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惊 变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华辰国,青岳山脉龙脊山支脉,有一处长达数百里的大峡谷—龙溪峡,峡谷两侧山势险峻,沟壑纵横,处处危崖耸立,兀峰入云,崖壁怪石嶙峋,藤草遍布;谷底龙涎溪穿谷而过,流水湍急,吼声阵阵,两岸植被茂密,树木参天,到处奇花异草,郁郁葱葱,珍禽异兽时有出没,动植物资源十分丰富,素有“天然药谷”之称。 此刻,在一处悬崖峭壁上,一个身材瘦小、动作敏捷的青衣少年正在采摘药材,看他身轻似燕,状若灵猿,五指如钩,脚似钉铆,视崖壁如平地,身形闪展腾挪不停的在峭壁间攀爬跳跃,时不时地将所摘药材放入身后的背篓中,神态不似劳作,倒是一副陶醉其中的表情。 少年名叫公孙衍,是公孙家族旁系的一个子弟。 公孙家族祖地在华辰国东部的鹿鸣山,世代行医,是华辰国著名的医药世家,家族子弟中大多从事与医药有关的行业,且不乏在王宫内有担任太医者,但在民间行医或做药商的还是大多数,家族子弟一旦成年就被指派到华辰国各地去行医坐诊,也有不少人在军队担任兵医,但主要是家族旁系子弟。 公孙衍的父亲公孙典刚成年时就被指派到距家族祖居地较远的邽水镇行医,并辅助二哥经营药铺多年,三年前又应征从军成为一名兵医。公孙衍受家庭熏陶,自幼从父行医,学习各种医术,熟读医药典籍,同时还学习各种辨药、采药技术,研习各种药材的药性、药理及炮制方法。他天资聪颖、智力超群,加之毅力非凡、刻苦钻研,年方十二就俨然有了医者的风范。 “少爷,少爷,不好了,老爷出事了”,忽然,一阵急促的叫喊声从崖下的密林中传来,打断了公孙衍的采药动作,他低头望去,只见家仆钟仁急匆匆地从林中跑出来,对他挥手喊话。 公孙衍连忙停下来,身形灵动,迅速攀崖而下,眨眼间就来到钟仁面前: “钟叔,我爹怎么了?” “老爷被人打伤送回来了,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夫人让你赶快回去。”钟仁回道。 公孙衍心内一紧,拔脚向家中赶去,钟仁也连忙跟上。 钟仁是公孙衍家中的仆人,但并非奴仆,而是多年前公孙典在行医路上救治过的一个伤者,伤好复原后为报答救命之恩,坚持要给公孙典家做奴仆,公孙典虽力辞也不能拒,只好留下来做家仆。钟仁为人忠厚,办事牢靠,多年来一直受到公孙家的信任和尊重。 两人一路疾行,平时两个多时辰的路程,今天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回了邽水镇。 邽水镇东、西、北三面环山,南面临水,因邽水河流过而得名。小镇不大,镇中的十字街将小镇分为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区域,镇内常住人口仅数万人,虽非人口稠密之邑,但因是龙溪峡东入口的必由之地,平时倒也熙熙攘攘,依托“天然药谷”得天独厚的优势,邽水镇是华辰国有名的药材集散地。 公孙衍主仆二人进入小镇后,迅速穿镇而过,赶往镇东北角的家中。 此时,公孙衍家中的卧室内,公孙典被平放在床上,胸部缠满了血迹斑斑的纱布,面色青灰,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一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正在为其把脉,公孙衍的母亲风氏眼圈泛红,左手揽着小儿子公孙盛,右手揽着最小的女儿公孙瑶焦急的站在旁边,两个小孩儿脸上布满泪痕,默默地盯着父亲,室内十分安静。 “二哥,相公的伤势如何?”风氏问道。 男子摆摆手,没有回答,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一把剪刀,开始轻轻地剪开公孙典身上缠绕的纱布。 正在这时,公孙衍满头大汗地来到屋内,看见父亲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二伯公孙睿小心翼翼地在剥离父亲伤口处的纱布,公孙衍轻轻地走过去,正欲张口询问,公孙睿抬头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他又望向母亲,风氏也微微摇头示意他禁声。 公孙典共有兄妹四人,父母健在,大哥公孙正和妹妹公孙颖留在祖地父母身边,二哥公孙睿很早被家族指派到邽水镇行医,同时经营一家药铺。公孙睿早年也有从军当兵医的经历,结束军旅生涯后依然回邽水镇坐堂行医。华辰国对兵医的要求是和平时期从军三年,战时延至五年,此时正值华辰国与相邻的猖垣国开战时期,公孙典从军年限也相应延长。 公孙衍见二伯正在给父亲验伤,立即从客厅取来家中的备用药箱,搬来一张小桌,将箱内的药械、药品一一取出,摆放在二伯旁边,公孙睿用赞许的眼光扫了公孙衍一眼,又挥挥手,示意风氏母子三人离开,然后开始整理公孙典的伤口,留下公孙衍在身旁侍候。 过了一会儿,公孙典额头有汗渗出,呼吸变得急促,公孙衍两眼通红紧张的盯着父亲欲言又止,公孙睿见状立刻停止手上动作,眼睛向桌子望去,公孙衍连忙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标有“迷仙散”字样的瓷瓶递给二伯,公孙睿微微摇头道: “你爹身体极度虚弱,不能全麻,迷仙散不适合,只能局部麻醉,取碗和酒来。” 公孙衍立即跑去客厅取来碗和烧酒,公孙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用牛角药匙取出微量白粉加入小碗中,非常小心地用烧酒溶解调匀。 “这是从邽水河中河豚鱼内脏中提取的,虽然剧毒无比!但微量稀释后外涂可起局部麻醉作用,”公孙睿道。 “啊!是无药可解的‘醉三生’吗?”公孙衍吃惊道。 “是的,此药须小心使用,过量会致瘫!” 说完,公孙睿拿起狼毫刷,小心谨慎地把溶好的“醉三生”刷涂在公孙典的伤患处,静候片刻,开始用小木杵轻轻触碰创伤处,见公孙典呼吸匀畅,公孙睿又拿起剪刀、镊子等开始清理伤口。先是小心地去除表面粘连的血渍纱布,随着纱布的不断剥离,伤创处渐渐显现,公孙睿双眉紧皱,这明显是掌伤,而且受伤后并没有及时处理,包扎极其粗糙,创口处已开始化脓溃烂。 公孙睿用开创刀、平刃刀、剪子、镊子等工具,切开伤口,割除死腐余皮,剜除腐肉和血凝块等,用盐水将伤口清洗干净,完成一系列清创操作后,再用正骨手法尽量使伤骨复位,并敷上祖传的“去腐生肌膏”和“续筋接骨膏”,然后仔细包扎起来,用弧状夹板固定,又从携带的药葫芦中取出一枚药丸,对公孙衍嘱咐道: “马上用水化开给你父亲服下,以后每天换药一次。” “好的,二伯,我记住了,”公孙衍应道,接过药丸并随即递上毛巾给公孙睿搽汗,然后取水化药给公孙典灌服下去。 看着公孙典呼吸开始逐渐沉稳,公孙睿与公孙衍轻轻退出卧室。客厅里风氏等人正在焦急等待,见到伯侄二人出来,忙起身相迎请公孙睿落座,端上茶水后问道: “二哥辛苦了!相公情况如何?” 公孙睿面色凝重,沉吟片刻道:“情况不太好!你先说说老三是谁送回来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原来公孙睿一早出诊在外,回来闻听消息后立即就赶了过来,有关公孙典被打伤送回来的详情他还没来得及细问。 风氏闻听后,两眼立刻泪如泉涌,两小儿见状也痛哭流涕。风氏哽咽回道: “今天一大早,衍儿就去山谷采药了,他走后约一个多时辰,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呼叫,钟仁出门一看,是两位军爷用驮马把相公送回来了,说是在前线被打伤了,帮我们把相公抬进房间后就匆忙离开了,临走时还嘱咐我们要立即找人救治相公!” 公孙睿听完不禁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中。 第 2 章 真 相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公孙睿做为兵医从军三年,基本了解一些军队的内幕,虽然当时非战争状态,公孙睿由老兵口中也大致掌握一些情况。正常情况下,做为兵医是不需要上前线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留在后方救治伤员,只有少数情况是随军上阵的。而且一般而言,军队里的兵医服饰与普通士兵不同,平时多身着白袍,即使上阵遭遇敌军也轻易不会受到伤害,敌我双方遇见兵医都是优待的,这是一条不成文的约定。当然,战争激烈的时候,也有殃及池鱼的例子。 公孙睿对三弟受伤如此严重疑惑不解,难道前线与猖垣国交战激烈到如此程度?连救死扶伤的兵医都不放过?可民间还是一派祥和的景象呀!而且若真是战况激烈,军队也不会派人把一个小小兵医专程送回家中。公孙睿百思不得其解,思索片刻后,公孙睿对风氏说道: “三弟脉象左寸沉短虚弱、无力,元气衰竭,已有屋漏之相,普通医药恐难以奏效,但无论如何,保命要紧,我立即派人回族中,若能讨来家族珍藏的‘九死还魂草’方有一线希望。” 风氏闻言神色一黯,悲痛不已,起身对着公孙睿敛衽一礼,哀声道: “烦请二哥费心,妾身在此先谢过了!” 公孙睿起身摆手,正欲开口,忽听卧室内似乎有微弱声音传出,他连忙奔入卧室,风氏与公孙衍等也跟了进去。 床上公孙典脸色依然灰青为主,但双眼已经睁开,只是看上去疲惫无神。看见二哥和风氏等人进来,他嘴唇微动,眼睛望着风氏发出含糊的声音,风氏连忙俯身探头去听: “我……是被……骁……骁勇将军……打伤的,他……哥哥……威武将军……伤重……不治身亡,……迁怒于我,你们……不要……救我了,不然,家族……家族……会遭殃的!”公孙典断断续续的说完后,气喘吁吁,神色颓然,仿佛力气已经用尽。 风氏听完如遭雷殛!她微颤着转身,神情悲愤地把公孙典的话复述给公孙睿等人。 公孙睿闻听后神色愕然,用疑惑的眼神向公孙典望去,公孙典眼睛微微眨了几下,目光黯然。公孙典顿时明白,风氏说得没错! 他思索片刻,旋即明白其中的原委,定是骁勇将军的哥哥威武将军在战场上被重创!由公孙典负责救治,但因伤势过重,回天无力,医治无效而亡!骁勇将军与其兄威武将军自幼感情深厚,丧兄之痛,暴怒异常!情绪失控下将兵医身份的公孙典击伤。 威武将军上官虎和骁勇将军上官豹是大将军上官武甲的儿子。上官武甲在华辰国官拜大将军,封武安公,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他共有五子三女,五子依次是上官雄、上官书、上官虎、上官豹和上官玉。上官虎是上官武甲最喜欢的儿子。 公孙衍见父亲清醒,连忙跑出去端来热水和毛巾,风氏轻轻为他擦脸清垢,公孙盛和公孙瑶则紧张地注视着父亲。公孙典用深情的目光望着风氏,眼神带有愧疚之意;随后又把目光转向公孙衍兄妹,并紧盯着公孙瑶看。小儿子公孙盛今年七岁,而公孙瑶才三岁,公孙典离家时风氏即将临产,公孙瑶还未出生,今天竟是父女第一次见面! 见此情形,公孙睿心里微微叹息,强压悲愤的心情,缓步走回客厅,坐下来饮茶不语。 公孙睿沉下心来,静思细想,打伤自家兵医乃兵家之忌,也是军队的丑闻。虽然上官豹最初打伤公孙典很可能是暴怒失控所为,但特意将其送回家中事情就不简单了,定是军中有谋士给其出了主意!若是家族能够成功挽救公孙典的性命,就会被治以“持技藏私,见死不救!”的罪名;反之,若是公孙典不治而亡,公孙世家则会落下“医术不精,回春乏术”的名声,还会承担“庸医杀人”的罪名。 对上官家族而言,此举可谓一矢双的,上官武甲是出了名的护短,为了掩饰上官家族在军队中霸道的行事,必然会追究公孙家族的责任!想必三弟也已想到这一层,希望罪不及家族,故而萌生死志。公孙睿越想越是心惊!不禁惶恐不安,坐立不宁,此事如何发展已非他所能掌控,当务之急是让家族知晓此事。他连忙起身向钟仁道: “我要将此事修书告知家族,你告诉夫人,有什么事立即通知我!”说完,匆匆而去。 接连几天,公孙衍一直竭尽全力救治父亲,但收效甚微,创口处虽略有好转,但内伤却日益加重!公孙睿每天也都会过来探视,从脉象看,公孙典的伤情很不乐观。 煎熬中几日过去,全家人都心急如焚,盼望能从家族那里传来好消息。 这一日,距公孙典被送回家中已近半月,公孙睿步履沉重地走入院中,对风氏与公孙衍等人说道: “家族有消息了!” 说完,公孙睿递给风氏一节精致的小竹筒,风氏从里面取出一方丝帛,展开一看,上书六个大字:顺天意,尽人事! 风氏看后脸色苍白,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双手微微颤动,公孙衍连忙接过丝帛观看,脸色也瞬间惨白,家族这是唯恐避祸不及,将父亲抛弃了!一家人顿时陷入愁云惨淡之中。公孙睿走过来,摸着公孙衍的头说道: “衍儿,照顾好你母亲!让你父亲少受些痛苦!有事情尽快来找我。”说完,转身蹒跚而去。 公孙衍望着二伯离开的背影,心酸不已。他知道二伯已尽力了,无奈他们这一支是家族旁系,在嫡系面前人微言轻,家族是绝对不会为了他们而得罪上官家族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公孙睿隔三差五过来探望,还时常带来一些珍贵药材或药物给公孙典服用,但病情始终不见起色,心知若无奇迹出现,对于公孙典来说只是捱日子。 公孙衍也心知父亲伤病危重,很难治愈,就让钟叔去寻来一些兽奶等流质性食物,每天给公孙典灌服下去以维持生机,并时常服药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风氏知丈夫时日不多,也收起哀容,每天强打精神带着儿女服侍在公孙典的身旁,尽量让他体会到家的温暖,两小儿倒也乖巧,每天安安静静地陪伴在父母身边,一时间倒也营造出松萝共倚、妻贤子孝的美满家庭氛围。 