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星骨 六月的杻阳市比往年更为炎热,多日无雨,微风都带着暑气。 此即,位于杻阳市近郊的鹊东学院三号教学楼内冲出一名学生,他穿着黑红拼色卫衣和牛仔裤,五官俊秀,肤色白皙,眼下的卧蚕让他看起来双目带笑,令人十分容易心生好感。 才跑到楼前的花坛处,二楼窗户便有人探身出来,冲这学生喊道:“谢灵涯,怎么溜了,下回得请大家吃饭啊!” 被称作谢灵涯的学生回头道:“我家里有事,方老师,下次请大家吃麻辣烫!” 方老师看谢灵涯跑了,犹带笑意地回身。 今天,是鹊东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学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整个专业就数谢灵涯走得最早,似乎是家里有事和老师打过招呼了。 方老师虽然不带谢灵涯的论文,但也给他上过课,他刚刚才从隔壁教室过来,这时略带兴趣地随口问道:“说起来好像没听说谢灵涯去哪实习了,他论文写的怎么样?” 他们的习惯是把实习和毕业论文结合在一起,让学生在实习期间,选定和实习单位有关的内容为题。虽然不是强制性的,但大部分学生都会如此。 谢灵涯的指导老师闻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把实习报告翻出来,推到方老师面前,说道:“论文写得是不错,实习单位……” 方老师好奇地伸头一看那上头盖的单位公章,顿时凌乱了:“华夏鹊山省杻阳市抱阳观?搞什么鬼,上道观实习,这也行??” 再粗略一看,论文选题果然也是和抱阳观有关的,在众多学生五花八门的选题中独树一帜。 指导老师挠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还想过道观有没有公章呢,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一应俱全,也能提供岗位。隔壁系有学生实习单位就在校门口的超市都行,道观怎么不行了。而且我问了一下,好像他舅舅就是道观的。” 方老师哭笑不得,“这个谢灵涯啊……肯定是不想工作,随便找个亲戚的单位待着,他不是考研没成功,准备再战吗?” “我想也是。”旁边还有学生等着,两人也没多聊,就此结束了话题。 . 杻阳市中心医院 谢灵涯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头,他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几步冲到病床前,“舅舅?” 这个小老头就是谢灵涯的舅舅王羽集,十四岁出家做了道士,现在是抱阳观的观主也是唯一的成员,自己领导自己超过十年了。 几个月前谢灵涯才找王羽集帮忙,盖个实习章,没想到再见时王羽集好像老了几十岁一般,令谢灵涯惊骇之极,“您这是怎么了?” 王羽集看到谢灵涯后,露出一点安心的神情,费力地弯腰去摸什么东西。谢灵涯赶紧帮他拿,在床底摸到一个木匣子,拿起来一看还挺眼熟。要是他没记错,这里面装的应该是王羽集几乎不怎么离身的一柄木剑,是他们道观传下来的古董级法器,三宝剑。 “小涯,舅舅大限将至了。”王羽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谢灵涯吓得更加惨了,他说话没什么气力,按着谢灵涯示意他听自己讲。 “三宝剑你拿着,遗嘱我早就立过了,我去了,抱阳观就转到你名下。你现在学业有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挂念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收个弟子,继承道统,你日后闲暇时帮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徒弟吧……估计也难。”王羽集自嘲一笑,“前半生心高气傲,后半生走得早,辜负师长了,连个徒弟也没有,希望不会死不瞑目。” 谢灵涯母亲去得早,小时候父亲忙,他就经常跟着舅舅混饭,感情非常好,看到舅舅的样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舅舅,你别吓我啊,走什么走。说得那么惨,你要缺徒弟收我吧,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不是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吗?” 王羽集又好笑又心酸,微笑着骂道:“混小子,就你还想做神仙呢,你那骨头怕是长错了。我收了你做徒弟,我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妈在下面要把我掐活了。” 谢灵涯从小学起就知道舅舅从事的职业,和老师讲的科学不一样,属于《走近科学》也强行解释不了的那部分。但是向来料事如神的舅舅说起自己的死期,让他很惊恐。 谢灵涯勉强一笑,问道:“舅舅,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啊?我把我爸叫来吧,咱们转院,我爸好像认识一院的医生。” 王羽集摇了摇头,“我这是寿数尽了,咱们爷俩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就是了。” 谢灵涯不敢相信地道:“可是,怎么会突然……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 “去处理了一些事,道行不够,就这样啦。”王羽集轻声说道,忽然有了些精神,还有力气去拍谢灵涯的肩膀,“剑拿好啊,我那没蒙面的徒弟以后要是有幸拜入我门下,你就传给他,那些笔记本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小涯,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发混,半夜和同学一起跳墙,偷了我的三宝剑去他家驱邪。那时候我其实就有点后悔,跟你爸妈说不会收你为徒了,入星骨真的和传说里一样天资绝佳啊。我一点都没教过你,一点都没有,你单是偷看几眼,就能使三宝剑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就突然转性,开始用功读书了,成绩一下变好,还考上了大学。也不错,你妈以前就说,孩子要多读点书。” “我小时候,也是从偷看我师父做事开始的,但是我们那时候不如你……” …… 王羽集说起旧事,愈发有精神,脸上甚至透出了几分红润,反倒衬得谢灵涯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回光返照在谢灵涯脑海中出现,他伸手就按了护士铃,又起身道:“舅舅,我去叫医生。你放心,回头我真去你们道观上班,咱收他几十个徒弟,住不下就扩建……” 王羽集却死死拖着谢灵涯的手,这一瞬间迸发的气力令他都脱身不得,“小涯,你告诉他,三宝修的不是剑,是心。” 这个“他”,指的只能是王羽集那个还不知在何方的徒弟。 谢灵涯嚎啕大哭,应道:“我会的!” . . 杻阳市的金桂步行街整体建筑风格十分统一,从街头到街尾,不管是服装店、工艺品店还是餐馆,清一色灰蓝的外墙,红棕色的招牌,檐角尖尖,都是极不走心的仿古样式。 金桂步行街旁边是黎明广场,两者相接之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门脸,与步行街风格一般,相同样式的招牌上有三个大字:抱阳观。 其实如果站远一点仔细看,就会发现除了外墙是仿古的,里头隐隐露出来的建筑屋顶很有年代气息,但正因为它与周遭一样的仿古外门,导致虽然经过这里去逛街的人很多,却对它提不起半点兴致。 几个月来,抱阳观都是大门紧闭,直到现在,谢灵涯和父亲一起开锁进门。他们刚刚办完王羽集的丧事,按照王羽集生前的意愿,非常简单。 抱阳观里头比从外头看大多了,主要是因为门口有块地方租给别人,改了个小小的报刊店,门脸看上去便窄小多了,实际上东西宽得有十五米以上,而且再往里头还能更宽一些。 与不古不今的外门不同,抱阳观内里很有些历史感,地面都是青石板砖铺成,一进来便宛如遁入另一个世界。 现在,这个地方的产权所有人已经是谢灵涯了。也很久没来这里了,正在四下打量。 谢父把谢灵涯的行李放好,也只有谢灵涯的行李而已,他工作在县城,请假过来的,还得回去上班,他问道:“决定好了?” 谢灵涯看了父亲两眼,说道:“爸,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出家的,我还想考研呢。就住这儿方便帮我舅完成心愿。” 谢父嘴角抽了两下,难免有点心虚,“……我只是怕你难办,你舅这儿香火冷清,不好招人。” 谢灵涯道:“那倒是,现在招和尚道士都是明码标价算底薪提成的,我努力吧。” …… 送走谢父后,谢灵涯收拾了一下王羽集的房间,又把三宝剑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看到它,谢灵涯就想起舅舅的一言一语,心底难过得很。 王羽集提到的笔记,谢灵涯也整理了一下,这些是王羽集师门几代留下来的,日后王羽集那未曾谋面的徒弟要入门学习,就靠这些了。 王羽集临终前也说到,谢灵涯可以看——再说不看他也没法帮王羽集找徒弟。 笔记很多,而且那么多前人,所学甚杂,好在王羽集誊抄时还梳理标注过。 谢灵涯随手翻到讲相术的某一章,第一句便是:“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 这熟悉感令谢灵涯微微出神。 上一次听到“偃骨”这两个字,是谢灵涯高一作死那次,王羽集不小心说了出来,让谢灵涯知道自己胸有偃骨。 什么是偃骨? 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偃骨,又叫入星骨。这么说吧,在道教的理论里,长了这根入星骨的,就是名字上了仙册,有仙缘之人! 这么说可能太虚无缥缈,但往前几百上千年,凡是有记载长了入星骨的,无一不是道门中开宗立派,带飞全门的牛人。 王羽集当时也是太感慨了,他说:“我师父和我说过,世人有修道一辈子,困于门外者;有打坐数十年悟道者;更有十六步功夫成仙者! “愈是入门,就愈是讲究天赋,小涯有这样的天赋,难怪无师自通!” “通什么通,一个英文他都念不通!”谢父一边骂一边一巴掌拍在听了王羽集的话后洋洋得意的谢灵涯脑后勺上。 自然,这是新时代了,修道不如考大学。 谢灵涯飘飘如仙一段时间后,遇到一些事,一头扑进学海中去了,再没偷看他舅舅搞迷信活动。 谢灵涯以前成绩烂得掉渣,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拼命学了一年,考上了本地的二本。 而且谢灵涯还学出了滋味一般,上了大学也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久久不能自拔,别提想什么入星骨啊、道术了。 …… 谢灵涯回过神来,有点唏嘘,他捏着笔记暗道:舅舅,你放心吧,像我这么牛逼的根骨可能世间罕有,但我一定帮你招聘一个尽量接近的观主! 王羽集的弟子作为他的衣钵传人,肯定要做观主,这和谢灵涯产权所有人的身份其实并不冲突。而且谢灵涯想过,如果对方确实可靠,那么他会把所有权转过去的。 不过父亲说的也对,抱阳观香火冷清,估计比较难招人。 谢灵涯看过帐,抱阳观的收支非常简单,从前舅舅偶然还有一些别的收入,固定收入则只有报刊亭的租金,再刨去水电香烛吃喝等费用,余下来的很少。 观里多处需要修缮,都一直搁置,也是因为资金有限。 谢灵涯收好道观的公章,心想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广开财源…… 2.祖传中指 谢灵涯花了两天时间把抱阳观里的东西清点了一遍,还在杂物间找到了一块牌匾,这是抱阳观原来的牌子,得有上百年历史了。 金桂步行街以前修整的时候,整条街的门面都统一了装修,抱阳观其实处于步行街大门的外头,但当时大概因为紧挨着,为了齐整一起改换了,反正外墙总是翻了又翻的。 再说整个抱阳观,统共不到一亩的面积,就是个微型,迷你道观。整体是砖木结构的小式建筑,前院靠墙栽了一圈竹子,边角有口八卦形的老水井。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里面供奉了三清,背面还有玉皇,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进入后院,一圈建筑中,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原来还种些蔬果,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坐北朝南,布局对称,四合院格局,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夜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谢灵涯以前不爱学习,倒是惦记着偷看王羽集的笔记。 相人之术确实有些神异,以前那些所谓有入星骨的人如何谢灵涯不知道,反正他以前不学无术的时候,不说“十六步功夫成仙”那么夸张,但理解得确实特别快。 像这几页他翻过的内容,现在记忆犹新。 找了半晌,顺便温故知新了一下,谢灵涯总算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 道观的命名方式很多,神灵名、传说、地名、道教文化用语等都可以作为观名,谢灵涯一直以为抱阳观的名字是取自“负阴抱阳”。 结果找到王羽集一位师祖的笔记才知道,抱阳观原来叫“抱羊观”,因为以前观里养了不少羊,后来不知怎么,慢慢成了“抱阳”。 “这个太没逼格了。”谢灵涯一汗,索性略去这一部分。他大笔一挥,根据前人笔记的部分内容,夸大编造了一个抱阳观的传说故事,各种神仙下凡,妖精打架。 写完谢灵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是他浮夸,他在文化局时看了人家编的其他资料,好家伙,一个个最远都搭上女娲、黄帝了,最朴素的也扯到了乾隆。 道观中,最高尊神三清是必然供奉的,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一个主要供奉的神仙,这个要看当地民众或者观内道士的信仰。比如有的道观供奉真武大帝,有的供奉吕洞宾,还有财神、文曲星等等。 抱阳观供奉的主神则是王灵官,也就是配殿中的灵官殿神像本尊,被抱阳观奉为祖师。 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专门镇守道教山门,所以基本上道观进门第一个殿,山门殿里都会有灵官神像,是镇守保护山门的。 谢灵涯大致编了个王灵官显灵,帮助抱阳观某任观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阳百姓的故事,将这个粗略的故事发给文化局的人,对方发了几个大拇指的表情,估计也觉得他get到了精髓。 . 抱阳观的环境相对外界,看上去是很静谧古朴,但它毕竟没加盖。 抱阳观后头是个菜市场,清早就开始做生意,白天步行街也是人声鼎沸。到了晚上,大爷大妈都聚到黎明广场,好几批,音乐震天响。 谢灵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一整天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个环境要是能有信众,那也是出奇了…… 他现在还没琢磨出来怎么搞到资金,暂时一半时间看自己的专业书籍,一半时间把前人笔记录入成电子版,倒是提高了打字速度。 因为晚上广场舞伴奏的声音实在太吵,他道观就面朝着广场,所以谢灵涯戴着耳机看书。谢灵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干醒来,也不知道几点了,把耳机一摘下来,就听到隐隐传来的敲门声。 谢灵涯刚睡醒,还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想到,后院有个角门,通着后头的菜市场,听这声响,好像敲的就是后门。 谢灵涯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两点十分,谁会在这个点来敲门? 敲门声又乱又急,周遭都是商铺,被吵到的估计也只有谢灵涯。谢灵涯向来心大胆更大,捏着手机穿上拖鞋就往外走,顺手还抄了一根擀面杖。 今晚有月无星,月光清幽地洒在人间,谢灵涯问都没问一声外头是谁,一手便将后门打开了一半,冷不丁问敲门的人:“干什么?” …… 贺樽几乎趴在门上,上牙和下牙打着架,惊恐蔓延全身,门已经敲了三分钟还没反应,而身后的黑暗却宛如有实质一般要附着上来…… 他几乎绝望了,这时候大门却倏然打开。 嘎吱一声。 月光顺着开阖之处倾泻下去,照亮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肤色好像和月光一样冷白,清亮双眼下的两道卧蚕原本是有些可爱,不过从贺樽趴在门上略低的角度看过去,倒是显得有几分高冷了。 贺樽一时间愣了愣,随即陷入终于见着活人的狂喜中:“拜托让我进去一下,救命啊!” 谢灵涯挑了挑眉。 贺樽想从门缝挤进去,但是谢灵涯堵得很紧,他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什么,你就让我进去躲躲吧!” 谢灵涯:“浮屠?你看得出这里是个道观吧?” 贺樽:“……” 还真不知道……大晚上从外头就看得到建筑顶,他起初还以为是寺院。 贺樽深怕对方真的把他关在外面,人家搞不好以为他躲债的,扒着门喊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有鬼,救命啊!” 