,可是我们党和政府一直强调的啊!” “嗯!这还勉强算得上一个理由,不过,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有理。”罗清书呵呵地笑。 “是啊,那就更需要您站在专家的角度为永平方案尽点力了。”罗瑜珍抢过爸爸的话头兴奋地说。 “呵呵,专家之所以成为专家,应当纯粹从专业出发,不带个人感情色彩,你们不能指望我站在永平的角度想问题。”罗清书对女儿的任性霸蛮宽容地一笑,对着杨俊清和唐方杰说。 “当然!专家是应当从学术研究出发,只选最好的。”杨俊清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罗伯伯,国家和地方经济要发展,不能总是走粗放式、资源掠夺式、环境污染型的老路子,那样的发展模式是不可持续的,现在永平县准备走大旅游大开发的路子,综合开发胡水河漂流和神仙洞游览观光,走清洁型环境保护型的新发展模式,可是客人要安全的进来,又安全的回去,总离不开便捷的交通啊?” “啊哈!这还算得一个能摆上桌面的理由。”罗清书爽朗地笑:“为了支持经济增长模式的改变,发展资源节约型、环境保护型的新经济,四边公路在永平拐个弯,也说得过去。不过。”罗清书凝滞了笑容,严肃地说:“就算你们说服了我,也只是前进了一小步。我们那个领导、我的那个好朋友好同事,覃忠原同志,他不是轻易可以说服的。” “罗伯,那覃院长喜欢什么啊?有什么爱好?”唐方杰嘻嘻一笑,想到了送礼。 “呵呵,小唐想到了要送点什么吧?”罗清书呵呵地笑:“老覃啊,那可是真正的迂夫子,学问家,不抽烟不喝酒,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夫人也离世多年,只有一个八十岁多岁又信佛的老母亲,母子俩相依为命,和同事都很少交往,如果你们冒冒失失地带了一大包礼品进门,弄得不好真会把你们骂出来,把东西扔出来,那就脸面不好看了。” “还有这样的人啊?真是老古董了。”许淑文吐吐舌头嗤嗤地笑。 “嗯!”罗清书点点头,“不过,老覃的学问是极好的,正规西安交通大学的高材生,早几年就应当可以评国家工程院院士,只是因为他孤傲的性格,始终没评上。” “呵呵,罗伯伯,我有办法了,明天晚上,您约个时间,带我和方杰,去拜访覃老,好不?”杨俊清一直在盘算,突然一拍大腿,高兴地说。 “唔?”罗清书狐疑地望着杨俊清,“带你们拜访下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话,不能带什么礼物啊?他不搞这一套。”又呵呵地笑,指着门口的烟酒说:“我就厚着脸皮,当作是淑文姑娘送给我的了。” 第八十章博弈四边公路(十三) “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啊?”出了罗清书家的门,唐方杰终于忍不住,拍着杨俊清的肩膀问。 “是啊?你有什么好办法?”许淑文依兰一起凑了上来,黑暗中四只美丽的眼睛亮晶晶的。 “呵呵,你们没听罗伯伯说,覃院长别无嗜好,只和老母相依为命么?”杨俊清快活地笑,有意卖起了关子。 “啊呀,你快说啊?一句话还分成几次讲,莫不是还想讨表扬?”唐方杰心急火燎。 “呵呵,你看你,哪象个培养多年的领导干部?一点也沉不住气!”杨俊清嘻嘻地笑,“你们想啊,覃院长宁愿不续弦,也要精心照料老母亲,一定是个大孝子,老太太有什么喜好?你们注意到了没有?” “又不当侦探,哪个会那么细心啊?”许淑文虽然同意杨俊清的判断,却不肯轻易附和,依兰站在一边盈盈笑着不说话。 “也是啊,又不是让你破案,你磨蹭么子啊?”唐方杰嘻嘻哈哈地笑。 “你方杰就是粗枝大叶!”杨俊清融融地笑:“老太太信佛,年纪大了,一定不便于出门,家里一定有佛龛,也就一定要烧香拜佛。” “那又怎么着?莫非你也去陪老太太拜下佛,菩萨就保佑你了?就会让你如愿以偿?”唐方杰抢白说。 “嗯,拜下佛也无不可,还可以许下好多心愿。”杨俊清呵呵地笑:“我想起胡水河乡有个朝阳村,那里有个祠堂,祠堂里有众多佛像,佛像前有只用来烧香的宣德炉,把它买过来送给老太太,一定喜欢,也算不上是送礼吧?覃院长应当不会推辞吧?” “嘻——嘻——,想不到你弯弯绕绕这么多?处心积虑地去讨好一个老太太,为的是曲线救国吧?”唐方杰听了放肆地笑。 “方杰,你这么说就有点不厚道了。”许淑文佯怒一笑:“怎么说你们也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有句什么话来着……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你何必苛求?” “呵呵,淑文批评得对!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知道你淑文一定会骂我,一定会厚此薄彼。”唐方杰嘻嘻地笑。 “呸!”许淑文微笑着叱一声,拉起依兰的手说:“两个假好人,我们走!不理他们。”后面杨俊清掏出电话打到胡水河乡里,先向黄曼菁书记简单汇报了情况,又要求黄书记派可靠的人明天一早赶到朝阳村,一定要把祠堂里那只宣德炉买到手,天黑之前赶到星沙来。这边杨俊清打完电话,那边唐方杰也正好给邓学友副县长汇报完这些天来的情况。 “邓县长说,一定要搞定覃院长,不惜一切代价!最好能促请专家组到永平县实地考察。”挂了电话,唐方杰告诉杨俊清。 “嗯!邓县长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争取吧。”杨俊清看着前面的两个女人背影,“天也晚了,你送淑文回去吧?我送依兰。” 拉着依兰的手,在江南大学校门口下了车,杨俊清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十年前:一个腼腆的农村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兰裤子,的确良短袖衫,脚下是父亲用轮胎皮做的凉鞋,背着两只蛇皮袋,孑然一身,在众多父母亲友送行的新生堆里,显得十分不协调,惹来一阵阵侧目而视。“同学,你刚刚来吧?我帮你背吧?”突然一阵娇软玲珑的声音响起,杨俊清不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茫然四顾,却分明是个漂亮明丽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笑意盎然地看着自己!她就是许淑文,日后的同班同学,星沙本地人。 “撞杵!你在想什么呢?”依兰看杨俊清盯着灯光下的校牌怔忡良久,温柔地挽起他的胳膊,偏了头俏丽地一笑。 “唔?想起了十年前我刚刚到这里报到时的情景。”杨俊清从回忆中醒过来,揉一揉发胀的眼睛,换上欢快地语调说:“我感觉小平同志题写的校名,今天分外遒劲有力,巍峨的校门也格外亮堂壮观。” “是么?你想起女孩子吧?是淑文?还是林影?或者还有其它我不知道的?”一天来一直机锋不露的依兰,挽着杨俊清的左手臂,秀发一甩,荡漾起淡淡幽香,俏然一笑。 “嗯!是想起了淑文,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学,从来没有因为我出身贫寒轻视过我。”杨俊清左手被依兰紧紧挽着,右手提着大袋食品衣物,侧过头去能看到依兰高耸的酥胸,满眼都是她的俏丽明媚,鼻孔里灌满依兰身上迷醉的芳香,全身情不自禁地荡漾起阵阵热浪,下身也悄然勃起,望着依兰的目光就显得分外暧昧迷离。 “撞杵!你想坏事了吧?”依兰冰肌玉骨,又分外聪明,脸一子就羞红了,把头轻轻地靠在杨俊清手臂上,几乎是吊在他身上了。显然依兰也是心有灵犀,情不能禁了。 从校门口进去还有一条长长的小路,左边是缓坡,右边是绵延的桂花山,山上植满桂花树,秋天一到,满园飘香。小路两侧是密密匝匝的梧桐树,高低起伏,随山势曲折回环,随便在哪儿藏几个人,等闲是发现不了的,最适合年青男女谈情说爱,江大人戏称这里是情人坡。杨俊清脚步轻快,带着依兰往树影里走,到了一条石椅边,顺手放下大袋子,一把揽过依兰,右手轻轻拨开拢在她额头上的秀发,左手搂着她柔软的细腰,在如水的月光,盯着她精致明媚的面庞,微微地笑。 “撞杵!你坏坏的笑什么啊?”依兰娇媚如花,馨香温暖的气息拂到了杨俊清脸上,稍稍用力,把依兰搂在胸前,她柔软的小腹一下子顶在杨俊清昂然勃起的铁杆上。依兰浑身一震,却没有躲开,温驯地靠紧了他。杨俊清受到鼓励,扳住依兰清爽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撞杵,以后,不许你这样欺负别的女孩子!”良久良久,依兰从杨俊清怀里抬起头,娇艳地说。她是大家闺秀,说不出更明白的话。 “嗯!我只有一个依兰!也只要一个依兰,其它女孩子,在我眼里都是男人!”杨俊清快乐无比,轻轻用嘴咬着依兰的耳朵,在她耳朵边呢喃絮语,弄得依兰痒痒地,无声地笑:“想也不许想啊?淑文也不许想!”。 送依兰到了她的宿舍,室友们都还没有睡,大多在胡水河见过面的,邓安琪一看到杨俊清就跳了起来:“皇上!原来是你把我们的依兰拐跑了!难怪一整天都不见!快送上卖身钱!”依兰脸颊羞得彤红,瞪一眼童言无忌的邓安琪,佯怒作喜:“说什么呢?蠢丫头!说得那么难听!”一边说一边把杨俊清袋子里吃的东西甩给她们,宿舍里立即漾起阵阵欢声笑语。 第八十一章博弈四边公路(十四) 出了江南大学,杨俊清才想起应当给调到星沙的林影打个电话。林影调来个把月了,还是她几次电话打到胡水河,自己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现在身在星沙,不告诉她一声好象不太仗义似的。 “乡长?真是你啊?你现在德林还是在星沙啊?”一听到杨俊清的声音,林影就猜到他不在胡水河,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真的啊?你住哪家酒店?航天宾馆啊?嗯。好!你吃晚饭没有?嗯,好的。”挂了电话,杨俊清嘴角浮上微微的笑:林影就象是自己的妹妹,对她,油然涌起一股浓浓的亲情,感觉两个人相处了好多年,她对自己的那份痴心的挂念和无微不至的关切,时时让人感动,有空,还是应当抽个时间去看看她。站在路边打车,可是星沙的出租车是出了名的难搭,一路过去好多辆,竟然都是满载,只好一边往航天宾馆那边走一边招手,差不多走了一里路,才终于搭上了车。 “方杰!方杰!你就睡觉了啊?”到了航天宾馆,老远杨俊清就喊。 “没睡呢!你才回啊?见了你的依兰,卿卿我我,舍不得走了吧?”唐方杰闻声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笑嘻嘻地说:“你看,客人比你还先到!” “林影?你怎么来了?”杨俊清看到林影笑盈盈地站在房间里,吃惊地张大了嘴:这个丫头!刚才电话里并没有说要来啊?自己还准备明天去看她呢! “我晓得你忙,还是我来看你吧!”林影嫣然一笑,从身后的袋子里拿出一份份食物,有臭豆腐干子,麻辣毛豆、鸭脖子、鸭架,烤鸡和花生,甚至还有一盘炒螺。 “饿了吧?晚饭吃那么早!”林影一边往茶几上放东西一边轻快地问,如同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 “老弟你看!人家这个东道主,做得多么地道!那才叫实心实意。”唐方杰嘻嘻地笑,又对拘谨地站在一边的秘书陈启军和司机刘运华说:“麻烦两位下去扛两件啤酒上来,我们陪林小姐喝几杯。”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林影一点也不推辞,倩然一笑,敛住裙角在茶几边坐下,陈启军和刘运华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噔噔跑下楼,不一会儿就一人扛了一件啤酒跑上来。杨俊清心里就咯噔跳了一下:林影这丫头,怕有有备而来啊! “来!来来!我敬林小姐一杯,以前在永平,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对你照顾不周,还请你原谅!以后,你在星沙就是地主了,少不得要多多打搅你。”唐方杰端起一大杯啤酒,和林影碰了一下,仰头就灌了下去,又亮亮杯底:“我喝完,林小姐你随意。” “林影,你从糠箩里跳到了米箩里,祝贺你啊!”在胡水河,杨俊清和林影,相处得算是亲近的,相互都充满好感,自然不能象唐方杰说得那样礼貌,那就显得生分,又不能油嘴滑舌,那就亵渎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唯有端起酒杯,亦庄亦谐地说。 “嗯!随风漂荡的小女子,哪里轮得到我来选择?”林影的话似真似假,把大杯啤酒伸到嘴边,不停歇地喝了下去。杨俊清当然听得懂她心中的埋怨,心里一痛,又不敢说破,只好陪着她喝干了杯中酒。 “来!两位大哥,我也敬你一杯!”林影敬了唐方杰,又主动敬陈启军和刘运华。两个人到底身份不同,不敢放肆,微微喝了一点点,刘运华借口要开车,更是只沾沾嘴唇。林影又要和杨俊清喝,杨俊清心想糟糕了!林影果然是为着自己而来,又不太好拒绝,唐方杰也借酒来劲,几番下来,一箱啤酒很快就空了。 “来!再开一瓶!”一向斯文沉静的林影,双眼迷离,脸飞红霞,靠在椅背上伸出手喊。 “对!对!再开!全部开了!今天高兴,不醉不休!”杨俊清其实一点也没醉,但他明白:以林影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性格,劝是劝不住的,弄僵了反而不好,只有自己装醉,说不定能谋出意外。果然,唐方杰早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有意皱起眉头,埋怨地说:“你看你!又醉了吧?中午喝了那么多白酒,晚上又要贪几杯啤酒!真以为身体是别人的啊?” “你中午也喝了酒啊?”林影一听就心疼了,两行清泪从面颊上滚落,叹一口气,“那不喝了吧!”站起来转身要走,却是歪歪斜斜的。 “林影别走!我没醉!还可以再喝一箱!”杨俊清心里深深的痛着,只为不能接受这份痴心的爱情!可是又不敢流露,固守的堤坝一松,那就前功尽弃了。故意装着醉酒的样子,站起来走几步,又一下子跌倒在地。林影回头看一眼,泪水婆娑,面色阴黯,定定地站了一会,最后慢腾腾地车转身,出了门,唐方杰赶紧安排刘运华和陈启军去送。 “老弟,一边是爱你的女人,一边是你爱的女人,你到底选哪一个?”唐方杰到底是知心的朋友,扶起趴在地上的杨俊清,恳切地说。 “方杰,你错了!”杨俊清深深地被林影感动着,泪水潸潸,“一边是爱我的林影,一边是我深深地爱着、她也同样深深爱我的依兰,我的选择你也很清楚。” “啊呀,你分得这么清楚,原来你一点都没醉!”唐方杰放心地笑,又沉吟半晌:“碰到一个爱你又值得你爱的女人不容易,你自己把握吧,这种事情,最好的兄弟,也无能为力。” “你也没醉!”杨俊清坐在地上,指着唐方杰呵呵地笑,泪水依然顺颊而下,“我这一生,最好的兄弟是你,最爱的女人是依兰!此志终身不渝!” “兄弟!”唐方杰一把握住杨俊清的手,两个男人顷刻间心心相印! “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杨俊清身上的手机猛然响起,揭开,是黄曼菁书记的电话:“俊清乡长,朝阳村的宣德炉已经买到手了!村民们很支持,听说是你要,不肯要钱!我向康县长汇报过,县长指示,怕路上遇到麻烦,派公安局的车辆运送,乡里派周启胜部长和欧阳平所长一起过来,大约明天中午就能到,到时让他们打你的手机。”黄书记停顿一下,又诚恳地说:“俊清,这次县里期望很大,你尽力而为,也不要背上太多的包袱,毕竟不是你能决定的。有什么事,早点给我打电话!”又在电话里详细地介绍了何吕中领导的胡水河漂流的事,适逢暑假,客流量相当的大,人气十分旺盛,联通公司也答应尽快建立手机信号站,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第八十二章博弈四边公路(十五) “方杰!起来没有?”第二天一大早,杨俊清就跑过来敲门。 “你也不晓得多睡会儿!起那么早做么事?”唐方杰还躺在床上,翻身爬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开门,“永平的人要下午才能到,正好睡个懒觉,又让你搅了! “呵呵,你想养膘啊?都快走不动了!”杨俊清嘻嘻哈哈地笑:“快起来,我们去江南大学吃早饭,重温一下大学生活。” “你假公济私吧?”唐方杰无奈地拿起毛巾去洗脸漱口,“我还不晓得你是要去会情人?” “去不去啊?罗里罗嗦!”杨俊清让他说中了心事,面色一红,就耍起了赖皮。 “你看你,我不是起来了吗?让我去当电灯泡,还那么态度不好?”唐方杰一边洗脸一边呵呵地笑。和陈启军刘运华交待几句,来到楼下笑嘻嘻地说:“给你开车吧?也好在情人面前显摆显摆?” “开就开!”在唐方杰面前无需装饰,因为早就跟依玟学过,自己也下力气练习过,只是还没有时间正经八百地到驾校报名学习并参加考试,也没有拿到驾驶证,不过现在时间尚早,也许交通警都还没上班吧?杨俊清有点跟跃跃欲试,接过车钥匙就坐在了驾驶座上,唐方杰微微笑着坐在了副座上。 “还显摆呢?你以为你让我开的是宝马奔驰啊?”杨俊清一边紧张又目不斜视地握着方向盘,一边嗤之以鼻。 “哈哈!讲你是属猪的,一点都没错!”唐方杰放肆地笑:“如果早一秒钟你敢讲这句话,我就不让你开了!让你走路去会情人。”两个人互相斗嘴,缓解了杨俊清的紧张情绪,汽车开得平稳多了。不一会儿就开到了江南大学,门卫问了几句就放行了,径直开到了依兰的宿舍楼底下。 “依兰,你起来了么?嗯,我到了你们楼下。”杨俊清掏出手机,坐在车里给依兰打电话,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邓安琪从窗户里扬起手臂大声地喊:“皇上!我们还没有洗脸呢,你就忍不住了啊?你快去给我们买早点吧!等你买回早点,我们也收拾完了。”旁边听到依兰在嗤嗤地笑,嘻闹声吵成了一片。 “噫!那个美女是谁啊?”唐方杰眯缝眼暧昧地笑,“好象很在意你啊?对你有点意思吧?” “嘻……你正经点好不好?”轮到杨俊清放肆地笑:“她叫邓安琪,是依兰的同室好友,我吃了豹子胆啊?”又上下打量了唐方杰几眼,促狭地说:“如果你不是有了覃小敏,倒真想把她介绍给你,也让嘴尖舌利的女孩子管管你。”这时看到依兰出现在窗户边,对着楼底下张望,杨俊清赶紧从车窗里伸出手:“依兰,我去给你们买早点了,马上就回来啊。”依兰笑盈盈的点点头。 “嘻嘻……你们俩真是情投意合啊?”唐方杰偏了头盯着杨俊清看,意味深长地笑:“发展到哪一步啦?Touchhands?(摸手)Kiss?(接吻)MakeLove?(作爱)” “你就想得那么下作!”杨俊清轻轻一拳擂在唐方杰身上,“难怪你和覃小敏发展得那么快,是不是刚刚认识她,就欺负人家了?” “怎么叫欺负呢?”唐方杰放肆大笑:“你真是老封建,白白出生在这热情如火的年代,那叫两情相悦!男欢女爱,本就是人类最原始最高尚最让人怦然心动的情感!现在不抓紧爱,难道要等到老了、爱不动了,再去谈情说爱啊?”又侧过身体坏笑着说:“昨天回来那么晚,不会真是做了回柳下惠吧?” “你这家伙,满脑子西方流毒!不和你说了。”杨俊清脸一红,发动了汽车。 “呵呵,不打自招了吧?”唐方杰嘻笑一句,坐正了身体,免得影响他开车。 “买了这么多啊?”杨俊清和唐方杰提着几大包早点出现在依兰的宿舍门口,依兰容光焕发,接过袋子暖暖地笑。 “哪花得了几个钱?要知道他拐骗的可是我们的校花啊?几个包子就把我们打发了,还不便宜?”邓安琪嘻嘻笑着跑过来,很夸张地准备接过杨俊清手上的东西,突然看到他身后的唐方杰,微微楞了一下,敛住并不淑女的笑,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小声问:“这位帅哥是?” “啊?我来介绍。”杨俊清把手中的袋子交给依兰,“这是我的好兄弟,也是江南大学的学长,永平县年轻有为的交通局长,唐方杰!”唐方杰个子比杨俊清稍微高一点,大约有一米七六的样子,身材匀称,面孔白晰,五官清秀,是那种很让女孩子心动的男孩子,何况经过十多年的捶打,早已经煅炼得沉稳大气,自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韵味。 “呵呵,莫听我兄弟到处王婆卖瓜,你们就叫我老唐吧?”唐方杰笑微微地伸出手,和依兰握了手,又和邓安琪轻轻摇了下,同寝室的另外四个女孩子也相互推搡着过来,揭开袋子一阵阵欢呼:“食全食美包子啊?”只见包子大小整齐,色白面柔,咬开流油,肥而不腻,海参滋养,少而不过补;鸡肉味美,少而不过鲜;猪肉油香,少而不过腻;冬笋松脆,少而不过硬;虾仁细嫩,少而不过软。这五味合掺,则补、鲜、香、脆、嫩皆备! “还有常德鸭霸王呢!” “这是贵州鸡汤面,那是砂锅营养粥和鸭血粉丝吧?”邓安琪显然都吃过这些星沙特色美食,对它们都十分熟悉,一一叫得出名字。依兰娇羞满面地站在一边,对杨俊清没有随随便便在学校食堂买点东西应付,十分满意,对室友们羡慕恭维的表情十分受用。 “你们也没吃吧?过来一起吃吧?”邓安琪突然之间文静了许多,十分淑女地邀请杨俊清和唐方杰。 “你们先吃吧,我和唐学长,是来打扫卫生的!你们吃不完的,我们保证全部消灭。”杨俊清和唐方杰相视一笑,依兰她们也不再客气,先还有点拘谨,转瞬之间就被美食吸引,放开面子大快朵颐。不过到底是女孩子,食量都小,每样都剩下大半,把杨俊清唐方杰两个人都吃撑了。 “依兰,钟鸣鼎食,王候之乐!你给我们唱支歌吧?”杨俊清用餐巾纸擦着手,微微地笑。 “是啊,娘娘,给皇上唱支歌吧。”邓安琪文雅了几分钟,又露出了本性,十分兴奋地撺掇起来。 “好吧,我给你们唱首范晓萱的《好想谈恋爱》吧?”依兰一点也不扭捏,走到寝室中间轻快地唱:“没人发现我在失眠我说我快疯了……男人却为它游荡在每一夜。” 依兰的嗓音十分甜美,音域也很宽广,悦耳的歌声吸引了一大群其它宿舍的女孩子,又正好是星期天,都嘻嘻哈哈地挤在门口看。小小的寝室里站满了多才多艺又美丽漂亮的女孩子,勾起了潜伏在她们心底的热情和好胜心,一个又一个不请自来的开始演唱。不知哪个人还找来一个小小的麦克风,欢乐的歌声飘出老远,宛如一个小型的音乐会。 “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杨俊清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赶紧小跑着出了门,原来是永平的人到了,邓学友副县长也亲自来了。杨俊清拉过依兰,小声地告诉了她。 “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依兰恋恋不舍地说,又突然想起似的问:“你会开车了?” “会!依玟教的。”杨俊清呵呵地笑:“不过,还没有拿到驾驶证。” “那你不要开啊?”依兰关切地说:“方杰有驾驶证吧?我会担心的。” 第八十三章博弈四边公路(十六) “两位功臣,辛苦了!”回到航天宾馆,邓学友副县长老远就伸出了手,笑呵呵地说,周启胜和欧阳平腼腆地站在一边笑。 “不辛苦!不辛苦!领导辛苦了!”唐方杰和杨俊清同时感觉心中一暖,好象一切努力都得到了回报似的,握住邓副县长的手,就感觉十分亲切,唐方杰详细地汇报了事情的进展。 “现在已经到了下午,我看这样吧?你们把罗教授一家请出来吃餐饭,具体商量一下,然后晚上去拜访覃院长?”邓副县长抬腕看看手表,“俊清乡长也把你的女朋友请过来,还有你那个女同学,也是我们永平县表示感谢的意思。”到底是领导,说话做事面面俱到。于是唐方杰给许淑文打电话,托她邀请罗瑜珍一家,杨俊清给依兰打电话:“依兰,我们领导来了,隆重表扬了我们,还想请你吃饭,你给不给面子啊?嗯。好的!那我等你们啊?” “俊清乡长,你倒是会说话啊?”等杨俊清打完电话,邓学友副县长笑容可掬地说。杨俊清那个电话既介绍了邓副县长的身份,又暗示他体谅下属,没有贪天之功的意思,十分巧妙地抬高了自己,心里感觉很熨贴。 “哪里!我只是实话实说。”杨俊清微微一笑:“依兰她自己开车过来,还有一个同寝室的同学。” “好!热烈欢迎!”邓学友副县长十分爽快。这时周启胜欧阳平才有机会过来和杨俊清唐方杰打招呼:“乡长,黄书记派我们来送宝贝,并听从你调遣。” “好!你们辛苦了!出来好久了,家里都好吧?”杨俊清握着周启胜和欧阳平的手,感觉有如见到家里人一样。 “好!好得很!”周启胜一下子来了兴致:“何吕中是个人才!他那个胡水河漂流现在火得很,来了好多客人,鸡公垴的家庭旅馆住不下,乡里又没有象样的宾馆,黄书记和陈主席只好动员附近的老百姓,腾出了部分房间,让游客们住下,吃饭也是个大问题。” “是啊,要搞旅游,基础设施必须要跟上,这可是我们永平的又一块短板啊!”唐方杰叹一口气。 “百废待举,不是一下子就能吃成个大胖子的,慢慢来吧!”邓学友副县长适时地抚慰大家。 “嘀……”一声小汽车的长鸣,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小跑车驶入航天宾馆,众人一起回头,从车上下来两个风光旖旎的女孩子。 “依兰!”待看清来人是依兰和邓安琪,杨俊清喜不自胜地迎了过去,真不知道依兰自己会开车,也不晓得车是不是她自己的。 “皇上!你还不笨!还晓得贿赂美女,请美女吃饭啊?”邓安琪根本不顾忌有许多人在场,嘻嘻哈哈地笑。 “不是我和唐局长请你,是我们领导请你,你更有面子吧?”杨俊清知道邓安琪的性格,也不和她计较,指着邓学友副县长介绍说:“这是我们的领导,邓县长!” “哈哈!你是邓安琪小姐吧?我看过你主持的风光纪录片《最美乡长》!你的主持风格俏丽大气,妙语连珠,真人比电视里更漂亮,可是前程无量啊!”邓学友副县长主动伸出手,笑容满面地说。 “真的吗?谢谢啊!”邓安琪一下子变得文静优雅,似乎有意验证邓学友的恭维,一脸得意和幸福的样子,杨俊清心里一乐:原来美女也是吃捧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难道会无缘无故地骗你么?”邓学友副县长忍着笑,眨眨眼又握着依兰的手说:“早就听说我们俊清乡长有个仙女样的女朋友,今天可是开了眼界了!俊清乡长,可是我们永平最踏实最有创造力最具前程的党政干部,你和俊清同志,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啊!” “嘻嘻,您这么好的口才,不去做媒婆,真是浪费了!”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回头,许淑文和罗瑜珍一家正笑微微地来了酒店门口。 “哈哈!多谢这位漂亮女士的恭维!如果有这个荣幸,我会当仁不让的。”邓学友副县长十分豪爽,并不在意,远远地伸出手,“你就是杨俊清同志和唐方杰同志的记者同学许淑文吧?只有你这样的如椽大笔,才能说出这样的鲠介之语。” “谢谢!”待唐方杰给他们介绍后,许淑文握着邓学友副县长的手,盈盈地笑,并不再针尖对麦芒,算是对邓学友刚才的礼让做个回报。 “罗教授!我代表永平五十万人民群众,感谢您的大力支持!”邓学友副县长握着罗清书的手,十分热情地说。 “哪里!哪里!能够给永平的人民群众做点事,也是我们应当的,那里可是为了建设新中国,做出过重大贡献的革命老区啊!”罗清书教授微微地笑:“不过,到底能不能帮上忙,真还说不定啊!” “谢谢!十分感谢您!”邓副县长笑容满面,“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给永平帮了大忙了!你们是专家,要为国家负责,也有义务和责任为每一个项目把好关!不过,对四边公路来说,我们会证明,永平方案会是最好的!最有利于国家利益和地方建设的!”邓副县长兴致勃勃,又热情地邀请大家往酒店里面走,在一个大包间里依次坐下。 “喝点什么?罗教授?您是长者,又是尊贵的客人,今天一切请您定夺!”邓学友副县长不愧是老于此道,把罗清书让在上座,又殷勤地问。 “晚上还要会客,中午就不要喝酒了吧?”罗清书是典型的学者,自然不太懂得客套,对邓学友副县长的谦虚礼让十分受用,微微地笑着说。 “好!古人说事佛之前都要斋戒沐浴,以示诚恳,罗教授真是信人君子!”邓学友副县长把罗清书捧得高高的,又呵呵一笑:“不过,教授的建议我们采纳一半,中午不喝白酒,来几瓶红酒,都说红酒养颜,在座有这么多美女,我们也沾她们一回光,也借机臭美一下,好不好?”邓学友副县长望着唐方杰和杨俊清等永平来的干部们笑,一席话给了所有人面子,大家于是一起叫好。杨俊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能够这样圆融地团结一大桌子不同的人,真是有功力啊!自己真得好好学习,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 第八十四章博弈四边公路(十七) 晚上,依兰许淑文邓安琪都留在罗瑜珍的闺房里,叽叽喳喳地嘻闹,罗清书领着邓学友副县长和杨俊清去拜访覃忠原,唐方杰临时充作了司机。 “俊清乡长,你女朋友还在读大学么?”邓学友副县长并排和杨俊清坐在后排,罗清书坐在副驾驶座上领路。 “已经毕业了,现在她们是等着拿派遣证,县长!”杨俊清恭恭敬敬地回答。 “唔?”邓学友副县长微微一笑,很有兴趣地问:“分配到哪儿去了?” “邓安琪去了星沙市电视台,依兰去了星沙市委宣传部。”杨俊清昨天才听依兰说起毕业去向,这时一点也没有隐瞒。 “嗯!”邓学友副县长微微点头,心里却翻起了波澜:以覃依兰影视传媒专业的资历,一下子就分配到了这么要害的部门,并不是一般的大学生可以办到的,吃饭时又看到她开着那么高级的小车,看来这个女孩子的家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老覃!老覃!”来到覃忠原的家门口,罗清书拍着防盗门大声地喊声。 “谁呀?”一个苍老干涩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房门也随之打开。 “是我啊,老覃!带几个朋友来看望你和伯母。”罗清书看起来和覃忠原十分熟悉,年龄也相差不太,显然身份也差不多。 “是老罗啊?那,那进屋里来说话吧?”覃忠原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抹不开面子,退在一边让开了门,邓学友副县长先进了门,杨俊清和唐方杰各捧着一个大纸盒子跟在后边。 “来,老覃,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从永平县来的邓县长。”罗清书刚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完,覃忠原就变了脸色,正言厉色地说:“老罗你这就不对了!你知道我们正在编制四边公路的可行性报告,为保证公平公正,怎么能把涉事单位的人往我家里领呢?”覃忠原瘦削的身材,颧骨高耸,语调干涩,一看就知道是个不问世事、耿直又极难打交道的人,家里的陈设也十分简单,真可以寒酸来形容,怎么也想象不出是个高级知识分子的家。“覃院长,您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来做说客的。”即使邓学友副县长饱经世事,也没想到覃忠原这么不给面子,面孔不由自主地就红了一下。“忠原!是哪个呀?”客厅里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里屋的老太太,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老太太看样子有八十多了,虽然佝偻了腰,依然显得很高,满头银发,声音清亮,手里撑着一根龙头拐杖。“奶奶,您慢点!”杨俊清一见,赶紧过去扶住,打眼往里间一瞄,果然老太太刚才出来的房间里供着一尊佛像,面前点着小小的香烛,青烟袅袅,心里宽松了一大半。“娘!来了几个不该来的客人,这里没您的事,您回屋去吧。”覃忠原打定主意不给面子。“忠原哪!你个是么子话?”老太太把龙头拐杖往地面上轻轻一顿,“俗话说,菩萨不打笑面人!进门都是客,哪有不该来的客人?你糊涂了吧?”又呵呵一笑,朝着扶住她的杨俊清和众人说:“大家都坐!到了家里就是客,只是没么子可招待大家的,还要请大家原谅啊?”又对着覃忠原喊:“忠原哪,快去倒茶!”“不用了,老人家!我们就是想来看看您!”邓学友副县长趁势握住老太太的手,杨俊清赶紧拆开宣德炉的包装,递给邓县长。“老人家,听说您信佛,这可是好事啊!菩萨能保佑四方百姓平平安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我们这个小杨,家里有件祖宗留下来的宣德炉,家里也没有人信佛,放着也冇得用,专门给您送来了。”邓学友副县长扯起淡来一点也不含糊,杨俊清抿了嘴使劲忍着笑。“是么?那我要好好看看!”老太太果然喜不自胜,又对着儿子喊:“忠原哪,你去把我的老花镜找过来。”覃忠原委委屈屈去转身去找眼镜。“啊哟!还真是老东西!”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戴上老花镜,捧着宣德炉反反复复地看,又托起底来看落款,脸上漾起微微的笑。“是老东西呢,奶奶!”杨俊清顺着邓学友副县长设定的套子往下演戏:“还是我祖奶奶用过的,放在家里好多年,都长锈了!现在送给您,正好圆了我祖奶奶的心愿。”“呵呵,你这个伢子,真乖!”老太太爱怜地看着杨俊清,慈善地笑:“忠原哪,我看这伢子面目和善,天庭饱满,言语忠厚,必定是个大福大贵之人。他们今天来,肯定是有为难的事找你帮忙吧?你能帮就帮吧,一定是造福积德的好事。”老太太虽然行动不便,可是思维一点也不糊涂,一下子就把事情挑明了,邓学友罗清书杨俊清唐方杰几个顿时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一起望着覃忠原。“既然我娘这么说了,我照办就是。”覃忠原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你们也不用藏藏掖掖了,都是为了四边公路来的吧?”“是的!覃院长。”邓学友副县长很会审时度势,笑容可掬地说:“永平县是革命老区,交通落后,经济基础十分薄弱,现在又要综合开发胡水河旅游观光和漂流,急需一条平坦宽阔的高等级公路,方便游客进进出出,四边公路对于永平来讲,是不可错过的机遇。”“嗯!这些情况,德林市发计委的委托书上都详细地讲了,不过。”覃忠原顿了一下,在座的几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为公平客观起见,我准备组织专家到永平县和天坛县实地踏勘考察,等两天就出发。”“好啊!”邓学友副县长放下心来,这正是永平县委县政府所希望的,于是朗朗地说:“专家们秉公办事,正是职责所在,我们一定和天坛县公平竞争,向专家组展示我们永平方案的合理性和科学性。”一行人又和老太太闲聊了几句,高高兴兴地告辞。“小杨同志,你这个礼物,算是送对了!如果没有老太太出面,今天还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尴尬场面。”出了覃忠原的家门,罗清书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说,显然他对覃忠原倔强的性格十分了解,也显得有点后怕,邓学友副县长很赞赏地看着杨俊清和唐方杰笑,不发一语。 第八十五章博弈四边公路(十八) 邓学友副县长向成济书记和康旭平县长详细汇报了项目的进展情况,他们十分兴奋,明确指示:全力以赴做好专家组的迎勘工作!邓副县长负责全程陪同,为减少往返劳累,现在星沙的人员不必急着回返,可以等待专家组一起回永平。“好啦,家里指示,在星沙的人员不必要急着赶回去,我作主,明天给大家放一天假,自由活动,晚上在宾馆集合。”挂了电话,邓学友副县长爽朗地笑,又对杨俊清和依兰说:“你们小两口,可以好好团聚一天了。”“谢谢县长!”杨俊清看着依兰,欢喜地说。旁边许淑文阴郁着脸,拉着罗瑜珍转身走了,唐方杰赶紧开了车跟过去。“依兰,明天我和方杰来接你。”杨俊清把依兰和邓安琪送到红色的法拉力跑车边,恋恋不舍地说。“哟!谈情说爱还带个电灯泡啊?”邓安琪调皮地笑:“那明天我也跟着你们!”晚上,杨俊清给黄曼菁书记打电话详细汇报了这些天的情况,又询问了她儿子读书的学校,黄曼菁心里一暖,呵呵笑着说:“俊清乡长想去看看晓波啊?”“是的,顺便看看王蓉老师,她为朝阳村的孩子们,可是做了许多好事啊。”杨俊清有意把话扯得远一点。第二天早上,邓学友副县长有事先走了,唐方杰交待秘书陈启军,带其它人到星沙海底大世界去玩一玩,然后开了车和杨俊清去接依兰。“皇上,你今天准备带我们去哪儿玩啊?”到了依兰宿舍楼底下,刚按响汽车喇叭,依兰和邓安琪就联袄下来了,显然已经在等着。邓安琪虽然是调侃杨俊清,可目光却瞟着唐方杰。“随你,想去哪儿就到哪儿,好不好?”杨俊清呵呵地笑,心里想着:这小丫头不会是喜欢上唐方杰了吧?如果那样,就有点搞笑了,对着唐方杰促狭地笑:“不过,我们先要去岳山国际学校接两个人。”