如是月余,虽然众人百般尽心救治和照料,无奈公孙典的伤势还是每况愈下。 这一天,风氏和公孙衍象往常一样照料公孙典,当公孙衍与父亲目光相遇时,就见他眨了几下眼睛,嘴唇微动,公孙衍连忙俯下身去听。 “二……二伯!”公孙典道。 “我去叫二伯来!”公孙衍马上明白,立刻回道,随即跑了出去。 过不多久,公孙睿来到床前,伸手给公孙典把脉,少倾,神色一黯,他望向公孙典,问道: “三弟有话要说?”说完俯身过去。 “回……回天……”公孙典翕动着嘴唇道: “回天丹?!”公孙睿惊诧道。 公孙典默认地眨了眨眼睛,公孙睿见状起身,示意风氏和公孙衍与自己一同离开。 来到客厅,公孙睿对风氏和公孙衍道: “三弟这是要留遗言了,想服用‘回天丹’!” “回天丹”是一种令重病患者“回光返照”的药物,病者服用后,那些功能已经衰竭的器官、供氧供血系统等都得以快速恢复,似乎又重新焕发了生机,身体外表和内在看上去都大大“好转”。但实际上,这是身体内最后一点能量的迸发,时间持续很短,药效过后生命也就终结了。 第 3 章 服 丧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客厅内,公孙睿用征询的目光望向风氏和公孙衍。 风氏闻言大恸,泪流满面,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公孙衍也两眼发红,双拳紧握。 “事已至此,还是顺了三弟的心吧!”公孙睿叹声道。 风氏犹豫片刻,无奈点头首肯。 公孙睿叮嘱钟仁带着两个小孩留在客厅。他与风氏和公孙衍则走进卧室,从药葫芦中取出一枚红色小药丸,递给公孙衍。 公孙衍看了一眼父亲,又望了望母亲,双手默默接下药丸,用水给父亲送服下去。 仅仅过了一小会儿,公孙典面色就开始红润,呼吸变得平稳有力,浑浊的目光也开始发亮,他示意风氏扶他坐了起来。望着公孙睿,他用充满感激的声音说道: “谢谢二哥!让你劳心了。”公孙睿神情落寞,摆手叹气。 缓了口气,公孙典伤感地说道:“从军三年,未见寸功,反而给家族惹下了大祸!烦请二哥转告二老,我不能在二老身边尽孝了,希望他们能原谅我,善待风懿母子。”风懿是风氏的闺名。 “唉!不是你的错,祸福由天呀!三弟不必自责,父母和大哥那里,我会亲自说明的。”公孙睿叹声安慰道。 公孙典又转向风氏深情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以后孩子们就只能你照顾了!多保重自己!”风氏鼻子一酸,啜泣着点头答应。 公孙典示意公孙衍走近,抚摸着他的头说:“我的一身医术你也学得七八分了,但经验欠缺,以后若想行医还要向长辈们学习,多多历练!只是……”他语气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为父如此下场,希望你引以为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最好!” 公孙衍含着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公孙典又向风氏道:“我死后就葬在此地,一切从简,不要再给家族添麻烦了,你带着孩子们回家族吧!”风氏啜泣着点头。 眼光又转向公孙衍道:“去把钟叔他们叫来。” 公孙衍连忙跑去客厅,叫来钟仁和弟弟妹妹。两个小家伙一进房间就扑向他们的父亲。公孙盛哽咽着问: “爹爹,你好点儿了吗?” 公孙典笑着回道:“好多了!盛儿长大了,以后要多学学哥哥,帮助妈妈做事。”公孙盛眼圈发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公孙典又微笑着对公孙瑶道:“你认识我吗?” “你是爹爹!”公孙瑶害羞的回答。 “呵呵……”公孙典开心的笑了笑,说道:“瑶儿都这么大了,看见爹爹喜欢吗?” “喜欢!”公孙瑶开心道,“爹爹以后不要走了,我和哥哥都很想你。”公孙瑶嘟着嘴说道。 公孙典神情涩然,苦笑着说道:“这回爹爹再也不走了!”他用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摸了摸她的脸蛋儿,示意公孙盛带妹妹离开,目光不舍的看着他们走出房间。 公孙典把目光转向钟仁,说道:“这些年辛苦钟大哥了!” “老爷……先生言重了,都是我应该做的。”钟仁急忙回道。公孙典一直反对钟仁称呼他为“老爷”的,平时让他称呼先生。 “我死后,烦请钟大哥做最后一件事,把夫人她们送回家族,钟大哥以后就自由了,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公孙典继续说。 “先生请放心,我会尽力的!”钟仁面色沉重地应道。 公孙典好似放下一副沉重的负担,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转而沉默不语。公孙睿见此情景,示意钟仁和公孙衍走出,只留下风氏一人陪伴。 客厅内,公孙衍请二伯坐下并奉上茶水,其他人则伫立不语。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风氏面带泪痕缓缓地走进了客厅,公孙衍连忙上前问道: “娘,爹爹怎样了?” “你爹……他……他睡了,”风氏悲声回道。 公孙睿闻言起身走入卧室,公孙衍也跟了进去。 卧室内,公孙典面色平静,安详的躺在床上,公孙睿走过去,拿起他的手仔细把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摇了摇头,轻轻放下公孙典的手,用被子把他的头蒙上。然后拉着公孙衍走到客厅对众人说道: “三弟去了,准备后事吧!” 少倾,又补充道:“按照三弟的遗愿吧!一切从简,明天一早出殡,我也要回去安排一下。” 说完,公孙睿步履蹒跚地走出房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众人闻言,哀声一片。好在风氏已有心理准备,强打精神开始在家中设置灵堂并给公孙典沐浴更衣准备后事。不久,公孙睿也派其长子公孙熠赶到,帮忙打理,并带来出殡、服丧用等一应物件。 第二天一早,刚到寅时就启程出殡,公孙衍与母亲、弟弟妹妹身着生麻布孝服,扶着灵柩走在队伍前头,一出院门就见到前面有许多人影伫立道路两旁,原来是公孙典早年救治过的人闻讯赶来为其送葬。定是公孙睿在准备殡葬用品时走漏了风声。 见此情景,公孙衍与母亲感动不已!所谓世态炎凉,冷暖自知,趋吉避凶本就是人的天性,锦上添花的人很多,落井下石的也大有人在,但患难时雪中送炭的人又有多少?家中突逢变故,不禁使公孙衍小小年纪生出许多感慨! 一行人迤逦而行,不久,来到了镇外的一座小山旁,那里,公孙睿早已派人将墓地准备就绪。简单下葬并举行仪式后,天色渐明,众人陆续离开了。 公孙衍与母亲和钟叔等人默默伫立在公孙典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去。适逢九旻,秋风乍起,落叶飘零,一派萧瑟景象,望见母亲拥着弟妹啜泣的身影,公孙衍心中倍感凄凉,不禁想起父亲的临终告诫:“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最好!”这一刻,他立志行医、悬壶济世的信念开始动摇。 华辰国素来以“礼”治国,居丧制度规定父亡子女要守孝三年,且须住在坟墓旁边;特殊情况下可以从简,但至少也要守孝三十六天,年幼可居家守孝。 回到家中,公孙衍先是在灵堂与母亲、弟弟妹妹一起为父亲守灵三日,接待前来祭奠的亲友;随后便是帮助母亲整理父亲的遗物,协助钟叔处理各种事物,为返回家族做准备。 公孙衍家中有很多有关医药的典籍,大多是公孙典青少年时期从家族藏书楼中抄录的,还有很多是公孙典的行医记录和诊治患者的心得体会。如果公孙衍想子承父业在医药行业有所成就,公孙典的这些遗物无疑是十分珍贵的。 望着父亲留给他的这些典籍、心得,公孙衍心中凄然不已,父亲性格坚毅而执着,始终追求医术的完美和用药的极致,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悬壶济世、扶危助困!为了救死扶伤,父亲常常不辞辛苦、四处奔波,国家有难时也毅然从军上战场,可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给少年公孙衍留下了巨大的阴影。那种对命运把控的无力感,第一次清晰地袭上心头,从小立志行医的信念也开始有些动摇。 父亲的去世,使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弟弟、妹妹年幼,公孙衍也突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心里不觉茫然,甚至有些惶恐!他年纪尚小,出门行医显然是不现实的,短时间内二伯他们虽然可以帮些忙,但所谓“帮急不帮穷!”此事不可长久。他决定,待守孝期满后,就去家族的店里找份帮忙打理药材生意的活来干,甚至可以做医助,他自信虽不能做为医生“登堂入室”,但与行医有关的各种琐碎事务他还是能够胜任的,公孙衍心里暗自打算着。 第 4 章 别 离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不觉间,公孙衍守孝已过半月。这一日,忽闻院外有嘈杂声音传来,不一会儿,钟叔跑了进来,对风氏说道: “夫人,外面来了几位军爷,让我们全部出去听军政司告谕。” “告谕?……”母亲吃惊地与公孙衍对视了一眼,随即走了出去。 院外站着几位士兵和一位军官,风氏认出其中两人是送公孙典回来的士兵。邽水镇的镇长等官吏也在场,周围站了很多百姓,二伯及其家人也都闻讯赶来。 见到风氏他们出来,那名军官走近前来,向风氏问道: “你是公孙典的女人吗?” “民女便是。”风氏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是总兵府军政部稽查官吕献策,现奉命前来宣读对公孙典的判决告谕。”随即取出一卷白布,展开后开始宣读: “公孙典,男,三十四岁,鹿鸣山苃城人,现居住在龙脊山邽水镇。公孙典在担任兵医期间,长期不坚持学习,任职态度不端正,作风散漫,经常自饮自乐,彻夜独处,致使其医术水平严重下降,给军队和国家造成重大损失!此外,他还时常私自吞食药材,乐此不疲,浪费大量的军用物资!公孙典利用职业之便,频繁接触受伤士兵,假仁假义,嘘寒问暖,惺惺作态,在士兵中造成极坏影响!罪行败露后,公孙典公然顶撞上级、以身犯险,贰臣之心昭然若揭,反叛气焰十分嚣张!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事件发生后,公孙典不思悔改,畏罪病死,令广大士兵十分愤慨!现令其子代父从军,望其能戴罪立功,将功补过。华辰国总兵府军政部,济昌二十七年(庚子)九月。” 宣读完毕,将手中告谕往风氏手里一塞,又说道:“将此告谕悬挂在门上公示十日晓谕民众,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公孙衍明天早上随我们离开。” 吕献策说完,与镇长等一众人扬长而去。其他围观者纷纷摇头叹息,也陆续散开。 风氏手捧告谕,不知所措,双肩瑟瑟发抖,神情无助,两眼满是屈辱的泪水。公孙衍两眼通红,双拳紧握站立在母亲的身旁。 公孙睿在吕献策宣读告谕时就瞠目吃惊,告谕里给公孙典罗列的罪行简直闻所未闻,如此奇文在公孙睿所了解的华辰国历史中堪称空前,听完告谕他脑子一片空白,呆立在那里,直到人群逐渐散去,他才回过神来。此刻目睹此景,他立刻走了过去。 公孙睿从风氏手中接过告谕,仔细看了一遍,不禁怒火中烧。三弟明明是利用闲暇时间钻研医术,不顾危险以身试药,且尽职尽业,对伤兵爱护有加,此时倒成了种种罪行。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思索片刻,公孙睿明白眼前情形若要摆脱困境只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他眼光扫了扫四周,见无外人在场,低声对风氏和公孙衍说道: “弟妹,衍儿明天就要被他们带走了,回去早点准备吧!”他叹了口气,扬了扬手里的告谕,接着说道: “老话说‘民不与官斗’,还是按着他们的意思,找块木板把告谕贴上,挂在院门上面吧!” 他又走到公孙衍身边,抚着他的头说道:“衍儿,我知道你心中气苦,为父亲鸣不平,为自己叹命运。但现实就是如此,弱者是没有公平可言的,你现在还小,以后自会明白的。你回去准备吧,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我们,我与你二娘他们先回去了。” 公孙衍与母亲送别二伯他们一家,母子四人返回屋内,钟仁则连忙找木板粘贴告谕去了。 客厅内,风氏望着公孙衍,凄苦的说到: “衍儿,是我们害了你,小小年纪就要从军受苦,让你受委屈了!” “娘!不要这样说,孩儿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错,父亲是被冤枉的。况且,人家不是说‘男儿有为,投笔从戎’嘛,去军队也是历练,还可以为咱家解决点困难。”公孙衍安慰母亲道。 “难得衍儿如此明白事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家忍心让自己未成年的孩子上战场呀!”接着又说: “你到了军队要处处小心,咱家无权无势,又得罪了上官家族,担负罪名,难免受人欺负呀!”