有鬼?谢灵涯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扶着门瞅他两眼,在这人期盼的眼神中,慢慢抬起左手—— 无名指和小指屈起,食指和拇指分别掐着中指的第一节横纹背面和正面,白净修长的中指伸得笔直。 贺樽:“…………” 贺樽打了个冷战,随即悲愤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不信,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冲我比中指!!” 谢灵涯:“……?” 士可杀,不可辱。 贺樽转身就走。 谢灵涯在后头喊他:“喂,你还是进来吧。” 贺樽走出去也就五步,其实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就后悔了,外头多可怕啊,谢灵涯都没说完整句话,他立刻就转身了,“嗯嗯好!” 本来想解释的谢灵涯:“………………” …… 谢灵涯倒了杯热水给这个陌生人,他打量了一下,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左右,问道:“刚才怎么了?” 其实刚刚贺樽就觉得好多了,现在喝了热水,更是精神一振,把自己的经历徐徐道来。 贺樽是杻阳大学大二的学生,晚上和朋友相约吃饭唱K,散了后觉得实在太困了,又喝了点酒,就想在附近酒店开个房休息算了。 贺樽想抄近路,从一条小路穿过去,结果走着走着,发现怎么都走不到目的地,而且周遭静得不像话。 这里怎么也是商业区,即便半夜也不会一点声响都没有,而且所有的楼房灯光全灭了,包括路灯,只剩下一点诡异的月光,反而更加可怖。 整个世界一下子没有方向,没有声音,没有灯光,贺樽那点酒意全吓醒了,一下子想到三个字,鬼打墙。 接着,非但走不出去,更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视,吓得他毛骨悚然。 在贺樽非常绝望的时候,他的视线中出现了抱阳观,以及抱阳观的灯光,简直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然后的事情谢灵涯也知道了,贺樽冲过来敲门,当时谢灵涯睡着了还戴了耳机,所以贺樽敲了好几分钟。 贺樽看谢灵涯的神情好像没有不相信的意思,犹豫地说道:“那个,其实刚才你冲我一比中指,我就有种本来周围蒙了层纱,一下子没了,回到正常世界的感觉。那是因为你……的中指吧?” 谢灵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贺樽合掌对谢灵涯鞠躬,碎碎念道:“真的感谢你,我还误会了,没想到你比中指是救我!我那是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头一次遇到,听说人就是得比那玩意儿凶,果然它就怕你了!谢谢,我学到了!” 谢灵涯无语,索性把贺樽带到旁边的灵官殿去。 贺樽抬头一看,不大的配殿里有尊神像,金甲红袍,旧是旧了点,但神情威严,额生三目,一手握着一支金鞭,另一手赫然比了个和先前谢灵涯一样的手势,中指高高竖起。 贺樽倒吸一口冷气:“……你们道教神这么diao的吗?” 谢灵涯:“…………” 谢灵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这是我们抱阳观的祖师爷,太乙雷神应化天尊,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他手结灵官决,又叫玉枢火指,驱邪伏魔。后人结灵官诀,可以感应祖师,不沾邪 、恶。” ——虽然很像,但真的不是在比中指!是驱邪!驱邪! 作为供奉王灵官的道观,这属于抱阳观的基础知识,前人笔记里都把这些琢磨出花了。 一般手决还要配合罡步和咒语,灵官诀也不例外,但被抱阳观的人代代简化了,捏决即可,算是祖传绝招。 贺樽听完心里更加敬畏了,他就说这中指怎么那么牛,谢灵涯冲他一比,他就觉得周身的寒意被驱逐了。 今晚之前,他不说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者,但也从来不进寺院道观,今天却是有些颠覆了,立马恭恭敬敬地道:“那我给祖师爷上柱香感谢一下!” 贺樽上完香后问谢灵涯:“那您说,我这有没有受什么影响啊?有后遗症吗?我到底为什么会遇到,我该注意什么地方?这个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谢灵涯道:“不知道。” 贺樽:“??” 贺樽心中,危急时刻救了他的谢灵涯俨然已经是高人形象了,这句话直接让贺樽的脸僵在一个有点滑稽的表情上。 谢灵涯无辜地道:“真不知道,我不是道士啊,就是住在这里。” 道士里也有不用留长发的,但他真不是,对不起这个逼没法装。 他的理论知识根本没有系统入过门,操作那么犀利,但他都没法断定,贺樽遇到的到底是不是鬼打墙。 贺樽的眼神变幻莫测,看着谢灵涯惊叹地道:“你就是这里的扫地僧……” “…………”谢灵涯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3.一点灵光即成符 我可能是个傻子。 被谢灵涯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了一下后,贺樽也反应过来了,呸,他这什么脑子啊! 道观里的扫地僧,僧??正常人说得出这么缺心眼的话吗?! 谢灵涯体谅他可能被吓得智商狂掉,说道:“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也不会想出去,跟我挤一下可以吧?” 贺樽猛点头。 谢灵涯收留贺樽在抱阳观住了一晚,睡前贺樽听谢灵涯说现在抱阳观的暂时不在(其实根本就没有)还觉得特别可惜,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呢,谢灵涯又没法解答。 第二天早上谢灵涯起来一看,贺樽还在呼呼大睡,倒一点也不像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无语片刻,但也没把贺樽吵醒。 谢灵涯早起便坐在外面录入笔记,发现有一本里头夹着一张符箓,是他舅舅早年的练习品。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朱砂写就弯弯曲曲的符文仍然鲜红清晰。 谢灵涯看了心中一动,以前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现在目标已经改变了,但并不觉得业余摆弄一下有什么不好。 一则他以后还要帮舅舅找徒弟,不能不懂,二则刚才的事让他深觉,多一技压身是好事,他现在可多少代表了抱阳观,万一短时间内都招不到道士,难道他天天介绍人去太和观啊。 所以,谢灵涯看了一会儿后,索性找出了黄纸、毛笔和朱砂,准备临摹。 他先是练习一下,用草稿本和墨水。初时下笔还有些凝滞,但是写到后面,他就有点摸到感觉了。写了两三道,就改用朱砂。 用朱砂画符,好像比用墨水还要顺畅一下,这个点外面很嘈杂,谢灵涯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小跳蛙》,摈去外界干扰,精神瞬间专注,下笔如行云流水。 符成,和舅舅画的相差无几,临摹得好像还挺成功。 谢灵涯画了一组五岳镇宅符,也就是他舅舅画的那道,吹干了放好,意犹未尽,又翻了翻笔记,发现有一组符看上去还挺简单的,顺手也临摹了一次。 画完之后,谢灵涯才看了一下注释,草字随意标着:六甲符。 嗯,名字听起来也很简单。 谢灵涯正晾符呢,贺樽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了,看到他正在画符,特别好奇地过来看,心痒痒地道:“你还会画符啊。” 谢灵涯很矜持地道:“其实我也入门没多久。” 嗯,差不多三十分钟。 贺樽多看了几眼,说道:“对了,高人,感谢你和灵官大神,我想捐点香油钱,说实话我不懂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定?” “没规定,你随意给。”谢灵涯一听还有点惊喜,毕竟贺樽就是个学生看起来还有点缺心眼,这好歹是第一笔香油收入啊。 贺樽便在口袋里扣扣搜搜,最后掏出来三百二十七块五毛,捧着道:“放哪?” 谢灵涯:“……” 这特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谢灵涯指了指功德箱。 贺樽还给自己留了个打车的费用,颠颠捐了钱,便眼巴巴地道:“那个符能送我几张吗?” 谢灵涯心想我靠,我是真的入门没多久啊,这个水平送人不太好吧? 贺樽却误会了,把手机掏出来道:“那买行么?不过我真的没现金了,能不能微信付款?” “算了算了,送你。”谢灵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钱了,把符都塞给他,“那个,真的刚入门……” 都不肯收钱,难道没谦虚,真的是刚学的?贺樽带着一点点失望道:“好吧。” 贺樽又给王灵官上了香,这才离开抱阳观。 …… 回了学校后,贺樽还和自己的室友们说了昨晚的奇遇,听得大家先是发毛,随着越来越玄乎,大家开始问他是不是昨晚喝醉了。 不但同学不信,贺樽打电话给家里人说,家里人还怀疑他是不是在学校跟人学坏了,吃了啥违禁药品产生幻觉。贺樽没法解释,但自己心里清楚,昨晚的遭遇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回去后贺樽还上网搜了一下,试图找到自己遇到的那种情况是什么。他找到一个道教知识的网站,在里头看了半天,也没法判断。 倒是里头有个关于符箓的知识,提起画符这件事。贺樽想到谢灵涯送的那几张符,就展开看了一下。 【画符,并不像电视剧中上演的那样简单,画符者需要沐浴焚香,摆法案,诵念祷词,在一个清净的环境下,以清净之心,才能画好符箓!即便修为再高深,能够省略仪式,在画完符后,也会消耗大量精力,甚至虚脱!】 贺樽心想,那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还缠着谢灵涯送了他符呢,虽然谢灵涯说刚入门,但原来画符是这么辛苦的,刚入门不就画得更累了。 以前他要是看到类似的内容,可能觉得作者走火入魔了,现在却不得不相信几分,怀着敬意关了网站。 ——当然,他当时要是往下拉,就会看到有条评论反驳: 【呵呵,歪解!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理论上来说,你画起来难,只能说明你不是这块料!】 . 过了几天的晚上,贺樽和室友一起去看电影首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大家准备穿到另一条街,那边比较容易打车。 贺樽想起自己上次的经历,赶紧道:“往另一边走吧,上次我就在那儿撞鬼了,靠。” 才过了几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呢,本来晚上都不想出门,还不是被室友们磨的。 三个室友嘲笑了贺樽两句,不过大晚上的他说这个怪渗人,于是一致同意往旁边另一条路走。 这条路稍微大些,但街面上基本也没什么人,显得格外寂静。 这条路旁边就是一个在建的工地,贺樽本来正干巴巴地说着电影剧情,免得泄露了自己害怕的情绪,室友甲突然拍了他一下说:“你看那楼上是不是有个女人啊?” 贺樽吓了一跳,猛一抬头! 什么也没有啊。 其他室友推了那人一下,“你大爷的,把我也给吓一跳,大晚上工地里哪有人啊。” 室友甲嘿嘿一笑,“吓吓老贺,他不怕这个么,你们也怕啊。” 贺樽正想骂人,却脸色一变,因为他发现不知从哪里吹出一阵阴风,吹得他骨头都凉了,和那天晚上的感觉简直一样。 其他室友也感觉到了,一时脸有些发白,“怎、怎么突然这么冷啊。” 其实他们心里有答案,上次贺樽可不就说在附近鬼打墙。 贺樽打开手机的光,却照不出半米,仿佛都被黑暗吞食了。一瞬间,又感觉到那种窥视的感觉,顿时脸色惨白。 “妈的,跑不跑啊?” “腿软啊!” 这时,一道阴嗖嗖的风吹过来,扑在想拉着室友跑的贺樽身上! 他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体仿佛一热一般,然后竟然豁然开朗了。 四周不再无声,远处晚归人的笑闹声传入耳中,脚下的路也看得清了。 这个转折太突然了,其他三人一脸莫名,他们刚才都在想是不是要朝着道观的方向狂跑呢。 贺樽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把贴身带着的符纸拿出来,拆开一看,赫然发现本来清晰鲜亮的朱砂颜色变得极为黯淡,陈旧了很多。 “……卧槽。” . 最近杻阳市的新闻充斥着一个消息,步入盛夏,本省多地遭遇了难得一见的干旱,久未下雨,杻阳水库逐渐干枯,已经无法正常供水,开始实行分区轮流停水。随着干旱加剧,市民的生活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尤其谢灵涯一出门,就能听到很多抱怨之声,他住在人烟密集的商业区,后面的菜市场,旁边的步行街商户,甚至附近的小区,大家都对停水很苦恼。 谢灵涯就一个人,还好,都没特意蓄水。观里的老水井并未干涸,井水冬暖夏凉,他小时候舅舅就常用井水镇西瓜。 早上起来又停水了,谢灵涯便慢悠悠地去打了井水来洗漱,这时听到门外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上次那个大学生,谢灵涯就记得他姓贺了,热情地开门:“……哎,贺同学,早啊,来上香吗?” 贺樽满头汗,还合十拜了一下,“谢、谢老师。” 他现在更尊敬谢灵涯了,但是不懂这方面的规矩,所以不伦不类地拜了一下,还管谢灵涯叫老师。 谢灵涯看他这倒霉模样,“怎么,你不会又见鬼了吗?” 贺樽:“……” “哈哈哈,进来说吧。”谢灵涯把贺樽领进来,先给他倒了杯水,这是井水烧开过,又装在容器里放下去冰镇了的。 贺樽冰凉的井水,神清气爽了一些,先是赞扬了一句:“哇这水真好喝,冰凉,好像还甜丝丝的。” 然后,贺樽才把自己又撞鬼的经历说了出来,特别敬畏地看着谢灵涯,他就说谢老师自称刚入门,肯定是在谦虚! 谢灵涯听到自己的符有用时特别想追问,但是一看贺樽崇敬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了,于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喝水。 贺樽可怜兮兮地补充道:“我还以为换条路就没啥事了,结果回去之后我听说,那工地前段时间有工人失足跌死!我再也不敢去那一带了!” 两条路都夹着那工地啊,难怪了。 “你自己也怪作死的吧,大晚上不要乱提鬼神,被听见怪谁?”谢灵涯教育道,夜晚阴气重,最好是谨言慎行。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可能贺樽也真的最近运势比较低,否则那地方每天很多人经过,怎么偏偏他见了。 贺樽不寒而栗,搓了搓鸡皮疙瘩道:“别说了,剩下几张符都被我室友抢走分了,谢老师,我能不能再求几张符啊?” 谢灵涯哪知道自己的符真有用,他练习完胡乱一塞,翻了翻找出仅剩一张完好的给贺樽。 贺樽觉得谢灵涯画符不容易也不敢多要,千恩万谢,又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发零花钱……咳咳,不过我室友们约好了,回头一起来拜拜灵官。” “好啊,欢迎欢迎。”谢灵涯哪会介意,他恨不得和贺樽说你每拉一个人来我给你分提成,憋住了,要做个正经道观。 贺樽照例在殿内上了香,才说自己是抽空出来的,还得回去上课。 谢灵涯把贺樽叫住,指着他喝净了的水杯道:“哎,对了,贺同学,这个水……你真的觉得好喝吗?” 贺樽立刻道:“真的啊,比我刚刚路上买的矿泉水好喝多了,绝对不是心理作用!” . . 孙富洋是一间报刊店的老板,没错,就是租了抱阳观外间门面的那个报刊店。他家就住在附近,最近不但天气热,不下雨,还老停水,搞得一家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孙富洋已经三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汗味,没办法,来水时接的那些水不可能够全家人生活、洗澡,都紧着小孩。他家本来一直是烧水喝,现在也换成了买桶装水,让节约的孙富洋怪不开心的。 这时候,旁边的动静引起了孙富洋的注意。他探头一看,已经关门几个月的抱阳观终于敞开大门了,新主人手里还拿着一卷纸。 孙富洋租这儿开店已经几年了,挺清楚这儿情况的。抱阳观原来常年就一个道士,王道长,香火十分冷清。几个月前王道长好像生病了,不知怎么的,平时看着精神极好,他都没当回事,回头却听说人已经去了。 这个道观,就交给了王道长的外甥,这就是现在开门的年轻人谢灵涯。 孙富洋和谢灵涯聊过,他知道他这些天都忙着王道长的身后事,还有打理一些道观内积攒的杂务,因为只有一个人,没法顾全太多,所以一直没开门。 现在看来,应该是忙完了吧。孙富洋在心里想,也不知道谢灵涯以后会怎么办,买了这儿,自己出家,还是招道士来?看这年轻人长得好又上过大学,应该…… 这时候,谢灵涯已经把手上的纸张开,贴在了门边。红纸上是几个方正的毛笔字:免费井水。他小时候和王羽集学过一段时间毛笔字,因为坐不住,学得不精,写得只能说端正而已。 孙富洋一下想起来,抱阳观好像是有口老水井,现在天气这么热,到处停水,小谢开门给大家打水,也算是件好事,而且,说不定还能带点香火呢。 就是孙富洋自己,心里也想着,打一桶水回去,也好洗个澡,反正他家也不远。 谢灵涯好像知道孙富洋的想法一样,过来和孙富洋打了个招呼,说明了打算开门给人打水的事情,也让孙富洋要是需要自己去打。 孙富洋当然同意,打了个电话让家里人带容器来装水。 