唐方杰似乎也感觉到了点异样,对着杨俊清捏起了拳头,扮了个鬼脸。“那我们去世界之窗吧?听说那里正在开慕尼黑啤酒节,好玩还有免费的啤酒喝,你说好不好,依兰?”邓安琪兴奋起来,抚着依兰开车的手说。“行!”依兰灿烂一笑:“你这傻丫头!哪有免费的午餐?啤酒钱还不是算在了门票里?” “杨叔叔!”车到达岳山国际学校门口,王蓉和鲁晓波已经等着了。看到杨俊清,鲁晓波高兴地迎了过来,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也许是好久没有见到亲人,对曾经和他玩过狼拳游戏的杨俊清十分友好亲切。 “呵呵,晓波又长高了,也更帅气了。”杨俊清夸张地和晓波来了个激情拥抱,又扳着他的双肩笑呵呵地说:“想妈妈了吧?” “嗯!”鲁晓波微微红了脸,腼腆地点点头。 “妈妈这段时间忙,以后有机会就来看你,叔叔和阿姨们带你去世界之窗去玩,好不好?”杨俊清对帅气腼腆的鲁晓波也十分喜欢,摸着几乎长快到自己眼睛边的小伙子说。 “啊哟,这么多美女陪你,你还不高兴啊?”邓安琪自来熟的性格又热络起来,望着鲁晓波嘻嘻哈哈地笑:“走吧,你是坐美女的车还是坐帅哥的?”王蓉拉着鲁晓波的手走到红色法拉力旁边,对着依兰笑:“这个大美人就是杨俊清的女朋友吧?难怪他在胡水河不食人间烟火呢!” “啊?你看我!都来不及给你们介绍了。”杨俊清赶紧准备解释介绍,依兰却盈盈一笑:“不用介绍了!你把王蓉老师都夸成了一朵花,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依兰对美丽聪慧的王蓉本来就充满好感,又听她话里意思,杨俊清对自己一片真情,就感觉象灌了蜜一样,笑逐颜开地伸出手相互握了一下,灿灿地笑:“请上车吧,小帅哥和大美女!” 星沙世界之窗以“弘扬世界文化”为主旨,以“纵览世界,荟萃精华,尊重历史,突出重点”为原则,将世界奇观、历史遗迹、古今名胜以及世界民居、民俗风情、世界歌舞艺术表演汇集于一园;设计上既别出心裁又各具魅力,再现了一个美妙的世界,体现出自然与人文并重,历史、现实与幻想共存的精神。荟萃了世界各地的名胜景观,有美国的白宫和国会山,意大利的比萨斜塔,法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英国的白金汉宫,埃及的金字塔。除了这些名胜外,还有欢愉狂烈的欢乐谷,甜蜜温馨的爱情谷,神秘莫测的神秘谷,热闹繁华的国际街等,这些数也数不清的名胜景观,让人魂牵梦绕。 停好车,一行六人首先来了意大利的比萨斜塔。解说员是个漂亮的小妹妹,声音悦耳,笑容满面地介绍说:“斜塔共有八层,除底层和顶层有所不同外,其余结构完全一样。斜塔底层有15根圆柱,中间六层各有31根圆柱,顶层有12根。沿石柱有宽4米的环行走道,斜塔每层都有拱门,总共有231个。其塔建筑技术和造型艺术结合得完美统一。”鲁晓波是第一次来,感觉十分好奇又兴奋,一直红红着脸,舍不得漏掉任何一处美景。 看过了比萨斜塔,刚刚进入有玻璃金字塔所做的光彩大门,顿时感到阳光四射,金光亮丽,眼前闪出一片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奇特而美丽的艳丽景色,正前方出现了一个金碧如镜的大湖……文明河,在和煦的阳光下,金光灿烂,一阵和谐的爽风吹来,湖面顿时荡漾起一阵波光粼粼的水纹,微波漾起阵阵金光,浮光跃金显出他姿态独特的魅力。 “漂亮么?晓波?”依兰和王蓉一左一右,走在鲁晓波身边,俏丽地问,鲁晓波脸孔红红的,不断点头,前面邓安琪不停地掀动快门,只有杨俊清和唐方杰成了多余的人,呵呵地傻笑着跟在后边亦步亦趋。 “哇噻!过山车!我们去坐过山车吧?”邓安琪风一样地往前跑。出了巍峨壮丽的德国新天鹅堡,眼前的景色又一次让人大开眼界,在奇花瑞草的衬托下,一座庞大的过山车展现在众人的眼前,正在急速行驶,车上的人群还发出阵阵高叫。 “好!就让我们也过会瘾吧!”杨俊清和唐方杰相视一笑,赶紧买了票,邓安琪打头,唐方杰和王蓉牵着鲁晓波随之,杨俊清握着依兰柔软的小手坐在最后。慢慢地过山车开动了,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耳边风声鹤唳,如同山呼海啸,衣服被劲风涨满,头发飘了起来,心跳随之加快,感觉身体都被抛了起来,天旋地转。身体先是直立着,一会儿又倒立起来,呼吸不畅,有人放声惊叫起来,一呼百应,根本分不清是哪个在喊哪个在叫,尖叫声哭喊声吵成一片。杨俊清紧紧地握着依兰的手,依兰闭上眼,放声惊呼,秀发拂到了杨俊清脸上身上,高兴的神情也感染了不动声色的杨俊清,不管不顾地加入到疯狂的尖叫声中。 第八十六章博弈四边公路(十九) 又等了两天,正好送依兰到星沙市委宣传部报了到,罗清书终于打电话说专家组准备好了。专家组一共六个人,永平县委专门派了一辆金杯小客车来接。 中午,车队到达龙源山庄,成济书记康旭平县长带着永平县委几乎所有的县委常委在山庄门口迎接,黄曼菁书记也挤在人群里。 “热烈欢迎各位专家莅临永平!”成济书记率先拍起手掌,逐个握着每一位专家组成员的手,热情洋溢地说。 “太客气了!成书记康县长,你们太隆重了!我们有点愧不敢当啊。”覃忠原副院长虽然耿直迂腐得有点不近人情,但场面还是看得懂的,看到永平县委班子这么重视这样热情,还是高兴之余有点意外。知识分子最大的优点是清高,最大的弱点也是清高,看不得人家恭谨客套,心里老想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接下来的酒宴就喝得兴高采烈融洽无比。 “覃院长,各位专家,接下来需要永平的同志们做什么,你们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为各位服好务,为专家组公平客观的勘察,获取第一手材料提供一切便利。”喝过几轮酒,成济书记放下酒杯,看着覃忠原和各位专家真诚地说,不待回答,又豪气满怀地对邓学友副县长说:“老邓,你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与唐方杰局长、杨俊清乡长和黄曼菁同志一起,全程陪同,一定要为专家组的专家做好后勤工作,出了纰漏,我和康县长,可是要批评你们的啊?”成济书记似笑非笑,一语双关地说。 “是啊,老邓你们几个人可是身负重任啊!一定要尽职尽责,我和成书记,把令箭交给你,调兵遣将,都是你的责任!关键是为专家服务好。”康旭平县长呵呵地笑,又转脸对覃忠原说:“覃院长,接下来如何开展工作?怎么样让永平的同志们配合专家组?” “呵呵,哪里用到得这么紧张这么大动干戈?”覃忠原副院长是个老实耿直的人,没有听出成济书记康旭平县长话语中的机巧,平实爽快地说:“编制可行性报告,无非是考察当地的经济情况、人口和资源情况、项目建设地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再加上组织和人力资源情况,重点是沿途地理环境、地质力学结构,从工程技术上确定工程可行性,从经济角度确定经济可行性,从人口资源和地理位置上确定政策可行性,因此不需要太多的人,永平县派一辆车,加一个向导就可以了。” “行啊!都听专家组的。”康旭平县长微微地笑:“不过永平县交通不便,四边公路建设项目地沿途崎岖难行,多派几个人还是应当的,您就让永平的同志们也为四边公路的勘察建设出把力吧?”康县长话说得十分委婉,可还是坚持了原来的意见,覃忠明副院长听了哈哈一笑,也就客随主便了。 吃过午饭,专家们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邓学友副县长亲自陪同永平县政府办刘兴安主任,给每位专家送去一台手提电脑。 “啊哟?这怎么行?不行!不行!”覃忠原和几个专家一样,看到电脑这样贵重的物品就想到了行贿受贿,乱摇着双手,嘴里一迭声地喊,好象碰到了烧红的木炭,脸孔都胀红了。 “哈哈!专家组的教授们把永平的同志们都想歪了。”邓学友副县长爽朗地哈哈大笑,诙谐地一伸手:“刘主任,快让专家教授们打个借条。”刘兴安赶紧满面春风地拿出一叠纸条,笑容满面地说:“劳驾各位专家,我们康县长考虑大家工作方便,借给大家一台电脑,里面存有永平县历年的经济数据、地理水文和气象资料,还有四边公路沿途的社情民情、人口分布状况,能最大程度地方便专家们工作,还请专家们打个借条,好让我回去交差。” “这样啊?”覃忠原和专家们面面相觑,又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时下手提电脑还是奢侈品,一台一万多块,不是大富或者大贵之人,难以消受,专家当然很向往,又怕烫手,现在听说是暂时借用,当然不存在行贿受贿的问题了,心里有点爱不释手。邓学友副县长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更多了对这些正直朴实的专家们一份敬重。 “哪,那行吧?”经过一番挣扎犹豫,覃忠原和罗清书等同事们交换了下眼神,犹疑不定地说:“等我们回星沙的时候,就把电脑还给你们。” “不急!不急!”邓学友副县长朗朗地笑:“借给大家电脑是为了方便工作,没有人能说得出闲话,怎么说也要等四边公路这个项目做完,到时候县里会派人到星沙来,大家请放宽心用着。”旁边刘兴安主任又呵呵地笑:“各位专家放心!这不是行贿!我们倒是真的有个行贿的事要做。”刘主任嘻嘻地笑:“康县长交待我,等专家组考察完毕,一定要陪同专家教授们好好漂流胡水河,也好在大家各自的朋友圈里、学生亲戚之间,给我们胡水河漂流扬扬名。”又对一直站在一边的杨俊清和唐方杰说:“现在的胡水河漂流,可是火得很!还要预定!杨乡长,这个漂流的事,就交给你了?” “行!欢迎教授们到胡水河漂流,作为主人,我们没有好饭好菜招待大家,甚至于还没有好地方可以住宿。不过困难只是暂时的,先请教授们体验一下艰苦的生活,以后再请大家过来,应当会有巨大的变化。如果能修通四边公路,途经胡水河,不但能帮助我们极大的改善落后的交通状况,也能改善我们的投资环境,促进胡水河的旅游开发,为永平县的经济发展,创造新的增长模式,打造新的旅游名片,插上腾飞的翅膀!那可是功在千秋,利在万民啊!” “呵呵,还是小杨同志会说话。”罗清书慈爱地笑:“七弯八拐,还是把我们绕进去了。”又面色一正,字斟句酌地说:“不过,国家修建四边公路的目的也就在于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如果从客观事实出发,从实际勘察情况出发,既能支持地方创新经济增长模式,又能合理科学规划,既有良好的经济前景,又有良好的社会效益,我看,四边公路从哪里经过都是合理的。”罗清书话说得很隐晦,但意思很明白:因为此前,四边公路途经天坛的意见稍占上风,如此一说,就有点意思了。覃忠原副院长还有同行的几位专家都微微颌首点头。 第八十七章博弈四边公路(二十) 四边公路可行性编制报告专家组抵达永平县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天坛县,立即括过一陈飓风,孙伊春书记大为光火,连夜召开县委常委会,声色俱厉说:“前段时间还听你们报告说,四边公路天坛方案是板上钉钉!德林市交通局也只做了一个预案!哪晓得几天功夫就完全掉了个头,突然冒出个永平方案,成了我们势均力敌的对手!”孙伊春书记四面一扫,目光如炬,“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永平县能派专人负责,长驻德林市和星沙市,紧紧盯着这个项目,而为什么我们做不到?是我们工作责任心不够?还是智商有问题,夜郎自大的自以为大功告成了?”孙伊春书记口气十分严厉,分管交通的常务副县长屈伟平、四边公路拟经地天坛县宝峰镇党委书记符明阳、镇长吕晓宁羞愧不已,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嗯!”天坛县长刘力佳是个女同志,适时重重地咳嗽一声,接过话头说:“刚才孙书记的批评十分正确非常及时!不过现在还不是斩马谡的时候!而是要求我们群策群力,上下同心,尽力把局面挽回。说到底,现在能够认识到不足,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嗯!”孙伊春书记微微点头,虽然和其它地方一样,书记县长也有不少的矛盾,但在争取四边公路天坛方案的问题上,自己和刘力佳县长的态度是完全一致的,刚才自己的话也确实有点太严厉了;在工作上,既要给下属充分的压力,也要给他们相当的信心;否则,弦太紧了反而容易绷断,此所谓一张一弛,王者之道。于是放缓了语气说:“刘县长的话,才是真正工作的态度。大家前面的工作,有成绩也有疏漏,正如刘县长所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想听听,老屈你对后面工作的设想。”孙伊春书记说完,脸上有了点点笑容,望着常务副县长屈伟平说。 “谢谢伊春书记,谢谢力佳县长!”常务副县长屈伟平虽然心里感觉十分委屈,但也只能尽力忍着,官场上最重上下之尊,最看重的是你对工作的态度,即使四边公路突然冒出条黑马不是天坛县所能阻止的,但消息闭塞、跟进力度不够是完全说得上的,自己分管交通,责无旁贷!于是站起来朝孙伊春书记和刘力佳县长深深弯了下腰,诚恳朴实地说:“前段时间我们以为德林市交通局只做了一个预案,四边公路天坛方案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想到还会有变故!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不怪下面的同志。” 屈伟平副县长又话锋一转,声调激昂地说:“不过现在专家组正在实地考察,这对我们天坛县来讲也是机会,正好向专家们展示天坛方案是最好最合理的!我认为接下来要做好如下几件事:第一,落实接待任务,全力以赴做好专家组的迎勘考察工作;第二,督促检查全县相关部门,配合做好四边公路沿途社情民情的调查研究,地理环境和地质结构的考察论证,确保四边公路途经天坛县在地质和工程技术上完全可行;第三,还可以发动境内相关矿业企业和冶炼企业提出诉求,从侧面影响专家组,毕竟国家修建四边公路也是为了发展地方经济,为各个大企业服务也是一个重要内容。” “孙书记,刘县长,前段时间工作不到位,我们也有责任,不能一起推到屈县长身上。”宝峰镇的书记镇长看屈伟平副县长把责任一肩挑了,十分感动,双双站起来,认真地作检讨。 “呵呵,你们这个态度是不错的。”孙伊春书记微微地笑,对符明阳和吕晓宁的态度十分满意,也对自己刚才及时改变作法暗自得意,非常和蔼可亲地说:“力佳县长说了,现在不是斩马谡的时候,只要大家经此一折,振作精神,迎难而上,把工作做好,最后项目成功,县委县政府一样要重重奖励有功人员。”又对刘力佳县长呵呵一笑,半天玩笑地说:“力佳同志,听说永平县委全体常委都出席宴请专家组的专家,知识分子是最看重脸面的,我们也给专家组这个面子吧!” “行!孙书记想得周到。”刘力佳县长委婉地笑,又对在座的常委们说:“请大家到清龙湾泡个澡,再麻烦大家到时给专家组敬杯酒。”又对屈伟平副县长说:“屈县长,请你挂帅,全程陪同,下午到永平天坛交界处去迎接专家组,直接请到清龙湾,我们在那里恭候。” 清龙湾温泉度假村位于永平和天坛交界处,集度假、休闲、旅游、会务、养生于一体。屈伟平副县长领着车队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远远看见山坳之中有片缭绕的雾气,迷迷茫茫,奶白奶白的,慢慢升腾,又被山风吹散,如仙如幻,十分漂亮。 “哇!太美了!真是神仙地方!”专家组的教授们刚刚从永平县紧张的考察工作中走出来,看到这难得一见的景色都十分兴奋,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清水湾度假村不收门票,以实际消费为准,迎门是两重高大的牌坊,以花草树木做围墙,碎石铺设的小路,光滑圆润,雾气大,显得湿淋淋的。村内绿树环绕,小桥曲廓,仿古的村落民居,黑瓦白墙,隐隐约约,氤氲在迷漫的雾蔼中,空气清新,走进去微微有点寒意。 “覃院长,各位专家,大家辛苦了!先请大家泡个澡,解解疲劳,然后我们书记和县长亲自陪大家吃晚饭。”停好车,屈伟平副县长亲自给覃忠原开了车门,十分恭敬地拱拱手,笑容满面地说。 “客气了!屈县长你太客气了。”覃忠原和大家一样,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优美的地方,刚才经过天坛县城的时候,看样子天坛经济比永平要发达得多,县城规模大致是永平的两倍,楼房建筑也恢弘气派多了。 服务员小心谨慎地引导大家脱了衣服,换好行头,在一个女孩子的带领下,一行十几人沿着青碎石小路走了七八百米,迎面一堵石壁,嵯峨宽展,小径中穿,壁顶一个佛龛,一塑佛像端坐其中,慈眉善目,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芸芸众生,两盏油灯点在两边,壁上三个暗红大字:菩萨泉。让人顿时忘却尘世烦忧,四蕴皆空,心灵明澈。壁后不远处是个开阔的巨大石池,四面壁立,如刀砍斧削,宛若一个天然大水桶。池中雾茫茫的,只听见阵阵欢声笑语。 第八十八章胡水河漂流 江南大学师生们拍摄的风光纪录片《最美乡长》先是在星沙电视台播出,受到观众热烈欢迎,又在江南卫视旅游频道播出,同样受到热捧,众多省市电视台争相转播,胡水河漂流一下子名扬省内外,又适逢暑假,许许多多大中学生及其家长慕名而来,何吕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胡水河漂流终于打响了品牌,人气旺盛,财源滚滚;忧的是交通不便食宿两缺。先是把客人往鸡公垴村的良妹子客栈领,即使白良碧一再扩大规模,依然满足不了如潮的客流人流,只好就近动员聂家台村与双和村的村民们腾出房间来让客人食住,仍然是杯水车薪。没办法,黄曼菁书记只好向康旭平县长汇报,临时开通了永平县城到胡水河乡政府的公交线路,疏散部分客流到永平县城住宿。 “乡长,你终于回来了!”刚刚回到胡水河乡政府,正和黄曼菁书记说着话,何吕中就屁巅屁巅地跑了过来,似乎才找到主心骨一样:“这些天把我愁坏了!” “呵呵,有客人来你也愁,没人上门你也愁,什么时候才能有高兴的时候啊?”虽然只出去了十多天半个月,但胡水河似乎一天一个样:覃氏企业投资修建的胡水河宾馆经县政府特事特办,已经开始征地拆迁,不久就要动工;通信公司也看到了商机,开通了手机信号;乡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衣着靓丽前卫的外地青年男女,一辆接一辆的私家车和长途客车在乡街上停下。杨俊清感觉十分兴奋,也十分自豪,有种强烈的成就感,到底胡水河漂流是在自己手上兴旺起来的,神仙洞的观光游览虽然还正在筹划和建设,想必离开门迎客的日子也不远了!现在如潮的游客带动了村民就业,有在漂流公司开气垫船和橡皮筏的,有搞旅游运输的,有开餐馆的,更多的人开了家庭旅馆,给附近的村民带来了可观的收入,乡政府的财政状况也大为好转。 “嘻嘻……真正是有人也愁没人也愁,胡水河的宾馆餐饮业太低档了,根本满足不了游客的要求。”何吕中腼腆地笑,“乡长,前几天公司从杭州购买了三艘画舫,现在摆在朝阳河段,准备投入营运,既可以让客人游乐,又可以让大家住宿。” “好啊!”杨俊清欣慰地笑,正准备表扬他几句,突然乡政府院坪里涌入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操着京片子,估计是北方人,大声地喊:“喂!喂!有饭吃没有?有地方住没有?” “你看!又是一帮没地方住的人。”黄曼菁书记摇摇头,与杨俊清一起迎了过去。 “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胡水河,虽然胡水河现在条件不好,但绝对不会让大家饿着站着,一定让大家有地方睡觉,有地方吃饭!只是条件差一点,还请大家担待。”杨俊清拍着手掌,笑容满面地说。 “好!有地方睡觉,有地方吃饭就行!我们也不是来住总统套房的。”游客们看到有人出面担保,放下了心,哈哈地笑。 “嘿!你是不是哪个最美乡长啊?”突然有个客人认出了杨俊清。 “哪里有什么最美乡长啊?都是记者们杜撰的。”杨俊清微微地笑,游客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发一声喊,把他围在中间,咔嚓咔嚓地不停掀动快门。等大家闹得差不多了,那边黄曼菁书记已经安排炊事员老钟开始做饭,又动员乡干部腾出房间让客人们住下。 “俊清乡长,这是通信公司提供的两台手机,给我们试用。”晚上,黄曼菁书记拿着一个盒子走进来,笑呵呵地说。 “是么?我有手机了,你给别人用吧?”杨俊清一看是部国产的波导手机,没有接,自己有依兰买的夏普。 “呵呵,我看不好吧?一共就给了两台,他们指明给乡长书记试用,你让给哪个人都会有意见!”黄曼菁盈盈地笑。 “啊?也是。那我拿着吧。”杨俊清不再推辞,爽朗地接了过来。 “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正说话间,杨俊清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小杨乡长啊?你们鸟枪换炮了啊?终于有手机信号了。”电话那头呵呵地笑,杨俊清真是一下子没听出是谁来,不过看号码是德林市的,又听那口气,应当是身份比自己高的人,当下不敢怠慢,笑嘻嘻地说:“领导好!呵呵,谢谢领导的关心,我们的手机信号站才刚刚建立,呵呵,有时间还请领导来胡水河视察工作啊。”杨俊清为没能听出是哪个着急,尽量打着哈哈,好努力搜索出有用的信息。 “哈哈!”电话那头爽朗地大笑:“你小子在猜测我到底是哪路神仙吧?我是朱哲,团市委的,吃过你一顿面条,现在来还你的人情。” “呵呵,原来是朱书记啊?我说呢,除了你,还会有哪个领导来关心我?肯定有好事吧?”杨俊清一下子想起来了,听得他那调侃的语气,感觉亲近了许多,顺着梯子就爬了过去。 “呵呵,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事情不算好也算不得是坏事。”电话里朱哲嘻嘻地笑:“我和杨一凡是大学同学,前几天在北京出差,承蒙他招待,无意之中说到你,让我多想着你。呵呵,这不,上次到你们胡水河,好象吃饭都成问题,住宿更是不便。现在江南省银监会在德林市召开各银行行业大会,有意在省内修建几座宾馆酒店,你们应当可以争取一下,如果说能落户胡水河,岂非一举两得?” “啊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现在的胡水河漂流,人气倒是很旺,就是住不下吃不到,我和黄书记正愁肠百结呢!谢谢领导!谢谢领导!我马上赶到德林市里,还请领导成全啊。”杨俊清看着黄曼菁书记,喜上眉梢。 “行!你到了德林后打我电话。”朱哲十分爽快。 “黄书记,这可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都是你命好福大,看,在你的领导下,胡水河现在真有点顺风顺水的气象。”挂了电话,杨俊清看着黄书记呵呵地笑。 “托你的福呢!”黄曼菁书记款款地笑:“那你明天一早就赶到德林去,争取拿下几家,县里和家里的事交给我,我做那个在你背后支持你的人。”黄曼菁话一出口就脸红了一下,到底这句话有点毛病,也有点暧昧,好在杨俊清似乎并没有听出来。 第八十九章银业大厦(一) 第二天一早,杨俊清带上何吕中准备去德林市,又怕有女性领导不方便,临时又叫上了区芳菲副乡长。 “区乡长,这段时间在胡水河开发公司,感觉怎么样?”杨俊清并排和区芳菲坐在后座上,何吕中坐在副驾驶席,田志勇平静又快速地开着车。 “很好!感觉和何总共事很快乐,他是个干事业的人。”区芳菲倩然一笑,现在胡水河综合开发总公司已经永平县政府批准升了半格,成为了副科级单位,何吕中总经理也是副科级,和区芳菲是平级的了,她也就没有了屈尊的感觉。 “哪里哪里!区乡长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到底是乡长手下无弱兵。”何吕中回过头来腼腆地笑。 “呵呵,你这个马屁拍得好!一巴掌匡住了两个。”杨俊清宽容地笑:“功夫要用到正地方啊?等下到了德林,见到那些财神菩萨,你可是要发挥特长啊!”两句玩笑话说得何吕中面红耳赤,旁边区芳菲则嗤嗤地掩嘴而笑。 快十一点时才赶到德林市,杨俊清给朱哲打电话:“领导,我到了啊!嗯,加司机四个人。好!那行!我们在共和酒店等你们啊。好!好!谢谢,一会儿见。”杨俊清挂了电话对田志勇说:“直接到共和酒店。”又对何吕中说:“等下你去订个大包间,可能有十来个人。”何吕中连连说好。 德林市共和酒店自然环境得天独厚,前临千里碧波,终日绿树环绕;朝可观十里烟柳,晚可赏万顷夕照,拥有度假酒店中少有的景致。酒店独特的风帆型设计,将现代气派的酒店大楼与柳叶湖自然风光巧妙的融为一体,构成一座特大的城市后花园,成为德林城最独特的景观,每一位来此度假休闲的客人都对酒店赞不绝口,流连忘返。酒店规模宏大,主楼高15层,建筑面积达5万平方米,各种综合服务设施完备,宽阔明亮的酒店大堂、舒适怡人的湖景客房、豪华典雅的中西餐厅、健康时尚的娱乐设施、现代便捷的商务中心、细致周到的精致服务。乘坐酒店观景电梯缓缓而上时,放眼望去,湖岸绿柳繁花,远处水天一色,万千气象,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既是休闲娱乐、怡情养性的理想之选,也是宴宾会友、商务会议的绝佳场所。 不久,四五辆高级小汽车鱼贯而至,打头的车里走出气质不凡的团市委书记朱哲。 “领导,辛苦了!”杨俊清赶紧跨前一步替朱哲打开车门。 “哈哈,小杨乡长也世俗了。”朱哲握过手,站在一边介绍后面的客人,分别是江南省银监局副局长王林波、建设银行江南省分行副行长罗启兵、工商银行江南省分行副行长袁昌盛、农业银行江南省分行副行长龚楚生,最后是江南省信用总社副社长熊婷玉,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 “各位领导,欢迎大家百忙之中光临,十分感谢。”杨俊清一边握手一边恭恭敬敬地说。 “小杨乡长,你就莫自作多情了,他们都是人精,不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胡水河的美色来的。”朱哲半玩笑半调侃地说,又问:“房间订好了么?” “订好了,请!”旁边何吕中立即上前引路,杨俊清就在心里盘算:朱哲虽然才当上了团市委书记,也不过是正处级,和这些财大气粗又身份比他高的一帮人混在一起,不落一点下风,还隐隐受到尊重,应当是大有来历的。 “领导,也不知道大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请大家点菜吧?”待大家依次坐下,杨俊清小心翼翼地请教朱哲说。 “呵呵,我看免了吧?我最烦点菜。”银监局副局长王林波看起来年龄要大一点,也应当是会议的组织者,用热毛巾一边擦手一边嘻嘻哈哈地说:“我看,有什么特色菜,一个一个都上一遍,也就差不多了。”众人哄然说好,杨俊清心里咯噔被吓了一大跳:都说财大气粗,今天算是领教了!人家偌大的国际大酒店,特色菜岂止一个两个啊?轮流上一遍,该多少钱啊?又不好反驳,只好赔着笑说:“行!领导说了算!”因为是中午,服务员开了洋酒。 “王局长,各位领导。”席间朱哲端了酒杯站起来,拍着杨俊清的手说:“我这位学弟,专程从永平县赶过来宴请大家,为的是向各位领导同志汇报困难,也向大家化点缘。”朱哲微微地笑:“他们所在的胡水河漂流,现在是火遍大江南北,只是基础建设没有跟上,客人来了没地方吃饭睡觉,还请大家多关心,大家可是要给我一点面子啊?我先干了这杯酒,算是给大家致谢。” “小朱你莫忙着说谢谢,事情还是两眼一抹黑,哪个敢往里面砸钱啊?”王林波副局长狡黠地笑笑,对着杨俊清说:“现在胡水河客流量有多少?宾馆有几家?日人流量旺季能达到多少?淡季又有多少?不能漂流的时候怎么办?” “王局长,这是我们胡水河综合开发总公司的总经理,他能清楚地回答您的问题。”杨俊清微微地笑,没有急于回答,指着何吕中和区芳菲介绍。他们的地位太低,一直没轮得上介绍。官场就是这样,你没有份量没有显赫的地位根本就没有人会尿你。果然,王林波副局长看了何吕中一眼,只是从鼻孔里轻轻“唔”了一声,既没有站起来,更没伸出手相握的意思。 “各位领导,我叫何吕中,我来回答刚才王局长的问题。”何吕中适时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首先,胡水河漂流虽然是有季节性的,但现在我们公司购入了大型画舫,沿风光旖旎的胡水河游览,一年四季均可,不受寒冷季节影响;另外,我们筹划中的神仙洞游览观光不久就可以开业,那是整个亚洲最大最美的一个喀斯特地貌洞穴群,具有无与伦比的市场前景,只要宣传到位,客流量是可以保证的。”何吕中朗朗一笑:“现在,胡水河沿岸,除了几家不成规模的家庭旅馆,还只有拟议中的胡水河宾馆在筹划建设中,如果各位领导能及早决策,无疑是抢占了先机。” “呵呵,倒是你给我们送钞票来了。”建设银行副行长罗启兵呵呵地笑。 “也差不多,我看你们把宾馆修好了,不但多了个疗养胜地,也多了棵摇钱树,有什么不好?”朱哲应当和罗启兵很熟悉,嘻嘻哈哈地说。 “那行!小朱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王林波副局长微微地笑:“我看各位都放点血吧?我们一起建设个银业大厦,如何?” 第九十章银业大厦(二) 因为与餐的多是副职,建设银业大厦的事还要向正职汇报,杨俊清只好在德林市等。不过一来胡水河开发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大家都想分得一杯羹;二来有银监局从中协调,应当问题不大。 “老何,你和区乡长去订两个房间住下来,小田送我去看个亲戚,我就不和你们住了。”等客人都走了之后,杨俊清对何吕中说。 “好!乡长,要不要我们送你?”何吕中小心翼翼地问,那意思应当是要不要他去买点礼物。 “不用!小田送我就行了。”杨俊清坐田志勇的车,先给小浩轩买了点吃的用的,直接就来到了杨晓东叔叔家。 “噫?俊清弟弟?”按响门铃,杨蕙琳十分惊喜十分高兴地喊一声,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姐,我来德林市办点事,晚上在家里吃饭。浩轩还没有放学啊?”杨俊清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杨蕙琳,眼睛往房间里一扫,没看到小浩轩,关切地问。 “嗯!还没放学呢,等会儿去接。”杨蕙琳依然是那样丰满白晰,那样漂亮温婉,只是现在知道杨俊清有了女朋友依兰,两个人之间是不可能的,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就自然宁静多了,神态语气中满是浓浓的亲情。 “俊清啊?你来了?”杨晓东从里间走出来,呵呵地笑。 “叔叔好吧?好久没来看你了。”杨俊清换了拖鞋往客厅里面走,从口袋里拿出那部波导手机,递给杨晓东:“胡水河现在开通了手机信号,通信公司给书记乡长各一部手机试用,我自己有一部,这部就带过来给叔叔你吧。”时下手机还是奢侈品,实职干部可能都配备了,象杨晓东这种已经退休的领导就没有配备。 “呵呵,给我的啊?”这是一款中式的波导最新款手机,翻盖,心形,内置摄像头,可发短信可听歌可录音,红白相间,小巧玲珑,十分漂亮美观。杨晓东拿着手机反复地看,爱不释手。最后却把手机递给旁边微微看着的女儿,笑容满面地说:“我老啦,用不了这样新鲜玩意,还是给你用吧。”杨蕙琳接过,揭开机盖,现出蔚蓝色的屏幕,小巧轻灵的手机一下子就吸引了她。 “也行!蕙琳姐用也正好,以后,给叔叔你买个更简单更实用的。”杨俊清微微地笑,又一五一十地告诉杨蕙琳如何使用,“姐,已经给你上了德林市的号码,我的手机号码也存在了里面,以后联系就方便多了。”杨蕙琳喜滋滋地点头不已。 “叔叔,我今天来德林,还是一凡哥搭的线。”杨俊清又说起团市委书记朱哲和杨一凡的关系,讲起今天围着几个财神爷喝酒化缘的事。 “这样啊?”杨晓东融融地笑,对杨俊清在自己家里一点不见外十分高兴,对自己的儿子杨一凡也十分自豪,看着杨俊清慈善地说:“一凡做事我放得了心,他介绍给你的朋友,应当是可以交的。” “爸,我去接浩轩了啊?你和弟弟在家里等着。饭在锅里煮着了,菜也切好了,我回来再炒。你看着点正在煲的鸡汤啊?”杨蕙琳把手机放在小包里,换了拖鞋要出门。 “姐!我和你一起去接小浩轩吧。”杨俊清也走到门口换鞋,“好久没看到小家伙了,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 “哪能不认得?他昨天还问起过你呢!说那个给我买书的叔叔怎么没来?”杨蕙琳嗤嗤一笑,后边杨晓东爽朗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在家里等你们。” “叔叔……”到了幼儿园门口,小浩轩一看到杨俊清,欢叫一声就张开双臂扑了过来,那种惊喜交集的样子让杨俊清感觉特别温暖特别喜爱。 “浩轩!”杨俊清弯腰一把抱起小家伙,高高举过头顶,逗得他咯咯咯地放声大笑,也许是缺失了太多的父爱,小家伙十分享受这难得的快乐。杨蕙琳站在一边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眼里朦胧了晶莹剔透的东西。 “叔叔!我要吃冰激凌!”小浩轩嘻嘻地笑,小手指着街头的小店说。 “好的!叔叔这就带你去买。”杨俊清呵呵地笑,牵起浩轩的小手往店门口走,根本没有留意杨蕙琳。 “来!姐,你也吃一根吧?”杨俊清买了三根,顺手递一根给杨蕙琳,小浩轩嘬着冰激凌摇摇摆摆地在前面跑。 “嗯!”杨蕙琳慌忙用手擦拭眼角的泪水,接过冰激凌,轻轻“嗯”了一声。 “姐,你也不要太苦自己了,有合适的,就再找一个吧?”杨俊清回头一看,就明白杨蕙琳心里是怎么想的了,看着孩子在前头欢快地跑着,两个大人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在外人看来是多么温馨多么浪漫的一家!可又偏偏不是!触景生情,杨蕙琳的失落是难免的,何况无论是自己对她还是她对自己,都有一份浓浓的好感。 “嗯!”杨蕙琳轻轻应一声,又喃喃自语:“总找不到合适的。” “那姐你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啊?我以后帮你留心一点。”杨俊清爽朗地笑。 “嗯。”杨蕙琳似有不甘,又有点羞羞答答地说:“总要对浩轩好!”又瞟一眼杨俊清,脸孔一红:“要象你这样文雅沉稳才好,别的我都不太在意。” “好!姐放心,我一定挑个合格的姐夫!太次了我还看不上呢!”杨俊清嘻嘻哈哈地说。 “呸!”杨蕙琳脸颊彤红,轻启朱唇,蹼哧一笑。杨俊清心里一乐:怎么蕙琳姐也象依兰依玟一样?莫非说“呸”是所有女人的喜好?正偷笑间手机响了,揭开,一个悦耳却略显蛮横的声音响起:“姐夫!你在干什么?没勾引女孩子吧?” “哪能啊?呵呵,我不是给你了作了保证么?还不放心啊?”杨俊清无可奈何地笑:“依玟你现在哪儿啊?” “我在哪儿?你猜吧!咯……咯……”电话里依玟快乐地笑:“等几天我到德林,你的车练了没有?到时我可是要考试你的啊?” “练过!一直在练着呢!师傅的话我哪儿敢不听?。嗯!好!。”杨俊清耐着性子和依兰扯着淡。 “谁啊?那么凶?”等杨俊清打完电话,杨蕙琳微微地笑着问。 “依兰的妹妹依玟,那个小丫头,就是那么个张牙舞爪的性格。”杨俊清宽容地说。 “原来是姨妹子啊?难怪那么亲热!”杨蕙琳望着杨俊清促狭地笑,带点苦涩又带点醋酸。在德林,有句俗话说姨妹子的屁股有一半是姐夫的,说的就是姐夫和姨妹子之间的暧昧关系。杨俊清看到蕙琳姐那么调皮的神情,相信她一定是想起了这句话,心里一笑:没想到一向温婉柔顺的蕙琳姐也会有调皮的时候,遂大大方方笑着说:“姐你想到哪去了?依玟是我师傅,她教我开车呢!” 第九十一章博弈四边公路(二十一) 晚上,杨蕙琳煲了个土鸡,又做了个青椒香菜炒牛肉,炒藕片,茄子肉丁,土豆丝,菜不多,三个人围桌而坐,小浩轩端起饭碗到处跑。 “来!俊清,多吃点!”杨晓东到底年纪大了,食量小,坐在桌边不停地给杨俊清夹菜。看着杨叔叔鬓边丛生的白发,杨俊清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父亲:老父亲已经年近七十了,身体一直不太好,早年得过血吸虫病,虽然治过但一直没有治断病根;自从哥哥结婚成家,家里几亩田都是父亲一个人在勤扒苦作,目林湖区冬天冷夏天热,现在正是双抢季节,正是目林湖区最热的时候,蚊蝇又多,父亲会不会身体撑不住啊?家里又没有装空调,晚上父亲能睡个安稳觉么?明天天不亮,父亲又要起床去割稻插秧了吧?自己作为儿子,真是没有尽到孝养的责任啊!想着想着,脸孔就凝重起来,眼里涌上了泪花。 “怎么啦?弟弟?”杨蕙琳十分敏感,一下就发现了杨俊清情绪的异常,放下筷子关切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父亲。”杨俊清用手指揩下眼角,简单说起父亲身体不好,双抢时节天热劳动量大,自己有点不放心。 “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吧?你多久没回家了?父母心事都是一样的,报喜不报忧。”杨晓东叹一口气,爱怜地说。 “我还是春节出门的,一直没有回去过。”杨俊清听了微微一颤:也真是啊!每次打电话,娘和爹都是说好好好,不要担心家里,好好做好你的工作就行,自己还真没有仔细想过。 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响了一会儿,是娘接的:“谁呀?”听到从儿时到如今最熟悉的声音,杨俊清竟然一下子就哽咽了:“娘……”长长地喊声了一声娘之后,泪水汹涌而下,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边老母亲一下子就听出了儿子的声音,没想到这么晚了儿子会打电话回来,又听到他在电话里哭了起来,以为出了什么事,一下子吓得六神无主,嘶哑着嗓子大声地喊:“清伢子?你么事啊?哭么子哟……”旁边老父亲也可能听出不对头,赶紧跑过来一把抢过电话,话也不连贯了:“清,清伢子,你,你出么事了啊?” “冇得事,爹!我只是想你们了!“杨俊清没想到自己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倒把父母吓得不轻,赶紧换了幅高兴的语气说:“爹,我在杨叔叔家里吃饭,看到杨叔叔,突然就想起你和娘了!家里的稻割完了没?秧插完了没?天气热吧?你腰还痛不?咳嗽好些了没有?”杨俊清一口气问了好多,也不管老父亲记不记得回答。 “好!好!家里都好!”老父亲呵呵地笑,“你看你!哭么子!看把你娘吓得!”想必电话那头娘一定擦着泪水在笑,杨俊清心里稍稍安慰了一点点。 第二天一大早,唐方杰就打了电话过来,兴奋地说:“老弟,请客吧你!”杨俊清呵呵地笑:“好啊!你早上就打电话,为的就是要讨餐早饭吃啊?我请你!” “嘿嘿!说你小气,还真是没冤枉你!”唐方杰嘿嘿地笑:“告诉你个好消息,据可靠情报,四边公路可行性报告已经编制完成,天坛方案和永平方案的支持力度不相上下,江南省发计委也在犯愁,嘻嘻,他们决定搞个新鲜名堂,来个三堂会审,让永平县和天坛县当作各路专家与领导的面陈述各自的理由与优势,由专家与领导当场打分,从而决定最终方案。” “呵呵,我还以为四边公路已经决定采用永平方案了呢!这也算是好消息啊?”杨俊清也嘿嘿地笑。 “啊哟!你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头唐方杰快乐地放声大笑:“你要晓得你胡水河方案是插队啊?原本人家四边公路从天坛宝峰镇经过,和你胡水河哪里有一毛钱的关系?啊,现在让你胡水河参与进来,给你一个机会,你还不知足啊?还想一下子把人家正版夫人甩掉,好让你这个小三转正啊?哪有你这么贪心不足的?”唐方杰哈哈大笑,有意把永平方案说成胡水河方案,好向杨俊清表功。 “行!行!你唐局长辛苦了!功不可没!那现在怎么做,我都听你的。”杨俊清脑子转过弯来了,想想也真是这么回事,赶紧甩一顶高帽子给他戴,反正又不花钱。 “这还象句话。”唐方杰呵呵地笑:“你现在哪儿?德林?好,我和邓县长马上赶到德林来,我们一起去星沙市,三堂会审还有几天,要想永平方案成功,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挂了电话,简单和杨叔叔及蕙琳姐说了下,又打电话给朱哲书记。 “嗯,你这事也是个大事,银业大厦的事还要协调,我看你先去忙你的,留下一个负责的人在德林,签约的时候你看能不能回来?”朱哲书记沉吟了一会儿,通情达理地说。 “谢谢领导的理解和支持。”杨俊清由衷地说:“我让区芳菲副乡长留下,如果签约时我不能赶回来,我会请胡水河乡的黄曼菁书记过来,还请领导继续支持啊?” “哈哈!”朱哲放声大笑,“你放心吧!我会盯着的,保证给你做好这个媒!也省得下次去胡水河,又吃面条。” 简单吃了早饭,杨俊清赶紧打车来到何吕中和区芳菲及田志勇住的宾馆,介绍了事情的原委和安排,何吕中和区芳菲都很高兴,一脸的兴奋,只有田志勇腼腆地站在一边,尴尬地搓着手,似乎刚才杨俊清打车过来,没有喊自己去接,是自己失职一样。杨俊清能体谅小伙子此时此刻小心谨慎的心情,宽容地笑笑:“小田,你留在德林服务好区乡长,银业大厦的重任就落在你们两个人的肩上了啊。” “嗯!我一定保证区乡长用车,随叫随到。”田志勇赶紧恭恭敬敬地表态。杨俊清点点头,不再和他敷衍,拨通了黄曼菁书记的手机,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情况,最后呵呵地笑着说:“曼菁书记,我去星沙,当甩手掌柜了啊?家里的事,德林市里的事,就都拜托你了啊!” 第九十二章博弈四边公路(二十二) 中午,唐方杰的普桑和另一辆奥迪小汽车一前一后驶入何吕中他们所住的鑫龙商务宾馆,邓学友副县长从车窗里伸出手招呼:“小杨,坐我的车!”杨俊清和区芳菲何吕中田志勇挥挥手,赶紧跑过去,准备坐到副驾驶室,却看见唐方杰正坐在里面微微地笑,只好打开车门坐在邓副县长旁边。 “俊清同志,这次到星沙,可是身负非常使命啊!你可是要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啊?”坐在领导身边,到底还是有点不习惯,紧张是难免的,杨俊清正感觉有点尴尬的时候,邓学友副县长似笑非笑地说。自从上次到星沙,促请四边公路可行性报告专家组到永平实地勘察,看到依兰和许淑文,邓学友副县长就认定杨俊清的背景不是他表现的那么简单,尤其是依兰一毕业就分配到了星沙市委宣传部,更让他心存疑惑,又不好明着问,就从旁边轻轻侧击一下。 “县长,您可真是抬举我了。”杨俊清面红耳赤,其实他想的远没有邓学友副县长那么深刻,虽然也猜测依兰可能身世不凡,但也真的不知道她有哪些背景,也没有详细询问过,以她的公主脾气,不想告诉你的,问也白问,反而落个趋炎附势的坏印象;反正自己喜欢依兰,又不是看中她的背景,当时认识她并一下子就喜欢上她的时候,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惶论她的家世了。于是坦然一笑:“县长,我在星沙,没有几个熟人,这唐局长也清楚。连今天的消息,也是唐局长告诉我的。”又嘿嘿一笑,对着唐方杰说:“方杰,现在邓县长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要加大马力啊?把你打探绝密消息的本事再拿出来。” “嘿!我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啊?”唐方杰回过头来,嘻嘻地笑:“今天的消息,是县长亲自出马搞来的,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呵呵,也算不了什么本事。”邓学友副县长谦虚地笑:“我有个同学姓叶,是永平人,在省发计委当处长,拜托他打听着消息,我们这次到星沙,先去找他。”邓学友副县长一边说一边望着杨俊清,似乎在验证他说话的真假。 有了上次在星沙市里促请四边公路专家组的经验,邓学友副县长和唐方杰一边先跑省交通厅,却不得要领;中午请邓副县长在省政府发计委工作的老同学叶向兵处长洗桑拿,然后喝酒吃饭。席间,叶处长很动情地说:“老同学,二位老弟,我也是永平外半县人,老家离胡水河不远,每回一次家,都是一回磨难。那地方真的太偏僻太闭塞太不方便了!给老家修一条公路,是我许多年的梦想,哎……只是官卑权小,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哈哈,你也嫌官小?我们就只有去讨米了。”邓学友副县长是副处级,比老同学还差了半级,听了这话既不能附和,又不能没有表示,只好打哈哈,好在是情谊很深的同学,自然不会往心里去。杨俊清却在心里想:叶处长他讲的也是实话,在星沙,小小的一个处长,真的要车载斗量。可说出话来却热情有加:“叶处长年轻有为,做事练达,又身处要津,前程不可限量。”叶处长淡淡一笑:“谢谢杨老弟吉言!” 唐方杰一边酌酒一边恭敬地说:“叶处长,家乡的事,还要靠您鼎力相助啊?”叶处长往椅背上一靠:“不是我推脱,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影响确实有限!”杨俊清唐方杰心里同时一沉,邓学友副县长脸上却挂不住了,红着脸望着叶向兵。 叶处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不过有个路子值得走一走。”邓学友杨俊清唐方杰双眼同时一亮:“请叶处长明言!”叶处长身子往前一探,擎了半杯酒:“现在国家决策,更多的重视专家意见,如今江南省市政建设研究院编制的可行性报告中,永平方案和天坛方案都是半斤八两,不分伯仲,那么最重要的就是上面领导的意见了。你们所做的最后陈述报告当然重要,我看一定要先摸清领导的意思。” 邓学友杨俊唐方杰都一脸茫然,叶处长看在眼里,高深地一笑:“据我所知,现在四边公路之所以有两种声音,和省里两个大佬有莫大的关系。” “什么意思啊?”邓学友副县长是闻所未闻,一脸惊讶,更别说唐方杰和杨俊清了,三个人一起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叶向兵处长,也许是端够了架子,叶处长呵呵一笑:“你们有所不知,省里主管交通的常务副省长姚悟彬,早年在江南青峰矿业公司做过总经理,而青峰矿业就在天坛县!服务桑梓,回馈故里,这也是人之常情,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虽然姚省长不是天坛县人,但对天坛的感情很深。” “唔?这么说来,那永平方案哪还有什么希望啊?”邓学友副县长一下子就泄气了,杨俊清唐方杰也心里一紧。 “呵呵,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叶处长意味深长地笑,“如果是这样,哪就没有悬念了,那还用得着三堂会审呢?” “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小人物,哪知道高层的分分斗斗?老同学就不要卖关子了吧?”邓学友副县长又激起了一些斗志。 “嗯!”叶处长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柳鸿轩同志,对四边公路永平方案有支持的意向,也和省发计委委婉地表达过这个意思,那我们省发计委就不好办了,只好和稀泥,弄了个三堂会审,其实就是以省领导和省发计委为一方,项目经由地德林市为一方,四边公路省专家评审组为一方,听取你们双方的最后陈述报告,交由他们现场打分、现场决定,美其名曰创新,我看就是谁也不敢得罪罢了。”叶处长嘿嘿地笑,“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一是要进一步搞定柳书记,二是要摸清姚省长的下一步意图,至少要让他不反对你们。” “来来!老同学,我再敬你一杯酒!你好人做到底,指点迷津,我们在星沙,都是盲人摸象啊!”邓学友副县长知道只有贴紧叶处长,才能有点办法。 “老同学,我真不是不肯帮忙,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争取到永平方案。不过。”叶处长真诚地说:“我真是人微言轻,柳书记姚省长都不是我能接近得到的,不过我给你们搞到了姚省长的秘书田俊武的电话,你们自己看看能不能拜访下,至于柳书记,我是一点也不熟悉,他是前年才从中央空降下来的。” “谢谢!谢谢老同学!”邓学友副县长知道叶向兵讲的是实话,赶紧站起来感谢。旁边杨俊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林影的电话,打个招呼出门来接:“林影啊?呵呵,你怎么知道我来星沙了啊?嗯。好吧,我晚上抽空过来。” 第九十三章博弈四边公路(二十三) 晚上,刘运华送杨俊清来到林影住的地方。这是一个高档住宅区,一栋栋欧式小别墅,掩映在花木扶疏的绿树丛中,气派的入口处,着制服的保安看到寒酸的普桑车,一脸鄙夷地问:“你们找谁?有预约么?” “俊清,你来了?”随着一声惊喜的呼唤,林影从树荫中欢快地跑过来,飘逸的秀发,绯红色的连衣裙,如同一股清丽时尚的风,刮到杨俊清面前。一段时间没见,林影越发漂亮了,也许在胡水河时穿着比较朴素,遮掩了她内在的美丽,现在到了大都市,才重新唤发了她的青春与靓丽。 “丫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用到你身上是太贴切了!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要不是早就认识你,我真不敢相信你就是以前的林影。”打发走刘运华,杨俊清和林影缓步行走在花园一般的住宅小区里,半开玩笑似的笑着说。 “真的吗?”林影俏丽地一笑,偏了头盯着杨俊清看,秋水盈盈,旋即又黯然不乐,小声嘀咕:“再漂亮,还不是没有你的依兰漂亮?” “呵呵,你这丫头!你们各有各的美,也各有各的好,怎么能拿来比呢?”杨俊清知道她又在纠结于过去的感情中,朗朗地笑,有意逗乐:“丫头,你住在这么高级的地方,是小富婆啊?还是嫁了豪门?” “才不是呢!”林影噗嗤一笑:“我住在我舅舅家里。” “你舅舅?他是谁啊?”杨俊清脚步一滞,从来没听林影说起过家里的事,真没想到她有这样一个舅舅,能住到这种地方的人,非富即贵,决不是一般人所能入住的。 “嘻嘻……”林影调皮地笑笑:“你到了不就知道了?见面你就认识了,刚才舅舅还说你们打过交道的。” “我们打过交道?”杨俊清一怔,使劲在脑子里搜索,却不得要领。 “莫费脑筋了,走吧!见面就知道了。”林影嗤嗤地笑。 林影舅舅的家是独栋三层小别墅,围墙上爬满了青翠的花花木木,碎石小径从院门口一直通到客厅门前,甬道两边,是高高的葡萄架,悬挂着一颗颗籽玉般的小葡萄,幽香扑鼻。 “舅舅!”进了客厅,林影快乐地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出来,方面大耳,宽肩厚腰,中等身材,红光满面,老远就伸出手,爽朗地笑:“小杨同志啊?我们是未闻其人,先闻其声。呵呵。” “柳……柳书记?”杨俊清失声叫了起来,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江南省委常委、专职副书记柳鸿轩同志!柳书记的光辉形象,在电视里是见过的,只是因为自己位卑职小,尚未有资格参加柳书记出席的会议,对他的声音不熟悉,不过现在又一次听到他那浑厚而略带磁性的男低音,杨俊清脑子里象过了电一样,马上回过神来了:这不正是春节时,覃伯伯给自己的两个电话主人中的一个么?当时虽然只是通电话,自己却无形中感受到巨大的威压,一阵阵莫名其妙地紧张,原来电话那头竟然是柳书记!难怪他说打过交道呢! “呵呵,想起来了?小杨同志?”柳鸿轩融融地笑,林影轻快地泡好两杯茶,放在茶几上。 “想起来了!柳书记,真没想到是您!而且,您还是林影同志的亲舅舅。”杨俊清腼腆地笑,想到柳书记以堂堂省委副书记之尊,竟然把自己的亲外甥女放到永平县胡水河乡那么一个偏僻落后的地方,而且一干就是四五年!心里对柳书记充满了崇敬。 “呵呵,小杨同志,你还和覃部长常常通电话么?”柳鸿轩温暖地笑,“老人家可是很喜欢你,也对你寄予厚望啊!” “常常通电话的,我一有空,就给爷爷汇报工作和思想,爷爷总是能给我许多启发。”杨俊清微微红了脸,从依兰那里知道覃伯伯原名叫覃嘉泽,五五年授上将军衔,曾经担任过解放军总政治部副部长。 “是啊!他老人家身经百战,阅历丰富,睿智多谋,听他一席话,总是受益良多。”柳鸿轩微微一笑,不经意地望一眼忙碌的林影,关切地问:“依兰到星沙市委宣传部去上班了,你去看过她没有?” “还没呢!我今天才到,是为四边公路来的。”杨俊清坐正了身体,恭恭敬敬地说:“不过她报到的时候,我送她过去的。” “嗯!覃部长很喜欢你,也很看好你!”柳鸿轩意味深长地笑,挂着考试般的表情,“四边公路是国家决策,你们小小一个县乡级政府,为什么要掺合进去?” “是啊,柳书记,四边公路是国家决策,关系到国计民生,本不是我们应当考虑和关心的,不过。”提到四边公路,杨俊清猛然想到这是个好机会,热切又略显紧张地说:“永平县是革命老区,交通不便,经济落后,没有资源没有工业,也就没有优势,如果不加大关注力度,差距就会和别的地区越拉越远,形成德林市乃至于江南省经济版图上的一段盲肠;再说,拼资源拼消耗不顾环境的经济发展模式也是不可持续的,现在胡水河大力开发漂流和神仙洞旅游观光,大量游客的进出,也倒逼着上级党委政府加大投入,尽快建设便捷的公路交通是当务之急。” “嗯!说到经济发展,改善民生,每个地方都是急需的,也可以列出一大堆理由。”柳鸿轩副书记微微地笑,“不过,你说的改变经济增长模式,综合开发胡水河漂流和神仙洞旅游观光,倒是个不错的亮点,你们不妨在这方面多加挖掘;此外,平衡各地区经济发展结构,大力扶持老少边穷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加快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结构调整,也是应当加以考虑的嘛!毕竟永平县还是多民族聚居地嘛。” “对!柳书记高屋建瓴,把四边公路的建设提升到融洽民族关系的高度,我们确实还没考虑到,回去之后一定向县里汇报。”杨俊清兴奋地说,也并不完全是吹捧。 “嗯!不管四边公路最终结果怎么样,你们综合开发胡水河的思路是对的,一定要按既定方针走下去,一方面要加大宣传力度,同时要抓紧建设基础设施,比如宾馆酒店购物中心等等,另外也要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来进行内部管理,政府少干预,多提供优质服务,把企业做大做强。”柳鸿轩微微地笑着说,又顾自点上一支烟,把烟盒往杨俊清面前一推:“小杨,你抽烟啊?” “谢谢,我很少抽。”杨俊清精神一振,信心倍增,恭恭敬敬地说:“谢谢柳书记的指示,让我们茅塞顿开!我回去一定向县里详细汇报,传达贯彻柳书记的指示精神。”又微微一笑,紧张又为难地说:“不过,县里一定会问起柳书记指示精神的来源,如果县里成济书记和康旭平县长想当面向您汇报,我该怎么回答?”杨俊清多留了个心眼,小心翼翼地说。 “呵呵,小杨同志办事,还有板有眼啊。”柳书记露出点点欣赏的笑:“如果永平县里的同志们来了,你就向我办公室汇报,都是为了工作嘛!” 第九十四章博弈四边公路(二十四) 送走老同学叶向兵,邓学友副县长绕室徘徊,别无良策,最后硬着头皮给姚悟彬副省长的秘书田俊武打电话,想摸下情况,电话响了好半却天没人接,可能是号码不熟悉,田俊武没有理睬。在他那个位置,想交结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娘的!没有熟人,办个事真是寸步难行!”邓学友副县长甩下手机愤愤不平。 “县长,什么事让您这么不高兴啊?”正当邓学友副县长委屈气愤的时候,杨俊清和唐方杰联袂而来。 “没什么,刚才找个朋友,没在。”邓学友副县长老成持重,不敢丝毫流露对田俊武的不满,淡淡地说:“两位从哪里来?会女朋友去了?”唐方杰和杨俊清相视一笑,兴奋地说:“县长,刚才杨乡长去见了柳书记。” “柳书记?哪个柳书记?”邓学友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疑惑地望了望他们两个。 “县长,我去见的是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柳鸿轩同志。”杨俊清不敢在领导面前卖关子,赶紧老老实实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你刚才去见省委柳书记?你再说一遍?”邓学友副县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盯着杨俊清,仿佛他在讲故事。 “是的。”杨俊清认真地点点头,把林影和柳书记的事细细地讲了一遍,忽略了自己和柳书记以前打过电话的事。 “啊哟!杨俊清同志,你真是立了大功一件!”邓学友左手在杨俊清肩上重重一拍,高兴地说:“这么大的事,我马上向康县长汇报。”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详细汇报了情况。康旭平县长在电话里十分惊讶又十分兴奋,大声说:“老邓你等着,我马上向成济书记汇报。” 不一会儿成济书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只和邓学友简单说了几句就让杨俊清听电话:“俊清同志啊,林影同志在你身边工作了好几年,你都没有搞清楚情况,也没有能多关心关心她,那就是你的失职啊。”杨俊清一听就紧张了,刚想解释,不等他说话,成济书记又呵呵一笑:“不过,现在也还有补救的办法,反正等几天就要三堂会审,陈述永平方案。我和康县长决定,马上赶到星沙来,你负责和林影同志联系协调,争取找机会让永平的同志当面向柳书记汇报。” “好的,成书记。”杨俊清心里一喜,幸亏自己当时留了个心眼,依柳书记当时的态度,应当可能争取到这个机会。 “俊清同志,你真是个福将啊,眼看山穷水尽,哪知又是柳暗花明了。”邓学友副县长兴致勃勃地说。 “谢谢县长夸奖!”杨俊清腼腆地笑,身上手机却响了起来,揭开,却是依兰的电话:“喂?依兰,嗯。昨天到的,忙啊,哪?我要向领导请假。” “女朋友啊?”邓学友副县长意味深长地笑,现在他深信杨俊清背后有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看他的眼神就十分亲切柔和,很爽朗地说:“去吧去吧,反正成济书记他们要几个小时后才能赶到,你早点回来就行了。” 杨俊清还没有拿到驾驶证,不敢在星沙鲁莽,唐方杰派他的司机刘运华将他送到星沙市委宣传部。等了几分钟,依兰就出来了。今天依兰上着藕荷色的雪纺衫,轻轻地扎在天蓝色的牛仔裤里,长发披肩,显得婷婷玉立,又精神焕发,青春逼人。杨俊清一时看得痴了,眼睛盯着依兰前凸后翘的身体,身上不由自主地就有了反应,感觉全身的热血沸腾起来。 “想什么呢?不认识了啊?”依兰瞄一眼杨俊清,看着他那暧昧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一红,似嗔似怪地说。 “哪能不认识呢?自己的女人!你混在人堆里,我也一眼就能发现你。”杨俊清感觉下身涨得高高的,顶着裤子,十分难受,有意用挑逗的语气说。自己年近三十,还是童男子一个,不知道依兰在这事上到底是什么态度。 “呸!”依兰红着脸,剜了他一眼,却没有更激烈地表示,显然是默许了他“自己的女人”之说,杨俊清感觉心旌摇荡,走拢去牵着依兰柔软玉润的小手,笑嘻嘻地说:“没吃饭吧?我请你去吃午饭。” “有人呢!”依兰抬头望一眼楼上,面色潮红,却没有挣开被牵着的手,顺手把自己的小坤包递在杨俊清手上,咯咯地笑:“你等下,我去开车。”杨俊清心花怒放,站在一边笑逐颜开地等着。 “上车吧!”依兰开了那辆红色的法拉力跑车过来,偏了头俏然一笑。杨俊清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依兰如花的气息风一样地灌过来,有如九月的桂花,又象朦胧的幽兰,丝丝缕缕,连绵不绝。杨俊清脑子里象灌了蜜,又象是醉了酒,顺着坐势,情不自禁地轻轻在依兰瓷润的脸上吻了一口,感觉满嘴清香,嘴唇润泽爽滑。 “开车呢!”依兰脸颊现出酡红,呼吸加快,胸脯起起伏伏,显然她也是情不能已,却微笑着瞪了他一眼,发动汽车开出了宣传部院门口。 “嗯!”杨俊清赶紧正襟危坐,适可而止是男人的良好修养,呵呵一笑:“依兰,你想吃什么?” “我们去吃西餐吧。”依兰融融地笑,“你昨天就到了,怎么不来找我啊?”汽车行驶在繁华的五一大道上,车水马龙,太阳如同悬在头顶,街边流浪的小狗吐着舌头在哈热气,小车里开着空调,温暖如春。 “忙啊。我们是带着艰巨的任务来的。”杨俊清微微一笑:“昨天,我意外见到了一个大人物。” “谁啊?”依兰脸上挂着柔美的笑,“不会是林影带你去的吧?” “噫?”杨俊清疑惑地偏了头,盯着依兰嘻嘻地笑:“你怎么未卜先知啊?”杨俊清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让依兰误会,赶紧把林影带自己到柳鸿轩家里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又说起过年时打的那个电话,疑惑不解地问:“依兰,爷爷怎么让我联系柳书记啊?他们早就认识么?” “是啊,他们早就认识。”依兰平稳地开着车,告诉杨俊清:柳鸿轩书记是江北省洪武市人,爷爷覃嘉泽在文化大革命时曾经下放到他们那里劳动,与柳家为邻。当时柳书记只有十多岁,和小他四岁的妹妹柳雁春十分聪明乖巧,很讨爷爷喜欢;柳鸿轩的父亲柳泽勋教过私塾,一肚子文化,和爷爷性格十分相投,也在困难岁月里给了爷爷许多帮助。后来包产到户,柳泽勋身体不好,供两个小孩子读书十分困难,爷爷知道后资助柳家两兄妹上学。柳鸿轩大学毕业后从政,一直得到覃家的帮助,视爷爷如父,视覃家如亲人;柳雁春在江南省卫校毕业,嫁在了江南,后来女儿林影也读的是卫校,不过并没有动用弟弟的关系,也许是因为柳鸿轩当时还没有来江南省,林影就在胡水河工作了好几年。 “嗯!”杨俊清恍然大悟,“这样看来,怎么说柳书记都是个十分正派的领导,许多人为自己的亲属不择手段,柳书记连自己的亲外甥女也没有太多的照顾,真正是难得的。”杨俊清嗤嗤地笑,又看着依兰笑嘻嘻地问:“你和柳书记早就认识啊?林影也早认识了吧?” “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依兰嫣然一笑,“爷爷告诉过我柳书记的事,也见过,不过并不太熟悉。林影也是她调到星沙后在柳书记家里碰到时才认识的。你以为两个美女都喜欢你啊?你就美吧!”依兰噗嗤一笑,猛地加快车速,冷不防把杨俊清撞得前仰后俯,惹得依兰嘻嘻哈哈地笑:“撞杵,你那个好兄弟唐方杰,早就结婚了吧?可怜安琪那个丫头,还暗地里十分喜欢他呢。” 第九十五章博弈四边公路(二十五) 天坛县加大了跟进四边公路的力度,初步可行性报告刚刚编制完成,县里就搞到了副本。孙伊春书记对报告很不满意,在有关四边公路的组织会议上皱起眉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明明是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却和人家永平县平分秋色不说,还弄了个什么三堂会审!”孙伊春书记气愤不平,敲击桌子说:“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大家知道么?” “孙书记,刘县长。”常务副县长屈伟平是天坛县四边公路总指挥,天坛方案成功与否和他休戚相关,看看大家都低了头默不作声,放下茶杯谨慎地说:“从专家组编制的初步可行性报告来看,天坛方案和永平方案各有优势,并没有明确的结论,也就意味着天坛方案仍然有机会。”屈伟平副县长的话又给了大家希望,“我看三堂会审虽然要综合三方的意见,但最主要的还是领导组的意见,而领导组当中又以分管交通的常务副省长姚悟彬同志的意见为最重要,因此我们工作的重点在于确保姚省长对天坛方案的全力支持。” “嗯!”孙伊春书记和刘力佳县长同时点点头,“你接着说。” “姚省长对天坛县是很支持的,四边公路一开始就准备采取天坛方案,一方面得益于德林市交通局主要领导的支持,也和姚省长的关心支持分不开;我们要确保姚省长对天坛方案的全力争取和支持,就一定要有说服他的理由和我们自己的优势。”屈伟平副县长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们天坛县是资源矿产大县,境内有许多大型企业,产品和原材料进出,都迫切需要有便捷的交通;改善企业的生产和生活条件,服务于国有大中型企业,提高企业的赢利水平,是地方政府的一项重要的本职工作;而且,姚省长早年在我县境内的大型矿业企业青峰矿业工作过,对青峰矿业也十分关心。现任青峰矿业董事长兼总经理彭程同志曾经是姚省长的秘书,只要我们做好彭程同志的工作,就多了一份把握。” “嗯!那就请彭程同志一起去星沙吧!”孙伊春书记点点头,多留了个心眼:自己以书记之尊,决不能亲自出马,如果能争取到四边公路天坛方案还好,如果万一事有不谐,那踏台就大了。于是笑容满面地对刘力佳县长说:“力佳同志,过几天就要和永平县同堂竞技了,依我看,还是由你来挂帅吧?我做好你和同志们的后勤工作。” “好!”刘力佳县长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她说话做事十分爽快,一方面跑项目跑资金是政府的本职工作,让无可让;另一方面,既然有姚副省长支持,应当成功的可能性会很大,自己也有点跃跃欲试,对着孙书记点头,严肃地说:“大家做好一切准备,明天一大早赶赴星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二天,天坛县一溜小车往星沙市里赶,孙伊春书记特意把青峰矿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彭程请到了自己的车上,笑容满面地说:“彭总,你和姚省长是老相识,姚省长是你的老领导,对你也十分关心,联系姚省长的事,恐怕只有你才能办得到啊?” “孙书记放心,到了星沙,我先把田俊武同志约出来,姚省长那边,我会尽力而为。”青峰矿业虽然在天坛县,但和天坛县并没有隶属关系,而且是大型企业,也是正处级,并不比孙伊春级别低。但人都是好强的,姚悟彬是自己的老上级,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如果连这点忙都帮不到,会让天坛县看低自己和整个矿业,那样对企业的发展也不会有好处,毕竟企业在人家的地盘上。但彭程也是久经锻炼的,知道孙伊春他们一定是碰到了困难,虽然自己能和姚省长说得上话,但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也没有把握,因此话也不敢说满。 “行!我相信你!”孙伊春爽朗地笑:“你和田处长,一前一后都为姚省长服务过,用过去的话讲,你就是田处长的师兄,田处长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你老兄的面子还是一定会给的。”田俊武是省委办公厅秘书二处副处长,专门服务常务副省长姚悟彬,应酬多时间紧,一般人是难以请动的。孙伊春一箭双雕,既捧了彭程,又给他下了个套子。 几个小时后赶到星沙,订好酒店,彭程打电话约田俊武:“老弟!我彭程啊?嗯。刚刚到,中午请你吃个便饭?不行啊?晚上呢?呵呵,老弟是贵人啊!行!那我们等!没关系!你是首长,多晚也要等你!好!啊。还有天坛县的同志。” 放下电话,彭程双手一拍,呵呵地笑着说:“大家都听到了,田处长是大忙人,中午没时间,晚上也说不定的。” “没关系!”孙伊春书记微微地笑,“田处长是二号首长,他要围绕一号首长转,身不由己是正常的。我们可以等!只要能把他请出来就是胜利。”又对着刘力佳县长说:“力佳同志,你看,还需要请谁啊?”孙伊春知道刘力佳是从省里下去的,在上面一定会有熟识的人,如此一问,既显得谦恭有礼,又是激将法。 “呵呵,孙书记人脉广,我认识的领导,您差不多都认识。”刘力佳款款地笑,她自然明白孙伊春的用意,现在的官场,人脉是最重要的资源,如果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上级领导,不但会让同事看轻,也会让下属感觉你没有能力;自己是从省里下去的,在天坛干部的眼中就应当和省里的实权领导关系密切,遂融融一笑:“四边公路最后花落谁家,省发计委是关键因素,我想,请发计委副主任罗浩波同志来坐一坐,如何?” “行啊!”孙伊春书记双手一拍,“罗主任是发计委常务副主任,如果有他的支持,天坛方案又多了份胜算。”孙伊春笑容满面地看着刘力佳,心里想到底是女同志,不到关键时刻还不想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以前可是没听说她和罗浩波副主任很熟悉啊!接下来又拟定了其它客人,决定中午先请一批,晚上专门恭候田俊武。 第九十六章博弈四边公路(二十六) 中午接到彭程的电话,田俊武就在心里盘算:彭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自己办,听说同行的还有天坛县的同志,立即就明白了……绝对是为了四边公路的事而来! 本来四边公路不算个事,开始就几乎是为天坛县量体裁衣的,德林市交通局也只做了一个预案,分管交通的常务副省长也瞩意,几乎没有悬念。哪知突然之间冒出个永平方案,还获得了省委副书记柳鸿轩同志的大力支持,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理由很充分,敏感地抓住了中央关于改变经济增长模式、实现可持续发展这一主题,利用胡水河综合旅游开发为契机,狠狠地将了天坛县一军! 天坛县虽然无论是经济规模、还是GDP总量或者增长速度都远远高于永平县,但不足之处在于县域经济大多依靠境内几家大型矿业企业和冶炼厂,属于资源消耗型、环境污染型、员工损害型,得职业病的职工很多,造成许多上访事件,属于国家政策限制发展和需要调整的行业。偏偏姚副省长又在天坛县境内的青峰矿业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对天坛县很关心照顾,此前对四边公路的态度也是明确的。如此一来就陷入了两难:进一步有悖于国家大的产业方向,也会和柳鸿轩发生冲突;退一步又有亏于天坛县,也有损自己的威信。秘书的职责不光在于负责领导的日常工作和生活,还要做好领导的耳朵和眼睛,既不能给领导招惹是生非,又能在无形中化解矛盾,维护领导形象。 “省长,彭程同志来了。”田俊武不明白姚悟彬副省长的态度,在送资料时站在办公桌前,轻轻地说。每次彭程到星沙,见一见老领导也不是难事。 “唔?”姚悟彬埋头在文件堆里,似乎心不在焉。 “同行的还有天坛县的书记和县长。”田俊武知道姚副省长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又小声提醒。 “啊?”姚悟彬副省长终于从桌子上抬起头,左手摘下老花镜,轻轻吁了一口气:“他们是为四边公路的事而来吧?”放下眼睛,双手揉搓着发胀的两眼,自言自语地说:“地方经济要服务于国家产业结构的调整啊。”做了一小节眼保健操,看着一直默然站立在面前的田俊武,惜字如金地说:“你去见见吧。” “好的!省长。我晚上抽空去看看。”田俊武心思灵敏,对姚副省长的喜怒哀乐把握得十分到位,赶紧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晚上处理完手头的事,推辞了其它几个应酬,又有意耽搁了一会,接近八点半,早过了晚饭时间,才亲自开了车往约好的酒店赶。 “老弟,你真是日理万机啊!”酒店门口,彭程远远地就伸出了手,笑容满面地说,一方面显示和田俊武也即是和姚省长的亲近,也为田俊武晾了自己这么久找回点面子。 “对不起啊?老兄,真是姚省长有事,走不开!老弟给你赔礼了。”田俊武洞若观火,明白彭程心里那点小久久,爽朗地拱拱手,笑嘻嘻地说。这个客套还是要讲的,俗话说给人家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彭程给姚副省长服务的时间比自己早得多,时限又长,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就求到了他门上,自己还是不要托大才好。 “哪里哪里!田处长言重了,您有事,我们等一等是应当的。”孙伊春书记接过话头笑逐颜开地说,又恭恭敬敬地请田俊武上楼。虽然田俊武只是个副处长,但他是姚悟彬的秘书,无形中就身价陡涨,孙伊春书记把身段放得很低。彭程看田俊武态度谦和,感觉找回了面子,也笑容可掬地拍拍他的肩膀,在前面引路。 “感谢田处长百忙之中光临,我代表天坛县父老乡亲敬你一杯。”酒过几巡,孙伊春书记双手端起杯子来敬酒,却闭口不提今天的来意,好象只为套近乎。田俊武听姚悟彬副省长的口气,似乎对四边公路天坛方案不再是那么笃定,心里拿定主意不先开口,省得不必要的烦恼。 “呵呵,感谢的话是用不着的,我们不是外人,天坛县也算是姚省长的桑梓之地,力所能及的帮助,大家也用不着客气。”田俊武谨慎地客套着。