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初相识（一） 初见安晓明时郑东海正趴在一摞课本上睡得迷糊，袁俊把手伸到桌子底下一直拍他大腿。 郑东海抬起头，透过一摞习题解答卷的缝隙，刚好可以看到站在讲台前面灭绝师太旁边那个梳着马尾的小姑娘的脸。 “哎呀长得还不错呢，咱班也终于有个能看的女的了。”袁俊压低腰身，用桌上高高摞起的书本作掩护，也学着郑东海的样子从缝隙里往前看。 对面楼上不知谁家推开了窗，玻璃反了道光刚好晃到了郑东海的脸上，他眯了眯眼，又听见了窗外面传来了鸟翅膀扑通的声音，一闪而过。 “大家好，我叫安晓明，安是安静的安，晓是春眠不觉晓的晓，明是明天的明，很高兴能进入到三班跟大家在一起学习。”安晓明说完这一长串的自我介绍后故意用手捋了捋肩上的背包带，初三的课本搁在一起有二三十斤，此刻全压在肩上真是让安晓明切身体会到了知识的力量。 好在这个人称灭绝师太的班主任并没有真的灭绝人性，在看到安晓明第七次挪动背包带之后，停下了对全班照顾新生的嘱托，伸手给她指了个位置，并示意了周围的人帮忙给收拾下东西。 郑东海看了看自己左边那只有一人座位的卫生角，掉了漆的小书桌上飞速的砌起了“高墙”，正犹豫要不要帮忙，讲台上灭绝已经敲了惊堂木开始讲课了。 连着两节课全是灭绝师太的课，灭绝师太是一位四十多岁教政治的人民女教师，因教育风格严肃冷酷被学生们私下称为“灭绝师太”，真名叫李红玉。 安晓明第一次听同学介绍这个外号，心想果然每个学校都有一个灭绝师太，这个烂大街的外号真是生意红火。 坐在晓明前面喋喋不休的女生叫贞圆圆，人如其名，圆圆的身材圆圆的脸，一看就是那种性格开朗热情十足的女生，刚下了课就转身拉着安晓明说东说西，生怕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孩融入不了班级。 班里其他人倒是态度各异，有埋头学习不闻不问的，有伸头张望不好意思靠前的，有装酷大剌剌说话想引起注意的，有跟贞圆圆一样下了课就凑过来想认识新同学的。 郑东海和袁伟是所有人中最特别的，俩人抱着政治书睡得正香，周围发生了啥一概不知。 上课铃再响时安晓明默默松了口气，同学们热情的问东问西真是让她有点疲于招架。此时讲台上留着小胡子的男老师，正在神采奕奕的讲一道几何题。安晓名手托着下巴，歪头看向隔着右手过道座位上的那两位，此时还枕着政治书睡得深沉。 离她最近的那个男生她刚搬进大院那天见过，当时她坐的小吉普从师部大门一路开，七拐八怪的走了好久终于到了她们新家的楼下，她还没下车，就见到一个穿着7号球衣的男生抱着篮球从楼洞里走出来。盛夏的阳光那么灿烂，白色的球衣格外的耀眼，安晓明盯着那个男生一直到他走远看不见，才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子。 安晓明正盯着郑东海出神，突然发现袁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看着安晓明的样子咧嘴笑。反应过来的安晓明尴尬的抽了抽嘴角，算是回应了那个笑，转过头来的瞬间心里奔腾过一万只神兽，脸上冒火般热辣辣的烫。只听旁边传来一阵拍大腿的声音和袁伟小声的起哄。 “快起来，别睡了，新来小美女看上你了！” 气氛尴尬的要死，安晓明低着头，听见旁边有起身的响动，同时还有一道探索的目光向自己这边射来，不得已抬起头，正对上郑东海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安晓明故作镇定微微一笑：“那个……放学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家……” 2.第2章 初相识（二） 安晓明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趴到床上把脸埋起来，想到数学课上自己对着郑东海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还有袁俊能塞下鹅蛋的嘴巴，她就有种想从楼上跳下去的冲动。 “真是太丢人了……” 安晓明翻身喃喃自语道。 不过好在当事人并没有把她当成女流氓，小声回复她下课再说，并在下课第一时间询问了她住在哪，是不是不记得怎么走。 “我听我爸说我们楼下新搬来一户，原来就是你们家啊。”说这话的时候郑东海脸上带着笑，声音在安晓明听来格外好听。 “你好我叫郑东海，那我们放学一起回家吧。” 说着话的时候安晓明故意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表情真诚而自然，只是耳朵微微泛红，不知是不是天太热的原因。 “明明，出来吃饭啦！”郑妈妈边说着边推门进来，正看到安晓明穿着校服躺在床上两眼发愣，“哎呀你这孩子，衣服也不换就往床上躺，又发什么愣呢，赶紧洗手吃饭。” 安妈妈素来温柔，安同学自然是不怕妈妈，懒洋洋的“哦”了一声，慢腾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把衣服换了，今天在学校过的怎么样呀？”安妈妈边说边把家居服递给安晓明，“我刚才出门的时候正碰到对门家的小伙子和咱楼上谁家的小伙子，抱着个篮球，见了我就打招呼叫阿姨，真是有礼貌。” 安同学校服外套正脱一半，听妈妈说这俩人应该就是袁俊和郑东海了。刚才一起回家她才知道，原来袁俊就住她家对门，而郑东海他们家就住在她家正上方。袁俊还开玩笑说，这栋楼每户格局都一样，你俩的房间肯定是一个方向，只要开着窗，打个喷嚏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安晓明赶紧冲到窗边关上了窗。 吃完饭安晓明的爸爸安崇山才回来。进门就嚷嚷着赶紧做饭，晚上要和老李喝一盅。 安晓明被自己老爸进门那一嗓子吼的吓了一跳，刚要琢磨这老李是谁，就被妈妈喊了出去。 原来自己爸爸口中的老李是爸爸在指挥学院的老同学，毕业后安爸分去了东北，这个李叔叔分去了重庆，上个月刚调到离这不远的老虎团任团政委，没想到今天来师部开会刚好碰到了安爸爸。老战友重逢自然少不了要喝两盅，安妈妈把安晓明叫出来跟李政委打过招呼后就嘱咐她去楼下食品部买点熟食给安爸他们当下酒菜。 已经六月底了，天黑的晚，安晓明从衣橱里抓了件小连衣裙套上就下了楼。下楼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夕阳还稍稍有些余晖，天上有蝙蝠飞来飞去，楼下花坛边有吃完饭的老人坐在一起纳凉闲聊，还有一些小孩子跑来跑去做游戏。 城市居民区里该有的生活设施基本这里都有，安晓明放学回家时路过那家熟食店，就与他们家隔着一栋楼。正盘算着要不要拐到旁边小超市买根冰棍时，郑东海和袁俊抱着球从路边拐了出来。 逆着夕阳的余晖郑东海看不清对方的脸，甚至看不清她穿的裙子是什么颜色，只是看到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裙摆和额角的碎发，削瘦的肩膀和扶着头发的细弱手臂在剪影的效果下显得格外温柔。显然对方也看到了他们，正要抬手打招呼时袁俊已经嬉笑着跑上前，安晓明侧过脸对袁俊笑时，郑东海看清了她尖尖的小虎牙和右腮上的小酒窝。 不知为什么，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格外响亮，心里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弥漫开来。郑东海在原地没动，袁俊却与安晓明边聊边笑的走了过来。 “大东，晓明说她要去熟食店，她刚来不熟悉，我们正好陪她一起去呀。”袁俊边说边带着安晓明往前走，边走边给她介绍每栋楼里的历史和故事。 安晓明走过郑东海身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不清对方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袁俊带着她走出了几步远后，发现郑东海一直没有跟上来，回头看时却发现他刚好也在回头看，仿佛充满了疑惑。 “你不跟上来在那磨叽什么呢！”袁俊觉得奇怪，心里嘀咕这小子不知得了什么毛病，反应怎么突然变迟钝了。 被袁俊一喊，郑东海仿佛清醒了过来，拍了拍手里的篮球几步跟了上来。 一路上袁俊不停的在讲着他们小时候在大院里的各种趣事，安晓明歪着头边听边乐，郑东海则抱着球在一旁看安晓明专注听笑话的脸。 当安晓明叼着根冰棍推开家门时，安爸已经和李政委在饭桌边开喝了。妈妈从安晓明手里接过那包熟食就又进了厨房，那李政委边喝酒边招呼安晓明坐到他们身边去。 “没想到你老小子虎头鬼脸的倒养了个这么俊的闺女，真是让人羡慕啊。” “羡慕啥呀，嫂子给你生了两个大小子，我们才是真羡慕呢！”安妈妈端着安晓明刚买回来的熟食接话说道。 “谁羡慕啦，我不羡慕，还是闺女好，闺女是她爹的小棉袄！”安崇山的大黑脸此刻透着无比得意，心说谁羡慕你那俩臭小子，老子最讨厌的就是臭小子。 李政委知道安崇山一向护短，倒也不以为意，倒是安妈妈那眼刀都快把安爸戳出窟窿了。 安晓明陪着打哈哈，心思却飘到别处去了。那件七号的白色球衣，刚才在楼下一闪而过那种怪异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3.第3章 难题 转眼间安晓明已经在卫生角呆了一个月了，班上的同学也早就全混熟了。大家对转校生的好奇也归于沉寂，除了偶尔有其他年级的学生好奇来观望外，再也没人把她当新鲜事物看待了。 除了贞圆圆这个自来熟，安晓明还结识了班长陈佳佳，体委吕楠。班长陈佳佳是公认的好学生，却不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人，谈不上漂亮却五官端正，眉眼间有一股女生少有的英气，平时跟她们呆在一起就喜欢聊点八卦武侠啥的。用吕楠的话说就是陈佳佳是个性情中人。吕楠更是少有的女中豪杰，一头短发，平日里更是比男孩子还大剌剌，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好兄弟，讲义气！”，根本没把自己当过女孩。 这所学校就建在师部墙外，与大院一墙之隔，听吕楠说学校的这片地还是部队给批的。学校里大部分孩子都是大院子女，还有一少部分是附近居民的孩子。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大都比较单纯，生长环境都差不多，家里父辈也都是军人，大人作风严谨孩子自然也作不出什么妖。 袁俊和郑东海平时不怎么参与她们女生之间的活动，下课不是去外面打球就是趴在桌上睡觉，放学倒是会和安晓明她们一起回家。吕楠和陈佳佳住在家属区南区，安晓明他们是在北区，大家总是会在放学后一起走一段路然后再分道扬镳。袁伟的幽默活跃常常逗得一群女生前俯后仰，而郑东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边默默的听。 有一次趁袁俊和郑东海不在，贞圆圆悄悄跟她们几个八卦说，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在偷偷喜欢郑东海，私底下还叫他忧郁王子呢。 几个女生一听“忧郁王子”这四个字先是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笑翻在地。 “这四个字真是太有杀伤力了，下一秒郑东海就该45度角仰望星空了！”陈佳佳边摸眼角笑出的泪边吐槽，吕楠揉着肚子嘴里不停回味“忧郁王子”这四个字，直呼太恶心了。 安晓明也笑得不行，边笑边不自觉把眼光转向身旁的座位，相处的日子也不算少了，回忆一下在一起的时光，好像都是袁俊的笑话和他微笑不语的样子。不太爱说话，笑起来总是淡淡的，确实很容易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可安晓明内心却是没办法把忧郁这个词和郑东海联系起来，他的笑应该是午后安静的阳光，虽然安静，但是一片明亮。 贞圆圆把手伸到安晓明脸前挥了挥，打断了她安静明亮的畅想。 “我说晓明，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郑东海啊，我怎么老看你对着他座位愣神……”贞圆圆声音不算大，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安晓明赶紧拿手堵住了她的嘴。 “不要乱说啊，哪里有，我们只是铁哥们啦！” 安晓明说这句话时袁俊郑东海二人刚好从后门走进来，一时气氛陷入尴尬。还是袁俊反应快，笑着打圆场说：“三位女侠这是讨论什么江湖侠义呢，什么铁哥们，要结拜的话算我一个！” 吕楠听他这么说也跟着打圆场道：“对啊对啊，你快来跟我们滴血认亲！” 袁俊：“……” 陈佳佳：“……” 贞圆圆：“……” 安晓明：“……” 郑东海：“……你是想说歃血为盟吧。” 袁俊：“体委大人，你这是想认祖归宗么！” 吕楠：“滚！” 上课铃响，大家嘻嘻哈哈散去，谁也没把刚才那份尴尬放在心上，袁俊更是倒头就睡，一会就没了动静。 郑东海倒是没有睡，低头瞅着历史课本上的黑白照片不知在想什么。 安晓明因为刚才说的话被他们听到，心里忐忑不安，看到郑东海没什么反应，又觉得不是滋味。手里的笔在手中转了又转，一个不留神就掉到了地上，伸手去捡的同时，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安晓明手顿在半空中，眼见着郑东海把笔捡起来又递到她面前。 “想什么呢，不专心听课。”郑东海小声说道。安晓明对上他亮亮的眼睛，心虚般移开了视线。 “听说学校好多女生喜欢你，背地里叫你忧郁王子呢。”安晓明想转移开话题，眼睛盯着书本小声回道。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就听郑东海轻轻反问道：“那你呢？” 安晓明被这仨个字惊到了，转头刚想说跟她没关系，却看到了郑东海的一脸认真。 对哦，那我呢？安晓明心里默默的问自己，从第一眼见到那个穿7号球衣的影子开始，自己的目光始终就在围着他转，总是不自觉的在人群里找寻他的影子是为什么，总是会不自觉的想到他又是为什么，难道自己不是和那些叫他忧郁王子的女生一样，也在偷偷喜欢他吗？ 郑东海看着安晓明的眼睛里先是闪过震惊而后又陷入茫然，最后就一直呆呆地盯着他不说话的样子，突然觉得浑身舒爽。 “怎么样，我的铁哥们。”说完就低头一笑不再说话了。 安晓明没有在意郑东海后面的那句话，脑子里一直在回旋刚才那个问题。 “安晓明同学，你来回答一下'王安石变法的历史意义是什么'？” 对历史老师突然的眷顾安晓明茫然的站起来，刚才的课她一点都没听。 半晌的安静过后，郑东海听见她喃喃说道：“我不知道……”像是在回答老师的问题，又想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好了，你先坐下吧，认真听课，下周就期末考试了，这个状态怎么能行。”历史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安晓明一眼，又开始接着讲课了。 郑东海看着她呆呆坐下，从始至终没再看自己一眼。坐下之后安晓明把脑袋埋在了桌子上，直到这节课结束，大家都起身收拾东西放学回家才缓缓抬起头来。 4.第4章 命运怎么总有套路（一） 今天天气不好，早上开始就阴天，直到傍晚下班才开始飘雨点。 安晓明看了眼手机，已经六点二十了，赶紧合上了电脑屏幕收拾东西往楼下冲。 本来下班点路上就堵，这一下雨就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了。 上午10点那会袁俊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晚上七点四十到南站，让她下了班接上他们一起吃晚饭。 所谓他们指的是袁俊和李想。 袁俊高考不出意外的落榜之后被他家老爷子二话没说踹进了部队，在大家揣测他能当几年兵时又出人意外地考上了军校。年前毕业正好分配到了老虎团李想的手下当了个小排长，本来老虎团的驻地离家很近，可是还没轮到他休假回家就赶上了全军大演习，于是又开拔去了内蒙那边呆了三个月，直到演习结束才回来。 “你俩怎么不跟着部队一起回来啊。我爸和李叔好几天前就到了，昨晚还在我家喝酒来着。”接到袁俊的电话安晓明有些犯愣，毕竟已经三个月没受骚扰了，“再说了，你们一个连长一个排长的，找个车去接不行么，连里那么多车不用，干嘛非得浪费我的油。” “安晓明同志，你这觉悟怎么那么低呢，我俩可是为了见～你～才去的，哪能公车私用啊～”袁俊故意把“见你”俩字拖的老长，惹得安晓明不由一笑，只听那边袁俊“哎哟”了一声，好像是被谁踢了一脚的样子。 安晓明开着车穿梭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堵了好一会，好容易才并线并了进来，好在主干道上没有太堵，7点40应该赶的到。想到这安晓明才放松下来，又想起三个月前李想最后给她打的那通电话，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当时他说给她三个月的时间让她考虑，没想到三个月竟过得这样快，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他却就这么找上门来了。 李想就是李叔叔那两个顽劣儿子中的小儿子，从小理想就是带兵打仗，军校毕业后就分到了老虎团，不过那时候李政委已经不在老虎团了，而是升迁入师部任师政委了。安晓明的爸爸安崇山也从副师长升到了师长，安晓明的家也从三室一厅的家属楼里搬进了带小院的二层小楼，同李想他们家作了邻居。 李想和李赫是双胞胎兄弟，安晓明第一次见到他俩时就分清了谁是谁。并不是因为俩人长得不像，而是俩人除了五官一样外再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哥哥李赫内敛稳重，戴着黑边眼镜衬得皮肤比安晓明还白，一副商务人士的样子；弟弟李想军校刚毕业一年，刚理的“标准”头，可能在部队天天风吹日晒，肤色比李赫略深一点，肩膀宽厚，倒是显得更阳刚帅气。 当时李想在A市的艺术学院念设计专业，暑假闲来无事坐在自家小院里写生。画累了起来松动脖子时才发现隔壁的二楼阳台居然趴了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在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他在那趴了多久了，见安晓明瞪他居然还笑着打了声招呼。 安晓明当下收起画架头也不回的回了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是谁，当天晚上李叔叔就带着李赫李想出现在了她家饭桌上。 李叔叔搬来她家隔壁没多久他的妻子就车祸去世了，当时安晓明不在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场景。而李政委工作忙也没时间再找。安妈妈常常感叹隔壁真是太冷清了。 安晓明在家的日子也确实很少见到隔壁有人进出，偶尔会见到李叔叔的警卫员小何来打扫院子，这次赶上李想休假回家，才算见齐了他们家人。 李赫在外面开了家软件设计公司，平时不怎么回家，李政委工作忙更是不怎么着家。安妈妈看李想一人在家可怜，就一日三餐叫李想到家里吃饭。李想脸皮也厚嘴也甜，不知怎么就把安妈妈哄的认了他作干儿子。这样一来，李想就更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索性从早到晚呆在安家不走，到了晚上才回自己那边睡个觉。 安晓明私下跟妈妈抗议过，安妈妈说，那么大个房子从早到晚就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啊。 安晓明倒没觉得他可怜，自从他来了她们家，她就没安生过一天，不是赖着让他给她画像，就是抢她的电视遥控器，还不准她吃零食！简直鸠占鹊巢。 不过也有好处，偶尔也会陪着安晓明逛街并充当壮劳力替她拿东西，每当安妈妈单位有事，他还会请她吃顿大餐。 后来袁俊考上了军校，每年暑假回来都会找安晓明玩，见李想赖在安家蹭饭，也就理所当然的常常过来蹭饭。本来两家住对门时就常见，袁俊的嘴更是比抹了蜜还甜，不是李想私底下威胁他，恨不得也认了安妈妈作干妈。于是袁俊也跟李想渐渐熟络起来。 有次吕楠放假来找安晓明玩，进门被横在沙发上的两人吓了一跳。后来也渐渐习惯了，去安家见不到俩人还会觉得奇怪。 本来么，天长日久呆在一起也就不觉有什么了，直到今年过年，有天李想有事没来，安爸爸见到安晓明自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就顺嘴问了句：“你怎么自己在家。李想怎么不带你出去玩？” 安晓明这才觉得不对味了。什么时候开始，周围人都把她跟李想挂上钩了的。她把这事讲给吕楠说，吕楠沉默了好久。最后说了句，我也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南站外接站的车子也排起了长龙，安晓明看了看时间，估计着那俩人已经出站了，可照这个速度，挪到接站口可能还得一会。车子磨磨蹭蹭得往前挪，安晓明打定了主意，只要李想今天管她要答案，她就直截了当说不行。反正横竖都是一刀，爽快些对谁都好。刚这么想着，李想和袁俊的脸就出现在了车窗前，俩人用最快的速度蹿进安晓明的车里，李想坐了副驾袁俊进了后排。吓得安晓明一个急刹，引来后车一片鸣笛。 袁俊一面抽纸擦脸一面不忘提醒她好好开车，李想把背包塞到后座，顺带抢走了袁俊手里的纸抽，笑着跟她说：“你怎么能迟到，亏我们老早就站在这等你了，这雨淋的，可真是给我们接风洗尘了。” 安晓明一个白眼抛过去刚要骂他俩弄脏了她车，吕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李想替她接了起来并放在了耳朵旁，还没等安晓明说话，就听吕楠喊道：“安晓明，我刚才在新天地广场看到郑东海和陈佳佳了！” 5.第5章 命运怎么总有套路（二） 安晓明是被战士早操的口号声吵醒的，天刚刚擦亮，她睁眼看了看天花板，只觉得头疼欲裂。 昨晚她是怎么回家的已经不记得了，最后的记忆是李想抱着她，还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说的什么她已经全没印象，连这个记忆是不是梦她都不敢确定。正在努力回想时手机突然震了起来，真是想谁来谁，李想两个字在屏幕上不停闪烁。 “怎么这么半天才接，你不是已经醒了么，难道还想再睡会？”电话里的李想倒是语调平常。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安晓明一张嘴才发现喉咙变哑了，一发声就疼。 “刚才他们喊号子声那么大，你还能睡着那才叫厉害。快起来洗洗吧，我正在买早餐，一会正好送你去上班。”说完不等安晓明拒绝就挂了电话。 洗漱完下楼时才发现李想已经到了，安爸正坐在饭桌边喝着豆浆看报纸，见到安晓明下楼，就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示意她过去坐下。安晓明默默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安师长要开口教训人的前奏。 果不其然，刚坐下安师长就开口了。 “你昨晚怎么回事，说吧。”安师长把报纸合上扔在了一边，一脸严肃地盯着安晓明。 “安叔叔，昨晚这事怪我，怪我没照顾好明明，是我要拉她出去喝酒的。”在一旁的李想看气氛不对抢先跳出来替她解释。 “你不用替她开脱，你们四人出去三个人都没事，怎么就单她醉成了那个烂样子！”安师长这一吼极具威慑力，吓得李想立马不敢吭声了。 “大清早的吼什么呀，”安妈妈听声不好赶紧从厨房走了出来，“孩子也不小了，偶尔放松一下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再说了，有李想跟着呢，有什么可担心的。”说完各递了李想和安晓明一双筷子，并嘱咐道：“快吃吧，吃完让李想送你去上班。” 本来安晓明想说自己可以去上班的，抬头看见安师长那张大黑脸，立马低下头咬住了油条。 安晓明开的这车哪都不好，隔音效果是真好。俩人坐在车里，不说话的时候真是静的人心慌。 “那个…”听见李想开口，安晓明心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正要瞅准时机抛出早准备好的答案，没想到问题却不是那个问题。 “郑东海是谁？” ……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正阴天，考完试后的教室格外喧腾。班主任“灭绝”还没来，大家便开始疯狂的讨论暑假计划了。 安晓明从后门回到教室时郑东海和袁俊还没回来，因为考试和放假，大家都提前把书运回了家。贞圆圆见安晓明回来立马从座位上转过身，想要问问她考试考得怎么样。 安晓明觉得屋里又闷又热，教室里的喧嚣实在让人心烦。这时吕楠走了过来，要她们一起去走廊透透气。 走廊上也并没有多凉快，倒是安静了不少。安晓明趴在栏杆上发呆，贞圆圆拉着吕楠对数学题的答案，并不时发出呜呼哀哉的感叹声。 “同学，请问一下你们知不知道谁是郑东海？” 三人闻声同时向声音主人看去，只见面前的女生没有穿校服反而穿了一件碎花短裙，头发烫成大波浪软软地躺在后肩上，一双凤眼勾了黑色的眼线更显妖媚。 “他们还没回来……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贞圆圆前半句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后半句倒是个坚定的肯定句。 “你是谁，找郑东海干嘛？”陈佳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班级门口，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看着这个装扮“另类”的陌生女生。 “你又是谁？你管我找郑东海干嘛，我想干嘛干嘛。”“大波浪”见陈佳佳语气不善，立马冷下脸来，语气也变得充满攻击性。 这时郑东海和袁俊刚好从楼梯走了出来，听见那女生嚷着要找郑东海，袁俊快走两步上前，边打量边笑道：“这么漂亮的美女哪里来的，你找我们家大东干嘛？” “大波浪”被突然冒出来的袁俊吓了一跳，听他说完后就把目光转到了站在袁俊身后的郑东海身上。 “那你就是郑东海咯？你好我是林萧萧，很高兴认识你。”说着很自然地伸出了右手，想要跟郑东海握手。 安晓明看到林萧萧染了深红色的指甲，手指纤细修长。安晓明又抬头看郑东海的脸，英挺的鼻梁上面是紧皱的眉头。 一周前放学，她说让他们先走，他也是这样看着她，仿佛在看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 他们这一周都没有一起回家，他们这一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流。只在有一天早上，她出门上学时正遇到他从楼上往下走，她假装没看见那明显一顿的高大身影，匆匆转身下了楼。直到她从楼门洞走出来，都没有再听见他的脚步声。 后来安晓明常常想，如果当时自己能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能大胆的回答他那个问题，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然而人生哪有如果。 此刻郑东海紧皱眉头看着面前的林萧萧，在大家都准备看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的笑话时，郑东海伸出手回握了她的手。 “你好，我叫郑东海，很高兴认识你。” 那一刻安晓明的心狠狠抽了一抽，她后悔了，她后悔这一周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她为什么要突然疏远郑东海？这个行为的意义在哪里？她为什么现在才察觉到这件事的愚蠢？ 安晓明转身想回教室，离开这个令人难受的状况圈。然而刚转身就看到了陈佳佳紧咬的嘴唇和苍白的脸。 17岁的雨季，原来大家都有心事。 6.第6章 命运怎么总有套路（三） 安晓明下车时李想说等晚上下班来接她，由于停靠的位置不是停车带，因此只停了几秒钟后车就开始了疯狂的鸣笛。 安晓明也懒得再做争执，从认识李想到现在，她的抗议就从没生效过。久而久之，也就懒得反抗，大概也因为他的决定对她来说从来都是稳赚不赔。 安晓明坐在工位上无所事事，金融公司的设计师能做的事并不多。公司老板是安师长的一个朋友，大学刚毕业那年安师长边叹气边把她丢进了这家公司。 钱多事少离家近，谁说这世上没有这样的美事。安晓明从来都不是那种正义感爆棚的人，恰好生平也没什么大理想，不像李想从小就想当将军带兵打仗，也不像吕楠一样是个女强人。既然老天赐给她一个可以坐享其成的人生，那她干嘛不好好珍惜。 吕楠听完这套说辞之后抛给她一个鄙视的白眼。 袁俊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说你倒是想得开。 李想听完倒是很惊讶，连说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聪明的人。 盯着网页走神，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半。单位其他人三五成群陆陆续续地出去吃饭了，期间技术部的小雪过来找了她一次，财务部的孙姐找了她一次，最后部门经理走的时候又问了她一遍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这要换作平时安晓明早就边喊饿边往外走了，偏偏今天坐的是稳如泰山。 倒不是安晓明不饿，她一动不动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看着上面的数字从11:59一下子跳到了12:00，小声默念了个三二一，手机就真的响了起来。 安晓明对着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后默默接起了电话，并起身往门口走去。 倒不是安晓明神机妙算，她在这个公司已经呆了两年多了，这期间只要李想在家休假，中午十二点必然会准时出现在她公司楼下以各种理由找她吃饭。 安晓明曾经问过李想，难道你就没有别的朋友了吗？难道你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李想当时停下筷子认真的想了会，然后很干脆的回复了俩字：“没有！” 想想也是，李想的人生大半个都放进了连队，唯一与连队无关的牵扯无非就是爸爸，李赫还有面前这个蠢丫头。李政委每天都很忙，李赫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比李政委还忙，如果不在连队，唯一能陪他一起吃饭的就是安晓明。 安晓明下到一楼大厅，李想果然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刚要开口问吃什么，就看见了李想身后那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绿色“勇士”。袁俊穿着军装从驾驶室探出头来，挥了挥手算是跟她打了招呼。 “本来以为能多呆几天的，结果刚接到团里电话，临时有任务让我赶紧回去。”李想突然的温柔语调让安晓明感到十分的不适应。 “本来以为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你想，看来还需要延期，就到我下次回来怎么样？”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话一出口安晓明就后悔了，这么问感觉就像小媳妇送丈夫出征一样，好像她盼着他早回来似的。 李想倒是笑了，刚要说啥就被袁俊按的喇叭声给打断了：“我说你俩是要唱一出送君行再走嘛！” “我走了，你自己去找点东西吃，别饿着了。”说完摸了摸安晓明的头，“快去吧。” 眼看李想转身飞奔上车，袁俊露着大白牙跟她使劲的挥了挥手，那辆绿色的勇士虽然扎眼，最终也没入车流消失在街角，安晓明心想，这又不是狗血偶像剧，为什么会给她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揉了揉温热的眼角，安晓明诧异于自己会有种想哭的冲动，就像小时候妈妈送她去幼儿园后离开时的感觉。 习惯真是可怕啊，我都快把他当妈了。安晓明一边叹息摇头一边抬脚往旁边便利店走。偶像剧再狗血，男女主角也是要吃饭的。 7-11的午饭时间总是人气爆棚，安晓明拿着一盒盒饭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结账。路过货架，看到有卖彩虹糖，便伸手想拿一袋，还没碰到糖袋，却碰到了另一只手。 …… “不好好听课，你在想些什么？”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林萧萧跟我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安晓明你为什么哭？” “我也是，安晓明。” “对不起，晓明，我不能扔下陈佳佳不管。” “我们分手吧。” …… 直到回到办公室，安晓明的脑袋还是懵的。本来要买的盒饭不见了，手里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袋彩虹糖。 昨天吕楠刚说他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能遇到他。 记忆里穿7号球衣的大男孩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大男人，他穿衬衣西裤的样子让安晓明觉得陌生。 好像长高了，脸上的棱角也变得分明，应该常常健身吧，感觉身体那么结实。现在住在哪里呢？他爸早就调到了济南军区。他为什么回来呢？哦，对了，陈佳佳的父亲还在师部，吕楠说碰到的是他和陈佳佳在逛街。 脑子里千回百转，自己问了自己十万个为什么，可悲的是每个为什么她都能找到合理的答案，更可悲的是那些答案之所以看上去那么合理，都是因为与她无关。 最后安晓明掏出手机，编了条短信发给了吕楠。 明：“生活又不是狗血电视剧，为什么我的命运却总有套路？” 楠：“？” 明：“晚上郑东海约我吃晚饭。” 楠：“好运。” 7.第7章 李想的理想（一） 李想上小学的时候，已经是院里公认的小霸王了。 都说双胞胎的孩子因为要平分原本属于一个孩子的资源，所以质量肯定不高。可他跟李赫应该算是例外。 从小他就长得比别的孩子壮，李赫虽然瘦弱点，却精得跟只鬼一样。 小时候军区大院里人不像现在这么多，大人们也比较忙。早期的红砖楼建得稀稀疏疏，北面靠山一大排平房菜地是家属区。建筑不多，植物倒是长得密集。家属区后面的小山就是他们男孩子的野战场。 他们偶尔也会溜到靶场偷看战士们打靶。李想他们是都摸过枪的，相比拿着树杈当枪玩的现状，能真枪实弹上战场简直就是每个男孩子的梦想。 曾经李想拽着当年还是李参谋的老爹，苦苦哀求让他也能打一发实弹，结果被李老爹对着屁股一脚踹飞。 大概是后来看他扒拉弹壳的样子太可怜，李老爹也自觉那脚踹的有点重，就又把他叫到眼前。 李老爹露出神神秘秘的笑：“臭小子，你真的想摸枪打靶么？” 