说道这里,风氏眼睛泛红,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公孙衍忙宽慰道:“娘,你放心,我会小心从事的,我只干活不说话,不会有事情的。” “娘,你们回苃城一路也要小心,不知爷爷、大伯他们怎样待你们。”公孙衍转移话题忧心道。 “路上有你二伯和钟叔照料不会有事的,你父亲不在了,又给家族惹下麻烦,回去后怎么对待我们难说呀!”风氏也担忧道。 这一夜,母子俩说了好多话,直到子夜公孙衍才睡下。风氏则是彻夜未眠,一直在为公孙衍准备包袱、水袋、换洗衣服等出门物件,还缝制了袖袋,并把家里仅存的二两碎银也放入其中。 第二天早上,天空刚露鱼肚白,公孙衍就起床了,把弟弟也喊起来,给妹妹穿好衣服,帮助母亲做好早饭,一家人默默的围坐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弟弟妹妹也格外乖巧,一边吃饭,一边紧盯着哥哥,似乎要把哥哥的形象印在心里! 不久,公孙睿带着公孙熠也赶来送行,他拉过来公孙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交给公孙衍手里说道: “二伯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这是十两银子给你,留着路上做盘缠和到军队用,所谓‘穷家富路,’这一路上花销不会少的。” “二哥,不用了,我已经给衍儿准备好盘缠了,不信你看。”风氏见状忙说道,并立即拿起桌上给公孙衍准备穿的长衫,从袖袋里掏出二两碎银。在华辰国,十两银子是普通人家两年的收入了,并不是个小数目,风氏觉得这份情太重了。 公孙衍也坚辞不受,并说道:“二伯,娘,我路上不需要盘缠,这次说是代父从军,但实际上与发配充军差不多,我们不出盘缠他们也会‘护送’我到军营的;而到了战场就更不需要钱财了,不但无处花销还增加被抢风险!” 公孙睿与风氏闻言都愕然一愣,相互对视都哭笑不得,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想法。不过仔细一想,公孙睿也佩服他的思维敏捷缜密,转而对风氏说道: “既然衍儿不需要,那就弟妹收下吧!过些日子你们就要回家族了,无论路上还是回到祖地都需要不少开销。” 见风氏又要推辞,他把手中的钱袋往风氏手里一塞,坚定的说道: “就这么定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又向公孙衍说道:“衍儿在军中一定要小心行事,多做少说,我听说家族中还有人在军中担任兵医,你要多多向他请教!至于你母亲她们我会安全把她们送回家族的,你尽管放心!” “是,那就多谢二伯了!”公孙衍回道。 见天色不早了,风氏忙给公孙衍脱下孝服,更换衣服,穿戴整齐,配好包裹和水袋,公孙衍偷偷将两贯铜钱放回去,随时准备出发。 不久,院外传来“啪、啪”的拍门声,众人神情一肃,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公孙衍起身对着公孙睿默默地深鞠了一躬,也给钟叔深鞠了一躬,转身向门外走去,风氏等人也跟了出去。 院门口,稽查官吕献策与几位士兵牵着马匹等在那里,吕献策指着其中一位士兵对公孙衍道: “这是丙寅军第卅九小队伍长白战勇,你立即随他们奔赴前线。”说完,吕献策转身带着两名士兵骑马离去。白战勇对公孙衍微微点了点头,与其他四位士兵牵马向镇外走去,公孙衍紧紧地跟在后面。 此时天已大亮,公孙衍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母亲拥着弟弟妹妹仍伫立在那里,瘦小的身影显得格外无助和凄凉,公孙衍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潸然泪下。多年后,公孙衍虽历尽岁月沧桑,但此情此景一直不能忘怀!也激励着他不断变强。 第 5 章 从 军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一行六人出了邽水镇,白战勇等人上了战马,他伸手把公孙衍提上马放在身后,叮嘱他抱紧自己,飞驰而去。 白战勇他们这次刚好出来一个战斗小组执行监督解送任务,华辰国军队的基本编制单位是按一五一十点兵的“什伍”之制,五人一个小组,白战勇是伍长。他们出来共带出来七匹马,其中两匹是驮马,除了负责“护送”公孙典回邽水镇的任务外,回去还要顺便带些药品回去。而稽查官吕献策则是带着两名护卫直接从都城出发来到这里的。 六人七马出镇后,一路向北疾驰,他们要穿过华辰国中心区域才能到达边界。 华辰国东临大海,南交矮娄国,西面毗连夏肃国,北面与猖垣国接壤,这四国均为济水王国的属国。但华辰国与猖垣国长期交恶,两国边界数千里,时有冲突发生。 六人一路行来,几乎每逢驿站都稍作休整,补充给养或更换马匹,一连十几日都在赶路。到达最后一个驿站时,已近边关不远,这一次,他们六人没有进驿站,而是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此刻虽近午时但镇里冷冷清清,仅有几家小店开着,店主人大多是老弱病残无家可归的退伍老兵,平时做些小生意,交易对象以边关士兵和途经的商人为主。 白战勇等人进入小镇后牵着马走向一家店面不大的酒馆,里面一位老者看见他们连忙迎了上来,热情招呼道: “白爷来了,请进!请进!几位爷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马的牵绳把马匹拴好,又眼光狐疑的瞄了瞄走在后面的公孙衍。 “你好啊!刘老板,我们办差路过这里,顺便讨碗酒喝。”白战勇边走边说道。 小店里只有三张桌子,房屋低矮,桌椅陈旧,但收拾得很整洁,几人在靠窗子的一张桌子旁落座。刘老板则端来茶水和茶杯,一边给众人斟茶一边问道: “几位今天吃点啥?小店还有两只羊腿,要上吗?” “噢,好的,要两只烤羊腿,切成六份,上六碗水酒,其它菜你看着上吧,够吃就行,我们今天有任务在身,不能痛饮了。哦,怎么没见小机灵?”白战勇问道。 “唉!战事一起,他就回老家了,镇里许多年轻人都跑了,只留下我们这些哪儿都去不了的老家伙。几位爷稍等,我去准备了。”刘老板说完就去厨房忙了。 “先喝点水解解渴吧!”白战勇说着,把茶杯往公孙衍面前推了推。 公孙衍没有说话,端起茶杯先啜了一小口,觉得不烫,开始慢慢喝了起来。这几天,公孙衍与白战勇他们几乎没什么交流,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后面,进驿站、吃饭、睡觉、然后继续赶路,一路奔波下来,虽然辛苦,但他却全无疲惫之色。 本来,一般情况下押送配军是个肥差,家属为了犯人少受些罪通常都会打点一下,遇见家庭殷实的犯人还能发笔小财,可白战勇他们偏偏碰上公孙衍这样的“愣头青”,非但一毛不拔,还跟他们一起去驿站蹭吃蹭喝,装傻充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让他们哭笑不得。好在这一路上也没什么花费,白战勇他们也淡然处之。 不过,白战勇心里倒是挺欣赏公孙衍的,小小年纪遇事不慌,进退有度,宠辱不惊,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此子若能经受一番历练,日后必有所成。他态度和蔼地对公孙衍说道: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对我们也有戒心,但许多事情你却有所不知。”他呷了口茶,又继续道: “实际上这趟差事是我们极力争取来的,公孙医官生前待我们不薄,我们五人中他们俩的命是公孙医官救回来的,我们仨也受伤被他救治过。”说话时指了指其中的两人。 “医官?”公孙衍目光疑惑的喃喃道。 “噢,你可能对军中人员的配置还不熟悉,我们丙寅军原来共有十名兵医,你父亲和端木先生是医官,其他八人是医士,另外还有一些人是医侍和杂役。你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配军’,这次很可能是当医侍,辅助其他兵医干些事情。”白战勇耐心解释道。 公孙衍“哦”了一声,陷入沉思中。白战勇继续说道: “这次护送你父亲回家,本来快点赶路的话,不用十天就可以到,但考虑到他的伤势,若是路上颠簸过重,恐怕支撑不到家,所以我们特意放慢了速度,到了邽水镇是他俩立即把你父亲送回了家,我们仨则去置办药物。”说完用手指了指其中的两人介绍道: “他叫李进,他叫于世良。” 坐在公孙衍右侧的两人对他点头示意,公孙衍连忙起身对他们抱拳躬身一礼道: “谢谢两位大哥!” 接着离开桌子走出几步,转过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十分郑重地对着众人鞠躬道: “谢谢各位!诸位的恩情公孙衍铭记在心了!” 白战勇等也起身还礼。众人再次落座,气氛开始变得融洽起来。这时,刘老板也陆续把菜、酒等端了上来,众人也不客气,开始饮酒吃菜。 公孙衍也拿起一节烤羊腿,撕下一条肉吃了起来,并端起酒碗,先嗅了一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咂了咂嘴,感觉有点微甜,随即又喝了一大口,众人见状大笑,公孙衍微微漏出窘相。白战勇也哈哈大笑道: “军中弟兄们都豪爽惯了,哪像你如此斯文吃相。不过,这是水酒,度数不高的,若换成烧酒你这样喝才有劲儿。”接着又道: “营里除非特殊情况,平时是禁酒的,我们马上要入营归队了,我这也是给弟兄们放松放松。” 六人边吃、边喝、边聊,一会儿工夫碗里的酒就见了底儿,就听见李进对白战勇乞求道: “大哥,马上就回营了,机会难得,让兄弟们再喝一碗吧!” “是呀,大哥就让我们再喝一碗吧,反正是水酒,不会耽误事儿的。”于世良也说道,其他两人也随声附和。 白战勇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是我不让你们喝,你们也知道执法队那些家伙,若被他们发现我们在执行任务期间饮酒麻烦就大了。” “好在距边关还有一段路,这酒的度数也不高,骑马颠簸一会儿酒气就散了,不过,只准再喝一碗!” 众人闻言大喜,高呼:“刘老板,再上六碗水酒,”白战勇又加了一句:“再准备好六份干粮。”军中每日只有两餐,即“朝食”和“飧”,分别在巳时和申时进行,白战勇预计他们到达军营时早已过了开饭时间,所以让刘老板备好干粮带走。 六人又继续吃喝起来。白战勇对公孙衍悄声道: “我们出发前,北军府就吩咐我们随时把公孙医官的具体情况变化传信给都城的大将军府,让我们随时待命。公孙医官去世后我们立即得知消息了,为了给你们留些时间,我们拖延了几天才报上去,大将军府让军政司的人来宣读告谕无非就是显示这件事情处理的‘公正性’。军中后边还有什么意图我们也不知,你要心里有数。” 公孙衍神色阴沉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北军兵医里有公孙家族的人吗?” “哦,是有一个医士,叫公孙闲,只是……”白战勇欲言又止,继续说道: “军中现在的医官叫端木显俊,原先是副医官,听说以前与公孙医官有些矛盾,你要小心些!另外,击伤你父亲的豹将军性情刚烈,若是遇见他要尽量避开,谨慎行事。” 公孙衍一一点头应下,默默记在心里,白战勇虽然没有言明公孙闲的事情,但公孙衍心中雪亮,知道此人肯定有问题。 见时候不早了,白战勇叫来刘老板结好账,一行六人带好干粮,骑马匆匆离去,直奔北部边关。 第 6 章 北 军 团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华辰国是一个小国,国土面积不大,按时下的单位计算面积,大概只有三千多万平方里。华辰国共有四个军团,按中、南、西、北划分,每个军团有十到三十个军不等。其中以中央军团人数最多,拥有三十个军,三百多万人,由国王直接掌控,负责都城卫戍、海上警卫、机动野战、平叛戡乱、节制其他军团等;其他三个军团则负责屯垦戍边,分别镇守南、西、北三个方位的边疆。 双蟒山脉,镇北关,是北军府所在地。北部军团拥有二十个军,约二百多万人,分布在北部边疆近五千里的战线上,其规模仅次于中央军团。 白战勇他们赶到镇北关时,天色已至日铺五刻。 镇北关城墙高达十余丈,方圆数十里,城头华辰国国旗与北军军旗迎风招展,城内瞭望台高耸入云,黑砖、黑瓦、黑色城门,肃穆森然。远远看去,镇北关如同凶猛的巨兽匍匐在那里,随时待命出击。 看到白战勇等人走近城门,守卫立即迎了上来,仔细查验了他们递上去的令牌后,随即放行。 公孙衍随白战勇他们走进城里,发现城里的街道有主次之分,东西向和南北向各有一条主路,宽达两丈,主路交汇处建有钟鼓楼和瞭望台。街头还时不时有巡逻队、执法队经过。 见公孙衍面带好奇之色,白战勇介绍道: “此城道路很复杂,除这两条主路外,城内其它道路像蜘蛛网一样向四面延伸,星罗棋布,最窄处仅容一人通过,纵横交错如同迷宫一样,而且道路曲折、幽深,支巷末尾处大多为尽端、断头路封尾,走进去就是死胡同,路边到处是暗堡、射孔,所有道路都在射杀范围,陌生人进去只有死路一条,你若一人来此千万不要乱闯!” 见边城布防如此精细缜密公孙衍心中也为之惊叹,他一边微微点头应着,一边仔细观看。 北军府军政司位于钟鼓楼西大街,坐北朝南,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朱红大门,金色门钉,十分气派。门两边有数名身穿铠甲士兵守卫,四周壁垒森然,气氛压抑。 六人牵着马匹很快来到了军政司门前。白战勇让其余人在外面等待,他则带着公孙衍走上前去向守卫敬了个军礼,出示军令并说明来意,守卫顺利放行。 进入军政司大厅,立刻有士兵过来引导,两人按他的指引来到律政科,白战勇把在邽水镇吕献策交给他的火漆封缄公文递交了上去,一位执事拆开看过后,立即行文到医务科,让他们去医务科登记造册、办理入营公文。 