天坛县的干部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见刘力佳县长笑意盎然地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款款地笑着说:“田处长位高权重,一言兴邦。我们四边公路的事,还请田处长和姚省长大力支持。”刘力佳是个女同志,中午请发计委副主任罗浩波的时候,应当是得到了某些承诺,现在显得劲头十足。 “嗯!说到四边公路,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田俊武对彭程和孙伊春尚有一点戒备和尊重,毕竟他们都主政一方,对刘力佳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放下酒杯叹口气说:“也不知道你们天坛县是怎么运作的,好好一个项目,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近水楼台,又差不多是为你们量体裁衣,几番下来却成了这个样子!没有丁点优势不说,还弄出个什么三堂会审,当场拍板。搞得姚省长也十分被动,进退两难。”田俊武有意把责任往天坛县工作力度不够上引,以撇清自己和姚省长的不利因素,也为万一四边公路弃用天坛方案预留余地。 “是啊!田处长批评得十分正确,十分及时。”孙伊春书记老于世故,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田俊武的态度并不积极:如果四边公路天坛方案有把握通过,他也不会珊珊来迟,来了之后也不会缄默不语,现在他言语之中有责怪天坛干部之意,显然事情已经脱离了姚副省长可以控制的范围。不由自主地感觉心里一沉,却还是努力现出热切的表情说:“田处长,我们天坛县在这个问题上是有责任的,也有工作不到位的地方,不过当务之急是如何挽回的问题,毕竟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请田处长和姚省长大力支持,从旁指点迷津。” “唉……”田俊武叹一口气,“我和姚省长,当然是希望天坛方案顺利实现的,不过,中央近年来着重强调要调整经济结构,十分重视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变,支持清洁型、环境保护型、资源节约型经济发展理念,你们在这一点上可是大大落后了啊。” 第九十七章博弈四边公路(二十七) 下午,成济书记和康旭平县长赶到了星沙,立即召集所有人员开会,了解情况,沟通思想,制定方案,布置任务。 “同志们,为了大力推广胡水河旅游,开发胡水河漂流,打出名气,打响品牌,胡水河综合旅游开发公司设计出版了一套珍贵豪华的宣传画册,详实地收录了有关神仙洞的美景和胡水河的风光照片,限量发行,具有很高的收藏和欣赏价值。”会议最后,成济书记拿起一套金版的宣传画册,扬着手说。与会的杨俊清和唐方杰等骨干人员手上也有一套,印刷精美,内里用金箔做书签,显得十分高档大气。杨俊清心里想这何吕中还真会想道道,应当花了不少钱吧?无意中睃一眼何吕中,只见他正心虚地看着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出门在外,他没和自己沟通的缘故吧? “要交朋友,扩大影响,联系各界精英,都要有个媒介。”成济书记呵呵地笑,接着说:“永平县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县里决定,把这份画册,给每个出席三堂会审的专家和领导赠送一份,呵呵,这也算不上行贿受贿吧?无非是一套画册而已。”成济书记融融地笑,四面看看,“我们分下工,我带老邓和何经理,旭平县长带唐局长和杨俊清同志,利用这两天时间,赶紧跑一跑,一定要亲自送到相关领导和专家手里,加强感情,加深印象。”成济书记对着康旭平县长和大伙儿笑,“也许这过程不会太顺利,也许会受些委屈,不过,为了胡水河的明天,请同志们都担待点吧?我在这里拜托大家了。”说完成济书记拱拱手,作抱歉状。 康旭平县长负责分送发计委郑美珍主任和姚悟彬副省长及另外几个专家,一开始就不太顺利,转弯抹角找到了郑主任家的地址,却在很偏僻的地方,好说歹说才让他们过去,一路上有一段很不好走,康县长的奥迪车在前,唐方杰开着普桑车在后,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驶入树影婆娑的独门小院。 “郑主任,这么晚了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啊。”康旭平县长是认识郑美珍主任的,进到宽敞华丽的客厅,略显拘谨地说:“有空,还请郑主任多关心永平的发展,现在胡水河漂流已经初具规模,盼望着郑主任去指导视察啊!”明明是为四边公路而来,康县长却闭口不提,杨俊清和唐方杰捧着画册,笑容满面地跟在后边。 “哈哈。”郑美珍主任虽然是个女同志,却十分豪爽,哈哈地笑:“好的!听说现在永平县胡水河漂流火遍了大半个江南省,景色优美,剌激惊险又别具一格,有空我是要去看看。” “欢迎郑主任随时光临指导。”康旭平县长谦恭地笑着,接过杨俊清手上的精美画册,递给郑主任说:“为了给客人带回一份美好的体验,我们印制了一套宣传画册,请郑主任把关。” “是么?那我可以先睹为快了。”郑美珍主任呵呵一笑,顺手戴起眼镜,仔细地翻开画册,“啊……太漂亮了!”郑主任一边翻一边惊讶,嘴唇一直没有合拢过。 “会不会太豪华奢侈了?”最后,郑主任合上精美的宣传画册,爱不释手地说:“这个成本很高吧?” “是的,郑主任考虑问题十分周到细致。”康旭平县长微微一笑,又胸有成竹地说:“不过,胡水河综合旅游开发公司是现代化企业,一切广告宣传都是经过精心策划周密计算的,他们才不会做亏本买卖的!我们政府完全不干预,现在送一套给您,也是请您宣传推广的意思,您的宣传效率,可是一般的广告效果达不到的啊?而且,不要广告费!” “呵呵,这样啊?”郑美珍主任快乐地笑:“给你们胡水河当个义务宣传员,我还是够格的!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们啊。” “有郑主任这样的明星领导做义务宣传,胡水河不出名都难。谢谢领导!”康旭平县长借坡下驴,捧了一句赶紧告辞。 “方杰,你小心一点!”郑美珍主任的家在城郊结合部,从这里到星沙城里要经过好几处正在施工的工地,来的时候还黑灯瞎火,现在却灯火通明,尘土飞扬,道路被载重大卡车碾压得乱七八糟。天色很暗,前面康县长的奥迪车况良好,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唐方杰开着陈旧的普桑车摇摇晃晃,杨俊清坐在副座上莫明其妙地感觉心慌意乱,伸直了身体紧张地盯着前面,提醒唐方杰说。 “呵呵,没事!你还不相信我的技术啊?”唐方杰爽朗地一笑,又偏了头看一眼杨俊清,快活地说:“你以为我是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啊?”说完又目不转睛地开着车,慢腾腾地往前走。 “小心点好!”杨俊清心里想说:现在毛燥的司机多,你不撞他,他要撞你啊!怕说出来不吉利,到底忍在心里没说出来,只是泛泛地提醒一句;看唐方杰那不以为然的神态,心里的不安丝毫没有减少,如同一块铅,反而越坠越沉了。路上有好几处水凼,碾起的泥水溅了满车泥泞。 “我讲没事吧?偏你老弟心窄!”经过杨俊清提醒,一路上唐方杰都把车开得小心翼翼,终于挪出了那条泥泞车道,唐方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伸出左手准备擦汗。 “方杰!小心!”突然之间,从侧面高速闯出一辆水泥罐车,似乎没有刹车一样,对着普桑车直掠而来,高高的罐体有十来米高,如同一个巨人踢拉一小块积木,转瞬之间,“嘭”地一声撞在柔软的普桑车上;唐方杰几乎来不及打方向盘,电光火石之间却长身立起,转身扑在杨俊清身体上,“哗啦啦……”一阵碎响,前后两块玻璃的碎片都镶嵌进他的背脊上,小小的普桑车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驾驶座深深地凹进车体。 “不好!出事了!”前面奥迪车里的康旭平县长听到“嘭”的一声,立即头皮发麻,转身回头,对着司机大声地吼:“停车!赶紧救人!” 不一会儿,就听到凄厉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呜咽声响成一片。 第九十八章一语成谶(三) “嘭”的一声巨响,杨俊清感觉肩膀一麻,脑袋重重地嗑在身后的车窗上,方向盘被水泥罐车挤压,死死地抵在自己的胸口,脑子里“嗡”的一声就短路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胸口和肩膀上的巨痛又生生把他痛醒,脑袋上的血水流到了嘴里,咸咸的,粘粘的,感觉唐方杰就扑在自己身上,想伸出手推开他,却发现左手被座椅死死顶着,右肩插进了几块玻璃,血象水一样在流,痛得钻心,根本抬不起来。 “方杰!方杰……”杨俊清感觉自己动不了,甩一甩头,睁开血糊糊的眼睛,伏在唐方杰耳朵边喊,可是唐方杰一点反应都没有!杨俊清心里大骇,又大恸,咬着他的耳朵使劲地吼:“唐方杰……方杰……”几乎是撕心裂肺般的嚎叫。 “兄……兄……弟!”炸雷般地吼叫终于吵醒了唐方杰,他艰难地吐出满嘴的血水,吡牙一笑,状极恐怖:“我……我不……行了!你……你还……好……吧?” “方杰!你放的什么屁啊?”杨俊清一下子清醒过来,略略偏头一看,普桑车的车门完全扭成了麻花,门轴深深地插进了唐方杰的背部,无数块碎玻璃镶嵌在被扎得稀巴烂的衬衣上,鲜血把全身都染红了。 “兄……弟……弟。”唐方杰艰难地支撑着,“拜,托你两件事……”唐方杰又吐出一口血水,喘一口气,“替我照顾好……小……小敏,还……还有我那……没出生的儿子。我爸妈,弟……弟……他在上……高中……” “方杰,你胡说什么啊!那都是你的事!要照顾也是你自己!”杨俊清心如刀绞,血水和泪水模糊了双眼,心里埋怨前面的奥迪车怎么还没有返回来?救护车怎么还没有到?甚至没有听到警报鸣响? “兄……弟,我……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唐方杰咧着嘴笑,大口大口的血块从他嘴里冒出来,腥臊无比,杨俊清顾不上辨别香臭,手不能动,伸着脖子挨着唐方杰的脸,嚎啕大哭:“方杰,我们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还等着我给你当秘书呢。” “呵……呵,那……那是说着玩的,你……你还当真了。”唐方杰咧开嘴傻笑,“我……我的司机,跟……跟我好多年。”唐方杰一句话没说完,一口血水呛住了。 “唐方杰……杨俊清!你们……你们还好吧?”前面奥迪车飞快停下,康旭平县长不等小车停稳,甩开车门奔出来,几步抢到被撞得完全变了形的普桑车旁边,看到血人一样的两个部下,泪如泉涌,声嘶力竭地喊。 “县……县长!”杨俊清艰难地回过头,睁开血糊糊的眼睛,“我还好,赶紧抢救唐局长。” “快!赶快打120!”康旭平扭过头对着后边的司机大声吼叫,司机委屈地说:“打过了!早打过了!”似乎是要印证他的说法一样,远处响起了凄厉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呜咽声。 惨烈的车祸惊动了来来往往的大车小车,司机们无一例外地打开车灯照明,围绕在出事的普桑车旁边,看到两个挤压在一起的血人,又不知从何下手,生怕不慎又会造成二次伤害。 “快!快!快打120!”康旭平县长急得手足无措,明明救护车鸣着警笛正飞驰而来,却对着自己的司机大声地吼叫,司机委屈得泪水嗖嗖,却也不敢分辨。 “来了!来了!”围成一圈的人群闪开一条缝,只见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拎着急救设备,不等救护车停稳,飞快地向这边跑过来。 “兄弟!你要挺住!”杨俊清稍稍挪动受伤的右手,握住唐方杰冰凉的手,伏在他的耳朵边大声哭喊着说,唐方杰似乎喉咙动了一下,却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医护人员指挥随后赶来的消防战士小心翼翼地把唐方杰从杨俊清身边抱起,迅速抬到救护车上离开了。杨俊清感觉胸口猛地一轻,紧绷的神经立即一松,巨大的痛疼立刻如潮水般地袭过来,脑袋“嗡”的响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杨俊清已经躺在医院里,身边坐满了人,依兰泪水盈盈地坐在床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撞杵!你……你醒了?”依兰梨花带雨,泪痕斑驳,看到杨俊清睁开眼睛,兴奋地俯身上前,清雅熟悉的体香弥漫过来,杨俊清感觉精神一振,微微点点头,又努力挤出笑容,看着坐在身边的成济书记和康旭平县长,焦急地问:“成书记,康县长,唐方杰怎么样?”一边问一边艰难了要坐起来。 “别!别急!”成书记赶紧按住杨俊清,“唐局长正在重症抢救室,全力抢救!你安心休息!医生刚刚给你做过手术。”杨俊清这才感觉自己的手臂不是那么痛了,只是胸口痛得厉害,脑袋上包满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了看成济书记,又落在康县长身上,脸色凄怆,欲哭无泪。 “俊清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和唐局长是情同手足的同学和朋友,我们都知道!”康旭平县长拍拍杨俊清的手背,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也许是他亲眼目睹了车祸现场,自有一番感情的缘故,“县里已经安排人去接唐局长的夫人了,还没有告诉她实情,你要坚强啊!”全屋的人都禁不住掩面啜泣,依兰更是伏在杨俊清身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乡长!乡长……你怎么啦?”杨俊清一听到这关切又惶恐的喊叫声,就知道是林影来了,用力挣扎着想坐起来,努力咧开嘴,想笑一笑说:“丫头……噫?”杨俊清把下半截话强留在心里,急迫地说:“柳书记,您怎么来了?”旁边成济书记和康旭平县长立即精神一振,齐刷刷地站起来,紧张不安地问候:“柳书记好!” “嗯!”柳鸿轩书记目光如炬地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猜测得到他们的身份,似乎在无声地批评他们:怎么没有做好安全工作!也没有和他们寒暄,径直来到杨俊清床边,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拍拍他正打着点滴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是为了四边公路,也是为了永平县的长远发展,因公负伤,是永平的英雄啊!”又叹一口气,“好好养伤吧,我让他们把四边公路的事往后推迟几天。” 第九十九章一语成谶(四) 半夜里,杨俊清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好象自己和唐方杰还有许淑文一起,来到了一个山青水秀春光明媚的地方,有一条大河,微风吹拂,三个人都兴致勃勃,又和平常一样互不相让地背诗作词,嘻嘻哈哈,你调侃我我幽默你,奔着跑着,突然之间,唐俊杰就牵起许淑文的手,风一般轻飘飘地往前面跑了,还回过头来嗤嗤地笑,仿佛在谈情说爱一样,扔下杨俊清不管不顾。杨俊清怎么追也赶不上,在心里埋怨:好你个唐俊杰,还说把许淑文让给我呢?怎么就把她拐骗走了?心里一急,手脚乱蹬,哭叫着放声大喊:“等等我!等等我……” “你怎么了?”杨俊清住的是单独病房,依兰和衣侧躺在病床的另一头,听到杨俊清的哭喊声,猛然一惊,迅速爬了过来,搂抱着他的头,抚摸着他汗水泠泠的脸,安慰他说:“做恶梦了吧?有我呢,别怕!” “嗯……依兰!”杨俊清泪流满面,脑袋扎在依兰柔软的胸脯上,对她身上温馨的体香奶香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喃喃地说:“依兰,方杰不会有事吧?我……我好怕!” “不会的!撞杵!”依兰平躺在杨俊清身边,用手细心地拭尽他脸颊的汗水和泪水,柔情似水地说:“你们都是命大福大的人,经此一劫,必定是平平安安。”杨俊清这次车祸也伤得不轻,头上嗑开了两寸多长的口子,左肩膀被扎进了三块碎玻璃,胸骨被方向盘抵断了一根。 “不!依兰!”杨俊清摇摇头,详细地把梦中的情形向依兰说了,“我感觉这个梦很不好,任何时候,方杰和许淑文都不会扔下我不管的,除非。除非。”杨俊清猛然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心一下子就沉到冰窖!又甩甩脑袋,一脸懵懂:怎么还有许淑文呢? “没事!撞杵,你想多了。”依兰把杨俊清紧紧地搂在胸前,用自己柔软的酥胸磨蹭他的脸,她知道这个男人此时此刻是最脆弱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不顾他满头满脸的血污,用自己的似水柔情来温暖他、体贴他,给他以力量和信心。 “呜……呜……”杨俊清到底忍不住,伏在依兰怀里放声哭了出来,泪水濡湿了依兰的胸衣,腻滑了她的乳房,但杨俊清丝毫没有感觉到,就象小时候受到惊吓和委屈,伏在娘的怀里一样,感受到了片刻的安全和鼓励。慢慢地情绪平稳下来,从依兰怀中抬起头,扳过依兰噙满泪水的脸,犹豫不决地问:“依兰,出车祸前我就莫名其妙地感觉心慌意乱,是不是我的情绪影响了方杰?是不是我不应当出言提醒他?” “不是!”看着杨俊清那份愧疚不安又怅然若失的神情,依兰心如刀绞,聪明的她知道这必定是他心中的一个圪瘩,如果不能帮他化解,就会变成一个死结,年深月久,就会形成沉重的十字架,说不定会伴随他一生,让他愧疚让他不安。这决不是自己希望的! “撞杵,俗话说死生有命福贵在天,我虽然不完全相信,但也有了另外的感觉。”依兰微微侧转身,一边抚摸着杨俊清的脸,一边温婉地说:“就比如我和你吧?本来是素不相识的,偶然因为爷爷和你认识,让我去杏树宾馆,意外地碰到了你!嘻嘻,你有意骗我去夹山寺。”依兰娇艳如花,哈气如兰,说到情意绵绵的过去,杨俊清心里一宽,望着她羞赧地一笑。 “你看你,把我骗到夹山寺,道真老和尚说的那几句偈语,你还记得吧?”依兰灿烂地笑,随口背诵:“杨柳初绦,柔枝相依。青山蓝水,风云万里。他说让我们十年二十年之后再去验证,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完全参透,但也大致有了点感觉。” “什么感觉啊?依兰,你快说!”杨俊清当时还为这几句似通非通的偈语,暗暗生过老和尚的气,原本指望他撮合自己和依兰的,哪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几句屁话!过后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依兰倒还牢记在心,还有另外的解释,一时好奇心大起,暂时忘记了心中的伤痛。 “前面两句我还没有参透,是否也是说的两个人呢?”依兰俏然一笑,娇羞满面地说:“后面两句话说的是我们啊?” “我们?”杨俊清一脸懵然,“怎么是我们?” “青山蓝水,青,清也,是你名字中的一个字;蓝,兰也,是我名字中的一个字,山水相连,不是有缘么?又风云万里,分明是指这桩姻缘是天作之合,顺风顺水。” “是啊!噫……老和尚又不认识咱们,怎么知道我们名字中有这两个字?”杨俊清终于知道了依兰的确切态度,心下大安,又不解地问。 “对啊!这就是我所讲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含义了。”依兰嫣然一笑,抚摸着杨俊清脏乱的头发,温情脉脉地说:“两个人的婚姻,是老天爷早已经安排好了的,就象你和我,虽然相隔千里,但自然有人有事把我们连结在一起。”杨俊清微微笑着,对美丽善良的依兰心驰神往,“再比如你和方杰,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和你出言提醒完全没有关系,相反,如果你当时心有所感而又没有说出来,因为没有及时提醒而出了事,你岂不更加自责更加惶恐不安?” “也对啊!”说到唐方杰,杨俊清又感觉锥心地痛,哭一声伏在依兰的怀里,低低地哭泣:“依兰……” 第二天一早,依兰很早就醒了,先伏侍杨俊清上了厕所,又给他洗了脸刷了牙,伏在他脸上轻轻啄一口,关切地说:“我去买早点,你等一会儿啊?”杨俊清如同坠入梦中,从来没有想过俏丽端庄的依兰会主动吻自己,以前都是自己打擦边球式的沾个小便宜,看来现在是沾了车祸的光了,咧开嘴傻呵呵笑着连连点头。依兰脸颊一红,知道他在想什么,端起饭盒,转身拉开门,却猛然怔住了:成济书记、康旭平县长、何吕中等一大帮永平的干部站在门口,手臂上都缠着醒目的黑纱。 第一百章英魂不息(一) 许淑文是在第二天才知道杨俊清出车祸与唐方杰殉职的消息的,放下手头的工作,不顾一切地赶到医院,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撞开房门,哭喊一声“俊清……”,抢前几步跌倒在杨俊清的床边,摇晃着杨俊清插着针管的手,放声恸哭!杨俊清泪水长流,却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只得伸出受伤的左手,轻轻地拍着许淑文耸动的肩膀,又情不自禁地抚弄她绵软的秀发。同学时的一点一滴,如同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旁边依兰和林影一边一个,都一面掩着嘴唇哭泣,一面扶紧了他,生怕他一激动,挣脱了针管。 晚上,《星沙日报》的子报《星沙晚报》刊出了特别报道……《英魂不息》,长篇报道了唐方杰简单又平凡的事迹,介绍他为了永平县的交通事业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又卓有成效的一生。文章最后写道:“永平县,地区老少边穷地区,没有高等级公路,没有轮船航运,没有机场航班,交通落后,经济基础薄弱;广大交通行业的干部群众,一担土一块石头,顽强地把公路一寸寸地向外延伸;难道,我们这些经济基础好一些的地方就不能伸一把手么?难道,我们就应当一直袖手旁观么?难道,我们要让永平县这衣衫褴纡的穷孩子一直穷下去么?英雄已逝,我们不应当继续他未竞的事业么?英魂不息,活着的人们怎么做?唐方杰,他在天国看着我们,也在盼望着我们!” 应唐方杰妻子覃小敏的强烈要求,永平县政府把唐方杰的骨灰安葬在了县一中后面的山坡上。杨俊清没有能够去参加他的葬礼,一方面确实伤情不允许,二来依兰担心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坚决不让他去。杨俊清理解依兰的心情,不再坚持回去,却整天躺在床上不说话,常常一个人望着天花板,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不揩不拭,一动不动,那幅痴呆的神情,让衣不解带守在床边的依兰林影还有许淑文,都心痛不已,又没有任何办法来劝解。 几天以后,杨俊清基本可以下床走动了,省发计委通知永平县和天坛县,双方进行四边公路可行性报告的最后陈述,邀请了省市领导、国内知名专家、投资方共同组成评审团,当场打分当场决定,也即三堂会审。巨大的会议厅布置成正六边形,永平县在成济书记康旭平县长的亲自带领下,人人臂缠黑纱,提前到场,庄严肃穆地坐在六边形的一角;天坛县孙伊春书记刘力佳县长还有境内几家大型企业的老总也悉数到场,在六边形的另一角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气氛显得十分凝重压抑。 由江南省发计委随机聘请的国内各知名专家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鱼贯而入,悄然落座;以覃忠原为首的四边公路可行性报告编制专家组作为中立的一方,在稍前的地方坐下;发计委郑美珍主任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坦然而入,后边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杨俊清有意无意地瞄一眼郑美珍,心里想:她会不会稍稍有点歉意呢?毕竟,方杰是在去她家的时候出事的。如果她对方杰的死,有点歉疚的话,接下来会不会对永平县多了点怜悯?心里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着,大厅里微微有了骚动:一个头发梳理得十分精致、步履骄健又神态自若、高大魁梧的半百男人走了过来,杨俊清在电视上见到过,那正是常务副省长姚悟彬同志。 “姚省长,这边请!”郑美珍主任神色如常地迎过来,引导着姚悟彬副省长在六边形靠里的一边坐下,杨俊清心里微微敲起了小鼓:姚副省长的倾向性是明显的。 “啊?柳书记!”坐在杨俊清身边的邓学友副县长悄悄地说了一句,又转过头来望一眼杨俊清。杨俊清抬起头,看着柳鸿轩副书记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气宇轩昂地从前边走过,郑美珍主任姚悟彬副省长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来,赶紧站起来迎接。 “坐吧,坐吧。”柳鸿轩微微扬扬手,“运楚书记委托我来看看。”又转身和大家招招手,从容坐下。杨俊清立时心里一动:柳书记会不会是为永平县来站台的呢?如果是这样,那永平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同志们,今天,我们为四边公路找个出身地。”会议由发计委主任郑美珍主持,她清清嗓子,拍拍麦克风,开宗明义地说,又话锋一转,语调低沉,声音哽咽:“首先,请大家起立!为因公殉职的永平县交通局长唐方杰同志默哀一分钟!”杨俊清没料到郑美珍会来这么一下,对她油然而生起一股敬意,鼻子一酸,泪水无声无息地就奔涌而出。 “默哀毕!请坐下。”郑美珍主任声音清晰宏亮,“同志们,国家决定修建四边公路,是促进湘鄂川黔四省社会经济发展的一项重大举措,是党中央对老少边穷地区的亲切关怀,我们一定要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为国家把好关,为四省人民群众把好关。具体情况大家都清楚,我就不罗嗦了。”郑主任扭头对柳副书记和姚副省长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同时摇摇手。 “那好,现在进行会议第一项。”郑美珍主任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个小纸团,打开,“根据刚才现场抽签结果,先请天坛县陈述理由。”一阵掌声响过,天坛县孙伊春书记和刘力佳县长屈伟平副县长紧急碰了头,商量了一会,只见孙伊春整整衣角,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四面鞠了躬,又特别对着永平县干部坐的方向看看了,咳嗽一声,用激动的语调说:“尊敬的柳书记、姚省长、郑主任,各位领导和专家,大家好!”说完这句话又深深鞠了一躬,大厅里鸦雀无声,都静静地听着看着。 “各位领导,四边公路是党和国家对边远落后地区的大力支持,它的建设,必定会极大的促进沿途县域经济发展!我们对四边公路充满期待,也倾注了大量心血,做了十分翔实的工作!”孙伊春书记面容严肃,说得姚悟彬副省长频频点头,永平县的干部则紧张兮兮地看了这个看那个。 “可是,天坛县虽然和永平县同处边远落后地区,但天坛县到底工业有基础、资源有优势,各方面都比永平县要好一点点。”孙伊春书记话锋一转,饱含深情地说:“天坛县和永平县就象是江南省的两个苦孩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目了然!一家之中,尚有哥哥供养弟弟上学、自己去打工养家的鲜活故事,何况我们是相邻的县份?”孙书记顿一下,哽咽了一下,抬起头,坚决地说:“经过县委紧急研究决定,天坛县决心退出四边公路陈述,把机会留给更落后更需要的永平县!”大厅里立即掌声雷动。 第一百零一章英魂不息(二) 天坛县出乎意料的高姿态,让与会的领导专家爽然一惊,旋即一起鼓掌,轰轰烈烈准备了好长时间的三堂会审,本以为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哪承想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永平县的干部都面带喜色,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又感觉一肚子的话没有陈述出来,总有点遗憾。杨俊清平静如水,面不改色,却在心里嘀咕:这孙伊春书记绝对是个厉害角色!四边公路演变到现在,天坛县已经没有多大优势,尤其在中央强调转变经济增长模式、大力突出可持续稳定增长的时候,永平县因为胡水河的开发,已经抢得了先机,这从初步可行性报告的编制中,专家组没有给出明确结论就充分体现出来了;省市领导中间,姚悟彬副省长虽然以前表示过倾向性意见,但近来似乎在原有的立场上有所修正,至少没有明确支持天坛县,而省委副书记柳鸿轩同志分明是来给永平县站台的,这也是四边公路演变至此的一个重要原因;再后来永平县交通局长唐方杰为了四边公路的事,因公殉职,所有的人对永平县落后的现状充满同情,在感情上都倾向于永平县,天坛县更是失去了最后一块砝码。孙伊春书记审时度势,果断放弃注定赢不了的竞争,既是一种魄力,更是一种手腕,必定会赢得领导和专家们一致同情和敬佩。 果然,柳鸿轩副书记面带微笑,主动偏过头去和姚悟彬副省长亲切交谈,郑美珍主任也凑了过去,面露欣喜。 “同志们,刚才省委柳书记和姚省长紧急磋商,决定四边公路采用永平方案。”郑美珍主任语调轻快,与会的干部专家都鸦雀无声静听下文,“同时,为了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大力支持老少边穷地区转变经济增长模式,调整经济结构,增强造血机能,省里决定,投资修建天永高等级公路,联结天坛县和永平县,一并联入四边公路!” “哗……”热烈的掌声在大厅里雷鸣般地响起,天坛县的干部满以为这一次输了个底朝天,没想到还有个续集,这也是天坛县审时度势顾全大局的结果,使劲拍着巴掌,直到手掌拍得彤红。 “谢谢!谢谢!”天坛县和永平县的干部们在孙伊春书记和成济书记的带领下一字排开,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送别所有的领导和专家,发自己内心地连连说着感谢。 “小杨同志,好好养伤啊!”柳鸿轩副书记走到杨俊清面前,握着他的手笑容满面地说:“现在四边公路落户永平县,途经胡水河乡,这对胡水河的旅游开发,可是一个极大的促进啊!你们要抓住机遇,做好旅游开发这一篇锦绣文章啊!” “好的!谢谢柳书记的关心和支持!”杨俊清发自内心地对柳鸿轩充满感激和信任,激动地说,旁边成济书记笑逐颜开地伸出双手,等候柳鸿轩过来。 “好啊!永平县的同志,开拓创新,转变思想,走大旅游大开发,带动经济发展的路子,充分说明你们是开动了脑筋的,也是有战斗力的!”姚悟彬副省长谈笑风生,跟在柳鸿轩副书记身后,握着康旭平的手,面带微笑,又对着孙伊春和刘力佳说:“两位父母官,你们在调整经济结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上,还是多下功夫多想点子啊!” “谢谢姚省长的爱护和关心!”孙伊春面带羞赧,恭恭敬敬地说:“我们一定以姚省长的批评为契机,找到差距,迎头赶上。” “哈哈……”姚悟彬副省长爽朗大笑:“也谈不上批评吧?各县情况不同,总是要因地制宜,也不能一阵风。”又对着彭程等几个大型企业的老总融融地笑:“你们都是纳税大户,为江南省为地方经济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还是要肯定的。”鼓程等受宠若惊感激涕零,赶紧握着姚悟彬副省长的手,谄媚地说:“感谢老领导!什么时候,还请老领导到您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好!好!”姚悟彬副省长呵呵地笑着,不置可否,信步随着柳书记走出会议厅。 “老成啊,四边公路这一仗,你赢了!”送走柳鸿轩副书记和姚悟彬副省长等一干领导,孙伊春书记转身对着成济书记嘻嘻哈哈地说。 “老孙你可就说错了!”成济书记哈哈大笑,有种成功的喜悦和自得,“怎么说我赢了?明明是双赢嘛!虽然四边公路采用了永平方案,省里还是补偿了天坛县,修建天永公路联结到四边公路啊,大不了以后你从永平过,我不收你的买路钱就是!” “好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孙伊春书记转身对刘力佳县长说:“力佳县长,你把永平县对天坛县特殊的优惠政策记下来,以后,天坛县的机动车辆过境永平县,概不收费。”刘力佳县长笑微微地连声说好。成济书记倒有点楞神了:本来自己只是开个玩笑,免收孙伊春书记的通行费,其实说不说都一样,怎么会收他的钱呢?没承想他孙伊春借题发挥,把免收范围扩大到了全县机动车辆。不过一方面话已经说出口,不便于收回,那会显得小肚鸡肠,另方面永平县是胜利者,大可不必斤斤计较。谁知一年后天永收费公路建成,天坛县大大小小客车货车穿梭般地来来往往,一分钱不交,永平县也不敢放个屁。 “小杨乡长,你和英年早逝的唐方杰局长,可是永平县的大功臣啊!”孙伊春书记转身对着杨俊清笑,似真似假地说:“如果他老成不能论功行赏,你就到我天坛县来!” “呵呵,孙书记这是要挖永平县的墙角啊?”康旭平县长嘻嘻地笑:“那可是不成!杨俊清同志已经是我们永平县的县长助理了!”杨俊清听了心里一动:没听说啊?康县长莫非是临时发挥?一边握着孙伊春书记的手,诚朴地说:“谢谢孙书记的厚爱!我是成书记和康县长手下一兵,哪能有幸接受您的领导啊?”一边说一边往成济书记那边看。 “是啊,他老孙就好这一口!有用的东西都想往自己胸前搂!”成济书记呵呵地笑:“不过这回你打错了主意!小杨同志已经是永平县县长助理兼任胡水河乡乡长,你挖都挖不走!” 第一百零二章县长助理(一) 又过了几天,杨俊清感觉自己差不多全好了,永平县也正式行文通知任命他为县长助理兼任胡水河乡长,又激起了一股豪情壮志,和依兰商量着要回去。电话打到永平县政府办,候正斌主任仔细询问了病情,又向成济书记康旭平县长作了汇报,第二天亲自到星沙来接。 “谢谢候主任!您亲自来接,真是愧不敢当!”告别依兰许淑文还有林影,杨俊清和候正斌并排坐在小车里,十分诚恳地说。 “哈哈!杨助理言重了!”候正斌主任虽然比杨俊清大了几岁,但丝毫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在政府办工作了许多年,对人对事的观察十分敏锐,虽然眼前杨俊清只是个县长助理,说起来和自己一个级别,比自己资历浅多了,但以他的年龄优势还有他的所作所为,必定不是自己能够比肩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信奉这一点,朗朗地笑着说:“杨乡长和唐局长都是永平县的大功臣,前程远大,为你服务是应当的,县里考虑到唐局长的教训,决定给你配备一辆新车,至于司机,到时候推荐几个人让你自己来选。” “谢,谢,,谢谢,候,主任!”提起唐方杰,杨俊清情不自禁地悲痛欲绝,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语不成句。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候正斌肯定知道杨俊清和唐方杰深厚的情谊,微微叹一口气,轻轻拍拍他的手臂,沉痛地说:“英雄已逝,只有我们活着的人来完成他未竞的事业了!”又偏过头,略显高兴地说:“县里对唐局长还是很重视的,抚恤金的标准定得很高,是我亲自办的,还准备为他申请烈士。” “嗯!照顾方杰的亲人妻小,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杨俊清心下稍安,又问:“方杰的秘书和司机怎么安排呢?临死时他还托付过我。” “县里已经安排陈启军做交通局办公室副主任,至于司机刘运华,可能他自己感觉有点内疚,也可能听到了什么闲话,还没有安排。” “唔?”