还很单纯的李想瞬间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 结果李老爹哈哈一笑对着他的小屁股又是一脚：“去你娘的吧臭小子，想摸枪放炮等你长大了自己当兵去！” 除去对那两脚的怨恨不提，老爹的那句“长大当兵”倒是提醒了李想。 当晚怀揣着梦想的李想就抠了自己老爹帽子上的帽徽放进了自己的铅笔盒里，借以激励自己不忘梦想，结果被李赫揭发挨了一顿武装带大批发。 武装带挨了，枪没打成，当兵的梦想却没有磨灭。李想再也不愿意带着那群小屁孩在山上扔树杈了，他开始见人就问，怎么才能当个军人带兵打仗。 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等你长大了就可以。” 小部分人回答是“好好学习就可以。” 只有李赫给了他一个像样的消息：“那些在训练场上耀武扬威的连长们好像都参加过高考，考上了军校。” 李想问是不是考双百就能上，李赫摸着下巴一脸神秘的说：“好像得每次都考双百，还得能做一百个俯卧撑才行。” 打那以后，团里面谁见了李老爹都会夸，真是养了两个好儿子，年级一二名轮着坐，连学校运动会都拿第一名。 等李想大点了，才知道考军校并不像李赫说的那么简单，不过虽然当年他眼界低，大体方向还是没指错的。 李想坚持了那么多年每天一百个俯卧撑，倒是给了他副好身体，平时认真学习惯了也乐于当个优等生。直到他从陆军指挥学院毕业分进了老爹呆过的团队，李想觉得自己的理想实现的真是一路平坦。 王铁军是三连的老兵，李想呆的连队是七连，当时的李想还是个小排长。 平时的拉练跑操，各连队和连队之间是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连长和连长之间较劲，战士和战士之间较劲。部队里人们最不耻的事情就是认怂，当兵不争第一那肯定不是个好兵。 某日休息，训练场上踢球的踢球打球的打球，王铁军和几个连长蹲在一块抽烟，一眼就看见了打球的李想。一群晒得黝黑的士兵中间，晒不黑的李想格外引人注目。 王铁军就笑着对七连长说：你们这新来的小排长长得真好看，俊的跟小媳妇似得，是不是晚上回去也贴什么面膜啊。 这话一出引得周围士兵哈哈大笑，当晚李想就得知自己多了个外号叫小媳妇。 当时李想在洗漱间洗袜子，笑了笑也没说啥。 第二天训练场上练格斗，七连长背着手半吼半喊，“都说老虎团里格斗属三连牛，三连里属老兵牛，这话我听了是心里很不舒服啊。” 听完这话七连战士集体大吼：“不服！不服！不服！……”吼声震天，惹得其他连队频频向这边张望。 七连长一脸挑衅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三连长，三连长抱着手臂满脸的笑，也回身对着三连的战士吼道：“咱三班是有些成绩，但那成绩不是吼出来的！你们告诉七连长，那成绩是怎么出来的！” 三连听到那边挑衅，早就按耐不住跃跃欲试了，此刻得到自己连长的授意，更是吼得卖力：“比一比！比一比！比一比！……” 训练场吼声震天，连坐在办公楼里的人都按耐不住，全都跑到走廊里张望，有好事的连望远镜都找了出来。 两个连围在一起围出了一个格斗场，其他几个连知道这是七连长故意找三连的茬也就没有参与。 七连长站中间掐着腰，“虽然是比赛，可我们该客气那还是得客气客气，毕竟三连里全都是老同志了，我们还是要好好向对方学习学习的。”说到这七连长眼睛快速扫了一眼三连的队伍，接着说，“我们连新来一小排长，昨天被三连笑话是细皮嫩肉不像个兵！”说到这对着李想手一挥，“李想出列！” “是！”喊毕一溜小跑跑到了操场中间。 七连长回完军礼，对着李想佯装教训道：“虽然你是排长，但在老兵同志面前你就是个新兵蛋子！现在你给老子去三连讨教讨教，也跟着老同志学习学习！” “是！”李想喊完又一个军礼。七连长俯身小声对李想说了句：“打输了回来关你禁闭！” 说罢对着李想一挤眼，李想瞬间会意。 这是连长给自己机会把面子找补回来顺带立个威。长这么大他李想打遍军区无敌手还从没输过呢。 不等三连长发话，王铁军就主动跑了出来，刚才七连长那眼风一扫，他就知道这事是他自己嘴贱惹下的祸。但既然惹了事，他也不会怕事，他就不信这个细皮嫩肉的小排长能把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比下去。 “早听说新来的排长是这届军校的优秀毕业生，俺也想领教领教这优秀毕业生的拳脚。来吧！” 训练场上叫好助威声音震天，王团长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听见这阵喧嚣觉得与平日不同。正好警卫员小周拎着暖瓶进来，便随口问道：“训练场上他们搞什么名堂，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警卫员小周刚去接热水回来，正好从老乡嘴里听说了原委，便一五一十报告给了首长。 此时李政委刚调走没多久，老子前脚走小子后脚来。王团长听完报告摇头一笑，骂道：“真是个臭小子，可别打输了给他老爸丢脸！” 那场格斗打完李想也算一战成名，虽然挂了点彩，但从此团里再也没人敢小瞧于他。战士们从此也对这位样样拔尖的排长心服口服，不敢再有半点造次。 在连队的日子总是充满挑战的，李想一路小跑地从排长升到了连长，连回家探亲时自己老爹都说，他这路真是走得太顺了。 8.第8章 李想的理想（二） 从自己母亲出事那天开始，李想就有预感，老天对他的磨炼就要开始了。 自从李政委在师部分了个小楼，李想就没怎么回去过。母亲去世之后，他就更不爱回去了。 他曾经跟李赫抱怨过，师部就该把这房子收回去，给咱爸真是浪费！ 李赫大学就开始自己开软件公司，现在搞得有声有色，渐渐也形成了规模。老板级别的他自然早在外买了房，母亲在时还隔三差五回来吃顿饭，母亲不在了就基本见不到人了。 李政委本来就一天到晚见不到人。 要不是他们连指导员提醒他该回家看看了，他还真的没发觉自己已经一年半没回家了。 到家那天，是李政委的警务员小何去车站接他回家的。小何把他送到家门口，给了他家门钥匙，还告诉他李政委让他等他晚上一起吃饭。 回家打开门，李想有种进了别人家的错觉。 他到家的这几个小时里，李赫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晚上他也回家。小何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餐厅桌上有洗好的水果。 再无声响。 这个房子真是安静的让人心慌。李想往二楼走的同时做出了明天就回连队的决定。 李想看到安晓明时本来是想去阳台抽根烟的，而他站的位置刚好看到她的画。 那天安晓明穿了件鹅黄色的罩纱裙，白色的小圆领衬得她格外娇小，她用画笔当发簪把头发全盘在了头顶，露出一大截脖子雪白修长，透过阳光李想仿佛能看到她毛细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动。 李想从没关注过艺术方面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一院子的漂亮花她非得画墙角那几块烂砖头。 安晓明发现他时他其实已经盯着她看了十几分钟了。 他先看到了她的脸，跟他想象中一样的干净漂亮，然后他对她微笑并挥手打了招呼，她先是震惊了几秒，然后十分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李想摸了摸自己鼻梁，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师部给安排得真好。 李想在军校时的上铺就有个女朋友，每天晚上回到宿舍总会第一时间跑出去打恋爱长途，不到吹熄灯号绝不回来。后来俩人分了手，那哥们在一个休息日的晚上喝得七荤八素抱着他哇哇大哭。李想当时很不理解，一个男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伤心到哇哇大哭。 说来也奇怪，他跟李赫的五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从上中学开始姑娘们似乎都只喜欢围着李赫转。他比李赫高一些，也比李赫强壮，相比李赫那张惨白的脸他觉得怎么都是他更帅一些。然而李赫的情书都收了一筐了，却从来没有姑娘跟他表过白。 晚上坐在安晓明家饭桌上吃饭时李想格外地殷勤，又是端茶又是倒酒，嘴里抹了十斤蜜似的把安妈妈说得心花怒放乐得合不拢嘴。吃完饭不是安师长的警卫员和安妈妈拦着死活不让，他连碗都要去洗了。 李赫在进门看到安晓明第一眼时，就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李政委跟安师长觥筹交错时心想，臭小子你总算要开窍了。 安师长全程黑着脸低头喝酒，觉得这家人今晚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安晓明倒是心思单纯，全程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脸皮真是太厚了。 当晚李想躺在自家床上给指导员打了个电话说要延长假期，指导员倒是二话没说痛快答应了。 本来只想在家呆三天的，现在看来是呆不够了。李想满足的闭上眼，脑子里闪过安晓明低头微笑的脸。 至此，李想的理想里，又多了一样东西。 9.第9章 最后的记忆（一） 跟吕楠发完短信后安晓明就一直盯着网页发呆，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跟郑东海约定的地点就在安晓明公司附近不远，一家曾经被李想评价华而不实的法国菜。 安晓明决定自己走过去，吃完再回公司取车。 这一路安晓明一直心神不宁，已经七年未见，现在的郑东海还是她记忆中的郑东海吗？ 七年前，距离高考还有十天。 身边人为了考试日夜奋战，安晓明也被这股紧张的氛围搞得紧张异常。连郑东海都开始日日背书，只有袁俊说自己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也考不上还不如接着逍遥。 就在这种氛围下，还是会有各种八卦层出不穷。最近几天大家都在谈论的话题是林萧萧郑东海分手，林萧萧跟社会上的某个青年好上了。 吕楠和陈佳佳都旁敲侧击的向安晓明打听过，安晓明只是说她也不知道。吕楠还说她嘴严。 “你们几个天天在一起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想到吕楠那质疑的语气安晓明叹了口气。好些天没见到林萧萧倒是真的，但林萧萧高二就不怎么出现在学校了，有些日子不见也很正常。这几天放学回家，郑东海也是神色如常，好像根本没听说那些流言。 其实也不奇怪，自从林萧萧来了这所高中后，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从没停过。林萧萧确实是这所子弟学校最特别的存在。从不穿校服，头发是大波浪，总是涂着各种颜色的指甲油，相比周围的学生妹们，林萧萧身上有一种成熟的美。用袁俊的话说就是女人味十足。 女生们都讨厌林萧萧。只有安晓明不一样。她知道林萧萧的头发是自然卷，知道林萧萧每天放学都会去美甲店打工赚自己的生活费，知道她的继父总是会喝醉酒打得她浑身是伤，知道她不穿校服是因为根本交不出那笔置装费。 这些秘密只有安晓明和郑东海知道。 林萧萧已经在外面开始工作了，最早她还会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校门口，大老远看到安晓明、郑东海和袁俊就会大笑着跟他们挥手。这种时候他们四个就会去学校附近的小吃店一起吃碗凉面再回家。 可能她最近也很忙吧。安晓明这么对自己说。 晚上回家吃完晚饭，安爸爸没回来，安妈妈出门遛弯了。安晓明像往常一样打开书本认真背书。 那天晚上的电话声音特别尖锐，安晓明当时只觉得心头一紧。 在大院门口看到林萧萧时，安晓明彻底被震惊了。当时天热的要命，林萧萧穿了件长袖衬衫。就算这样，露着外面的皮肤淤青累累，也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安晓明轻轻碰了碰林萧萧眉角的伤口，只见她吸了口冷气就往后躲。 “你必须跟我去警察局，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安晓明一把拉住林萧萧的胳膊，却让林萧萧再次倒吸一口冷气。安晓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林萧萧伸手搂住安晓明，浑身不住地颤抖。 “明明，你听我说啊，我不疼，你别哭了。” “我今晚就要走了，我是趁那老头子喝醉跳窗户跑出来的，走的时候我偷了他的钱包，我一会就要去火车站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找到我的，我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以后只会过得更好……” “我找不到郑东海，只有找你了，那天老头子在路上拦我被他打了一拳，老头子这几天总念叨着要他好看，你让他替防着点……” “我得走了，我害怕老头子一会醒来会找到我……” “再见明明，要记得我……” 安晓明在夜的阴影里哭得稀里哗啦，林萧萧仓惶离去的背影让她觉得无比心疼。 回大院后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找到郑东海。当时年少单纯的她，总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郑东海在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匆忙跑到篮球场，夜里的篮球场没有灯，所以格外地冷清。她知道郑东海喜欢晚上来这里，他说他最喜欢在夜里一个人打球，没人打扰方便他肆意地发泄情绪。 安晓明停下奔跑，剧烈的运动让她不由得喘着粗气。显然篮球场里的那个黑影也看到了她，于是停止了运球向他走来。 “安晓明？你来这里做什么？”郑东海慢慢走近，借着旁边路灯微弱的光，他看见她满脸泪痕。“你哭了？发生了什么？” 安晓明满心的抑郁在听到郑东海的声音后彻底爆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猛地扑到郑东海的怀里哇哇大哭。 郑东海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后扔掉了手里的篮球，轻轻地回抱住怀里那个哭成一团的小女孩，再开口说话时连声音都变得柔软。 “别哭了，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萧萧……走了……说再也不回来了……她身上全是伤……她说她是……她是偷跑出来的……拿了她爸的钱……”安晓明在郑东海怀里哭得抽抽噎噎，连话都说不连贯。 郑东海手扶着她的双肩，弯腰低下头凑近她的脸，看她脸上被泪水浸地红红肿肿，又忍不住伸手替她擦了擦泪水。 “你先别哭，你是说林萧萧偷了她爸的钱跑了吗？” 安晓明抽噎着点了点头，情绪宣泄了出来，理智也一点一点地回来了。安晓明自己抹了抹脸，做了几口深呼吸。“她还说让你提防点，她那个继父说要报复你。你不会有事吧？”说完她抬头想看清他的表情。 “你担心我有事吗？”郑东海没看她的脸弯腰去捡球，语气里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仿佛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 “那你打算怎么办？”安晓明有些生气了，她这么着急他怎么还有心情打球。 “这些与你无关你不要管。”说着郑东海运起球做了一个远投。球掉在地上弹得砰砰响，郑东海正要去捡球时被安晓明一把拉住了手。 “郑东海我很担心你。”安晓明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郑东海回头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我说我很担心你！我喜欢你，从初中就一直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话还没说完安晓明的嘴就被郑东海柔软的嘴唇堵住了。安晓明在黑夜里狠狠瞪大了眼睛，胸腔心跳如雷，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郑东海直起身子，把她用力搂紧在怀里，“我也是，安晓明。” 安晓明被突如其来的吻惊得目瞪口呆，脸贴在郑东海的胸口上，听见他的心跳也声如擂鼓。 那晚回家路上，路灯把他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 “等高考结束我们就一起出去玩。我们志愿报的一样，一定会上同一所大学。”那晚的郑东海好像格外的话多也格外地快乐。 “为什么我们的志愿会是一样？”安晓明又被震惊了，她明明记得他报的那几所全是军校来的。 “那是我爸替我填的，我偷偷的复印了一份，上交的时候给掉了个包。”郑东海抱着篮球做了个三步上篮的动作。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填的一样？” “你说呢？”郑东海回头对她皎然一笑。安晓明的脸上又开始发烧…… 安晓明每次回忆起那一幕都会觉得，那一晚的大院格外地静，连一声虫鸣都没有，天地间仿佛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在一直走一直走。 10.第10章 最后的记忆（二） 高考的前一周大部分学校都会放假，一方面是为了布置考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学生们都调整心情不要太紧张。 安晓明高三的班主任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子，在给他们上最后一节课时说：“不要紧张，这几天好好玩，已经记在脑子里的东西一周时间是忘不掉的。”最后还给她们唱了支《红梅赞》以鼓励她们好好考试，惹得全班同学都泪光涟涟。 可是安晓明没有哭，虽然毕业是伤感的，但是她现在有了一个甜蜜的未来。刚才课间时，郑东海把她叫出去，跟她说晚上放学去操场等他，他有惊喜要给她。 想起昨晚的事，安晓明不自觉地红了脸，心里既觉得甜蜜又觉得羞涩。 “你想什么美事呢，嘴角都要咧上天了。”吕楠的突然出现把安晓明吓回了现实里。 “秘密！”安晓明腆着脸给了她一个特别无耻的笑。 “切，谁稀罕知道。”吕楠先是白了她一眼，然后一脸神秘地说，“听说林萧萧他爸今天来学校闹来着。” 听到“林萧萧”三个字安晓明不由心里一痛，想到她满身的伤安晓明连说话都有点激动，“他来干嘛！” 吕楠被安晓明那副要吃人的神情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干嘛，好像是林萧萧不见了，他爸以为她还在学校好好上学呢……你知道林萧萧去哪了吗？” “我上哪知道去！”说完安晓明就“咚”地一声趴桌上死活不抬头了。 吕楠对着她后脑勺给了一巴掌之后骂了句“人来疯”就走了。 林萧萧，你去哪里了呢，可一定不要被抓到啊。 林萧萧，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想到这，安晓明觉得本来晴朗的天上仿佛多了丝阴霾。 放学时，安晓明故意留到了最后一个才走，她抱着留在学校的最后一摞书，慢慢悠悠地往学校操场走去。 操场的位置是在学校最里侧，与大院只有一墙之隔。安晓明全然不顾往外走的人看她的奇怪眼神，心里想的全是一会儿见到郑东海会有怎样的惊喜。 袁俊肠胃感冒昨天就请假了，今天应该不在…他说是惊喜，到底是什么惊喜？他应该早到了吧…我是不是不该故意拖这么久？…… 安晓明怀着一路的期待走到操场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很多年过去了，安晓明时常会作一种假设，假设她那天不拖延，假设那天见到操场没人她能立刻转身回家，假设她能细心一点注意到郑东海让她等他时那不自然的笑……假设归假设，然而已经不能重来。 那天安晓明在操场上等到了月亮和星星，还等来了巡逻的保安。 在无数次走和留之间她总是选择了留，在无数次质疑和痛恨之间她总是选择了为他开脱。 然而最终他没来，然而她傻兮兮地等了两个多小时就为等一个不存在的惊喜！ 在往回走的路上她甚至想是不是因为她迟到了所以他先走了。 于是满脑胡思乱想的她没听到保安大叔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 “你们现在的孩子真是能惹事生非，马上要高考了还顾得上打架……” 回家的时候天太黑，她也没看清校门口那一地的狼藉。 进家门时安妈妈正要穿鞋出门，见到她进家门忙念了句“谢天谢地”，然后紧张兮兮的拉着安晓明反复检查，确认没事后长舒了口气。 “你怎么才回来，吓死妈妈了。我刚听说你们学校门口发生了打架事件，咱们楼上那个东海听说出事了，我刚才看到他妈妈急匆匆走了……” “打架”“东海”“学校门口”…… 安晓明没听清妈妈后面说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明明，老头子说要给他好看，你让郑东海最近提防着点……” “这事与你无关你不要管。” “等高考结束我们就一起出去玩。我们志愿报的一样，一定会上同一所大学。” “放学在学校操场等我，有惊喜要给你。” “郑东海你这个骗子……”安晓明晕倒之后在家躺了整整两天，期间吕楠来了一次，袁俊来了一次。 “五六个人围着他打，听说早一天就有人给他报信了。妈的这个混小子，连我都没告诉！x！”袁俊在她屋里抹着眼泪骂了会娘，最后嘱咐她好好休息就走了。 “听说只是受了点轻伤，那帮人就一个动了刀，那刀陈佳佳帮他挡了，听说陈佳佳现在还在重护病房躺着呢。”吕楠帮她削了个苹果，递给她时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便拍了拍她的手道：“知道你们关系好，马上要高考了，你得赶紧好起来。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大院这种环境，有什么事都是藏不住的。不管好事坏事，第二天肯定会散得人尽皆知。 有的说郑东海为了一个被学校开除的女学生跟社会青年争风吃醋被打。 有的说那女学生是在外面被别人包养了后骗钱跑了，郑东海帮着跑的。 有的说那女学生长期被继父性侵虐待，受不了了才要跟郑东海私奔的。 这些都是高考过后吕楠告诉她的，众多的版本说什么的都有，然而所有的版本都把从头到尾没出现过的林萧萧当成了罪魁祸首。郑东海是年少无知的少年，陈佳佳是舍己救人的英雄儿女。 再见到郑东海是她收到A市设计学院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拿着那封大红色的信封往楼上走，遇到了正要下楼的郑东海。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的脸上仍能看到淡淡的伤痕。郑东海的目光先是盯着她的脸，然后移到了她手上的信封。 安晓明感觉到了那一瞬间他呼吸的停滞，也仿佛看到了他眼睛里那来不及隐藏的伤痛。 “你最近还好吗……我们出去走走吧。” 安晓明在这一个月里无数次幻想过重逢，她以为她会痛哭流涕，至少也是泣不成声，但是真正遇到的时候她才明白，真正的痛是无法诉之于口的，甚至是无法表露的。 当语调平静的“好”字说出口时，安晓明自己都有点吃惊。 大中午的篮球场依然无人光顾，安晓明心想，也好，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袁俊说陈佳佳替郑东海挡的那刀刺穿了她的肩胛骨，还差一点就扎到了肺。 “我今晚的飞机，去英国，我爸都替我弄好了。” “对不起，晓明，我不能扔下陈佳佳不管。” “我们分手吧。” …… 五年的心事换一天的甜蜜和七年的失意。命运这种事，比电视剧狗血。 安晓明边推开餐厅的门边这样想。 11.第11章 曾经沧海（一） 法国菜的特点就是慢。 安晓明已经不记得这是两人第几次陷入沉默了。从她进门到现在，他们之间就仿佛存在着一层看不见的沟壑，俩人站在对岸互相凝望，却谁也跨不过那道横沟。 “我以为你在英国呆久了会更喜欢吃炸薯条。”安晓明决心打破这份尴尬。 “英国佬都是吃X长大的，可我不是。”郑东海放下手里的餐叉擦了擦嘴说道。 安晓明看着他吃相优雅，突然想起李想吃完后扔了刀子骂得那句“真特么难吃，还不如回我们食堂吃红烧肉呢”。 想到这安晓明不由“噗嗤”地笑出声，笑完之后意识到对面还坐着郑东海，便默默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试图掩饰刚才的尴尬。 对面的人久不做声，安晓明不由地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睛里全是温柔。 “你看我干嘛。”安晓明心里慌乱，故意摆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掩饰着股慌乱。 “晓明你长大了。”郑东海收回目光，语气竟似有所失。 安晓明曾经在网上看过这么一个理论，说每隔七年人身上的所有细胞都会通过新陈代谢更新一次，所以每隔七年我们就是另一个人。 我们都不是我们了，为什么那些记忆还在呢？ “你也一样，我们总是会长大的。”安晓明放下手里的餐巾，决定结束这顿让人难受的晚餐。 郑东海还在里面结账，安晓明站在餐厅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外头的空气让她清醒，脱离那诡异的氛围瞬间让她变得放松。 等他出来就谢谢他，然后就说再见。安晓明暗下决心。 然而郑东海出来后并没给她机会开口，直接拎过她的包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安晓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反驳，之前提前说再见的计划没用上，反而隐瞒了自己有车这件事，乖乖地跟他去取了车还很自觉地坐进了副驾驶。 “我就在你单位旁边那座大厦上班。”郑东海手扶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安晓明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这是在跟她说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安晓明转头看着车窗外不停倒退的路灯。 “上个月二十八号。”郑东海沉默了一会，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并没有说。 安晓明想问陈佳佳去哪了，可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她是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一路上两人说到了袁俊，说到了吕楠，说到了早已转学的贞圆圆，说到了大院门口那棵老榆树，连之前学校门口卖煎饼的大爷抱孙子都聊了，唯独没提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陈佳佳。 另一个是林萧萧。 词典里叠字的解释是：语音上和谐悦耳，节奏明朗，韵律协调，具有传情达意的形象性。 安晓明回顾自己的青春年华，这两个叠字的名字交替演奏着本应属于她的主旋律，却并没有和谐悦耳，相反却惨烈异常。 车在大院门口停下时安晓明有一瞬间的迷惑，随即心里升腾起了难以名状的悲伤。 “只能送到你这里了，我现在已经进不去了。”说完郑东海自嘲般地笑了笑。 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曾也一度认为这红墙里头就是家。如今这一墙之隔，就将他划出了界线。 安晓明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从院大门走到家，到家门口时已经感觉要站不稳了。这段路说远不远，平时开车也只需要五六分钟，以前跟李想出门溜达时她穿得是平底鞋，也从没觉得这段路如此漫长。 想到自己车还在公司楼下停着呢，安晓明边揉脚边苦恼，明天她该怎么去上班啊…… 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整宿，安晓明刚有睡意的时候楼下战士们适时地喊起了口号。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震天响，安晓明无奈的顶着俩黑眼圈爬进了洗漱间。 车不在，只能走去大院门口打车。安晓明这方面的经验不多，也只能是去碰碰运气。 这天早上安晓明特意找出了一双平底鞋，穿上之后再走同样的路就觉得没那么远了。 安晓明走出院大门跑到马路边，道路上车辆来来往往，大老远看到一辆出租车她就开始拼命挥手。结果出租车还没到，一辆深棕色的小轿车就停在了她的旁边。 安晓明稍作犹豫，还是拉开车门上了车。 “你怎么会在这里？”打死她都不相信这是个巧合。 不过当事人似乎也不打算狡辩，“我就住这附近，正好也要上班，顺道接着你又不费劲。” 安晓明撇了撇嘴，抱着手里的包不再说话。 郑东海听见半天没声，转头看了看坐在副驾上拧着眉毛不说话的安晓明，笑道：“昨天说你长大了，看来是我说错了。你现在的脸拧得跟狗不理的包子一样，比老太太脸上的褶子都多。” “你才老太太呢！说谁脸上有褶子，分明光滑得很！”话是这么说，安晓明还是气呼呼地扯开了副驾驶前面的镜子左右端详。 除了脸色略苍白黑眼圈有点遮不住外，镜子里的她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越照越觉得自己好看，不自觉的就对着镜子摆出一个大大的笑。直到郑东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晓明才讪讪地合上了镜子。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爱臭美了。”郑东海笑着说。 “这不叫臭美好么，这叫天生丽质难自弃！” …… 五年的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默契并没有被新陈代谢掉。最起码安晓明和郑东海都觉得。他们在一起时的感觉就像又回到了从前。 这半个月以来都是郑东海接送她上下班，早上安晓明买好两人份早餐，晚上郑东海请她在公司附近吃顿晚饭，有时郑东海还会邀请她陪他去逛超市买点日常用品。 安晓明有时候会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个梦，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梦。如果这是个梦，安晓明甘愿沉溺其中。 一大早人事部的孙阿姨就给安晓明打来电话。原来是大厦安保处向公司反映，说安晓明的车在地库停了半个月未动，不符合大厦车位管理条例的规定，所以要求安晓明今天晚上下班之前必须把车挪走并交付一定数额的罚款，否则大厦就会采取强制措施来处理她的车。 于是安晓明不得不跑到大厦安保处交了300块钱的罚款，并指天发誓今天一定把车开走，就算如此也还是被安保处的大爷絮絮叨叨念叨了半个多小时。 祸不单行，当安晓明拿着交款收据往回走时又被门槛绊了个大跟头。那天她穿的是齐膝的小筒裙加丝袜，这一摔把丝袜摔破了不说，膝盖处立即起了一片青紫。 好在当时四周没人，安晓明忍着眼泪爬了起来，心想真是应该提前看看黄历再出门。 回到工位坐下，一翻开电脑，32条未读消息，全是吕楠。 楠：“晓明在么，我刚听我妈说了个大消息！” 楠：“你在么你在么，我妈说刚才接到陈佳佳她家送来的请柬，郑东海陈佳佳下月十九号订婚。” 楠：“你在么，郑东海告诉你这件事了吗？” 楠：“看到消息回我！” …… 安晓明也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旁边同事路过问她为什么哭了，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一脸的泪水。 安晓明擦擦脸说没事，我刚才摔了一跤，现在才觉得好疼。 12.第12章 曾经沧海（二） 吕楠并不知道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要是她知道的话一定会骂我是个白痴。”安晓明默默地脑补出了吕楠发火的样子。 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安晓明的手机不停地震，她看着那五十多个未接来电脑袋发晕。 当手机短暂地停下震动又重新响起时，安晓明按下了接听键。 “你现在在哪。”对方语气严肃冷峻。 安晓明脑海里浮现出郑东海拧着眉头的样子，记忆里他面对她时常常会作出这种表情。 “东海，我们出去走走吧。” 郑东海原本是憋着气的，他在她们单位楼下打了几十个电话，如果刚刚那个电话她还不接，他就打算直接冲破门禁上楼找她了。可是刚刚听到她声音的一刹那，他突然觉得害怕。她那温柔平静的语气，像极了七年前她最后说的那句再见。 安晓明假装没看到郑东海眼里的不安和探寻，带着郑东海一路溜达到离公司大厦不远的居民区。 那片居民区应该是建国初期时的建筑，跟大院里最老的那批房子一样，瓦色陈旧墙面斑驳。 巷子里很安静，偶尔能看到几个大叔大妈坐在自家门口乘凉。这里位于城市中心，却隔绝了城市的喧嚣。 安晓明和郑东海两人并排慢慢走着，谁都没说话。 “晓明”“东海”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断了对方。郑东海微微一笑道：“你先说。” 安晓明笑着看向郑东海，然后伸手牵住了他的手。她能感觉的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过后，又紧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拿着篮球穿着白色的球衣，我坐在车里，你从车边走过。 “那天阳光特别好，你的衣服特别亮，让我觉得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觉得你是我上辈子没走完的缘分，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再也忘不掉你…… “我嫉妒过林萧萧，我没有她那么有勇气可以大声说喜欢你，也没有勇气可以纠缠着你不放…… “我也嫉妒过陈佳佳，如果当时是我替你挡那一刀该多好…… “你走那天夜里我偷偷跑去篮球场坐了一夜，我总觉得你不会走，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你走的这七年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那天要骗我去操场等你，难道你没想过，扎在身上的伤口可以愈合，扎在心里的伤口可要怎么愈合…… “我也会痛的呀东海，我一直都在爱着你……” 安晓明梦呓般地慢慢说出这些话，握着她的那只手越来越紧，也越来越抖。她抬头去看郑东海，对方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安晓明停下脚步，抬手抚上他的脸，郑东海紧紧闭着双眼，可那些眼泪仿佛怎么都擦不干。