一会儿工夫,两人出来与众人会合,他们牵着马匹快速向北门赶去,走出关外已是日落之时。丙寅军兵营距镇北关尚有数十里地的路程,六人上马向兵营方向疾行。 镇北关外,山荒林稀,草木枯黄,秋风萧瑟,暮色苍凉,骑马驰骋,一派肃杀景象迎面而来。公孙衍坐在白战勇身后马背上,极目所见,那连绵起伏的群山上,一座座坟茔孤寂地坐落在那里,野草丛生。他不禁心生感慨:在这片古战场上,无数人在此马革裹尸、黄沙埋骨,那坟茔岂止是英烈埋骨之处,它也葬送了无数家庭父母的希望和妻儿的相思。 北部军团所属的丙寅军兵营地处双蟒山脉南蟒山天门岭山脚下。双莽山脉是凤栖山脉的支脉,东起青洲海岸,西止夏肃国境内。双蟒山脉实际上是两条近乎平行的山脉,由坐落在华辰国境内的南蟒山脉和坐落在猖垣国境内的北蟒山脉构成,它大部分横亘在华辰国与猖垣国的交界处,是两国间的一座天然屏障。 六人一路赶来,抵达南蟒山脚下的兵营时,已近黄昏。距军营尚有五十丈远时,众人翻身下马,牵马列队而行,在距营门五丈处,白战勇取出令箭和公孙衍的入营公文,五人皆出示腰牌,守门军吏验过后,示意众人可以进入。 进入大营后,其他人与公孙衍打过招呼后纷纷离开,白战勇则带着公孙衍先是前往军政处交令、登记造册、领腰牌,然后前往兵医所报到。 丙寅军兵医所在兵营深处一处幽静的地方,公孙衍跟着白战勇在兵营中穿行,路上基本见不到士兵走动,每座营房前面和路口的交叉处均有哨兵把守,整个兵营显得森然、寂静,期间偶尔会遇见巡逻队盘查,两人出示腰牌并说明情况后即刻放行,白战勇一边走还一边向公孙衍简单介绍了兵营的军纪和一些基本情况,公孙衍默默地一一记在心里。 两人一路前行,不久就看见了丛林下带有围栏的几排白色板房,黄昏下显得格外刺眼,院门口有哨兵站岗,看见白战勇他们过来就问道: “白伍长来此有事?”兵医所属兵营重地,一般情况下,闲杂人员不得入内。 “呃,是丁威呀,我是带他来报到的。”说着指了指公孙衍,验过两人腰牌后哨兵随即放行。 白战勇领着公孙衍向最前面的一排房子走去,刚一进门,迎面遇见一个二十多岁面色白净的男子,白战勇立刻道: “真巧,公孙医生,你的本家兄弟来了,”他指了指身边的公孙衍又道: “以后你们兄弟在一起可以多多亲近了,”又对公孙衍道:“这是你的本家大哥公孙闲医生。” 公孙衍闻听连忙施礼道:“小弟公孙衍见过大哥。” 公孙闲脸色冰冷,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白战勇见状忙又问道:“端木医官在吗?” 公孙闲不语,用手指了指走廊上的一个房间,擦身而去。 白战勇与公孙衍相视苦笑,带着他走到那房间的门前,白战勇立定敬礼道: “报告长官,丙寅军第卅九小队伍长白战勇押送谪卒公孙衍前来报到。” 公孙衍闻言心里陡然一紧,脸色霎时变白,他一路行来众人皆待他很好,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房间内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一个嘶哑声音传出:“进来吧!” 公孙衍低着头跟着白战勇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之人正是丙寅军的医官端木显俊,端木家族是华辰国的另一大医药世家,声望与公孙世家相比虽略有不及,但其家族势力也遍及全国,在王宫内也有担任太医者。此刻,端木显俊正端坐在一张案几旁,原本清隽的脸略显阴沉,见他们进来他眼睛扫视一下两人,然后对白战勇挥了挥手: “这里没你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白战勇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军中地位远不及医官,他口中应了一声“是”转身迅速离开了。 房间内沉寂了一会儿,端木显俊忽然大声喝道: “公孙衍,你知罪吗?” 公孙衍木然的低着头,没有作声。 端木显俊继续道:“不要以为默不作声就可以蒙混过关,你乃罪医之子,谪卒之身,你父亲在军中拉帮结伙、营私舞弊,还公然与上官大将军作对,不念王恩圣宠,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为泄私愤残害威武将军,虽畏罪病死,但罪不可恕,所谓父债子还,你父亲犯的罪你要一一承担后果!” 公孙衍对这些强加在父亲头上的种种“罪名”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对端木显俊的无耻和恶毒估计不足。现在父亲已去世,更是任由他胡说八道。 “你出身罪医家庭,必然要打上罪恶家庭的烙印,既然来了就先做个杂役吧,以后在军中要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做事!不许乱说乱动!更不许拉帮结伙、随意串联,你必须接受监督和劳动改造,若能悔过自新、戴罪立功,本官也并非不给你机会,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好似不耐烦的对公孙衍挥了挥手。 随即他按铃叫来医助把公孙衍带了出去。 第 7 章 杂 役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兵医所共有十排平房供诊疗、住院和医务使用,从南到北依次编号,每排房屋均是东西向走廊、南北向房间建置,东、西、南、北均对称开有大门,在一号房前的两侧还有两排房屋,东侧的是伙房,西侧的是仓库和后勤。 公孙衍跟着端木显俊的医助首先去兵医所的后勤领取了行李、用具,然后来到十号房最右边的一个房间,那医助指着房间对公孙衍说道: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平时主要负责清理垃圾、搬运杂物、劈柴和打扫茅厕等事情,有其它事情时也要做到随叫随到,不得随意外出、不得随便请假。”说完转身离去。 公孙衍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随后他推门而入,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屋子里的人正用疑问的眼光看向他,他连忙道: “我是新来的杂役。” 房间里的三人看上去都二十多岁,个个身强力壮,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对公孙衍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问道: “你确定是来当杂役的?” “嗯!”公孙衍用力点了点头。 “看来你家里是真缺钱呀!”随后那人对着门口那张床铺扬了扬下巴道:“就那里有空位了。” 公孙衍走到床前放下行李,迅速把床铺整理后,然后安静的坐在那里,取出携带的干粮吃了起来。 “咦,小子,你还知道军中的规矩呀,还以为你要饿上一顿呢!”那年龄稍大的男子戏谑道,接着又说:“我们几个也都是来干杂役的,我叫李铁,他叫赵凡,那个叫闻戈,你叫什么?” “我叫公孙衍。”说完,他又默默的坐在那里吃东西。 众人见状,也不再多言,纷纷走出去打水、洗漱,准备休息。 公孙衍吃完后,也立即洗漱完毕、上床休息,他毕竟是个少年,在路上奔波了七八天,身心俱乏,倒头便睡。 不久,熄灯号响起,军营霎时变得更加寂静。 翌日清晨,起床号响起,众人纷纷起床洗漱、整理,几人均是杂役,倒也不用出操。 过了一会儿,李铁被那医助叫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阴沉着脸回来了,对着公孙衍阴阳怪气的说道: “小子,看你挺傲气的,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原来是个充军的罪犯。” 其余两人闻听皆用鄙夷的眼光看向公孙衍,李铁接着说道: “上面说了,以后每天早起你就把走廊、院子打扫一遍,早饭后打扫厕所、清理垃圾、去伙房劈柴,总之,以后这里的脏活、累活全由你包了。”说完,他又向其他两人眨眼示意。 公孙衍没有吱声,起身走了出去,内心不禁暗自叹息!白战勇以为会让他当个医侍,看来是想多了!他先去工具房拿来扫把,然后开始认真打扫起来。自此,公孙衍开始了他的军营杂役生涯。 时光荏苒,公孙衍在军营的生活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这期间他过得十分艰辛,每天都有干不完的脏、重、累活等着他,还要随时随地的赶去搬运各种杂物,时常累得头眼昏花、疲惫不堪。 身体上的劳累倒也罢了,精神上的压力却让他倍感孤独,兵医所上下都知道他是一个谪卒,对他避之如瘟疫,唯恐受到牵连,因此他很少与人沟通交流,更不会受到别人的帮助,几个杂役对他也是经常冷嘲热讽。好在他内心刚毅,咬牙都坚持了下来,他知道,这种形单影只、孤立无助的日子他还要熬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这段时间通过观察和接触,他也了解到兵医所的不少事情,自从他父亲离开后,兵医所目前还有九名兵医,其中端木显俊如愿当了医官,又提拔他的亲信冯云当了医助,其他七名医士均是原来的班底,大多与端木显俊的关系一般,但对公孙衍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友善,尤其是公孙衍的族兄公孙闲,对公孙衍更是敬而远之。 倒是医侍、杂役和后勤人员的变化很大,端木显俊一上任就陆续换掉了原来所有的医侍、杂役和后勤人员,现在的兵医所除了医士外,其他人员并不知道公孙典的事情,更不知公孙衍的来历。 这一天,公孙衍正在帮伙房搬运粟米和蔬菜,忽然间院子里涌入大量伤员,大多数都是担架抬进来的,公孙衍等杂役知道,前方又有战事了,他们只能闪在一旁让行。一时间兵医所人来人往,上上下下都在忙个不停,待运送伤员的人员离去后,公孙衍他们又开始搬运。 这时,从一号房大门健步走出一个年龄三十左右、面相儒雅的男子,他一袭白袍,目光坚毅,站在门前台阶上,朝公孙衍他们望过来。 男子是这里的兵医之一,医士姜岐。姜家的医术虽然名声不显,但在华辰国却属名门望族,其实不只是华辰国,就是在济水王国,乃至整个青洲大陆,姜家也是排名靠前的大家族。尽管姜家名声显赫,但其子弟却不拘于某一方面发展,涉及面广且庞杂,可谓上至公卿将相,下及贩夫走卒,都有姜家子弟的身影;驰骋疆场、博取功名者也比比皆是;至于传道授业、药肆悬壶者更是不乏其人。 看见公孙衍从伙房出来正欲再次扛米,姜岐向其招手道: “公孙衍,你过来。” 公孙衍依言走了过去,姜岐带着他走进了一号房,来到了端木显俊的门前,不卑不亢道: “医士姜岐,有事求见长官。” “呃,是姜先生呀!请进!请进!”端木显俊客气的说道。 见姜岐带着公孙衍进来,端木显俊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狐疑的问道; “姜先生何事?” “哦,最近伤员较多,今天又突然送来不少伤重者,我那里医侍不够用,想要这小子过去。” “噢?这小子瘦小无力、呆头呆脑的去你那里做什么!姜先生还是换个人吧!我看那李铁就不错。”端木显俊不高兴的说道。 “这小子干活认真,不偷奸耍滑,又出身医药世家,熟知四诊,了解本草,有一定医药基础,何况医侍也不是有力气就能干好的,我看他行!”姜岐极力为公孙衍辩解,又继续为他争取道: “现今是非常时期,医侍人手紧张,兵医所凡事皆以救治伤员为重!还是请端木医官酌情考虑!” 端木欲言又止,沉吟了半晌说道:“姜医士既然坚持要他,那就依你,但这小子的身份你也知道,以后他就交给你了,一切后果由你承担,可行?” “没问题!”姜岐立刻回道。 “还要申明一下,等忙过这一阵子,这小子依然回去干他的杂役!”说完,他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姜岐面色淡然的带着公孙衍离开,心中冷笑道:“成了我的医侍,去留就由不得你了!” 公孙衍跟着姜岐先是去后勤更改身份、领取医侍服等,然后来到六号房。此时,整栋六号房病房里已经人满为患,走廊里也到处架床躺满了伤员,姜岐快步走向自己的诊疗室,同时让公孙衍先回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 公孙衍一路小跑回到杂役的房间,换好衣服、稍加打理后立刻赶来。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此时的公孙衍一改杂役时的蓬头垢面形象,医侍标配的白帽、白衣、白裤使他显得格外清秀干练。 公孙衍进了姜岐的诊疗室,看见他正在给一个伤员把脉,便静静的立在一旁。 姜岐忙完送走伤员后,微笑地望着公孙衍说道:“果然是世家子弟,有你父亲的影子。” 公孙衍躬身一礼道:“谢谢姜先生了!” 姜岐摆摆手,起身带着公孙衍走了出去。 第 8 章 医 侍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他们快步来到六号房的医务室,里面有两名医侍正在忙碌,见到姜岐他俩立刻肃立道: “姜医士好!” “哦,你们都在,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转身指着公孙衍道: “他叫公孙衍,今儿起就在这里做医侍了,你们把兵营里医侍的规矩多对他讲讲,有关医药的事情也可以向他多请教,该做的事情你们分工一下。” 随即他把两名医侍也向公孙衍做了介绍。说完,转身离去。 两人口中一边说着“姜医士慢走,”一边用狐疑的眼光望向公孙衍。