他在这里这么久,也只知道有个老水井,但并没有见识过井水,甚至一度以为那水井已经废了。 孙富洋的老婆拿了两个洗干净的油桶,装满了水,孙富洋一看,这井水透明清澈不说,还直冒凉气,油桶壁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伸手一摸,更是一阵冰凉舒爽。 孙妻道:“观里清凉得很,尤其是井边。我问过小谢了,这水还能喝,烧一烧就成,不过啊,这两桶你先冲个澡吧。” 孙富洋不住地点头,总算可以洗个澡了。 …… 孙妻回去的路上,碰到邻里,大家难免问起她这是上哪打水去了。孙妻如实说来,还让大家摸一摸这水,走回来还有些凉气呢。 这些天干旱,听说住得郊的还有上山打山泉用的,他们住在市中心也没法,这下知道离这里不远的抱阳观有口干净的水井,都活跃了起来,尤其是家里人多缺水用的,当即约好去打水。 另一边,孙富洋也大方地和附近的商店老板们分享这个好消息,谢灵涯和这些人不熟,他却熟识。有的人可能不住在附近,但是打点水放在店里洗手、冲厕所也好啊,反正就在旁边。 只是半天不到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冷冷清清的抱阳观一下热闹起来。 这就是地理位置好的优势,一旦有什么好事,一下人气就高了。 水井旁边摆着一长溜的容器,有大有小,主人们则在旁边聊天,到了自己则过去装水,十分有秩序。如是旁边的商户老板,干脆让人帮自己留意,轮到了就在门口喊一声。 这院子里虽然没有种大树,但建筑的阴影面积也很大,阴凉舒适。 人多了,谢灵涯还从里面拿出了一些凳子给大家坐。 “麻烦啦,小谢。”有附近的人认识谢灵涯,便感谢一声。 谢灵涯笑了笑,又去烧水,泡了些茶来,给等待的人喝,顺便把镇在井里的凉水提上来。这下子,让大家对他和抱阳观的印象更加好了。 人们或坐或站在院子里,愿意喝茶就喝茶,不愿意的也可以倒另一壶凉白水。其实大多数人打水,都是带回去洗菜、洗澡之类,谢灵涯把井水烧开了递到他们面前,他们一喝才有意外发现。 咦,这水好像……挺好喝的? 无论烧热了泡茶,还是放冷了解渴,都很好喝。尤其是后者,大夏天喝一杯凉水,清,凉,甜,入口下腹,整个人都清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因为炎热黏糊糊的思维都被梳理得清清爽爽一般,豁然开朗! 许多人在这附近也许住了很久,但从来没踏进过抱阳观一步。直到这个契机,为了打水进来,才发现这里面看起来和外头不一样,古朴,清冷,有那么点闹中取静的感觉。 坐在这里面,喝着凉水,这些天积攒的燥热,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本来没有烧这井水饮用想法的人,都在试过后被打动了,这个味道,不比家里买的桶装矿泉水差,甚至好像还更好呢! “现在这么清澈的井水少见了,我们小时候住在农村,井水都是直接打上来就喝。” “对啊,现在不敢了,得烧。” 众人愉快地攀谈,等待在这种氛围中,流逝得飞快。 …… 不是每个老头老太太喜欢广场舞的热闹,比如孙富洋的妈妈。 抱阳观水井开放后,孙老太就接过了排队的任务。限制用水还在积蓄,去抱阳观打水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旁边菜市场的商贩,还有缺水用的居民,现在排队已经要排比较长的时间了。 孙老太每天早早吃完晚饭,就溜达到抱阳观,把桶放在队列后,然后和相熟的人,乘着凉,聊着天,等排到自己了,再让青壮过来提水。 他们这些中老年人,反正也没什么事,平时也常常到广场散步,现在只是稍微挪动地点,在道观里边排队边聊天。这个期间,渴了,就喝点道观免费提供的凉白水。闲了,就买点瓜子。 ——道观开始卖点瓜子了,虽然旁边也有便利店,但是大家要买基本都会选择在这儿。 不过短短几天,孙老太感觉自己都养成习惯了,溜达到道观来,乘凉,聊天,喝水。 “这个水,我们家现在自己也烧了喝,很不错!” “呵呵,我昨天太急了,烧都没烧,直接灌了两口,挺好,也没事!” “生水直接喝还是不大好……” …… 谢灵涯把又一大包瓜子拆开,放在托盘里。这几天他看书的地点已经换成了前院,没事烧烧水,卖卖零食。 虽然目前还没什么人进去烧香,但已经是个好的开始了。至少现在因为这些打水的人聚集,路人不像以前一样,进来看一眼都不愿意,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 谢灵涯更想招聘一个道士来了,他们的道观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大家愿意参观也不愿意烧香,何况做信众。连个道士也没有,只有他这么个脸嫩的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不怪没人烧香拜神。 不过招道士不是那么简单的,跟酒店招服务员不一样。除了他要付工资,对方得有道士证,是正规从业人士。 什么时候招得起正规道士呢?不说了,先多卖几包瓜子吧…… 不清楚内情的人看这个卖瓜子的小帅哥,只以为是道观的常住居士,或者就是招来看生意的,还和他搭话:“这地方啊,乘凉倒是蛮不错的,我看好多道观都种树迎客的,你们观主要是种两棵大树,那风景就更好了。” 观主暂时空缺呢…… 谢灵涯听了这话,说道:“大叔,我们院里有井,井水五行为阴,附近如果种大树,属于凶兆。所以只栽了些竹子。” 大叔嘿然,“你这小年轻……” 后面估计想说还挺迷信,但想到这里是道观就没说了。 谢灵涯笑笑不语。他虽然是半吊子,但早以前在某本抱阳笔记里看到过这方面的知识。 在风水中,水井的方位很重要,一口井打好了,对家宅有利,里面的水便是秀水;打不好,那就邪门了,里面的水可以是药水,更可以是溺亡人之水。 抱阳观的井是八卦形,寓意是金水相生,位置也取的是生旺方位。 据说打井之前,是抱阳观时任观主,亲自测算,打井的时间都精确到了时辰,可见慎重。毕竟,风水之法,得水为上。 而且那些人喝了后觉得很清爽,更不是什么错觉、巧合。一是打井的时候特意选过,水质确实很好,其次就是谢灵涯没事狂在井边念未食咒。 未食咒是《云笈七签》里记载的,书成于北宋年间,里面有很多经典。谢灵涯看了后就想试试,还真管用。 这未食咒的作用就是,饮食之前念这道咒,能够使饮食入胃,与神合气,还有助血液循环。 谢灵涯前些天补习笔记,在符咒和一些小方术方面下了功夫。他钻研下来也想到,不能老像发展贺樽那样去发展信徒啊,那速度得多慢,而且他自己都不是道士,归根结底是要把抱阳观弄起来的。 4.无证驱邪 杻阳市及周边地区干旱成灾,城区人民都受不了,何况是住在偏僻山区的人民,一时间社会上谣言四起,好在水价被强行压制了。 这天,谢灵涯就收到了一封信,从市道教协会寄来的,里头装的是一封请柬,受邀人处填的是单位:抱阳观。 一打开,左边是几排艺术字体: 杻阳市祈雨法会暨旱灾募捐仪式 众志成城 共抗旱灾 谢灵涯:“…………” 谢灵涯对应该称之为“主流宗教界”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他看到活动主题时感觉有点怪怪的,感慨道:“看来政府积极救灾的时候,宗教界人士也没闲着啊……” 这不,用自己的方式助力了,能不能灵验就……两说吧,好歹还有募捐环节。 抱阳观虽然小,但好歹建观那么久,因此也是杻阳市道教协会的会员单位,只是以前王羽集基本不怎么参加活动,和同行没啥交情。 再看请柬另一面,落款是杻阳市道教协会办公室,还写明在省道教协会的大力支持下,杻阳市道教协会组织的祈雨法会将于后天在太和观举行。 法会高功是市道协会长、太和观观主陈三生,并邀请了省内各道观的十余位道士共同参与,邀请各位会员单位前来观礼,到时还会有给受灾群众的募捐活动。 高功,本来只是学问渊博的人,在道教内,是称呼主持大小法事的法师,也可以理解为道功最高。陈三生作为本市道教协会会长,自然当仁不让。 像这种活动,以前抱阳观唯一的道士王羽集都是能翘掉就翘掉,人家只是例行公事寄来请柬。现在观里都没道士了,谢灵涯收到请柬后,反而想一定要去。 倒不是热衷抱团,谢灵涯就是想了解一下行业情况,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他舅舅未来徒弟的影子。 法会要办三天,谢灵涯暂时只打算去一天,就这一天,还得先和人打招呼,拜托孙富洋的老婆帮忙看着一下前院的事情,至于大殿,直接锁了。 祈雨法会当天,谢灵涯穿着T恤牛仔裤就去了。 现场除了道士之外,也有许多信众围观,所以谢灵涯的打扮并不突兀,只是出示邀请函时,门口检查入场资格的道士有点犯嘀咕。这个抱阳观要么不来人,要么来个……俗家弟子(?)做代表。 太和观占地比抱阳观要大多了,而且前几年才修葺过,焕然一新,气派得很。 谢灵涯这些天都在翻抱阳笔记,路上不住地打量所见的道士面相、身材,运用自己还非常新鲜的相人之术,观察他们的天赋。 从古到今,道士就是可以在各个宫观间流动的,不过这种流动通常是相同流派间。在现代来说,就更不新鲜了,很多宫观还会延请有名的道士来做观主,这都职业化了。 类似抱阳观这种有真本事的地方,要招衣钵传人,那又更慎重一些了。 虽说对抱阳观来说,当务之急是连个普通的,能给信众讲解一下的道士都没有,但那毕竟是有钱就能招聘到的,衣钵传人兼观主却不然。 …… 因为谢灵涯拿的是会员单位的请柬,所以和普通信众不同,可以站得更近围观,他混在一群道士之间观看仪式。 殿外满坑满谷的信众,殿内排坛,烛台、香炉、花瓶、绣金幢幡,一应俱全,旁边还有钟鼓伴奏,十分正式。 看看太和观,再想想抱阳观的情形……他们连信众都没有,更谈不上做道场了。谢灵涯记得小时候舅舅也做过道场,但都是单独作,在祈禳人家里,其实这种都不叫做场,只能称为念碎事。 但明明舅舅是有真本事,也非常虔诚的。谢灵涯酸溜溜地想,努力,以后他们抱阳观,也要做得起七个人以上的道场! 仪式开始后,一名红衣道士手拿黄纸,率众出来。他十分年轻,看着可能才二十多岁,尤其面容俊美出尘,一身大红道袍,却一点也不显得俗气,宛如谪仙。 他并未蓄长发,不过戴了纶巾,此刻清冷的凤目低垂看着手中的黄纸,神情沉静如水。 按理说主持做场的高功会身穿绣着团鹤的红色道袍,其他人则穿黄色。 谢灵涯有点惊奇地和旁边一个道士攀谈:“……陈观主这么年轻啊?” 那道士本来一脸“你是不是有病”,但是转头看到谢灵涯长得还挺好看,脾气都没了,“陈观主临时有事,由省城的施长悬道长替任高功。” 抱阳观在协会里那么边缘,临场换人这个消息谢灵涯自然不知道。 谢灵涯厚着脸皮问:“他很有名吗?哪个道观的?” 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灵涯,“你是混进来的么?” 谢灵涯:“……” 所以是真的很有名? 那道士仿佛听到了谢灵涯的心声一般,说道:“你看他不蓄发就该知道啊,他是正一道的火居道士,不住道观的!施道长师承都是家传!” 谢灵涯:“……” 要死要死,常识没有补习够。 而这个时候,施长悬已经展开黄纸开始诵念了,他声音清越,吐字清晰,而且有一种奇妙的节奏感,现场很快安静下来。 “自五月以来,雨泽稀少,田畴干涸,百姓惶惶。谨择今日设坛诵经祈雨泽,伏望神明悯黎民,普降甘霖……” 这个文书记载了法事的主办人、地点、时间、内容等,完了要焚化,上给天神。 后方又有其他道士举八面旗,按五行方位交穿行走,三遍后将旗子插进瓶中。因为在场的都是道士或者信众,大多都认认真真观看。 谢灵涯对仪式注意得不多,他在盯着施长悬看,越看越觉得面相不错,摸不到身上骨头怎么样,但是这人年纪轻轻能够担当高功,想也知道功课很好,根骨估计不差。 他一听说这人是火居道士,而且道统属于家传的,就有点蠢蠢欲动了,他觉得这个人可以列入考察目标! ——道士们除了带进门的度师之外,还可以另外和先生学习知识,拜的先生越多说明你越好学。但是由于门派之见、敝帚自珍等缘故,越来越少有人能集各家所长了。 抱阳观历任观主的理念,都是愿意学到更多知识,也不介意弟子有多少先生,可惜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可如果是家传,倒是更有可能拜先生了! 虽然火居道士不能当道长,但谢灵涯不介意多给舅舅添几个优秀的徒弟啊,他舅舅多倒霉,一个徒弟都没有,以后多一个人烧香都是好的。当然前提是徒弟要根骨好性格优品德佳,不然收了何用。 可惜,在法会待了一天,混了两餐斋饭吃,那个施长悬不是做法事就是一直被人围着,谢灵涯连聊两句勾搭一下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略带遗憾地回去了。 . .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自祈雨法会办完后第三天,天降甘霖,干旱地区人民欢呼雀跃。 而虽然下雨后供水渐渐恢复正常,但是抱阳观的水井已经打出了名气。 这些天老水井也着实争气,那么多人取水,也没有断绝过,不愧是测算过方位。 等到供水完全恢复后,非但有附近居民闲暇无事继续到这里乘凉、聊天,还有那么一撮人,接着来打水。 一问之下,竟有大部分是好茶之人。 他们这些天吃过这里的水,平时喜欢品茶所以对用水等细节也有讲究,品得比较细,都觉得水是难得的好水,所以即便供水恢复,也乐意来打水。 剩下一些,也基本是觉得井水可口的。他们这些人,都以抱阳观的名字来称呼水井,叫它抱阳井。每天最远甚至有从另一个区过来背水回去喝的。 谢灵涯当然不会因为旱灾过去了,就不让人打水。 这么一来,居民们是开心了,谢灵涯却不怎么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他也习惯了抱阳观内简单的事务,就是这几天不知怎么老睡不好,还做梦。 做梦也就罢了,偏偏梦到王灵官往面前一怼,天天如此。 谢灵涯向来心大,这下也不得不多想了,“大神啊大神,这是托梦吗?可是您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您就比个中指,啥话也不说,我怎么知道是要干啥。” 谢灵涯在笔记里找了一下有没有类似情况,还上网搜梦到王灵官是怎么回事,可是好像都没有和他一样的情况。 想了半天,谢灵涯做了个无奈的决定,去问问太和观的道士。 ——没办法啊!他没学解梦,实在是猜不出这个梦的意思! 不知道太和观的人能不能给他打个折,虽然他不是道士,好歹也是抱阳观的人,大家同属道协。而且去那儿,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施长悬呢! 谢灵涯正收拾东西,准备去太和观呢,贺樽来了。 贺樽:“谢老师你去哪儿啊?” 谢灵涯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去别的道观解梦那么丢脸的事,往他身后看。 贺樽:“别看啦,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说好的带室友一起来上香呢?谢灵涯问道:“你怎么的,不会又见鬼了吧。” 贺樽傻笑道:“那我得多倒霉啊!” 谢灵涯:“所以你来干什么的?” 贺樽:“我叔叔家闹鬼啦!” 谢灵涯:“……” 贺樽:“我一个堂叔,就住在杻阳,最近全家人天天做噩梦。他本来是不信这些的,还跑去做身体检查、检测旁边的环境,结果都没问题。我就建议他请您上门给弄弄,彻底解决一下。” 弄弄?弄什么弄啊,谢灵涯这儿自己还困扰着呢,哪有空管别人,他都想说不然咱俩一起去太和观了。 贺樽兴高采烈,看谢灵涯正在考虑,说道:“谢老师,我先给祖师上个香啊。” 要上香谢灵涯当然不能拒绝,把他带到配殿,抽了三炷香出来。 贺樽把香点了,捏在手里,弯腰一拜,结果起身一看,三炷香齐刷刷从中间断了。 贺樽头皮一下炸了一般,“谢老师,这怎么回事啊!”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是这种情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啊!怕是不祥之兆! 谢灵涯也忙道:“我再给你拿三支,不多收你香钱,哎我可没有故意卖伪劣商品。” 贺樽:“……” 谢灵涯又拿了三支香出来,这回他自己来点燃了,然后扇灭火,刚扇了两下,这香竟然也齐齐断了! 这回连谢灵涯都觉得不对了,脸色有点难看,他联想到自己做的梦了。 贺樽还在害怕地说:“我是不是哪里冒犯祖师了,谢老师?” “不关你事。”谢灵涯把香放开,合掌对神像道,“祖师爷,您到底有什么指示,能不能明示一下啊?” “谢老师。”贺樽忽然弱弱地道,“您看,祖师身上是不是……” 谢灵涯一看,贺樽指着的是神像侧面某处,剥落了一块。他转到后面看,这才发现后头斑驳得更严重。 抱阳观年久失修,本来就有些破旧了,正殿上的瓦都残了,不是垫了防水布说不定就漏雨了。现在连神像金身也剥落了,谢灵涯能不狂做梦么。 ——祖师爷这特么是发任务了啊!! 谢灵涯一下子明白了,又点了三支香,念道:“大神,我一定给您把神像修整好,”他看了一眼香,咬牙道,“两个月内。” 这一次,直到他小心翼翼把香插进香炉,三炷香都毫发无损。 瞬间,谢灵涯和贺樽都有些发寒,谢灵涯还好,胆子够大,贺樽几乎发抖,更加敬畏了。谢灵涯觉得幸好自己没告诉他,这几天都梦到了灵官大神。 谢灵涯虽然夸下海口了,但根本没有头绪上哪弄到钱。他广开财源的计划才开始了第一步而已,目前抱阳观每个月的总收入刨去开支,根本不剩多少,还得攒钱招道士呢。 修整神像的钱没去打听暂时不知道,但那点收入是绝对不够的,这尊灵官像足有两米多高,不可能只补剥落的地方吧,有色差岂不是难看得很。 这时,贺樽战战兢兢也点了三炷香,这回同样没有折断。 谢灵涯若有所思地看着贺樽,忽然问道:“你堂叔那里具体怎么回事,有钱吗?” 贺樽一愣,随即道:“当然有啊!我堂叔说只要能解决,按市价给。” “好。”谢灵涯仿佛很熟练的样子,然后一转头在心里想,靠,我也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啊! 不过,这个事情确实可以尝试一下,要像贺樽那事,他最开始不知道源头,可能没什么办法。 