安晓明踮起脚，轻轻吻上他的唇，冰凉和苦涩，是这个吻的全部滋味。 郑东海抱紧了安晓明，身体不住地颤抖，他想狠狠吻回去，他想用力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再也不想放开手。 他一生里最渴望的东西这一刻离他这么的近，然而就在他用力回吻她时，她转开了脸。 他感觉到了她脸上的潮湿，也听到了她在他耳边的呢喃。 她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其实我自己有车的。 她说，郑东海，祝你幸福。 ……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手。那双手颓然地垂在他身侧，此生再也握不住什么东西。 安晓明取回了已在单位地库呆了半个月的车，尽管已是地下二层，车上还是落了厚厚一层灰。 安晓明想，时间总归是有迹可循，心里的伤口早晚也会被掩盖干净不留痕迹吧。 13.第13章 粉红请柬 最初几天安晓明开车出院门口时还是会习惯性的张望一下，后来就直接一脚油门上路不再回头了。 上次的事情过后，郑东海真的就再也没出现过，有时候安晓明会想，这些日子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然而腿上的淤青还未散尽，一碰还是好疼。 就在安晓明以为生活终于归于平静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像空投的炸弹把她炸得猝不及防。 “晓明，我是陈佳佳。” 安晓明挂了电话只觉得浑身无力，该来的总是会来，自己已经逃避了七年，现在终究避无可避。 是的，七年来其实她是有无数机会联系到他们的，纵然郑东海的父母早已去了济南，可是陈佳佳的家依然还在大院。这七年他们并没有断掉这边的联系，至少吕楠跟她还是一直有来往的。 然而陈佳佳在这七年里从未联系过安晓明。纵然她们当年，都是那么要好的朋友。 约定的见面地点就在她们高中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当年这里是一片小破瓦房，聚集各式各样的小吃店，曾经安晓明他们经常会光顾其中一家凉面店。现在这里却变成了一片高档社区，外围底商盘踞着各式各样的西餐厅和咖啡馆。 安晓明到达约定地点时陈佳佳和吕楠已经到了。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吕楠，而坐在吕楠对面的陈佳佳变化太大，她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敢确认，这就是当年的优秀班长陈佳佳。 “怎么，是好久不见忘了我长啥样了么？”陈佳佳微笑着对安晓明说，并挥手替她叫来了服务生。 “就是记得你当年的样子现在才不敢相认呢！”吕楠先笑了起来，“我都被你吓到了。” 确实，当年的陈佳佳留着齐齐的刘海，常年扎马尾，虽然五官长得不错，却谈不上让人惊艳，在强制着装的校园里，大家都一样被宽松的校服包裹着，人与人之间都是差不多的。 如今的陈佳佳一头黑发如瀑，刘海不见换成了中分，一袭黑色刺绣连衣裙优雅贵气，淡淡的眼妆衬得两只杏眼炯炯有神，原本略带婴儿肥的脸褪去了稚气，变得成熟而性感。可能是常年呆在英国的原因，身上处处透着英国人优雅而精致的气息。 “我确实没敢认，佳佳，你现在就像是电视里的明星一样，太美了。”安晓明这话是真心的，不过心里却忍不住有些酸涩。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变了，好像只有她自己在原地停滞不前。 三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多数时间都是陈佳佳在说，剩下两个人在听。 “最倒霉的是我一个半月前才刚到家，教授那边就给我打电话，说我的论文出了问题让我立刻回去！我又不得不马上订机票赶回去！”陈佳佳边搅咖啡边抱怨，眉目间却满满地神采飞扬。 “那你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回去了吧。”吕楠放下手里的手机抬头问道。 “嗯……这也是我今天找你们出来的重要原因。”陈佳佳突然直起身，露出了神秘的笑。 夜里的大院总是特别的安静，安晓明把车泊进车位后转头盯着被她放在副驾驶坐上那封粉红色的请柬，缎带结成的蝴蝶结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柔柔的光。 “晓明，阿楠，我希望你们能来替我见证我们的幸福。” 想起陈佳佳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的幸福，安晓明不由地苦笑。 对呀，她和他才是“我们”，而她，终归只能是站在人群里默默祝福的路人甲乙丙丁。 在车里呆坐了好久，直到车窗被敲了三声，安晓明抬头想看是谁，来人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并把那封粉色的邀请准确无误地坐在了屁股底下。 那人看安晓明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屁股，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马不好意思地起身摸了摸座位，把那已经被坐扁的请柬给摸了出来。 “哎呀不好意思，没看到，这是谁家的红色炸弹。”他先拿在手里抖了抖，好像这样就能把上面的皱褶全抖没，然后用一只手翻开了卡片，开始津津有味地看里面内容。 “李想，你手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只关心到了我的屁股呢。”李想放下手里的东西撇了她一眼不忿道，然后挥了挥打着石膏绑着绷带的左手说：“睡觉从上铺滚下来，一不小心骨折了呗。” 这话不出所料地换来了安晓明的一个大白眼。 “你任务执行完了吗，袁俊呢？”安晓明说着从李想手中抽走了那张请柬，心想袁俊回来的话应该也会到场吧。 “完不完的我这样子也只能回来养着，袁俊嘛……”李想摸了摸下巴，“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安晓明听他说话含糊不清，知道可能是涉密的事，就没再多问。拿起自己的包就打算开门下车，却不想被李想一把拉住，又一个趔趄坐回了驾驶座。 安晓明转头瞪了一脸坏笑的李想，“你想干嘛！” “你刚才这么久不下车是在干嘛？” “思考人生！” “那你再呆着思考一会儿。”李想说到这顿了一下，“看看能不能思考出完美的抢婚策略。” 他还记得郑东海这个名字，并且也猜到了这个名字对安晓明来说意义非凡。刚才安晓明在车里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然而在看到那封请柬时，他心里莫名升腾起了一股妒火，烧的他想发疯。 安晓明心事被戳穿不由恼羞成怒，脸一拉就要开门下车。李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并飞快起身关上了刚被她打开的门。 安崇山此刻正躺在床上看报，听见刚才那一声关车门的巨响不由怒吼道：“大半夜的什么毛病！”想到自己的吼声楼下可能听不到，就一把扯下老花镜起身穿鞋准备下楼。 安妈妈在洗手间听到安崇山的叫声赶紧出来拦住了他。 “李想刚出去看了，孩子都这么大了，给他们点自己的空间吧。” 安崇山憋着气瞪着双眼看了安妈妈好久，最后沉沉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回到了床上。 安妈妈看着自己老头子那颓丧的背影，知道他心里是舍不得女儿，也不由摇头叹了口气。 “女儿终究大了……”安妈妈小声自语道，边说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了眼停在院子角落里的那辆车。夜色沉沉，什么也看不清。 安晓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抓着她手腕不放一脸怒容的男人，仿佛这五年来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李想你放开我，我要下车！”安晓明也怒了，用力想挣开被抓住的手腕，不想对方却越捏越紧。 安晓明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委屈此刻全都涌了上来，于是也放弃了挣扎，“连你也要来欺负我……”说完眼泪再也止不住，轰然决堤。 看见安晓明哭了，李想突然开始慌了，神志立马清醒，他松开了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 “好了好了，别哭了，明明，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没想欺负你……”李想手足无措地想哄她，却见她捂着脸越哭越伤心。 “要不你打我吧，打我一顿出出气好不好？”李想用一只手掰过她的肩膀，让她身体面对着他，然后温柔地拿下了她紧捂着脸的手，想替她擦擦脸上的眼泪。 安晓明见他此刻软了下来，更是生气，也顾不得脸上眼泪鼻涕横飞，满腔抑郁化作一阵乱拳朝着对面的人打去，对方也不反抗，一动不动地就让她打。 李想见她打了几下就没力气了，便顺势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 此刻安晓明也发泄的差不多了，躺在李想怀里轻轻地啜泣，李想用那只没打石膏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仿佛是感受到了李想的叹息，安晓明此刻伸出手抱住了李想的腰，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依靠。 “李想，你想知道郑东海是谁吗？” 14.第14章 那些年（一） 这是安晓明在这个城市过的第一个暑假，天很热，然而安妈妈早就帮她找好了辅导画画的教室。 当年大家的课业并不怎么繁重，学生之间的竞争压力也没有多大。纵使这样，各学校附近一到假期，还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辅导班。 安晓明倒不像是那些愁眉苦脸一心想玩却被家长逼着进了辅导班的学生。她从小喜欢画画，安妈妈尊重她的兴趣爱好，安崇山虽然一心想让她以后读军校进部队，却也觉得多项技能没什么不好，毕竟他也见了太多因为有文艺特长而被首长器重的事例典范，谁说当兵的只会摸枪打仗，军营里从不缺各种人才。 安晓明背着画板进教室的时候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林萧萧。 “我认得你，你是郑东海的同学！” 那天林萧萧身前围着一条褐色的围裙，上面斑斑点点全是颜料，“没想到你也会来学画画，我正愁没人跟我聊天呢！”林萧萧边愉快的招呼安晓明，边赶走了坐在他身边正在起稿的一个矮个男生。 安晓明一脸抱歉地对那个男生说了句对不起，那男生一脸垂头丧气，不过还是对着她摆了摆手说“没关系，谁让她是林萧萧呢。” 安晓明对林萧萧从心怀芥蒂到心服口服只用了半天课的时间，也明白了刚才矮个男生说的那句“谁让她是林萧萧。” 在这个画班里，林萧萧几乎是充当了半个老师的角色，画班的老师说她“简直就是个天才”。林萧萧跟安晓明一样，也是从小喜欢画画，她说她是在搬来这个城市之前，跟着老家一个邻居学过。安晓明不得不承认，林萧萧的画色彩浓艳靓丽，笔触成熟而灵动，画面总是能表现得生动有趣味。她的画，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总让人觉得惊艳又舒服。 林萧萧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侠客，为人坦荡性格爽朗，说话方式也一样大胆直接毫无保留。 通过几天的朝夕相处，安晓明知道林萧萧跟她自己一样是刚刚随母亲搬到这个城市，因为学籍在迁移过程中出了点小状况，所以一直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学校念书。林萧萧比安晓明她们大一岁，在老家已念完了初三，林萧萧还说她的母亲正在想办法让她能进林萧萧所在学校的高中部念书。 “毕竟离家近学校又好。”这是林母的原话。 林萧萧说那天之所以她会去找郑东海，全是因为之前在这学画的一个小女生打赌，那个小女生说郑东海是那所高中中最帅的男生，林萧萧就想看看这个传说中最帅的男生到底长什么样。 “确实挺帅的，”林萧萧眨了眨眼说，“他长得有点像我爸。” 那天安晓明知道了林萧萧的身世。 林萧萧是个遗腹子，她说她父亲生前也是个军人，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出门执行任务，从此就再也没回来。她们家只有一张他父亲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只有一寸大小，照得也不够清晰。林萧萧说，她整个童年都是对着那张照片天天看，然后幻想自己父亲真实的样子，而那天见到郑东海，真是像极了她幻想的那个父亲，只不过他没穿军装。 “我去年之前一直生活在一个特别小的小县城，我妈妈是个孤儿，所以我们家都没什么亲戚。”林萧萧说到这无谓的耸了耸肩，“我妈一直靠自己打工养活着我，却从不让我受半分委屈，别的孩子有的，她都会给我。” 林萧萧讲得淡然，安晓明却不由得心疼起了面前这个坚强的大女生。她想到她的童年，几乎从未受到过什么委屈，不管自己想要什么，总会有人捧到她的眼前小心翼翼地问她喜不喜欢，生怕她不要不喜欢。林萧萧成长中所经历的这些，是安晓明从未想到过的，也是她不敢想象的。她不会有林萧萧这么坚强。 那天安晓明还知道了，之所以林萧萧会搬来这里，是因为去年过年的时候林妈妈的朋友给她介绍了一个在这边工作的男人，那男人早年丧妻一直未娶。说来林萧萧也觉得奇怪，自己小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就会有媒人上门来说亲，然而母亲连见都不愿意去见，这次媒人只说了句那人在这个城市开了家小酒馆，母亲就答应了要见面。甚至见面之后没多长时间，就嫁给了他并随他一起搬来了这座城市。 那天中午放学安晓明随林萧萧一起去了她继父开的那家小酒馆，店面不大，开在一个小巷子里。安晓明见到了林萧萧的母亲和她的继父，那个有点谢顶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一个中年大叔。倒是林萧萧的母亲让安晓明吃了一惊，若不是那双布满疲态的眼睛和稍显松弛的皮肤，安晓明倒会觉得那是另一个林萧萧。 林妈妈很温柔，安晓明的妈妈也很温柔，但是安晓明觉得，这两种温柔是截然不同的。安妈妈的温柔里处处透着生活的安逸，林妈妈的温柔里却有一种对生活绝望的气息，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濒死的老人嘱托你好好活下去。 有一日画班放假休息，安晓明睡醒午觉准备下楼去理发，正好碰到了骑车回来的袁俊。 “我正好也要去理发，你等我一下，我上楼放个东西骑车载你过去。”袁俊笑着挥了挥手里的漫画书，表示这就是他要上楼去放的东西。 大院里的理发馆一到周末就会排起长龙，店里师傅的手艺不错，价格也公道，所以不论是战士还是家属都爱来这里理发。安晓明他们到店里果然已是等满了人，不过都是在排“卡尺”的战士，“精剪”倒是出乎意料地没人。 “这刚一区分“精剪”和“卡尺”，好多人都不知道，来店里一看排了好多人，问都不问就走了，你们运气还挺好，一来就能剪。”理发师傅边抖搂罩衣上的头发边对这二人说。 就算是运气好，这两个人从进去到出来还是用了一个多小时。袁俊骑车载着安晓明飞奔在大院的林荫道上，路过大院门口正好遇到了骑车往里走的郑东海。 不知道为什么，安晓明觉得当时的郑东海整个人都是慌乱的，在看到袁俊他们之后，郑东海一只脚点地支撑着车子停了下来。 这应该是放假之后他们第一次正面相对，之前莫名其妙的冷战让此刻的三人都有些尴尬。 “那个……我说你俩……”袁俊挠了挠头，看了看早已从他后座跳下来的安晓明，又看了眼旁边正在喘着粗气的郑东海。 “你这是干嘛去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不等袁俊说出下文，安晓明决定自己率先打破尴尬。 听到安晓明这么说，袁俊也好奇道：“你刚刚说伯母让你去西边社区的小店里买饼，怎么去了这么久，饼呢？” 郑东海抬起头盯着安晓明的脸看了半晌，眼神渐渐有了焦点，脸色缓和了很多，仿佛刚才丢掉的魂魄又找了回来。 “我没事，可能刚才骑车骑得有点猛，你俩这是干嘛去了，袁俊你的头发怎么理得这么丑。”袁俊听他这么说立马开始了哀嚎，三个人嘻嘻哈哈一起往家走，谁也没再想起刚才被郑东海转移掉的那个话题。 “出了咱院往西走大概五六公里，那边有个小树林，还有个小池塘，风景特别漂亮，你俩明天要是没什么事，咱就一起去转转吧。”袁俊快走到家时提议道。 “好呀，我让我妈准备点吃的，我们明天去野餐好了。”郑东海此刻已全然恢复正常，对袁俊的提议似乎也挺感兴趣。 安晓明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后都没怎么出去玩过，听了这个计划便也动了心。于是三人约好第二天的出发时间后便各自回了家。 15.第15章 那些年（二） 当看到林萧萧背着个大背包在门口跟他们三个打招呼的时候，安晓明注意到郑东海紧紧地皱了下眉头。 袁俊倒是看上去相当开心，立马蹬上车子跑到了林萧萧的跟前。 “你就是那天找我们家大东的那个美女！我叫袁俊，袁世凯的袁，美男子的俊！你好大美女！”说着便很洋派地伸出手要跟林萧萧握手。 林萧萧没有去握袁俊的手，反而哈哈大笑着拍了一下袁俊的肩膀，笑道：“你好美男子，我是林萧萧！” 郑东海转过头来一脸质疑地看着安晓明，安晓明此刻有点点心虚。 “那个……昨晚萧萧给我打电话，我觉得人多了比较热闹，于是……”安晓明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没了声。 郑东海刚要说话，林萧萧就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略带兴奋地跟郑东海说：“加上我一个不会扫你们兴吧。” 郑东海眼睛从安晓明身上挪开，却避开了林萧萧的眼睛，“无所谓，多一个少一个对我来说都差不多。”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那太好了，我正好也想出去玩呢。”林萧萧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郑东海的车后座上。 安晓明刚想问林萧萧走路一瘸一拐是怎么回事，就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吓呆了，袁俊也呆了，郑东海默不作声，一时气氛变得尴尬。 “安晓明！你们三个在干嘛！”只听一声大喊，几人抬头望去，原来是吕楠骑着车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贞圆圆和陈佳佳二人。 “咦？你不是那天那个大波浪么，你怎么……”此时吕楠的眼睛在林萧萧和郑东海之间来回转，并摆出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阿楠你骑得也太快了……哎呀可跑死我了。”此时贞圆圆和陈佳佳也已经跑到了跟前，看到林萧萧后贞圆圆一脸震惊，陈佳佳的脸却是冷冷地沉了下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安晓明先开口问道。 “我们正打算去找你呢，有个大事要宣布。”吕楠酷酷地趴在车把上说。 贞圆圆悄悄拉了拉安晓明的手小声问道，“那个女的怎么也在？”声音虽不大，林萧萧却听了个明白，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跟她们几个打了个招呼。 “hi，我是林萧萧，是晓明和东海的朋友，我们正要出去玩，要一起吗？” 贞圆圆此刻有些不好意思，也微微笑了笑算是做了回应。 “朋友？”陈佳佳听到林萧萧的话一脸质疑地看向安晓明。 安晓明只好无奈的笑了笑，解释道：“嗯，萧萧跟我在同一个地方学画画。我们正好要出去玩，你們要一起吗？”安晓明只想赶紧转移开话题，这种奇怪的氛围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好啊好啊，我们正愁没地方玩呢。”不等其他两人回答，吕楠率先拍了板，剩下两人也只好点了点头。 “我们几个只有三辆车，总不能让一个人跑着去吧。”陈佳佳一边说一边用眼角扫了一下还坐在郑东海车座上的林萧萧。 还不等大家说话，郑东海一把拉过了站旁边发呆的安晓明，并把她扯到了自己车子的横梁上，面无表情道：“我带她俩，你们一人带一个。”说完不等众人回话，蹬上车就走了。 安晓明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就被郑东海圈在了怀里，只听到了袁俊在后面大喊“重色轻友”。 头顶上传来郑东海轻轻的喘息声，安晓明不由地红了脸。 “觉得累就告诉我，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声音从安晓明头顶传来，安晓明料想这应该是跟她说的话，便小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怎么说都是载了两个人，后面袁俊吕楠他们不一会就赶了上来。 “我说大东你一人载两个累不累，要不晓明你过来让我也载一会啊。”袁俊嘻嘻哈哈地对着安晓明挤眉弄眼，安晓明也觉得或许两个人轮番带她比较好，这样郑东明会轻松一些。 “好……” “不用。” 还不等安晓明的“好”字说完，郑东明丢下一句“不用”后就发力超过了袁俊等人，仿佛在用行动表示他还骑得动。 安晓明听到头顶的喘息声愈加重了，便说道：“不如让袁俊载我一会儿，这样你会不会太累。” “我都说了不用，你别乱动！”安晓明听他声音里隐隐透出一股恼意，便不再做声。 倒是平时喜欢叽叽喳喳的林萧萧不知怎么的这会子格外安静。 不一会吕楠他们又赶了上来。有袁俊他们的嘻嘻哈哈，氛围立马好了很多。一路欢声笑语，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袁俊，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池塘？”郑东海一只脚点着地一脸黑线地看向袁俊。 “对啊对啊，难道不美吗？”袁俊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郑东海旁边。 “袁俊你是白痴吗，这明明写着是城西水库！水库跟池塘你都分不清吗！”吕楠边大声骂着袁俊边停在了一旁。 看到美景林萧萧早就一瘸一拐蹦下了车，一边赞叹一边叹息要是有相机就好了。 袁俊和吕楠各找了一棵树去锁车，陈佳佳和贞圆圆也跟着林萧萧走到了水边。 安晓明也想下来，可是郑东海不知在想什么，两只手撑在车把上一动不动，安晓明夹在中间也动弹不得。 “那个，让我也下去吧。”安晓明低着头喃喃道。 身后人却半天没有动静，安晓明刚要回头看，却见车子一歪，刚好让安晓明的脚落了地。然后郑东海伸出一只手牵着安晓明一扯，她就平稳的站在了郑东海旁边。 此时的郑东海喘着粗气，脸上身上全是汗水。安晓明刚想说声谢谢，他却翻身下了车顾自走向了路边一棵小树，也像吕楠他们一样把车锁在了树上。 安晓明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早上妈妈给她准备的小手帕，也追着郑东海走了过去。 “你先擦擦汗吧。”不等对方反应就把手帕塞了过去，然后转身向林萧萧她们跑去。 “你俩在那边搞什么讷，这么慢！”贞圆圆和吕楠同时对着安晓明开口抱怨。原来林萧萧带了一块大桌布早已铺在了地上，还从包里掏出了好多的熟食。 “这是我爸小店里的卤制品，昨天新卤的，快来尝尝。”林萧萧手里举着一包卤牛肉笑着招呼众人一起吃。 袁俊骑了一路的车早就饿得不行了，吕楠贞圆圆见有吃的也立马围了上去，安晓明闻言也快走两步准备加入，却见陈佳佳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佳佳，你怎么了，快来吃呀。”安晓明边说边去拉陈佳佳的手，想带她一起过去吃。 陈佳佳不着痕迹地轻轻脱开安晓明的手，勉强笑了一下说：“我不饿，你们吃吧，我想去看看风景。”说完转身向远处走去。 吕楠见状马上招手让安晓明过去，边递给她一只卤鸡爪边小声对她说：“不要管她，大小姐脾气又犯了。赶紧吃。” 正说着郑东海也拎着背包走了过来，掏出了一大盒三明治还有一个大保温瓶：“这是我妈煮的绿豆汤，没想到会这么多人，大家凑合都喝点吧，不够也没辙了。” 袁俊掏出了早准备好的饮料和零食，安晓明也笑着拿出了妈妈今早准备好的卷饼，贞圆圆边吃边笑说：“幸亏我们来了，这么多吃的你们几个哪吃得完啊。” 几个人的妈妈生怕孩子们饿着，都不约而同地准备了好几个人的份量。大家边吃边聊，连平时不怎么参与话题的郑东海都笑出了声。 安晓明偷偷地看了几眼郑东海，不知道自己的手帕被他怎么处理了，既没看他拿着用也没见他还给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悄悄管他要回来，却见林萧萧站了起来。 “萧萧你怎么了？”安晓明不由仰起脸看向她。 林萧萧见众人都一脸疑惑抬脸看她，难得流露出一丝女孩的娇羞之态，不好意思的笑着指了指远处的陈佳佳，说：“我去叫她来一起吃。”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陈佳佳，吕楠边啃鸡爪边说：“管她呢，她这是不饿。”却被旁边贞圆圆悄悄推了一把。 安晓明闻言也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去。”却又被林萧萧按了下去。 “我想她是因为我才不开心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就让我去吧。”林萧萧说完就朝陈佳佳的方向跑去。 16.第16章 那些年（三） 当贞圆圆在大院门口与安晓明和袁俊告别时，宣布了她马上要随父母搬到其他城市生活的消息。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是安晓明转学到这个班级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想到这安晓明难过的红了眼眶。 “我爸转业报告已经批下来了，以后要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说到这几个人都觉得特别伤感。 待几个女生约好以后要保持联系后，几个人便各自回了家。 安晓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到天花板之上的那个人，心情就变得更差了。 几个小时前，他们一群人在水库边的草地上野餐，正吃着开心却突然听到了扑通的一声落水声，随之而来的就是陈佳佳大喊的“救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郑东海，不等众人起身早已跑了过去，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水里。 安晓明她们跑到跟前时郑东海已经抱着林萧萧从水里走了出来，陈佳佳站在一旁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待林萧萧趴在郑东海胳膊上呕出了好几口水之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只见她脸色苍白唇色青紫，全身都在滴着水，可能因为过度受惊，缩在郑东海怀里瑟瑟发抖。她一脸哀怨地看着陈佳佳，哭着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水？” 此言一出众人都被震惊了。大家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个爽朗正直的优秀班长会做出这种事。然而刚才这边就只有她们两个人，林萧萧也不可能自己跳下水。 陈佳佳此刻突然爆发，她指着林萧萧开始大吼：“你为什么要诬陷我！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你为什么要诬陷我！”说完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场面一时混乱到了极点，贞圆圆她们忙着去安慰陈佳佳，袁俊在两边来回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安晓明走到林萧萧和郑东海身边，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郑东海却抱着怀里的林萧萧猛地站了起来，径直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这时连陈佳佳也停止了哭声，几个人呆呆的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郑东海骑车带着林萧萧走远，袁俊才如梦初醒般大喊道：“郑东海！你要去哪！要走一起走啊！” “我靠，他俩人不会真的是在一起了吧。”吕楠看着二人走远，小声自言自语道。 安晓明只觉得此时自己内心痛如刀割， 真的是这样吗，郑东海和林萧萧？ 一到大院门口陈佳佳就说不舒服自己先回去了，贞圆圆便向安晓明宣布了之前吕楠说的那个“大事情”，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临到家门口时袁俊拍了拍安晓明的肩膀，嘱咐她不要想太多，回家好好休息。 安晓明心里苦笑，怎么才能不想太多呢？这样看来恐怕他是真的喜欢林萧萧吧。 然而闭上眼睛她仿佛还能感受的到头顶上的喘息声，“那你给我的这些错觉又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画班接着开课，安晓明第一次不想去上课。她不想见到林萧萧。 可是一进门她就看到了拼命对她招手的林萧萧。此刻的她看上去精神饱满，全然不见了昨日缩在郑东海怀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安晓明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收起那些阴暗的想法，如果他们俩真的是互相喜欢，那她也只能是真心地去祝福。可纵然是这么想，心里还是难过的要死。 “你还好吧。”安晓明见她身边一地的卫生纸团，还是不由的关心起来。 “还好，就是鼻子有些堵。没什么事啦……你昨天回家见到郑东海了吗？”提到郑东海林萧萧两眼放光。 安晓明闻言摇了摇头，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低头收拾自己的画具。 林萧萧没注意到安晓明的躲避，反而扯了扯安晓明的衣角小声说道：“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安晓明听她这么说不禁一懵，转头道：“谁喜欢你？” 安晓明的声音不算小，惹来了画室其他人探寻的目光。 “姑奶奶你小点声，”林萧萧扯着安晓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见众人都转身画画不再注意这边，又小声说道：“郑东海呀，还能有谁。” 听到林萧萧这么说安晓明心里有些颓丧，独自闷了一会幽幽回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觉得我俩是有缘的，”林萧萧边说边抬起脸作一脸陶醉状，“不然昨天和前天他怎么都送我回家。” “前天？”安晓明心里更加茫然了。 “嗯，我还没来的及跟你说呢，你看我腿上的伤，”说着她撩起自己的裤腿，果然一大片的伤口，此时涂着红色的药水，更是显得好生吓人，“前天我在路上走，刚拐一弯就被郑东海给撞了，他骑得太快，这些都是当时我摔地上磕的。” “怪不得你昨天走路那么奇怪，我还想问你来着……”安晓明撇了撇嘴，原来他们前天就遇到了。 “嗯，然后他就带我去了卫生室上药，我不敢走路，还是他背着我把我送回家的。”林萧萧语调愉快，仿佛受伤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我还给他看了我爸的照片呢，我说跟他长得像来着。”说到这林萧萧的语气突然变得疑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了照片后好像突然就不开心了，然后就匆匆地走了……”林萧萧转过头看向安晓明，“你说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要不喜欢我昨天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呢？”不等安晓明回答便又自言自语起来。 安晓明此刻的内心是煎熬的，她努力压下内心的难过，生怕被林萧萧发觉，然而林萧萧正陷入了自导自演的幻想里，并没有注意到安晓明内心的挣扎。 “晓明，你帮我个忙吧。”林萧萧突然郑重其事地对安晓明说。 安晓明心里一慌，手上的画笔在画了一半的画上抹了一长道的蓝。于是她的心里就更加颓丧。 安晓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林萧萧这个请求。也许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也许是她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晚上安晓明正在纠结什么时候问郑东海比较好，突然听见楼上有关门声，她赶紧跑到窗边往下看，果然没过多久郑东海就抱着篮球从楼门洞里走了出来。 安晓明赶紧换了件衣服，蹬上鞋就往楼下跑去。 此时天已经黑透，楼下坐着几个乘凉聊天的老头老太太。郑东海早已不知去向，安晓明想到他刚才抱着篮球，于是便往篮球场的方向跑去。 篮球场因为没有灯，位置又偏，所以晚上少有人光顾。安晓明跑到篮球场时，果然看到了郑东海孤身一人在练习投篮。 安晓明的突然出现吓了郑东海一跳，“你来干嘛？”郑东海边起跳投篮边问。 “我，我有话要问你。”纵然早已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此时的安晓明还是非常地紧张。 “哦？你要问我什么？”郑东海停下起跳的动作，轻轻挑起左边的眉毛，一脸怀疑。 安晓明本来就紧张，一见他停下动作盯着她看于是就更紧张，本来要问的是“你是不是喜欢林萧萧。”结果一张嘴变成了“你跟林萧萧什么关系？” 说完安晓明简直想咬舌自尽，低下头再也不敢看郑东海的表情。 只听对方一声嗤笑，又继续了刚才的起跳投篮。“我跟林萧萧什么关系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安晓明听他一副嘲笑的语气更是又羞又愧，再出声已经夹带了哭音，“那，那你喜欢她吗？” 