两名医侍中个子稍高点儿的叫苏信,另一个叫方宁。 “有关医药的事情可以向他多请教……”苏信疑惑的看向方宁,见他也是一头雾水,他脱口对公孙衍问道: “孙……,公孙衍,你确定你懂医药?” 苏信差点把“孙子”俩字叫出来,原来,李铁等人一直歧视公孙衍,平时对他以嘲讽、取笑为乐,还根据他的姓氏特点给他起了个“孙子”外号,平时兵医所的人都这样叫他,公孙衍的名字反而鲜有人知。 “嗯!”公孙衍点头应道。 见他点头承认,两人都不禁愕然,不过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带着他开始熟悉情况。开玩笑,姜医士亲自把他带来介绍给他们的,不是随便一个人就有这样待遇!两人心中都暗自想道。 忙碌劳累了一天,公孙衍很晚才回到房间。推门进屋,他立刻看见三张满是妒忌神色的脸。那李铁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孙子,看不出你这小身板,性子又执拗,倒还有人看中。” “这小白脸表面木讷,实际上奸猾得很,一定是经常去讨好姜医士。”闻戈也阴阳怪气道。 “给我们说说,你究竟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当上医侍的。”赵凡也帮腔道。 三人其实都想当医侍,一是医侍佣金高;二是可以学些本事,离开兵营后也有一技之长。但兵营招用医侍是有一定条件的,最起码得粗通包扎、止血之术,有一定本草知识更好。否则,就要看背景了。 见三人言辞不善,公孙衍并未回应,取盆出去打水,全身清洁一遍后回房间上床休息。 三人无趣,也各自洗漱睡下。 公孙衍躺在床上并未睡着,回想白天的经历,仿佛梦幻一样,自己突然就变成了医侍。父亲去世突然,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他思前想后,认为姜先生肯定与父亲生前关系密切,甚至是至交,否则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将他弄来当医侍。 这段时间饱尝冷暖、任人摆布的生活,少年的心理已成熟不少,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不让姜先生失望,也争取改变自己的窘境。他脑海里憧憬着未来,不觉中熟睡过去。 这一夜,是他进入兵营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公孙衍就来到了六号房,开始清理病房和走廊垃圾、查验伤员伤口、准备药品和工具等,正式开始了他的医侍差事。 实际上,医侍每天做得事情并不轻松,有时甚至比杂役还辛苦,劳心程度则完全超过杂役,但好在有一定地位,且佣金不菲,还能学得不少医药知识和技术,故而愿意从军担任医侍的人也不在少数。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公孙衍逐渐习惯了医侍的差事,各种事情做得有条不紊,各项事务安排也井然有序。 有时,姜医士忙不过来的时候,会把给伤员换药、包扎的任务交给他来做,公孙衍每次都完成得十分出色,行家一眼就可看出他医术娴熟。 苏信与方宁两人也渐渐地开始接纳公孙衍,医药上遇有不懂的事情也开始向他请教。 深入接触两人才发现,公孙衍不仅医术十分高明,本草知识也很丰富,各种药材他一看便知其名称、四气五味及升浮沉降,对其产地、归经、配伍和煎煮方法等更是了如指掌。两人不禁暗自折服。 这一切姜岐也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喜,他找来公孙衍本是为应急的权宜之计,不承想倒捡了个“便宜助手”,其医药知识和技术水平甚至不弱于他,假以时日,待公孙衍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必然会成为宗师级的人物。 其实,姜岐与公孙典的交情谈不上多深,平时甚至接触都很少,但他对公孙典的医术和为人还是比较钦佩的,找来公孙衍做他的医侍一来确实是为了应急;二是因为他看不惯端木显俊的处事。当然,顺便改变一下公孙衍的处境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姜岐是华辰国姜家的嫡系子弟,华辰国现任相邦姜乾的族弟,但这一身份外人不知。他生性洒脱,文、武、医兼修,即使在姜家子弟中也是佼佼者,家族让他从军做兵医,乃是对他的历练。 秋去冬来,公孙衍离家戍边已近俩月,但做医侍的差事仅十天左右,虽然时间短,可他还是凭着精湛的医术和踏实的为人获得了周围人的尊重,那些伤员对他也是赞誉有加,就连李铁等杂役也很少对他冷言冷语了,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境况只会越来越好。 “公孙衍,姜医士让你去一下。”这一天,公孙衍正在为伤员换药,方宁急匆匆地跑过来叫他。 公孙衍处置好伤员后,连忙来到姜岐的诊疗室,见苏信已在屋内,姜岐正向他布置事情,他立刻在门口驻足,姜岐看见他后,对苏信说“你马上回去准备吧!”然后示意公孙衍进去。 苏信表情凝重地快步走出房间,公孙衍则走到姜岐的面前,姜岐表情复杂的望着他,语调低沉地说道: “我刚才被端木医官叫去,说晚上有紧急任务,让我带两个医侍随军出行,本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特意交代你必须随行!” 说完,他顿了一下,见公孙衍神情镇定,没有反应,心中暗赞他能沉得住气。又继续说道: “我已经交代苏信与我们一同前往,现在让他去准备一些必备的干粮和急救用品,我们分头带上,到了前线,我们要尽量在一起,不要乱跑,一旦遇有紧急状况,你要择机行事,注意保护自己,你现在回去准备吧!晚饭后出发。”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叮嘱道: “现在已是冬季,这里虽然不是严寒地带,但夜里山上还是很冷的,你要注意保暖,多穿些衣服,若是有积蓄就都带上吧。” 公孙衍闻言点头,应了声“是”就迅速离开了。 回到房间,他迅速取出衣服,索性都穿在了身上,外面再套上医侍服,那原本略显肥大的医侍服此刻倒显得比较合身。离家时他本以为到了军营有服装发放,仅带了路上换洗的衣服,哪知军中谪卒身份并无任何配给和酬劳,更谈不上发放棉衣,只是后来有了医侍的差事才领到一套标配的医侍服,他现在是真的“身无分文、不着寸棉”。 晚饭号响起,他迅速取来晚餐,吃好后立即赶到了六号房姜岐的诊疗室会合,姜岐与苏信已在房间等他。 见他两手空空、一身“轻装”赶来,姜岐不由眉头紧皱,对他苦笑道: “你可真是轻装上阵呀!” 心知他离家时未想到军中艰难,什么也没带,他转身步入内室。兵医所每间诊疗室都设有内室,负责的兵医平时就住在里面。 姜岐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包裹,他向公孙衍说道; “我要带的东西有点多,你帮我带上这个,”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包裹说: “这是干粮和急救包,我们每人带上一份,出发吧!” 他们来到一号屋门前,见李铁背着包裹牵着一匹驮马站在那里,马背上驮有急救物资。看见他们过来,李铁拘谨的道: “姜医士好!” 姜岐微微点头,众人站在那里等待端木显俊。 第9章 突 袭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没过多久,端木显俊阴沉着脸走了出来,见四人都在,径直向大门外走去,哨兵连忙敬礼,四人也随即跟上。 一行人列队很快来到中军营房广场前,许多将士已在那里列队等候,前面有一个裨将统一调度。将士们均是一身黑色着装,刀利弩硬、盔甲鲜明,一看就是精锐。端木显俊领着四人走过去,向那个裨将报到,然后独自离开。 裨将令人给那驮马带上笼头、棉布裹足,以免发出声音,然后让他们列队在侧方等候,四人皆是白色装束,显得格外醒目。 待人到齐后,裨将对每队前面的百长说道: “今晚有突袭任务,骁勇将军亲自出战,一切仪式从简,行动时以旗语和火筒为号。”说完不再多言,静立不动。 广场上数千人肃立静候,鸦雀无声。 没过多久,前方斥候传来消息,裨将立即前去通报,不一会儿,众人簇拥着一位腰悬宝剑、身披战甲的年轻将军,威风凛凛的走了出来,此人正是骁勇将军上官豹。公孙衍来到军中后是第一次见到他,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双拳紧握,两眼死死的瞪着他。 上官豹身材魁梧、短眉瘦脸、鼻梁起脊、印堂狭窄,他仰头阔步、霸气十足地登上了前方的高台,目光阴鸷地扫视过众将士,大声说道: “最近猖垣国军队多次犯我边境,我部屡有伤亡,此仇不报,何以守关!我等今天要突袭猖垣国,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们长点儿记性。”随即他手臂用力一挥道: “出发!” 数千人井然有序地开拔,公孙衍他们走出军营已是日落时分。丙寅军兵营本就地处南蟒山天门岭山脚下,队伍出营后却没有登山,而是沿着南蟒山脚一路向西疾行,众将士虽心存疑惑,但涉军中机密之事,皆不敢议。 南蟒山天门岭对面是北蟒山通天岭,两山岭之间有一条天然的山谷——连心谷,与双蟒山脉之间的大峡谷十字相交,它是华辰国与猖垣国最重要的通道之一,和平时期是两国贸易交流、商贾往来必经之地。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故而每次两国冲突也皆由此开始。 起初,许多人猜测此次突袭行动的目标是通天岭,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队伍快速行进,至深夜时,丝毫没有减速或停歇的意思,寒夜森森,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队伍前行完全靠前方斥候磷火筒发出的火光引路。 一路艰行,有人已开始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急行军,随军的李铁和苏信也有些步履艰难,倒是公孙衍,因自幼经常随父上山采药,练就一身本事,此刻显得很轻松。 行至午夜,队伍就地稍作休息后,又继续前行;至天将破晓时,队伍来到山脚下一处茂密的树林附近,上官豹下令队伍隐进林中,就地宿营。 将士们纷纷支起营帐,就近取水,然后埋锅烧水,取出干粮食用。公孙衍他们也从驮马上取下营帐支了起来,又从其他将士那儿讨来热水,然后取出干粮,默默地吃了起来。四人都没有带行李,吃好后在营帐里直接和衣而睡。 经过一夜的赶路,大家都疲惫不堪,这一觉就睡到了哺时六刻,直到有人过来叫醒,公孙衍他们才立刻起来。 吃完晚饭,已是傍晚时分,他们立即拆除营帐,整理好行装与队伍一同继续前行。 在这之后,除了中途有过两次短暂休息外,他们一直在随队紧张地赶路。最终,在离开兵营的第三天接近黎明时分,他们登上一座山岭后,队伍前方传来了就地休息的命令。这里本就有驻军把守,建有堡垒,但规模不大,见他们到来很快送来饮水和补给。 这时,姜岐悄悄对公孙衍道: “我们出来后一路向西,估计再向西行就快进入夏肃国境内了。”公孙衍闻听不禁愕然,他对华辰国地理了解很少,暗自思量以后要在这方面下些功夫,出外行走,熟知气象地理十分必要。 其实,姜岐猜测得不错,他们已经在南蟒山红崖岭上,对面就是猖垣国境内的乌金岭,此地再向西行一百多里就进入夏肃国境内。 上官豹他们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突袭目标,主要是因为猖垣国的乌金岭曾经是盛产乌金的地方,鼎盛时期有上千座乌金矿洞,当年盗采乌金者众多,开辟出众多隐秘小路,从红崖岭到乌金岭就有一条这样的小路,这里山高路险、人烟稀少,现在乌金矿早已荒废,此路更是人迹罕至。 乌金岭攻虽不易,守亦十分艰难,只是从红崖岭方向登上乌金岭首先要横穿大峡谷,再穿过一段长约五里的山谷——黑山峡,方可登上乌金岭。大峡谷中的溪流本是两国天然分界线,适逢冬季,水流不急,可涉水过河,上官豹担心黑山峡遇伏,先派斥候前往侦察。 队伍白天休整待命,将士们或在驻地营房、或在帐篷内休息。公孙衍他们是自己支起帐篷休息的,早饭吃好干粮,天已大亮,山岭地貌特征一览无余。 姜岐从帐篷缝隙向外望去,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出所料,此地是红崖岭。”又转头低声向众人说道: “此地向西距离夏肃国仅百余里,跨过峡谷对面就是猖垣国,这次越境突袭大家一定要小心!行动时,要紧跟队伍,不要掉队!估计白天不会行动,现在抓紧时间休息。”说完,他和衣而睡。 公孙衍几人也连忙躺下休息。 日暮时分,斥候传来消息,大峡谷对面并无异常,上官豹立即下令全体将士潜行至岭下峡谷旁待命,并命令手下一个偏将带领一百士兵作为先头部队,偷袭对岸并迅速占领黑山峡两侧高地。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前方传来消息,一切顺利! 上官豹立即下令全体出击进攻乌金岭!队伍似一把利剑,迅疾地刺向前方黑夜。 公孙衍他们夹在队伍的中后部一起突进,他完全搞不清方向,紧跟在姜岐的后面前行,涉水跨过峡谷不远就进入了黑山峡。 上官豹带着几个偏将和军师则是最后一批进入黑山峡的,刚走没有多远,就听见“轰”的一声炮响,峡谷两旁悬崖上突然扔下来无数火把、松树油、硫磺、硝石和树枝等物,峡谷瞬间变得如同白昼,四周战鼓齐鸣、杀声震天。 