对唐方杰原来的司机刘运华,杨俊清有一些了解,也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估计有人怪他没有驾车送唐方杰和自己而出了车祸,并因此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于是婉转地说:“这也不能怪他。”又对着候正斌定定地说:“要不,你把刘运华叫过来,让我和他说说?” “嗯?行!我给办公室打电话。”候正斌看了杨俊清一眼,爽快地说。 司机直接把杨俊清和候正斌送到了康旭平县长办公室,康县长大步走过来,远远伸出手,热情地说:“小杨同志,伤全好了吧?” “全好了!谢谢县长和成书记的关心!”杨俊清恭恭敬敬地说,康县长的秘书李凡风进来倒了茶,有意对着杨俊清微微一笑,比以前恭顺多了,候正斌在前李凡风在后,一起退了出去。 “俊清啊,现在你是我的助理,兼任胡水河乡乡长,以后,可是要两头兼顾啊!”康县长笑容可掬地看着杨俊清,推心置腹地说:“四边公路落户永平县,你和唐方杰同志功不可没。现在工作的重点转到了如何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任务的问题了,县里决定成立县公路建设指挥部,成书记任指挥长,我和邓县长是副指挥长,因为四边公路大部分经过胡水河乡,我推荐你出任指挥部办公室主任,负责日常工作,你有没有信心啊?” “谢谢县长的信任!”杨俊清抬起头,诚恳地说:“我一定在县长和书记的领导下,认真做好四边公路的建设工作,决不辜负县里对我的厚望!” “嗯!”康旭平县长赞赏地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说:“胡水河乡的工作也不能落下啊?胡水河的综合旅游开发,可是我们争取四边公路的成功之本!” “好的!我一定牢记县长的指示,乡里的工作,我会多与黄书记商量,努力作好。”杨俊清心思灵敏,以前早就听说过黄曼菁书记和康旭平县长之间的风言风语,不过这都不是自己应当关心的,只有自己和黄书记默契配合,把乡里的工作切实做好,才能取得康县长的信任,只要有利于工作,自己何必管他人的闲事? “好!你这个态度很好!”康旭平担心的也是怕杨俊清当了县长助理后,甩开黄曼菁自作主张,这时稍微放了心,微笑着说:“县政府办给你安排了个办公室,以后你就两头跑吧。”又对着门口喊:“小候,送俊清同志去他办公室。”候正斌主任赶忙推开门走了进来。 “县长!候主任!”在办公室门口,刘运华看到杨俊清和候正斌,拘谨地喊一声。 “呵呵,是运华啊?”杨俊清微微一笑:“你喊错了!我是县长助理,不是县长。”旁边候正斌微微地笑,不发一言打开了门。 “进来吧!”杨俊清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进来倒了茶,刘运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唐局长的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背包袱。”杨俊清能理解刘运华此时此刻愧疚不安的心情,安慰他说:“唐局长临去时还把你托付给我。” “唐局长。”听到唐方杰对自己的关心,刘运华悲从中来,双手掩面小声痛哭。杨俊清不言不语,静静地等他发泄完自己的感情,杨俊清才指着前边的沙发说:“小刘,我们把唐局长的事先放一边,先说说你工作的事吧。” “嗯!”刘运华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连连点头:“我听您安排!” “好!”杨俊清微微一笑:“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给我做司机,一是。” “我愿意给您做司机!”不等杨俊清说完,刘运华抢先说,他要向人们展示他是一个忠于职守的人,唐方杰出事并不是他有意偷懒。 “那行!你从今天开始就上班吧。”杨俊清对刘运华的印象本来不错,也坐过他的车,技术也好,最主要的还是基于对唐方杰的信任,爱屋及乌,对唐方杰的感情也或多或少的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于是爽朗地说:“你和候主任去办交接。”旁边候正斌微笑着带领刘运华走了出去。 第一百零三章县长助理(二) 新的办公室比杨俊清在胡水河的办公室兼宿舍大多了,高大的靠背椅,紫色的窗帘,办公桌后面墙上是地图和国旗,近门处的墙边是两把双人沙发,前面有茶几,供客人用的,整个布局显得素雅简朴,很合杨俊清的胃口。可能是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过,杨俊清显得有点不自在,这栋大楼里,许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感觉离他们很远。 “杨助理,您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办吗?”原先那个女孩子又进来了,站在门口笑盈盈地问。杨俊清一楞,不由自主地左右望了望,猛然醒悟她是在问自己,看来自己还是没有适应新角色,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还真是没习惯这个称呼。” “没关系!你是走上坡路的,以后,要不断的适应新角色。”女孩子嫣然一笑,轻盈地走进来,改称了“你”而没称“您”,顺手泡了一杯铁观音,恭敬又羞涩地放在桌子上,“我叫胡雅悦,候主任安排我负责你的办公室工作,以后,你有什么事,就交给我吧。” 一般情况下,县长助理是没有秘书的,有些事,可以交给政府办的工作人员负责。看来胡雅悦就是候正斌给自己安排的不是秘书的秘书了,杨俊清有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安排一个男孩子?放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到底有许多不便,初来乍到,又不能太挑剔,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随意笑笑:“行!有事我就交给你。”又停一下,“下午我要去胡水河乡,等下你和候主任说一声,等刘运华从候主任那里出来,让他在楼下等我。” “好的!乐意为杨助理服务。”胡雅悦俏丽地一笑,轻盈地掩上门退了出去。 这是一辆新款的上海大众小汽车,排量1。5,应当说比以前的普桑车稍胜一筹吧?杨俊清并不太懂,反正坐着舒服一点倒是真的。行前先给黄曼菁书记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自己的行踪,黄书记显得十分客气,可能是自己当了县长助理的原因吧? 刚过国庆节,天气不是那么热了,从永平县城所在地红林镇,到胡水河乡政府,还是那条老路,车辆也不多,刘运华开得十分平稳,杨俊清仰靠在椅背上,似乎睡着了,思维却分外清晰:从康县长和自己的谈话来看,自己只是个“戴帽”的县长助理,专门为四边公路设的,一为了安抚自己,二为堵住别人的嘴,以免落上个有功不赏的口实。但是县里可以这么安排,自己却不能这么想,否则就是有情绪,也不能把这想法带到工作当中去。应当说,自己在胡水河乡工作的时间不会太久了,不可能让一个县长助理长久地兼任乡长,那怎么让党委书记开展工作?想到这一点,杨俊清开始梳理胡水河乡以后的工作安排,自己好不容易创下的这一个大好局面,决不能让别有用心或者尸位素餐的人破坏了,是不是有点象封建社会皇帝老儿选太子?呵呵,杨俊清会意地暗自笑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托孤了! 如果自己离开胡水河,谁接自己这一摊子合适呢?先想到常务副乡长关天白,不行!这是自己第一个就要坚决否定的!关天白谄媚有余正气不足,胡水河到他手里,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第二个想到副书记李胜,也不太好,李胜阴柔而器宇狭小,怕是拢不住人;陈忠平主席和任强书记都年龄偏大,不在考虑之列,剩下只有周启胜张平和还有区芳菲了。周启胜勇有余谋不够,让他现在主政一方,怕有难度;张平和有资历,人缘也好,但工作能力稍显一般,开拓创新不足;区芳菲倒是有勇有谋,热情能干,缺点在于她资历稍逊一筹,而且如果她当乡长,和黄曼菁书记同为女同志,怕是县里也通不过,比来比去,还是张平和较为稳妥。 “乡长!” “杨助理!” 在胡水河乡政府门口,黄曼菁书记和陈忠平主席打头,一大帮乡干部迎候在院坪里,旁边站着许许多多村民,有的挎着竹篮,有的提着蛇皮袋,朝阳村的田玉娇、两溪村的覃二和田大爷、鸡公垴的白大爷和他的老伴及女儿白良碧等等,看到杨俊清从车下来,一起往前涌,嘴里喊着叫着,有人还扯起衣角揩泪。 “谢谢!谢谢大家!”杨俊清心中一暖,泪水就在眼眶里打旋,虽然自己出了车祸,到底没有生命危险,没想到同事们和乡亲们这么挂念着,有意嘻嘻地笑:“黄书记,陈主席,你们这是做么事啊?我不是好好的么?” “清伢子,你看你!还港冇得事呢!”白良碧的娘放开她的手走过来,拉起杨俊清的手,偏了头仔细地看,“啊哟哟……孝顺儿,天保佑!你真个是冇破一点相!” “白大娘,你选女婿啊?”旁边有人嘻嘻哈哈地笑。 “俺选女婿咋的?”白大娘双手叉腰,笑容满面地说:“修公路那会儿,清伢了在俺们家里吃、在俺们家睡,俺早就把他儿子了!你是羡慕还是咋的?”又拉起杨俊清的手,热情地说:“清伢子,莫听他们饶舌头,你住到俺们家里休息几天,俺和良妹子侍候你!”杨俊清脸一红,旁边白良碧则羞涩地满脸期待。 “白大娘,杨助理还有好事要做呢,住到你家里去不方便。”黄曼菁书记笑盈盈地说。 “杨助理?”白大娘一脸茫然,左右望望,“杨助理是哪个?” “杨助理就是杨乡长!你的清伢子!”陈忠平主席笑呵呵地说。 “清伢子不是乡长么?”白大娘露出梭风的嘴笑:“助理和乡长哪个官大啊?” “差不多吧,大娘,你还是叫我清伢子吧。”杨俊清不想在门口久缠,万一让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添油加醋那么地传,又会弄得满城风雨,笑容满面地说:“谢谢大娘,有空我去鸡公垴看你和白大爷。”又看一眼旁边脸颊彤红的白良碧,自然随和地说:“良妹子,今年你的客栈情况还好吧?”不等她回答,又对田玉娇等一帮村民拱拱手,高声说:“谢谢大家!我全好了,不用乡亲们挂念,都回去吧!” “乡长,我带了几只腊兔,你让老钟给你炖着呷吧。”田玉娇看杨俊清确实手脚利落了,放下胳膊上的蛇皮袋子,灿烂一笑。后面覃二等一帮村民纷纷放下手上的东西,有花生、芝麻油,有腊月干鱼,有枞菌鸡蛋等,乡政府院门口白花花的放了一地。 第一百零四章县长助理(三) 吃过晚饭,杨俊清上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打开门,一股浓重的气味扑面而来。山里风大雨水多,又不敢敞着窗子,林影也调走了,没有人会来收拾整理,憋闷了一个多月没有人住,桌子上面落满了灰尘,床单也是硬邦邦的脏兮兮的。杨俊清油然想起林影的好来,如果她还在胡水河,自己任何时候回来,宿舍里都是整洁如新,偏偏自己喜欢的是依兰,在星沙住院的日子里,她和许淑文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地照顾着自己,自己倒真是辜负了她们的一片痴情!患难见真情啊,日久见人心。杨俊清心里一暖,掏出电话先打给依兰,又打给许淑文,一一报了平安,最后才打给林影:“丫头!我到乡政府了……” “嘻嘻……”电话那头林影嗤嗤地笑:“你是看到宿舍里乱七八糟才想起我的吧?” “噫?你怎么知道啊?”杨俊清爽然一惊:都说女孩子心细如发,别看林影平时不声不响,一幅温婉娴静的样子,其实她挺聪明的。既然如此,也就不用撒谎欺骗她,遂呵呵一笑:“宿舍里一股霉味,床上灰尘有一丈厚,还是你在这里好。” “嗯。”电话那头林影明显哽咽了,杨俊清一楞:没说什么啊?怎么还兴哭呢?不一会儿却听见林影灿灿一笑:“我喜欢你在失意的时候想起我。” “杨助理,跟谁打电话啊?那么亲热!是依兰吧?”脚步轻响,黄曼菁书记手里拿着脸盆抹布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开始抹桌子椅子。 “那怎么行?黄书记?”杨俊清挂了电话,赶紧阻止。 “怎么不行呢?这都是女人做的事!”黄曼菁款款一笑,“男人啊,没几个会过日子的!你和依兰,什么时候结婚啊?”杨俊清心里一动:这哪跟哪儿啊?自己不是才回来么?怎么扯得上会不会过日子了呢?黄书记没事找事,一定不是仅仅来帮忙的吧?她不说,自己也不好问,遂尽她去擦桌子椅子,嘻嘻地笑:“曼菁书记,你还是叫我俊清乡长,或者俊清同志吧?什么助理,我还真不习惯。” “呵呵,别说你,我也觉得拗口呢。”黄曼菁微微一笑:“你是贵人,在胡水河呆不了多久的,要习惯不同的岗位和不同的角色啊。” “什么贵人?黄书记不是要赶我走吧?”杨俊清呵呵地笑,原来这才是黄书记过来的目的,和自己想到一起了,自己本想过会儿去她那里汇报商量的,也就心照不宣了,“上午在县里,我还向康县长保证,一定在黄书记的领导下,共同努力把胡水河的工作做好呢。”杨俊清抬出康旭平,意在表明自己并不会因为当了县长助理而不把你黄书记放在眼里,胡水河的事还是你黄书记说了算。 “俊清乡长言重了!”黄曼菁冰雪聪明,立即就明白了杨俊清的意思,也接受了他的好意,把姿态放得更低:“我们是老相识,搭档这么久,合作得十分愉快,工作上的事,还是我们共同商量共同决定吧。”又扭扭抹布,一边撤掉床单一边笑容满面地说:“你的精力,以后更多的要放在四边公路和天永公路上,乡里的事,你有什么安排?”杨俊清微微一笑:这才是说到了正题。 “顺理成章的事,黄书记莫非。”杨俊清不知道黄曼菁到底对关天白怎么看,如果自己把胡水河的工作卸下一块,顺理成章地就应当让常务副乡长关天白负起更多的责任。 “呵呵,俊清乡长,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吧?”黄曼菁书记融融地笑,看不出一点虚假。杨俊清和她认识这么久,知道她的为人,既然明白了她的态度,也就没有必要再绕圈子,否则就不真诚了,遂哈哈一笑:“那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新床单,递给黄曼菁书记替自己铺上,不紧不慢地说:“我看,李胜书记、张平和乡长、区芳菲乡长,都可以担起这份责任。”杨俊清没有明说让谁接替自己卸下的工作,提了三个人选,让黄曼菁自己去决定,这都是自己在来的路上反复揣摩过的。 “嗯……”黄曼菁书记笑微微看了杨俊清一眼,听他的话中既没有推荐周启胜和何吕中,那两个人是跟他最紧的,还提了三个人让自己选择,十分满意,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才征询似的说:“那就张平和同志吧?不过还是不要说明的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你先和他沟通一下,明天上午开个党委会,有好多事等你来安排。”黄曼菁的意思是张平和副乡长资历并比关天白老,怕引起矛盾,还是不要明确的好。 “好!听黄书记安排。”杨俊清会心一笑,笑微微地说。果然不出所料,黄书记还是选择了张平和副乡长。送走黄曼菁,杨俊清略微整理了一下,先到陈忠平主席那里聊了一会儿,又拐到李胜副书记房里坐了一会,任强书记和关天白是本地人,都回家了,最后才来到张平和副乡长宿舍里。 “老张,在忙什么呢?”杨俊清老远就喊。 “啊哟?是杨助理啊?快请坐!”张平和是个谨慎的人,平常也很低调,虽然比杨俊清大了好几岁,资历也老,但在杨俊清面前从来都尊敬有加,现在杨俊清当了县长助理,更感觉地位悬殊了,看到杨俊清进来,竟然有点慌乱,一边让座一边赶紧倒茶。 “莫客气老张!”对张平和,杨俊清还是很了解的,他能力也有资格也老,只是性格偏软又没有什么后台,在乡里是从来不说硬话的。 “老张,我和曼菁书记商量,以后我在四边公路上的事情一多,怕乡里的事忙不过来,你要多负点责啊?”杨俊清开门见山地说,对老实人,不能绕山绕水。 “我?”张平和似乎很吃惊,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行么?” “你行的!”杨俊清淡淡一笑:“你是老乡镇,多年的副乡长,财政、司法、交通、教育、三农、民政还有计划生育等等,你哪一样没干过?哪一样比别人做的差?你要有信心!我和黄书记都支持你!” “嗯!那……那我听从领导安排。”张平和似乎被说动了,其实哪个不想进步?摆明了杨俊清是在培养自己,他在胡水河乡绝对是不会呆太久的,一股知遇之恩从心底涌起,张平和伸出手坚定地说:“我一定按杨乡长的既定方针,把胡水河的工作做好!” 第一百零五章县长助理(四) 早餐很丰盛,昨天村民们送来了许多腊肉干货,杨俊清都让炊事员老钟收在食堂里,山里人纯朴厚道讲义气,他们送来了你不收,反而会认为你看不起他。杨俊清是老乡镇,懂得山里人的感情,心想只要自己真心实意替乡亲们谋幸福,等他们都富裕了,收点土特产也不为过吧?反正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吃,呵呵。 吃完早饭,九点钟要开党委会,有些人住得远没值班,要等。杨俊清回到宿舍里拿茶杯,张春旭笑嘻嘻地跟了进来,期期艾艾地喊:“乡……乡长!” “啊?是小张啊?”杨俊清看他一眼,笑容可掬地说:“今天怎么了啊?象个女孩子?犯错误了啊?” “哪……哪里啊?”张春旭红了脸,望一眼杨俊清,鼓起勇气说:“乡长说笑话呢!怎么敢犯错误啊?”又垂下头,盯着脚尖,“我……我想……” “你想什么呢?说吧,只要没犯错误,我帮你!”杨俊清哈哈大笑,心里一动,端起茶杯喝一口,“男子汉,敢作敢当,是不是喜欢哪个女人了啊?” “嗯!”张春旭脸更红了,声音小得象自语:“我喜欢田玉娇。” “哈哈……好事啊!”杨俊清爽朗地笑,果然不出所料,看着他高兴地说:“人家什么意思?” “她也喜欢我!”张春旭抬起头,羞涩然而坚定地说:“我们是真心实意的,只是。” “呵呵,只是你家里不太愿意,是不?”杨俊清嘻嘻地笑:“你让我做你家里的工作啊?”张春旭腼腆地点点头。 “行!不过我要先当面问问田玉娇的意思。”杨俊清呵呵地说,他对机灵勤恳的张春旭和美丽善良的田玉娇都有好感,有心成全他们。 “小张,要请客啊!”周启胜和刘雄一前一后相约而至,望着张春旭笑嘻嘻地说,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看来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行!等着喝酒吧。”张春旭面露喜色,转身跑了出去。 “乡长,你以后调走了,可要把我们也带上啊?”周启胜走到门口嘻嘻地笑。 “哪个讲我要走啊?你提拔我啊?”杨俊清呵呵地笑,拿起茶杯往会议室里走。 会议由黄曼菁书记主持,有陈忠平主席、李胜副书记、任强书记、张平和副乡长、周启胜部长、关天白副乡长,还有区芳菲何吕中加上刘雄,由陈益邦作纪录,杨俊清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太一样,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当了县长助理还是出了车祸好久没有召开过的原因,大家都屏气凝神,正襟危坐。 “都到齐了啊?那我们开会吧?”黄曼菁书记微微笑着向杨俊清点点头,“首先,请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俊清同志遭遇劫难胜利归来,为永平的发展抒写了浓重的一笔,成为永平县当之无愧的英雄,并因此荣任县长助理!”黄书记率先拍起巴掌,于是掌声一片,周启胜何吕中刘雄几个把手掌拍得彤红,望着杨俊清嘻嘻哈哈地笑。 “谢谢!谢谢大家!”一提起车祸,杨俊清油然想到唐方杰,心中一酸,泪水又在眼眶里打旋,扬扬手平息了掌声,“好多天没和大家在一起开会了,都说说自己的工作吧?”杨俊清看看黄曼菁书记:“先请黄书记向大家介绍胡水河宾馆和银业大厦的事?”因为跑四边公路的事,这一块工作由黄书记亲自负责。 “那行!我先向同志们汇报。”黄书记打开面前的笔记本,“胡水河宾馆由台湾覃氏企业投资,定位高档酒店,四星级,总投资1。2亿,征地八十亩;先期投资四千万,征地四十亩,已经完成可行性报告和立项、项目概算、房屋拆迁、土地平整,正在进行基础施工,计划在明年五一节旅游旺季开业;银业大厦由江南省银行业共同投资兴建,总投资八千万,计划征地六十亩,定位也是四星级高档宾馆酒店,不过银业大厦签约稍晚,正在进行前期工作,他们的意思,希望我们能大力支持尽快办好一切手续,早日开工,争取在明年五一节前开业。”黄书记略微停顿一下,沉着脸说:“不过现在有种不好的苗头,胡水河乡以前闭塞没有投资,土地便宜,现在村民们看到有人投资,胡水河宾馆先期征收的土地和房屋的户主尝到甜头,在二期工程上有所刁难,有些人甚至在房屋旁边的空地上抢搭房子,以图博取征收款,一定会引起麻烦。” “那怎么行呢?”杨俊清面色一凛,“我们进行胡水河综合旅游大开发,还有许多工程建设要做,一个清晰明了高效廉洁的投资环境十分重要!现在刚刚开始,竟然有人浑水摸鱼投机取巧,此风决不可长!”杨俊清沉着脸,对张平和说:“老张,这事交给你!你组织土地、民政、财政司法各单位,抽调精干力量,深入调查胡水河宾馆、银业大厦征收范围内的土地房屋情况,凡是在今天八月以前突击盖的房屋,一律自行拆迁,没有任何补偿!有任何问题,向黄书记和我汇报。”此前杨俊清和黄曼菁书记说起过这件事,也充分了解情况,因此说得斩钉截铁。 “好!我一定按照杨助理和黄书记的指示精神来办!”张平和精神一振,其它李胜副书记陈忠平主席因为事前征询过意见,只是微微地笑,关天白则一脸雾水,红了脸四面张望,按理说这些工作都应当由他来领头,不过没有人去关注他,杨俊清乡长本来在胡水河乡就强势,现在以县长助理兼任乡长,更有理由说一不二,何况黄曼菁书记一向极力支持他。 接下来何吕上和区芳菲详细汇报了胡水河漂流公司的经营情况,自从今年七月份开业以来,到现在还不到四个月,已经接待游客近十万人,创造旅游收入超过千万,带动了周边餐饮住宿和交通运输的发展,极大的提高了村民的收入,也改善了乡本级财政,增加了税收,也给了各股东良好的收益。何吕中计划在继续经营胡水河漂流的同时,尽快建设神仙洞,争取在明年五一节开门迎客。 “好!”看到形势一片大好,杨俊清也有点跃跃欲试,“胡水河综合开发的事,你们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来经营,我和黄书记充分放权。”杨俊清微微笑着看一眼黄曼菁,“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合理合法,做大做强!”何吕中红着脸,站起来激动地说:“谢谢杨助理和黄书记支持,我们一定把胡水河开发做成大品牌!” 区芳菲副乡长又单独汇报了科技兴乡的各个项目,包括朝阳村的长毛兔养殖、鸡公垴的绿色蔬菜种植、两溪村的药材和果树及双和村的特种养殖等,总的来说效果显著,村民们大大增加了收入也提高了积极性,并且成立了相应的合作社来统一经营,增强了风险意识,开拓了眼界。 “好!胡水河乡这才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杨俊清感觉壮志满怀,“我们还要加强胡水河乡的市政建设,硬化街道,美化环境,加强村民文化建设,大力建设购物中心休闲中心,争取把胡水河打造成永平县的旅游休闲胜地,吸引四面八方的客人!”杨俊清的发言激起了大家浓厚的兴趣,雷鸣般的掌声猛然响彻会议室,整个胡水可乡就象是一辆刚刚整修完毕又加满了汽油的汽车,正准备点火出发。 第一百零六章县长助理(五) 刚刚走出会议室,杨俊清的手机“嗡嗡嗡”地振动起来,揭开,却是永平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许永春的电话:“杨助理,你忙啊?”电话那头许永春哈哈地笑:“你看你,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双喜临门,怎么也应当为你接个风啊!” “许部长说笑话了,哪有什么喜啊?完全是个劫难啊。”听了许永春的话,杨俊清感觉有点别扭,又不好意思发作,毕竟他是自己和唐方杰还有李天明的启蒙老师,对自己也算不错。 “哈哈……”许永春也感觉刚才的话有失厚道,毕竟唐方杰因公殉职了,掩饰地打个哈哈:“杨助理,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要节哀顺变向前看啊!”又接连打了几哈哈:“怎么样?现在都恢复了吧?我来看看你!” “不敢当!”杨俊清赶紧说,许永春在自己住院时曾经专程到星沙看望过,“许部长现在哪里?我过来向你汇报!” “呵呵,我在来胡水河的路上,半个小时后到,同行的还有县政府办协助你工作的袁伟强主任,另外还有个朋友,到时再介绍给你。”许永春副部长笑呵呵地说。 “好!那我恭候大驾!”杨俊清热情地说,既然人家来了,没有理由不接待。袁伟强是县政府办副主任,和新任县交通局长李加林都挂名四边公路建设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为了工作方便,县里借用胡水河供销社的一栋二层小楼作临时办公室,有常驻工作人员处理日常工作。 “黄书记,各位领导,县委组织部许部长来检查工作,已经在来胡水河的路上了,马上就到,我们到院门口迎一迎吧。”杨俊清笑着对黄曼菁书记和各位正走出会议室的党委委员们说,虽然许永春只是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但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杨俊清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也来不及细问。 “好的!”黄曼菁书记款款地笑,虽然不是直接通知她,应当会有点小失落,但现在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反而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半开玩笑似地赶紧招呼大家说:“许部长来视察,大家都要好好表现啊?快到年终考评了,不要给领导落下不好的印象啊!”大家一听也是啊,组织部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赶紧放下茶杯笔记本跟在杨俊清和黄曼菁后头,站在乡政府院门口翘首以待。胡水河乡镇街只有两条街,在乡政府院门口不远处相交,形成一个倒写的“入”,长的那一撇直通永平县城,短的那一捺通向聂家台村直到鸡公垴村,正计划修建的四边公路就经过那一线,乡供销社也在那一边。 “杨助理,曼菁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不一会儿,一辆上海大众和一辆别克小汽车一前一后驶了过来,前面大众车停下,许永春副部长笑容满面地走出来,看到迎接他的人群,故作惊讶地埋怨。市委县委强调不能迎来送往,但是如果哪家真的按规定冷冷清清地对待领导对待检查,那就是弱智。 “欢迎许部长来胡水河检查指导工作!”杨俊清有意落下一步,让黄曼莆书记走在前边,握着许永春的手热情洋溢地说。 “杨助理,我就不下车了,先到指挥部看看,你等会过来接见一下我啊?”后面别克小车的玻璃窗摇下,县政府办副主任袁伟强伸出手笑容可掬地说。 “啊哟,袁主任说笑话了!”杨俊清正纳闷怎么没看到袁伟强,又不好问,这时赶紧来到汽车窗子边,握着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说:“欢迎袁主任来胡水河指导工作,下来坐一会儿吧?”开车的是个年轻俊朗的男孩子,大约二十多岁三十不到,望着杨俊清微微地笑,袁伟强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哈哈地笑:“我就不去讨厌了!许部长是来检查组织工作的,我掺和在一起算哪门子?”又对一群笑容满面看着他的胡水河干部们拱拱手:“黄书记,各位领导,多谢了!”回头对年轻男孩子挥挥手:“走吧!”别克车悄无声息地驶向倒“入”字形街道的另一边。 “许部长,请吧!”等杨俊清应酬完袁伟强,黄曼菁书记笑容可掬地请许永春和陪同他的一个年轻人上楼。 “欢迎许部长到胡水河调研检查,请大家欢迎许部长作指示。”在乡政府的小会议室里,黄曼菁书记笑容满面地拍着手掌说。 “谢谢!谢谢!”许永春副部长笑意盎然,抬起手往下压,“请大家放心,我不是来挑剌的,也没到年终考评的时候。”大家听了“轰”地一笑,许永春脸上始终挂着笑,四面一扫,继续说:“我受覃部长委托,来和大家共同探讨新时期做好组织工作的新方法、新思路,大家畅所欲言嘛。”杨俊清感觉心里好笑:总觉得许永春不是正经八百来检查工作,似乎是临时起意,又似乎是另有所图。 等大家都说了几句,许永春笑容可掬地合上笔记本,“好啊,大家对新时期如何做好组织工作都有很多不错的想法和思路,我们党的一个优良传统就是集思广益嘛!”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这两年胡水河的各项工作都上了台阶,经济发展了,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是不是也和大家出色的组织工作分不开呢?”许永春副部长笑呵呵地在众人脸上扫一遍,又回到黄曼菁身上:“黄书记,杨乡长,我看,值得好好总结!”许永春刚刚下车时称杨俊清为杨助理,把他放在黄曼菁前面,那是把他当做县领导;现在坐在胡水河的会议室里,杨俊清就变成了乡长,当然放在黄书记后面。杨俊清微微地笑,自己倒不在意这些虚套路,别人要在意自己也没有办法。 “好的!”黄曼菁也不知道许永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能得到县委组织部的肯定和表扬还是很不错,赶紧表态说:“我们一定认真贯彻执行许部长的指示,认真总结经验,争取再接再厉。” “那行!总结之后交县委组织部办公室。”许永春副部长笑呵呵地站起来,伸出手对黄曼菁说:“那就不耽误曼菁同志和各位领导的工作了,杨俊清同志陪我到四边公路指挥部转一转,我也好回去复命!。”杨俊清一看手表,会议总共开了不到一个小时。 第一百零七章县长助理(六) “俊清同志,胡水河的街道与市政建设,没有跟上胡水河发展的步伐啊!”杨俊清坐在许永春副部长的小车里,看着乡街上零乱的房屋和坑洼不平的道路,还有那些破败而散乱地纠缠在一起各种线管,只听得许部长微微叹着气说。 “是啊!乡级政府财力有限,县里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杨俊清确实也想大力改善胡水河的容貌,心有同感地说。 “政府财力不够,可以请进来也可以走出去嘛!”许永春副部长云山雾罩地说,杨俊清一下子没听懂,又不好问,汽车却驶入了乡供销社的小院子里。 “领导,万事俱备,只等你来运筹帷幄发号施令了!”袁伟强听到汽车声音,大步跨出门来,老远就伸出手,笑嘻嘻地说。这个指挥部在杨俊清住院期间、四边公路刚刚落棰不久就成立了,杨俊清是办公室主任,说是等他也沾得上边,不过到底有点夸张。 “袁主任说笑了,上有成济书记康县长邓县长,我算哪门子领导啊?我只是个做具体工作的,还要靠你和同志们大力支持啊。”杨俊清知道袁伟强是老资格的县政府办副主任,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在他面前摆谱,赶紧握着他的手恭恭敬敬地说。 “呵呵,谬力同心,其利断金!两位都是人才,四边公路是永平县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在德林市乃至江南省,都是重点工程,一定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做好啊。”许永春副部长融融地笑着说:“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这时原来那个开别克车的年轻男孩子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暖暖地笑着伸出手:“不用介绍了!这位年轻有为又倜傥风流的老兄就是杨俊清杨助理吧?小弟高天杰,仰望老兄已久,还请今后多多关照!” “哈哈……你们两个真是惺惺相惜!”许永春并没有丝毫不快,爽朗地放声大笑:“天杰眼高于顶,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低调过啊?”又转身对杨俊清说:“天杰老弟是德林市杰芳工程公司的老板,也是市委高副书记的长公子。” “呵呵,原来是高总!”杨俊清心里一动:介绍这个高天杰恐怕才是今天许永春来胡水河的真实目的,应当和四边公路的工程有关,难怪他很早就关心打听,他所说的高副书记正是德林市委副书记高智鸿。 “呵呵,领导,这里的事情我处理好了,我们先到县里去吧,一方面给高公子接风,同时也是给你杨助理洗尘,欢迎你痊愈归来。”袁伟强副主任笑逐颜开地说。杨俊清听着却有点不是味道:感觉就象是个套子,他们几个人做好了让自己钻,偏偏又还不能拒绝!旁边高天杰笑容可掬地说:“请!俊清老兄!”希望杨俊清坐上他的车子一起去永平。 “谢谢!有朋之远方来,不亦悦乎?”杨俊清明白此时无法拒绝,否则工作还没有开始,就把三个人都得罪了,今后的工作就会举步维艰,又不想走得太近,掏出电话拨通了黄曼菁的手机:“黄书记,四边公路上有点事,我要去永平县城,请你让刘运华过五分钟在乡政府门口等我。”一方面汇报了自己的行踪,同时也婉转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以合作,但不是无原则的。许永春副部长一直笑意盎然地观察着,高天杰则意味深长地笑。 永平县城不大,可是吃饭的地方并不比任何别的县城少。国人讲究吃、讲究面子,陪客人吃好玩好是第一要务,即使口袋里没钱、肚子已饱,也要点上一大桌子菜,否则就没面子。别克车在前许永春的小车随后,刘运华开着上海大众紧跟着,直接来到了城东望月大酒楼。这是一家开业不到两年的新店,看起来金碧辉煌,服务员也一个婷婷玉立,只是一开口,那塑料普通话就露了馅:“请问各位老板,有预约吗?”一个身着绯红色旗袍的年轻女孩子走过来,对着刚刚停好车的一群人说。 “有!在龙呤厅!”袁伟强领头,睥睨了她一眼,不经意地从鼻孔里哼一声,似乎对她不认识自己很不耐烦。 “啊哟……原来是袁主任!”从大厅的另一角走出一个稍微年长的绝色女孩子,聘聘婷婷,体态袅娜,笑容可掬地说:“袁主任,欢迎光临!”又看看了高天杰和杨俊清许永春几个,笑容满面地说:“一看您带来的这几个朋友,就知道您正是风生水起前途无量的时候!”转头吩咐先前那个女孩子说:“小田,这是县政府办的袁主任,以后留意一点,你先上去吧,把龙呤厅打开,我请袁主任他们马上过来。” “哈哈……杜经理,还是你会说话!”袁伟强久在县委政府办,与这些娱乐食宿场所的女孩子相互熟悉也很正常,只是这个被称作杜经理的女孩子不但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气质高雅身材曼妙,杨俊清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正好碰到她探询的目光,嫣然一笑,算是回答,倒让杨俊清微微红了脸。 “高总,喝什么酒?”四个人落座,袁伟强推过菜单到高天杰那边,客客气气地说,在他的潜意识里,许永春也只是个副部长,杨俊清只不过是才提拔的县长助理,自己不摆谱就足够了,倒是这个高公子是名门大户,不能不小心。这倒让杨俊清感觉他和高天杰一定不太熟悉,可能还是许永春介绍的吧?毕竟他老子是分管组织的市委副书记。 “袁兄,今天主客是杨助理,我们都是借花献佛,一祝杨助理痊愈归来,二祝他步步高升!许哥你讲对不对?”果然,高天杰微微一笑,把菜单推到杨俊清身边,笑眯眯地说。杨俊清一怔:这个高天杰和别的贵公子哥儿不同,一有定力二有城府,不可小觑。 “对!对!”许永春副部长暖暖地笑,袖了双手看着杨俊清说:“小杨同志,借花献佛,不成敬意,还望多多担待啊。”许永春虽然话说得很热情,可是也暗示了他是前辈,有上下啊。 “许部长,您言重了!我还是您接过来的学生啊!”杨俊清又把菜单推过去,笑容满面地说。在来的路上就反复考虑过:吃饭喝酒唱歌跳舞都可以,但是有三点自己一定要把握,一是不能拿钱,二是不能嫖娼,三是不能许诺。 “好了,大家都不要推来让去了,先来两瓶酒鬼酒。”