篮球场上久久没有动静，就在安晓明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走了的时候，只听一声叹息。 “安晓明你是白痴吗？”郑东海说完投出一球，未中，篮球掉在地上发出了“砰砰”的声音。 17.第17章 那些年（四） 暑假总是过得飞快，马上就到了开学的时间。林萧萧的学籍问题还没有解决，于是决定先留在画班学画画，等什么时候办好了再去上学。 初三的日子不比高中生轻松，安晓明觉得时间在各种课业中过得飞快。吕楠感叹说，自从升了初三，时间真的像朱自清的那篇散文说的一样匆匆。 开学刚不久那几天，林萧萧来过一次学校。当时放学大家一起往外走，林萧萧就穿着一袭白纱裙站在学校门口，因为外貌太过于惊艳和特别，引得来往学生频频回头。 见到他们出来，林萧萧开心的跑了过来。安晓明本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刚笑着要打招呼，没想到林萧萧径自跑到郑东海面前，抬头盯着郑东海的眼睛，认真说道：“郑东海，我喜欢你。” 林萧萧总是这么语出惊人。安晓明和袁俊在旁边彻底惊呆，郑东海眉头皱得跟铁疙瘩一样。 “郑东海，我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林萧萧看郑东海不回应，又大声地问了一遍。 几个人的奇怪行为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走过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安晓明想离开这个是非圈，然而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她的心里在呐喊：不要回答她，拜托不要回答。 郑东海听不到安晓明的呐喊，缓缓开口回答了林萧萧。 “我不喜欢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说完转身绕过面前的林萧萧，头也不回的走了。 刚才全身冻结的血液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流动，安晓明听到郑东海的回答后竟好像松了一口气。然而看到还站在原地，嘴抿成一条线的林萧萧，心里又升起一股不忍。 袁俊见郑东海走了，便对着林萧萧干笑了两声逃也似的跑了，这种场面太尴尬，留下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晓明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可搜肠刮肚也不知怎么开口。 “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缠着你的！”此时的林萧萧仿佛是被激起了斗志，面对着郑东海离去的方向小声自语。 安晓明咬了咬嘴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后来林萧萧还是会经常来学校门口等他们，只是不再提起告白那件事。她会很自然地跟郑东海和袁俊打招呼，也会拉着她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开玩笑。学校附近不远有一家卖凉面的小店很好吃，有时候他们会相约一起去吃凉面。吕楠因为陈佳佳的缘故从不参与他们的聚会，所以每次都只有他们四人在一起玩。 安晓明一直很不能理解的是，虽然郑东海那日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林萧萧，可大家在一起时，她总会看到他对她不一样的照顾。 就像一起吃面时他总会替林萧萧拧开饮料的瓶盖再递给她，也会在她边讲笑话边吃面呛到时递给她纸让她慢点吃。每当这种时候，安晓明总会把一碗面吃得慢慢吞吞，这样她就能一直低着头专心吃面，不必担心被别人发现她眼中流露出的失落和怅然。 放寒假的前夕林萧萧跟着妈妈和继父回老家过年了。临走前林萧萧告诉安晓明，她可能会晚些日子再回来，因为她应该会在安晓明升高中时才会和她们一起入学。 放寒假之后吕楠和陈佳佳也跟着父母回了老家。袁俊和郑东海表示不会走，因为他们没有所谓的老家。 安晓明的爷爷奶奶早已去世多年，姥姥姥爷在前几年也陆续去世。往年都是妈妈带着她去部队找安崇山一起过年，今年在部队安了家，自然就要在这里过年。 过年的时候大院里没什么人，该热闹的时候反而冷清了下来。除了大年夜那晚安晓明跟着袁俊和郑东海去楼下放了点滋花，剩下的时间好像都是窝在家里看电视。 袁俊是最先受不了无聊的人。他分别给安晓明和郑东海打了电话，约他们俩人初五那天一起去公园逛庙会。 安晓明长这么大没有逛过庙会，对庙会很是好奇。可见到公园里壮观的人山人海之后，安晓明心里默默哀叹：我何止是没逛过庙会，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三人是被人流推着往前走的，刚进去没多久就被挤散了。 安晓明自暴自弃的想，挤散就挤散吧，大不了一会自己回去。心里这么一发狠，心情也就没那么差了，她一个人避开了热闹的人流，不慌不忙地逛了起来。 其实公园很大，庙会所在的区域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避开那部分区域，其他地方倒是安静的很。 安晓明边看风景边溜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棵大树下。这棵大树不知道有多少年树龄了，树干又粗又壮，树冠枝桠繁茂，挂满了人们祈愿的红布条。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老太太笑着招呼她，说这是棵很灵验的古树，把愿望写下来挂在上面就会被实现。 安晓明在安崇山的“谆谆教导”下自然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然而此时此刻无事可做，又见那老奶奶坐在冰天雪地实在可怜。就掏出了五块钱买了一根红布条。 要写愿望时安晓明有些犯难，低头思衬了片刻，安晓明提笔写下了“郑东海”三个大字，写完还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见四周无人便大胆地向大树走去，踮起脚把红布条系在了一根看起来比较粗壮的树杈上。 抬头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安晓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走了。 就在安晓明怀疑自己迷路的时候，郑东海从她身后跑了过来。 “你怎么走到这里了，袁俊呢？” 显然袁俊也没有跟他在一起。两人商议了一会，决定去庙会那边再找找，假如找不到，就直接回家。反正袁俊都这么大的人了，肯定丢不了。 再回到人群中安晓明有些害怕，她怕他们再一次被人群挤散，于是紧紧地跟在郑东海的后面生怕被弄丢。在第三次踩到郑东海的脚后跟时，郑东海直接牵住了她的手。那一刻安晓明的怀里仿佛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周围人声鼎沸都盖不住她自己的心跳声。 路过卖小吃的小摊前，郑东海给安晓明买了一串糖葫芦。 “你第一次来逛庙会，总得吃点什么再回去吧。”郑东海和安晓明咬着糖葫芦在人群里慢慢走着，逐渐也体会到了庙会的乐趣。两人一路逛一路吃，玩的不亦乐乎，直到走出公园才发现忘了找袁俊了。 此时人已经不像庙会里那么多，安晓明发现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便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郑东海沉默了几秒，随后提出了先回家的建议，语气平淡的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安晓明低着头不好意思看郑东海的眼睛，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郑东海一直看着窗外发呆，安晓明鼓了鼓勇气小声地对他说：“我知道你刚才是怕走散才牵我手的，你放心，我不会误会的。” 说完才觉得这句话好奇怪，生生造出了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郑东海转过头来看了她半晌，又重新转过头看向窗外。 “我无所谓，谁管你误不误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晓明觉得这句话里掺杂了赌气的意味。 18.第18章 那些年（五） 初三下学期林萧萧只出现过一次，并透露自己学籍的事办好了，等暑假过后就能跟安晓明他们一起上学了。 然而那次之后，却再没出现。 中间安晓明去林萧萧家小饭馆找过她一次，却发现那家饭馆已经关了门，连门脸都拆掉了，打电话去她家也没有人接。 马上就要升高中，大家的课业负担都很重，安晓明也就没再继续找过她。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安晓明的初中生活就结束了。 她的成绩虽不出众，倒也足以稳升高中，不像袁俊这类，还得额外地多交那笔择校费。 放假之后的某天夜里，安晓明在篮球场找到了独自打球的郑东海。 “我听萧萧说过，你去过她家，明天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她家看看。” 郑东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并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地方，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她。 袁俊因为考试考得太差，被他爸狠揍一顿后强行押去补习，所以最近很少出现在他们眼前。 第二天安晓明按照约定时间下楼，郑东海已经推好车子站在楼下等她了。 “你还记得路吗？”安晓明坐在车后座没话找话。 “嗯，大概记得。”郑东海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 “林萧萧跟我说过，你长得很像她爸爸。” 安晓明想起林萧萧说过，她给他看过她爸爸的照片。 郑东海闻言没什么反应，然而明明平坦的路车子却不稳地晃了几下，惹得安晓明一阵惊呼，双手紧紧抱住了郑东海的腰。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胡同里没什么人。两人骑车在胡同里转来转去，安晓明刚想开口问什么时候能到，郑东海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安晓明脸狠狠撞在了郑东海的后背上。 看见郑东海胳膊上青筋凸起，满脸怒容地看着前方，安晓明赶紧跳下车向前看去，刚好看到林萧萧被她的继父打了一巴掌跌坐在地。 “你干嘛打人！”安晓明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挡在林萧萧前面。 眼前这个人跟安晓明之前印象里那个老实忠厚的男人完全不一样，此时他满身酒气，眼神迷离，站都站不稳。 看到安晓明冲过来那人吓了一跳，就听他磕磕巴巴问道：“你你你是谁？你你……你管老子怎么打人，老子打打……打自己闺女你管得着么！”话虽这么说，却也跌跌撞撞的转身回了屋，边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真真……真是个丧门星，看…看老子不打死你。” 安晓明扶起林萧萧，郑东海也放下车子走了过来。此刻林萧萧眼里带着泪，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没多会就肿成了一片。 “他为什么打你？发生了什么？”安晓明把林萧萧扶到了一个阴凉地，郑东海把车子推了过来好让林萧萧有个坐的地方。 “唉，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了。”林萧萧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 这次过年回家，林萧萧和她妈妈才发现这个男人有赌博的爱好，每天吃完饭就出门去赌，不输光了身上的钱不回来。 有一天喝多了回家，林妈妈忍不住说了他两句，他就动手打了林妈妈，林萧萧见自己妈妈被打，于是冲上跟他拼命，结果被他推倒在地反而把胳膊摔脱臼了。 好在他当时酒劲上来，回到床上就睡了。第二天醒来想起昨晚的事就跪下给她娘俩一个劲的磕头赔罪，并保证再也不会去喝酒赌博了。 林妈妈当时觉得他是初犯，又道歉道得这样诚恳，也就原谅了他。 没想到过完年一回来，就有一群人喊着要债冲进了小饭馆，把店里砸了个稀巴烂，林妈妈上前阻拦，被一把推倒在地，头撞到了桌角上，救护车来时就已经没了气息。 要债的人见出了人命，便再也没出现过。 林萧萧和继父东拼西凑借了些钱，匆忙料理了林妈妈的后事。小饭馆已经被砸的不成样子，林萧萧的继父再也借不出钱来重新开张，便索性关了店门，整日的喝酒消愁。 最初还好，只是喝了酒脾气毁变得暴躁，最近却变本加厉，见到她就会骂她是丧门星，今天她实在忍不住回了一句，便招来了刚才那一巴掌。 郑东海听完立马转身要往屋里冲，被林萧萧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要去干嘛？”林萧萧此时一脸惊恐。 “我要去找他理论理论，这个样子对你还算人么！”郑东海此刻因为愤怒脸涨得通红，连喘气都不平顺。 “不要，没事的东海，他只是喝醉了，再说你现在找他理论也没有用，他喝多了就会睡死过去，听不到的。”林萧萧刚收回的眼泪此刻又流了出来。 郑东海看到林萧萧又哭了便收回了往里冲的力气，过了一会颓丧的叹了一口气，倚着墙蹲了下去。 安晓明看到林萧萧这个样子心里特别难受，从天堂掉进地狱的滋味安晓明没有尝到过，但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林萧萧，想到她现在的处境，让安晓明无比心疼。 “萧萧，我能帮你做什么。”安晓明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真的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哪怕只能帮她分担一点点痛苦也是好的。 郑东海闻言立马掏出了口袋里的所有钱塞给了林萧萧，“你先拿着，万一有用。” 其实统共也没多少钱，当年他们还都是学生，学生又哪来的钱呢。 林萧萧看着那钱倒是噗嗤一下笑了，她把钱塞回了郑东海手里，“你拿回去吧，我身上有钱，我妈妈私下留给我一笔钱，不过得等我满18岁后才能去取，现在我在一家美甲店打工，”说着对安晓明他们晃了晃手指，贴满金片的指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你们看，是不是很漂亮。” 见安晓明和郑东海都苦着脸默不作声，林萧萧笑道：“别担心我了，我很坚强的，我一定会靠自己的能力好好活下去。你俩回去吧，我们开学再见。” 那天坐在郑东海的后座上，安晓明一直回头看着林萧萧。阳光下的林萧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19.第19章 那些年（六） “林大小姐，麻烦您把校服的钱交了吧，要不老师让我一遍遍催，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生活委员是个瘦高个的女孩，此时站在林萧萧的课桌前故意吊着嗓子怪声怪气地说话。 林萧萧自顾自收拾着书包，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 陈佳佳见林萧萧不为所动，火蹭蹭就上来了：“林萧萧！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赶紧把钱交了，全班就剩你自己没交，到时候因为你没穿校服给我们班扣分，我们评不上优秀班级就全是你的责任！” 林萧萧依然没有反应，拿起书包起身就要走。陈佳佳一个横步就拦在了她身前，此时的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音调：“林萧萧你能不能不要拖我们班的后腿！” 这种声音立马引来了其他学生的围观，他们聚集在周围，想看这场战争到底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佳佳？你们在干嘛？”安晓明此刻站在门口，一脸惊奇地看向这个战场的中心。 陈佳佳一言不发，瘪着嘴冷冷看着林萧萧。 “萧萧，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安晓明这次是对着林萧萧说。 林萧萧往前迈了一步，胸口眼看就贴上了陈佳佳的胸口，陈佳佳冷哼了一声，转身让开了路。 安晓明其实早就听到了陈佳佳二人对林萧萧说的话。自从开学后林萧萧跟陈佳佳分到了同一个班，两人便隔三差五地擦枪走火摩擦不断。 陈佳佳曾被评为市级优秀班干部，来了这个班自然还是任班长，学习又好，又是高干子女，老师当然是更偏向她。每次两人起争执，老师都会认为是林萧萧的错然后责备于她。 安晓明所在的班级就在林萧萧她们班隔壁，所以经常会见到站在后黑板面壁罚站的林萧萧。 每次见到这种情况，安晓明心里总是特别不好受。所以像刚才那种情况，安晓明能出面帮她解围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来替她解围。 “刚才谢谢你。”林萧萧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安晓明及时出现，恐怕陈佳佳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安晓明见四下无人，便脱下背包，从一本政治书里掏出了一个印着“八一”红星的牛皮纸信封，“给你，拿着。”安晓明把信封递给了林萧萧。 林萧萧接过，在手里轻轻一捏就猜到了信封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这是干嘛？我不要。”说着又把信封扔回了安晓明怀里。 安晓明有些急了，“你拿着先把校服的钱交了嘛，要不她们老难为你。”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我不要，就让她们尽管难为我，我才不怕呢。”林萧萧想到以陈佳佳为首的那群班委的嘴脸，不由地又叹了口气。 抬眼见安晓明抱着信封一脸懊恼，便伸手揽住了安晓明的肩膀，嘻皮赖脸地笑着说：“好了，别担心我，我才不会屈服于敌人的淫威呢。放心吧，我只会越活越好的。” 听到林萧萧这么说，安晓明只好叹了口气，把信封又重新夹回了政治书中，又把政治书塞回了背包里。 后来校服发了下来，林萧萧不出意外成了全校唯一一个不穿校服的学生。 每当林萧萧走过教学楼，总会有男生对着她吹口哨。她又不出意外地成了全校男生心中的女神，也不出意外地成了女生全体的公敌。 最后所有的老师都选择对她视而不见。不过林萧萧对此事倒是很满意，这意味着她再也不用挨训和罚站了，日子反而好过了些。 只有陈佳佳，依然会隔三差五地来找她麻烦，不过大多时候她都会假装听不见那些尖酸刻薄的话。 当然，还有一些情况不属于大多数时候。 那日有男生来给林萧萧送情书，在学校追林萧萧的男生数不胜数，像送情书这种情况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不巧那日陈佳佳正好路过，看到这幅情景便跟旁边人大声说道：“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出这么一个只会招风卖浪的东西。” 于是林萧萧抄起旁边桌上的一瓶水就泼了过去。 旁边的人都愣了，陈佳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冲上去就跟林萧萧打作一团。看热闹的人围了好几层，没一个人上去拉架，给林萧萧送情书的小男生见事不好早已不知去向。 安晓明赶到时郑东海已拽开了两人，只见林萧萧站在郑东海身后披头散发，脖子上被抓了好几道血痕。陈佳佳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蓬头散发，上衣扣子都掉了好几颗。 只见郑东海站在林萧萧身前低头怒视着陈佳佳，语气冷峻地扔下一句“陈佳佳，你别欺人太甚。”然后拽着林萧萧的胳膊就走了。 安晓明看着陈佳佳一言不发低头返回座位上埋头痛哭，默默叹了口气，然后追着郑东海和林萧萧离去。 第二天林萧萧因为打架被学校记过处分，然而从此陈佳佳等人再也没找过林萧萧的麻烦。 那日在学校卫生室，安晓明替林萧萧往伤口上涂药水，林萧萧疼得直抽气。 “可千万别留疤，她下手可真狠。”安晓明看着那一道道血道子不由地叹道。 “可不，也不知道她指甲断没断。”林萧萧也叹气道。 安晓明瞅了眼林萧萧涂着粉红指甲油的尖指甲，疑惑道：“怎么只见她抓伤了你，没见你抓伤她呢？” 林萧萧抬起双手反复看着自己的指甲，自嘲道：“你们这种千金大小姐，要是给抓坏了脸，卖我一百次应该也不够赔的吧。” 郑东海听到这话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而安晓明则趁收药的功夫背过身抹掉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 成长是需要疼痛来滋养的，若一个孩子在天真的年纪一夜成长，背后所承受的东西又有几个人能知晓呢。 20.第20章 那些年（七） 自从郑东海替林萧萧出头之后，学校就流传起了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传言。 但凡和安晓明熟悉点的人都跑来打听郑东海是不是真的和林萧萧在一起了，安晓明的回答无非是“我不知道”和“我真不知道”两种。 吕楠和陈佳佳关系还行，那日之后吕楠悄悄跟安晓明八卦，说陈佳佳被郑东海说了那一句后消沉了好多天，好几次早上上学眼睛都是肿着的。 郑东海对林萧萧的好安晓明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她有时也会觉得失落和难过，但她认为，比起林萧萧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她的少女情怀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林萧萧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变得成熟，而这种成熟让安晓明觉得痛心。林萧萧是坚强的，也是不得不堅強的。 袁俊对林萧萧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很不理解为什么郑东海和安晓明都对林萧萧那么的好。有次在路上碰到安晓明，袁俊摸脸感叹道：“我发现我认识大东这么久竟还是对他不了解，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你，而你也喜欢他，却没想到你俩喜欢的都是林萧萧。” 安晓明闻言哭笑不得。 日子一天天过去，然而却好像并没有想林萧萧说的那样会越来越好。 林萧萧因为放学后要去美甲店打工，所以总是一下课就出门。然而每天早上回到教室，她书桌上的所有东西就会出现在教室的垃圾桶。每次林萧萧都会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地捡回那些书。直到有一天，那些书出现在了教学楼下的草坪。 那天是安晓明陪她一起去捡的书，正赶上学校给草坪浇水。塑胶水管被扎了几个洞不停往外喷着水，那些可怜的书本早已被泡得面目全非。 安晓明的白球鞋踩在泥水里也变得面目全非，楼上的窗口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郑东海和袁俊看到后也从楼上赶了过来。 林萧萧蹲在草坪里一动不动，安晓明低头从泥里拉出一本滴着泥汤的书，又用手一页一页把书抚平。 郑东海走过来扯着她的手腕把她从草坪里拽了出来，然后一言不发走进去低头捡书。袁俊在草坪里来回跳，两人不一会就把书全捡了出来。 安晓明和袁俊把那些书一本本整理好摞在一起，直到整理完之后才发现林萧萧还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郑东海也站在她的旁边一言不发。 “萧萧…我们回去吧。”安晓明轻轻地唤道。 林萧萧用胳膊快速地抹了一把脸，然后起身走出了草坪。她看了一眼地上那摞湿漉漉沾满了泥巴的书，用了些力气才把它们全都抱起来，期间袁俊想帮忙，被林萧萧用手肘挡开了。 林萧萧抱起那些书，快步走到楼前空地的大垃圾桶旁，不等安晓明出声阻止，她已经把那堆书全扔了进去。安晓明听见那些书掉进桶里发出沉闷地一声响，就像砸进了她的心里。 林萧萧扔完书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热闹的脑袋，看向楼顶上立着的几个铜铸的大字： “未来的希望”。 两年之后林萧萧站在这几个字底下纵身一跃，彻底结束了她对未来的希望。 从林萧萧扔完书那天开始就再没在学校出现过。安晓明每天路过她们班的后门，都会不自觉地看一眼卫生角那张光秃秃的书桌。 郑东海和袁俊依然每天放学都站在楼下等她一起回家。有一日放学，三个人正往学校门口走，陈佳佳从后面追了过来。 “你们最近见过林萧萧吗？”陈佳佳说这话时眼睛看的是郑东海。 袁俊在一旁轻轻地拽了拽安晓明的胳膊，安晓明看到他对着天翻了一个大白眼。袁俊不喜欢陈佳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萧萧的缘故。 安晓明认为陈佳佳的本性并不坏，毕竟曾经她们在一起也相处的那样好。安晓明知道陈佳佳的心结所在，想到这里，她抬头看向郑东海。 从郑东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看了眼陈佳佳，就像在看突然出现在路上的一个障碍物。 “没有。”说完郑东海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陈佳佳并不死心，快走两步跟上接着问道：“学校里人都说你们两个人在谈恋爱，你怎么可能没见过她。” 郑东海停下脚步，再转头时眼神已变得冰冷：“谁说的。” 陈佳佳被他的眼神吓得神情一滞，随后小声道：“学校里的人。”这句明显没了底气。 “谁说的你就问谁去！”郑东海不再搭理她，陈佳佳也没再追上来。 走远之后袁俊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安晓明倒没觉得有什么可笑，其实她也想知道那些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想去找找林萧萧。”安晓明低着头边走边说道。 “不用去找，她过得很好。” 安晓明听得出郑东海是在生气，可是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你最近见过她？”安晓明快走几步拦在郑东海身前。 郑东海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在哪里？这些日子都在干嘛？”安晓明不依不饶。 “随她去吧，你也不要再管她了。”说完这句话郑东海就独自上了楼。 袁俊看安晓明站在那里生气，走过去拍了拍安晓明的肩膀安慰道：“别生气了，他是为你好。” 安晓明奇怪的看着袁俊说道：“怎么就是为我好？” 袁俊小心翼翼地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把安晓明拉到了旁边小声说：“那天我跟大东去买漫画书，碰到林萧萧了。” “在哪里？她最近怎么样？” “别提了，浓妆艳抹的，好像是在那附近一家酒吧打工。那天大东跟她吵架吵了好久，最后走的时候大东脸都气白了。” 安晓明问袁俊要了那家漫画书店的地址，袁俊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 “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去那些地方，大东不让你去是有道理的。” 这次安晓明没有听从袁俊的劝告。 人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经历的事情少，所以总是会认为自己可以无所不能。安晓明就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不能眼看着林萧萧堕落，她觉得自己是可以拯救林萧萧的。 然而这种救世主情怀并没有维持多久，安晓明就发现了自己是有多无能。在看到林萧萧涂着一脸浓妆嘴里叼着烟卷跟一群小混混模样的人站在一起时，安晓明退缩了。 林萧萧显然也看到了她，却在看到的那一瞬间马上转开了视线，假装没看到一样继续跟旁边的人说笑。 其中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青年看到了安晓明，坏笑着对她吹了声口哨，并调笑道：“小妹妹过来跟哥哥玩会啊～” 安晓明转身落荒而逃。 21.第21章 那些年（八） 再见到林萧萧已经是寒假快要结束时的事。 安晓明寒假回到了之前的那个画班继续画画，从画班老师口中得知林萧萧打工的美甲店就在这附近。 “以她的天分……真是太可惜了。”画班的老师在说起林萧萧时直摇头叹息。 安晓明这天下课后也不知怎么了，竟不自觉的向老师说的那家美甲店走去。按照老师说的地址，安晓明走过去中间会路过之前林萧萧她们家的小饭馆。 安晓明就是在那里遇到的林萧萧。 此时的小饭馆已经不在了，破旧的大门上贴着一个“吉房出租”的告示。林萧萧就静静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萧……” 林萧萧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安晓明，立马转身就要走。 “林萧萧！”安晓明快跑几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干嘛不理我！” 林萧萧停下脚步，然而脸却别向一旁不看安晓明。 “萧萧，你不要在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了好不好，他们都不像好人，你还是跟我回学校吧！”安晓明见林萧萧不说话，又使劲摇了摇她的手臂。 “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林萧萧一把甩开安晓明的手，“他们确实不是好人，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回学校？回学校干嘛？继续被你们这些好学生欺负吗？” 说完林萧萧看到安晓明脸上受伤的表情，也觉得刚才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分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缓了下来。 “晓明，我不是在说你。我跟你们这些家庭出身的孩子不一样，你们要走的那些路，注定是容不下我的……” “那你也没必要自甘堕落跟那种人混在一起！”安晓明此刻已经忍不住眼泪了，因为激动，连说话都开始颤抖。 “那种人又怎么了？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是你说的那种人收留了我，给了我容身之所！”林萧萧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我求求你了，像你这种千金大小姐，就不要再管我们这种人的事了，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林萧萧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安晓明呆呆站了一会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日子依然继续，渐渐也没人再提起林萧萧这个名字。安晓明每天忙着做各种各样的试卷，偶尔去篮球场看袁俊和郑东海他们打球，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很快他们就从高一升到了高二。有一天安晓明路过隔壁的班级，突然发现卫生角那个空了很久的桌子不见了。问了吕楠才知道，学校已经对林萧萧作出了劝退的决定，并已经通知她来学校办理手续。 下午的时候安晓明就在校园里遇到了来办理退学手续的林萧萧，安晓明觉得她长高了，变得更瘦了。 “一会放学一起去吃个凉面吧，就我们俩。”这次的林萧萧没有化妆，也不像之前的冷漠，她对着安晓明开心的笑，一如从前。 安晓明点点头，跟林萧萧约好了时间。 放学后安晓明没有等郑东海和袁俊，因为害怕林萧萧等的时间太长，她拜托了吕楠放学替她向那两人传话后就匆匆赶到了凉面店。然而林萧萧并不在店里。 安晓明站在店门口四处张望时听到了隔壁巷子里传来的说话声，她轻轻走近伸头看去，果然是林萧萧。 此时林萧萧后背紧贴着墙壁，周围围了三四个高大的男生，看那几个男生的样子，应该不是他们学校里的人。 “你就陪我们出去玩一会么，在这里站着又有什么意思？” 为首的那个男生靠近林萧萧，边笑边去摸林萧萧的脸。 “你们想干嘛！”安晓明一时激动也不顾危险，冲上去甩开那个男生的手挡在了林萧萧身前。 “哟，又来一个小妹妹，看来今天我们运气好，你也想跟我们一起去玩吗？”那个男生刚被安晓明推了一把，站定后发现对方是个面貌清秀的小姑娘，于是笑的更开心了。 现在安晓明才发现自己的愚蠢，自己一时冲动冲了过来，不但救不了林萧萧，现在连自己的处境都变得危险了。 “你们别乱来，我要喊救命了！”安晓明因为紧张害怕，混身开始发抖。 “你们让她先走，我陪你们去玩。”林萧萧说着把安晓明拽到了自己身后，试图跟那个大个子男生做交涉。 没想到那男生一把推开了林萧萧，伸手扯着安晓明的胳膊就把她扯到了跟前，林萧萧欲上前阻拦，被另一个男生一把拦住。 “你们放开我，放开！”安晓明使劲得挣扎，想甩开高个男生的手，却发现丝毫不起作用。 “要走可以啊，你让我摸一把我就放你走。”边说着边要去扯安晓明的校服外套。 “警察来了！”不知是谁在胡同口大喊了一声，那几个人一听警察来了撒腿就跑，还不等安晓明看清是谁，就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然后开始拼命的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大院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安晓明停下大口喘着粗气，并开始了剧烈的咳嗽，郑东海松开牵着安晓明的手，转而替她轻轻地拍后背。不一会袁俊带着林萧萧也跑了过来，停在他俩面前开始不停的喘粗气。 “你，你俩，你俩跑得也太快了。”