上官豹等人脸色霎时变白,见势不妙,他大声吼道: “不好!我们中埋伏了,后队变前队,立即撤!” 可惜!为时已晚,峡谷入口处已冲出猖垣国重兵拦截,一排排箭矢如骤雨飞蝗从四面八方射向上官豹等人。上官豹立刻集中兵力向来路方向突围。 此刻,峡谷中华辰国的军队已经大乱,队伍被火焰分割成几段,许多将士或被箭击中、或被烧伤,姜岐几人赶紧取出纱布弄湿后捂住口鼻,迅速投入抢救,他们不停地为受伤将士止血、包扎伤口,但伤亡惨重,姜岐等人根本来不及救治伤员。见状,姜岐连忙对众人道: “立即随大部队向来路突围,尽量不要掉队,实在不行,分头突围、各安天命了。” 又转身对公孙衍道:“我那包裹你就带着吧,以后若找不到我就留着自己用吧!”说完,他闪展腾挪,纵身向峡谷入口方向冲去。 公孙衍等人也毫不犹豫的跟上,无奈几人都没有武功,还要不断地躲闪箭矢、避开火焰,几人很快就被落下。 峡谷入口方向传来阵阵嘶吼、喊杀声,说明战况十分激烈,公孙衍自忖他即使冲到谷口也很难突围,自己的小命十有八九会交代在那里。此刻,他心里反而冷静下来,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公孙衍借助火光四周打量了一番,心里有了主意,他立即折返向来路跑去。 第10章 逃 生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回返的路上,公孙衍看见已有不少士兵中箭身亡,他跑向一个身材略微矮小的倒地士兵身旁,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把了一下脉搏,发现那士兵已然死去,他嘴巴嘟囔着“对不起了大哥,小弟逃跑要借你衣服一用。”随即动手剥下那士兵的黑色衣裤,并换上自己的医侍服,穿好黑色衣裤后,急速向峡谷阴暗处隐去,路上他顺手又捡了别人丢在地上的干粮袋子、水袋和匕首等一起带上。 来到崖壁下,他迅速攀岩而上,刚才他早已打量过,此处崖壁临近山顶处有一片珠帘藤悬挂在那里,按他采药的经验珠帘藤后面多半会有凹陷,此处距地面约几十丈高,很难被发现。 公孙衍动作迅捷、身形隐秘,很快就攀爬到那里,珠帘藤后面果然有一处凹陷,足够他隐藏其中。 他躲在那里,探头向崖下望去,敌军已停止放箭,但峡谷内的火势更猛了,几乎要连成一片,显然,敌军还在往峡谷里投掷燃烧物,就连他刚攀爬经过的崖壁也在火光映照之下,好在浓烟密布,对面山上的视野受到限制。 公孙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躲在那里一动不动。头顶山梁上时不时传来敌军的说话声,与对面山顶敌军的喊话声也清晰可闻。 华辰国与猖垣国均为济水王国的属国,语言和文字相通,只是略带地方口音,故而公孙衍能听懂敌军间的谈话。 此时,峡谷入口处那边传来的喊杀声已逐渐稀疏,不久便完全消失。公孙衍暗想要么是上官豹他们已经突围,要么是全军覆没,此次行动十分隐秘,一路行军也是小心翼翼,但还是遇见埋伏,华辰国将士逃生的机会并不大。公孙衍年纪虽小,但也明白定是军中高层有人事先向猖垣国泄密了。 峡谷内的火势也逐渐减弱,不闻人声,只有燃烧树枝的声音在噼啪作响。经过箭雨袭射,再加上烈火焚烧,谷内已是“人间地狱”,华辰国将士生还的机会很小。 山顶上传来敌军长官命令士兵卯时开始清理战场、搜寻漏网之敌的声音,公孙衍更是缩紧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南蟒山红崖岭堡垒中,上官豹阴沉着脸坐在那里,身上盔甲破裂、血迹斑斑,眼里布满血丝,几个偏将围在他身旁,均是铠甲不整,脸色憔悴,驻守红崖岭的百长小心翼翼地陪坐在那里,不敢吭声。 上官豹眼睛扫视几位偏将,恨声说道: “此次行动如此隐秘,竟然还走漏了消息,让我查出是谁泄露了机密,定然灭他家族!”沉吟了一下,又问道: “就你们几位了吗?” “是的,将军!军师不幸中箭身亡,我们几位紧随将军冲杀出来,后面的情况没有注意。”其中一偏将回答道。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报告”声,百长示意那士兵进来,他立即向上官豹说道: “报告将军,外面有个自称姜岐的人求见,说是从黑山峡过来的。” “噢?”上官豹闻听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刚才那偏将: “姜岐是谁?” “将军,他是兵医所的兵医,这次也随队行动!”那偏将回答道。 “哦,让他进来。”上官豹命令道。 没多久,那士兵带着姜岐来到众人面前。此时的姜岐依然一身白衣,但已残破不堪,沾满了血迹,神态也有些疲惫,他抱拳对上官豹道: “兵医姜岐向将军报到!” 上官豹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冷声说道: “你本事倒是不小!居然也能突围出来!” “将军,他是姜家之人!”那偏将连忙打圆场道。 “噢!”上官豹闻言态度立刻缓和下来,他知道姜家子弟能人居多。然后微笑道: “姜先生受惊了!随我们回营吧!”又对百长道: “你即刻下山备马!我们辰时出发回营。” 清晨,红崖岭下,几人骑马往东而去,这已是此次突袭行动幸存者的全部了。 第二天卯时,猖垣国军队开始行动,两侧山谷入口处均有重兵把守,山谷中、山梁上的士兵齐头并进,进行地毯式搜索,偶有华辰国受伤将士直接补刀,十分血腥,谷内惨相就连猖垣国将士也惊悸不已。 搜索、清理行动持续了一个上午才结束。猖垣国将士们趾高气扬的离去,只留下少部分兵力继续驻守,整个山谷瞬间安静下来,若非空气中还飘散着焦糊、血腥的气息,很难相信这里刚刚伏杀了数千名将士。 直到这时,公孙衍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肚子也有些饿,他摸出干粮吃了起来,透过藤蔓开始仔细观察对面山梁和山谷。 他发现自己无巧不巧的刚好选择了山谷西侧的崖壁隐藏,而华辰国丙寅军的驻地在东面方向,想要穿过山谷到对面有些困难。 他虽然无甚战争经验,但自幼聪慧,思维敏捷,稍加思考就想明白许多事情。他仔细思量时下局势,开始斟酌自己的逃生路线。 当前,两国冲突刚刚结束,边境双方守军必然是风声鹤唳、戒备森然,若想穿过大峡谷回到华辰国无疑是自投罗网,而若选择先在猖垣国境内沿北蟒山东行,再伺机穿越大峡谷回到华辰国也是很困难的。 更重要的是,他即便顺利逃回军营,接下来的境遇也不会很好。此役之后,不知姜岐能否逃生,但端木显俊肯定在,若无姜岐帮助,他逃回去的结果显而易见,只能继续做杂役,甚至更糟。 公孙衍思前想后,愁容满面。突然,他心中一动,脑海里想起姜岐说过此地距夏肃国边境仅百余里,而他并未听说过夏肃国与猖垣国和华辰国交恶,相对而言,那里的边境防守一定要松懈得多。 想到这里,逃生的路线一下清晰起来,他心里畅快不少。看到对面山顶上敌军已全部撤离,估计头顶上的敌军也没必要坚守在这里,他决定待到傍晚时攀上山岗离开。前程未卜、凶险未知,趁这段时间他还是多吃点干粮,补充体力,然后闭目养神。 天色渐晚,对面山上已看不清树木,公孙衍开始行动,他仔细整理行装后,留下不必要的东西,毅然向上攀去。 没过多久,公孙衍就攀上了山顶,没有发现有人,他迅速找到一个隐秘处,借着余晖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发现北面耸立着更高的山峰,他猛然醒悟,他脚下的山岭还属于双蟒山脉的大峡谷范畴,若是就此贸然西行,必然会遇见猖垣国的守军或巡逻队,他判断翻越北蟒山,在北侧沿北蟒山西行会更安全些。 思索片刻后,他立刻找来一根树枝用匕首修整成木棍,以备夜间探路用,然后放开脚步迅速向北行去。钻山入林本是公孙衍的强项,但此时天黑无路,要摸索前行,又不能使用火把,还要提防野兽袭击,即使擅长翻山越岭的他也走得十分艰难,速度自然快不了。 其实,双蟒山脉这部分是两国的界山,有守军分段驻扎并经常巡逻,平时还经常举行狩猎活动娱乐、历练将士,山上猛兽已经很少,但公孙衍并不知道。 公孙衍翻过北蟒山沿山西行,开始两天,他夜行昼宿,走走停停。后来距乌金岭渐行渐远,他的胆子也开始大了起来,改为昼行夜宿,历时七天才到达猖垣国与夏肃国的边界附近,一路艰辛自不必说。 此刻,公孙衍正在边界附近的密林中穿行,他的装束已有改变,身着他习惯的青色衣裤,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放着包裹和干粮,上面用药草遮盖着。 原来,他一路在山间密林中行走,途中遇见不少珍稀草药,顺手摘了许多,路过一些山民人家,他就用草药换了些干粮和衣服。不经意间,他对自己未来的生计倒是有了一个朦胧的想法,利用自己的采药、辨药技术,至少不会饿死他乡。 第11章 越 境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北蟒山下,公孙衍继续向西疾行,翻过一个山坡,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前方几十丈外竖着一块石碑,上书“猖垣”两个红色大字,显然是界碑,他立即伏下身子观察起来。 发现这里并无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倒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边界上并无想象中的铁网、篱笆、栅栏等物,只是相隔不远就立有界桩,距界碑不远处有一条小路,但不见车马行人。 即便如此,公孙衍也不敢贸然前行,他决定还是等到傍晚从北蟒山坡的密林地带进入夏肃国境内。随即,他向山坡方向潜行,并找到一处隐秘的地方休息。 到了傍晚,林中已十分昏暗,公孙衍悄悄地潜往边界,很顺利地就通过了,进入到夏肃国境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他又向西前行约十余里,然后攀爬上一棵树叶茂密的大松树休息。这些日子他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紧张,所以他尽量都在松树上休息、睡觉,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踏实。 或许是疲劳过度,或许是身心放松,这一觉公孙衍一直睡到天明,他起身站在树上观察周围,发现距离山峰仅有数百丈距离,这些天他虽然一直在双蟒山脉奔行,但从未堂而皇之地登临山峰看风光。终归是少年心性,他一时兴起,跳下树来,拔腿向山上跑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对面就是南蟒山脉,远处山峦起伏,绵延不止,与脚下的北蟒山脉几乎是平行并列,不愧有“双蟒山脉”之称,两山脉之间的大峡谷气势恢宏,蜿蜒纵长,直达天际,峡谷内溪水潺潺、沟壑纵横,石山绿松,鬼斧神工,溪流两侧草木茂盛、猿啼鸟鸣……望着望着,公孙衍竟看得有些痴了,一时间泪流满面。 原来,眼前这一切勾起了他的思绪,他不禁想起了龙脊山支脉的龙溪峡,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自幼跟随父亲峡谷中采药的种种情景……也想起了孤独无助的母亲,想起了年幼的弟弟、妹妹,想起了家乡的一切…… 公孙衍凝眸向东南方向望去,他知道,翻过南蟒山脉向东行就可以回到华辰国,回到兵营,甚至可以回到邽水镇的家中。可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做,要为父亲报仇!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家庭的命运,唯有自己变强! 想到此,他擦干眼泪,毅然回头向西行去。 一路漫无目标地行走,公孙衍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是该考虑自己将来的时候了。 他现在心里的念头就是为父亲报仇,不让母亲、弟弟和妹妹再受欺负。但他也深知仇家势大,实现想法很难,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甚至是痴人说梦。除非自己能成为经天纬地之才,有安邦定国之力才可实现愿望。 在当下的华辰国若想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只有两个途径最现实,一是习武征战沙场,屡建奇功,进而拜将封侯;二是读书博取功名,济世兴邦,也能封侯拜相。 所谓“穷文富武”,按公孙衍原来的家境和背景,读书博取功名本应是最适合的成才途径,无奈家逢巨变,身如浮萍,他现在居无定所,生计无着,遑论读书。 至于习武,对现在的公孙衍而言更是奢望。首先,习武之人大多都有传承,需要拜师送礼,费用昂贵;再就是平时要吃好、用好,确保身强体健,耗资不菲;三还要置办行头,开销很大。这三项费用加在一起根本不是公孙衍目前能承担得起的。 尽管困难重重,公孙衍变强的决心还是没有动摇。退一步想,他目前的条件也并非毫无优势,他懂医术,虽称不上精湛,可赖此生存绰绰有余,但苦于年纪尚小,无法行医坐堂,解决不了燃眉之急;此外,他熟悉本草,采药、辨药技术也是一流,这些技能无疑可以帮他脱离当下的困境,在逃亡的路上他已经尝到了好处。 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先利用采药、辨药技术改变目前窘境,再谋长远打算。 其实,公孙衍还有一个优势是他没有意识到的,就是他的学习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很多,他自幼饱读医药典籍,过目不忘、记忆超群,且悟性很高,这些远非一个文盲白丁可比。