高天杰呵呵地笑,对着旁边的杜经理说:“杜经理,有什么特色菜,一样来一份,今天给杨助理接风,不能塌了台。” 杜经理笑意盎然地瞄一眼杨俊清,悦耳清脆地说:“先来一份椰子鸡吧?这是我们专门从海南请来的厨师做的特色菜,先把椰子剖开,留椰子水,取出椰子肉,刨去椰子表面黑皮,一半椰子肉切条,另一半加水磨碎,隔渣成为椰肉汁水;再把鸡洗净,斩件,氽水;然后水煲滚后放入鸡件及椰子条,煮约30分钟,最后加入椰汁及适量盐调味。椰子以老的比较好,椰肉含有椰奶及油,养颜滋润,香味浓郁,补益效力更大。上菜时可用少许生粉水埋芡,汁较稠。味道十分爽滑鲜美。” “好!好!先来一份,把我的胃口都吊起来了。”袁伟强咂咂嘴,连忙打断杜经理。 酒过三巡,杨俊清的手机响了起来,连忙和许永春打个招呼,站起来接听:“喂?啊……罗县长啊?您好您好。嗯,回来了,谢谢您的关心啊。” 第一百零八章县长助理(七) 电话是副县长罗青林打来的,杨俊清微微有点吃惊:以前罗青林为朝阳村修小学的事到过胡水河,因为含沙射影地批评杨俊清,受了思远置业有限公司老总张以雷的气,对杨俊清一肚子不快活,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呢?还在电话里显得十分关心,知道他在县城里吃饭,一定邀请他晚上一起喝茶。杨俊清一来因为和罗副县长有点小嫌隙,不能扫他的面子,二来也不想和高天杰走得太近,十分婉转地对他们说:“高总,许部长,袁主任,不好意思,刚才罗县长要给我布置工作,让我等会过去。” “这。”袁伟强似乎很不满意,许永春也有点凝滞了笑容,高天杰却淡淡地举起杯:“没事杨哥!工作为先,我们兄弟,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聚,来,别的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再敬你一杯!” “好!谢谢高总!”杨俊清在心里感叹:别看这个高天杰年纪轻轻,却沉稳老练,还真不是个纨绔子弟!站起来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一餐酒喝到晚上九点多,杨俊清出了望月酒店准备往罗青林副县长约好的茶楼里赶,感觉自己真象一个陀螺,让人抽着往前走,有点赶场的味道,真是身不由己啊。 “嘿!”杨俊清脚步有点飘,刚才走下楼,来到大厅里,身后响起悦耳动听的俏笑:“你喝得不多啊?还能自己走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漂亮优雅的杜经理,杨俊清一来和她不熟悉,二来刚进门时多看了她两眼,让她感觉到了,微微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喝了酒,谅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心虚红的脸还喝了酒的缘故,定定神呵呵一笑:“贵店的酒厉害啊,喝得不多也能醉人!”又大着胆子看着她,傻呵呵地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你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吗?为什么要道歉?”杜经理微微红了脸,却没有象杨俊清想象的那样说:没事,你别客气。却偏了头俏皮地反问,这倒挑起杨俊清的好胜心,仗着酒劲,厚着脸皮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呸!”杜经理眼里悄然闪过一抹喜色,又刷地彤红了脸:“你见到女孩子,都这样甜言蜜语吗?”又扭头喊:“小田,把那杯茶拿过来。”刚刚进门时那个笨嘴的姑娘小田立即手捧一杯浓浓的热茶走了过来。 “给!醒酒的!”杜经理接过茶又递给杨俊清,带嗔带喜地说。 “谢谢!”杨俊清心里一暖,猛然惊觉:这女孩子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吧?又转念一想:象她们做服务行业的,哪样人没见过?自己仅仅是一面之缘,凭什么另眼相看?遂呵呵一笑,举起手中的茶杯,试探着说:“是不是每个到贵店喝酒的客人都有这个待遇啊?” “切!你是想得倒美!每个人都有,我们还不亏死?”旁边小田姑娘撇着嘴笑:“你没看到是个新杯子?刚才我们杜经理让我去买的呢!” “啊?”杨俊清感觉一股浓浓的甜意,也许是在家里感受小菊姐的关爱多了,竟有种如沐春风如饮甘醇的感觉,由衷地说:“谢谢你!杜经理。” “不用!”杜经理嫣然一笑:“我叫杜馨月,你晚上如果还没订宾馆,就到这里来吧,我给你留一间。” “谢谢!我住在杏树宾馆。”杨俊清虽然喝了酒,脑子却很清醒,逢场作戏开开玩笑还可以,弄巧成拙就不好玩了,自己有依兰呢,赶紧一边推辞一边往外走,刘运华早已经发动车子在等着。 “呵呵,俊清同志,你终于来了!”汽车刚刚在茶楼下停稳,罗青林副县长就快步走了出来,扬起手笑眯眯地说,好象根本没有任何隔阂,反而象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 “对不起!领导,我来迟了,让领导久等,真是不应当!”杨俊清虽然弄不懂为什么罗青林副县长态度前倨后恭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心里一下子接受不了也转不这么大的弯,但既然人家能拉下面子礼贤下士,自己绝对不能端着,否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赶紧抢前一步握着罗青林的手,恭恭敬敬地说。 “哈哈……没事,没事!随便聚聚,也给你介绍几个朋友。”罗青林副县长刚才正在心里打鼓:生怕杨俊清年轻气盛不着调,因为两个人之间的一点嫌隙冷落了自己,在客人面前失了自己的威信,这才有意走出门口来迎接,好象是特别的礼遇,其实是未雨绸缪,现在看到杨俊清毕恭毕敬的样子放了心,拍着他的肩头亲切地说。 “杨助理好!”走进房间,里面有四五个人,关天白也在座,其中一个年轻人是永平县新任交通局长李加林,他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招呼。 “好,李局好!”杨俊清在车上喝了杜馨月泡的醒酒茶,感觉头脑轻松多了,又呵呵地笑:“老关也在啊?”关天白正坐在桌子边看着门口,也许为罗青林这么降尊纡贵想不通,并没有招呼杨俊清的意思,这时听到杨俊清喊他,才不得不点点头说:“乡长好!”有意称呼杨俊清乡长,意思是你我是一个等级的。 “来,俊清同志,我给你介绍下。”罗青林副县长眉头的不快一闪而过,拍拍杨俊清的肩头说:“这位是江南省青峰矿业公司的老总彭程。”彭程慢腾腾地站起来,伸出手说:“久仰久仰!” “来,俊清,这位是江南省嘉康集团的老板陈嘉康陈公子,也是姚悟彬省长的亲外甥。”罗青林似乎要弥补关天白和彭程的怠慢,亲热地喊着“俊清”两个字来介绍。 “陈总,幸会幸会!”杨俊清虽然有点不快,但一点也没有表现在脸上,伸出手热情洋溢地说:“欢迎陈总到永平,永平小城寡民,交通落后文化单调,还请陈总多多包涵。”杨俊清一听罗青林介绍,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奔着四边公路工程来的,俗话说无利不起早,难怪罗副县长这么不计前嫌呢!看陈嘉康年龄在三十上下,却一幅高人一等睥睨一切的样子,有意试试他的斤两。 “那是!”陈嘉康摇晃着杨俊清的手,十分兴奋地说:“老弟,在永平没么子好玩的,以后你到了星沙,只要给我打个电话,吃喝逍遥我全包,保证你快快活活。” “谢谢!陈公子的能力我绝对相信!”杨俊清没听说过嘉康集团,现在一试就知道了其中的深浅,心里打定了主意,脸上却是暖暖的笑,旁边罗青林副县长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一百零九章县长助理(八) 回到杏树宾馆时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杨俊清却没有一点睡意,躺在床上盯着黑暗的天花板,一会儿幻化出林影,一会儿又是许淑文,过了不久又好象是依兰,最后却是今天才看到的杜馨月,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下身不由自主地涨得硬邦邦的。脑子麻麻木木的有点感觉象腾云驾雾,有种强烈的冲动和渴望,笨手笨脚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依兰的电话,却“嘟……嘟……”地响了半天还没有接,应当是睡着了,可是杨俊清感觉欲火中烧,不屈不挠地打着,终于依兰睡眼惺忪地被吵醒了,一看是杨俊清的电话,吓了一大跳,心急如焚地问:“撞……撞杵!你……你怎么了?没……没事吧?”她是被上次的车祸吓破胆了,有点杯弓蛇影。 “没事,依兰!我只是想你了!”一听到依兰语无伦次的问话,杨俊清一下子就清醒了,心里一痛,有点后悔这么晚了打电话,吓着了她,又关切地说:“依兰,吓着你了吧?我没事,正住在杏树宾馆里,真的是想你了!” “啊哟……吓死我了!”依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杨俊清能想象得到她伸出手指拍胸口的动作,无限向往地说:“依兰,我们结婚吧?我都感觉自己熬不住了,我好多同学的小孩子都上学了!” “嘻嘻……”依兰完全醒了,也放松了心态,嗤嗤地笑着说:“还有三更半夜求婚的啊?” “好啊依兰!”杨俊清翻身爬起,把手机放近嘴边,呼吸加快,兴奋地说:“今天只是预演,明天我来星沙,专程来求婚,好不好?” “嘻嘻……看你猴急猴急的,双方大人都还没有见到呢。”依兰嗤嗤地笑,能明显感觉她也逐渐兴奋起来。 “行啊!今年春节,你随我回去过年吧?我来接你!”杨俊清想到老父老母如果看到漂亮聪慧的依兰,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撞杵,我也想去啊。”依兰亲热地说:“不过。” “行!依兰,你有事,以后再说吧,只要你愿意嫁给就行了,机会多的是。”杨俊清心花怒放,只要依兰愿意嫁给自己,其它都是次要的。 第二天杨俊清睡了个懒觉,到了快九点才起床,洗了脸漱完口,正和刘运华在杏树宾馆旁边的小店子里吃早点,手机急促地响起来,却是刘雄心急火燎地说:“乡,乡长!不得了啦!你快点回来,张乡长他们被村民围住了!” “什么事啊?刘雄你莫急,慢慢讲!”杨俊清赶紧放下粥碗往车边走,刘运华飞快地结了帐又发动汽车。 “乡长,是这……这样的!”刘雄嘘一口气,“早上张乡长带人到胡水河宾馆二期征收工地上,处理私建乱搭的事,没承想村民们起了轰,好多人围了过来,拿着棍棒不准张乡长他们撤,现在许许多多的人把他们围住了,水泄不通。” “好!我知道了!”杨俊清一听也着急了,这是严重的治安事件啊,如果处理不好,是要一票否决的!那今年所有的工作都白干了,奖金什么的都会泡汤,影响极其恶劣,绝对要把事态控制住,把影响缩小到最低。赶紧说:“黄书记知道了么?好,黄书记正赶过去啊?行!刘雄你赶紧找到张乡长和黄书记,一定不能和村民动手,乡干部和派出所的干警可以排成人墙,把群众隔开!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坐进汽车风驰电掣地往胡水河跑。 刘运华一声不响地把汽车开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胡水河,拐了个弯往聂家台村那边跑,远远地看见胡水河宾馆的待建土地上围满了人,村民们揎拳攘袖人声鼎沸,有不少村民手里拿着棍棒铁铲,欧阳平领着一帮干警手牵手挡在村民和乡政府干部之间。还好,尚没有打起来!杨俊清暗暗松了口气,让刘运华使劲摁着喇叭,所有的人都回头一望,就听到许多声音在喊:“乡长回来了!” “杨乡长来了。”紧围着的人群立即闪开一条人缝,杨俊清大步跨下汽车,沉着脸大声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想造反啊?”永平县解放前以至明清以降,都是天高皇帝远,土司制度实行了几百年,民风剽悍尚武,对强势人物有种来自骨髓的崇拜和敬畏,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反而让他们看不起,何况杨俊清的铁腕形象已经在胡水河深入人心,遂先声夺人气势磅礴地大吼一声。 “乡长,你可是要给俺作主啊!”一个蓬头垢面赤着双脚的中年汉子“嗵”的一声丢掉手上的铁棒,“扑嗵”跪倒在杨俊清面前,以头叩地,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杨俊清没有急着伸手去扶面前这个人,黑着脸大声地喊:“关富军!覃小兵!”关富军是聂家台村的村子,覃小兵是村支书记。 “在呢在呢,乡长!”关富军和覃小兵赶紧扒开人群走出来,诚惶诚恐地说。 “你们两个做得好啊!”杨俊清脸色铁青,冷冷地盯了他们好一阵,才一字一句地说。杨俊清对面前这两个村里的主要干部是有看法的,村民围攻乡干部,要不就是村里干部不得力,镇不住场面或者做事不公,要不就是别有用心推波助澜,无论是哪一种都要及时整顿,如果不行就要果断换人。 “乡……乡长,我……我们是有责任。”关富军覃小兵可以不怕张平和,可以不鸟黄曼菁,但在杨俊清面前无形之中矮了三分,想想杨俊清初来乍到就敢把胡水河的地痞关三和赵兵一伙全部送进监狱,即使强势如罗青林副县长,对杨俊清也毫无办法,何况自己两个小小的村干部?关富军和覃小兵相互对望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乡里的做法也是有点不公平的。” “怎么回事?你站起来讲!”杨俊清知道面前这两个人欺软怕硬,转过身沉着脸对跪在地面上的中年汉子说,黄曼菁书记张平和副乡长等一大帮乡干部看到杨俊清这么快就赶了回来,暗暗地吁了口气,不声不响地站在了杨俊清的身后。 “讲就讲,俺怕个卵子!”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一反猥琐怯懦的形象,“腾”地从地上爬起来,仰起因激动和愤怒而胀得彤红的脸,唾沫飞溅地说:“凭么子征俺的宅基地不给补偿?俺这房子,地基早就打好了,开工驾马的日子也是早就选好了的。”中年汉子指着旁边一栋已经打好地基只竖立了个大框架的房子说。 “到底是什么情况?”杨俊清盯着目光如炬,逼视着关富军和覃小兵问。 “乡……乡长,是……是个样的。”关富军显得有点慌乱,指着没成形的房屋说:“这是村民关有福的。”又指指刚才跪着的中年汉子说:“他四十多岁了才讨个老婆,借了一屁股债,把地基打了好几年都没钱修,这两年弄了点钱,上半年就看好了日期,八月八号驾马开工,可是这地方正好在胡水河宾馆征收的范围之内,乡里又出台政策说八月突击盖的房屋一律不给补偿。” “唔?”杨俊清一下子就明白了症结所在,村民是同情关有福,同村而居大多是沾亲带故的,而且事出有因,是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处理,冷着脸严肃地说:“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早报告?一定要闹出事情来你们才显得出能耐啊?”又回头问张平和:“老张,事情是这样的么?” “对!”张平和有点郁闷,乡长交给自己的第一件事就办成这样,有点不利于自己的形象和以后开展工作,委屈地说:“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我和黄书记反复给他做工作,他偏不听,还喊来了这么多人!” “关有福,你是想闹事呢?还是想让我给你解决问题?”杨俊清知道重点还在关有福和两个村干部那里,又狠狠地横了关富军与覃小兵一眼,吓得两个人低眉敛首不敢说话。 “乡长,俺哪敢闹事啊?只要你给俺解决问题,俺保证。”关有福哭丧着脸,点头哈腰地说。 “那行!”杨俊清一挥手,对着两个村干部和所有的村民说:“你让他们都散了。” 第一百一十章玉暖春霄 “俊清乡长,幸亏你来得快,否则真不晓得会出什么乱子。”黄曼菁书记是个女同志,教书出身,治平可以,碰到这种情况就显得气场不足,压不住台面。 “黄书记,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细啊。”杨俊清看到村民们慢慢散去,对着关有福说:“你的情况很特殊,乡政府一定会秉公处理,不会让你吃亏。不过你聚众闹事,公然围攻乡干部,干扰政府部门执法,也是要处理的。” “好的!乡长,俺听你的。”关有福一听不会让他吃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只有钱有地修个房屋,与老婆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还有什么好争的?赶紧垂手而立,傻呵呵地笑着说,他也不知道“要处理”是什么意思。 “哎……那行!我交待两条。”杨俊清看他一幅傻兮兮的样子,微微叹口气,对着关有福和覃小兵关富军说:“第一,你要对今天的错误进行深刻检讨,交给村长和支书,不过关就去派出所;第二,自己负责把房子拆下来,由乡里评估之后给你补偿,找村里另外给你划定宅基地。你们做得到么?” “做得到做得到。”三个人赶紧保证,又邀请大家到村里去吃饭,杨俊清一肚子气,哪有心情去村里吃饭?和黄曼菁书记张平和副乡长一起,转身往乡政府走。 “老张,农村复杂,村民贫穷又不懂法,我们的工作要做在前面啊。”三个领导在前,一大帮乡干部在后,默然无语地往乡政府走。杨俊清看张平和脸色沉郁,知道他委屈又不服气,婉转地说。 “是啊,我应当先调查下实际情况再带人来的,和乡政府制定的政策有冲突时也应当先向黄书记和你汇报请示,研究处理办法。”张平和副乡长脸色红了一下,诚恳地说。 “对啊,今天的事也给我们敲了个警钟,以后胡水河要发展,征地拆迁的事还会有许多,我们一定要先摸底,再制定相应措施,以免后患。”黄书记沉稳地说。 “好的,听黄书记安排。”杨俊清微微一笑:“老张,我和黄书记交给你两个任务,第一,摸清全乡土地和宅基地情况,尤其是胡水河宾馆和银业大厦征收地具体情况,还有四边公路沿线;第二,制定适合的宅基地规划,严禁私建乱搭,对没有建房手续的一律废止。”杨俊清担心以后四边公路建设会碰到麻烦,自己是胡水河乡长,先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厘清,至于其它地方,要和邓学友副县长商量以后再说。 “好的,乡长。”张平和看杨俊清并没有太多批评自己的意思,心里一宽,愉快地说。 回到乡政府,看到朱雅慧正在小黑板上写通知:后天(星期六)张春旭和田玉娇结婚志庆,宴设朝阳村田玉娇家,请亲朋好友参加。 “呵呵,有酒喝了,黄书记,要请你当主婚人吧?”杨俊清有意冲淡今天的不快,兴致勃勃地说。张春旭对善良能干又聪慧漂亮的田玉娇十分在意,经过许多人做工作,他的父母也勉强同意了,现在水到渠成终于要结婚了。 “是啊,俊清乡长也要去吧?依我看,他们的婚姻还是你一手撮合的,当时不是你派小张和田玉娇到浙江去联系长毛兔养殖的么?”黄曼菁也呵呵地笑。 “是啊,不过当这个月老,我真是无心之举,我没想到他们会假公济私。”杨俊清乐呵呵地笑。 因为田玉娇有公公婆婆还有儿子,长毛兔养殖也在这边,所以婚后张春旭要住在田家,相当于入赘。杨俊清对小伙子的勇敢很敬佩,吃过早饭不久就和大家准备去朝阳村田玉娇家,一来显得重视,二来也凑个热闹。乡政府由陈益邦念头,凑了份子钱,买了许多鞭炮,离田玉娇家老远就炸响了。院坪里搭起彩棚,摆了几十张桌子,几架炉火在烧饭做菜,飘逸着浓浓的肉香鱼香,迎客的锣鼓喧天喜地般地响起来。 “乡长,黄书记,各位领导,谢谢大家啊!”田玉娇到底是二婚,不比第一次结婚的姑娘们,并没有躲起来,化了彩妆,看到乡政府的客人到了,亲自出来迎接。 “玉娇,你今天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啊?”黄曼菁看着面前娇媚可人、风姿绰约的田玉娇兴奋地说。 “黄书记,你笑话我啊?”田玉娇扫一眼杨俊清和其它乡干部,羞涩地说。也许她对自己比张春旭大了三四岁又是二婚还要男方入赘有点自卑,看到乡干部们几乎倾巢出动又感激又高兴,笑容满面地请大家到堂屋里坐。 “黄书记,今天你是主婚人啊。”村支书谢有福是总管,笑逐颜开地看着大家,又对杨俊清说:“乡长,你还有个任务呢!” “我还有任务啊?”杨俊清呵呵地笑:“好!一切听从总管安排。”随着谢有福往里面走,一间房子被布置成了新房,其它门楣上都贴上大红的喜联,只有洞房门口空着,杨俊清估计是要让自己写幅对联了。果然,谢有福笑眯眯地说:“都讲乡长的字写得好,请你写幅对子吧?也好给一对新人增添点喜气。” “好!请乡长写!”一屋子看热闹的人都高兴地大喊一声,院坪里唢呐锣鼓放肆地响起来。 “行!我来写吧!”杨俊清本来就喜欢机灵勤快的张春旭,对美丽善良的田玉娇也很有好感,略作思考,龙飞凤舞又大气磅礴地提笔撰写一联:春日旭暖望执子之手,玉女娇羞愿与子偕老。 横批:玉暖春霄。 “好!”识字的不识字的一起拍掌欢呼。 “高!真是高!”乡党委副书记李胜喜欢翰墨,于对联更是情有独钟,情不自禁地双手一拍,举起大拇指说:“乡长,上联镶进了新郎的名字春旭,下联嵌进了新娘的名字玉娇,横批玉暖春霄,既指人,又喻事,似谑似谐,真是雅俗共赏啊!” “玉……暖……春……霄?哈哈,真个是玉暖春霄!”众人经李胜副书记一点拨,慢慢回味,立即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意趣,放声大笑起来。 一阵唢呐锣鼓鞭炮响起,迎亲的队伍到了:铿锵的铙铍为前导,后面是一长串挑着扎了红花喜字箩筐的送亲队伍,再后面是一顶大红花轿,不过接来的不是新娘而是新郎。 第一百一十一章书生意气 德林市天坛县、海化县、永平县加上邻近的宁相市安宁县,依次排列成一个扁平的菱形,天坛县和永平县位于扁平的对角,与海化县构成一个小三角;现在四边公路采用永平方案,上首从安宁县穿过来,下首从海化县穿过去,海化、永平和安宁县,略略处在一个两头翘起的弧形上,永平县安宁县和天坛县又构成另一个小三角;四边公路是扶贫工程,在永平县境内全长108公里,二级骨干公路,按每公里一千二百万的造价,国家全额投资,分段招标,土地房屋补偿资金划拨到县级政府,由各地方政府参照执行。 “同志们,现在我们有得事要做了!”在胡水河乡供销社的小楼上,四边公路副指挥长邓学友副县长兴致勃勃地说:“省发计委关于四边公路的报告,国家发计委已经批复,现在是十二月了,马上是新年,我们要抓紧做好前期工作,做好一切准备,翻过年就要进行工程招标,明年三月份一定要开工建设。”成济书记和康旭平县长的指挥长副指挥长都是挂名的,具体工作还是要四边公路建设指挥部办公室来做,说到底就是由邓学友副县长、杨俊清主任、袁伟强副主任和李加林副主任为班底的团队来完成。 “是啊,时间紧事情多,我看当务之急是要做好四边公路沿线土地房屋的普查清理工作,坚决杜绝突击占地建房行为,根除一切投机取巧现象发生,胡水河乡在建设宾馆酒店的过程中已经有了这种苗头。”杨俊清看着邓学友副县长,深有感触地说。 “对!杨助理说得很正确。”邓学友副县长脸色平静,“既然杨助理有这方面的经验,那你就负责起来吧?” “行!我已经让胡水河先动起来了。”杨俊清勇于任事,一点也不推辞,反正事情要做好,而且四边公路在永平县境内大部分伴着胡水河走,在胡水河乡占了大约三分之二,另外经过岩坪乡和仙女溪乡,自己责无旁贷,“我让办公室下个文件,先让岩坪和仙女溪自己做好初步调查,我们再派人复查,县长看怎么样?” “好的,你多辛苦了。”邓学友副县长点点头,旁边袁伟强笑意盎然地听着,不发一语,李加林到底年轻些,又是新任的交通局长,在大家面前只是个新兵,正襟危坐侧耳恭听。 “还有个小问题。”邓学友副县长淡淡一笑:“土地房屋拆迁补偿资金明年二月份到位,县里意思,可以按照国家标准的百分之七十下拨到各乡政府,由各乡自己发放给村民,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杨俊清一听就傻眼了:国家补偿给村民的,为什么县里要截留?还幅度那么大?为什么不直接发给村民?如果先划拨到乡政府,乡里如果上行下效,到村民手里还能有多少?心里有点胀气,看袁伟强和李加林没事似的无动于衷,又强迫自己冷静,一时间竟然冷场了。 “没意见啊?那都同意啊?”邓学友副县长呵呵地笑,准备起身。 “邓县长……”杨俊清一看邓学友把自己的沉默看作是默许,心里有气,深藏在骨子里的倔强和书生意气又冒了出来,涨红了脸说:“我想县里截留百分之三十是否太多了?公路沿线村民的田地本来就不多,收入也很有限,文化水平也不高,更没有多少劳动技能,征收了他们的土地和房屋,要让他们能再修得起房,能够维持得了基本生活吧?否则怕会引起矛盾。另外,我认为县里可以考虑直接把补偿资金发放给征收户,还是不要转手乡政府的好。” “唔?”邓学友副县长怔了一下,认真地看了看杨俊清,随即微微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也不能做主,还是记下来提供给县领导决策吧。”袁伟强敛起笑容在抽烟。 下午,邓副县长他们都回永平县城了,杨俊清把办公会议的决定形成文件,交给工作人员去打印下发。正准备回乡政府,手机响了起来,却是依玟:“姐夫!你在哪儿啊?啊……好,我快到了,你等着我啊。” “丫头!你怎么来了?”杨俊清让刘运华在岔路口停了车,走出来在路边等着,远远看见依玟的宾利车,后面跟着一辆暂新的奥迪,扬起手呵呵地笑,他对这个漂亮泼辣又机锋调皮的姨妹子很喜欢,有种长辈般的怜爱,其实自己比她大不了几岁。 “我怎么不能来啊?”两辆小车驶到面前停下,依玟没在宾利车里,摇下后面奥迪车窗嘻嘻地笑:“上车吧,我们先去胡水河宾馆工地。” “好!”杨俊清看到清丽明媚的依玟也是精神一振,对刘运华挥挥手说:“我陪覃总去工地检查,你回乡政府跟黄书记张乡长汇报一下。”拉开车门坐在依玟旁边。 “你不是问我怎么来了么?”依玟俏然一笑,脸颊红红的,“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嘻嘻……傻丫头!你怎么说话的?”杨俊清心头猛然一跳:喜欢依玟是真的,但更多的因为她是依兰妹妹的缘故,听了她的话,面孔一红,忍住笑呵斥道。 “嗤……嗤,还蛮正经的!”依玟秀发一甩,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有美女喜欢你,还不高兴啊?”又从车上小坤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伸到杨俊清面前:“给!” “什么啊?”杨俊清不想同她纠缠,那是讨不到任何便宜的,接过她手上的小本本,调侃说:“不是给我送钱吧?” “嘻……我给你送钱,你敢要么?”依玟仰起脸,眼角眉梢都是笑:“你的驾驶证啊?我不是说给你办的么?” “我还没考试呢!就有驾驶证了?”杨俊清有点意外,接过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你从哪儿弄到我的照片的?你没跟我要啊?” “考不考试,本姑娘说了算!我是你老师,说你过关就行了。”依玟嘻嘻地笑:“至于你的照片,哼哼!本姑娘的本事大着呢。”依玟嘻嘻地笑着,发动汽车往胡水河宾馆的工地上开去。 “呵呵,想不到你还是狗仔队的!”杨俊清呵呵地笑,感觉依玟极亲切,就象是自己的亲妹妹。 “切!你以为你是刘德华啊?还狗仔队!”依玟欣然一笑:“以后,这辆车就归你了!” “归我?你没说错吧?”杨俊清大吃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真想行贿啊?” “你是我姐夫啊?”依玟沉敛了笑容:“那天听姐姐讲你出了车祸,我一下子就吓瘫了。你出门,不配辆好车,怎么保证安全?”杨俊清想起自己出车祸后依玟几次打来电话,那种关切和焦急,心里感觉甜甜地,遂呵呵笑着说:“依玟,谢谢你!不过,你给我的车不能要!那怎么能说得清呢?你可是胡水河乡的招商对象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再上鸡公垴 胡水河宾馆的筹建工作主要是胡秋华在做,看到覃依玟的宾利车驶过来,赶紧跑过去打开车门,却只有司机和秘书。 “胡经理,在这里呢!”依玟笑嘻嘻地从奥迪车上走下来,对着楞怔了半天的胡秋华喊。 “啊哟,覃总,人家都说鸟枪换炮,你怎么是炮换鸟枪啊?”胡秋华笑嘻嘻地又跑过来。 “嘻嘻……奥迪车不好么?”依玟嗤嗤地笑,扫一眼刚刚下车的杨俊清,夹枪带棒地说:“难怪有人不喜欢不领情呢。”杨俊清微微地笑,也不接话茬儿。任她说几句,也少不了什么,如果较起真来,反倒不美。胡秋华不明就里,转了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覃总,欢迎你再次来到胡水河。”一阵汽车喇叭响,黄曼菁书记张平和副乡长从她的普桑车上走出来,远远地招呼。覃氏企业在胡水河投资很大,乡里县里都十分重视。 “黄书记,签好了合同,临时又要变卦,增加土地房屋补偿金,我在大陆投资多年,真还是第一次碰到啊?”依玟看到黄曼菁,淡淡地握过手,面无表情,公事公办似的说。显然依玟是听到胡秋华的汇报,知道了村民们突击建房,要求增加补偿,正是为此而来。 “对不起,覃总!是我们工作没做好,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不会耽误胡水河宾馆施工建设的。”黄曼菁知道覃依玟指的是胡水河宾馆二期工程征地的事,感觉自己理亏在先,诚恳地道歉。 “一个地方的发展建设,与当地的投资环境,息息相关啊。”覃依玟又盯了一句,黄曼莆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底是女同志,又宅心宽厚,不是伶牙俐齿的依玟的对手。杨俊清看依玟不依不饶的样子有点恼火,于是呵呵地笑:“覃总,资本都是逐利的,你想要赚钱,以最少的成本,赚取最大的利润,本也无可厚非;不过,放水养鱼,适当地让利于民,与当地政府和群众形成良好的利益关系,良性互动,也是大企业风范啊?覃氏企业资本雄厚,又高瞻远瞩,断断不会在意这些蝇头小利的。对不对?” “噫?”依玟嘻嘻一笑,听他称呼自己覃总,偏偏不叫依玟,一幅对事不对人的样子,心下一乐,偏了头盯着杨俊清看:“你是说我小气啊?”又夸张地扭头问大家:“我小气嘛?”众人哈哈大笑,气氛一下子活泼起来。 “呵呵,覃总你想多了,覃氏企业是负责任的大企业,在鸡公垴村开发种植绿色蔬菜,惠及一方群众,也给自己创造了良好的效益,是双赢啊。今天晚上我们请你和随行的朋友,到乡政府便餐,覃总有空没有啊?”黄曼菁呵呵地笑,感激地看一眼杨俊清。 “吃饭就免了。”依玟望着杨俊清俏皮地笑:“黄书记把你的部下借我用一天,陪我到鸡公垴去看看,我就感激涕零了。”覃氏企业在鸡公垴开发种植的绿色蔬菜不仅仅满足了良妹子客栈的需要,在德林市星沙市也大受欢迎,覃依玟此来一为胡水河宾馆建设,二为考察扩大种植规模。 “那行!”黄曼菁知道覃依玟和杨俊清的亲戚关系,爽朗地说:“俊清乡长你就陪覃总去一趟吧。” “行!”杨俊清高兴地说,又问依玟:“丫头,你开还是我开?”既然有了驾驶证,杨俊清感觉胆子大了不少,有点跃跃欲试。 “切!山高坡陡,你能开啊?”依玟撇撇嘴:“真是勇者无畏啊!” “不让开就不让开么?还兴鄙视人啊?”杨俊清很享受依玟别样的关切,却装模作样挠挠头皮不满地笑。依玟俏丽一笑,也不理他,发动汽车往前跑,胡秋华和另一辆车跟在后边。天快黑了,山间氤氲起朦胧的雾气,笼罩了远处的森林田野,渐渐地缭绕在山腰,一团团一簇簇,如仙如幻,如诗如画。杨俊清记不清楚在这条路上走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有特别的感受,感觉自己和这里的山川河水融为一体,有如自己的家乡,没有一丁点生疏。 “想什么呢?”依玟见杨俊清不说话,偏了头笑嘻嘻地问。 “没想什么,小爷爷好吧?”杨俊清呵呵地笑,他说的小爷爷正是依玟自己的爷爷覃嘉霖,也是依兰爷爷最小的弟弟。 “好是好,也有生不完的气,哎……”依玟叹一口气,“不说了,烦人!” “怎么回事啊?依玟?”杨俊清一惊,又有点想不通:依玟爷爷那么大的资本家,要风得风要雨有雨,还有什么可烦恼的?与其说是关切,不如说是好奇。 “噫?你对别人的事,总是这么好奇啊?”依玟冰雪聪明,扭过头嗤嗤地笑,倒让杨俊清羞红了脸,认也不是赖账也不是。 “杨俊清,你干脆辞职,跟我去干吧!”依玟嘻嘻地笑,汽车飞快地往前面跑。 “你这是什么话?”杨俊清哈哈地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百无一用,既不懂经济,又不懂营销,也不懂工程,跟你去干,能做什么?” “什么也不要你做,你就陪着我。”昏黄的汽车灯光下,依玟脸一红,不假思索地说。 “胡说!”杨俊清一怔:这小妮子,什么话都敢说,姐夫和小姨子,天天瞎搅和在一起,算哪门子?亏她说得出来!真是台湾和大陆有那么大的区别啊?不是那边很注重女孩子传统教育么? “嘻嘻……”依玟狡黠地笑,不一会儿开进了良妹子客栈,可能是黄曼菁书记早已经打了电话过来,白良碧和她娘远远地站在门口迎接。 “清伢子,你来了?”白大娘看见杨俊清,乐呵呵地说,眼角眉梢全是笑,那神情,仿佛丈母娘看女婿。依玟看看白良碧又回头望望杨俊清,一幅提高警惕的样子。 “你就是覃依玟吧?啧啧……真漂亮!”白良碧看见自己母亲喜欢杨俊清的样子,有点难为情,转脸迎向依玟。 “嘻嘻……你就是良妹子吧?你也很漂亮啊,难怪有人喜欢往山上跑!”依玟扫一眼杨俊清,促狭地笑。杨俊清嘻嘻笑着,不理这两个勾心斗角的女孩子,一边直接往里面走一边喊:“白大娘,饭熟了么?我可是饿了啊?” “熟了熟了!黄书记早就打了电话过来,只等你了。都是你喜欢呷的。”白大娘乐颠颠地在前面跑,揭开桌子上的菜,满屋飘香。 “嘻嘻……”,“嗤嗤……” 忽然院门口传来阵阵叽叽喳喳的笑语声,一群妇女你推的我搡地嘻笑着拥进来,有的人手里提着一块腊肉,有人的手是拿着几块血豆腐,有的拿着薰鸡薰鱼,站在门口七嘴八舌地喊:“乡长!” “覃老板!” “你们个是做么事啊?”杨俊清放下饭碗迎过去,认得其中有一个是白佑国的媳妇,笑容满面地说。 “乡长,搭帮你为乡亲们做了好事,今年俺们都挣了钱,要过年了,拿点年货让你带回去。”白佑国的媳妇可能因为和杨俊清认识,红着脸笑嘻嘻地说。那边白大娘早拿了大箩筐放在地上,几十个妇女你一块我一坨,一下了就堆满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又是新年(一) 一夜飞雪,把胡水河打扮得银装素裹,远山远水,白茫茫一片,一群群鸟儿,无处觅食,叽叽喳喳,飞起又落下;乡街上新开了许多店铺,今年不比以往,胡水河开发提高了居民的收入,购买力明显增强,许多外地商贩纷至沓来,背着背篓的村民,牵着孩子,拿着新买的衣服年货,喜笑颜开,年的味道是越来越浓了。 “乡长,黄书记,今年,是不是要给我们多发点奖金啊?”因为胡水河开发,还有各村特色种植和养殖业的兴旺发达,乡财政大有好转;陈益邦也很会当家,前几天杀了年猪,乡干部每人都分了三四十斤猪肉,又买了一些木炭,食堂里烧了两盆炭火,几十个乡干部围坐在火炉边,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等炊事员老钟做午饭,刘雄望着门外纷飞的大雪,十分向往地问。 “呵呵,你要奖金,就应当找关乡长要啊?他才是我们的财神爷。”杨俊清呵呵地笑,对着关天白大声地说:“老关,你讲讲看,今年财政情况怎么样?是不是要给大家来点惊喜?” “惊喜个屁!我是孤寡男人做媒婆,看着漂亮女人空欢喜。”关天白一来前几天儿子关三提前释放了,二来今年财政收入大大提高了,看众人企盼的眼神有点洋洋得意,对杨俊清也没那么反感了,嘻嘻笑着说:“我只能讲今年不会比去年少。” “呵呵,那也行。”杨俊清微微地笑,又对何吕中和区芳菲说:“两位老总,你们公司赚了钱,不给我们分点红啊?” “乡长,黄书记,我们正要向领导汇报呢。”何吕中满脸兴奋,涨红了脸说:“今年漂流公司的营运情况很好,董事会决定,每股派红利三毛钱,真诚回报股东,这既是示范效应,也是打广告;另外,明年准备另外招股二千万股,乡政府仍然占百分之五十一,募集资金近一千万,全部投入到神仙洞开发中去,争取在五一节前开门迎客。”何吕中越说越兴奋:“胡水河漂流是有季节性的,而神仙洞的观光不受季节影响,两者相互促进,相互带动,效益一定十分可观。” “行啊,你们按现代企业制度来管理经营,我和乡长都支持。”黄曼菁知道杨俊清是会支持鼓励的,先款款地笑着说。杨俊清脸上挂着笑,心里在急速盘算:乡里有五百万股,每股派红利三毛钱,就是一百五十万,乡里还从没有这么富裕过!微微笑着接过话茬儿:“黄书记的指示很正确!我完全同意。”