袁俊一手扶着墙，一边抚着起伏不停的胸口说道。 此时郑东海已经缓了过来，他弯下腰凑近安晓明的脸，看到她全是泪痕毫无血色的脸不由皱起了眉。 “安晓明，你看着我。”郑东海双手握住安晓明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 也许是他温柔的声音起了作用，也或者是刚从他的轻摇起了作用，安晓明觉得自己刚刚被吓掉的魂魄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郑东海看到安晓明的视线渐渐有了焦距，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柔和起来。 “安晓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晓明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之大，惹得大院门口站岗的战士频频往这边看。 郑东海把安晓明搂在怀里像哄小孩子那样轻轻拍了拍，然后又用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轻声说道：“乖，别哭了，已经都过去了。” 安晓明此刻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到此时郑东海才转身看向旁边二人，那俩人被郑东海刚从举动吓得目瞪口呆。 “袁俊，你先带安晓明回家。林萧萧，你留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22.第22章 那些年（九） 安晓明不知道那天她走后郑东海对林萧萧说了什么，总之林萧萧那天之后就辞掉了在酒吧的工作，而是在之前打工的美甲店干起了全职。 林萧萧本来在绘画方面就很有天赋，小小的美甲更是难不倒她。工作不忙的时候林萧萧就会去学校门口等安晓明他们，然后三人一起去吃顿凉面。 有一次大家在一起吃饭时说起以后的梦想，林萧萧说等她攒够钱她要租一间店面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美甲店。 “不出意外的话等你们上大学那年我就可以开张了，安晓明，我要让你成为我的第一个顾客。”林萧萧笑着搂过安晓明的肩膀，美美地憧憬着那一天。 那段时光是安晓明学生时代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安晓明高三那年发生的那件事，仿佛是为后来所有的不幸拉开了帷幕。 那段日子所有人都被沉重的课业压的抬不起头来，高考给每个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连一向不怎么用功的郑东海都开始抱着书本日夜背书，几个人似乎只有袁俊没有压力。 “反正现在用功也来不及了，我已经做好了被老头子踢进部队的准备了。”这是某天放学时安晓明劝他赶紧念书时他的回答。 林萧萧已经好长时间没出现过了，安晓明他们也只当她工作忙。然而突然有一天，学校里流传起了林萧萧去医院堕胎的传言。 当吕楠跟安晓明说起这个传言时安晓明是不屑一顾的。林萧萧已经离开学校这么久了，却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成为人们话题的核心。前些日子还有人说林萧萧被黑道老大包养了，安晓明说给林萧萧听时她眼泪都笑了出来。 可那晚安晓明刚到家，就接到了林萧萧的电话。 安晓明出门时神情有些慌张，还好安妈妈在厨房洗碗，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妈，我去找吕楠一起讨论点问题，一会就回来。” 安妈妈对大院里的孩子总是有种盲目的放心，于是嘱咐了一句别给人家添麻烦就给安晓明放了行。 那天安晓明用最快的速度出了院门拦到了出租车，等司机师傅带着她七拐八拐找到那家小旅馆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安晓明使劲按住内心的恐惧走进了那家脏兮兮的小破旅店，等林萧萧在门的那边问是谁的时候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然而在打开门看到林萧萧的那一刻，安晓明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揪心。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林萧萧双眼深陷，嘴角和额角一片乌青，手腕上全是擦伤和勒痕，刚刚结痂，让人不忍直视。 此时的林萧萧似乎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安晓明扶着她回床上躺下，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萧萧，你这是怎么了？” 林萧萧闻言不住地流眼泪，慢慢讲出了一个无比骇人的故事。 “亏你还叫了他这么久的父亲！这个人渣，就不怕被天打雷劈！”听完林萧萧的话安晓明已经被气的浑身发抖，“你应该报警，萧萧，我们去警察局吧。” “不，晓明，如果去报警，我这辈子就完了。”林萧萧抱着安晓明的肩膀不住地流泪。 安晓明搂住她的肩膀，不敢想象这么虚弱的她是怎么一个人挺过了那么可怕的手术。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他会不会再抓你回去？”安晓明现在再回忆起那个男人的样子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是他先怀疑我已经怀孕了的，他害怕事情闹大，只给了我打胎的钱让我自己出来解决。他说如果我不报警，以后便再也不会找我，如果我报警，他会想办法先杀了我。”林萧萧擦了擦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身子扔止不住的颤抖。 “我不愿意再去面对这些事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安晓明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当时她们都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心的善而不愿相信人心的恶。她们都沉默了一会后，安晓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不算薄的信封放在了林萧萧手中。 那是安晓明的全部家当，安晓明平日不是一个乱花钱的孩子，安妈妈也放心让她拥有自己的小金库，每年过年各种叔叔阿姨给的压岁钱都被她小心收在了一个小木匣子里，这笔钱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用不了这么多的。”林萧萧被这笔钱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安晓明会拿这么多钱给她。 “你先拿着，万一用得上呢。”安晓明说着低头看了看表，她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回家再快也得四十分钟，到时候被妈妈发现就不好解释了。 “我得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安晓明拍了拍林萧萧的肩膀，也实在说不出别的什么安慰的话语。 “晓明，谢谢你。” 安晓明不忍再看她的样子，转身离开时只觉得胸口上像被压了块吸满了水的大海绵，又冷又沉重。 回到家时安妈妈在看电视，只说了句让她早些睡觉，对她的行踪没有丝毫的怀疑。 好几天都没再收到林萧萧的消息，安晓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住在那家旅店。偏偏她又不能告诉郑东海等人，只能自己干着急。 终于，在安晓明忐忑不安的过了一个月之后，林萧萧又出现在了学校的大门口。 安晓明看着面前的林萧萧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身上的伤都已经看不见了，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似恢复到了从前。郑东海和袁俊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有安晓明看得出林萧萧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光芒。 林萧萧趁郑东海和袁俊不注意的时候把钱还给了安晓明。 “我妈妈留给我的那笔钱我已经可以取出来用了，虽然不多，却足以让我应付一段时间了。”说这话时林萧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而安晓明听她提起林妈妈却更是觉得心疼。 林萧萧说她现在工作的地方离这边比较远，可能不会有时间经常过来看他们了。 听到这话郑东海讽刺般说了句，你不一直都没什么时间。 林萧萧听他这么说完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安晓明想替她反驳，然而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了下去。 23.第23章 我们都有伤 夜已经黑得混混沌沌了，远处的家属楼已经一片漆黑。安妈妈也只给她们留了院子里的一盏灯。 泪早就干了，故事也讲到了最后。 林萧萧的死，陈佳佳的伤，郑东海当年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命运开了一个如此残酷的玩笑，让安晓明的青春结束得异常惨烈。 李想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还趴在自己怀里的安晓明，眼睛怔怔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安晓明从李想怀里爬起来，胡乱地摸了两把脸，轻声对李想说：“对不起，我不该对着你发脾气。” 李想转过身，替她顺了顺贴在脸上的几捋头发，温柔轻笑道：“没关系，”说着抬起打了石膏的手臂挥了挥，“你看，我们都有伤。” 不知是因为昨天晚上哭得太久还是因为下车时露水太重，安晓明早上醒来时觉得浑身上下像灌了铅一样沉。 安妈妈在楼下喊了几次开饭，见她没有回应，便上楼推开门进了她的房间。 “这孩子，好端端地怎么就开始发烧了。”安妈妈眯着眼举着体温计，语气半是埋冤半是心疼。 “估计是昨晚在车里呆太久凉着了。”安晓明转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没事的妈，低烧睡一觉就好了。” “要不我让你爸给院里卫生室打个电话，叫个医生来看看吧。”虽然温度确实不高，安妈妈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哎呀妈，这点温度就让我爸打电话，劳师动众的，影响不好。没事，我跟公司请假了，睡一天就好了。”安晓明扯了扯身上的被子，眼皮也沉地睁不开了。 “唉，这孩子。那我也去请个假，你想吃什么，妈妈去买。”安妈妈边收拾药箱边念叨，“你们这俩孩子，没一个省心的。” “妈，没事，你去上班吧，我在家睡觉，不用人陪……”估计是退烧药的药劲上来了，安晓明话都没说完就睡着了。 梦里林萧萧站在教学楼的楼顶对着她大笑，安晓明着急的喊着她的名字想让她下来，林萧萧只是笑，对着安晓明大喊：“晓明，你看，我会飞。” 一瞬间林萧萧又变成了郑东海，他皱着眉头对安晓明说：“再见，安晓明。” 安晓明一低头发现自己站在悬崖边上，李想突然从自己身边跳了下去。 “李想！”安晓明猛然惊醒，身上睡衣已被汗浸透。 “怎么了明明！”李想推门而入，一脸惊恐。 “李想……”安晓明看着眼前的人呆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只是在做梦，不由扶着脑袋舒了口气。 “好点了吗？刚才是做噩梦了吗？”李想沿着床边坐下，用没打石膏的那只手摸了摸安晓明的额头，触手之处全是汗。 “看来烧已经退了，感觉怎么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妈呢？”安晓明推开李想的手掀开被子想起身下床，下意识地扶了一把李想的肩，想支撑着站起来。 李想突然闷哼了一声，似是极为痛苦，安晓明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手，再看李想脸已经煞白，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安晓明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不知所措，想去扶他一把却又不敢再乱动。 李想紧咬着牙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似是缓了过来，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安晓明眼泪都吓出来了，看他样子似乎是是没事了才敢“哇”的一下彻底哭出声。 “你到底怎么了？刚从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边说边低着头像个孩子一样捂眼大哭。 李想又疼又想笑，因为刚才的疼痛致使现在有些虚脱，便顺势歪倒在安晓明的床上，伸手拽下安晓明捂着脸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笑说道：“这要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刚才我差点被你害死，你要怎么补偿我。” 安晓明撅嘴瞪他，许久嘤嘤道：“谁让你躺我床上的，你快给我起来。” 李想听她这么说索性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地更瓷实，嘴里还叹道：“哎呀这千金大小姐的床就是不一样，真舒服。” 安晓明见他如此无赖，一生气扭头就要起身下床，被李想一把扯倒抱在了怀里。 “伤了人就要走？还有没有王法了，过来让我抱会，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安晓明待要挣扎，又害怕再碰疼他，想到此处，不由皱眉问道：“你到底是伤在了哪里？睡觉掉下来会这么严重？你是掉在刀子上了吗？” 李想此刻闭着眼睛似是要睡着了，安晓明见他不说话，挣扎着起来就要扒他的衣服。 李想见自己衬衣扣子都被解开了不由一惊，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随手抄起一个枕头捂在了自己胸前。 “明明，你醒了吗？”安妈妈边说边推门进来，正好看到自己女儿穿着睡衣半跪在床上伸手去抓李想的样子，再看看李想，衣服扣子已被解开大半，正一脸惊恐地拿着枕头捂住自己的胸口。 “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安妈妈站在门外捂着胸口直喘气，开始怀疑自己刚从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那个，你俩，收拾完一会赶紧下来吃饭。”在门口喊完这一嗓子安妈妈就匆匆下了楼，一边下楼一边心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此时的安晓明一脸黑线地看着早已被妈妈关上的房门，李想倒是乐了，边扣衬衣扣子边小声笑道：“一会下楼是不是该改口叫丈母娘了。” 安晓明彻底怒了，“反正黑锅都背了，我今天必须看看你是伤哪了！” 说着一把扯住了李想的衬衣，李想不由苦笑。 “别扯，扣子都扯坏了，我给你看还不行么。” 听他这么说安晓明松开了手，李想一边解扣子一边嘀咕，“这大姑娘家的，没事给男人脱衣服，什么毛病。” 这么一说安晓明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红脸解释道：“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衣服是脱了，露出来绑得结结实实的纱布，也看不出伤口到底长什么样，只是右肩纱布上隐隐透出的血迹有点让人忧心。 “你这到底是怎么伤的啊。”安晓明看不出究竟感觉有点沮丧，也实在不好意思去翻开纱布察看伤口。李想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一身结实的肌肉看得安晓明面红心跳。 “从床上掉下来掉刀子上了呗。”李想边穿衣服边说道。 24.第24章 时光的碎片（一） 二人下楼之后，安晓明觉得妈妈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三人在一种异常诡异的气氛里吃完了午饭。期间安晓明看见妈妈几次都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不由暗暗捏了把冷汗。 还好直到吃完，安妈妈都没说什么。反倒是收拾桌子时嘱咐了李想一句，让他记得去医院换药。 “让明明开车载你去，她在家闲着也没事。”安妈妈边擦桌子边对李想说。 “妈，我还病着呢！”安晓明听见妈妈这么说心里十分不满。 “正好，一起去医院看看。”说完就端起碗碟进了厨房。 李想歪在沙发上对着安晓明一脸坏笑，安晓明气得冷哼一声就转身上了楼。 下午的时候，安妈妈看安晓明烧已经退了，人也恢复了精神，还是提着手包去上班了。临走之前扯过李想悄声说道：“臭小子，我可把明明交给你了，你可给我好好待她。” 李想反应特别干脆，立马立正打了一个军礼，大声道：“报告干妈，保证完成任务！” 安妈妈被他这个反应逗得哈哈大笑，轻轻骂了一句“臭小子”就出门去了。 李想等安妈妈一走，立马飞奔上了楼。站在安晓明门口敲了敲门见没反应，就径直开门走了进去。 安晓明趴在床上戴着耳机正听歌，突然感觉旁边一沉，再歪头就看见了李想的大脸凑了过来。 安晓明吓得猛得往后一退，“你干嘛呀，进来不敲门！” “我把门都敲破了，你倒是能听见啊。”李想索性拖了个枕头垫在身下，一手支着脑袋对安晓明笑道：“咱妈说了，让你开车带我去医院。” “谁跟你'咱妈'，瞎说什么呢！”安晓明看他口无遮拦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妈，我干妈，不是咱妈是什么！”看安晓明真有点生气了，立马陪笑道：“好好，不说这个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医院？” “你是伤了手，又不是伤了腿，自己去。”安晓明说着背过身去继续听歌。 听着听着，安晓明只觉得后背发热，刚要转身察看就被李想从后面摘下了耳机。 “既然不去医院，那你跟我说，我去参加演习之前问你那问题，你想好了没？”李想说话正对着安晓明的耳朵，安晓明被那股温热的气息喷得面红耳赤，又听他提起此事不由一阵头大。 “我突然也觉得好不舒服，可能也得去医院看看。”说着安晓明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抓起门口柜子上的车钥匙对李想晃了晃，“走吧。” 因为去的是军区医院，随处可见穿着军装进进出出的人。 李想跟着护士进屋换药时以少儿不宜为由将安晓明挡在了门外，并塞给她一张军人的医疗保障卡让她去药房帮忙取药。 当安晓明在取药窗口排队时，突然有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走了过来。 “你是……请问你认识林萧萧吗？” 许久没有听过别人提这个名字了，安晓明竟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此刻在这么特殊的环境遇到一个不认识的人跟她提起林萧萧，安晓明内心受到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你是谁？”安晓明仔细地回忆面前这张脸，却毫无头绪。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好多年前，在我哥的酒吧门口，你去找过萧萧姐，”说到这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正了正头上的帽子，“我当时对你吹口哨来着，你就走了，然后萧萧姐把我好一顿骂，说我吓到了你。你还有印象吗？” 见安晓明呆愣的样子，那人抬起手在安晓明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吧？” “告诉我你是谁？”安晓明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袖子，那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周围的人听见响动也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明明！”李想换完药见安晓明迟迟不回便跑来取药窗口找她，结果一进排队大厅就看到安晓明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袖口不放。 李想大惊之下赶紧快跑两步赶上前把安晓明扯到自己身后，确认她安然无恙后开始仔细打量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哪个部队的？”看着装应该是陆军某个部队的一期士官，不过李想听说有些社会青年会穿着军装假装军人到处骗小姑娘，纵使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里有种军人的气质，可扯上安晓明的话李想可不敢掉以轻心。 “你能告诉我，你是林萧萧的什么人吗？”安晓明此刻已从震惊中转过神来，她轻轻摇了摇李想的胳膊，对他微微一笑表示没事，然后认真看着眼前这个穿军装的男人说道。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那男人看了看四周投来的那些探寻的眼神，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我叫江小赫，现服役的部队是英雄团第十三连。我哥哥叫江小龙，一直在经营一家酒吧，已经经营了有十多年了吧。” 急诊楼门口人来人往，可能有点热，江小赫脱下帽子托在手里，露出了青青的头皮。 “当时我哥是看萧萧姐可怜，所以让她在酒吧里呆着干点杂活，我们几个处的都不错。后来不知为什么，干了没多久她就不干了。” “不过她跟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后来她去医院流产还是我哥给掏的钱。你知道她后来流产的事吗？”说到这江小赫神情有点不太自然，好像是觉得这种事似乎不太该说。 “嗯，我知道，没事的，你接着说吧。”安晓明想起那次在那个破旧的小旅馆里，林萧萧当时的样子她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揪心。 “具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那日之后有个男学生跑来店里莫名其妙的揍了我哥一顿，后来我哥打听出来是谁后，还带着几个人去那孩子学校打了他一顿，为这事我哥还坐了半年牢呢。” 安晓明越听越不对，总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听他说到这个挨打的男学生，安晓明立刻问道：“那个男学生是XX中学的郑东海么？” “对，就是这个名字。当时我哥找了他好久。不过后来我哥说都是误会，直到现在还挺后悔当年去打了他。”那江小赫理顺了下被打断的思路，接着说道：“萧萧姐自从做完流产后就一直没出现，后来还去过店里一次，我哥进了局子，只有我在店里照顾。她当时交给我一包东西，说让我哥替她好好收着，如果哪一天你能再找来，就让他把东西交给你。” “嗯，我们都知道你。自从你那日出现过一次后萧萧姐就常提到你，”江小赫脸突然闪过一抹红，“我当时看你漂亮，央求她把你介绍我认识来着。” 李想听他这么说便十分刻意地咳嗽了两声，那江小赫看见李想飘过来带着威胁含义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冷战。 “当然那都是因为当年小不懂事，”江小赫尴尬一笑，“我刚才看到你，突然想起那包东西，毕竟，毕竟那是萧萧姐出事前最后的嘱托。我也确实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安晓明此刻思维完全是混乱的，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似乎跟她的记忆对不上号，“你刚才说萧萧是什么时候去做的流产？” “嗯……大概就是萧萧姐出事前的三四个月左右。”江小赫手扶额头努力回忆道。 25.第25章 时光的碎片（二） 车里开着音箱，一个声音嘶哑的男人用低沉的语调缓缓唱着一首不知名的俄罗斯民谣。 李想坐在副驾驶低头查看刚刚领回来的那一堆药，安晓明默默开着车也不做声。 那个江小赫临走时把酒吧地址写给了安晓明，他说的那些话让安晓明的心里升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疑惑。而此刻她心绪极乱，却又抓不出一个头绪。 “你知道怎么走么？”李想放下了手里的药盒，突然抬头说道。 “以前我去过一次，离大院并不算太远。” 然而真正到了附近俩人还是找了半天。当年的小平房早都拆迁不见，此时大厦平地起，这片区域早就成了灯红酒绿的商业闹市区。 站在这家叫“瓦砾”的酒吧门口，安晓明突然莫名升起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李想正要推门进去，见安晓明此刻有些迟疑，又折身返回到她的身边。 “怎么了？” “没事，我们进去吧。”安晓明深吸一口气，都过去这么久了，又还能升腾起怎样的变故。 可能因为是白天，酒吧里一个客人都没有。那个江小龙站在吧台后面，给了两人一人一杯柠檬水。 “刚才我弟弟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你们会来。”面前这个略微有些发福的光头男人就是江小龙，他给安晓明和李想倒完水后走出吧台进了里面一个房间，不久之后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制饼干盒走了出来。 “这是林萧萧当年留下的，我当时不在，据说这应该是要给你的。”说着把那盒子放在了安晓明的面前。 盒子表面的绿漆已掉的斑斑驳驳，依稀可见那个年代常见的花卉图案，盒盖上写着“精制钙奶饼干”。 安晓明打开盒盖，发现里面只有一只样式老旧早已发暗的银质手镯，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花叶，手镯的背面刻着一行繁体楷书的小字，安晓明仔细看了半天才大体认清写的是“林中双栖双宿双飞”。 再就是一叠老照片，有几张是林妈妈和林萧萧年幼时的合影，还有一张可能是林妈妈年轻时的照片。最底下有一张小小的一寸照，是一个穿军装的男人的黑白留影，虽然不是很清晰，却让安晓明想起了另一张与之相似的脸。 最后是一封印着“八一”红星的破旧牛皮纸信封，上面黑色的墨水写着“林瑜亲启”。安晓明拿起来看了看，里面躺着薄薄一张纸，“林瑜”应该是林萧萧母亲的名字，这应该是属于林萧萧母亲的私人信件。 “那应该是林萧萧的父亲写给她妈妈的信。”江小龙看安晓明并没有打开信封，于是便作了解释。 安晓明闻言点了点头，把这些东西都放回了盒子收好。 “我来不只是为拿这些东西，”安晓明坐直身子，“我想知道林萧萧自杀前的一些事。” 江小龙听她这么说，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让我想想，已经过去的有些太久了。” 当年的江小龙也只有二十多岁，凭着多年的摸爬滚打积攒下的钱和一帮兄弟的支持开了一家不算大的酒吧。 江小龙和江小赫是跟着母亲长大的，跟林萧萧一样，他们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她的母亲名叫江兰，是在一家夜总会驻唱的歌女，江小龙觉得，可能连他母亲自己都搞不清到底谁才是他们的父亲。 江小龙和江小赫从小就混迹在各种酒吧和夜总会之间，很多像他们母亲一样的女人会轮流照顾他俩。江小龙大一些的时候就跟开始着一些所谓的哥哥们捣腾一些酒水烟草挣一些钱，他从未上过一天学，连户口都是他成年后自己托人去办的。 在江小赫8岁，他16岁那年，他们的母亲不知所踪，听别人说是跟着一个小老板跑去了深圳。 当时江小龙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然而看着身边那个哇哇大哭找妈妈的弟弟，江小龙决心一定要闯出一番事业保护好弟弟。 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经历背景，当林萧萧可怜兮兮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选择收留了她。 他给了她一份不算太累的工作，让她能挣到足够养活自己的钱，甚至在酒吧这样鱼龙混杂的环境里，暗暗护着她不让她受半点玷染。后来她穿着打扮也跟着晚上来酒吧的女人们有样学样，甚至也开始叼着烟圈吞云吐雾，江小龙倒没觉得有什么，却不想有一天一个学生模样的大男生因为这个跑过来跟她大吵了一架。 江小龙这些年也算阅人无数，一看那个男生就知道他是个家境优渥没吃过苦的孩子。那日林萧萧一脸冷漠地气走了他，却在他走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埋头痛哭。 “像我们这种人从出生起要走的路就注定与你们不同，当年那个郑东海不懂，你也不懂，但是我懂，萧萧也懂。”江小龙说到这点了一根烟，而安晓明却低头一直沉默。 “那日之后她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跟我弟他们该玩玩该闹闹，看着好像没心没肺一样。你来那天，我们都看到了你，这片街上很少有穿着校服的小女生出现，林萧萧自然也早就看到了你。” 那日林萧萧假装没看到安晓明，却在安晓明被江小赫吓走之后跟他发飙骂了他一顿。江小龙他们才知道，原来她是来找林萧萧的。 “后来有一天她班长找来，通知她去学校办退学手续。她去了趟学校，回来没多久就辞职了。” “她班长？陈佳佳？”安晓明没想到当时还有陈佳佳参与的部分。 “你们果然都认识。”江小龙摇头笑道，顺手熄灭了手里的烟。 “你也认识陈佳佳吗？”安晓明见他如此反应觉得有些奇怪，似乎他也认识陈佳佳一样。 “算是认识，有一段时间她是我的女朋友。” 26.第26章 时光碎片（三） 听江小龙说完陈佳佳当年是他女朋友时，安晓明震惊到久久不能言语。 她实在无法把那个优秀班干部，成绩优秀的好学生，公主一般的陈佳佳和面前这个剃着光头各种纹身的男人联系起来。 她甚至想象不到当年的那些事陈佳佳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和方式也参与过其中。 “陈佳佳怎么会和你……”话已说出口，安晓明才意识到这样说似乎有些失礼。 “你也觉得像我这种人陈佳佳怎么会看的上吧。”江小龙语气明显嘲讽，“谁知道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大小姐是怎么想的，当时可是她硬贴上来的。” 陈佳佳在林萧萧离开酒吧后会偶尔得过来酒吧，专挑下午没人的时候来，来了就点杯没酒精的饮料拽着江小龙聊天。 江小龙当时也年轻气盛，虽然女人也见过不少，但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的大小姐主动贴上来的。这倒是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报复性的快感，虽然知道没什么结果，江小龙却是愿意陪着她玩一玩。 “那次去你们学校打架，没想到会伤到她，从那时起就彻底断了联系。后来听说她去了英国？” 安晓明点点头，却没提陈佳佳已经回来要订婚的事。 “你当年为什么要去我们学校打架？” 听到安晓明这么问江小龙闪过一丝愧疚。 “其实也是一场误会，我不知道他是为了林萧萧的事，我当时也是在气头上。”江小龙叹了口气。 那时林萧萧大半夜满身伤痕的来到店里，张口就说要借钱打胎。 之前一个号称林萧萧父亲的男人曾喝得醉醺醺的来到店里找她，被江小龙他们赶了出去。他猜到那是林萧萧的继父，林萧萧只是说过他喝完酒会打她，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她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我陪她去的医院，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却不晓得那个郑东海从哪里听说那是我的孩子。有天中午我来店里开门，还没进门他就冲过来把我打了。”江小龙说到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当时只跟我说让我离'她'远点，否则要我好看。我还以为是为了陈佳佳。” “你怎么会联想到陈佳佳？”安晓明十分不解。之前江小龙见过郑东海来找林萧萧，他也不应该会把陈佳佳和郑东海联系上。 “因为当天晚上陈佳佳就跟我分手了，说自己跟一个叫郑东海的男生在一起了。”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没等安晓明说话，他又接着说道：“我当时不知道郑东海是谁，等我打听到他就是那天打我那个臭小子时我都快气疯了，我混了这么久居然让一个毛头小子抢了女朋友，抢就算了居然还打了我一顿。” “还是后来通过他录的口供，我才知道，当时他来打我是为了林萧萧。若是知道他是为了萧萧，我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不要说郑东海，江小龙看到林萧萧当时的样子都想去把那个畜生给杀了。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李想因为没有参与过那段时光所以无从开口，安晓明因为突然接受了太多信息思绪很乱，江小龙又点起了一根烟，眼睛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萧当时已经跑了，为什么又回来了？”安晓明突然想起了这个困惑了她很久的问题。 “我当时还在局子里蹲着，并不太清楚为什么。只知道她跳楼之后没多久那老畜生就被抓进去了，没过多久就死在了牢里，真是报应不爽。” 安晓明和李想走出“瓦砾”时阳光依然强烈，从开着冷气的屋子走出来，安晓明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李想，你相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吗？” 