而且他平时采药纵横于山水之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身体素质也不差。 这一天清晨,公孙衍正在双蟒山脉大峡谷间沿溪流向西而行,此地远离边境已数百里,他一边走还一边打量峡谷两旁的各种植物,偶尔还会采些药材放在背篓里。忽然,他发现不远处的峭壁上有采药人在采摘草药,这是他进入夏肃国境内第一次看见“同行”,心里有些小激动,他立刻赶过去停在那峭壁下等候。 不大工夫,那采药人采完药顺着蔓藤就飘滑下来,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汉子,看见公孙衍他略微有些惊诧,问道: “你在等我?” “见过前辈,”公孙衍躬身一礼,又问道: “我是山北那面过来的,想问一下前辈这附近有没有大的集市?” “噢,你是想卖药材?”中年汉子扫了眼公孙衍的背篓。 “是的,顺便想买些其他东西。” “哦,从那里翻过南蟒山脉就有一个小的集市,”中年汉子指着不远的一条上山小路说道。又继续道: “不过,规模不大,药材价格卖不高的,再向西走约五十里,靠近双头岭有一座安化城,那里药材能卖个好价钱,东西也多。” 公孙衍谢过那人,正欲赶路,那中年汉子又对他说道: “小家伙,你知道双头岭吗?” 公孙衍摇头。 “那你可要小心了,双头岭是双蟒山脉的最西端,过了双头岭就进入大山了,那里猛兽较多,很容易迷路,看你小小年纪,若无大人带着千万不要进入!” 闻言,公孙衍再三称谢,告别了那汉子,随即向那小路赶去。 登上南蟒山脉山顶,正值天空晴朗,南面看过去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远处村庄、田野、道路隐约可见。公孙衍并没有急着下山,他看四下无人,就寻了个稍微隐秘的地方停下来打坐、休息,顺便整理一下背篓。 他轻轻的把放在背篓上层的五裂黄连、黄柏、九节茶、木槿草等普通药材拿出来放在旁边,再把放在下面的盘龙参、七叶一枝花、灵芝等珍贵药材拿出来清除上面的泥土和杂质,用水袋里的水略微清洗后,抖净水分放在阳光下晾晒,仔细打理后,他取出干粮吃了起来。眼睛看着这几天的成果,暗想应该能卖不少铜钱,心里盘算着该买些什么东西。 不经意间,他看见了背篓里姜岐让他带的那个小包裹,犹豫了一下,想起姜先生说过的话,他拿出那个小包裹,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打开,发现里面只是一些碎银,他瞬间明白了姜岐的用意,心里十分感动,这些银子至少有五两多,足够他度过眼前窘境了,不由心情大好。 他仔细把那些碎银分成几份,藏在身上不同的部位,收拾好药材,迅速下山。然后他一路西行,向安化城方向赶去。 大约中午时分,安化城已遥遥在望,远看过去,城廓占地广袤,灰墙红楼非常醒目,不远处的双头岭巍峨耸立。公孙衍渐行渐近,锯齿状城墙显得更加高大雄伟,城门清晰可见,上书“安化”两个大字,上方建有红色门楼。城门旁有士兵把守,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士兵并未上前盘问。 公孙衍随着人流走进了城门,进入城内,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城内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两旁商楼鳞次栉比、店肆林立,商铺招牌旗帜随风飘舞、鲜艳醒目,街道上到处都是贩夫走卒,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如此繁华热闹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那汉子只说这里有座安化城,但没告诉他有多大。 第12章 安 化 城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其实,中年汉子即使告诉他安化城的规模,公孙衍也没有什么概念,在此之前,他见过的最大城就是镇北关,但这安化城比镇北关规模大了何止数倍。 公孙衍随着街上行人漫无目的地行走,两眼目不暇接,遇见药铺他就进去询价,却不急于出售药材,经过的书肆、杂货铺等他也进去浏览,并记在心里。 初到一个地方,公孙衍遵循的原则是“一慢、二看、三行动”。“一慢”就是到了陌生环境,不要急于行动,给自己留些了解环境的时间;“二看”就是察看,仔细观察周边的人、物、事,揣摩当地人或行家的行事风格或规矩;“三行动”就是谋后而动。如此处事虽非万无一失,但也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冒失冲动。当然,这也是公孙衍自幼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处事经验。 在城里逛了约一个多时辰,公孙衍找了一家位置不在闹市、名为“安济堂”的药铺,这家铺子中等规模,掌柜的是个和蔼的老者,伙计也比较和善,那伙计实际上是一个学徒,年龄与公孙衍相差无几。见公孙衍折返回来他立马上前道: “咋样?还是我家给的价钱最公道吧!” “嗯!”公孙衍点头应道,他刚才来过这里。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药材,那老者一一验视、称重,然后说道: “总计四百九十三文铜钱,看你第一次来这里,给你凑个整,算你半吊钱可行?” “好的。”公孙衍内心窃喜,这里卖的价格远高于邽水镇。 那伙计取来一串铜钱交给公孙衍,顺口问道: “你不是这里人吧?” “嗯!”公孙衍老实回答道,把钱放进怀里。 “第一次来安化城?” “是的。” “那你以后有药材可送过来,我叫张清,这里出的价钱会让你满意的,真正的童叟无欺。”伙计笑着邀请道。 “好的。”公孙衍拱手告辞。 张清见他谨慎寡言,微笑着送他到门口。 出了药铺,公孙衍摸着怀里的铜钱,心中暗自高兴,这是他平生挣到的第一笔钱,而且还不少,抵得上邽水镇店铺里伙计平时一个月的工钱了。他决定先去杂货铺买些采药、生活用必需品。 他走进一家事先看好的店铺,购买了药锄、柴刀、铲子、绳子、小铁锅、燧石和袋子等物品,又去一家鞋铺买了两双鞋子,总共用掉了三百多文钱。接下来,他开始寻找卖书的店铺。 经过一家包子铺时,看见那一笼笼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他肚子不自觉地“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他已经好久没闻到肉香味儿了,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钱,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等买好书后再说。 不久,他就发现了一家书坊,这家书坊的位置也非闹市,门面不大,里面没什么顾客,柜台里坐着一位年约三十几的少妇在看书,见到少年模样的公孙衍背着背篓进来,她眉毛微微邹起,问道: “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买几本书……”公孙衍嗫嚅地答道。 “买几本书?很贵的!”那少妇冷漠地说道。 “哦。”公孙衍站着没动。 那少妇用讽刺的眼神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说道: “你识字吗?要买什么书?” “认得一些字的,我想买地理方面的,还有……” “你自己选吧,要先付钱的。”那少妇冷冰冰打断了他的话,又指了指摆放在柜台里的书,转身招呼刚进来的其他顾客去了。 公孙衍把背篓放在进门边上,开始仔细打量那些书籍。 书坊里左、中、右方位各有一列柜台,左侧柜台内摆放的书籍文字公孙衍不认得,只有中间柜台摆放的书籍他认得,但摆放的书籍有限,地理方面的书籍更是少得可怜,看见有一本《夏肃国史话》可能与地理有关,公孙衍指着那本书问道: “这本书多少钱?” 那少妇正在与一个熟人聊天,闻言满脸不耐烦地走过来看了一下,冷冷地回答道: “八十文钱。” 公孙衍犹豫了一下,又指着折叠起来的《夏肃国地图》问道: “这个呢?” “十文钱。” 公孙衍连忙掏出铜钱,数了十文给她,她接过顺手丢进钱匣里,正在这时左边有顾客喊她取书,她连忙走了过去。 公孙衍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等待。 过了一会儿,那人并没有购买,转身离开了书坊,少妇则继续与熟人聊天,并没理睬公孙衍。 “麻烦把地图给我。” “十文钱!” “……” “不是给你了吗?”公孙衍怯怯地答道。 “给我了?”那少妇厉声道,又语气嘲讽道: “你想讹我?” “不是,我确实把钱给你了!”公孙衍立刻急了,十文钱对他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够他好好吃一顿了,何况还被人诬陷讹诈,他眼圈一下红了。 “哼!” “算了,不过是个小孩儿,别理他。”边上那熟人劝道。 两人随即又没事儿一样聊了起来。 “夫人,你数数钱匣里的钱,我刚给你的铜钱还比较新呢。”公孙衍颤声哀求道。 少妇还是置之不理。 “夫人,你们这里几点打烊?我等到你们打烊后盘点对账好吗?”公孙衍又恳求道。 “你不用等了,即使有出入也不能证明是你的钱,赶快走吧!”那少妇冷冰冰地说道。 闻言,公孙衍心中酸楚,眼泪夺眶而出,不禁放声大哭,这些天的悲伤、委屈、惊恐、屈辱等情绪一下涌上心头。 那少妇两人望了公孙衍一眼,又无动于衷的聊了起来。 这时,书坊内后进来的一位男顾客见公孙衍哭得悲伤,走过来询问情况,公孙衍哽咽着告诉了事情的经过。那男子从怀里摸出十文铜钱递给公孙衍道: “小家伙,拿着,不用难过了。” 公孙衍坚辞不受。那男子叹声气,摇摇头走开了。 公孙衍又伤心抽泣了一会儿,知道那少妇不会还给他钱了,只能转身背起背篓,蹒跚着离去。 出门回头望了一下那书坊,见门面上方书有“矮娄书坊”四个字,字迹已经有些斑驳破旧。他恍然醒悟,定是华辰国南面接壤的邻国矮娄国人在这里开的书坊,他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买书了。 缓步走在街上,他的心情开始慢慢平复。眼看时候不早了,公孙衍判断了一下方位,遥望双头岭就在安化城的北侧,他向北门方向走去。他不打算在城中过夜,一是自己年龄太小,怕单独住店或租房居住惹人注意;二是花销太大,目前他还无法承担长期租房的费用。更重要的是他怕自己安耽于城市生活,丧失进取心。 沿街而行,他全无刚进城时的兴致,路过几家卖书的店铺,他也提不起精神,决定还是下次进城再来买。倒是路过米庄和食肆时,他买了些粟米,以及馒头、饼子等干粮,顺便还买了少量盐巴带上。 第13章 双 头 岭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傍晚时分,公孙衍走出了安化城,北门迎面就是双头岭,他立即加快了脚步,得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上山寻找安全的地方过夜。 比起他前面走过的双蟒山脉,双头岭明显要高大不少,山势也险峻得多,公孙衍爬到山腰处时天就完全黑了,他就近爬上一棵松树,寻找一处可以斜躺的树杈,挂好背篓,拿出干粮和水袋吃喝起来,奔波了一天,他早已饥肠辘辘了。 和衣斜躺在树上,公孙衍毫无睡意,他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紧要的事情是先给自己找个能长期居住的“窝”,想到这里,他一下挺直了身子,用手向前探了探,嘴里“咦”了一声,他发现今夜暖和多了,前些日子夜里很冷,睡在树上有时甚至会被冻醒。稍微想了一下,他意识到这里是南坡,与峡谷及北坡的温度相比,这里明显高出很多。他决定天亮后就在双头岭南坡范围找个“窝”安定下来。 第二天一早,吃好早饭,公孙衍就开始行动。一连三天,岂止是南坡,就连双头岭的北坡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他想要的“窝”,不是地方太小、不遮风雨;就是不够隐秘、易被发现。有个地洞倒是隐秘又宽大,但就是阴暗潮湿、深不见底,公孙衍根本不敢在那里多待。 几天下来,公孙衍倒是摸清了双头岭的地理位置和基本情况。双头岭是一座连体山峰,西面与中年汉子说的“大山”相接,那大山不愧为“大山”,双头岭在它面前就是“小弟弟”,山峰突兀森郁,高耸入云;双蟒山脉东侧,大峡谷到此戛然而止;南北两侧均是近似平原的丘陵地带。远观双头岭就像两个亲密接触的蟒头,故有此一说。 由于双头岭南边就是安化城,距人口稠密地区较近,所以它附近山上的药材资源并不多,珍稀药材更是绝迹。公孙衍若仅是在这附近采药维持生活,恐怕难以为继。 思索再三,公孙衍决定还是去“大山”里闯闯,那里既然人去的少,药材肯定较多,也许还能找到适合他居住的地方。 来到大山脚下,只见登山的必经之路旁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有“山高林密,猛兽出没,注意防卫”的字样。 公孙衍没有理会,毫不迟疑地开始登山。 大山的山势非常陡峭,小路崎岖不平很难走,有些弯道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体。公孙衍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登上峰顶,本以为是登顶一览众山小,哪知是“一眼望不到二里地”,不远处依然是山峰耸立、峡谷深幽,且明显有一山更比一山高的感觉。 