又看着刘雄,呵呵地说:“老刘,你想要多少奖金啊?” “嘻嘻……”刘雄摸摸脑壳,腼腆地说:“那当然是越多越好啊?莫非哪个怕钱多了咬手啊?”旁边陈忠平主席任强书记周启胜部长等一起放声大笑:“乡长,看你意思,真的想放个卫星啊?” “不是要放卫星!”杨俊清沉敛了笑容,正颜说:“同志们和大家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加班加点,任劳任怨,顾不上妻儿老小,忘记了自己的病痛,都十分辛苦十分难得。乡里财政改善了,适当改善干部职工的生活待遇也是完全正当的,收入要和劳动成正比,奖勤罚懒,奖优罚劣,要形成良好的分配制度。这样才能吸引人才,才能保持昂扬的工作精神。”杨俊清望着黄曼菁说:“黄书记,我的意思,乡里拿出部分红利,比照关乡长今年的奖金幅度,另外给大家发一份奖金。” “哗……”杨俊清的话还没说完,所有的干部都用力地拍着巴掌,眼睛里涌上了泪水:长年累月辛苦的工作,领导还是看在眼里的。 “行!”黄曼菁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是不能说不的,何况多发点钱也是好事,“如果党委成员没有意见,今天就算是一次特别的党委会。”黄曼莆款款笑着四面望望,大家都赶紧摇头说没意见,“决议通过!” 晚上,永平县政府办副主任袁伟强打来电话,说唐方杰的烈士申报已经批了下来,明天准备去慰问他的妻子覃小敏和父母,问杨俊清去不去。 “去!去!去!”一听到唐方杰,杨俊清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水潸然而下,连忙说了好几个去字,又约定了会合的时间地点。 “俊清乡长?噫?”黄曼菁带着陈益邦走进来,看到杨俊清眼睛通红满面泪水,吃了一惊:“你怎么啦?” “没事!”杨俊清擦一下脸上的泪水,“明天我请个假,袁主任邀我去慰问唐局长的家属。” “嗯!你去吧。”黄曼菁一听就明白杨俊清为什么哭了,她知道他们两个人情同手足,唐方杰又在生死攸关的一刹那间,舍身相护,这样的情谊、这样的朋友,一生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心软,黄曼菁一下子也就眼睛湿润了,轻声说:“逝者已矣,生者有责任做好他未竟的事业并照顾好他的亲人。” “谢谢!”杨俊清平息了自己的情绪,“黄书记和陈主任有事吗?” “乡长,黄书记的意思,让你多带点钱,把该拜的年都拜了。”陈益邦对自己为什么能进步十分清楚,对杨俊清一直心存感激,也在他面前总是感觉很拘谨,一边说一边打开随身带的包。 “俊清乡长,今年给县里和其它领导拜年,就不要买什么土特产了,体积大又显眼又不值钱,领导也不见得领情,陈主任建议改进一下,送张卡,里面三百五百一千不等,也就是个小意思。我看这个想法不错,就让陈主任办了,你说行不?” “行!”杨俊清对这种细节从不计较,也认为每年开着车挨家挨户送几斤腊肉什么的不是个事,反倒象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十分难堪,很爽快地说:“都听黄书记和陈主任的,你安排我去拜哪几家就可以了。” “嗯!”黄曼菁微笑着点点头,她知道杨俊清不会在这样的细节上计较,并不会认为事前没和他商量而心生不满,和这样的人搭档感觉十分轻松愉快。两个人又一一商定了要拜访的领导,逐一分工。没办法,年是年年要拜的,好在今年胡水河比往年富裕了,手头也宽松,不需要一分钱掰成两分钱来花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又是新年(二) 第二天一早,杨俊清坐着刘运华的车来到县政府办,袁伟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嘻嘻哈哈地说:“领导,我们先到永平一中看望覃小敏和他们的儿子,然后跑一趟海化县。” “好的,都听袁主任安排。”杨俊清淡淡地说。唐方杰是德林市海化县塔卧乡人,那也是一个十分落后的地方,杨俊清还没有去过,上次办理唐方杰抚恤的事,是袁伟强去的,当时杨俊清还躺在医院里。 “小敏!”按响门铃,一身素洁的覃小敏正在家里等着,看到杨俊清,眼眶一热,泪水无声无息地就流了下来。 “覃老师,我们代表县委县政府来看望你和孩子,县里已经批准唐局长为革命烈士!”袁伟强手捧着红色的烈士证书,双手递到覃小敏面前。杨俊清不忍看她凄婉的面容,转身从摇篮里抱起她的儿子唐念,也即念唐,念念不忘唐方杰的意思,任凭泪水横流,在半岁不到的小家伙脸上亲了又亲,顺手把一个红包塞在小家伙的帽子里。 两辆小车一前一后奔驰在通往海化县塔卧乡的公路上,杨俊清仰靠在后座上,闭着眼,放电影一样回忆和唐方杰相处的点点滴滴,泪水不知不觉间从面颊上悄然滑落,默默地吟唱,杨俊清唱着唱着,心如刀绞:人家唱这首歌的时候,纵使兄弟有难有苦,还可以通过努力来改变,可是自己的兄弟唐方杰,却和自己阴阳永隔!满腔兄弟情谊,让自己向谁诉说?方杰,你坟头的茅草,在凄风苦雨、寒冬厉雪中应当早已经枯萎了吧? 下了公路,汽车拐上一条偏僻的机耕道,远远近近,群山连绵,山瘦水寒,还有许多积雪留在山顶屋脊,车外冷风剌骨,河面上结着薄冰。刘运华开着车跟随着转过了几条山沟,离大路越来越远,民居也越来越破落,杨俊清心里又痛了起来:看来唐方杰的家庭情况并不比自己好啊?在大学时他却常常周济自己!一个馒头、一份肉食,细细微微都是浓浓的兄弟情啊! “嘀……”前车鸣着车笛,驶入山脚一座独门小院,低矮的三间土坏房,两边是厢房,院子里磊着高高的干柴垛。 “贺个呀?(哪个呀?)”一个年纪在六十上下、满头银发的老妇人闻声从偏屋里走出来,腰里系着碎花布围裙,手搭在额头上,遮挡着下午的阳光,轻声细语地问。 “娘……”眼前的情景,象极了自己的家、象极了自己的老母亲,杨俊清打开车门,任凭泪水恣意横流,大步跑过去,双腿一软,就跌倒在老太太面前,情不自禁长长地喊了一声。 “儿啊……方杰……是你么?”老太太闻言一怔,眼泪如决堤的河水,不断线的滚滚而下,也许过去哭得太多,双眼雍肿,眼神也不太好,两手颤颤悠悠地抚摸着跌倒在地的杨俊清,脸带喜色却有点不相信似地连声问:“真的是你么?杰儿?” “娘!我是……杨……杨俊清,俊清啦!”杨俊清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啊……你是方杰的那个同学,小杨吧?”老太太终于明白面前不是自己的儿子,面色一黯,颓然跌坐在地:“方杰……杰儿,你为么事不回来看看你的娘呢?” “杰他娘!你又想杰儿了啊?”一声呼喊从禾场那边传过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背着一捆干柴和背篓从外面回来了,杨俊清知道那一定是唐方杰的老父亲和弟弟唐方军,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接过老人背上的竹篓,流着眼泪喊一声:“爹!” “哎……”老人亲亲热热地应一声,放下背篓,打量着杨俊清,又揩拭着眼角:“你就是杨俊清,清伢子吧?伤都养好了么?” “全好了!爹!”杨俊清又愧又喜又痛,转身对着年轻的那人说:“你是方军吧?我是杨俊清,是你哥哥最好的兄弟……” “我晓得你,杨哥!”唐方军长得斯斯文文,比方杰可能要小了十来岁,还在读高中,哥哥唐方杰常常和他说起大学里的事,也知道杨俊清,十分腼腆地说:“请大家都进屋吧,外面好冷!” “伯父伯母,我们代表县委县政府,来看望你们一家。”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袁伟强此时才有机会说话,捧着红色的烈士证书和县里给的慰问金,用低沉的声音说:“唐局长英年早逝,功在千秋。县里已经批准唐局长为革命烈士,我们代表全县人民感谢您,您养育了一个人民的好儿子!” “杰儿……”唐方杰的父亲老泪纵横,接过烈士证书和慰问金,长长地哭喊:“杰儿……你死得不冤啊……”唐方杰的娘又掩着衣袖哭了起来。 在唐方杰的父母家简单吃了饭,杨俊清详细地询问了唐方军的学习情况,反复叮嘱他好好学习、好好孝敬爹娘,又把自己的奖金打了包,给唐方杰的父母和唐方军各一个,拉着老母亲的手说:“娘,要过年了,你和爹上街买件新衣服,想吃么子就买么子,不要怕花钱,我有空就再来看你。” “嗯……”唐方杰的娘哽咽着,拿着杨俊清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孙子……要能看看唐念就好了。” “行!”杨俊清心里又是一阵剧痛,强忍着泪水说:“娘,现在天气太冷,等天气暖和了,我把唐念和小敏接过来让你看看。”又撕下一页纸,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交给唐方军:“弟弟,你记着我的电话,有事就赶紧告诉我。” “嗯!知道了,杨哥!”唐方军稚气未脱,很懂事地说。小车慢慢地驶出了小院,拐上了机耕道,直到再也看不见,唐方杰一家三口还站在公路边摇着双手。 第一百一十五章又是新年(三) 上了海化公路,袁伟强先回了永平,他还不是主政一方的领导,没有资格拿公款去给头头脑脑拜年。杨俊清坐着刘运华开的车去星沙,跑四边公路时认识的那些关系不能脱了线,比如省发计委郑美珍主任、省委柳鸿轩副书记等等,都是以后各方面都用得到的硬关系。在车上,杨俊清仔细思考着唐方杰身后的事:他的父母年龄大了,不愿意也不可能和小敏住在一起,以后想办法给他们老两口在塔卧乡镇上买套房子,生活也相对方便一些;唐方军还在读书,看他家庭情况,自己一定要负起责来;至于小敏,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儿子,也不容易,还是要给她再找一个。 先到商场给依兰买件礼物,金碧辉煌的友谊商厦里人流如织,杨俊清想买一对钻戒。服务员很热情地迎上来,杨俊清沉默不语,慢慢看过去,眼睛盯在了一款“绽放……花仙系列……白18K金(钻石)女戒”上,素洁白净,纤细匀称,边缘线条分明又自然流畅,一朵盛开的菊花,亭亭立于纤尾处,淡雅的包装,两行紫色小字:过去的点滴蕴藏,都为等这一刻。 菊花是天地灵秀之所钟,是美的化身,忠贞纯洁的代表,有一种花语,有一种浪漫,是以爱为名义,用真情去呵护,如鲜花般灿烂一生。 杨俊清感觉似曾相识,十分喜欢,心都要跳出来了,依兰天生丽质,不尚修饰,手上光光的,戴这个正好。他压抑住兴奋,对服务员说:“看看这个。” “先生,您真是好眼光!”服务员小姐露出职业般的微笑,取出钻戒,左手托起,对着杨俊清笑:“看先生您沉稳内敛,您女朋友也一定很漂亮大方,这是一对素洁的铂金钻戒,喻意感情纯真无瑕,以您的气质风格,戴这款钻戒再合适不过。” “谢谢!”杨俊清知道服务员更多的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她的赞赏当不得真,但有人赞美祝福依然是美好的,爽快地交了钱。 “小刘,你先送我到星沙市委宣传部,我去看依兰,有事我再打你手机。”胡水河有了手机信号,为工作方便,杨俊清和黄曼菁的司机都配备了手机。 “好的,乡长。”刘运华话不多,把杨俊清送到门口就转头走了,杨俊清掏出手机给依兰打电话,不一会儿依兰就兴奋地下了楼,远远地就扬起手喊:“撞杵!” “依兰!”杨俊清淡淡地笑,站在原地,并没有象以往那样情不自禁地迎上去,迫不及待地拉起她的手。 “噫?你怎么了?从胡水河来的啊?”依兰心细如发,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杨俊清细微的变化,偏了头十分担心地问。 “没事,依兰。”杨俊清一下子还没有从思念唐方杰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淡淡忧伤地说:“我刚才从方杰老家过来。” “嗯!我知道了。”依兰善解人意,挽起杨俊清的胳膊,“方杰家里很困难吧?也正说明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 “嗯!”杨俊清鼻子一酸,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依兰,我想把他弟弟唐方军读书的费用负责起来。” “行!”依兰不等杨俊清说完,转脸十分高兴地说:“撞杵,以后,只要你感觉应该做的事,你告诉我一声就行!” “谢谢你!依兰!”杨俊清知道依兰会同意自己的想法,但还是没想到会这样爽快,毕竟要负责唐方军高中和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心里一宽,感觉轻松了许多,低头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坐在她红色的法拉力跑车上,从口袋里掏出钻戒盒子,看着依兰瓷玉般的脸,心跳加速、语带羞涩地说:“依兰,嫁给我吧!” “嘻嘻……你这就算是求婚么?”依兰面孔彤红,两眼放光,柔媚地伸出手:“你还没见过我父母呢!” “那不是问题!”杨俊清心头的阴蔼云消雾散,郑重地托起依兰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地把钻戒套上去,又将它贴在自己脸上,亲了又亲。 回到永平,杨俊清先到自己办公室坐了一会,胡雅悦似乎是专门在等着,赶紧进来泡了茶,灿烂地笑:“杨助理,你好,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办么?” “没什么事。”杨俊清微微地笑,迎着她的目光说:“你有什么事么?”杨俊清也许还一直没有调整好自己的角色,对坐在富丽堂皇的县政府办工作有点生疏和紧张,但又不想让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看穿了,有意做出一幅老练深沉的样子。 “没……没什么事,办公室的文件都放在您桌子上了。”果然,上下级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上下级关系,仿佛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胡雅悦感觉到了杨俊清不怒自威的气势,主动退了一步,又回到了“您”的称呼,退到门口说:“如果您没事,那我先走了。” “好的。”杨俊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己刚刚提拔,不服气不高兴的人一定有许多,决不能在工作人员面前塌了架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尤其不能和女工作人员之间表现得太热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嘟……嘟……”似乎有预约似的,杨俊清刚刚在办公室坐下几分钟,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杨俊清拿起电话,客气地说:“您好,我是杨俊清,啊?邓县长,您好您好,嗯,我刚刚从唐方杰同志家里回来。嗯,是很困难。啊?百分之八十?” “是啊,小杨同志,县里昨天晚上召开了常委会,我陈述了我们的意见,建议把四边公路的征收款全额直接发放给村民,可是县里财政困难,部分采纳了我们的意见,决定只截留百分之二十,不过不是直接发放,而是先划拨到各乡。杨助理,我知道你有话要讲。”邓学友副县长不等杨俊清说话,打住他的话头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人微言轻,不是你我能改变的,何况县里也确实是困难,许多单位的工资都拖欠了快半年了,你还是保留意见吧,我这也是为你好。” “谢谢!谢谢邓县长!”杨俊清心里一阵感动,邓县长说的没错,既然自己改变不了,那也没有办法,只是在胡水河,还是自己说了算,乡政府绝对一分不少一天也不拖地把县里划拨下来的征收款全额发放给村民。这样想着,挂了电话,给胡雅悦交待几句,下楼坐了车向胡水河跑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又是新年(四) 回到胡水河,与黄曼菁书记说起自己对四边公路征收款的想法,她沉呤了一会儿,才呵呵地笑着说:“小杨乡长,你要当英雄,我就陪你一回吧!”那语气那神情,好象是视死如归一样。 “呵呵,黄书记,我想当什么英雄啊?我只是不想鹭鸶腿上割肉罢了,你想想,四边公路沿线村民,大多是地少人多又没有一技之长,征收了他们赖以生活的土地,还要克扣他们的征收款,于心何忍?乡财政有困难,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啊?” “嗯,你讲的也是实情,所以我支持你。”黄曼菁话锋一转,“不过,征收款下拨到各乡,别的乡一定会打这笔款子的主意,如果以后我们发放的标准比他们都高,就怕引起矛盾,让人家说闲话,成为众矢之的。” “那我就管不了那么多。”杨俊清嘻嘻地笑:“我只是胡水河的乡长,又不是永平县长。” “嘻嘻……你不是县长,却是县长助理啊?”黄曼菁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呵呵,曼菁同志笑话我吧?你知道我这个县长助理是怎么回事。”杨俊清毫不介意地放声大笑:“和你搭档很轻松,既不需要防备什么,也无需阴谋诡计,只要一心搞好工作就行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和你搭班子。” “呵呵,是啊,我们都是心无城府从不小肚鸡肠的人,这两年也是我干得最轻松最舒心的日子。”黄曼菁又嗤嗤地笑:“以后再搭班子?我看是不可能了,难道你当了县长,可以提拔我当书记?呵呵,今后如果你进步了,不要忘记了和你一起工作过的同志,能把我调过去当个副手,或者在你领导下做点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呵呵,黄书记太抬举我了。”杨俊清嘻嘻哈哈地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想到你。” “那我们说定了!”黄曼菁宛如一个调皮的小女孩子,伸出手指,“拉个钩吧?省得你反悔。” “嘻嘻,你还当真了!”杨俊清没有伸出手,笑容满面地说:“晓波回来了吧?怎么样?儿子不是以前那个儿子了吧?” “谢谢你,小杨!”说起儿子鲁晓波,黄曼菁满面春风,“晓波回来了,他长高了也长白了长胖了,成绩也提高了很多。” “呵呵,那你谢谢我做什么?我又没给他做过一餐饭也没给他上过一节课。”杨俊清嘻嘻笑着地说:“要谢,你也应当谢谢王蓉老师啊!” “嗯!”黄曼菁面色一黯,似乎心有不甘地说:“可是晓波回来,一天几个电话打给王老师,好象我不是他妈妈一样。” “你这也吃醋啊?”杨俊清朗朗地笑:“现在晓波还小,只能体味到王老师从生活上学习上给他的关心,还不能体会父母深沉的爱,今后他长大了,结婚生子为人父母,就会体味到你们给他的爱了,你何必在怀?而且,他对王老师念念不忘,也正是他感恩的表现啊?你应当高兴啊!” “也是,你看我。”黄曼菁原本并不是反感儿子喜欢王蓉老师,只是感觉自己在儿子心目中位置不高的缘故,现在豁然开朗,羞赧地一笑。 过了小年,会了餐,胡水河乡就放假了;但杨俊清还兼任县长助理,又过了几天,等县里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才想到回家过年的事。把刘运华叫到办公室,交给他一个红包,亲切地说:“小刘,要过年了,我自己开车回去,你好好休息几天,替我向你父母拜年,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 “乡长……这……这怎么行?”刘运华看到手里的红包,脸胀得彤红,手足无措。 “呵呵,也没多少钱,就是个意思。”杨俊清知道刘运华更多的是不放心自己的技术,毕竟唐方杰就是自己开车出事的,但他一来自己开车回去方便,二来也确实想让刘运华好好休息几天,过个安静年,“没事,你放心,我有驾驶证,会小心的。过了年我自己开车回来,你也不用特意过去接我。”刘运华还想说什么,杨俊清挥挥手说:“你自己回去吧,下午我就走了。” 年关年关,富人过年穷人过关。杨俊清不是富人但也算不得是穷人,乡里发了两千块奖金,胡水河开发公司给乡里的红利又发了两千,加上两个月的工资还有县政府办那边也发了三千,算起来也是个不太小的数目;但杨俊清给覃小敏和唐方杰的父母弟弟各一千,手头就不多了,回家想给父母各一千,又给自己和依兰买了一对钻戒,还要过年,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好在另外自己有两万股胡水河开发公司的股份,每股派红利三毛钱,就是六千,给依兰,她坚决不要,说钱是男人的胆,你回家过年开销大。 前几天又下了雪,杨俊清减慢车速,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小车往家里赶。先拐到杨晓东叔叔家里,给他送了一些年货,但蕙琳姐反而把更多的东西堆到了车上,说是给杨俊清的父母,拉也拉不住,最后只好随便她。一路上时时听到鞭炮鸣响,满鼻子的火药香;味路边的民居商店都张灯结彩,鲜艳夺目的货物几乎摆满了门口,一派祥瑞和喜气。杨俊清汽车的后备箱里,装满了年货,到了宁相市,又给父母外甥和侄儿都买了新衣服,还有拜年必备的烟酒糖果水果之类,连汽车后座上都码得满满的。依然是那条碎石河堤路,高高地悬在河面和田野之上,有点坑坑洼洼,溅起的泥水把暂新的上海大众小汽车弄得蓬头垢面;东南西北的风肆无忌惮地穿梭而过,行人或者走路,或者骑着自行车,带着从小镇上买回来的年货,瑟缩着肩膀,双手双脸冻得彤红。杨俊清对这样的情景十分熟悉,也十分心酸:如果能给乡亲们修条水泥马路多好! “二叔!”杨俊清一边放慢车速一边把头伸出车窗喊。汽车前面,有三个半百老头子,各自挎一个大蛇皮袋,穿着目林湖区常见的土褐色棉衣、长统胶靴,戴着可下拉包住下巴的棉帽子,双手拢在袖筒里,边走边吸着劣质烟草,甩下一连串的咳嗽。 “贺个呀?(哪个啊?)”中间一个老人闻声回头,看见小汽车,最后才认出是杨俊清,欣喜又颤抖着声音问:“清伢子啊?你是俊清?” “是的!二叔,是我!”杨俊清伸出脑袋,高兴地说:“二叔,你和这两个叔叔从贺里(哪里)来啊?”杨俊清一直在外地读书,毕业后又在永平工作,对另外两个老人有点面熟,但喊不出名字,笑容满面地递出三包白沙烟,“来,三位叔叔,一个一包,祝大家新年快乐!” “个?个……么事好意思啊?”两个老头子对杨俊清也不熟悉,白沙烟在乡下也是上档次的奢侈品,红了脸,憨厚地摆摆手。 “冇得事!个是俺昌文大哥的儿子杨俊清,听港在外面当了大干部,抽盒把子烟算么子啊?”杨俊清的二叔一下子挺直了腰板,接过香烟塞在另外两个老头子手里,十分兴奋地对着杨俊清说:“清伢子,回来过年吧?明朝到俺屋里呷中饭啊?”又才想起似的扬扬手里的蛇皮袋:“俺们三个到金林咀卖鱼,明朝到家里呷鱼啊。” “好的!二叔,车里坐不下,我先走了啊?”杨俊清满口答应,金林咀是他们所在的乡,喂鱼是当地农民的一大副业。 第一百一十七章又是新年(五) “嘀……嘀……”到了屋后,杨俊清长久地按响喇叭,也许是从来没有汽车到家里来过,屋里没有一个人出来张望,只好缓缓地把汽车开下斜坡,一直开到禾场里,这才惊动了家里人,俊芳姐先从房里走出来,惊喜交集地喊:“老二!真的是你啊?”又回头对着屋里喊:“爹,娘!俊清回来哒!” “清儿……”娘蹒跚着脚步,扶着门框,从房子里走出来,满头的银发,比去年又苍老了一大截!杨俊清心里一痛,又没看到老父亲,微微感觉有点不妙,连忙说:“娘!爹呢?” “俊清……”房子里传来爹微弱的呼喊声,欣喜之中带着干涩,中气明显不足。 “爹!你好啵?”杨俊清心里一急,打开车门就奔了过去,从今年正月初四出门,到今天回家过年,几乎整整一年没有回过家,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都忙的是些什么,每次打电话回家,爹娘都说好好好,让他安心工作,家里有吃有穿,什么都不用担心!现在看来情况远远不是这样,老父亲显然是病了! “爹!”看到苍老瘦弱的老父亲胡子拉碴、酸软无力地躺在床上,杨俊清鼻子一酸,单腿跪在父亲床边,泪如雨下:“爹,你病了好久哒?么事也不告诉我?”娘和俊芳姐站在一边悄悄擦泪。 “冇得事!俊清,老毛病了,用不着耽误你!”爹慈爱地笑着,抬起手,拉着儿子,杨俊清感觉父亲手心冰凉,微微有汗,湿湿滑滑的,心里一惊,赶紧问:“爹,你病了好久了?都是贺里(哪里)不舒服啊?” “冇事!”父亲咳嗽一声,微微地喘气,稳了好久才说:“就是胸闷,冇得力气,肚子痛,老想上厕所,屙又屙不出,嗓子里好象有痰。”杨俊清知道,多半是以前血吸虫病没治好,引起的并发症。许多年了,爹的病时好时坏,自己没在家,父母亲又舍不得花钱,肚子不痛了也就没管它了。现在自己回来了,一定要把父亲送到医院里好好治一下,又怕父亲怕花钱不愿意,于是笑了笑,说:“爹,冇得事就好。我开了开回家,送你到医院检查一下,打几天针吃点药,病好了才好热热闹闹过年啊。” “是啊,爹,老二回来了,又有车,到医院看看好放心。”旁边俊芳姐赶紧握着父亲的手做工作,估计姐姐回家也是因为父亲的病。 “冇得事吧?快过年了,屋里好多事。”爹看看儿子又看女儿,脸上有说不出的喜欢,口气却犹豫不决。 “莫讲了,爹,一定要到医院里看看我才放心。”正好哥哥杨俊明和嫂子黄小梅与侄儿杨波过来了,估计是看到杨俊清开了车回家才过来的。杨俊清对哥哥微微有些不满意:住得这么近,也不多来看看爹!爹有病,又不晓得送医院,生怕花他的钱!再说,怕花钱也总可以给自己打个电话么!心里有气,就沉了脸没喊他。杨俊明也感觉到了弟弟的愤怒,嗫嚅着没有敢开口,却听见嫂子咋咋呼呼地喊:“老倌子,喊你去医院,你又不肯去!莫要过年病哒好些啊?” “咳……咳……”爹咳嗽了几声,算是回答。杨俊清心如明镜,知道嫂子只不过是在自己面前做做样子,心虚罢了!老实巴交的哥哥在凶悍的嫂子面前做不得一点主,算了,怪不得没用的哥哥,杨俊清叹一口气,打开汽车后备箱和车门,喊:“哥,你和杨波把东西卸下,我打电话找个同学。” 杨俊清高中毕业后,和那帮同学联系少,一来因为工作没在家乡,二来也因为自己混得并不好。同学之间,混得不出色,境遇不好,联系了也没多大意思。不过现在不同了,自己在县里举目无亲,父亲如果要住院,非得有个熟人不可。想了好久才想起有个同学叫刘晋,是医学院毕业的,听说分配到了县人民医院,转了好几个弯才联系上他:“老同学,我杨俊清啊,还记得不?啊,哈哈……哪里哪里,什么官啊?狗屁!就是个普通工作人员……回家了啊,真是不巧,我的老父亲病了,想来医院看看……好啊!谢谢!谢谢!我现在家里,马上出门……好……好……到了给你打电话。” “爹,送你到医院去,有同学在医院里。”杨俊清挂了电话,“姐,你有空不?”又问哥哥:“哥,你和我一起去吧?”旁边俊芳姐连忙说去,杨俊明望了望老婆,最后才说:“好,我去。” 把父亲扶进汽车里,俊芳姐坐在后排照顾着他,哥哥杨俊明坐在副驾驶席,开上了河堤,又拐上了公路。 “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杨俊清的手机响起,揭开,一边开车一边说:“依兰!我到家了。嗯,汽车声?呵呵,是的,我又出门了。”杨俊清本不想告诉依兰自己父亲生病的事,现在她听出了异常,又不好骗她,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了。 “撞杵!伯父病了啊?”依兰一下子急了起来,“你赶紧送医院啊?严重不严重?要不要送到北京来?你没钱了吧?。”依兰语如连珠,那份关切和焦急,让杨俊清感觉暖融融的,后边俊芳姐听到了,兴奋地说:“老二!是弟妹吧?有照片吧?给我看看!”杨俊清翻到手机上依兰的照片,递了过去,俊芳姐立即就惊呼起来:“啊哟!好漂亮啊!”又递给老父亲看:“爹,你看你的幺儿媳妇,好漂亮!”爹接过手机,凑在眼前,鼓起眼睛反复地看了好半天,才呵呵地笑着说:“对哒!看模样就是个贤惠人,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堂客。”旁边哥哥杨俊明红了脸,极不自然地嘿嘿笑着。 杨俊清偏头看一眼憨厚的哥哥,又心里一痛,眼眶一热,没话找话地说:“哥,杨波读书成绩好啵?”。 第一百一十八章又是新年(六) “刘晋,我到医院门口了啊?”到了鹤寿县人民医院门口,杨俊清给同学刘晋打电话,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卦的中年人手机响起,伸在耳朵边说话,和印象中的刘晋有点相仿佛,但变得富态多了也白多了,赶紧停了车打开车门,白大卦立即大步走过来,老远就伸出手,十分兴奋地喊:“俊清!杨俊清!” “啊呀,老同学,你这幅心宽体胖、沉稳干练的形象,如果不是事先联系过,我可是认不出来了啊?”杨俊清握着刘晋的手,真诚的说。在他的印象里,刘晋读书时又黑又瘦,胆小怕事,成绩中等偏上,没想到十多年不见,真是判若两人。 “哈哈……老同学是笑我饱食终日、碌碌无为了吧?”刘晋哈哈大笑,用劲地摇晃着杨俊清的手。 “哪里哪里,老同学是成功人土,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医院里,等闲人是能做得了的?一定是名医了吧?”杨俊清读高中时也并不是很活跃,因为家在农村,条件不太好,和同学关系不远不近,但成绩是相当好的,高考时考上了江南大学,重点本科,所以同学们对他印象很深。 “哈哈,名医不敢当。”刘晋微微有点自得,“混了个副主任医师,小小的内科主任。老同学你呢?听说你在德林市?”副主任医师相当于副教授,刘晋毕业也就十多年,能做到这个份上是相当不容易,何况在一个小小的县级医院?因为要请人家帮忙,又是老同学,不好意思讲假话,杨俊清由衷地说:“老同学果然不错啊!副主任医师,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混得到的,好多人干了一辈子,也混不到!那是需要真才实学的和多年积累的。”又羞赧地一笑:“我不能和老同学比,小官僚一个,目前在永平县做乡长兼任县长助理。” “啊哟……”刘晋脸一红,立即喜形于色,在杨俊清肩膀上重重一拍:“老同学你要糗我啊?县长助理?那就是县太爷啊?目前,你在我们高中同学当中,职位算是高的!可喜可贺啊。”又转身热情洋溢地握着杨俊清父亲的手,十分亲热地说:“伯父,你哪儿不舒服啊?我带你先去照个片,拍个彩超,然后再下结论,你看好不好?” “要得!要得!都听你的。”老父亲杨昌文看了刘晋又看儿子,脸孔惊疑不定:杨俊清很少和父母谈及自己的工作,更不知道儿子当了县长助理,也不知道县长助理是多大的官,只听到儿子的同学称呼自己的儿子为“县太爷”,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官!难怪以前每次来医院看病,挂号排队要等老半天,医生护士还爱理不理的,今天却大不一样了。 “那好,老同学,我们先带伯父去做B超。”刘晋转头又笑容满面地问杨昌文:“伯父,你有尿没得?做B超是要胀尿的。” “有哩!有哩!搭了几点钟的车,刚才还准备要上厕所呢!”杨昌文脸膛一红,腼腆地说。 “那先赶紧做B超,然后你才能上厕所。”刘晋不再客套,带着杨俊清一家人匆匆往B超室里走,工作人员看到他进来,都恭敬地打招呼,显然刘晋的威信很高。 “小李,这是杨县长的父亲,想做个B超,已经憋了好久,你先给他做吧。”刘晋对其中的一个女孩子说。 “好的!刘主任,我马上就做。”被称作小李的女孩子看到是刘晋亲自带来的病人,又听说是县长,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县,连忙答应着把杨昌文领了进去。做完B超又去做胸透和尿检与粪检,血样尚不能取,因为吃过东西。忙了好半天,刘晋才坐在办公室里,仔细地听了杨昌文的胸音,又检查了他的瞳孔和舌苔,放下听诊器,询问了详细病史,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伯父,您没多大的病,主要还是以前血吸虫病治疗不彻底,引起的后遗症,又加上您年老体弱,天气冷,饮食不均匀,一起发作,才引起身体不适。”杨昌文坐在诊疗台前,拘谨地连连点头。 刘晋拿出病历,一边写一边说:“我给您开点药,先打两天吊针,等您身体好转了,可以回家去打,省得住在医院里,快要过年了,您老人家心里一定急得慌。” “要得!要得!”杨昌文连连点头,双手颤抖,真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脸上又欢喜又激动。杨俊清看了心里无端地剧痛起来:自己对父母真是关心太少了,仅仅是看了一下病,就对人家感激涕零!也说明他们自己来医院看病时,是多么的委曲求全啊?眼眶一热,背过脸去悄悄拭泪。 “那行!老同学,你先带伯父去取药,病房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会我再过来看老人家,现在我走不开了啊?”刘晋把处方交给杨俊清,指着围满了小房间的病人说。 “谢谢!刘兄!”杨俊清双眼含泪,重重地一握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取了药,安顿父亲躺下,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杨俊清的手机又响了,还是依兰:“撞杵!伯父住院了么?什么病啊?现在情况怎么样?刚才我给你卡上打了一万,有空的时候你去看一下。”杨俊清心里暖暖的,刚刚准备回答她,依兰却嗤嗤一笑:“撞杵,爷爷要和你讲话,你不要。” “小杨啊?我是爷爷!”电话那头,覃嘉泽声音豁亮中气充沛,爽朗地哈哈大笑:“你父亲多大了啊?虚岁七十?哈哈,比我小了一甲还不止!你告诉老爷子,要象我,心无牵挂,百事不想,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辈子要担心小辈人,那是担心不完的,你操心也是冤枉的。” “清儿,你爷爷,他多大了啊?声音还个样好?”杨昌文小心翼翼地问。打着点滴的父亲脸色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杨俊清的电话按了免提,刚才覃嘉泽爷爷的电话都听到了。 “爷爷啊?他今年都快八十五了,三几年还在我们目林湖打过游击,是老革命。”杨俊清看到父亲脸色红润了不少,心下一宽,微微笑着说。 “啊呀……哟……”杨昌文咧咧嘴,惊讶地说:“个样讲,你爷爷比俺大了快十多岁啊?”又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人比不得人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又是新年(七)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刘晋带着两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远远地喊:“俊清,你看是哪个来了?” “文阶?梅军?”杨俊清一跃而起,喉咙有点打结,伸开双臂和袁文阶拥抱在一起。杨俊清和袁文阶是初中高中同学,又是一个乡的人,关系极好,后来袁文阶被保送上了江南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鹤寿县人民政府,现在是县办公室副主任,只是以前杨俊清老在永平县的几个乡镇调来调去,混得并不如意,回家时间也少,慢慢地就少了联系。现在突然看到,真感觉象他乡遇故知,真正的老友重逢了! “俊清,回来也不打个招呼!真的把老同学都忘记了啊?”过好好久,袁文阶才眼角湿润地松开,重重地拍着杨俊清的臂膀,亲切又玩笑似地说。 “不敢!不敢!哪里忘得了几载同窗情谊?”杨俊清微微地笑:“只是来去匆匆,又混得不如意,无颜见老同学罢了!” “俊清,你当了县长助理,还讲混得不好,我们这种普通人,就只有回家种田了。”旁边梅军嘻嘻哈哈地说。梅军也是杨俊清的高中同学,但不是一个乡的,后来考上了江南省警察学校,现在鹤寿县检查院工作。 “哈哈……”杨俊清略略有点尴尬:自己的话,听起来真好象是有点矫情,三十左右当上了县长助理,怎么说也不差。不过同学们哪里知道自己受过的委屈和艰辛呢?一时半会又说不清,只得打个哈哈说:“老同学言重了!早听说你在鹤寿县混得风生水起,一直想会会你,今天凑巧了啊。” “俊清,梅科长在鹤寿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啊!根本不是么子普通人!”刘晋在旁边呵呵地笑。 “杨伯,我是袁文阶啊?你还认得我不?也是金林咀的,读书时,还到你屋里去过!”袁文阶蹲下来,握着杨昌文的手,伸手把一个小红包塞在他手里,笑容满面地说:“你安心养病,不要急着出院,有么得事,我和俊清一起帮你办。” “认得!