但是这一次既知道事发是在新宅,而且情形竟是和谢灵涯高中时,同学家里发生的类似,他自觉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况且,刚才先是贺樽上香时香断,谢灵涯总觉得这是一种暗示,他对灵官像又拜了拜,默念道:大神,是你怂恿我去的,那你要是不保佑我干活,就不厚道了吧…… 贺樽在一旁看到谢老师虔诚的样子,不觉也肃然起来。 …… 既然已经知道梦从何来,谢灵涯也就不必去太和观解梦了,和贺樽约定好第二天去他堂叔家。 次日,贺樽打出租车来接谢灵涯,谢灵涯带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两人一起到杻阳市一个新楼盘的别墅区,贺樽他堂叔家正是在这里。 谢灵涯下车后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风水,然后低头摆弄手机。 贺樽一看,我靠,这就是胸有成竹的架势啊。 其实谢灵涯正打开之前录入的抱阳笔记,翻到风水那里拼命找对应的地形…… “谢老师,我叔叔和婶婶之前都是无神论者,而且见过很多骗子。要是他们说话有什么冒犯的,您能不能多包涵啊?”贺樽不好意思地道,“之前他们还非问我,你住在道观里怎么不是道士,有没有证,还说什么无证行事。” 这年头做个什么都有证,道士当然也不例外,有道士证,可以上网查验。 但贺樽还是觉得无语!你都找道士了,还追究什么无证捉鬼啊? “我有证啊。”谢灵涯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本蓝色的证件,在贺樽面前晃了一眼。 速度太快贺樽没看清,呆了一下后道:“我靠,谢老师你不是没出家吗?你怎么会有证?” 谢灵涯笑而不语。 贺樽:“……谢老师你办假.证?” “没,真的。”谢灵涯看他一眼,把证扯出来。 贺樽赶紧弯腰凑过去看,只见谢老师的蓝底证件上印着三个黑字:学生证。 贺樽:“…………” 5.慈是慈爱的慈 谢灵涯把自己的学生证塞了回去,不理会嚷着要看里面的贺樽。他之前有事请假,学生证就没交上去,刚好放在这口袋里了。 贺樽有点纠结,虽说谢老师看上去是很年轻,但他万万没想到还是个学生……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的极致啊! 贺樽道:“看不出来谢老师你还上过学,写完作业还有时间学艺吗……” 谢灵涯黑线道:“我还准备考研呢,吓不吓人。” 贺樽:“……” …… 贺樽按了门铃后,一名中年美妇来开门,贺樽叫她婶婶。 贺婶婶一边侧身让他们进来,一边打量谢灵涯,脸上有点怀疑,似乎没想到贺樽带来的人这么年轻。而且长相还很好,要说是演员她都会信。 她也是无神论者,因为噩梦的事现在半信半疑,仍然存在会不会是江湖骗子的招数的念头。 贺樽介绍道:“这就是抱阳观的谢老师!” 贺婶婶客气地道:“久仰。”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抱阳观,抱阳观实在是太小太冷清了,即使处在繁华地带,也没什么人知晓。 贺樽看看屋里没有其他人了,问道:“叔叔呢?” “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等等吧。”贺婶婶请他们坐下,倒了茶来,又给丈夫发短信。 贺樽看出婶婶神色间的怀疑,想证明一下他请来的确实是高人啊,赶紧创造机会:“谢老师,我婶婶说过觉得这儿白天也阴嗖嗖的,你有没有什么立刻见效的方法?” 贺婶婶呵呵一笑,隐隐也有点期待。 谢灵涯从善如流,手捏灵官诀,不过他刚把中指竖起来,贺婶婶已经脸色一变,“你……” 这道题我会做! 贺樽一看,立刻抢答:“我来说!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这其实是道教的灵官诀,又驱邪避恶的作用!” 贺婶婶:“……” 谢灵涯看到贺婶婶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心里默念祖师大神你可要给点力,索性直接左手捏灵官诀,上感王灵官,右手握了一下贺婶婶的手腕。 谢灵涯虽然没从事过这一行,但也知道不能让主人家觉得他是骗人的。 贺婶婶只觉得谢灵涯一握着自己的手腕,萦绕在身上淡淡的阴凉气息立即抽离身体,连日来莫名疲倦的感觉也消失了,好像被暖阳照着一般。 “这……”贺婶婶一脸惊讶,甚至有些惊恐,因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可以看到谢灵涯只是单纯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这可能用科学解释吗?她有没有疏忽哪里? 贺婶婶还没想明白呢,大门处传来响动。 …… “王总请,施道长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贺樽立刻回头,“叔叔?” 跟贺叔叔一起进来的,还有两名男子,一个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细一看竟然是谢灵涯在太和观见过的红衣道士施长悬。 施长悬今天也没穿道袍,背了个包,因为这副打扮多了几丝烟火气——然而当他一抬眼,清凌凌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时,又更加淡漠出尘了。 他的眼神落在谢灵涯身上,顿了两秒才挪开。 谢灵涯又惊又喜,惊的是怎么又找了个道士来,喜的是这道士是施长悬,他的头号观察人选。 贺叔叔脸上有点尴尬,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王总,听说我这里的事情,特意邀请了省城的施道长来……是我疏忽了,没有沟通好时间。” 贺樽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那个王总看了看谢灵涯,带着笑意道:“这就是贺总的侄子和他朋友啊,怎么这年头你们这行都年轻帅气。不过一事不烦二主,施道长可是正一道的年轻俊彦,我本来想去太和观请陈观主,谁知有幸遇到施道长,这次能请到都是因为他过来参加太和观主办的祈雨法会,不然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你们看,这不前两天就下雨了。” 王总一脸骄傲,吹捧了施长悬一番,对自己能请到他也与有荣焉的样子。 贺叔叔则很为难,王总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却自作主张直接把人带来了,搞得他措手不及。他平时生意上多有仰仗王总,所以不好意思说什么。 贺婶婶也是有点呆了,一个是刚才摸摸手就让她神清气爽的谢老师,另一个据说前两天的雨是他求来的……前者还好说,后者会不会太夸张了?? 贺樽不开心地道:“那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现场气氛顿时更加尴尬了。 谢灵涯是挺想赚这个钱,但是他看到施长悬后,更想了解一下对方,于是反而态度很好地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大家一起看看呗,施道长不介意吧?” 听在王总他们耳里,这不就是各凭本事竞争的意思,他也不禁看向施道长。 施长悬淡淡道:“随便。”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当然是两位都留下。 …… 众人都落座在客厅,贺叔叔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讲来,“我们搬到这里大约两个月了,其实一入住,就觉得有点阴凉,但这里靠山嘛,觉得还挺凉快呢。但是从上周开始,我们一家五口,就每天做噩梦。 “这梦没什么规律,都是些过去的事,但就是特别真实,醒都醒不来。我早上醒来,都觉得胸闷得很,一身都是虚汗啊。我们找了物业,也做了些身体检查,包括周围环境的调查、检测,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我父母年迈,这几天我请他们住到酒店去了,儿子在学校,周末也不回来住了。唉,我本来都打算换房了,又听说也许还能解决。这才请各位……就是看看从另一个角度,我们这里有什么问题?” 王总平时笃信风水,立刻道:“施道长,会不会是风水问题?你看他们后面靠山,山阴着呢。” 谢灵涯下意识在心中想,不可能吧,但是他了解也不多,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口。 这时施长悬也说出谢灵涯心中所想:“不是。” 众人包括谢灵涯都盯着他,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王总讪讪问道:“施道长,能说说为什么吗?” 施长悬皱皱眉,顿时让人有种想反省自己功课怎么这么差的冲动,他道:“此处虽靠山阴,但山形气脉相宜,三峰合聚如莲。对面有方池,水向外倾斜而流,形同卷帘,虽然易使家财败散,但也不至于此……” “什么??家财什么???”贺叔叔急忙打断他的话。 施长悬看他一眼:“败散。但贺先生阖家噩梦不断,应该是……” 贺叔叔抓住重点不放:“什么这儿住了家财败散的啊???” 施长悬两次被打断,沉默一下才道:“改势,填池即可。” 贺叔叔这才松口气,“哦哦,好!” 王总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也笑呵呵道:“这点小事,你照着施道长说的改了就行。” 贺叔叔干笑,端茶来喝定定神。 施长悬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好像这都不算事,“噩梦应该是因为你宅中有飞尸流凶。” 贺叔叔一口茶喷出来,“噗!飞,飞尸?!” 贺婶婶经过刚才谢灵涯那事心里也不太肯定了,这时也白着脸道:“听起来怪吓人的,难道是说……我们这房下埋过人?我们晚上做噩梦难道是有尸体在屋里飞?” 想象力真丰富。谢灵涯忍不住看了贺婶婶一眼,说道:“飞尸是民间忌讳的宅中客鬼之一,一共七个,飞尸、土公、咎魅、北君等等,不是会飞的尸体,您想得也太恐怖了。” 他这些天除了看笔记之外,也看了一些道观内的典籍,正记载过这个。飞尸流凶,指的就是有客鬼在宅中作乱的情形。 贺叔叔白着脸道:“谢老师,那客鬼未必就不恐怖了啊?” 谢灵涯:“……” 怎么说呢,比起什么冤魂做祟,也就一般吧。 贺叔叔一摸脸,“施道长,谢老师,我怎么觉得,越明白越害怕啊,原来只是做噩梦倒还好些。又是散财又是闹鬼的,太可怕了,我直接搬家行吗?总觉得有阴影了啊!” “这时家宅之事,普通人不想做法,搬家可破。”施长悬看贺叔叔一眼,“但是,半月前,你是不是发了一小笔横财?” 贺叔叔顿时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贺樽也一愣,他都不知道这一出。 “咦,也是,刚才我就想,一般宅中有青龙白虎等十二主神,龙虎凶猛,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不可能莫名其妙反客为主,使得飞尸作恶啊。”谢灵涯说道。 像他以前高中同学家里发生类似的情况,是因为房子风水并不好,日积月累下出事。客鬼行凶,短期就是像贺叔叔这样做噩梦,长期以往不解决,就会愈来愈厉害了。 事出必有因,按施长悬说的,那贺樽叔叔半个月前发的那笔横财就是因了。 这件事连贺婶婶也不知道,奇怪地看着贺叔叔,“什么横财?” 贺叔叔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半个月前我和客户,就是同兴的方总一起吃饭,回来时,方总在公路边捡到一包钱,里面得有十几万。他当时抽了两万给我,我随手就用了。这……这捡钱不还这么严重吗?我那天喝多了啊,而且要是我自己捡到,我肯定就送警局了,真的。十几万,我犯不着啊!” 施长悬沉默片刻,皱眉道:“这不是横财,是买命钱。” 贺叔叔脸一僵,“什么意思?” “等等,同兴的方总?”王总在旁边忽然一脸古怪,“是方振兴那吝啬鬼吗?我前两天听说,他的业务都转到别人手里,自个儿好像是病了。”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贺叔叔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明明大白天却打了个冷战。 虽说人无横财不富,但是要花横财,就要承担风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横其实也隐喻了死。谁知道横财的横会不会变成横死的横。 谢灵涯以前就听舅舅说过这样的事情,据说是八十年代,乡下有个农民捡了五块钱,兴冲冲花了,结果转头就病了,得不偿失。 那时候就请的王羽集帮忙,王羽集说钱上施了咒,是被故意扔在地上的,谁要是贪心捡走花了,不管花的是多少钱,也倒霉了。 这实际上是一种转移,可能原本的主人有病,通过钱、咒,就转到了捡钱的人身上,这人把钱花了,就像是一个信号。 这种恶咒在几十年前的乡下比较多出现,要破咒也可以,不过破这种恶咒就相当于和下咒的人斗法,斗不过可能就死了。 王羽集给人帮这种忙从来不收钱,按照风俗,受助的人三节会上门拜贺,谢灵涯小时候还能见到一些。但是日子久了,人也渐渐不来了,接受了恩情也就头几年最惦记。再后来,信息发达了,来找王羽集这个穷道士帮忙的反而越来越少。 贺婶婶也认识方振兴,这时不信也不行了,方振兴不可能帮他们做局啊,“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钱?” 谁丢的钱下的咒都不知道,谈何还钱。施长悬说道:“钱主要是方振兴花的,你那钱并没用完吧,所以只是运势大降,引来客鬼而已。把客鬼逐去,迎回宅神就行了。另外,剩下的钱交给我处理。” “对对,没花完。”贺叔叔不能更信服了,立刻跑上楼找钱。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钱,谢灵涯一打眼就知道大概八千块。 施长悬看了他们一眼暂时不语,摸了张黄纸出来,将钱一包。 贺叔叔看他用黄纸包钱,手没有直接触碰,立刻神经质地扯纸擦了擦自己的手。贺婶婶在旁边小声说:“现在擦还有什么用啊!” 贺叔叔干笑,恭恭敬敬道:“施道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逐客迎主需以丛辰之法择时,你将男女主人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施长悬看了八字后,算出今天晚上十点可以做法。 “好好,那您留下来用餐饭。”贺叔叔说着,又看向了谢灵涯,有点拿不准留不留他。按理说就差最后一步了,干他们这行的,同道旁观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谢灵涯也不主动说走,施长悬更不开口,他当然就更不会说了。 谢灵涯就想和施长悬聊聊啊,而且,这件事他总觉得哪里还有点问题,但一时又没想到。 可惜,一直到吃完晚饭,谢灵涯也没有和施长悬独处的机会,太阳落山后贺叔叔夫妇就更不敢离开施长悬身边了。就像贺叔叔说的,之前单单做噩梦不清楚内情还好,知道怎么回事就怕得不行了。 …… 晚上十点,这时王总早已因为有事遗憾地离开了,贺樽还在场。 从九点起,施长悬就开始准备画符了。 这里要说一下,道门里就正一道有火居道士,可以住在家里修道,也可以吃肉娶妻。 道门不同的流派,有擅长符箓的,有擅长丹鼎的,正一道就是符箓派里的代表流派,符箓驱鬼什么的都是本门。 “施道长画什么符,我来帮你吧。”谢灵涯这么说,也许贺叔叔以为他是想掺和进来分钱,其实他是为了给施长悬展示一下,他们抱阳观的本事啊。 施长悬看了谢灵涯一会儿,居然还真把笔递给了谢灵涯,“七元镇宅符。” 这个我会啊。谢灵涯一喜,爽快地接过笔。不过他试了下姿势觉得在施长悬布置的桌子上画不是很方便,干脆坐在地上,趴在茶几上画。 其实他特想放《小跳蛙》,那样比较有感觉,憋住了。 贺叔叔夫妇都是外行,一点没觉得不对。 施长悬却是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啊,又不想当着别人的面露怯,于是一气画了十组,一组五张。 然而施长悬还不喊停,他心想妈的,笔记里没说过哪种镇宅的法事要这么多符,十组还不够,索性停了道:“我上个厕所,你画画?” 施长悬看他一眼,“不了,一组就够了。” 谢灵涯:“…………” 谢灵涯在心中安慰自己,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们抱阳观有多持久! 施长悬从自己的包里把法器拿出来摆好,穿上道袍。 谢灵涯一看,不能输啊,虽然他没有道袍,但是有法器,便把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拿出三宝剑,不经意地在施长悬眼前晃一晃。 施长悬兀自在坛前捏决念咒。 贺樽倒是捧场地在旁边问:“谢老师,这木剑很长年头了吧,怎么用啊?” “这个叫三宝剑,”谢灵涯科普道,“是我们抱阳观上上上任观主留下来的法器,三宝就是三招剑法,第一剑是慈剑……” 这时,屋内一阵阴风吹来,施长悬点好的香烛开始晃动,灯光也忽闪起来,窗外一片浓黑,渗人的寒意浸没了整个空间。 这般情形,令贺叔叔夫妇紧抱在一起,捏实了施长悬给他们的符。 施长悬冷冷一扫,将一把米从房角撒到客厅中间,又一路边洒边走到门口。 客鬼无形,必须借助外物观察行迹。 施长悬一手捏剑诀,另一手按在门上,准备将客鬼逐出。 如果有内行人看到,就会分辨出他一举一动都足以用来做教学,闲庭信步一般,仔细看却是不多走一步,不多用一分力。 也是这种沉着一定程度上安慰了贺樽。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又见谢灵涯也特别冷静地看自己,便逞强地牙齿打着架问:“继续说呗,慈,慈剑,然后呢?啥样?” 黄符被吹得哗啦啦响,随着灯一明一灭,暗处仿佛有什么事物正在接近,阴风阵阵,地上米粒微微滚动。 