峡谷内啸声凄厉、啼声悲鸣,时而还会传来阵阵吼声,令人毛骨悚然。公孙衍虽然也经常出入峡谷,但很少遇见猛兽,见此情景,他心里也有些打怵。他决定先不深入峡谷,只在外围的山峰附近采药。 接连几天,他采到不少珍稀草药,有些草药像红头贝、赤血藤他还是第一次采到,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这天早上,天空晴朗,能见度很高,公孙衍吃好早饭来到一处峰顶,正思量去何处采药,发现北面对面山峰峭壁上似乎有几株红色植物,不去刻意观察很难发现,凭他多年采药经验,崖壁上生长的红色植物大多都是珍品。不过,那山峰突兀、状似竹笋,生长红色植物的地方距离谷底数十丈高,周边没有藤蔓垂下,很难采摘。 但这难不倒公孙衍,他迅速探到谷底,然后开始攀崖,不到一个时辰就爬到了那里,定睛一看,他大喜过望,是崖参,而且还有两棵黑色的崖参,所谓“千年红万年黑”,黑色崖参药用价值极高,是千年不遇的极品草药,他连忙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崖参采摘下来,尽量做到保根留种,方便后人。 做完这些,他找了个稍微能借力的位置,拿出水袋喝了几口,他朝刚才站立的山峰回望过去,发现这处峭壁有些特殊,他处的位置向东凹陷进去呈U字形,崖壁凸起的部分像屏风一样,可以大部分挡住南面峰顶望过来的视线,难怪这片崖参一直无人发现。 他歇口气儿,准备下山,为了节约时间和体力,他掏出绳子,抬头寻找能系“收绳结”的地方。突然,他发现凹陷上方背阴处长着一小片类似崖柏的绿色植物,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心里一颤,他差点掉了下去。 他定下心神,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朝那里攀爬,贴近后看得更清楚了,没错!这一小片绿色植物正是有着“草药之王”之称的“九死还魂草”,他手略微发颤地把它们采摘下来,谨小慎微地放进了背篓。公孙衍拂去头上的冷汗,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他心中窃喜,今天真是鸿运当头,好事连连。 他再次仔细观察四周,寻找能够系绳子的地方,看到刚才生长崖参位置的右上方凸起一小块岩石,距他现在的位置仅有一丈多的高度,他迅速攀爬到那里,再往上的崖壁上青苔密布,不易攀爬,那块岩石上面倒是很平整可以落脚,也能系住绳索。 公孙衍灵活地攀上了那块岩石,发现崖壁上不仅长有青苔,还有几处有蘑菇生长出来,他感到很奇怪,岩壁上怎么会长蘑菇?蘑菇一般是长在木头上呀!他用铲子试着铲除蘑菇和青苔,果然看见下面是已经糟朽的木头。继续用铲子剥离木头表面上的青苔,木头的轮廓逐渐显现,面积并不大,大概六尺多见方,表面虽然已经腐朽但内部还比较坚硬。 他越发奇怪,这嵌入岩壁里的木头显然是人工所为,什么人在这里镶块木头干啥?他决定一探究竟,从腰间取下药锄,他轻轻刨了起来,立刻听见“咚咚”的空鼓声,说明木头后面是空的。 不大会儿工夫就刨开了一角,里面露出黑洞,此刻他已明了,这木块是用来堵住洞口的。他停止动作,侧耳静听,没听见里面有声响传出,只闻见一股发霉的味道,但气味不重。他又继续刨了一会儿,只听“哗啦”一声,那朽木块剩余的部分朝洞里倒去,露出一个六尺多见方的洞口。 公孙衍稍微整理一下洞口处的碎屑,迅速爬了进去。他没有贸然深入,坐在洞口仔细打量四周,发现洞里面的高度足够高个子成人站立,洞口呈矩形且边缘整齐,进入内部还要上一个台阶,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等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见没有动静,他卸下背篓,从那堆朽木中找出一块稍微长点儿的碎木,拿出匕首削去腐烂部分,然后又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松脂油浇一点在木头上,制成一个简易的火把,点燃后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紧匕首,神态警觉地走了进去。 公孙衍年龄虽小,但确实经验老到,他举火把探洞,一来是为了照明;二是许多未知生物都怕火,可以避免受到攻击。更重要的是燃烧的火焰可以探明洞中是否缺氧,防止窒息。 深入山洞不到一丈的距离,公孙衍就发现了一个石室,约有一丈见方,里面方方正正,摆放着石桌、石凳各一只,四壁皆空,桌子上有一个木架,上面架着一块浅灰色半透明的石头;里面还有一个套间,面积一般大小,只有一张石床,其它皆无。 公孙衍举着火把细心观察,石室四面墙壁和地面均很平整,人为痕迹明显,证实了他的猜测,这是有人特意建造的山洞。 令人费解的是什么人能耐这么大?为何建造这个隐秘的山洞?花费如此大的精力为什么要舍弃?公孙衍百思不得其解。从洞口附近生长的黑色崖参推断,这个山洞被封住至少近万年了,除非当年居住这里的人不识药材,当然,也许是世外高人对其不屑也有可能。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它,公孙衍当即决定以后就在这里居住了。他先去洞口把背篓拿进石室,取出干粮,把那两种珍贵药材拿出来摊开;然后去洞口把那些朽木碎屑清理在一起装入背篓,准备下山时再带下去,若长期习惯性往山崖下丢弃垃圾,很容易被有心人发现。 没有工具,公孙衍也做不了什么,现在赶去安化城买东西已经来不及了,今天收获极大,也不想继续采药了。他难得悠闲地坐在洞口,向外望去,洞口刚好被崖壁凸起的“屏风”挡住对面山峰的视线,此时已是未时,阳光能够斜射到洞口的侧壁上。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安化城买东西,顺便把存放在其它几棵松树上的东西带回来。 第14章 发 财 - 青洲大散修 - 颂词妄语 接近日铺时分,公孙衍重新燃起火把走进石室去取干粮,看见放在石桌上的木架和石头也顺便带了出来。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他斜倚在洞口晒太阳,手里摆弄着那个木架,这木架放在洞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腐朽,材质一定不凡,他判断是金丝楠木。 放回木架时,无意间看到他倚着的洞口内壁近地面处有个大“牛鼻孔”,思索了一会儿,他想到这应该是栓绳子用的。 他又拿起那块石头仔细察看,除了一些金石类药材外,公孙衍对石头了解很少。那石头圆咕隆咚接近椭圆形,表面比较光洁,他举起来对着光线看,又轻轻敲打,摆弄很久也琢磨不透,只好放在身旁,拿起干粮吃了起来。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又勾起了公孙衍的思乡情结,想到他此时离家万里,家人对他却是生死不知,心里格外惆怅,倚坐在那里,他神态有些落寞。又想到今天采摘的两种珍贵药物,若是父亲病危时能有其中一种都有很大希望挽救性命,自己可能就不会沦落他乡,可惜“世上无如果”,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见天色已晚,公孙衍收拾好东西,燃起火把准备回到石室休息。他拿起洞口处的干粮袋和水袋,当他看到那石头时,感觉似乎有些变化,没有多加关注,连同木架一起带回了石室,放好东西后他走进里间,望着那光秃秃的石床,他思量明天要买些被褥之类的东西,今天只能继续和衣而睡了。 吹熄火把,正欲睡下时,发现外面石室很明亮,他陡然一惊,手中握紧匕首蹑手蹑脚地向外屋移去,来到门口他探头一看,外屋已是满室生辉,室内安静并无外来者,仔细观察,光线来自桌子上那块石头,他猛然意识到那石头就是“夜明珠”。 公孙衍从来没有见过夜明珠,在他的想象中,夜明珠应该是表面类似珍珠般光滑,夜里闪闪发亮的大圆珠子,哪会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石头竟然会是夜明珠。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围着石桌反复观看,嘴里自言自语道:“真是上天眷我,一日三喜呀”,多日来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第二天卯时,天刚破晓,公孙衍早早爬起,先把大部分银两藏在山洞隐秘处,又在桌子上选了两棵红色崖参放进怀里,在洞口内侧那处牛鼻孔拴好绳子,背起背篓迅速下山。到达谷底,公孙衍拉动副绳收好绳索,把它藏在附近松树上,朝东南方向快速离去。 行至较远的地方,他把背篓中的朽木碎屑都扬撒在路旁,又把放在附近松树上的草药都找出来装好,急忙向安化城赶去。 辰时三刻,公孙衍已走出“大山”,又疾行了约一刻钟,他来到了双头岭的山脚下,对面就是安化城的北门,他没有急着进城,找个地方掏出干粮和水袋开始吃早饭。 早上进入城门的人较多,公孙衍吃完后跟随人群排队入城,顺利通过城门,他直奔安济堂。路上看见许多店铺还没开门,但他不担心安济堂没有开门,上次他去那里卖药材时看见门口悬挂有“鱼符”招幌,表明他们是昼夜开门的。 他很快就来到了安济堂门前,远远看见张清在里面忙碌,瞧见公孙衍走过来,张清放下手中活计连忙迎了上来,微笑着说: “小哥又来了,今天有什么稀草带来呀?” “张哥早!今天带来几棵稀草请张哥给估估价。”公孙衍也连忙礼貌地回答。“稀草”是药肆的行话,意思就是珍稀的药材。 张清十分客气地把公孙衍迎进店堂,并奉上茶水。 公孙衍卸下背篓,把上面用来遮盖的普通草药移走,十分小心地把红头贝、赤血藤等稀草拿了出来,张清一见两眼放光,赶快把掌柜的叫来。那和蔼老者走过来,戴好手套,拿起草药逐一验视并仔细称重,然后对公孙衍说: “这些稀草品质不错。红头贝共十二两六钱重,可兑一两三钱银子;赤血藤重一斤六两三钱,兑一两一钱银子;两棵大叶七星剑算你一两银子;其它草药兑三百文铜钱;总共算你三两四钱银子再加五百文铜钱,小哥可满意?” “可以……”公孙衍点点头,但欲言又止。 见状,老者忙问道: “小哥还有事情?” “哦,我这里还有两棵稀草,想请您给估个价。”说完,他从怀里掏出那两棵崖参递给老者。 “千年红!”老者丝毫也没有掩饰惊奇的目光,感叹地说道: “小哥倒是好运气!” 公孙衍微笑着默认了,这种东西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老者又继续道: “千年的崖参的确难遇,市场上要近百两银子一棵,我这里刚好有人家需要,给你二百两银子把这两棵卖给我如何?”说完,用期待的目光盯着公孙衍。 “近百两银子一棵!”公孙衍闻听暗自咂舌,心里估算着剩下那些崖参的价值。公孙衍虽然自幼就与药材打交道,但这种级别的珍稀药材他很少遇见,对价格也没有准确的定位。 见公孙衍沉吟不语,那老者又劝说道: “小哥不要犹豫了,我们给的价格已经很高了,再说了,我们也要有个赚头不是?” 闻言,公孙衍脸唰地一下红了,知道他们会错意了,连忙起身,拱手说道: “那就谢谢掌柜了,能不能开具成银票?最好每十两银子一张,那三两四钱银子也都要碎银。” 他知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没问题!”掌柜很爽快地答道,示意张清给公孙衍添加茶水,随后放下手中崖参,去拿碎银和银票了。 张清连忙给公孙衍添加好茶水,并笑眯眯地说道: “小哥以后得常来呀,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哦…,我叫楚豹,以后免不了来麻烦张哥的。”公孙衍灵光一现,编了个假名字以防万一,既然以后想要报仇,难免会惹下仇敌,为避免给家人带来麻烦,还是起个假名安全些。此外,“楚豹”兼有“除暴”和“除豹”的意思,这个名字也可以警醒自己。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在一起,自然有很多话题,交谈中,公孙衍得知安济堂其实是张氏家族的产业,张清在此主要是学徒,掌柜张孝景是他的长辈。 没过多久,张掌柜拿着银票、碎银和一串铜钱走了过来,他把这些递给公孙衍道: “这是青洲商会的银票,这些是碎银和铜钱,小哥清点一下。” 青洲商会是家大商会,他们的银票在邽水镇也有流通,公孙衍大致看了一下,就把桌子上的稀草推向张掌柜,算是银讫两清了。仔细收好银票和银两后,他起身告辞,张掌柜和张清一直送到门外。 公孙衍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安济堂,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他感觉有些不适应。他虽非出身寒门,但二百多两银子即使是他父亲也要多年才能赚回来,心里不免发虚,悄悄地用眼角打量四周,看是否被人盯上。 接下来他打算购物了,公孙衍决定还是先买些书籍。不久,他走进了一家名为“文魁堂”的书肆,这家书肆规模很大,书籍大多摆放在书架上,可以自由翻阅。他拿起一份《夏肃国地图》问伙计: “这地图多少钱一份?” “八文钱。” “哦。”比那家书店还便宜,他心中略喜。随后他又选了《济水十三国》《天经地纬》《六韬》《武艺基础》和《功法概要》,总共花费了不到二两银子,让伙计仔细包好后他开心地离开了书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