认得!”杨俊清人老心没有糊涂,也不知道是真的记得还是假的记得,拘谨又激动地推辞着:“你们来看俺,俺就领当不起,么事还要破费啊?”把袁文阶手里的红包坚决地推回去。 “杨伯,你个样就不对了啊?”袁文阶呵呵地笑:“我和俊清,读书时好得穿一条裤子,就象是亲兄弟。现在你老人家病了,我来看看你,还能不给这个机会啊?”笑着又把红包塞在杨昌文手里。 “个样……个样么好意思?”杨昌文拘谨地笑着,望着儿子。杨俊清只得笑笑说:“爹,那你拿着吧。”旁边刘晋和梅军分别又递上了一个小红包,各自又推让了好一会。 “杨伯,等下我们接你和全家吃晚饭啊!”袁文阶站起来说。 “文阶,那就算了吧?还有几瓶吊水要打呢。”杨俊清指着床头的吊针说。 “那行!等下我让人把饭菜送过来,我们先去吃饭,王格选他们可能已经到了。”袁文阶看了看正在打着的点滴说,又和杨俊清的哥哥姐姐客气了一会,几个人就出了门。 “俊清,都上我的车吧,等下怕喝了酒,反而不便。”来到医院门口,袁文阶看杨俊清准备去取车,拉着他的手。 “行!”杨俊清很爽快地和刘晋并排坐在后座,梅军坐在副驾驶席。 “刘兄,家父没有大问题吧?”通过今天的接触,杨俊清对热心厚道的刘晋充满感激,转过头焦急地问。 “俊清,人老了,身体各种机能都会退化,如果有严重的病史,那抵抗力就更差,隔三差五地这里痛那里不舒服,也是很正常的。”刘晋没有正面回答杨俊清的问话,却绕山绕水地说:“我看,年前给老爷子控制住病情,过了年,天气暖和了,你还是再送到医院里来,住一段时间,彻底治疗一下。” “刘兄,不会是癌吧?”杨俊清没有听到明确结论,心里一紧,难言的剧痛袭遍全身,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凄怆。 “绝对不是!这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刘晋拍拍杨俊清的肩膀,十分肯定的地说。 “俊清,老爷子只要不是癌病,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七老八十了,哪里会没有病病痛痛的?”前面梅军转过身体来安慰。 “嗯!话是这么说,我心里真的悬着的。”杨俊清往椅背上一靠:“子欲养而不待!这些年我东奔西走,真的没有尽到人子之责!”两行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 “哎……俊清,你也不要自责,我晓得你也不容易!先过年吧,过了年,你把老爷子送到医院里,剩下的交给我和刘晋吧!”开车的袁文阶回头说,“今天不要背思想包袱,难得同学相聚,不是刘晋给我们打电话,根本不晓得你回来了,先吃饭,然后好好玩一玩,其它事再说吧。” “好的!我听三位老兄的。”杨俊清面色一霁,露出笑容说。 “欢迎俊清!”四个人刚刚走到酒店门口,服务员推开门,里面七八个人齐唰唰地站起来,拍着手掌。 “格选,群美……”杨俊清一看,都是高中同学,其中最熟的是一中副校长王格选,还有一个女同学叫李群美,都是金林咀乡的人,也是初中同学,当年和袁文阶一起从乡下中学考进鹤寿县一中的。李群丽长得很漂亮,无论在乡里县里都是众人瞩目的,只是后来境遇不太好,高中毕业后上了中专,回到鹤寿,偶尔听说又离了婚,也许是又一版红颜薄命吧? “来来来!今天难得俊清回来,大家聚得这么齐,为俊清接风,一起干一杯!”袁文阶端起酒杯,爽朗地笑,“俊清,以后,同学们要多联系啊?” “谢谢!谢谢各位老同学,谢谢文阶。”杨俊清喝干杯中的酒,真诚地说:“毕业这么多年,和大家疏于联系,并不是不想大家;很多时候,一个人在外,举目无亲,累了或者受委屈了,我就在想:要是有几个同学在一起,痛痛快快地醉一场,哭一回,发泄一次,多好啊?”杨俊清又端起倒满酒的杯子,挨个和大家碰过:“我漂泊在外,没能常常给大家报个平安,是我疏忽,现在我自罚一杯,给大家道个歉。”说完仰头喝干了,大家一起呵呵地笑,气氛一下子就融洽了,又说起读书时的同学和老师,也讲起了曾经在鹤寿县借读过的女同学李玉芳。 第一百二十章又是新年(八) 过了大年初四,杨俊清又开着那辆上海大众往德林市跑。这个年过得不好也不坏,老父亲腊月二十七出了院,热热闹闹地过了新年,只是老娘反复地问为么事不带依兰回家?打算么时间结婚?杨俊清总是呵呵地傻笑着搪塞。结婚的事,自己还真的没把握,现在居无定所,业未成家如何能够就?一切还是要依兰说了算。好在胡水河那边尚还算安稳,不象去年,第一个电话就说失火了;不过好象去年也并没有太大的不顺,呵呵,胡水河的形势倒是越来越旺了,是不是和这场火有关呢?杨俊清摇摇头,自嘲似地笑笑。 一路上人多车多,行人都穿着新衣新鞋,喜气洋洋,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硫磺香味;公路边尚有没有融完的积雪,时不时溅起点点泥水,引得过往的孩子们欢快的惊呼,连泥水也充满了孩子们的喜气。杨俊清抿着嘴,融融地笑,放慢了车速。几个小时后到了德林市,照例先到杨晓东叔叔家里。 “蕙琳姐!新年好!”杨俊清提着几样礼物,按响门铃,对着开门的杨蕙琳暖暖地笑。 “弟弟啊?快进来快进来!”看到杨俊清,蕙琳姐高兴得两眼放光,连忙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嗔怪地说:“外面好冷吧?提这些做么事啊?” “叔叔,给您拜年!”杨俊清拱着双手,笑呵呵地对着杨晓东说,杨一凡也在,小浩轩正和一个比他大了十来岁的男孩子在玩,屋子里另外多了一个气质出众的中年女性,应当是嫂子张雪琴,她在国家教委工作,杨俊清只听说过,一直没见过面,赶紧笑容满面地说:“一凡哥,给你拜年!这是嫂子吧?” “拜年就免了,我可没有准备好红包。”杨一凡呵呵地笑,握着杨俊清的手,笑逐颜开地说:“这是你嫂子!”又拉过张雪琴:“雪琴,这是杨俊清,我弟弟,跟你说起过,现在是永平县长助理,父母官啊?” “俊清弟,你好!”张雪琴优雅地伸出手,融融地笑:“我听你哥说起过你,你可是一个实干家啊?有头脑又有创意,胡水河开发可是大手笔啊!”杨一凡曾经入股胡水河开发公司两万股,也收到了六千元红利,因此张雪琴对胡水河开发的事也很清楚。 “嫂子,我没得一凡哥说的那么能干,为亲者讳,一凡哥把我说得夸张点是难免的。”杨俊清轻轻握下雪琴嫂子的手,笑眯眯地说。 “呵呵,你也不用谦虚了,见微知著,就凭你刚才这几句话,我看一凡夸得没错。”张雪琴对着杨一凡款款地笑,旁边正玩得高兴的小浩轩听到有客人来,爬起来一看是杨俊清,惊喜地欢呼一声,“呼呼”地跑过来:“叔叔!叔叔!” “哎……”杨俊清弯腰一把抱起,用冰冷的嘴在他柔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又把一个红包塞在他口袋里,惹得小家伙娇憨地笑,几个大人站在旁边也傻呵呵地笑着。 回到永平,先给成济书记康旭平县长拜了年,又列出一长溜应当要去拜年的人,有县委副书记刘良畴、常务副县长安子玉、分管副县长邓学友,还有组织部长覃文轩,再加上许永春也应当去看看,长长的一大串,感觉比单纯当个乡长复杂多了,忙了几天才清爽,最后才轮到去看看覃小敏和唐念。 过了年,眼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每年一次的县政协和人大会议,简称两会;另外就是县经济工作会议,总结去年的工作,布置今年的任务,年年如此,年年有新意。不久,四边公路征地拆迁补偿款下拨到了乡财政,只有国家补偿标准的百分之八十,县里截留了百分之二十,让各乡自己发放到征收拆迁户。 “大家看还有什么其它的事?”在胡水河乡政府三楼的小会议室里,布置完参加两会的工作,杨俊清看着在座的乡党委委员们说,黄曼菁已经做过总结发言,此时笑盈盈地不说话。 “县里把四边公路的土地征收款拨下来了。”常务副乡长关天白既不称呼杨乡长,也不叫黄书记,敞开口直直白白地说,似乎有点怨气。 “那好啊,老关!”杨俊清明白关天白在想什么,无非是想讨个口径,乡里应当截留多少,其它乡都是这么办的,但杨俊清不想留下一分钱,却偏偏不先提,对关天白看似无理的做派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呵呵地笑着说:“现在正是冬未春初,马上就是插根棒槌都能发芽的时候,县里能及时把钱拨下来,正是考虑到被征地的村民们的生计,该种地的去种地,该打工的去打工,要做生意的也好有本钱去做生意,很好啊!” “可是……可是……”,关天白没想到杨俊清会绕山绕水,却不及正题,事情还得自己去办,没办法,谁让自己管这个又是下级呢?只好挑明了说:“钱是要发的,只是按什么标准发?” “什么标准?”杨俊清揣着明白装糊涂,四面望了望,又看看笑盈盈的黄曼菁,略显惊讶地说:“还有几个标准啊?不是应当按照征地的实际情况,一分不少的全部发给征收户么?” “乡里意思,可以先留下百分之二十,然后再按照实际征地情况发给征收户,正好用这笔钱去开民办教师的工资和全乡村干部的补贴,去年的缺口还有好几十万呢。”关天白是分管财政的常务副乡长,见杨俊清装糊涂,只好揭开了底牌,又补充说:“其它各乡有的还留下了百分之三十呢!” “是么?关乡长,你的意思,是应当拿征地拆迁户私人的应收款,去填我们公家的窟窿?”杨俊清面色一凛,与会者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紧,“任强书记,委托你组织人员去乡财政看一看,乡里民办教师的工资和村干部的补贴,都是有专项资金的,为什么会有这么混乱的财政现象,竟然弄到了拆西墙补东墙的地步!”杨俊清脸色严厉,“如果没有这笔意外的钱呢?又到哪里去找钱补这个大窟窿?” “咳……咳……”关天白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赶紧接过话头说:“乡里财政一直不富裕,每年都是东挪西借的,穷家难当啊!”又叹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让朱腊军按杨乡长的意思办吧!”朱腊军是何吕中走后新任的乡财政所长。 第一百二十一章未雨绸缪 永平县公路建设指挥部的工作主要有两部分,一是四边公路的征地拆迁、招投标及施工队伍的督促管理和质量检查;二是天永公路的筹建和管理。其中四边公路是国家投资,工程大投资多,属于国家7918骨干公路,工作量最繁重;而天永公路是省财政部分投资,大头由江南省公路建设股份有限公司融资建设,属于“货款修路,收费还货”的合资模式。 开过两会,就紧锣密鼓地进行四边公路和天永公路的招投标。按照县里规划,四边公路在永平境内被分解成三个标段,分段招标、同时开工、分段建设,争取早日建成;而天永公路并不太长,只分解成两个标段建设。投标的有十几家公司,包括以前罗青林副县长向杨俊清介绍过的嘉康集团,还有许永春副部长介绍的德林市杰芳工程公司。 根据日程安排,县公路建设指挥部办公室先进行投标企业的资格审查,杨俊清与副主任袁伟强及李加林一起,组织相关财会和工程技术人员,按照投标企业的从业资质、信用水平、工程资质、项目经理和总工程师的专业资质,还有企业的专利技术和专业机械等等遂项细化打分,从高到底进行排名,淘汰不合格的投标企业,将它们拦阻在投标圈子之外。 “邓县长,这是最终排名。”杨俊清当作袁伟强和李加林的面,把工作人员弄好的资料递给邓学友副县长,笑容满面地说。根据严格计算,江南省路桥公司排名第一,德林市公路建设公司排名第二,而德林市杰芳工程公司排名第五,嘉康集团仅仅排名第六。杨俊清对这个结果是满意的,也是相信的。 “唔?”邓学友副县长拿着文件淡淡地笑,目光迅速扫过,“你们有什么建议和计划?” “李局长,你是专业人士,你来向邓县长汇报吧。”杨俊清呵呵地笑。 “好的,杨助理。”新任永平县交通局长李加林恭恭敬敬地说,“邓县长,按常规,排名前三位的企业获得投标资格,我们建议,采取双信封投标法,也就是指投标人将投标报价和工程量清单单独密封在一个报价信封中,其他商务和技术文件密封在另外一个信封中,分两次开标的评标方法。双信封评标在开标前,两个信封同时提交给招标人。评标程序如下。 1、第一次开标时,招标人首先打开商务和技术文件信封,报价信封交监督机关或公证机关密封保存。 2、评标委员会对商务和技术文件进行初步评审和详细评审。 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成本,公平公正地评选出最好的投标企业,杜绝暗箱操作的可能性,防止腐败现象发生。” 李加林说得头头是道,邓学友副县长不断地点头,最后放下文件,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每人甩了一支,旁边袁伟强赶紧给他点燃。 “不错!同志们准备工作做得很专业很细致,这说明我们这个办公室是高效能干的,决策也是科学合理的,人员配备也是精干有效的,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对大家辛勤的工作表示感谢。”邓学友副县长悠然地吐了一个烟圈,又顿了一下,才征询似的说:“排名前三的企业才能参与投标,是不是名额太少了?如果多几家企业投标,一方面增加了竞争性,另一方面也让评标专家有了更多的选择。”邓学友副县长特意对着杨俊清笑笑:“当然,我相信专家们最后评标的结果,必定是各方面都最优秀的企业。因此我建议,把排名前六位的企业都纳入投标候选名单,至于到底选择哪一家或者哪几家,就交给评标专家组吧。大家看怎么样?” “行!” “好的!”李加林和袁伟强几乎同时说好,看样子都象是恍然大悟似的。杨俊清是第一次参加招投标工作,具体流程也并不熟悉,看他们两个都同意了,邓副县长的话也似乎有道理,自己不便于反对,就笑笑说:“既然领导和公路专家都同意,我没有意见。” “那行!这事就这么定了。”邓学友副县长甩掉烟蒂站起来,“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我代表县里慰劳慰劳大家,现在都到永平县里去,我请大家吃餐晚饭。”于是四个人一起站起来,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往永平县城跑。 晚餐还是订在袁伟强熟悉的望月酒店,看到一行四辆小汽车驶过来,值班的服务员敛声屏气却喜上眉梢,排成一排茑歌燕啭:“欢迎光临!” “袁主任,欢迎欢迎!”杜馨月经理闻声从里间走出来,巧笑兮兮:“啊呀,邓县长,您可是稀客啊!”这女人,还蛮会来事!杨俊清跟在后边,看到一身清雅的杜馨月,在心里说。虽然仅仅一面之缘,杨俊清对这个漂亮又心细的杜理印象很深。 “两位领导,这位是?”杜馨月笑盈盈地看着李加林说。 “小杜,这是新任县交通局长,你可是要抓紧了他啊?交通局一年的招待费都是好几十万。”邓学友副县长呵呵地笑,又准备介绍杨俊清。 “杨助理就不劳领导介绍了,我们是老朋友了。”杜馨月款款地笑,伸出手在杨俊清面前,笑靥如花:“你说呢?杨助理,是不是?” “优雅漂亮的女孩子,作为男同胞,我是十分愿意认识的。”杨俊清心里微微一动:我和你,认识倒是真的,不过仅仅在你店里吃了一餐饭,又喝了你一杯茶,怎么就是老朋友了呢?当下也不点破,伸出手握了一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却感觉她的手指在自己手背上狠狠地按了一下。 “各位观众,本台消息,江南省阳益市同新煤矿刚刚发生强烈的瓦斯爆炸,阳益市有关领导正往事故地点赶,本台记者也正在前往事发煤矿的路上,我们会在第一时间给观众朋友报告后续消息。” 几个人在包间里刚刚坐下,江南省都市频道正在播放最新消息,杨俊清听得心里一紧:胡水河乡也有个白水煤矿,虽然自己也曾经去检查过,但大多是走马观花,也反复强调要加强安检,督促他们安全生产,不知道落实得怎么样,现在人家出事了,就是前车之鉴,容不得自己家里也出事!于是掏出手机分别给黄曼菁书记和主管副乡关天白打电话,说起阳益煤矿瓦斯爆炸的事,严厉要求加强白水煤矿的安全检查工作。 第一百二十二章变非意外(一) 往年的二三月间,永平县的油菜花就开了,满山满坡满田园,色泽金黄,清香扑鼻,蜂飞蝶舞,人在田中走,如在画中游,是永平县一大特色。因为昼夜温差大,土地含钾量高,收获的菜籽粒粒珠圆玉润、晶亮耀眼,打出来的菜油喷香细润,入口爽滑,炒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很受消费者欢迎,是当地农民一大重要收入。 但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先是春节前后下了几场大雪,把青翠欲滴的油菜苗冻得枯零寡瘦,连永平人人爱吃的青菜苔也没剩下几根;好不容易天气慢慢暖和了,油菜苗开始返青、抽条、开花,却又碰到连绵的阴雨,到现在却干脆下起了瓢泼大雨。 县里正在召开每年一度的经济工作会议,杨俊清作为县长助理,免不了又是一阵忙碌。坐在会议室里,听着雨打屋檐的声音,杨俊清感觉心悬吊吊的,总是不踏实,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怕是父亲身体不好,找个机会上厕所,把电话打了回家:“娘,爹身体好么?吃饭还行吧?嗯,爹!”娘说了几句就把电话递给了父亲,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挂了电话痴痴地怔忡了老半天,感觉仍然不得要领,心里的不安一点也没有减少。只好又回到会议室,康旭平县长正在讲话,杨俊清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中午吃饭时,杨俊清特意来到黄曼菁书记身边,忧心如焚地说:“曼菁书记,你看这场雨,一点停歇的意思也没有,我怕家里出事啊!”胡水河乡地处山区,河水易涨易跌,很容易造成洪涝灾害;又山多田少,村民学校等房舍大多靠山而建,也容易出现山体滑坡,前年朝阳村小学就被埋住了,幸亏撤退及时,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是啊!这个时候出不得任何事故。”黄曼菁书记对乡里的情况也十分熟悉十分焦急,今年县里经济工作会议上,把安全生产做为一个重点工作来讲,鉴于前不久阳益市煤矿瓦斯爆炸,康县长成书记都反复强调安全生产责任重大,要落实到人、分片分点包干。 “我打电话给周启胜部长,让他组织民兵立即到各村各组检查房屋和山体情况,重点是人口密集的学校和医院,及时掌握第一手资料,准备应急抢险方案。”杨俊清听到黄曼菁书记也正担心,口气一凛,掏出手机给周启胜打电话,旁边黄曼菁书记也把电话打给主管乡镇企业的关天白副乡长,让他赶紧到几个乡镇企业检查落实,重点是白水煤矿。 经过一番紧张的布置,杨俊清感觉稍稍心定了一些,仍然不踏实,一直等着周启胜反馈情况。半夜里,周启胜终于打来了电话,笑嘻嘻地说:“乡长,你放心,我找了刘雄张平和等几个在家的领导,分头下到各村各组,反复查看了房屋和校舍,应当没有问题!我可以给你立军令状!” “好的老周!你们辛苦了!我和黄书记回来,让陈主任给大家加餐,我到时多敬你一杯!”杨俊清听到周启胜的汇报,立即心头一松,舒畅放松的感觉传遍全身,语气也平和多了。挂了电话去敲黄曼菁书记的房门,她也在等着。 “俊清乡长,看你脸色,那边没么子问题吧?”黄书记也一直没有睡,打开门看到杨俊清平和镇静的神情,也是心里一宽。 “应当没有问题!周启胜他们很负责,连夜与张平和刘雄他们分头下到各村组,检查落实了。”杨俊清微微地笑:“现在就是老关那边,尤其是白水煤矿,怎么样?” “你看到我给老关打的电话啊?他现在还没有给我汇报。”黄曼菁书记一怔,微微有点不满。 “这个老关!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俊清刚刚轻松一点的心又悬了起来,掏出手机自己打了过去:“老关!黄书记安排你到白水煤矿检查安全生产,现在情况怎么样?”杨俊清一点也不客气,手机里听到雨滴敲打雨伞的噼叭声,还有周围的人语声,“老关!你现在哪里?什么?你还在路上啊?这么久了,你做么事去了?贻误险情,那是要坐牢的!你立即赶到白水煤矿,掌握真实情况,马上汇报!” “这个关天白,怎么回事?一点不晓得轻重缓急,还是这样拖泥带水的?”黄曼菁书记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一急,埋怨的话冲口而出。杨俊清没有接话茬儿,这时候发牢骚又有什么用呢?只能等着他关天白赶紧过去,查明情况,再作处置。一夜过得提心吊胆。 快天亮时,期待已久又深怀恐惧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却听见电话里人声鼎沸,雨声汽车声机器轰鸣声响成一片:“黄……黄,书,记,不……不好了!出大事了!”关天白一反平日沉稳干练的语气,语无伦次地说。 “出了什么事啊?老关,你慢慢讲。”黄曼菁书记按下免提键,却听到关天白惶恐不安地说:“黄书记,白水煤矿塌方了,又……又透水了!” “什么?什么时候发生塌方事故的?透水事故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杨俊清的火气“腾”地一下子冒了出来:“你怎么不早报告?我告诉你,贻误险情、抢险不力,都是要坐牢的!” “俊……俊清乡长,我……我刚刚来,白水煤矿先是发生了塌方事故,又引起了山体滑坡,赵大明以为自己能够对付。所以没报告,我……我迟来了一步。”关天白终于明白了事故的严重性,吓得语不成句,连和杨俊清对磊的心思都没有了,头一次客气地称呼“俊清乡长”。 “老关!你让我怎么说你!”杨俊清明白此时此刻不是吓他的时候,要尽量先稳住他,缓和了语气说:“事情出了,你要尽量将功折罪!现在我交给你两个任务:第一,控制住白水煤矿的责任人,如果让他们畏罪潜逃了,那你就说不清了;第二,控制住事故现场,查明情况,我马上往回赶,县里市里的支援也很快就会赶到!” “是是是!俊清乡长放心,任何一个责任人都跑不了的。”估计关天白对赵大明也恨之入骨,这个时候出了事故,他这个分管领导是第一责任人,罪无可绾,岂能让赵大明逃之夭夭? “黄书记,既然事故已经发生了,怕也是没有用的。”看着吓得面色煞白的黄曼菁,杨俊清反而镇定下来,昨天以来一直悬挂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现在我们进行下简单的分工:我马上赶往白水煤矿,你留在这里等下向康县长成书记汇报,并请求县煤炭局和消防队支援,如果险情需要,马上请求德林市委支援。” 第一百二十三章变非意外(二) “运华,快点,再快点!”坐在车里,杨俊清心急如焚,车窗外电闪雷鸣,昏黄的车灯穿透雨幕,照亮了一片雨帘。 “好的,乡长!”刘运华不动声色,嘴里答应着,却依然故我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汽车往前跑。杨俊清能理解他小心谨慎的心情,自己不停地催促他,只不过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罢了,说说而已,雨天路滑,不可能再加速了。于是掏出手机打给周启胜,命令他带领民兵立即赶到白水煤矿,协助关天白控制住责任人和事故现场。 天慢慢地亮了,下着暴雨的公路上车辆稀少,两个多小时后赶到了胡水河,直接往白水煤矿跑,远远看到一大群人围在巷道口,半边山体滑了下来,堵住了多半个巷道。 “怎么回事?老关!”杨俊清的上海大众牌小汽车是胡水河乡的干部群众都熟悉的,看到雨幕中一辆小汽车驶过来,关天白领头,都迎了过来,胖乎乎的脸上已经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汗水,泥浆糊到了屁股上。 “报告乡长。”关天白久在乡镇,知道这一回自己的祸闯大了:白水煤矿是自己的分管范畴,先是没有认真整改,接到黄书记的查险通知又没有及时落实,如今出了天大的事故,无论如何自己是跑不掉的,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将功赎罪,看到杨俊清,好象见到了主心骨;这么久时间以来,一直都梗着脖子,到现在才象个下属,恭恭敬敬地说:“乡长你都看到了,先是大雨冲垮了防护堤,引起了山体滑坡,堵塞了巷道口,形成雨水回灌,负重压塌了井下巷道,引发塌方,又引起了透水事故。” “我问你,井下还有人么?”杨俊清对专业救援并不在行,也来不及询问,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出现伤亡,扭头看到两个民兵站在赵大明身后,声色俱厉地问,周启胜立即递过来一件雨衣让他穿上。 “有……”赵大明眼色闪烁,面色煞白,两条裤腿湿淋淋的,浑身打颤。 “有多少人?在哪个位置?取得联系没有?”杨俊清心里一急,连珠炮般地发问。 “有。有三十七个人,找……找到了二十五个,还堵在巷道里,需要挖掘,另外十二个……没……没有找到。”赵大明浑身颤抖,可能是因为冷,更多的应当是害怕。杨俊清心里一慌:如果这十二个人没有找到,出了事的话,那就是重大安全事故,要有人为此坐牢的!正思维电转,手机响了,揭开,是成济书记:“俊清同志!你到现场了么?嗯。第一,控制现场,了解情况,作好救援准备,康县长已经带领安监、消防、医院和公安部门的救援力量往胡水河赶;第二,马上控制住事故责任人,如果让他们跑了,唯你是问!”成济书记语气严厉,又严肃地问:“井下现在还有多少人?唔?这么多?”成济书记显然楞了一下,又停顿了一会,在紧张地思考,最后才叹一口气说:“还有十二个人没找到,瞒是瞒不住的,县里救援力量也不够,只有向市委汇报,请求支援了!” “对不起,成书记,我们给县里惹麻烦了!”杨俊清低眉顺眼、诚朴地检讨说。 “嗯!恐怕不是惹麻烦那么简单啊!”成书记又长长地叹一口气,放下了电话。那边公路上传来凄厉的警报声,康县长率领的大帮救援人员赶到了。 “康县长,我。我们。”杨俊清赶紧来到康旭平的汽车边,替他打开车门,诚惶诚恐地说。 “嗯!现在不是谈责任的时候,情势危急,时间就是生命!全力组织开展救援,尽最大努力解救被困人员。”康旭平狠狠地盯了杨俊清和他身后的关天白一眼,转身对随行的救援专家们说:“同志们,你们抓紧时间了解情况,用最短的时间制定科学的救援方案,我宣布,成立现场救援指挥部,你、你、你。都是指挥部成员。”康旭平指着同来的消防队和安监公安等各部门及杨俊清和黄曼菁说,同来的专家立即围在一起,从白水煤矿的工程技术人员那里了解井下情况。 “康县长,我们专家组经过商议,决定分两步展开救援,第一步,从巷道口往里进行挖掘,以机械掘进方式,打开一条生命通道,为被困人员送水送食物并输送氧气,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快营救被困人员,最少也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第二,同时进行抽排水作业,把积存在巷道内的积水尽快地排出去。”经过紧张的商议,专家组中一个专家站起来汇报说:“不过,刚才了解到,现有管道压力只有5兆帕左右,考虑到井下还在不停地透水,压力会越来越大,难以承担大功率的抽水作业,如果换用12。5兆帕的高压管道,输水能力每小时可达80立方米,将大大提高从矿井抽水的能力,为抢救被困人员赢得宝贵的时间。”又为难地抬起头:“不过现在这里没有,要到市里购买。” “那好啊,赶紧行动啊!”康县长大手一挥,“你们抓紧时间,马上开始作业,我立即向成济书记汇报,请求市委支援,立即把高压管道送过来!” “观众朋友,这是永平县胡水河乡白水煤矿透水事故现场。”不知何时,一辆采访车突然开了进来,女主持人冒着大雨,对着满地狼藉的巷道口进行解说。杨俊清心里一急:事情闹得更大了!果然,康旭平县长满面怒容却又无可奈何地说:“记者同志们,请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还请同志们配合,不要影响救援才好。” “观众朋友们,我是江南卫视台的主持人李小路,真是太巧了,我们正在返回星沙的路上,听说胡水河白水煤矿发生了严重的透水塌方事故,第一时间赶到了事发现场。”女主持人李小路淋着雨水,双眼含泪,丝毫不理睬旁边的康旭平,指着淤塞的巷道口,动情地说:“观众朋友们,我听说,就在这冰冷的巷道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空气被严重污染,井水每时每刻都在上涨,瓦斯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危险,可是,我们有整整三十七个矿工兄弟被困在了里面!矿工的生命是第一位的,人民群众的利益高于一切,我希望,我们党的干部,不要害怕媒体爆光,要勇于面对灾难,不要隐瞒事故真相,全力以赴开展营救工作。” 远处公路上,凄厉的警报声又一阵阵地响起,无数的救援车辆向胡水河飞驰而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祸兮福兮 白水煤矿的重大事故惊动了德林市委市政府,向高隆市长亲自赶了过来,江南省委书记陈运楚同志多次打来电话:尽一切努力,救援被困矿工!常务副省长姚悟彬同志受胡建元省长委托,第二天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经过两天两夜紧张的挖掘和抽排水作业,水位下降了,打开了一条生命通道,通过输送管,把食物和水送进了冰冷的井下巷道,不久,被困在高处的二十五名矿工被救了出来;另外十二个人却杳无音信,用生命探测仪大范围地探测,也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姚悟彬副省长指示,加大救援力度,加快抽排水作业,又紧急从省里调来了大功率抽水机,一天后,抽干了巷道内的积水,十二具矿工的遗体被找到了。 “一定要认真调查事故发生的原因,严肃处理事故责任人,对涉嫌刑事犯罪的,移交公安机关处理;关停煤矿,检查整改,坚决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姚悟彬副省长面色凝重,留下几句话匆匆而去。市里县里根据姚副省长的指示精神,将白水煤矿的直接责任人赵大明和另外两个副矿长批准逮捕,移送司法机关;常务副乡长关天白是主管领导,整改不力有险不查,就地免职,并被永平县纪委约请谈话;永平县县长助理兼胡水河乡乡长杨俊清,虽然曾经批示要求整改,但落实不力,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停止一切工作,等候进一步处理;胡水河乡党委书记黄曼菁,安全生产重视不够,用人不准,被通报批评,并调任永平县妇联主任。 杨俊清被停止工作,挂了起来。但他一点没有感觉委屈,只为遇难的矿工兄弟难过悲伤,每一具遇难者的遗体后面,都是一个残缺悲伤的家!应当为他们争取尽量多的赔偿和抚恤,只是现在自己并无任何职务,说的话也没有人听。接到成济书记的电话,坐了刘运华的车往县城里赶。 “俊清同志!你来了?”在成济书记门口,秘书叶成志看到杨俊清过来,融融地一笑,让杨俊清感觉鼻子一酸:虽然自己被停止工作,现在是平民一个,但他并没有看自己的笑话,仍然象往常一样笑,心里一暖,重重地点点头。 “我带你进去吧,书记正在等你!”叶成志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推开门,小声说:“书记,杨俊清同志来了!” “嗯!”成济书记头也没抬,一直埋头写着什么,杨俊清不敢坐,一声不吭地站在办公桌前面。 “委屈啦?”过了好久,成济书记才从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点燃一根烟,悠然地问。 “没有!”杨俊清心里一动,“白水煤矿发生事故,是有迹可寻的,只是因为事情太多,一忙,就没有深入下去,其实还是我自己的责任。”杨俊清说的是实话,几天来一直在想:为什么一说到要查白水煤矿的帐目,关天白就那么紧张,又联想起以前田明勇的父母带着孙子孙女到乡政府申冤的情景,后悔莫及。 “嗯,你能认识到这一步,还是正确的态度。”成济书记站起来,字斟句酌地说:“现在县里决定停止你的工作,既是对你的处理,也是对你的爱护,你要正确对待!”又转过身,换上关切的语气说:“我知道你家不在永平,很少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这样吧,我放你一段时间的假,回去多陪陪父母,有女朋友了吧?如果能趁这段空闲,把婚结了,也是个好事啊!” “谢谢成书记!”杨俊清鼻子一酸,泫然欲滴:“有女朋友了,不过,要结婚,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呵呵,也是啊!”成济书记朗朗地笑,“你去康县长办公室一趟,他有话问你。回家之前,和刘书记说一声,他很关心你的。” “好的,谢谢成书记,您没其它事的话,我就走了。”杨俊清恭恭敬敬地一边说,一边退了出去,成济书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发一语。 “杨助理,来了啊?”康县长的秘书李凡风站在门口嘻嘻地笑,让杨俊清感觉怎么都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又不便于发作,只得尴尬地点着头。 “小杨同志来了啊?请进吧!”康旭平县长闻声打开门,扫了秘书一眼,眼角向上一挑。 “我接受县长批评来了!”杨俊清毕恭毕敬地走进门,低眉顺眼地说。 “呵呵,批评是免不了的。”康旭平县长在茶几边坐下,“工作还是要做啊?现在你走了,小黄也走了,胡水河乡政府的那一块工作,你认为交给谁最合适?”李凡风红着脸,敛声屏气地泡了一杯茶,弯腰退了出去。 “谢谢县长信任!”杨俊清心里暖烘烘的,以前推荐张平和,并不是因为他工作能力出色,更多的因为考虑到黄曼菁当党委书记,两个女人不好相处的缘故,现在黄书记调走了,再推荐区芳菲就没有顾虑了;自己虽然走了,但胡水河大好的形势不能毁在庸人手里,于是诚恳地说:“我认为,如果从发挥胡水河的旅游优势、大力建设胡水河的基础设施来看,区芳菲同志更适合一些,当然,张平和同志也是能够胜任的。” “嗯!”康县长微笑着看了杨俊清几眼,杨俊清勇敢地迎视着他的目光,以此显示自己的公正无私。 “好!你的意见,县里会考虑的。”康县长站起来,杨俊清知道应当告辞了。出了门,又来刘良畴副书记办公室。 “俊清同志,你来了?来,来,坐!”刘良畴副书记热情地站在门口,拍拍杨俊清的肩膀说。 “谢谢!谢谢刘书记!”因为杨晓东叔叔的缘故,杨俊清一直对刘良畴多了份亲近,想必他也是同样的感觉。 “俊清,成济同志和你讲了吧?县里意思,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多陪陪父母,也陪陪依兰,如果结婚,可是要请我啊?”刘良畴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燃一根,绕山绕水的说:“以后,不论在什么岗位上,你都要保持原来的工作精神啊!” “好的!谢谢刘书记和县委的关心。”杨俊清心里一动,不知道县委准备把自己安排到哪里,又不好问,只得恭恭敬敬地说:“结婚的事,现在还没有眉目,总得要依兰和她家里同意了才行。”既没有说结婚一定请他,也没有说不请,留了个活结,怕万一依兰不想惊动别人怎么办? “呵呵,你要主动提才行啊!”刘良畴呵呵地笑,又闲扯了几句,亲自把杨俊清送到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下了楼。 “候主任,我正要去找你。”下了楼,杨俊清到自己的县长助理办公室简单清理了一下,只上任了半年多,也没有什么好检拾的,提了包准备去找县政府办主任候正斌,没想到他后脚就跟了进来。“我把办公室和汽车钥匙一起交还给你!” “哈哈,俊清同志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要钥匙的。”候正斌哈哈地笑:“你也用不着都交给我,县委说是停止你的工作,并没有免职,对吧?你还是县长助理,办公室给你留着,车辆你先开着,县委让你休息一段时间,你有辆车也方便。”候正斌拍着他的肩,推心置腹地说:“兄弟,现在停止你县长助理的工作,不再搅和进四边公路那一潭稀泥浊水之中,说不定是个天大的好事啊!回家后,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谢谢候哥!”杨俊清握着候正斌的手,用力地摇动,感觉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是天上地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