谢灵涯盯着地上的米看,口中慢慢道:“慈剑如水,慈就是慈爱的慈……” 客厅中间地上的米忽然跳动了一下,但落下的方向却不是朝着门,而是出其不意向着围观群众的方向。 居然偷袭?谢灵涯眼疾手快地把贺樽拉开一点。 贺樽还来不及害怕,就见谢老师回身双手握剑恶狠狠劈下,骂道:“麻蛋,吃我慈剑!” 贺樽:“…………” 木剑停在地上三分之处,明明是木制的剑却有万夫难挡的气势,将米粒震开数寸远,隐隐间仿佛有数声缥缈如幻觉的尖啸响起,带着无尽的凄惨,令众人发寒。 但只是瞬息,若有似无的啸声烟消云散,原本明灭的灯光猛然大亮,原本被压得极低的烛火陡然蹿起,屋内阴寒陡然一散而空! …… 施长悬这次多看了谢灵涯很多眼,面无表情地把手从门上放下来…… 还逐个什么客鬼,客死家中了。 6.捡瓦 很多道士做法事,其实也讲究先礼后兵、杀鸡儆猴的,能赶出去就赶出去,赶不出去再动手,这样可以节省很多力气。 谢灵涯却是一言不合暴力碾压,七客鬼,一家七口啊就一夜暴毙,极为凶残。 施长悬给主人简单解释两句,就默默准备迎宅中主神的流程了,只是看谢灵涯的眼神颇有点一言难尽。 贺叔叔夫妇没想那么多,谢老师不就是留下来帮忙的么。他们还高兴呢,施道长说客鬼逐出去他们就想着以后要是还来怎么办。结果一转头,谢老师把人团灭了,太好啦。 谢灵涯正在检查他的剑,觉得应该不会用到了,好生收起来。他哪知道自己在他人心中那么暴力了,这完全是因为他不专业,控制没有那么精准,非常简单粗暴就直接给你干了。 贺樽凑近了,“……谢老师,你不是说慈是慈爱的慈吗?” 他听了还特么以为是可以感化鬼的意思呢,结果上来就把七个客鬼都灭了! 谢灵涯把木匣子盖好,好整以暇地对贺樽道:“慈是慈爱的慈啊,但是你没听说过吗?慈故能勇,慈爱所以能勇猛,我刚刚慈不慈爱?” 贺樽:“……慈慈慈。” 贺樽之前也稍微去了解过一下道教知识,他乍听到谢灵涯说三宝剑还以为是“道、师、经”这道家三宝。 而实际上指的是“慈、俭、让”三宝。道德经里有: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不敢为天下先。 这三者,才是抱阳观的先辈师祖研究出三宝剑的灵感,也是三宝剑的内核所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灵涯这么解释,贺樽还是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 施长悬那边继续法事,他还得将宅中主神迎回,一切完事,时间也到了十二点。 因为太晚了,贺叔叔便留他们住下来,但是施长悬不愿意。谢灵涯本来觉得不错,一看施长悬拒绝了,再想想他每天得早起给打水的人开门,就也说还是回去。 贺叔叔只好道:“那我开车送二位回去。” 贺婶婶拿了两个薄薄的红包,分别给谢灵涯和施长悬。 贺樽被留下来住,谢灵涯和施长悬出门去等贺叔叔把车开出来。 谢灵涯正琢磨着如何和施长悬搭讪,留个联系方式呢,就听施长悬忽然道:“我在太和观见过你。” 谢灵涯惊讶地抬头,“我是去参加了祈雨法会,但是施道长怎么注意到我的?” 难道他的优秀已经如此流于表面,无法掩盖了吗? 施长悬:“……你一直盯着我看。” 谢灵涯:“…………” 谢灵涯:“不是……讲道理,那时候全场人都盯着你看吧!” 施长悬陷入了迷之沉默。 谢灵涯莫名其妙,也有点尴尬,岔开话题道:“对了,其实我有个问题……先说好我没有恶意啊,但是,陈观主现在还好吗?” 施长悬眉心微蹙看他。 “真的出事了?”谢灵涯看他的反应有些惊讶。 他其实也是乱猜的,从舅舅说起类似事情中,斗法失败者的遭遇,联想到陈三生并未出现在祈雨法会上,还有王总他们说那个和贺叔叔一起捡钱的方振兴中招了。 谢灵涯灵光一闪,就联系在一起了,会不会是方振兴出事后请陈三生去解咒,结果陈观主不小心也中招。这么一来,就解释通了王总为什么能请到施长悬(鉴于他一脸荣幸),且施长悬知道贺叔叔发过横财。 施长悬答应,可能就是因为贺叔叔和那件事有关。 “其实我是自己瞎猜的,我都不认识陈观主,你不用担心。”谢灵涯对施长悬道。 施长悬盯着谢灵涯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此言真假,不多时慢慢挪开了。 这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啊?谢灵涯有点茫然,施长悬怎么老这样,他又不会读心,这个人真是好难相处啊! 片刻,施长悬把他收到的那个红包递给谢灵涯了。 谢灵涯:“……” 施长悬见他死盯着自己,又撇开头说了一句:“那就给你吧。” 咦,等等,这意思难道是承认并相信了?谢灵涯好像莫名意会了施长悬的逻辑。 ……他要收回刚刚的话,这个人真是太好相处了! 谢灵涯的手已经不由自主伸出去接这红包了,心想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祖师爷。 “谢谢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拆开红包,里面和他那个包一样,是一张支票,两张加起来一共五万。 之前说好了按市价给,这个价格其实已经比谢灵涯打听来的市价高很多了,毕竟他们是两个人分。说起来,可能也是看在施长悬才给这么多,寻常道士做镇宅法事,不算驱鬼,上万都算多。 谢灵涯把红包收好,看施长悬更顺眼了,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一笑起来那卧蚕就更加明显了,眼睛亮亮的,“我听说施道长是家学渊源,难怪那么厉害,能不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也好和你讨教?” 施长悬又看他几眼,才慢吞吞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 这时贺叔叔也把车开来了,谢灵涯以为施长悬坐前面,就上了后座,结果他也跟在谢灵涯后面上来了。 谢灵涯看了看,贺叔叔好像也没在意,还念叨道:“施道长,谢老师,我听说车上还是要挂点东西比较好,我以前也不在意。你们说,我是挂个什么好呢?” 施长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谢灵涯和他扯了几句,也没多说,大晚上的开车还是要专心。 谢灵涯本来还想在打探一下施长悬的情况,结果他直接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了,只能遗憾地玩手机,好在他已经把联系方式弄到手了。 贺叔叔先送他们去太和观,施长悬住在那儿。比起抱阳观,太和观可算远离市区了,最近恰好在修路,有那么一段坑坑洼洼的。 谢灵涯正摆弄手机呢,就觉一阵颠簸,他一个没坐稳就一头栽施长悬身上了。 “没事吧?”贺叔叔还问了一句。 “没事。不好意思啊施道长。”谢灵涯抬头一看,施长悬还闭着眼睛呢。 这都不醒? 谢灵涯看贺叔叔也没注意,爬起来的时候偷偷摸了下施长悬的胸口。之前他就光看面相了,身上的骨头也是要摸的,尤其是胸口。 ——虽然几率很小,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摸到和他同款的入星骨呢? 不过除了肌肉外好像没有特别的骨头,咦没想到施道长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啊。谢灵涯在心中想。 谢灵涯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到施长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了,正看着他。 谢灵涯:“………………” 看看这个人!砸你一下都不醒,摸你就醒了! 好在谢灵涯向来脸皮比较厚,他若无其事地收手,回视施长悬,“不好意思没坐稳,哈哈,太和观好像快到了。” “……”施长悬在谢灵涯理所当然的逼视下,半晌,竟然自己错开视线了,清冷的眼睛里生出了一丝丝自我怀疑。 车开到太和观的门口,谢灵涯毫无愧疚之心地挥手告别:“再联系啊!ヾ( ̄▽ ̄)” 施长悬:“……” 看到施长悬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贺叔叔感慨了一句:“谢老师和施道长真是一见如故啊!” …… …… 抱阳观的王灵官神像足有两米七,谢灵涯去打听了一下,重塑不压低用料成本也不特意就高,大约需要一万。 多亏王灵官神像还是比较朴素的那种,好多庙宇的主神像,那不是金身也是铜筑的。 也幸亏施长悬把他那份钱也给谢灵涯了,除了给王灵官的神像修补金身之外,谢灵涯算了算还能余下一点钱,他想把瓦给补了。 其实抱阳观需要修缮的地方很多,一时凑不足那么多钱,谢灵涯就考虑了价格和急需两个方面。 然而当他找了工匠咨询的当天晚上,又梦到王灵官了。 王灵官中指朝前,仍是威严怒目的样子。 谢灵涯刚开始还以为王灵官是来夸奖他的,挺开心,结果第二天晚上还是梦到王灵官。他郁闷极了,这又是怎么了? 谢灵涯闷坐思考了很久,又去翻了翻笔记,这才找了两块茭杯出来。这时打卦用的占具,一共两块,投掷其问卜,可以得知吉凶,和神灵沟通。 抱阳观的茭杯是铜制的,半月形,一面凸起一面平坦。 打卦的时候看正反确定结果,两个正面是笑杯,意思是情况不明,两个反面是阴杯,代表行事不顺,一正一反则是圣杯,表示神明认同,要是两个尖角朝上就是大凶的盾卦。 谢灵涯在神像前默问:是不是让我不要找那个工匠?他不靠谱? 得出来笑杯,估计猜得不对。 谢灵涯打了好几次卦,才弄明白祖师爷是觉得,他寒酸挺久了,希望能升个级,比如来个纯金金身之类的。 谢灵涯:“…………” 没想到啊没想到,祖师爷还知道坐地起价。 谢灵涯摇头表示,纯金,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把我卖了都打不起,镀金,也没有希望,倒是可以给弄个黄铜的。 谢灵涯一丢茭杯,只见那两只茭杯尖角立起来,他一口气屏住了,不会是盾卦吧?祖师爷那么凶? 这时,两只茭杯分别向两个方向摇摇欲坠,最后不甘地倒下去,成了圣杯。 谢灵涯这才松了那口气,擦擦汗,这劲儿……仿佛能想象祖师爷在谢灵涯狠狠的砍价之下,考虑再三,委委屈屈答应了。 其实谢灵涯已经很努力了,他本来想说给你刷层金色的漆,但是考虑到灵官大神在这儿的确实不容易,要是太寒酸了,人家以后搞不好闹脾气不显灵了! 如果他要给王灵官铸铜像,那至少三清像和玉皇像也得跟着把档次提上来。一尊两米多的铜像,起码要花两万八。 如此一来,谢灵涯刚赚到的钱就远远不够了,还得继续努力呢。 不过,他可以先把已经剥落的灵官像搞定了,这个毕竟比较急,想必神灵们也不会挑这理。而房顶肯定也是要补的,不然一不小心风吹日晒把其他神像也造坏了怎么办。 …… 决定好后就是和工匠商量换材料了,另一方面,谢灵涯在舅舅的遗物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补瓦工匠的联系方式。 现代基本上没什么瓦房了,尤其是城市里。过去专门有个职业叫“捡瓦”,匠人爬到屋顶把破了的老瓦换下来。 而且抱阳观的主殿很有年头了,上面的老式瓦片现在没人烧,不像太和观那样重修后瓦片也是新的。如此一来,不是随便找个工人就能配上的。 谢灵涯还是让他爸在杻阳市下面乡镇里的老村子去找了一下,最后找到一个捡瓦人,请到市区来。 以抱阳观大殿屋顶的面积和破损程度,要捡瓦至少也得花费八、九千块,还得亏那个捡瓦人还有配得上的老瓦片。 像这种老手艺人,比谢灵涯都讲究多了,特意看了黄历,选了一天合时宜且风和日丽,才上房捡瓦。 谢灵涯在前院边烧水边看书时,贺樽就领着他几个室友来烧香了。贺樽那几个室友上次在附近街面上和他一起撞了邪,幸好当时贺樽带了谢灵涯给的符。 正因为那次的经历,他们看到谢灵涯时虽然目露好奇,但都恭恭敬敬的。而且他们可没听贺樽说谢灵涯长得还特别好,连他们作为同性,都会在心底暗暗欣赏。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看着他冷白的皮肤都觉得特别神秘! “烧香啊?走吧。”谢灵涯一放手上的书,带他们去后头。 贺樽看到谢灵涯放下来的书,大惊小怪地道:“我去,谢老师,你真的考研啊??” 谢灵涯看的是考研的参考书,他莫名其妙地说:“你喊什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贺樽:“……我以为你骗我开心的。” 谢灵涯:“……” 贺樽的室友也不禁迷糊道:“我只知道有道教学院,但是你们还有研究生学制的啊?念几年?” 谢灵涯:“…………” “我不是道士。”谢灵涯无可奈何地解释了一句,“套用贺樽一句话,你就当我是这里的扫地僧吧。” 室友:“???” 贺樽:“…………” 灵官像还在重塑,谢灵涯让他们去三清殿上香,在旁边指点上香时要注意香不过寸,也就是三炷香之间的举例不能超过一寸。 贺樽的室友们还捐了点零花钱,他们都是学生,金额不大,表示一个心意。 “谢老师,”贺樽的室友学着他的叫法,对谢灵涯道,“上回贺樽分了我一张符,我想问问你这里还有没有啊?或者是什么镇宅的法器之类的,我想请回去放家里。” 谢灵涯一汗,他这些天不是没画符,但是出于实用的考虑,毕竟来他们道观的很多都是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他是冲着以后把这个群体转化为信徒呢,于是研究的都是生活类符咒。 念头转回来,四下里一看,谢灵涯心生一法,走到殿外对上头的捡瓦人扬声道:“刘叔,瓦片有多的吗?” 捡瓦人低头道:“有啊,干啥?” “我拿几片送人啊。”谢灵涯道。 捡瓦人也不问为什么,比了个同意的手势。 谢灵涯就在几个学生惊诧的目光下,拿了几片瓦,把灰土扫干净,说道:“把这个放在干燥、干净的地方。” 贺樽的室友迟疑道:“这个……有什么用啊?” 他们可是眼睁睁看到谢灵涯从瓦堆拿了出来,就吹了吹土,这能有什么用啊。 “这都是收来的老瓦,而且瓦当是神农发明的,与五行相合,以金取土,以水和泥,烈火烧制,然后架在木上。正面是阳,反面是阴,阴阳相济。你放在家里,也能镇宅。”谢灵涯解释道。 很多人知道木匠的工具,比如鲁班尺、墨斗能够镇宅辟邪,其实屠户和瓦匠的工具也是一样,前者是因为经常宰杀牲畜,后者就是因为合了阴阳五行之道。尤其是这种老法烧制的老瓦,就更是如此了。 几人一听,这才感谢他,安心收下。像这样的,给个成本价就行了。 贺樽还和谢灵涯委屈地诉苦:“本来我们想喊其他同学一起来的,他们都不来,说我们迷信。” 贺樽现在基本上是抱阳观的头号信徒了,非常卖力地帮谢灵涯宣传,可惜效果好像有限。 谢灵涯自己知道这有多不容易,他安慰道:“每个人都有他的信仰,人家不信,你约他们来上香也太勉强了,没必要。” 这就是高人风范啊。贺樽的室友们在心底感慨,不愧是高冷的道教。 谢灵涯继续道:“下次你约他们来这里喝茶吃瓜子……” 众人:“…………” 7.第一个道士 谢灵涯是真心让贺樽带同学来吃瓜子喝茶的,他最近又进了点茶叶,在前院摆些桌椅,供人休息之余,也可以点茶和瓜子,边吃边聊天。 唉,没什么人上香,只能这样赚点外块了。 虽然有点黑线,但贺樽一想,这个倒确实比让人来烧香容易,决定回去换个方式推荐。 ……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能省一点是一点,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忙到一半呢,有个阿姨过来喊他:“小谢,小谢快来,你同事来了。” 我同事?我哪有同事啊? 谢灵涯莫名其妙,他正在浇水呢,放下水壶擦擦手,出去一看,前院站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三十多岁吧,嘴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上还有几缕胡须,稀稀疏疏,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手里提个包。 小胡子道士看谢灵涯跟着阿姨出来,走到自己面前,还没回神,疑惑地道:“您好,我想找这里的观主。” “观内暂时没有观主,道长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谢灵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道士,总觉得他那胡子怪猥琐的。 小胡子道士忙说道:“打扰了,我是想在这里挂单。” 只要是道士,到了外地就可以住在当地道观里,这就叫挂单。规矩从古到今不同,现代社会一般是取得道士证的正规道士,能够凭证在其他道观免费吃住三天,再往下住,就要给道观交钱了。 谢灵涯也知道这规矩,只是第一次遇到而已,后院也有多余的房间,只是没收拾而已,他很客气地道:“那道长先和我来放行李吧,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谢谢,谢谢这位小哥了。”小胡子道士感谢了一番。 谢灵涯边走边随口问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不过在我们本地,太和观出名多了,您怎么没去太和观挂单呢?” 不止是出名一些,去了那里住宿环境肯定也更好啊。 小胡子道士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太和观太偏了……” 谢灵涯心生疑窦,又多看了小胡子道士两眼,忽然站住道:“有没有搞错,我们道观条件这么差,你还骗吃骗喝?” 他把小胡子道士的衣服撩起来,下摆内侧分明有几个模糊的字,可辨清是“龙湖景区”,走动时若隐若现。 ——龙湖景区是杻阳市一个旅游景点,里面没有道观,只有个仿古的坊市,里头工作人员都穿着古装,也有书生、乞丐、算命先生等演员在街头增加真实感。 谢灵涯之前就觉得他衣料好像很差,现在一想……演出服当然质量差啦!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小胡子道士不知道该先按自己的衣摆,还是先去掏自己的证件,“我是真道士,我只是在那里上过班而已!” 