看李想一副不解的表情，安晓明仰头对着天空自语道：“萧萧，你想告诉我些什么呢？” 安晓明开着车，李想摸着下巴说道：“现在有这么几个疑点，第一，林萧萧流产的消息郑东海是怎么知道的；第二，陈佳佳为什么要跟江小龙说谎；第三，林萧萧明明已经跑了为什么还会再回来；第四，她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直接交给你而是托付给了与你并不相识的江家兄弟。” 见安晓明不说话，李想开始翻看林萧萧留下的那盒东西，在经过安晓明同意后他拆开了那封信。 “阿瑜，最近好么？”李想拿着那封信念出了声，“我在连里过得很好，毋需挂念。” 李想抬头看了看安晓明没什么反应，便放心大胆地念了下去：“分离的日子里我总是忍不住回忆过去的那些美好，你给我带来了太多的快乐。可是对不起，我亲爱的阿瑜，人总要向前看，我不能总沉浸在那份单薄的快乐里。 “我记得你曾跟我描述过你想象中的幸福，你说你只想跟爱的人在一起过平凡的日子。可是阿瑜，我的出身早就决定了我的别无选择，我必须努力向高处攀登才有可能站的跟其他人一样齐。 “对不起，阿瑜，我无法给你幸福了，我们就此结束吧，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我一介凡夫，实在无颜再见，就请以此信为决绝，毋需再见。配不上你的阿忠，书于1980年6月9日。” 听李想念完，安晓明突然脸色一变，“你说落款日期是哪天？” 边说边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一把夺过手里的那封信开始仔细地看。 “1980年6月，萧萧是81年2月生日，也就是说，她父亲没有死，萧萧的母亲骗了她！” 李想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负心汉和苦情女的故事，”边说边摆弄手里的信封，“这上面倒是有部队的番号，只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哎？”李想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你看这邮戳上的地址，写的是我们市。” 安晓明接过李想递来的信封，虽然已经不是很清晰，却也依然能看得出其中一个邮戳上写着他们这座城市的名字。 “萧萧曾经说过，她的母亲就是因为那个老混蛋在这个城市才嫁了过来。”安晓明现在想起林萧萧当时说的话，忽然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萧萧的父亲其实还活着，而且曾经，也很有现在还在这个城市。有没有可能就在师部？”李想推理道，“可是没有名字，只署名叫阿忠。这怎么找啊。难道拿着这张小照片一个个去问？” 此时安晓明心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假设。 “天哪，但愿不是真的。” 不等李想发问，安晓明快速发动了车子往家赶去。 27.第27章 岛（一） 安晓明坐在海边的石头滩上看着夕阳把海浪染红，李想走过来拿了件外套给她披在身上。 “海边到了夜里还是凉，”李想轻声说道，“走吧，老张说晚上带我们去一个老乡家吃最地道的海鲜。” 李想所说的老张是这个北方小岛上驻扎部对的连长，这个岛很小，只有百十户居民，地理位置来看也不算什么军事要塞，所以只驻扎了一个连，就是老张他们的连队。 安晓明和李想是两天前来到这个岛上的。 那日两人从“瓦砾”回到家后，刚好安师长和李政委都在安家客厅坐着，安师长的警卫员在厨房帮安妈妈收拾晚饭。 安妈妈听见二人回来了就从厨房走了出来嘱咐两人洗手准备吃饭。 “伤口好些了吗？医生怎么说？”安妈妈这是对着李想说。 “没什么事，医生说只要按时换药过几天就好了。”李想笑着说。 “你这孩子。”安妈妈叹气道。 “李想这次救人有功，等你们那任务一结束，团里应该会给你嘉奖。”安崇山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哼，任务都没完成就被踢了回来，还有脸要嘉奖。”李政委对这俩儿子很少露一次好脸。 李想嘿嘿一笑，不打算接父亲的话茬。 这几个人其乐融融的聊着天，安晓明因为心里有疑问要问安崇山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一直一言不发。 “怎么了明明，这臭小子欺负你了？欺负你你跟你李叔叔说，看我不揍他。”李政委看安晓明从进门似乎就有心事，于是便开口问道。 “没有，李叔。”安晓明硬扯一个笑，“对了爸，你记不记得咱住13号楼时咱楼上，我那个同学，郑东海他爸。”安晓明还是决定现在就问。 “哦，你说老郑啊。他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安崇山一脸奇怪的看着安晓明问道。 “哎呀我有事啦，你不要问那么多嘛。”安晓明实在是找不出理由，只能这么搪塞安师长。 好在安师长一向是疼闺女，所以也就不跟她计较。 “叫郑则忠，他不是调走了么。听说他儿子最近要结婚，跟管通讯的老陈，他们家闺女……” …… 安晓明披着衣服一言不发地跟在李想身后，海滩边的公路上老张正倚着车身跟他们挥手。也许是常年在海边风吹日晒，老张他们看上去要比常人黑好多。 此刻他大老远的对着安晓明俩人笑，一口大白牙显得格外的耀眼。 “呵，这天要是再黑点，就只能看见半空飘着一口牙了。”因为离得远，老张根本听不到李想挪揄他的话，而李想也笑着跟他挥手，于是他就笑得更开心了。 安晓明见不明真相的老张一脸开心，“哈哈”一声乐了出来。 李想听见她笑，突然转过身温柔地盯着她的脸看。 安晓明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脸红道：“你干嘛一直看我？” 李想笑了，转过身牵起安晓明的手就往老张方向跑去。 李想的手因为常年训练长满了茧子，安晓明觉得既有些粗糙，又有些温暖。那日得知了郑则忠这个名字后，安晓明以有事为由匆匆出了家门。李想陪她在篮球场枯坐了半宿之后见她神情恍惚，也是这么牵着她的手，温柔的说要带她出来散散心。安晓明第二天一早就去公司请了七天的年假，当天就跟李想飞了过来。安妈妈知道了也没阻拦，只是嘱咐让李想好好照顾她。 “晓明妹子，你觉得咱这片海滩怎么样，是不是也挺美。”老张开着车飞驰在滨海公路上，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安晓明只是笑着点头没说话，李想坐在副驾先开口笑道。 “自然是美啊，我可真羡慕你啊老张，我们天天训练场上吃灰，你在这逍遥自在地当桃花岛岛主。” “我呸，少在这臭我。”老张先是骂了一句然后叹了口气道：“我这就是被发了流放了，常年对着这四面的大海，都快忘了城市长什么样了。” 岛上一天只有一趟航班来回进出，上午进岛，下午返航。安晓明两人就是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船来到了这里。 岛上居民基本都是靠打渔为生，而且民风淳朴，每个人见了他们都会很和善地打招呼。 老薛就是这岛上的原住民，平日不仅打渔，还在附近种了几亩大棚，老张连里战士吃的大部分蔬菜都是老薛负责配送。 老张说带他们去老乡家吃海鲜说的就是来老薛家里。他们到的时候老张连里的司务长正在院里哄着老薛的儿子玩螃蟹，不一会副连长和指导员也到了，两人一人搬着一箱酒，进门就大呼饿了，要老张赶紧开饭。 “你们这都是大城市里来的贵客，大城市虽然什么都不缺，但是肯定吃不到我这里的东西，”老薛端着一盅白酒，以主人的身份说着开场白，“这席上的海鲜都是我今早出海刚打回来的，特意挑好的让我们家老婆子洗好做好，你们在别处肯定吃不着这么好的。来，咱一起先干了这盅，你们再品品这菜咋样。” 说完自己先一口干了，众人见老薛亮了杯底，也都跟着喝了。 李想刚准备把酒盅往嘴里送，就被安晓明拉住了手腕，“你这身上伤还没好，哪里能喝酒！” 司务长见状先乐了，“你俩过分了啊，我们这一桌单身汉呢。” 老张也开口笑道：“我说晓明妹子，你是不知道这小子酒量吧，别说这一盅酒，当年在我们指挥学院，毕业晚宴时他把我们一个班都喝趴下了，最后喝得我们教导员直给他打敬礼叫首长。” 此话一出众人大乐，李想悄悄拍了一下安晓明的手，小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便也一仰头干了。 安晓明知道这部队里的规矩，也就没有再阻拦，心里边腹诽着“你有个屁数”，边把矛头转向了桌上的菜。 就在安晓明撑得肚子浑圆实在吃不下时，老张那边几个人也喝得差不多了。 老薛和那个指导员早就趴桌上睡了，老张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还扯着李想的袖子划拳。司务长和副连长倒还算清醒，因为两人说好要开车所以一直控制着没放开喝。 安晓明看不出李想是不是已经醉了，只觉得他虽脸色略红，两眼却比平时还要亮。 李想看见安晓明在看他，于是扯开嘴对着安晓明嘿嘿一乐，一把推开已经要挂在自己身上的老张，笑骂道：“滚蛋吧，老子不喝了，再喝媳妇要不乐意了。” 安晓明心里暗骂，果然是喝多了，谁是你媳妇。 老张拿着酒杯往桌上一拍，骂道：“你这小子就是命好，毕业分配的地方好也就罢了，连媳妇都这么漂亮，真是气死老子了。” 他们坐的是副连长开的那辆车，司务长开另一辆车拉了第二天连里要吃的菜跟在他们后面。 老张已经在副驾驶鼾声如雷，李想头枕着安晓明的肩膀闭着眼睛喘着粗气。 安晓明闻着他一身酒味十分无奈。 “明明，你觉得开心么？”李想闭着眼轻轻呢喃道。 安晓明快速扫了一眼前排的人，见副连长专心开车毫无反应，便放下心来小声骂道：“说什么醉话，真讨厌。” 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李想这一路紧闭着眼没再说话。到了连队的招待所也是由副连长搀着半拖半拽进了房间。 这个连里的招待所跟旁处的不太一样。前后两排平房，每排五间大屋，可能是因为很少有外人来，所以房间并不太多。 老张给他俩安排的是一间规格最高的大套房。 “这本来是给首长留的，建完了也就是我们营长来住过几次，团长谁的从没来过。”这是他俩到岛上那天老张说的，说这话时语气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沮丧。 本来安晓明想提出要两间房，结果被李想拦住了，好在李想主动提出住外间给她守门，她也就没说什么。 但是副连长不知道，还以为他俩一直住一起呢，把李想扔在里屋床上就走了。 此刻安晓明见李想睡得正沉，想拉他又怕拉不动再扯到他伤口，于是叹了口气，给他盖好被子后去到外面床上睡了。 不睡不知道，原来外间的窗子因为年久失修窗边裂了一道大缝，门也是老式的木门，可能因为潮湿也关不太严。 岛上一到夜里风特别的大，外间的床摆在窗和门中间，一阵阵的穿堂风吹得安晓明身上阵阵发冷，风穿过缝隙的声音呜呜作响，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恐怖。 安晓明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刚朦朦胧胧地有些睡意，就听里屋的门打开了。 李想走到安晓明床边把她用被子一裹抗在肩上，安晓明在黑暗里不由惊呼一声。 “你要干嘛，快把我放下来！”无奈被被子裹着动弹不得。 “嘘，小点声，一会再把他们吵起来，你是想看看紧急集合什么样么。”李想说着已经把安晓明放在了里屋床上。 “快睡吧，我去外头睡。”说着抱起另一床被子就往外头走去。 安晓明身子底下的褥子被李想睡得热热的，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想到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外屋那种环境下睡，不觉有些过意不去。 “李想，”安晓明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黑影，“别出去了，外头冷。” 李想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嘿嘿一乐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可是你说的”就蹦上了床。 “先说好，不准过界！”安晓明见他一点都不客气的样子不由有些后悔。 李想躺在安晓明身边给她盖了盖被子，轻笑道：“过什么界，哪有界，快睡吧，明天一早老张还要带咱俩出海打渔呢。” 28.第28章 岛（二） 安晓明只觉得睡了没多会，就被床头的电话吵了起来。 出门时天刚矇矇亮，老张开车带着李想二人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小码头。 几个人到的时候老薛已经把他平时打渔的小渔船准备好了。说是小渔船，其实也不算小，应该算是近海捕捞的渔船，除去鱼舱依然能坐四五个人。 “今天稍有些风浪，不过还行，顶多一会儿会有些颠簸，你们可都坐稳了。” 老薛边说边发动了渔船，小船儿乘风破浪，一会功夫就驶离了停靠的小码头。 离海岸越来越远，船变得越来越颠簸。最初时安晓明还有些兴奋，也不知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天生晕船，随着风浪的变大她开始了剧烈的头晕恶心。 李想和老张都站在驾驶舱旁看老薛怎么开船，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再看安晓明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见李想脸色一变，不等老张和老薛作出反应就嗖得一下冲到了船尾，看到安晓明在水里不住挣扎，立马跳下了水。 安晓明本是因为忍不住想吐才冲到了船边，没想到船身会忽然晃得那么厉害，没等反应过来就栽了下去。 上船时因为觉得救生衣脏所以他们都没有穿，此刻安晓明连呛了好几口冰凉的海水，心里直呼后悔。 安晓明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看到了李想一脸惊恐的脸，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 “你醒了。”看见安晓明醒了老张立马凑了过来，“哎呦我的好妹子，你可真把我吓死了。” “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安晓明说着扫视了一圈没看见李想。 “说什么添麻烦，幸亏你没事，要不我罪过可就大了。”老张心有余悸。 “张哥，李想呢？” 老张听安晓明问李想，不由苦笑道：“在隔壁屋躺着呢，你们来也没告诉我他伤得那么重，我还以为他只是胳膊摔掉环了呢？” 听老张这么说安晓明心里一凉，立马坐起来就要起身下床。 “哎呀妹子，你快躺下好好休息。他这会正睡着呢。”老张见安晓明起来赶紧阻拦道。 “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安晓明见老张这样更是担心。 “胳膊打着石膏倒是还好，就是肩上那伤口挣开了线又泡了海水，医生说有些感染，现在正发着高烧呢。”老张说着叹了口气，“他真是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十公分的大口子，缝了十几针，看样子还挺深，也不知道咋伤的。” “……” 安晓明进到李想所在的房间，见他手上还挂着点滴，两边脸颊通红，嘴唇干裂血色全无，虽闭着双眼，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正在经历某种痛苦。 安晓明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烫的吓人。 感觉到有人碰自己的额头，李想缓缓睁开了眼睛。 安晓明见李想醒了，想对他笑一下，结果嘴刚一咧，眼泪就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 “李想，对不起……” 李想见她哭了，想起身却发现没什么力气，于是吃力地抬起手抓过安晓明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就这微小的动作似乎也用尽了全身力气，李想闭上眼喘了一会，虚声说道：“你没事就好……” 安晓明见他连说话都变得沙哑无力，更是觉得心酸。 李想刚才抬手时被子滑下去露出了裹着纱布的肩膀，此时的纱布比之前安晓明见到时厚了好多，却依然有血迹渗出。 安晓明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纱布，吸了吸鼻子轻声对李想说：“李想，我好害怕……你是不是差一点就离开我了。” 李想闻言没有睁开眼，却微微的翘了翘嘴角。 “那天我跟袁俊出任务，离制爆点太近，这弹片是我替他挡的。”李想似乎没什么力气，说几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我运气好，没打到要害，那弹片也不是正面飞来……当时我还想，我跟袁俊哪个死了你会更伤心……” 安晓明趴在李想打着石膏的胳膊上已经泣不成声。 李想摩挲着安晓明的手，歇了一会继续说道：“明明，你知道么，长这么大，只有别人怕我的份，哪有我怕别人……我不怕疼，不怕死，可自从遇到了你，我就有了害怕的东西……” “我怕你被那个郑东海抢走，怕抢不过你那些回忆，前几天在你家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才知道，我怕你不爱我，我更怕你伤心……” 安晓明抬起头，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李想的脸，李想的眼睛依然闭着，刚才说的话更像是在缓缓呓语。 “李想，我们结婚吧。” 安晓明的声音不大，李想却像是被吓到一样猛的睁开了眼睛。 “明明，你刚才说什么？” “你去演习之前不是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吗？”安晓明吸了吸鼻子，“我想好了，我愿意。” 李想表情严肃地盯着安晓明看了好一会，缓缓问道：“是因为我的苦肉计么？” 安晓明点点头， “我发现我更害怕失去你。” 29.第29章 林中双栖双宿双飞（林瑜番外） 林瑜十岁那年，县里化工厂爆炸，村里一下少了好多男人。 她娘拖着一身重病的身子，一手挎着装着黄纸的篮子，一手牵着她，穿过田垄，步履蹒跚地往县里走，还没走到一半就倒在了地上。 篮子里的黄纸撒了一地，被风一吹全上了天。 他比她大三岁，那天他就一直跟在她和她娘的后面，想跟着一起去县里。 他没有娘，从小跟着爹长大，他爹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还说过，等再过一年，他就能跟着他一起去厂里挣钱了。 那天他走到哭得伤心的她的跟前，牵着她的手回了村。 村里人帮着她给娘办了后事，同时也几乎拆了她家的房。 他依然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回了自己的家。 “阿瑜，”他这样叫她，“从此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在那个随时能饿死人的年月里，没有人家能养得起两个半大的孩子。 就连他俩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活过了那几年。 农忙的时候他会去别的人家帮工赚些工钱，她自己学会了裁剪衣服洗衣做饭。 “阿忠哥！”她总是跟在他后面这样叫他。 他总是摸着她的头笑着叫她小丫头片子。 后来她也渐渐长大，而他还是把她当成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尾巴。 直到有一天，隔壁村的李媒婆拽住了她。 “我说小瑜啊，是越长越漂亮了，要不要李婶给你说一门亲啊……” 她被李媒婆的话羞的满脸通红，却见他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向前走远。 “等你嫁了，我再给你哥说一门亲，这样岂不是很好……” 她甩开了李媒婆的手，追着他跑了过去。 全村都觉得俩人只是相依为命的兄妹，那天晚上他就要了她。 “阿瑜，阿瑜。”那日在黑暗里他不停叫她的名字。 “阿忠……” 那日之后，她不再叫他阿忠哥。 日子还像之前那么过，没人在意这俩人之间已经与以前不同。她还是替他做饭洗衣，他还是会出门干活。 直到那日村里来了几个穿军装的男人，其中有个叫“排长”的似乎极是中意她的阿忠。 那晚在炕上，他伸手去扒她的裤子，她却背过了身。 他还是走了，穿着一身绿，胸前戴着红花。走之前给她留了一张一寸的小照片，那是她陪他一起去县里照相馆照的。 “等我回来，阿瑜，我会带你过上好日子。” 两年的时间，她在县里的纺织厂学会了操控机床，也学会了怎么养活自己。 当他再回来时，她已长得亭亭玉立，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银打的手镯套在了她手上，还有他这两年来的微薄的工资。 “林中双栖双宿双飞。”他指着那行小字念给她听。 这两年他在部队学会了写字，还读了好些书。 “阿瑜，你曾说想要跟我找个无人的山林，耕田织布，双宿双飞。”他咬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 她以为，那就是他给她一辈子的承诺。 他说他又签了合同，升了士官。 她不懂什么是士官，只知道接下来面对的，又是长长的分离。 为了能给他写信，她也学会了认字，当他再回来时，她拿起笔写给他看。 林中双栖双宿双飞。 他看后一言不发，只是把她摁倒在床。 那次他似乎格外的用力，她咬着被子只觉得腰都要被撞碎。 那晚他要了她三次，一次比一次凶狠。 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回了部队。 两个月未见红，她瞒着人悄悄去了医院。 那日，她拿着化验单和给他写好的信去了邮局，却发现她根本没有能联系到他的地址。 肚子渐渐显了，她夜夜幻想他当爸爸的样子，想着想着都能笑出了声。 那天邮差来厂房给她送了封信，一看那信封上火红的“八一”她不住心跳加速。 她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读着那些字，却不想读出了他给她的决绝。 她拿着钱在医院外转了好久，最后还是离开了。 要走的前一天，她把他们的家好好收拾了一遍，只带走了他的那张小相，和那个刻着可笑誓言的银镯子。 孩子出生那天，她几乎用掉了半条命。 她抱着孩子一个人躺在租来的房子里，她是觉得幸福的。 她不怪他，至少他还给她留下了这个孩子。 后来见过萧萧的人都说她长得跟她妈妈一模一样。 只有她能看出萧萧哪里有他的影子。 萧萧从没怀疑过她给她编的，关于她父亲的故事。久而久之，她自己都相信了这个故事。 总有人上门来说媒，西城的鳏夫，东城的光棍，南城的老头子，北城的小老板。 她知道，谁都不会比他更好。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时，并没有觉得很惊慌，孩子也不算小了，她娘没的时候她比萧萧小多了。 媒人再登门时，她本也没多上心，本想像以前一样应付了事，那媒人却说他在X市师部旁有家小饭馆。 她想见他一面，她知道这是她这辈子最后的机会了。 那个男人平日里看着还算老实，到了晚上却是另外一幅模样。 她太长时间没有做过了，他也一样。他每日在她身上乐此不疲地做，却完全不像当年的他。 这个男人喜欢用皮带把她绑起来，喜欢用手把她的屁股打开花。 这都无所谓，她日日忙活在那家小饭馆里，只想哪天还能再遇到他。 那天萧萧和一个男孩子一起回了家，她只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跟他爸长得太像了。 他看萧萧的眼神，一如当年阿忠看阿瑜。 她终究没有再遇到他。 那天她倒地时听到了萧萧哭着喊她妈妈，她依稀看到了好多年前，那漫天的黄纸。 那个小男孩走来对她说，让我们相依为命。 30.第30章 红笺向壁 心字成灰 安晓明陪李想在岛上的小医院呆了三天。 刚送来那天医生本来说的是让他们出岛去市立医院住院观察，没想到第二天李想就彻底退了烧，观察了三天伤口也没有再进一步恶化，于是嘱咐了几句也放心地让他们出了院。 办理出院那天老张和一个小战士开着吉普车载着他们的行李早早等在了门口。 “本来还想给你庆祝一下出院大吉，没想到上午接到通知，下午上面要来人检查工作，”老张哭丧着脸说道，“已经给你俩买了好船票和机票，我让人开车送你们去。” 说起来也挺纠结，这领导不来时底下人嫌把他们忘了，这一说要来又苦于折腾。 好在李想他们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对这些事深表理解，添麻烦之类的客套话也没再多说，只说改日再聚就带着安晓明上车走了。 开车的小战士把他们送到机场又提着行李带他们办理了登机手续后才走，走时对着李想敬了一个军礼，还笑着对安晓明说了句，嫂子有空再来玩。 安晓明长这么大只见过战士叫自己妈妈“嫂子”，却从没被别人叫过嫂子，顿时就羞红了脸，却也没反驳，只嘱咐了句“回去路上小心开车。” 等小战士走后李想很自然地牵起了安晓明的手笑着说道：“不错，已经有个军嫂的样子了。” 安晓明狠狠瞪了他一眼，最后也老老实实地让他牵着走向了登机口。 坐在飞机上，安晓明盯着窗外那厚厚的云层发呆，李想突然凑了过来，小声问她道：“你是怎么想通要嫁给我的？” 安晓明一把推开他凑来的脸，直呼“好不要脸”。 其实在安晓明落水的时候，意识丧失前看到李想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通了。 人只有在接近死亡的时候才会看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不论是林萧萧还是郑东海，那些过往已然成了过往，哪怕有再多的证据出现证明当年郑东海其实喜欢的是她，命运已然安排他缺席她生命这么多年。 他给了她年少时光里最深刻的憧憬和失落，而身旁这个人却让她知道了被守护和放心依赖的滋味，让她不必患得患失，让她安于生活的平淡。 思及此处安晓明扭头去看旁边的人，此刻他正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已经睡着。 安晓明轻轻的握了握他的手，下一秒就被他紧紧的回握在手中。 回到家时安妈妈看到他俩牵在一起的手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随口问了李想一句“怎么瘦了”。 他俩落水住院这事自然没敢跟家里说，李想打了个哈哈就应付了过去，安妈妈自然也没多想。 安晓明七天年假加上两个周末一共可以休十一天，眼见还能在家消停好几天，陈佳佳和郑东海订婚的日子却就在眼前了。 这事还是袁俊提醒了安晓明。 安晓明跟李想回来的第二天袁俊就出现在了安晓明的眼前，他一大早先是去隔壁问了李想的伤怎么样了，被李想一个枕头砸了出来，然后就给安晓明打电话。 “你疯了吧，现在还不到六点呐。”安晓明睁眼看了下床头的闹钟不禁一阵头疼。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老子一下火车连家都没回就先来看你们，你们就这么对我，亏我还给你俩买了早餐。”袁俊此时站在李想家院子里伤心道。 李想在家时家里院门一般是不关的，一是大院里安全问题根本不用担心，二是怕安晓明或安妈妈偶尔来找他吃饭还得敲门。袁俊早就知道了他这个习惯，所以每次来找他都是直接往里冲。 “郑东海明天的订婚宴你去不去啊。”三人坐在李想家院里吃早饭的时候袁俊突然问安晓明。 安晓明一口粥没咽好呛得直咳嗽。李想进屋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没说什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了。”安晓明喝了口水顺了顺气悠悠说道。 “你陪我一起去吧。”安晓明转身对李想说道。 李想端着粥吹了口气慢腾腾得说了句“好”。 “你带他去算什么，他们又不认识。”袁俊挑眉问道。 “算家属呗。”李想咽了口粥不慌不忙道。 这下轮到袁俊被呛咳嗽了。 订婚宴安排在了离大院不远的环球国际大酒店，上午安晓明陪李想去医院换完药之后去了趟花店。 当店员插好花束问要不要写个祝福的时候，安晓明想了想说：“就写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吧。” 虽然宴会的酒店离大院很近，考虑到要穿高跟鞋安晓明还是决定开车去。李想也换上了军装，虽然左手打着石膏，依然掩盖不了本身的英武帅气。 安晓明很少看到他穿军装的样子，虽说是从小大院长大见惯了各种兵哥哥，但是不知为什么，看见穿军装的李想后安晓明居然心跳加速不由面红耳赤。 制服的诱惑果然不是凭空说说的，安晓明恶趣味地想。 在酒店停车场下车时正好遇到了吕楠。 吕楠把安晓明拖到一边小声问道：“你怎么带他来了？” 安晓明一挑眉：“你怎么带李赫来了？” 原来二人下车时刚好吕楠和李赫也从车上走了下来，那天李赫开了辆黑色的凌志，西装革履，与李想站在一起截然两种气质。两人虽五官长得一样，却一定不会有人把他们认错。 安晓明很少见到李赫，只有李想休假时偶尔见他回家一次。此刻见他跟吕楠在一起，不由觉得十分惊奇。 “哎呀他现在是我的老板啦，他跟郑东海现在有生意上的往来，这次也是受邀来的啦，你俩是怎么回事？”吕楠一副坦白从宽的架势看着安晓明。 “什么怎么回事，就那么回事呗。”说完不理吕楠，扭头挎着李想的胳膊就走了，看得吕楠目瞪口呆。 “发什么愣，还不赶快进去。”李赫倒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顺手接过吕楠手里的包，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 酒店大堂，安晓明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米白西装的郑东海，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身旁站着一身粉红礼服的陈佳佳，同样气质出众，面容姣好。俩人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任谁看都是无比登对。 纵然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安晓明在看到那对身影时还是不由脚下一顿。倒是李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俯下身子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不如你漂亮，不过身材比你好。” 说完安晓明就笑了，不禁歪头瞪了李想一眼，似有嗔怪之意。 郑东海大老远就看到了安晓明，也看到了她挽着李想的亲密。他看到李想贴着她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嫣然一笑，那一笑如同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觉得胸口像被谁捣了一锤，闷疼无比。 安晓明挽着李想笑盈盈地走了过来，陈佳佳早就迎了上去，接过了那捧漂亮的花束。 “哟，这是谁，不介绍一下吗？”陈佳佳抱着花双眼不停打量着安晓明身边的李想。 此时的李想倒是极有军人风范地伸出了手，正色道：“你好，我叫李想，是明明的未婚夫。” 陈佳佳闻言露出一脸吃惊的神色，安晓明只是微微一笑，没有作出其他的解释。 她注意到了郑东海那一瞬间僵硬的身影，却不敢看他的脸。她想他一定又是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表情。 郑东海认出了那张跟李赫一模一样的脸，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确比他更与她相配。 而他早已不配。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他在心里念出了那捧花束上的字，不由闭上眼，心里一片荒凉。 31.第31章 变故（一） 安晓明跟李想随着迎宾的服务员走到桌前坐下时才发现自己爸爸和李政委等人已经在前排主桌坐着了。 大概是在他俩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安晓明挽着李想的亲密举动，安崇山黑着一张脸端着大茶杯只喝茶，李政委倒是对安晓明慈祥一笑。这一笑意味深长，笑得安晓明羞红了脸。李想在旁边看着不由又是一乐。 前排几张桌子除了有两桌是男女方的亲戚，大都是穿着军装的人。大老远看过去，一大片星星杠杠。 “这知道的是办酒席婚宴，不知道的还以为部队开联欢晚会呢。”袁俊边嗑瓜子边吐槽道。 袁俊是早他们俩人到的，李赫和吕楠在安晓明他俩坐下没多久就一起走了进来。 “你俩为什么会在一起？”袁俊皱着眉头盯着二人，目光在李赫身上直打转，最后停留在李赫手里的女式包包上，一脸不悦。 “吃你的吧臭小子，管那么多。”吕楠对着袁俊挥了挥拳头，一屁股坐在了安晓明的身边。 李赫看袁俊盯着自己目光似火，便对着他微微一笑坐在了吕楠身旁，与袁俊刚好坐对桌，坐下之后还替吕楠倒了杯水，故意气对面的人般把水递到了吕楠的手中。 吕楠此时正拉着安晓明大侃八卦，没有注意到桌上两人崩裂出的滋滋火花。倒是坐在一旁的李想将刚才这一幕看了个清楚，不由为袁俊遇到李赫这么个狐狸感到十分不幸。 安晓明心里有事，也没仔细听吕楠的喋喋不休。她从进来就看到了主桌上陪着自己爸爸他们聊得开心的那个男人。 听袁俊说他调到济南后没几年就转业到地方任个闲差了。 安晓明记得，以前他住在她家楼上时他遇到他总是军装笔挺一脸精神奕奕，因为郑东海的缘故安晓明总觉得他是大院里最帅的爸爸，如今穿着便装的模样却疲态尽显，看上去比坐在旁边的安崇山竟老了许多。 林萧萧一生都在憧憬的人，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林瑜，记不记得那黑白照片里穿军装的少年。 正想着，李想拉过她的手给她塞了一把瓜子，“看什么呢。” 安晓明看着手里那把已经拨好吹净的瓜子仁不由心里一热，因为安妈妈小时候跟她说嗑瓜子会把门牙磕出豁口，她就从小不磕瓜子，只吃妈妈给剥好的瓜子仁。 此刻看到李想这一举动，不由一阵感动。 “李想……” “嗯？”李想一脸邀功地看着她。 “你进门洗手了没……” 李赫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吕楠倒是对安晓明作出一脸羡慕状，说道：“李想，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贴心～” 袁俊闻言立马说道：“那我也给你剥啊！” 李想斜眼看了眼李赫，看到他端着茶杯微微地挑了一下眉毛。 其他人倒是都没有察觉到李赫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吕楠听袁俊这么说，立马一脸嫌弃地说：“我才不要，好不卫生。” 