谢灵涯:“???” 什么鬼,真道士你在龙湖景区上班? 谢灵涯狐疑地检查了一遍小胡子道士的道士证,结果居然是真的,“什么情况啊,你又不是个演员。” 小胡子道士垂头丧气地道:“可是我穷啊。” 谢灵涯:“……” 谢灵涯:“真的假的,你能穷到哪儿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小胡子道士抬起头,说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他本名叫张道霆,和传说中的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只差一个字,但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他无父无母,十八岁那年出家,还不到一年道观香火越来越少,饭都吃不上,他被友好请出去了,各找出路。 也是万万没想到,在道观都能被裁员。 接下来八年,小胡子去了很多地方,可但凡他正式就职的道观,通常都因为各种原因衰败了,饭都吃不上。 去年小胡子就流落到了杻阳,这次他没有去道观,而是干脆跑到风景区上班。因为他比那些演员有个优势,能背些道家咒语经典,顺利应聘上了。每天坐在风景区,和游客拍拍照就行,单位包吃包住的。 不过好景不长,前些天他因为上班时间睡觉,被游客投诉,恰逢大领导视察,就给开除了。 小胡子其实已经去过太和观了,在那里挂单三天,还赖了一天,因为没钱交食宿费,又出来了,然后就看到了抱阳观。 谢灵涯听完了这个倒霉的故事,一脸不可思议:“你十八岁出家,混了八年,所以你现在只有二十六??” 可是长得像三十六啊! 小胡子:“…………” 小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尴尬地道:“这是景区要求的……不是,你关注点错了吧?” 谢灵涯讪讪道:“你这么会那么倒霉?” “我也想知道啊,我师父跟我说,我的命太衰了,说不定父母也是被我克到扔了我。”小胡子说道,“那个,小哥,我就在这儿住几天行吗?我会去另找工作的。” 谢灵涯好奇地道:“另找工作,你不打算去道观了吗?” 小胡子:“我还是不要害人了吧……” 谢灵涯一想他的遭遇,也是够衰的,又觉得有点不对,“等等,你们单位包吃包住,那你一点钱都没存下来吗?连单费都交不起?” 住在道观里,已经比住在酒店或者租房子要便宜了。 “哦……”小胡子挠头道,“我工资基本都捐给福利院了,我自己就是从小无父无母,知道有多难。” 谢灵涯一愣。 他仔细一看小胡子,发现这人的胡子虽然猥琐,但是眼眸中正,鼻挺而直,眉尾也向下,是诚恳可靠的面相。 小胡子转头道:“你们还种了菜啊,哎,我帮你浇水吧。” 谢灵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胡道长,其实我们道观现在一个道士也没有,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小胡子:“……我姓张。” 谢灵涯:“……” 谢灵涯:“不好意思记错了。那个,我们这里条件是不怎么好,你要是愿意的话,包吃包住单钱八百一个月,法事另算,可以吗?” 单钱就等于是道士的工资底薪,不算那种香火特别好的大庙宇,普通道观其实单钱都是从几百起,到一两千。出去做法事,则会另外算,就像提成。 抱阳观现在是穷,穷得谢灵涯都要自己种田省钱了,但是之前贺樽叔叔的钱还剩些,能撑一段时间。他敢出这个钱,就是因为一个道观必须要有道士,属于必须的投资。 至于其他问题…… 小胡子:“我这么衰,你不怕吗?” “不怕啊。有个高人曾经和我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可以带飞身边的人。”谢灵涯无所谓地道,“我觉得你应该衰不到能克我的程度。” 小胡子:“……” 而且说真的,要不是小胡子这么衰,他可能还招不到道士呢。人往高处走,小胡子还是有道士证的,这个必须传度八年后才能申请。 谢灵涯都不怕了,小胡子还有什么可怕的啊,他当即道:“那以后就请您多指点了!” …… 谢灵涯和小胡子一起把房间收拾好了,他去给小胡子下碗面吃,端着面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小胡子在给菜地浇水,居然真的主动去干活了。 “先来吃东西吧。”谢灵涯招呼了一声。 小胡子起身放下水壶,一抬脸把谢灵涯吓一跳,“你谁啊?” 小胡子……不能叫小胡子了,张道霆一摸脸,“我把胡子刮了,认不出来了?”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二十六岁了。”谢灵涯半晌才说出话来。 张道霆嘴角一抽。 他把那略带猥琐的胡子剃干净之后,整个人的外貌气质都有了飞跃般的提升,清爽帅气。 ——不过也由此可见他到底有多衰了,像谢灵涯因为好看讨人喜欢,前院的叔叔阿姨都乐意找他聊天,以前去打工都客户多提成高。 谢灵涯本来还想,这家伙有在景区工作的黑历史,应该怎么妥善解决。现在一看,这要是还能被认出来就有鬼了! 张道霆一边哗哗吃面,一边抽空回答谢灵涯的问题。 作为有证道士,还在各个道观中混迹了六七年,他熟读道教经典和规范,也跟着师父、先生学过一些法事仪程,但自己没有主持过。 谢灵涯:“会画符吗?” 张道霆忐忑地道:“不会。” 他因为流落好几个道观,也拜过不下三个先生,或者给人打杂,但是因为日头都不久,所以学得很杂,又不精。符文太多而复杂,他不太懂。 他这些年辗转各地道观,加上自己的衰命,深感有些事科学解释不了,越接触就越感慨于博大精深。 谢灵涯没有别的意思,随口道:“没事,我会。” 张道霆:“……” “对了,过来我摸一下。”谢灵涯说道。 他打算摸摸张道霆的根骨,这个人命是不怎么样,但是人品不错,要是不太蠢的话,做他舅的徒弟之一可能差了点,但也能看情况教些其他本事,毕竟他现在也是抱阳观的一员了。 “???”张道霆艰难地咽下一口面,弱弱地道,“为什么……” “随便摸摸。”谢灵涯随口道,暂时没说考察的事。不过摸张道霆还真是比摸施长悬要方便多了,张道霆现在已经是他们抱阳观的人了。 张道霆战战兢兢点头:“噢。” 谢灵涯摸完大概心里也有数了,又给他交代道:“回头给你讲讲抱阳观的历史,还有注意事项。”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商量如何招揽信众。 …… …… 抱阳观的常客们都发现了,这里忽然间多了一个道士。不过这也正常,一个道观没有道士才奇怪呢,之前抱阳观的道士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现在终于出现了。 这小道士也挺年轻,长得还挺不错,在小谢的介绍下和大家打招呼,自我介绍叫张道霆。 在这儿的,大部分属于打水的茶客,或者附近的居民过来闲聊,他们看到张道霆年纪轻轻,也挺感兴趣地问起来做道士是个什么生活。 张道霆讲了讲自己平时做功课之类的日常,就把话题引到了抱阳观本身。 说起抱阳观,大家也不禁道:“抱阳观年头好像是蛮长的嘛,但是我住在杻阳这么久,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来头。” 张道霆不禁笑了笑,说道:“我们道观始建于明代,一度毁于战乱,清代重建过一次。观内呢,供奉的主神是太乙雷神应化天尊王灵官。” “王灵官?是哪个神啊,你们供的不是三清吗?”有人问。 张道霆解释了一番关于道观的主神,科普王灵官。 有耿直的人就说:“讲实话,没怎么听过啊。” 一般无信仰的人心目中,道观供奉的厉害、有名的神仙,都是像什么真武大帝、吕洞宾之类,这个王灵官,说是说护法大神,却不怎么有名。而且张道霆一说各个道观山门殿都会供奉王灵官,听起来倒像是个看门的而已了。 说起来抱阳观香火冷清,和他们供奉的祖师是王灵官也不无关系,鹊山省一带都鲜少有灵官庙。这年头,大家拜神都宁肯拜名气大的。 “王灵官乃是道门护法大神,驱邪镇恶,这么说各位可能没什么概念,我举个例子吧。”张道霆说道。 “《西游记》各位应该都知道,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谁都拦不住,打上凌霄殿,正是王灵官出手拦住他,两人打得胜负不分。虽然西游记是小说,但作者为何设定王灵官和孙悟空打成平手呢?正是因为王灵官在道教中,的确是战力极高的一位神仙!” 王灵官在《西游记》里只是露了一面,大家没什么印象,但是根据张道霆说的去查证,却的确如此,令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王灵官他们不熟,但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大家都熟啊,立刻就有了具体概念。 没想到王灵官这么厉害啊,战斗力在整个道教都名列前茅,那难怪抱阳观会供奉他了。 经过张道霆这么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大家也释然了,不再觉得抱阳观的主神没有逼格。 “除了降妖伏魔之外,其实王灵官还有其他司职,他还是雷神、火神,降雨开晴,收瘟摄毒,纠察人间过错。明朝时,永乐皇帝最为信奉灵官,甚至在寝宫供奉灵官像。”张道霆说道,“如是家里有体弱的病人,就常念王灵官,或是烧烧香,请灵官符回家。” 话到这里,就有些玄了,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范畴。 大家在抱阳观的地方,好多还常在这里打水,不信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有平时对这些比较感兴趣的呢,则因为抱阳观终于有道士了,还挺愿意继续听。 比如报刊店老板孙富洋的邻居,也是他妈孙老太的朋友王老太,她听着听着,还问了起来问题。 张道霆微微一笑,顺其自然和王老太聊起了如何持灵官咒,要诀是什么,一句句教。 王老太听得连连点头,最后还问了一下灵官符有哪些种,多少钱,不过也就是问一下而已,她看这道士年纪也太小了,而且她过年时才从太和观请过符呢。 她住得离抱阳观近,以前却都没来这里拜过,这些天和朋友一起来散步,倒是礼貌性给三清上过两次香。对她来说,还是太和观这个招牌亮一些。 王老太一边和张道霆说话,一边挠着身上被蚊子咬过的地方。 张道霆看了一眼,“阿姨,你家蚊子多啊?” 王老太道:“是啊,我家住一楼,蚊虫多,那蚊子,打都打不光。” 张道霆又微微一笑,“蚊虫多可以请一张驱蚊符回去。” “……”其他听到的人都有点无语,什么鬼,你说护身符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驱蚊符啊? 连王老太这个迷信妇女也忍不住问了:“这,这能有用吗?” 现在道观多卖的,都是些什么护身符、转运符,趣驱蚊?还真没见过,怎么感觉怪不正经的啊? 张道霆反问道:“您看我们道观里有蚊子吗?”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这两天,抱阳观好像是没有蚊子了啊! 张道霆不说他们没觉得,一说就深有感受了。尤其是在这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的人,更是感受最深,“我还奇怪呢,怎么都没蚊子了!” 虽然如此,但要大多数人相信是张道霆说的那个什么驱蚊符的效果,还是有些困难。 最后,也只有王老太和三四个茶客愿意各自求张驱蚊符回去,张道霆说得那么笃定,让王老太有点相信了。 其他人除了感兴趣则是想,反正这一张符也不贵,才二十块钱,权当娱乐一下。不说别的,他们平时在这里免费的井水还少打了?投桃报李,就当支持这个很穷的道观了吧! …… 张道霆转到后面去给大家拿符,却是走到谢灵涯旁边,说道:“老大,三张驱蚊符。” 他先前还管谢灵涯叫小哥,后来知道抱阳观是谢灵涯的,就默默改口了。 “唉,我就知道夏天肯定是驱蚊符比较有市场。”谢灵涯赶紧提笔画了三张驱蚊符,这就是他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之一了,也是为什么这两天道观没有蚊虫的原因。 上次未食咒与井水的事情让谢灵涯深感,在目前这个阶段,这些生活类的方术比较能帮助他们这种没多少信徒的小道观,所以着重在这方面下功夫。 像这个驱蚊符,一般道士估计都不知道,这是明朝一个叫王自然的道士研究的,他更出名的能耐是据说能够驱雷逐雨,他也是供奉王灵官的,和抱阳观可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 驱蚊符其实属于杂符,顾名思义,也就是只能解决一点杂七杂八问题的符。现代正规道观里基本不会卖这种,这才给人一种不正经的错觉。 驱蚊符也就卖个二十块,像其他什么护身符求子符之类的,参照其他道观价格,一般是五六十到三五百不等。 张道霆来得正好,让抱阳观总算有个道士,能接待信众了。 谢灵涯也顺水推舟,叫张道霆来推销符箓,毕竟道士做起来比较像话,他自己就在后方遥控,生产灵符。以他的速度,不管什么符,三五分钟就搞定了。 ——这段日子,也成了后来谢灵涯被称作杻阳人肉印符机的一大原因。 8.卖符 前院,孙老太照例吐槽王老太:“有二十块钱你不如买盘蚊香靠谱得多!” 往日王老太搞这些迷信,她就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烧香也就罢了,求个心安,那太和观的符一张几百块,起了什么用? 虽说孙老太儿子还在这儿开店,她本人对小谢的印象也很好,但是不得不说,他请的这个年轻道士,卖那什么驱蚊符,一听就不靠谱! 王老太很不服气,“那你说他们这里怎么没有蚊子?” “呃……”孙老太一时竟是语塞。 …… 王老太家是老居民楼了,在一楼,门窗封得又不是很死,蚊子是灭了一批又一批。 她儿子买了电蚊拍,每天晚上王老太和丈夫没事就在家打蚊子,刺啦啦蚊子被电死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如此,晚上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咬。 而且整个鹊山省多山,蚊子都可毒了,咬一口没多久就肿起一个大包,乱抠不擦药水等红肿消了也会留下一个淡褐色的痕迹,几个月都褪不去,更严重的还会留疤。 今天是周末,王老太回去的时候,儿子儿媳回来吃饭了,他们前两年结婚就搬出去住了。 王老太没敢说自己买了符回来,儿子儿媳对她的信仰不是很喜欢,一再警告她求符可以,但是有病一定要上医院,不是烧香拜神就了事。 按照张道霆教的,王老太选择把驱蚊符贴在卧室门后面,免得被儿子看到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王老太的儿子王勇义拿了一小罐药膏出来,说道:“妈,这是我同事家自己做的,蚊子咬了后立刻擦一点,很快就好了。” 这可是他同事家的祖传秘方,用中草药做的,每年做的量都有限,他好不容易弄来一罐,也就掌心那么大一个小罐子。 王老太接过罐子,开盖看了一下,里头是淡青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成,我用用看。” 王勇义又问道:“对了,妈,上次那个井水还有吗?我明天提一壶回去,泡茶还挺不错的。” 之前王老太跟他说这井水好喝,他带了一些回去,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水质真的很好,他和几个茶友一起泡茶时用了,茶友们还问起来呢,让他有点挖到宝的小得意。 “有,有,我就说了,这个水是很不错的,还有人每天坐车过来打水呢。”王老太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王勇义平时就好喝个茶,他呵呵一笑说道:“是吗?这倒是怪了,咱们在这儿也住了那么久,以前都不知道抱阳观井水这么好。” “那是他们以前不爱扬名,再说了,以前谁稀罕去打水啊,自个家烧水方便得多。”说起这个,王老太还有话要说,“别说水井,我以前都不去他们那儿上香,太小了。” “那儿太小了吧。”王勇义一想也是,连他妈信教都不去那儿的。 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要在这儿睡一晚,王老太提前就去房间给他们打蚊子了,但是进去之后王老太就发现,这房间里根本没什么蚊子。 她提着电蚊拍绕了好几圈,也就打死两只蚊子而已,这和以往的情况可截然不同。 难道是驱蚊符起效了?王老太心中一喜,又有点不敢确定,她把房门好好关上,说道:“哎,你们觉不觉得,蚊子变少了?” 王勇义茫然,“好像是,这次买的蚊香特别好用?” 客厅确实点了一盘蚊香,但是王老太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蚊香的原因,这又不是她第一天点这蚊香了,说实话用处有限啊! 王老太想想没说什么,她决定再看看情况。 一旁的王老头则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儿子不知道,他可是看到房门后面贴了张新符,也知道蚊香没有换过,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想到蚊子和符之间的关系。 …… 到了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进了房间,王勇义的妻子还说呢,“今天蚊子确实少一些了,不知道一整晚下来怎么样。” 以前在这里睡,一天下来难免被叮一两个包,可谓防不胜防。各种驱蚊方式都试过,也做不到十全十美。 两人只稍微讨论了两句,就各自入睡了。 而另一个房间的王老太却是提着电蚊拍观察了很久,确定房间里竟是一只蚊子也没有,她可没打蚊子呢。之前儿子的房间还有那么两只,她的房间连个翅膀都见不到。 “哎,你到底换没换蚊香啊,怎么这一盘这么管用?”王老头问道。 王老太哼哼道:“当然没换,没蚊子是因为我今天在道观求了一张符。” 