李想再次躺枪，气得端起水杯喝了好几口水。 这边正闹着，前方舞台上主持人已上场致辞了，接着双方家长致欢迎词，然后是各位领导，还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将军颤颤巍巍地上台，不带稿居然能讲二十多分钟。 好在台下军人居多，早已习惯了这类场合，在每个人演讲结束之后居然都能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袁俊吕楠等人在台下小时吐槽成一片，李赫还好，全程坐的笔直淡定，李想坐在一边一会看看聊得正欢的吕楠袁俊，一会看看面无表情的端庄李赫，倒是觉得十分有意思。 “这订婚宴搞得跟结婚一样，那结婚时准备怎么搞啊。”袁俊小声吐槽道。 “结婚时穿婚纱呗，你没见佳佳今天只是穿小礼服啊。不过今天的礼服就三套，还是我陪她去试的呢……”吕楠语气似有羡慕。 安晓明看向一直站在舞台旁边的两个人，此时灯光正汇聚在演讲的领导身上，没几个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人。郑东海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倒是陈佳佳皱起了眉头似在生气。然而当灯光又回到俩人身上时陈佳佳依然笑得一脸甜蜜，底下众人都夸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当俩人下台挨桌敬酒的时候安晓明决定低头专心吃菜。 相信再想得通，任谁看到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牵着别人的手共赴一生一世时都会心里难受。 毕竟他是郑东海。安晓明这么对自己说。 纵然自己专心吃饭，也还是避免不了那二人转到这边来。陈佳佳站在前面，朗声笑问安晓明好事何时办，安晓明站起时不小心脚下一崴，身体一失衡登时就要往地上栽去。 郑东海胳膊揽着她的肩，一手牵住了她的手，感觉像在做梦一般。 如果是梦，他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然而下一刻另一只大手就把她接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失神，然而在转头看向那个男人时又似瞬间回归了安心。 安晓明来不及看清郑东海眼里那闪烁不明的意味就被李想揽在怀里。 “有没有伤到？”李想眼里全是心疼。 她对他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然而再看向陈佳佳时却陡然看到了她眼里隐藏不及的怨恨。 好在袁俊等人及时打圆场，拉着郑东海和陈佳佳连灌了几杯酒。刚才的尴尬危机似乎也就这么被遮掩过去了。 就在安晓明安心坐下，准备低头查看鞋跟的时候，郑东海拿着一瓶五粮液就走了过来。 “早就听说李总有一个军人的孪生兄弟，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郑东海边说边给李想眼前的空杯子里倒满酒，“不知道李连长今日愿不愿意跟我喝一杯。”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挑衅众人都噤了声，李赫眯了眯眼睛脸上笑容不变，李想嘴角带着笑盯着那杯酒一直没说话。 安晓明见郑东海脸色潮红，却并没有醉态，在看他身后的陈佳佳，却面色苍白，早已没了刚才的笑容。 “他身上有伤，不能喝酒。”安晓明低头不再看他的表情，伸手就要把那杯酒拿走到一边。 “明明，”一直不说话的李想突然抓住了她正伸出的手，“今天是郑先生大喜的日子，主人敬酒我们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看安晓明抬眼瞪她，又小声安慰她道：“一杯酒，没事的，你知道我的酒量。” 他对她说“我们”，他说她知道他的酒量。郑东海知道自己已经败得一塌糊涂，他甚至清楚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筹码与对方对弈，然而他并不甘心。他从未预想过，真正失去她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疼。 32.第32章 变故（二） 一杯52度的白酒一口喝干，引来了周围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的一阵叫好。 前面主桌上听见呼声也都纷纷转头向这边看来。 其中有认出李想的人笑着对李政委说：“真是虎父无犬子。” 李政委倒是皱起了眉，他深知在这种场合逞勇斗狠不是自己儿子的作风。 “哼，臭小子搞什么名堂！”冷哼之后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李想把杯底对着郑东海了一下，微笑道：“祝郑先生喜得佳偶。” 话点到即止，郑东海这才想起身后的陈佳佳。 此时的陈佳佳脸上已不辨颜色，倒是轻笑一声揽过了郑东海手里的酒杯，对着李想说：“东海今日喝的有些多了，这杯酒就让我代他敬李连长了。”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也一口咽下了那杯酒，喝完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不由有些踉跄。 “佳佳……”安晓明见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心里十分愧疚，这本是陈佳佳的大喜之日，却闹得如此不愉快，虽然这里面没她什么事，但郑东海的失态，她知道一定是因为她。 “各位吃好喝好，我去换身衣服再来陪你们聊天。”陈佳佳又恢复了之前的优雅从容，笑着客气了几句便拽着郑东海匆匆离去。 席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场面，安晓明给李想盛了碗甜汤，便起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明亮的大镜子前，陈佳佳扶着水盆呕吐不止，安晓明见状立刻俯身过去替她拍背。 陈佳佳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吃，此刻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见安晓明来了，便拧开水洗了洗脸，然后扶着洗手台站直了身子。 “安晓明，我们出去聊聊吧。”边说边踉跄着往外走去。 安晓明见她走路已是摇摇晃晃，伸手想去扶她一把，却被她抬手挡开。 安晓明只得苦笑着跟在她后面，顺着走廊进了酒店的后花园。 草丛里蟋蟀叫得正欢，对比室内的喧闹，院子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两人站定后陈佳佳挥手就甩了安晓明一巴掌，安晓明当场愣在了原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安晓明，你说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陈佳佳甩了她一巴掌后自己也有些站不稳，因为酒劲的原因连眼神也变得朦胧，她扶着花坛的大理石台边慢慢坐了下来，一手捂着脸痛苦地哭了起来。 “我爱了他那么多年，到底是凭什么！” “在英国呆了七年，整整七年！我脱光在他眼前他都不愿意碰我一下，我以为是为了林萧萧，可是林萧萧已经死了！我却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你！” “安晓明！你凭什么抢我的男人！” 说到这陈佳佳猛然抬起了头，眼神竟无比的狰狞扭曲，“我七年前能弄死林萧萧那个贱人，现在也一样能弄死你！” “你说什么？！”安晓明被她刚才的话彻底惊醒，“你说你弄死了萧萧？” 陈佳佳又缓缓低下头，似是酒劲上头十分难受。 “陈佳佳，”安晓明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陈佳佳的衣领，“当时是不是你把萧萧流产的消息告诉东海的，是你骗他说那是江小龙的孩子？” 这是安晓明一直存在心里的一个疑问，正好趁着此时问了出来。 “江小龙？”陈佳佳转了转眼珠，似乎在回忆江小龙这个名字，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对，就是江小龙，哈哈哈，他就是个傻子，被我利用了那么久居然一直都没发觉……” “你故意激怒江小龙让他去学校打了东海？可是为什么……”安晓明还是有些不能相信，既然她是喜欢郑东海的，为什么要让人来打他？ “当然要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替他挡那一刀！我费了这么大的劲，不就是为了今天能嫁给他！”说完又低头哭了起来。 陈佳佳这样没头没脑的醉话让安晓明虽然震惊却也半信半疑，她最介意的还是她刚才那句“弄死林萧萧”。 “你当时对林萧萧做了什么？”安晓明试探的问问道。 “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把她的行踪透露给她的家长而已，哈哈哈哈哈，那个浪女人，活该让他继父X！” 安晓明看着夜幕下陈佳佳那张扭曲可怖的脸，此刻粗俗难听的话从这个家境良好的大小姐嘴里吐出实在让人觉得震惊。 安晓明浑身发凉，手指关节因为愤怒被捏得发白，她想到林萧萧一次次在绝望中被那个禽兽一样的男人拽回家，竟是因为她！因为她对一个男孩的那一点点的心动，就可以毁了一个如花一般的女孩一辈子！ “你……你知道萧萧是……”安晓明忍住浑身的愤怒，颤抖着质问眼前这个醉成烂泥的蛇蝎女人。 然而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一旁。 安晓明看着郑东海拎着陈佳佳的领子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因为愤怒他头上的血管已经凸起，他狠狠地盯着陈佳佳的脸，两只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陈佳佳看清郑东海的那一刻酒被吓醒了大半，她呆愣得看着郑东海一字一句得对她说：“陈佳佳，你知道林萧萧是谁么！” 那一晚安晓明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她只记得她被李想搀走时酒店花园已经乱成了一团。陈佳佳歇斯底里的哭声和两家人的吵闹声混成一片，让安晓明一想起来就不觉头疼欲裂。 回到家李想冷着脸把她带回了李家的房子，然后从冰箱找出冰块拿毛巾包好替她敷脸。 “我自己来吧。”安晓明想接过冰块，却被李想冰冷的眼神制止了，她第一次见李想对自己做出这么严肃的表情，于是没有反抗，乖乖坐着让他敷。 安晓明皮肤本来就白，被甩了那巴掌后立马红肿一片，此时五个巴掌印还是清晰可见。 “你是不是傻，就站在那里让她打！”李想现在就像是头炸了毛的狮子。 安晓明眨了眨眼，没接话。 “转过来我看看，”李想轻轻抬着她的下巴，仔细查看安晓明的脖子，然后叹了口气，“幸亏只是肿了，这要是不小心划破了……” 说到一半就看见了安晓明正努力憋笑的脸，于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的出来，不疼吗？”李想把冰袋塞到安晓明手里，轻叹道：“真是被你气死了。” “她要打我，我有什么办法。”安晓明撅着嘴嘀咕道。 李想叹了口气，把安晓明脑袋搂到自己怀里。刚才在后院看到安晓明脸上那个巴掌印开始他就有种想杀人的冲动，要不是看对方是个女人他早就上去拧断对方的脖子了。 这张脸，他好好地疼爱都来不及，今天居然让人打成这个样子。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那女人为什么打你？” 33.第33章 意外的番外 安晓明在家歇了几天，就又去上班了。 人总是越歇越懒，虽然在办公室呆着也没什么事，但是总不如在家自由。 李想石膏没拆之前都没办法开车，却也依然每天早上陪她一起去公司，然后下班点准时出现在她们公司楼下。 “你什么时候回连队？”有一天安晓明这么问他。 “你烦我了？”李想挑挑眉。 “嗯。”安晓明诚实的点了点头。 一个人生活久了自然会习惯了一个人的自由自在。然而当你有天习惯了两个人出双入对，突然有一天你又变成了一个人时，你就会觉得，其实还是他在好。 当李想听完那个“嗯”之后果然好几天没陪她上下班，甚至有一天她回家后发现他没在家不知去向，她才发现，原来她已经那么的依赖他了。 这天李想又是一天不见人，半宿才回家。安晓明躺在自己卧室听见隔壁铁门响，立马从楼上冲了下去。 安妈妈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听见响动不禁觉得好笑，笑完了又觉得伤感，总觉得自己女儿已经马上要变成别人家的了。 安崇山更是不爽，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了眼动静，发现什么都看不见，索性把帘子一甩，赌气般躺上了床，顺道还埋怨了句电视真吵。 李政委的房间在楼下，他听见自家门响了一声后不久又响了一声，一个人上楼之后另一个也很快的上了楼，暗自揣摩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宿舍住段时间。 李想回屋上衣刚脱了一半就见安晓明冲了进来，吓得他又赶紧穿了回去。 “明明？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看安晓明那副着急的样子李想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这几天都干嘛了，刚才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安晓明撅着嘴老大不乐意。 李想一听没事，悬着的一颗心立马放了下来，再一回味，立马乐得直咧嘴，伸手把安晓明揽到怀里坐在床上，笑道：“哟，安大小姐这是在吃我醋呢？” 安晓明不说话了，因为好像是这么回事。 李想怀里抱着安晓明，闻着她头发上香香的洗发露的味道，突然觉得有些燥热。 安晓明此刻低着头不说话，并未发觉头顶上那人的邪恶心思。只觉得脖子一热，某人的脸就凑了过来。 “你要干嘛！”待反应过来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李想翻身把安晓明压倒在床，不等安晓明喊出声就堵住了她的嘴，舌头立马攻城略地，吻得安晓明无法呼吸，渐渐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李想的嘴逐渐下移，游走在她的脖颈之间，安晓明呼吸逐渐紧促，心脏也越跳越快。 “不要……”安晓明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了微弱的一声叫喊，却仿佛并没有起到正面的作用，李想反而更是兴奋了起来，一把扯裂了她的衣服…… “李想！”安晓明猛地从床上做起，发现原来只是个梦。 不一会李想叼着个苹果推开了门，倚着门边边啃苹果边笑道：“安大小姐，你这可是第二次梦里叫我的名字了，看来真的是做梦都想着我呢。” 安晓明一个枕头砸过去，大骂道：“李想，你这个混蛋！” %………………………… 阿狗我真的是不会写小H文啊，面红耳赤掩鼻狂奔中……原谅我吧-- 34.第34章 迟来的清算 安晓明跟李想说清当时的原委后李想震惊不已。 “我还以为这种事只会出现在小说里……”李想摸了摸自己的伤口，震惊道，“这苦肉计可比我狠多了，这女的应该来当兵啊。” 安晓明苦笑不已。 第二天上午，安晓明刚吃完早饭没多久袁俊和吕楠就杀了过来。 “你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俩走后会场都闹成一团了。”吕楠一脸好奇。 昨晚是李想看安晓明出去太久，所以先找过去的，后来因为陈佳佳的哭喊声太大把双方的家长都引了过去，好在当时天黑，没人注意到安晓明被打，只以为是小两口喝多了吵架。 “好好一场订婚宴搞成了舞台闹剧，这下可好了，估计全军都知道了。”袁俊感叹道。 安晓明也觉得头大，不知该怎么跟这俩人解释。 “我也不好说。”安晓明摇了摇头，只挑了当年大家都知道的一些事说了说，避开了林萧萧和郑东海的身世问题。 “我靠，这是拍电视连续剧么！”袁俊和吕楠听得目瞪口呆，“你确定她说的是真的？” 安晓明摇了摇头，真不真恐怕只有陈佳佳自己知道了。 “我听说俩人正闹分手呢，两家人也都闹得挺不愉快的。”吕楠叹了口气，“真是自作孽啊。” 果然没多久，郑东海和陈佳佳订婚宴吵架分手的事就在大院里传开了。 有说两人早有不和，只是那天喝多了正好情绪爆发的。 有说陈佳佳背着郑东海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的。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郑东海看上了安师长家的闺女，陈佳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 安晓明听了只是摇摇头一笑了之，李想在一旁没说话，心里想得却是得早点把结婚这事提上日程。 倒是有一天吃饭时安师长随口问了安晓明一句，知不知道郑家的儿子跟陈家的姑娘分手这事。 “大概知道些，不过应该都是因为他俩之前的过节吧。” 安崇山自然是相信女儿，再看看一旁正给安晓明夹菜的李想，心道那帮传闲话的真该拖出去枪毙。 安晓明又恢复了朝九晚五上班下班的日子，李想每天陪她去上班然后就会去找李赫。 听吕楠说，李赫刚刚收购了她们单位的大部分股权，所以马上就要两家合并搬到新的办公地址。 “对，就在你们楼上。”李想一脸不乐意，“最近正装修，让我来帮忙盯着。” 说是去盯着，其实根本也没什么事。 李赫公司这几年做得风生水起，如今扩大竟盘下了这大厦的三层楼。吕楠不知道为什么竟被李赫提到身边做秘书，成天跟在李赫后面鞍前马后。 “他就是个变态！”吕楠咬牙切齿地说。然而说完依然鞍前马后地跟在李赫后面跑来跑去。 袁俊不知从哪听说李赫这边公司装修，也天天跟着过来凑热闹，美其名曰照顾李想。于是四个人凑一起没事就大眼瞪小眼，后来干脆找来几副牌四人天天玩捉黑叉。 直到有一天，听说袁俊连裤子都输给了李赫之后，4人帮就此解散。 就在安晓明以为日子天长地久无穷尽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大院附近的一家茗茶文化会所，穿着汉服的女服务生引着安晓明走进一间明清风格的茶室。 茶博士为二人斟好茶后退了房间。 雕花木桌上的香盒里燃着沉香，安晓明盯着面前的青石茶海一言不发。 “晓明，你一直叫我叔叔，今天叔叔把你约出来，是有些唐突。” “不会，郑叔叔，您不必这么说。”安晓明面对这个跟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男人，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 “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也就有话直接说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作为一个父亲现在的心情。”郑父说到这叹了口气，“东海和佳佳的事，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 安晓明点了点头，她确实知道的比谁都多。 “我也算看着你们长大的，当年你跟东海关系好我也清楚，只是东海和佳佳已经到了这种份上，我希望你……” “不，郑叔叔，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安晓明没有等对方说完就打断了他，“他俩分手这事，应该与我无关。” 郑父听完一言不发地看着安晓明的眼睛，仿佛是想看出她撒谎的痕迹。 安晓明亦心如止水，眼神平淡而清澈。 “可是他昨日在家喝酒喝到昏迷，嘴里一直喊的是你的名字。”郑父不再看她，而是端起一杯茶低头品了一口。 安晓明闻言内心一阵翻腾，见面再淡定，自己再想得通，却终究还是会心疼。 “您希望我做些什么？”安晓明苦笑道。 “我希望你能劝劝他，与佳佳重归于好。”郑父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眼时眼神竟一片肃杀。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安晓明眼神坚定。 “晓明，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然而……” “叔叔，您还记得林瑜么。” 那一瞬间，安晓明看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眼睛里的震惊和不知所措。 安晓明跟郑父点头告别时，这个老人已捂着脸颤抖成一团。她没看见他的泪，想必已是浑浊不堪。 是夜，安晓明把那只刻着“林中双栖”的镯子举到月光下。 迟到了这么久的悔悟，是否能结清这些深情的亏欠？ 若真有轮回，来世他们是否能为你们偿还？ 然而此生已了，不论是林瑜，还是林萧萧。 这次都不用吕楠来传八卦，整个大院都知道了陈佳佳因与郑东海分手患上抑郁症，在某个夜里居然割腕试图自杀。 那夜救护车的鸣笛响彻整个大院，所有人都为这个曾经如此优秀的姑娘感到惋惜。 “没死，割得不深，发现也及时，我都怀疑她又是做戏。”袁俊歪在沙发上边啃苹果边说道。 安晓明叹了口气，不论是不是做戏，她终究是失去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倒是大东……”袁俊说到这突然闭了嘴。 安晓明抬头看看袁俊一脸委屈的样子，再看了看正低头看报一脸认真的李想。 “李想你报纸拿反了。”安晓明好心提醒道。 李想冷哼一声合上报纸，表情似极为不爽。 “你刚才说郑东海怎么了？”安晓明转向袁俊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袁俊看了眼此刻正一脸乌云的李想，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媳妇吹了，工作黄了，前几天还喝多胃出血进医院了。” 安晓明没再问下去，只要人还活着，什么困难都会过去。 35.第35章 要出行 李赫的公司已经全部搬了过来，开始了正常的运作。 虽然跟吕楠挨的很近，但是两人却很少有机会可以一起见面。 “李赫这个大老板真的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安晓明难得的在午饭时间见到了吕楠，于是两人便相约一起吃饭。 “嗯，某些方面的确是这样。”吕楠歪头想了一会，然后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 还好安晓明一直埋头吃饭，没有发觉这件事。 “郑东海现在自己成立公司了，最近在跟我们公司对接业务，你没遇到过他吗？”吕楠突然说道。 安晓明想起那天在电梯上一晃而过的削瘦的脸，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他。 “好像前些日子生病了，一下子瘦了好多。”吕楠见安晓明不说话又自言自语道。 “那袁俊呢？”安晓明不太想继续郑东海的话题。 袁俊在一个告白失败的早晨一脸悲壮的回了连队，安晓明才知道原来他喜欢吕楠喜欢了很多年。 “我跟他从小打到大，见面不是动手就吵架，没有仇也就罢了，哪来的男女之情。”吕楠扶着额头一脸郁闷。 两人正聊的欢，李赫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吕楠接完电话猛扒几口饭急匆匆地就跟安晓明告别回了公司，安晓明无奈只好自己默默咽饭。 李想的伤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安晓明陪他一起去医院卸了石膏，肩上的伤口也早就愈合了。最后一次检查时李想没有让安晓明回避，看着十几厘米的褐色疤痕蜈蚣一样趴在李想肩头，安晓明心疼不已。 下午回单位同事们都在讨论年会出去玩的事，小雪见安晓明回来了，立马凑了过来。 “我们出去玩你要带你男朋友吗？”小雪一脸兴奋。 “什么？明明你有男朋友啦？”业务部的经理叫陈嵩，是个三十出头的精英型男，一直对安晓明心存好感，此刻听到安晓明有男朋友不禁觉得震惊。 旁边安妮见陈嵩脸上流露出的悲痛表情不禁来气，便醋溜溜地说道：“哟，安大小姐有男朋友啦，带来给我们见见呗。” 她是陈嵩的助理，也算是个名牌大学毕业，长得有几分姿色，一直跟安晓明不太对盘。 安晓明来这单位之前安妮一直认为她是公司最美的，安晓明来公司之后她又认为自己是公司美女里最有能力的。 好在安晓明胸无大志，也不爱出风头，所以一般也不跟她计较。 “他应该不会来。”安晓明微笑着语气平淡。 “哎呀，你这是不舍得让我们见吗？还是说……”说到这安妮像想到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做出同情的表情，“还是说已经分手了？” 闻言陈嵩颓丧的脸上又瞬间有了一丝光辉。 小雪向来知道安妮对安晓明的刻薄，此刻听她这么说便十分生气维护安晓明道：“怎么可能，今早我还看到那个男的送安晓明来上班呢，可～帅～啦～” 她故意对着安妮拖长了语调，安妮冷哼一声扭头回了工位，陈嵩也颓丧着脸回了办公室。 小雪对着安晓明做了个鬼脸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安晓明面对安妮的挑衅虽然也觉得有些憋气，但是想到要把李想也拉到众人面前当作家属介绍，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虽然自己说要嫁给他，但是她对结婚还是没什么概念，想到要跟李想光着身子睡在同一张床上…… 想到这安晓明两腮发热，捂脸趴在了桌子上。 在那天到来之前，她还需要点时间。 然而下班李想在楼下接到她时，刚好遇到了公司行政大主管李姐。 这李姐跟公司老板是亲戚，自然知道安晓明身后的这些关系。见了安晓明和李想，就笑着上来打招呼，顺带问了李想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玩。 “可以吗？不会添什么麻烦吧。”李想几句话就哄的李姐笑逐颜开，合不拢嘴。 “当然可以，公司好多人都带家属呢，大姐我就管这事，明天你再多交一个人的钱就行，我给你俩安排。”李大姐拍着胸口保证道。 安晓明在一边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使劲在跟李想打信号，偏偏李想选择视而不见。 “你干嘛呀，我们公司一起出去玩你跟着去算什么呀！”送走了李大姐安晓明对李想发火道。 “我都要回部队了，你就不想再多陪陪我？”李想把脑袋靠在安晓明身上撒娇道。 “哎呀你好恶心～”安晓明打了个冷颤连忙甩开李想的脑袋。 “你什么时候走啊？”安晓明拍了拍刚被李想靠过的肩膀问。 “下周五，是不是很不舍？”李想一脸坏笑看着安晓明。 要说这李想在家呆了也有三个多月了，如今伤都好了，也确实该回了。 “还有俩月就过年了，真能折腾。”安晓明嘟着嘴小声嘀咕，心里确实有些难受，只不过李想已经快走几步去开车了，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小声念叨。 安晓明所在的公司今年效益确实不错，于是老板一高兴就决定全体飞三亚玩两天，带家属的家属自费。 安晓明去行政部找李姐交钱被安妮知道后又是一阵冷嘲热讽，小雪倒是特别开心。 “终于可以近距离接触你们家的大帅哥啦，之前都是远远看到，都没看清。”小雪一脸向往。 “看不清你也敢说帅，其实近看可丑了。”安晓明逗小雪说。 玩笑归玩笑，李想长得确实很好，这个问题看李赫屁股后面跟的女人们就知道，外加常年锻炼造就的结实身材，极具雄性魅力。也就是因为常年呆在部队没条件，要放出来也是一方祸水。 想到这另一张好看的脸在安晓明脑海中一闪而过。 吕楠说他会经常来，然而除了挺久之前那次一闪而过的身影，她再没见过他。 听说他和陈佳佳的婚约彻底解除，两家人闹的十分不愉快，陈佳佳还为此得了抑郁症。 安晓明轻轻叹了口气，林萧萧的死虽然陈佳佳不必负法律责任，但是因果这种事，谁都逃不开。 她此生恐怕无法原谅陈佳佳，相信郑东海更是如此。 36.第36章 盛宴（一） 安晓明所在的城市已经是一片肃杀，海南却还是阳光沙滩炎炎盛夏。 一行人一下飞机就立马涌进洗手间换衣服，纵然机场里有空调，大家还是出了满头大汗。 当安晓明换了身连衣裙出来的时候，发现李想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安妮一身波西米亚长裙站在李想旁边笑得比花还灿烂，李想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笑得前俯后仰直拍李想的肩。 安晓明觉得这一幕十分的刺眼，从在机场见到李想，安妮就一路不停地跟他套近乎。甚至对安晓明的态度也是180度大反转。 “哟，明明你这裙子可真漂亮呀，从哪买的，改天也带我去看看呗～”安妮看到安晓明后十分热情地招呼道。 李想也看到了安晓明，自从她毕业后就很少见她穿这么活泼的裙子了。此刻见她一身亮粉罩纱无袖连衣裙，大圆领口和袖口各镶一圈多瓣八宝蔷薇，内层里清清淡淡的绣着几朵缠枝玫瑰，裙口微张，露出两条细长匀称的大白腿，看得李想不由吞了口口水，心口一片火热。 安晓明没搭理安妮的刻意搭讪，把手里东西递给李想后挽着他的胳膊随口说了句“好热”就往外头走去，公司租好的大巴车已经停在门外了。 安妮在后面气的脸都白了，转头看见了陈嵩望着安晓明背影失落的样子更是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安晓明，我就不信了！”安妮一跺脚也往大巴车方向走去，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李想抢到手，她比安晓明更漂亮更有女人味，陈嵩再喜欢她不也一样骑在自己身上如痴如醉，她就不信有男人能把持得住！ 安晓明从行政助理那边领到自己房卡后就跟着李想上了楼。 酒店位置确实不错，出了大堂后面就是沙滩。安晓明和李想的房间在12楼，一打开房门安晓明就呆住了。 “明明说好是双床房啊，怎么是大床！”安晓明哀叹道。 李想倒是十分满意，拖着箱子走到窗边，刚好可以看到海。 “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有什么关系。”李想一脸坏笑。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去找李姐换房。”说完安晓明就拿着房卡往楼下跑去。 没多久李想便看她满脸通红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先说好，你不准动手动脚。”安晓明咬着嘴唇狠狠盯着李想，似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李想把双手举了起来，怂了下肩然后搂住安晓明躺在了床上。 “休息一下吧，一会我们去海边玩。”李想闭着眼微笑道。 刚躺没多久小雪就来敲门，见两人睡的是大床房不禁盯着安晓明一脸坏笑。 “不过你们房间好大呀，位置也好，12楼是行政层吧，你俩待遇怎么这么好～”小雪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由感叹道。 “李姐说酒店其他房间已经订满了，所以只能给我俩订这间房了。”安晓明唉声叹道。 小雪倒是一脸狐疑，想要说什么，却被李想打断了。 “你刚才说来是通知我们什么？”李想笑眯眯地对小雪说道。 小雪被他的笑晃得心跳加速，不由红了脸，“对，我来是通知你俩晚上六点到楼下海滩参加公司的烤肉趴，要求穿泳衣，别迟到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安晓明和李想收拾好下楼时，海滩上已经闹得不亦乐乎了。 可能早就知道来海边要穿泳装，女孩子们都穿得争奇斗艳，其中最惹人瞩目的就是安妮，穿着火红带欧式花边的三点式比基尼，身材火辣，看得周围男人们心痒难耐。 安晓明倒是穿得很保守，黑色挂脖式裙装泳衣，外头还披着大浴巾。可再保守也是泳衣，两条大长腿看得李想直皱眉，总想拿个什么给她全遮住才好。 好在天色渐渐暗了，海滩人也多，黑夜像给每个人加了一层保护色，大家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起来。 海边一共支了五个大烤炉，还有乐队弹唱，各类水果冷盘甜点酒水摆了一大长桌，大家有的跳舞有的玩沙滩排球，更多的是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天吃东西。 安晓明一到场就被小雪拉到技术部的人堆里聊天，李想很自觉地跑到就近的炉子旁给安晓明和自己烤东西吃。 今晚的DJ是总裁秘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大男孩，站在现搭的舞台上招呼着大家喝酒跳舞。董事长是个开明的老头，把年终总结会安排在了第二天下午，当晚只说了句“今夜当把酒言欢尽情放纵”就早早退了场。 一行人见领导不在更是玩得不亦乐乎。安晓明聊了会天抬头看向李想，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安妮也跑到了李想身边，正举着一杯红酒往李想嘴里喂。 安晓明当下气得扭回了头，这时陈嵩举着两杯鸡尾酒走了过来。他早就看到了安妮对李想的一系列举动，也并没有觉得意外，就像当时安妮对他示好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一样，这种女人不就是用来玩的么。 然而安晓明却不是这样的女人，陈嵩第一眼见到安晓明就认为她应该是一个被男人好好呵护的女人。此刻见李想把她晾在一边跟安妮纠缠不清，他为安晓明感到不平的同时也看到了自己能趁虚而入的契机。于是便起身端了两杯酒走向了安晓明。 37.第37章 盛宴（二） 李想正被眼前这个女人搞得不胜其烦，却又碍于场合不好发作，无意间一抬头刚好看到安晓明接过陈嵩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不由眯了眯眼，放下手中的烤串就走了过去。 安晓明心下十分不爽，见陈嵩递来一杯鸡尾酒，尝了一口觉得酸甜可口，便仰头一饮而尽。却不想这酒虽然不辣，却也是兑了不少的40度白朗姆，她平时很少喝酒，等李想牵着她的手拉她起来时已是浑身发热脚下飘飘了。 “我们去跳支舞吧。”李想轻笑着把安晓明揽在怀里。 安晓明头靠在李想肩头傻傻笑着，一句话不说，身体却随着李想的步伐摆动起来。 “谁让你跟别的男人喝酒的，嗯？”李想凑到安晓明的耳边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质问。安晓明身上微微透着潮气，不知是汗还是海水。 听见李想这么问，不禁撅嘴反驳道：“只准别的美女喂你酒，就不准别的男人敬我酒么？” 李想听出了安晓明话里的醋味，知道是刚才那个安妮纠缠自己的情景被安晓明看到了，心下一阵暖意，刚要解释，音乐忽然停了下来。 