王老头皱眉道:“什么神仙,还管这个啊?” 他嘀咕着,怕不是那蚊香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质量特别好有的特别差?想着,王老头准备又点一盘。 “等等,你别点。”王老太说道,“这也没蚊子,你别点,看看今晚怎么样,我觉得就是这符的作用。” 王老头:“……” 他非常无语。 俩人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王老头也知道王老太什么人了,没办法,只能蒙头一睡。 …… 一夜过去,一家四口竟是安睡到天明。 早上起来,王勇义吃着早餐问王老太:“妈,你那蚊香什么牌子,还挺好用的。” 王老太跑到房间去,把驱蚊符给揭了下来,折好给王勇义:“什么蚊香,是我昨天在抱阳观求的驱蚊符,你看看,多有用,一晚上都没有蚊子。你拿去,贴在家里卧室。” 虽然王勇义家里楼层高蚊子少,但是王老太觉得蚊子少不等于没有啊,还是让儿子拿回去的好,她自己可以再去买一张。 王勇义却是一头雾水,又觉得好笑,“什么鬼,驱蚊符?” 这时候,王老头从厕所出来,背着手道:“哎呀,我看了一下,真的没有,就厕所和厨房有那么一两只,可能是离得太远了!” 他们老人家起得早,早就发现确实蚊子一晚上都没再出没了,王老头还特意到外面、各个房间观察了,可以确定,十有八九是驱蚊符的作用。 王勇义呆了,他妈迷信他是早就知道的,但是老爸怎么也沦陷了,非说这个有用? 等等,可是真像他们说的,和蚊香无关,是贴了符所以没蚊子,这怎么解释啊,难道…… “卧槽,这么牛逼?”王勇义拿着那符,一脸震惊。 没想到抱阳观这小道观,除了有口好井之外,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从小看他妈烧香求符,但是效果都是自由心证,全凭她自己感觉,这种立竿见影的符,还真是第一次见,太神奇了!这什么玄学啊! 这时候王勇义的老婆也出来了,听他们说了之后,也颇感神奇:“这……这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秘方啊,像你同事家的药膏一样,符纸浸过药。” 王勇义迟疑地道:“可是,这上面好像也没什么味道啊。”他说着又闻了一遍,确实只有黄纸和朱砂本身淡淡的味道。 “这什么味道也没有,怎么会是药呢。”王老太睁大眼睛道,“再说了,他们要有这配方,干嘛不直接做成驱蚊药卖?那才赚得很呢!” 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王勇义的老婆还是觉得,虽然闻不到味道,也宁愿相信是什么神奇的配方。 “倒是不贵,就是不知道管用多久。妈你再去买两张。”王勇义倒是无所谓,管它是因为什么呢,有用就行! …… 等王老太去抱阳观的时候,赫然看到昨天和她一起买符的几个茶客也已经到了,围着张道霆讨论些什么。 一听之下,王老太才发现,他们的符也很管用,都给震住了,就有一位回去没贴,来了后听说其他人的管用了,懵懵的。 王老太心直口快,吐槽道:“我儿媳居然说,是泡了什么药水,所以才能驱蚊。可是我看了,屋外照样有蚊子,难道这药还能区分哪里是我家啊?” 其他茶客讪讪一笑,其实他们心里也很疑惑,一会儿怀疑人生,一会儿想有没有什么科学道理能解释,只是没这么说出来。 这种东西,很多人都说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蚊子有无可是很客观的结果。 张道霆胸有成竹地道:“你们如有怀疑,完全可以把符纸拿去检测。” 茶客们一听,对视几眼,觉得他不像是虚张声势啊。 “符箓上写的云篆,是上古的人根据天空云气变化模仿、创作出来的,然后运气写在符纸上,祈福去病,用处多端。它暗合了天地自然之道,不管各位信也罢,不信也好,这总归是一种古老文化,能够流传这么多年,不是毫无道理的。” 张道霆一通言论,说得众人颇觉有点道理,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那么多奇人异事,谁知道这个符到底有什么原理呢? 驱蚊符可能少见,但他们很多人知道夜啼符就颇有名气,听过很多人、甚至自己家里使用的例子。夜啼符是止小儿夜啼的,据说因为小孩子比较有灵性,所以成功案例多。 “那个……张道长,灵官殿可以进去了没呢?我想去上香。”王老太本来就相信道教,这下更是觉得抱阳观有真本事了,如此问道。 “还不行,现在只能去三清殿和文昌殿。”张道霆说道。 其实又不是修补神像,而是换个铜的,没必要封闭灵官殿,问题是祖师爷好像很嫌弃自己现在破烂的神像,谁去上香香都灭……估计是想以新面貌见人。 王老太要去上香,其他几个茶客想了想,却是也跟着进去,给三清上了香。他们本来是不信的,买了这个驱蚊符后,倒是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不说全部相信,但也起了敬畏之心,烧香以求心安。 接着,随着来前院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也都知道这件事了。昨天他们买驱蚊符时,好多人都在场呢,不过花钱的只有那几个人而已。 现在一听他们说真的管用,都是半信半疑,甚至有点怀疑是托儿。 道士张道霆并没有趁机大力宣扬,最后大约又有七八个人,主动在他这里求符,想试试是不是真的管用。 驱蚊符就二十块钱,张道霆少不了问一下他们需不需要别的符,什么镇宅治头痛消食。 谢灵涯则抽空去画符,工作量不大,但是考虑到这才是开始,他已经很满意了。 驱蚊符只是一个引子,他甚至都考虑过了,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就减少甚至停止销售。他可不希望,以后人家提起抱阳观就跟提起蚊香似的,那才得不偿失,得平衡一下形象,推销别的符箓。 …… …… 因为谢灵涯最近勤于画符,消耗量比较大,所以抽了点空出门去买符纸和朱砂。先去中药店买朱砂,再去买黄表纸。 谢灵涯带了个双肩背包,买黄表纸的时候人家一看他挺年轻,又背个书包,还奇怪地问:“同学,你买这个干什么?做手工课啊?” “……”谢灵涯觉得这个老板也挺幽默的,他要真做手工也不买黄表纸啊。 这家店卖的都是些什么佛珠、神像、黄表纸之类的,也有一些锦囊、成品符,老板说着还推销道:“同学买不买符啊,我们这有保佑不挂科的符。” “不挂科的符?还有这种符?”谢灵涯觉得特别神奇,他怎么没听说过呢,还以为他学得就够杂了。一看,那符还特么是复印出来的。 老板侃侃而谈:“当然有了,道家杂符多,包含万千,要什么的都有。治口臭、便秘都有,何况是不挂科。你可能不懂这个,我们这个符别看是复印的,但是母版是一位大师画的,可灵了。” 谢灵涯嘴角抽了一下,这时忽然瞥见门外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老板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却见外面站着五六个道士,他唔了一声,“好像是太和观的道长们啊。” 谢灵涯把钱掏出来,往桌上一拍,匆忙把黄表纸往书包里装。 “同学你急什么?”老板说着,看到他包里一闪而过的朱砂,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再见老板。我看到我师兄了。”谢灵涯严肃地说。 老板:“…………” 他眼睁睁看着谢灵涯背着包往外跑,还真的去那些道士面前,双方交谈起来了,顿时一拍额头,“这小伙子,是道士你不早说!” 搞得他还推销什么鬼不挂科符! …… 太和观的几名道士看着谢灵涯,不知道施长悬什么时候在本地交上了朋友。 施长悬三言两语解释了谢灵涯是抱阳观的人,是上次因为与方振兴一起拿钱那人的事认识的。虽说抱阳观很小,但他们作为本地道士多少也知道,还有人和王羽集认识,和谢灵涯聊了两句。 知道算是半个同行,这些道士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暗示施长悬该走了。 谢灵涯好奇地看了一圈,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有点犹豫的模样。 谢灵涯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多半是为了陈三生的事情在忙活。陈三生斗法失败,现在情况不是很好,都没有向外公布,毕竟有点丢人,他可是一观之主。 上次他猜到了真相,但是在这些人面前肯定不好说,他赶紧岔开话题道:“各位道长回见啊,那个什么,以后你们搞什么活动能不能叫上我们抱阳观,哈哈哈。” 以前王羽集是向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谢灵涯这么说,大家也客气地说可以可以。 为了不耽误人家办事,谢灵涯就自觉回去了。 但是巧的是,谢灵涯下了回道观的公交后,竟然又看到施长悬一行人了,不过他们没看到他,而是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谢灵涯想想也没必要打招呼了,索性自回道观去练符。因为贺樽和他同学们有需求,加上现在生意也打开了,谢灵涯多画了些灵祖护身符备货。 结果练了没多久,出去烧水时谢灵涯见到一名附近的商户老板进来,和大家说道:“哎哟,刚才我打超市那边过来,明溪路那边的工地有个老道士跳楼,我去,腿都摔断了。” 工地?谢灵涯顿时眼睛都睁大了一点,放下手里的壶转身就往回走。 来了来了,学以致用、展示自己的机会又到了。 没走多远张道霆从里面出来,看他急匆匆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去?” 谢灵涯豪气干云:“拿我的剑!” “?!”张道霆一脸惊恐地道,“老大,砍谁?” 9.破咒 张道霆还以为谢灵涯要和人斗殴,等看到他拿出来的是一把木剑,这才安心,“这是要做法去吗?我还是留在这儿守门?” “你留这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谢灵涯把三宝剑从匣子里拿出来,提在手里就从后门往外走。 即便不是抱阳观少人,他也不好带张道霆一起去,张道霆没学什么本事,太和观的人又不乐意宣扬这事。 从那个商户过来已经过去一会儿了,等谢灵涯赶到现场的时候,救护车也来了。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他腿都变形了,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 “道长,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早就封了顶,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一丝灯光也无,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男鬼指了指黑暗深处。 一物降一物,这男鬼以前还吓过贺樽,但是遇上谢灵涯,就怂了。 谢灵涯说道:“那好,你给我带路。” 他虽然请了灵官神目,但是毕竟不如人家天天住在这里,对路况熟悉嘛。 男鬼赶紧转身往里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谢灵涯的错觉,寂静的空间内飘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 谢灵涯跟着那男鬼深入工地内部,爬楼梯上了第四层,才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同时,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谢灵涯分辨出是那几个太和观道士的,他精神一振,走到门边。 这时那男鬼一脸惶恐地在谢灵涯面前飘了两圈,示意自己想走了。 “去吧。”谢灵涯挥了挥手,握紧三宝剑走出去。 只见空旷的四楼之内,情况十分复杂,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情形若隐若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旁边躺着一个老头,脑袋枕在她怀里,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人身周还放着七个罐子。 不远处,施长悬手里拿着木剑与符纸,有五道鬼影正缠着他。 和刚才那胆小的男鬼不同,这五道鬼影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一般说红色的鬼魂凶,其实绿色也一样,愈鲜艳的颜色愈凶,而它们不但是非红即绿,且颜色浓极了。 施长悬以法器和符箓,左右支绌。谢灵涯现在附了王灵官的神目,所以非但能看到鬼影阴气,还看到了施长悬符箓上的灵光。 厉鬼在他的符箓下尖利地惨叫,可旁边三个道士,有两个都疯了一般拼命往他身上扑,脸色狰狞,剩下那一个拦了这个拦那个,也是焦头烂额,大家打成一团。 “施道长!”谢灵涯喊了一嗓子,往前跑。 施长悬抽空看了谢灵涯一眼,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惊讶之色闪过。 这时那老太婆也看到谢灵涯,嘴唇张合的速度加快了。 ——瞬间,那原本围着施长悬的五只厉鬼一顿,全都调头往谢灵涯这里冲过来。 谢灵涯:“…………” 谢灵涯差点刹不住车,一个急停,迅速转身往后跑,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大爷啊!” 虽然他是来帮忙的,但是也不用全都追着他跑吧?!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下,那五只厉鬼跟在他后面,阴风阵阵,离得近还能看到一个个面容惨不忍睹,而施长悬也没闲着,被鬼放过后,和那两个明显应该是被鬼上身的道士搏斗起来。 这商场就算再大,也有个头,谢灵涯都怀疑之前那个老道士也是被追到跳楼的了。 谢灵涯被追至尽头的窗口处,猛然一个回身,横剑于前,大喝一声:“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三宝剑剑气四溢! 张牙舞爪的五鬼惨叫数声,飞出去一丈远。 五鬼被剑气所伤,身上多了条条灼烧的痕迹,看上去倒是更凶残了。 这便是三宝剑的第二剑,俭剑。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慈剑是单体攻击,俭剑则属于大范围攻击。不过这第二剑谢灵涯也是第一次用,不太熟练,方才还酝酿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五只厉鬼分明是被老太婆祭炼过的,也不知上哪找来的这么凶的阴魂,受了伤后又在催动下继续扑向谢灵涯。 那一头,施长悬喊道:“过来!” 谢灵涯一剑当前开路,往回跑,手也在兜里掏了起来。 施长悬单手将其中一个被附身的道士按在地上,另外两个道士还在缠斗,他咬破指尖,在道士脸上画了一道符。 被附身的道士惨叫一声,身上蹿出一只绿色的鬼影,躲进了老太婆身前的罐子里,然后他也头一歪晕过去了。 施长悬起身在剑身上又画一道血符,一剑打在另一个发狂的道士背上,将他身上的厉鬼也拍了出来,那厉鬼还飘在空中冲着施长悬尖叫。 老太婆笑了两声,用粗哑的声音道:“符用光了?你还有多少血可以用?” 施长悬眉宇之间现出冷色,挽袖露出带着血迹的手。 这时,已跑到不远处的谢灵涯终于从口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差不多五六十张灵祖护身符被他一扬手撒了出来,雪花般飘落。 老太婆:“…………” 施长悬:“……” 施长悬反应极快,一剑挑起一张,迅速辨认出这是什么符,念道:“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符纸倏然飘向厉鬼,粘在它身上一般,厉鬼翻滚之中身形都化作了阴雾,痛楚的面孔不时浮现。 后方,谢灵涯也现学现卖,剑挑符纸,飞贴在那些厉鬼身上。 而且他比较大方,不像一般人用灵符时的谨慎,以批发商的豪气,一只贴个七张,不信它们还能动弹。 唯一清醒的那个太和观道士和两个被附身的同道肉搏很久,眼看情形好转,这才松了口气,虚脱地坐下来,看谢灵涯的眼神充满感激。 “小畜生!”老太婆咬牙切齿,极为痛恨,不知道谢灵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是道家子弟,但她竟看不出来历。 道家派别极多,从流派分就有全真、正一、茅山、崂山等等,还不算各自的分支,按供奉的祖师爷、创始人,又有正阳派、纯阳派、自然派等等。 谢灵涯奉的是王灵官,属于少数中的少数,这老太婆一时当然认不出来。 但是谢灵涯听老太婆骂人就挺不开心的了,“你怕是畜生都不如吧,老巫婆,人家死了已经够惨了,你还拘役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人多半就是给钱上下恶咒,又和太和观观主陈三生斗法之人,但还要装作不知道,对施长悬还有太和观道士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个道长跳楼,觉得不大对,就进来看看。” “多谢你了,谢先生。”太和观道士坐在地上,拱了拱手。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老太婆目露恶毒之色,双手绞在一起结了个复杂的手印,又要念咒。 谢灵涯眼疾手快,弯腰捡了块装修剩下的砖头砸过去。 “砰!”一声闷响,老太婆猝不及防,虽然闪避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蹭出了血。 谢灵涯:“咦?身体还挺棒!” 施长悬:“……” 太和观道士:“……” 谢灵涯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总不能等她读完条吗?” 