主持人就站在两人旁边开始讲话，李想刚要带着安晓明离开就被主持人拦住了。 “这二位您先留步，请留下来参与我们的游戏，接下来的游戏刚好需要像您二位一样恩爱的情侣参加，赢了的人有大礼相赠！” 众人情绪被主持人调动了起来，奖品是一顿双人海滩烛光晚餐，在场的女生更是心动不已，只恨自己找不到个男生搭情侣。 安妮拉着陈嵩第一个冲了过去，陈嵩有些不情愿，无奈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拉上了台。安妮刚才跟李想聊得正开心，中途不知道安晓明做了什么就把李想给勾了过去，看她依偎在李想怀里的样子她简直要气疯了。 陆陆续续又有几对男女走上了台，或是真情侣，或是临时组合。主持人刚要说规则，安妮立马打断了他。 “今晚大家玩得都好开心，”安妮拿过话筒笑着说开场白，“我跟陈经理并不是情侣，我看也有好多人都是临时组队，这样我们赢了去吃双人烛光晚餐也许有些浪费。” 大家都摸不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安妮吐了下舌头摆出一个俏皮的笑，接着说：“我提议，奖品再刺激一些，赢了的人可以从输了的队伍里随意挑选一位伴侣陪自己吃烛光晚餐！” 周围人一听马上又沸腾了起来，大家都觉得这个提议很刺激，都大声呼喊着支持。主持人在一旁跟行政主管商量了一下，又笑着拿起话筒说道：“我们安妮大美女的提议真的是很棒，我刚刚跟行政部申请了下，同意了这个提议，也就是说，如果有需要，奖品可以提供两次双人烛光晚餐！” 底下欢呼更激烈了，陈嵩本来没有兴趣，如今听到这样的奖品不禁也动了心。他偷偷看了眼安晓明，她站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那娇小玲珑的身段却让他无比心动。 安晓明看到了安妮最后投给她的那个挑衅的眼神，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在她无数次对自己挑衅无果的情况下，这次终于燃起了她的斗志。 “我们要不要退出比赛？”李想趴在安晓明耳边轻轻问道。 “不要！我必须要赢！”安晓明暗暗握拳，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安妮狠狠地说。 然而当主持人说出游戏规则后安晓明就后悔了，她手里抱着那个盛满水的气球开始不知所措。 游戏规则是男方坐在凳子上，女方必须把气球放在男方身上然后自己再用自己的屁股坐破它。每人十个气球，看谁先破完。 到底是谁想出这个猥琐的游戏的！ 不要说安晓明，连李想这种厚脸皮都有点把持不住，大家现在穿的可都是泳衣泳裤！ 然而主持人没给他们机会喊退出，欢快的音乐一响起立马就喊了开始。 安晓明心一横抱气球就往李想那边跑去，她怎么都不可能让安妮跟李想去吃什么烛光晚餐的！ 所有参赛的男士都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男士泳裤本来就是紧身的，被穿着泳衣的女生在身上蹭来蹭去，中间还有个水球，没过多久就全支起了帐篷。还好光线很暗，还有些遮掩，纵然是这样，周围观众的尖叫大笑已经能掀破天。 李想紧闭着嘴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气球里的水流在身上又滑又凉，安晓明裸露在外的肌肤贴在自己身上又软又滑，还带着一点温暖的体温。李想觉得自己浑身燥热，连喘息都有些不自然了，然而此刻正坐在自己身上的安晓明对此浑然不知。 安晓明一心只想快点赢，抱着气球坐得一下比一下用力，当最后一个气球破掉时周围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安晓明呆呆坐在李想的身上，并不太敢相信是自己赢了。 坐了没多会，安晓明就察觉到了身下的异样，立马从李想身上跳了起来。 当主持人宣布李想和安晓明成为冠军时，安晓明低着头不敢看身旁人的表情，甚至连安妮那张布满怨恨的脸都没有注意，领了奖品餐券后逃跑一样地离开了人群。 倒是李想从后面追了过来，给她披上了大浴巾。 “夜里海风大，我们回去吧。”黑暗里李想牵住安晓明的手，带着她向酒店方向走去。 回到房间后李想趁给安晓明放洗澡水的时候自己先匆匆冲了个澡就出来了。安晓明泡在温暖的浴缸里，想起刚才坐在李想身上时那奇异的感觉不禁又脸红起来。奇怪的是，那种感觉并不是厌恶，仔细回想起来，竟是……刺激？ 想到这安晓明往自己脸上泼了两把水，暗骂自己真是太不纯洁了。 安晓明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发现李想已经要来了刚才的奖品。 小餐车上蜡烛红酒，还有两份牛排套餐，李想对着她挥了挥手里的玫瑰，说：“还真是很周到。” 正好两人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安晓明坐下就开始大吃起来。李想把红酒打开，倒了一杯递给她，然后向她举杯道：“庆祝我们终于不用跟别的男人女人们喝酒了！” 38.第38章 情定之约 安晓明醒来时天已大亮。 年终总结会是上午十点开始，安晓明看了眼手机，显示现在已经是十点四十了。 李想光着上身从洗手间走出来，安晓明下意识地拉了拉身前的被子。 李想见状轻声笑了出来，爬上床摸着安晓明的头发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昨晚弄疼你了吧。” 安晓明瞬间红了脸，拿起旁边枕头就砸了过去，却被李想一把揽住躺倒在床。 那的确是她的第一次，身下的浴袍开了一片红花。她知道会疼，却没想过会那样疼。然而疼痛并没有掩盖欲望，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安晓明在一瞬间确实感到了快乐。 “明明，嫁给我。”李想的头枕在安晓明的脖颈间，声音温柔而坚定。 安晓明没有立刻回答，这种沉默让李想心慌。他从床上撑起身子，好让自己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李想，这不是我想要的。”安晓明的眼光深邃。 这个回答让李想觉得颓丧，他垂下眼帘，纵使这样也难掩失望。这样的挫败感十足人生经历是他人生中少有的。 “我想要的求婚应该是很浪漫的。”安晓明轻笑道。 这句话李想足足反应了半分钟，反应过来后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会给你补……我爱你，明明。” 年终会议没赶上，然而并没有人责怪安晓明。因为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没到场，经过昨晚的海滩大趴，第二天所有人都精神萎靡，整个会议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 中午大家各自吃完饭就收拾东西一同去了机场，安妮似乎更是精神状态不佳，所以也没有再来招惹安晓明。大家都是上飞机就睡觉，似乎只有李想全程神采奕奕，毫无疲态。 爱情是一剂兴奋剂。安晓明终于在李想身上验证了这句话。 下飞机后公司依然安排了大巴车把大家送到公司楼下。安晓明被李想牵着手走路，毫无防备地就遇到了他们。 隔着一条马路，安晓明依旧能感受到郑东海瞬间破碎的目光。 本来陈佳佳是背对着他们跟郑东海吵着什么，见到郑东海的异样也回过了头，在看到安晓明的一瞬间她的身影变得僵硬挺直。 安晓明来不及看她的表情，就被李想拉进了出租车后座。 李想交代了出租车司机路线后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 “没关系，有我在。”语气温柔，却隐隐透出了担忧。 安晓明不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被陈佳佳打还是担心她对郑东海余情未了。若是前者她只能说他想多了，若陈佳佳再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会先动手甩她耳光。 若是后者……安晓明也不能确定，相遇的那一瞬间她还是会觉得窒息，看到他破碎的目光她还是会有一丝心痛。 安晓明把头枕在李想肩上闭上了眼睛，不管怎么说，只有李想让她觉得安全而安心，这是郑东海从未给过她的东西。 她与郑东海的相遇，一直伴随着心跳与失去对方的不安，郑东海就像一个梦幻的气泡，承载了安晓明年轻时所有的梦想，然而太轻太易碎，终究抵不过风摧雨淋。 而李想就像一张巨大而结实的海绵床，只要他在，无论她站的多高，都不会害怕摔下来会疼。 她知道他一定会接住她的。 到家两天之后李想在“瓦砾”补办了求婚。 那天吕楠下班约她一起喝酒，说遇到了烦心事。 安晓明见地点是“瓦砾”并没有想太多，当初是她向吕楠推荐的这家店。江小龙已与他们相熟，他认为这是命运安排的缘分，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他很相信命运这件事，所以早就把安晓明当成了自己人。 然而一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满屋的红蜡烛和玫瑰花墙，安师长和安妈妈，李政委和李赫，都站在李想身后看着安晓明。 当李想拿着玫瑰和戒指走向她时，她内心还在吐槽这种套路未免也太老了。然而当李想单膝跪地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时，安晓明的眼眶还是热了起来。安妈妈早就在一边抹泪，安师长也背过了身仰起了头。 晚上回到家，安晓明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灯光下细细端详。 戒指不算小，中间主钻被八个爪托起镶嵌成太阳的形状，周围由十五粒碎钻嵌在戒托组成月牙型依偎着太阳。一明一暗，一高一低，遥相呼应，在灯光下反射出了更璀璨的光。 从海南回来的那天晚上，安晓明半夜被一通电话吵醒，接起来对方却不出声，安晓明挂掉电话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失眠了好久。 “总要说再见的。”安晓明对自己说。 39.第39章 偿还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急救室的灯已经亮了不知多久。 安晓明呆呆坐在门外的长凳上，完全注意不到周围人看自己的奇怪目光。 警察已经录完笔录走了，李想把他们送走，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 “喝点东西，”李想把牛奶递给安晓明，“你该回去洗洗澡换身衣服。” 安晓明木然地接过纸杯，杯身的温度让她回了一丝魂。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现在的样子确实很糟糕，上衣和裤子都被血染透了，头发上也沾了血，此刻血液凝结，头发也结成了一股一块。她抬起手凝望着左手上的戒指，医院走廊灯光昏暗，钻石却像自己会发光一样闪闪发亮。 不久之前，郑东海浑身是血地趴在安晓明身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沾满血的右手却紧紧握住她手上的这枚戒指不放。 安晓明抬起头看了眼李想，对方正盯着自己紧紧皱着眉头，安晓明又低下头，不愿再去探寻那目光里的东西，此刻她无力承受。 郑东海的父母赶到时，郑东海已经从手术室出来转进了重症监护室，郑母一看到浑身插满管子接满仪器的儿子当场就晕了过去。 陈佳佳因为故意伤人被收监的消息已经传满了大院，她拿着一把水果刀捅了郑东海七刀，其中一道穿过肩胛骨捅到了肺叶，就像当年她替郑东海挡的那一刀。然而这刀，是郑东海替安晓明挡的。 李想当时去泊车了，安晓明往大厦走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从大厦出来的郑东海，还没来得及站稳郑东海就冲过来抱住了她，她被郑东海护在身下，听到路人的尖叫此起彼伏，温暖的血液流水一般淌了下来…… “我当年能弄死林萧萧，现在也一样能弄死你！” 原来这句话陈佳佳是认真的。 她想杀了她，她想杀了郑东海爱的所有女人。 爱已成狂，至此安晓明已不再怨恨她，相反却开始可怜她。 曾经的债都已偿还，如今的债又该如何偿还？ 回到家安师长和安妈妈都在，虽然李想早已打电话把事情描述清楚了，在看到安晓明浑身是血的样子时安妈妈还是吓得脸色苍白，不禁抱着她哭了起来。 安崇山也面色凝重，却只嘱咐了句洗完澡好好休息，别的什么也没说。安晓明却在上楼时听到了安师长沉沉的一声叹息。 安晓明在花洒下呆了好久，她蹲在地上，看着身上流下的水从深红慢慢变浅再到透明。血腥味也由浓变浅，似乎什么都在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伤口就是这样，只要不致命，总会好起来。 从浴室出来时李想就坐在她的书桌前拿着盒子里的戒指出神，见她从浴室走出来，盯着她的目光茫然而绝望。 “为什么摘了下来？”李想温柔的对她说，那种温柔让安晓明的心紧紧揪在一起。 安晓明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李想，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李想的语调依旧温柔，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想我还需要些时间。”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整个房间只剩下时钟走针的声响。这种沉默让安晓明难受异常，近乎崩溃。 “好，好的。” 短短几个字里包含了太多的失望与痛心，字字敲打在安晓明的心上，声声见血。 李想声音恢复了正常，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走了，出门的时候差点撞到了门框，背影近乎仓惶。 安晓明转头望向书桌，戒指静静躺在盒子里闪闪发光。 两天过去了，郑东海依旧没有醒，也没有走出重症室。医生说麻药早就失效了，然而他的生命体征还是很不稳定，能不能醒来还是要看病人的求生意识强不强了。 郑母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如今看儿子这样又是痛心又是急，一下子也病倒了。郑父似乎一夜之间白了头，老泪纵横的跪在了安晓明身前。 若说之前因为林萧萧的事她对这个老人并无好感，此刻作为一个父亲，安晓明对他已有了敬佩和心疼的感情。 “郑叔叔，您不必如此，若是能救东海，拿命换我都愿意！” 这话倒不是安晓明冲动，她看着郑东海沉睡中苍白的脸，若他醒不过来，她后半生想必也无法安心过下去。 这几天都是安晓明在照顾郑东海，郑父在郑母和他之间两边跑。期间吕楠和李赫来过一次，她才知道李想已经回部队了。 “听说陈佳佳已经被强制送到精神病院治疗了。”说到这吕楠不由叹了口气，“这是造的什么孽。” 而安晓明心里想的却是李想，他从没像这次这样，走了好几天都不告诉她。从那天他说完那几个“好”字走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这么多年，她这次恐怕真的伤透了他的心。 安晓明送吕楠和李赫出门时，李赫问安晓明她跟李想之间是怎么回事。 “他心思很单纯，也从未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李赫难得语气里带着无奈，“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对他。” 安晓明低着头不说话，直到二人走后才慢慢抬起头，眼泪却已止不住得流了出来。多日来积攒的委屈此刻无端爆发，然而医院人来人往，人们在此处见惯了生死离别，并没人在意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 安晓明换上无菌处理过的衣服重新进到监护室，郑东海依旧紧闭着双眼，因为伤到了肺所以连呼吸都是插着氧气管子进行。 “郑东海，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安晓明开始自言自语。 “我很想你，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 “我们14岁相遇，朝夕相处了五年，分别了七年，五年前你用一句分手给了我七年的离别，如今好容易重逢，你又要走了吗？” “你走的这七年，我过得并不好，我常常想，如果陈佳佳没有帮你挡那一刀多好，是我帮你挡那一刀该多好。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我们现在孩子都好多个了。” “现在好了，你欠陈佳佳的那刀已经还回去了，可你欠我的呢，你打算不还了吗？” “你欠了我整个青春，你说陪我上大学，陪我游山玩水，你都没兑现，还有我的那条小手绢，就是我们一起去西城水库那次，我借你的小手绢，你还没还给我，你忘了吗？” “你都要赖掉么……” 说到这安晓明已经埋头泣不成声。 “小手绢还在……”一个微弱的声音夹杂在病房各种仪器的声音中轻轻响起，虽然虚弱，却似有笑意。 “可……我不打算还给你……” 40.第40章 迟到的爱情（一） 郑东海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 说是普通病房，其实也不算，因为普通床位紧缺，院长跟郑父又是老战友，所以特意给郑东海开了一个单人单间的高干病房。 郑东海伤全在后背，大部分时间都要趴在床上，待伤口愈合了一些后，医生说也可以适当侧卧。郑母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医生嘱托千万不能再劳累，老两口便搬进了郑东海的房子里，煲汤煮饭日日送来。 安晓明也每天来医院陪床，大部分时间都郑东海在说，她在听。 “我们的房东是个五十多岁优雅的老太太，就是做饭水平和化妆水平不成正比。”郑东海趴在床上，窗外的阳光刚好可以晒到他绑着绷带的后背。 “当时为什么要去英国？”安晓明在沙发上边削苹果边搭话。她刚买了一个榨汁机，郑东海因为活动不方便，最近一直都在吃流食，身上绑着尿袋和导尿管，所以基本也不用上厕所。只是为了他身体能早点恢复，营养还是要跟上，安晓明见他精神状态好一些了，就买了这个榨汁机想榨点果汁给他喝。 “因为佳佳，她一直想去英国念书。”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了，病房的气氛也开始变得压抑。 陈佳佳在精神病院跳楼自杀了。这是前天吕楠带来的消息。 “她妈妈受到的打击太大，听说已经病倒了，她爸因为她的事工作也受到了影响，”吕楠叹了口气，“我听我爸说部里文件已经下来了，好像说调到档案室管档案了。” 知道的人无不叹息，好好的一家子，如今竟落到这步田地，实在令人唏嘘。 “这么多年的相处，你对佳佳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安晓明抬起头，这个问题是她一直想问的。 郑东海从床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可惜没有支撑多久就又趴了回去。 “要说没有也不可能，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就算是养盆植物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说到这顿了一下，“只是我一直是对她心存亏欠，她的脾气又不好，总是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大吵大闹，有些时候我面对她更多的是疲惫和恐惧。” 安晓明听到这不由地想起了李想。她跟李想在一起时也总是喜欢跟他发脾气，可他每次都会耐心地哄自己。 “你在想什么？”见安晓明半天不出声，郑东海抬头刚好看到了她拿着苹果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什么。”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安晓明立刻恢复了平静，她拿起苹果开始往榨汁机里塞，机器嗡嗡作响，盖过了房里的一切声音。 老虎团训练场。 七连的战士们正顶着寒风进行一万米的负重跑。 李想身后背着行军包和一杆枪跑在队伍的右前方，没有人喊口号，操场上只能听见战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十分钟之前，队伍后面两个小兵趁着风大，小声议论李想这次养病回来性情大变，不想却被李想听到，当场揪出队伍一人罚了二百个俯卧撑，并且做完之后还得跟上队伍继续跑完这一万米。 看着那俩兄弟归队后虚脱的模样，众人再无一敢出声。连长显然是心里正不痛快，长了眼的都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再说自己连长重伤刚痊愈都一样跑在众人前头，这帮生龙活虎的铁血汉子们又哪能掉队，于是一个个铆足了劲，坚决不能在训练中丢人。 七连指导员正在办公室整理材料，外头的风呜呜作响，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窗外。整个连都在训练场，此刻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又回头看了眼对面的空座位，不禁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最平易近人的七连长变成了一个铁面阎王？ 41.第41章 迟到的爱情（二） 每次安晓明来病房，无论是郑父还是郑母都会自动避开，好让两人单独相处。 这天安晓明来的比较早，郑父郑母刚离开就赶上医生来巡视病情。待查看了郑东海伤口后嘱咐了几句注意别扯到伤口后，就对身边护士说可以把尿袋撤掉了。 安晓明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就见护士掀开了被子，郑东海是侧躺姿势，因为一直插着输尿管所以并没有穿内裤，病号服的裤子也是开着的。 “你来帮下忙。”年轻的护士对着安晓明说，“帮我扶住它。” 安晓明这下可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扶住“它”到底是要做什么。她知道护士是把她当成了郑东海的女朋友，可纵然她与东海再亲密，要她去“扶住它”也是让她备感艰难。 然而医生和其他护士早已出门走远，年轻的小护士见她没反应有些急了，郑东海也红着脸，刚想说什么，就见安晓明向前一步走了过来。 “怎么扶？”安晓明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在治病，这只是病人身上一个器官，不要想太多。 郑东海看安晓明红着脸凑近了自己的身体，他感觉到了她手指的温度，凉凉的，让他有种奇异的舒适感。然而并未多体验，管子抽出一瞬间的疼痛让他醒了过来。 护士小姐抽出了尿袋给她找了些酒精棉，嘱咐她给他擦一下穿上裤子就可以了。安晓明刚想辩驳，难道这不是护士该干的事吗？然而护士小姐并没给她机会，放下东西就走了。 “等我爸妈回来再擦吧，你帮我盖上被子吧。”看出了安晓明的踌躇，郑东海自己本身也有些尴尬。 安晓明没有回答，沉默了会走到郑东海身前，重新扶起了已经缩成一团的那个“它”，拿酒精棉轻轻地擦拭起来。 “晓明……”郑东海抓住了她即将离开的手。 安晓明诧异地向他看去，郑东海此刻眼神迷离，脸色绯红，喘息似有克制，刚才叫自己的名字时也好像在颤抖。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郑东海，这张熟悉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属于男人的欲望，这让安晓觉得陌生又有些慌乱。 她下意识挣开了郑东海的手，手里的棉球此刻无比的烫手。 “我去把这个扔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在洗手间洗完手回来，郑东海已经恢复了正常。 在她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自己挣扎着提上了裤子。 气氛有些尴尬，安晓明坐回到沙发上，正在想该找点什么事干。 “晓明，”郑东海此刻的声音也一如往常，“其实你不必……” “不必什么？”安晓明抬头问道。 “没什么……”郑东海脸上闪过一丝苦涩，随后又变回了往日温柔的表情，“等我好了，我们去旅行吧。” 郑东海喋喋不休地畅想着旅行的计划，并没有给安晓明回答的机会。 安晓明却不由地想起了李想，想起了北方的那个小岛，又想起了三亚的那个迷乱的夜。 他还在生气吗？ …… 山里的夜露水很重，袁俊在哨所前的大石头上找到了正在发呆的李想。 他在自己嘴里点着了两根烟，拿下了一根递给了李想。 “谢谢。”李想接过烟，一口接一口地抽了起来。 “你跟晓明闹别扭了？”再听到这个名字时，袁俊看到了李想一瞬间皱起的眉头。 “没有。”李想转过脸，望着远处的山不再面对袁俊。 “得了吧，不就是情场失意么，同是天涯沦落人，吕楠还不是一样被你哥抢走了。”说完袁俊也蹲了下来，一脸郁闷的望着远处的山。 “你不懂……”李想突然闷闷地说。 袁俊撇了他一眼，却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到，这是认识李想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迷茫的表情。李想在所有人眼里，从来都是自信与优秀的代表。只要有他李想就一定没问题。连袁俊都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个想法。 而此刻……袁俊选择了沉默，好让李想说下去。 “我长这么大，一直以为什么东西只要我想要，就一定可以得到。”李想的语气里全是落寞。 然而自从遇到了安晓明，他的生活就开始乱了。他也开始在夜里翻来覆去，也开始为她的一个笑欣喜好久，因为她的泪不知所措，因为她的情绪小心翼翼。爱情让人变得卑微，变得不自信，甚至……他都开始不确定那是不是爱情。 或许，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42.第42章 爱是跋山涉水 安晓明坐在动荡的车厢里心神不宁，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李想了。 上次他走的时候应该是负了气的。 安晓明想到这叹了口气，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会这么久连个电话都没打。 一会见了他，她该怎么办？说声好久不见吗？ 安晓明抬起手看了看手上的戒指。 “你会明白我的。”因为他是李想。 想到这她心里稍稍安定。 至于郑东海，想起他安晓明心里又难过起来，他也一样是明白她的。不知此生她何德何能，能遇到两个比自己还明白自己的人，因为明白，所以成全。 出院那天，郑东海坐在轮椅上坚决不让她送他回家。 “走吧晓明，回归你自己的生活。”郑东海笑着说。 有这段日子，我已知足。 这是他没说出口的话。 这么多年来，安晓明对他来说早已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然而命运终究给了他这段能够与她朝夕相处的时间。 人总是有贪念的，出病房门之前他还在想不管怎么样都要留住她，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然而最后，他还是放了她。 利用她对自己的愧疚是可以留她一辈子，李想能给她的幸福他也能给她。然而在爱她这件事情上他不愿输给任何人。 于是李想愿意成全她，他也一样。 安晓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脸上带着微笑，心却在作垂死挣扎，只要她说不，他就再也不会放手。 “东海，对不起。” 终究如此，他对她挥挥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团部大门。 安晓明在登记处急的团团转，登记处的小战士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对她摇了摇头。 她一心只想给李想一个惊喜，所以来的时候没有事先打电话给他。来了之后才知道，李想他们连两周前就全进山训练了，袁俊自然也跟着去了。至于进哪个山，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能联系到人，小战士自然不会告诉她。 没人领是万万进不去的，安晓明甚至想过给安师长或是李政委打个电话，然而理智告诉她还是不要这么做。 此时此刻，她的身份只是李想的女朋友，袁俊的朋友，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是。 就在安晓明灰心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个人叫住了她。 “你是老七的媳妇儿吧？” 六连长程天跟李想一样，都属于侦察营，因为在一起喝酒时看过安晓明的照片，刚才一打照面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老七去山里训练去了，要呆三个月呢。”六连长边带她往营区走边跟她聊，“山里没信号，你肯定联系不上他，正好我明天也要去，你就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天跟我一起走就行。” 安晓明感激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太好了。 程天在团里招待所给她办理好入住，临走时笑着说：“我们都说老七可能是被媳妇甩了，这次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见谁咬谁，谁问就给谁脸色看。没想到你居然来了，可见是我们多想了。” 安晓明瞬间红了脸，赶紧笑着否认作掩饰，好在程天没再继续问下去，否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安晓明心里一直在想见到李想她该怎么做，直到天色将亮才睡着，然而刚睡没多久就听到了战士跑操的号子声。 “果然喊得比师部的响。”安晓明揉了揉眼，认命般地爬起来洗漱，程天昨天走时跟她约好早饭后来接她，总不好让他等。 安晓明坐在吉普车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早餐早就献给了大地，胃里早已空无一物，然而眩晕和恶心的感觉还是阵阵袭来，安晓明唯有咬紧牙关，心里祈祷着能早点到达目的地。 程天回头看了眼脸色蜡黄的安晓明，此刻心里十分后悔。他自作主张把她带过来，不知是对是错。 纵然安晓明祈祷了一路，上天也没有对她多加垂怜。路上走了11个小时，早上九点出发晚上八点才到。期间大部分都是山路，颠簸倒还好，有的地方甚至都不像条路，“勇士”在司机的掌控下简直变成了坦克，横冲直撞上坡下坡，安晓明就害怕一不小心掉入山涧粉身碎骨。 山里的招待所很简陋，跟老张驻扎的海岛一样，都是小平房，然而设施要落后的多。 还好程天早有准备，从团里带来了一套新的被褥，不然安晓明看着那脏兮兮的床铺，都有种想睡地上的冲动。 “老七进山洞了，可能晚些才会回来，你好好休息，他回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程天走了，安晓明默默对着灰暗的天花板发呆。 现在才想该不该来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晚了。 43.第43章 一夕如环 夕夕成玦（郑东海番外一） 从英国回来那天，天下着小雨。 从陈家出来，陈佳佳没有挽留他。陈父陈母只是嘱咐了句路上注意安全，也就没有多送。 他与陈佳佳一直都是貌合神离，所谓的貌合，也一直是她在人前的努力。最初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像个小女生一般讨好纠缠他，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俩已经到了一见面就是吵架的地步。准确的说，是她在吵，他沉默。 他已经习惯了陈佳佳的神经质和无理取闹。他不明白的是，纵然两人关系已经恶化至此，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放手。这次回来，陈家二老提到结婚的事时，她还挽着自己的胳膊作出一副害羞甜蜜的样子。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我要你永远记得我这个伤口是为了谁！” 那日陈佳佳以自己生日为由，约郑东海去她的房子吃饭。 陈家终究舍不得女儿漂泊在外，还是在大学附近给她置了一套公寓。她曾邀请他一起住，却被他拒绝了。 郑东海知道她的心意，却每次都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 伦敦的夜晚如果有月亮会很美，那晚的月亮就很美，让他想起安晓明的笑脸。温柔而明亮。 陈佳佳灌了他两瓶红酒，他确实醉了。躺在陈佳佳的床上，看她在自己面前脱光，露出肩头上那狰狞的疤痕。 “你逃不掉的，这是你欠我的！”陈佳佳面对他的冷漠终于歇斯底里，然而她的话却让他彻底心死。 月亮一样的笑脸，此生终成奢望。他翻身压下了骑在自己身上的陈佳佳，陷入垂死般地疯狂，却在最迷离的时刻，喊出了月亮的名字…… 不知不觉，他还是走到了13号家属楼的楼下。原本属于她的房间窗帘已换，他知道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楼下的花坛郁郁葱葱，他不知在那站了多久，直到巡查的两个战士从他身边走过，投来审视的目光，他才发觉浑身已经湿透。 在公司楼下看到她的身影，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的。他看着她走进便利店，拿起了盒饭又去看糖果，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为了不吓到她。 她抬头看到自己时，他确信看到了那一瞬间她眼里的痛。 并不是只有我在想你。 这个想法让他疯狂地想接近她。哪怕他已婚约在身，他还是给不了她承诺，然而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他深陷。 她是他的瘾，他戒不掉。 然而她终究还是知道了，相交的线又变回了平行。 见到李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此生再无机会。 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温柔皎洁的月。而站在李想的身边，她更像一个太阳，光芒四射，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