多少前辈的经验告诉大家,千万不能等敌人的技能读完条,不然你就歇菜了。可惜他没想到这老太婆年老力不衰,反应还挺快。这要是砸中了,他不就carry全场了? 老太婆被砸了一下表情更加怨恨了,把脸上的血抹到了膝上那老头的尸体脸上,她自己却是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 谢灵涯只见尸体身上的阴煞之气越来越浓,然后一下坐起来了,脸部好几处都迅速腐化,浑身散发恶臭。 太和观道士脸色一变,骂道:“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丈夫的尸体也炼。” 谢灵涯半懂不懂,但听道士的语气,尸体被炼化控制恐怕对阴魂也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婆靠在墙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刚才那一招把她的精力也耗光了。 施长悬眉头一皱,也没想到她如此疯狂,低声对谢灵涯道:“你把这里封起来。” 谢灵涯本来不懂该怎么做,见他目光看向地上那些符纸,立刻反映过来,点头附身把符纸都收拢,往旁边跑。 这里地处繁华的商业区,他把这些灵祖护身符贴在门窗、出口处,灵祖护身符用处颇多,驱邪镇鬼,护身保健,十分万能。 也得亏他带了好些符,这地方太大了,本来可能要做超市,一层楼里头大半全是打通的,贴一张都不够。 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提剑和走尸肉搏,谢灵涯一处处贴符,最后还差了几张,他一急,索性掏出剩余的朱砂,并指蘸着朱砂往墙上写。 这里装修没做完,好几处都没封窗,谢灵涯背身写符,只听那个太和观道士一声大喊“小心!”,身后阴气袭来,赶紧回身提剑格挡。 一团绿影正正撞过来,结结实实压在谢灵涯的三宝剑上,伴随一声惨叫,身形都直接消失了。这正是之前唯一逃回养鬼罐里的厉鬼。 谢灵涯感觉到一股冲击,身体往后一栽,半边身体都跌到窗外去了。他心想完了,待会儿去医院和那位道长一起作伴了。 可就在此时,一道力量托在谢灵涯后背,将他顶了起来! 谢灵涯愕然,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给他带路那跳楼鬼,这会儿正扒在窗台上,战战兢兢地看他。因为刚才施力,身形好像都暗淡了一些。 “谢了!”谢灵涯赶紧把符书补完,此时再看,施长悬二人还和走尸僵持着。 走尸力大无比,一手抓着太和观道士的胳膊,已经抓出几个血洞,另一手被施长悬扳着,桃木剑抵在他腰上,却前进不了分毫。 谢灵涯冲过来,一手抱住飞尸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搂,三宝剑戳过去,分明是木剑却深深陷入他背心一寸。 飞尸吼叫一声,手放开了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 施长悬抽手后立刻行云流水一般一剑横穿飞尸腰部,剑尖从另一头顶出来! 飞尸口中逸散出大量阴煞之气,整个失去了原先的硬挺气力,往后一倒。 三人喘着气,室内只剩下厉鬼们在符箓镇压下幽幽凄厉的哭泣声。 …… 太和观的增援终于到了,十来个道士进来,扶伤员的扶伤员,收拾尸体的收拾尸体,还有那被走尸抓了一下道士,手上几个血洞都乌黑了,正在拔毒。 这个太和观道士叫毛正清,是太和观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可以用比较老的概念理解,相当于什么武林门派的长老。 他一边用糯米拔毒,一边对施长悬和谢灵涯再三感谢,要不是谢灵涯来帮忙,施长悬以血画符,可能要元气大伤了,而施长悬从一开始就是在帮他们。 毛正清以为谢灵涯不清楚内.幕,还对他道:“那对老夫妇是‘师娘’,你知道吧?” 谢灵涯点头,师娘就是巫的别称,在民间不管男女一概称师娘,擅长请鬼念咒。但并不是每个师娘都像他们一样,下恶咒赚钱的,很多都是给民众治治病、问问先人。 “上次那位贺先生捡到的钱上,就是他们下了咒。外省来的,在鹊山已经做了多起这样的事,为了赚钱,害了几条人命了。”毛正清解释道,“那道恶咒被施道长破了,老头遭受反噬,我们才察觉原来还有一人,于是找到这里来。” 他省略去了陈观主破咒不成自己出事的事情,谢灵涯也没说破,感慨道:“原来是这样,看我那一砖头真没砸错。” 毛正清:“……” 说实话,这个年轻人用符的豪气,出手的粗暴,都给他留了深刻的印象。看样子都是擅长符箓,但是这位和施道长完全就是两种行事风格啊! 虽然毛正清心里很有点想法,但是现在这焦头烂额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灵涯恍若未察,待毛正清走开后,他还悄悄问施长悬:“陈观主没事吧?” 施长悬摇头,顿了片刻又道:“多谢。” 谢灵涯摆手:“谢什么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发现施长悬盯着自己手里的剑看,又改口道:“拔剑相助,拔剑相助。”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白皙,握着剑柄时,与陈旧暗色的剑柄一处,更显得月光下的手指玉石般莹润,带着透明感。但是方才在楼上,剑指点符时又是另一番利落果断。仔细一看,指尖上残余着鲜红的朱砂,与眉心一般…… 施长悬低垂着凤目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还是谢了。” 谢灵涯被看得莫名想把手缩回来了,干笑道:“呵呵呵,真的不客气。” 10.这个道观没蚊子 那几个厉鬼都需要超度,但是在这儿不行,得带回去设坛,据说也是施长悬亲自来。 他们正一道最拿手的,就是斋醮、符箓了。斋醮科仪多而复杂,不同法事还不一样,耗时更是久,对主法功力很是考验。 谢灵涯就想到这儿还有个孤魂野鬼呢,这时候也不知躲哪儿去了,反正视野范围内见不到。 太和观的人开了车来,他们好像找了工地的负责方,车开到了里面来。谢灵涯先和他们打招呼,目送车离开,又折了回去。 “出来吧。”谢灵涯说了一声。 男鬼现了行迹,瑟缩地站在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男鬼说不出话来,谢灵涯说道:“那我问你,你点头吧。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鬼,不过既然你帮了我,要不要我请道士给你也超度一下?” 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很多法会,一起一并超度了。男鬼虽然长得可怕,但那是因为坠楼死相惨,并非厉鬼,估计是枉死成鬼。 可是听了他的话,男鬼却用力摇头,很不情愿。 “这样啊,”谢灵涯想想他可能还有些执念,毕竟人家帮了他,他也不好强求,便道,“你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先给你烧点香烛纸钱。”万一丁爱马之后想开了呢,拿些纸钱也好在下面花销。 男鬼十分开心,蹲下来用水沟里的水在地上写字。水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呈现出字样。如果有旁人在这里,看到的大概就是地面凭空出现水字的诡异画面了。 “丁爱马……”谢灵涯把男鬼的名字念了出来,男鬼就抬头冲他笑,那脸看起来更可怕了。 谢灵涯一边用手机记好生辰八字,一边用手背把额上的朱砂抹掉——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丁爱马的鬼脸了。 附体神通消失,谢灵涯感觉到眼睛一阵阵的酸胀,恐怕是使用这道术的后遗症。 “不行了,我先回去了,回头给你烧纸。你以后小心一点,一码归一码,要是你害人我不还得来找你。”谢灵涯冲着之前丁爱马所在的方位说了一声,就往抱阳观的方向走了。 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气声,很快消失在风里。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今晚的抱阳观前院还有不少人,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这都是因为抱阳观没有蚊子的事情,短短时间已经在周遭渐渐传开了,随着天色渐晚,很多出来活动的居民听说后,就顺道过来看看,也有一些商户,抽空过来围观一下。 听到“驱蚊符”一说,很多人第一个想法就是道观故弄玄虚,骗人买符。 不过在这个蚊虫滋生的炎热夏季,不妨碍大家去实地观察。反正又不能强逼着他们买符,就看看呗。 结果进了抱阳观后,来过没来过的都惊了。 本来以为吹是蚊子无影踪,但肯定有夸大,顶多蚊子比较少。但是在这里待上十几二十分钟就会发现,这地方真的没有蚊子! 这对于晚上乘凉的人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至于那个驱蚊符,也又多了一些人想要购买,他们看了这里的效果,想着只要二十块钱而已,就算是哄人买符,他们弄的这把戏也够厉害了。 这里可是露天的,有些什么也一清二楚,大家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哪里能搞名堂,又是用的什么方法。 要说是什么高科技吧,这道观穷成这样,还买得起设备? 想什么的都有,只有小部分对道观真的有了点敬畏之心,还去给三清上了香。 张道霆自岿然不动,咬死了是符箓的作用,当然也确实是符箓的作用,只是很多人总觉得里头还有奥妙罢了。 张道霆只管推销符,他想卖点别的符,但是大家都冲着驱蚊符来的,渐渐之前谢灵涯画的那些存货也没了。 张道霆只好让还想要的人明天再来,没办法,这会儿谢灵涯不在。 所以,等到谢灵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拨人来“参股”过,没那么挤的时候了,饶是如此也比平时人多,大部分都是经常在这里的居民。 谢灵涯手里还提着三宝剑,没防备一进来就和大家对上眼了。 “咦,小谢这是干什么去了,咋还拿着柄剑?” “我说没看到小谢呢……现在才回来。” 谢灵涯之前打后门出去的,况且也不是人人一直坐在这儿。他僵硬地讪笑两声,说道:“我……去广场练太极剑了。”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纷纷道:“小谢你可以啊,还会太极剑,回头教教我们呗!” “对啊,出去练什么,就在这儿练呗。” “这儿不是人多,刚才还呼啦啦一片人呢。全都找蚊子来的,我看他们恨不得拿放大镜找了。” 对于这部分非常悠闲的居民来说,蚊子怎么被赶走的,和井水为什么那么甜一样,都不重要。 谢灵涯去把剑收了起来,又打了热水,泡毛巾敷眼睛,这才好了许多。 这时候时间差不多,道观也关门了。张道霆过来看到谢灵涯吓了一跳,他那眼睛没热敷还好,热敷过后反而有些发红了。 张道霆:“老大,你怎么哭了?” 谢灵涯:“……没哭,眼睛累。” “那就好。”张道霆又问,“对了。你连太极剑也会啊?” 谢灵涯:“……” 谢灵涯叹了口气,“谢谢你提醒我,明天起我还要开始学太极剑。” 张道霆:“……” 老大,你这是何苦呢…… 谢灵涯顶着疲劳开始画符,画了一定数量后便停下来,对张道霆道:“卖完这些以后就不卖驱蚊符了,你看着办。” 他看今天来围观的人还不少,还买了那么多驱蚊符,抱阳观没有蚊子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见以后闻讯来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是时候控制驱蚊符的输出了。反正他们这没有蚊子的前院就在那儿。 张道霆点头,“哎好,其实今天也有人买别的符了,就那些‘回头客’,说回去试试。” “那就好。”谢灵涯又去看了看香炉,估算了一下上香的人数,今天一天,已经有十多个人上过香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数,但是对于抱阳观来说,可能是今年上香人数最多的一天。 晚上搏斗那么久,回来又干了些活,谢灵涯又累又饿,在后院扯了点葱,下了两碗葱花面,和张道霆吃过夜宵才睡觉。 …… 接下来的几天,抱阳观内没有蚊虫的消息靠口口相传,在周围越传越广,震惊了一批批来客。他们试图在抱阳观找到一只蚊子,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张道霆就见缝插针地推销其他符箓,因为他在控制驱蚊符的销售量,也有感兴趣的人会买的其他符箓,据说可以治打嗝不止的、小儿夜啼之类的小病痛。 就是这种杂符买的人比较多,他们都有种心理,什么镇宅符、护身符买回去,不但贵那么多,而且很难知道有没有效果吧。 也有人问及别的符箓,尤其是求财运、求爱情的,但是很可惜,抱阳观一脉对这种并没有什么研究。 他们的祖师王灵官擅长的是驱邪治病,抱阳观历代先辈外出游历时收集的技巧也没什么这方面的,毕竟没谁是真全知全能。 用谢灵涯的话说就是:“我要会,首先给我们道观贴一张,也太他妈穷了!” 很多人买了符后,第一件事不是按照方法使用,而是拍个照,发在网络社交平台上。这么做的人,基本都是不太信的,抱着一乐的心态晒出去。 再配上一句类似这样的话:“这个小道观很有意思,一只蚊子也没有,据说是贴了特效驱蚊符……好奇地买了一张符回来!” 但是这符箓的作用不会因为他们如何而改变啊——只要不放在那儿生灰,按照方式贴了起来或者佩戴在身上的。 于是以抱阳观周遭分布最为密集的人们家中,出现了一幕幕场景: 一直打嗝不停的丈夫在贴了符五分钟后,打嗝停止了:“卧槽,真的不打嗝了。” 头疼腰酸的老人在贴了符之后疼痛缓解了很多。 睡眠不好的小孩贴了符,一梦到天明。 …… 于是,很多人的最新一条朋友圈变成了: “卧槽这个符真他妈管用,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原理??” “曾经我也迷信科学,直到我买了这玩意儿[捂脸]” “跪了!我只是看道长长得帅买的,真他妈没那么痛了啊!快告诉我不是心理作用!” 之前还是口口相传,现在由于基数变大,有不少人传到朋友圈里、网络群里,一时间扩散速度呈倍数增长。 如果单单只是符箓,看到的人心里只会觉得巧合、心理暗示之类,不以为意,毕竟都是些小毛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多时候,可能是信则灵,不信也不灵。 但这次还有一个重点,那就是买符的人初衷是去围观一个没有蚊子的道观! 这个道观,没有蚊子! 没有蚊子和你信不信能有什么关系,明明白白摆在那儿的。 于是,抱阳观与它的特色就这么进入了一部分杻阳市民的视野。 抱阳观的地址就在金桂步行街和黎明广场旁边,很多人看了后也许当时仅仅称奇,猜测一下道观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但也牢牢记住了这个地方,甚至想着下次经过那儿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蚊子。 也有一些自己或者亲朋好友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愿意相信——现代城市很少神婆神汉,但是往前可是很多的,尤其是乡下农村,医疗条件不发达,很多人就去找这种奇人治病。 即便时至今日,也还是有这样的高人存在,只不过知道的人很少,可能需要打听。说不定,这个道观就是这样呀。 更有一些人看到这样的消息后心想:这不是之前免费打水那个道观吗?就在步行街那边,之前只知道水挺好喝,怎么现在还有这样的奇事了? 无论如何,抱阳观的名气在短短半个月之内,迅速增长,比以前提高了许多。 而根据统计信众也增加到了几十个,要让没有信仰的人成为信众还是有点难度的,即使这区区几十个人里,也只有部分是从来没有宗教信仰,因为符箓灵验了于是试着信一信的人。 现在过客的香火居多,但这些信众则是日后香火的固定来源。 . 再说谢灵涯那日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就用黄表纸糊了一个纸袋,把丁爱马的生辰八字和名字写在上面,这么做是为了确保香火纸钱能到丁爱马手里,不被别的孤魂野鬼截走。 谢灵涯把纸袋里装满了纸钱,连同香烛一起点燃了。 过了几天,谢灵涯路过工地,顺道去看丁爱马。 据说是短缺资金的工地已经重新开工了,估计是又有钱了,而丁爱马的身影则孤独地在他生前的工友之间飘荡。 因为受了谢灵涯的香火,丁爱马的身形比之前凝练了一些,还能说话了。 “道长,谢谢你的香火和纸钱,我保证在这里绝不害人,以前只是不成熟闲着没事。”丁爱马总算能说话,一看他就开始做保证,那天他可是偷看到了谢灵涯多凶残。 “行吧,不过我不是道长,你叫我老师也行。”谢灵涯问道,“能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心结,不愿意离去吗?是因为枉死有怨?” 丁爱马弱弱地道:“没,我现在就是怕死……” 谢灵涯:“???” 谢灵涯:“那什么,你已经死了呢。” “可是再来一次我就没意识了啊!”丁爱马伤心地道,“我知道,当时没休息好,一个恍惚就摔死了,幸好变成鬼了。要是超度了离开人间,那不是等于再死一次,眼睛一闭就啥也不知道了,那是什么感觉啊,总觉得特别可怕……” 谢灵涯:“……” 丁爱马一开始变鬼是枉死的怨气,现在迟迟不消散则是……怕“死”? 丁爱马问道:“对了,老师,亡魂要是被超度了,是直接去投胎,还是要在下头排队?其他的鬼都希望被超度吗?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只有我这么想?” 谢灵涯:“…………” 老师,老师答不出啊! 别叫老师了,还是叫同学吧! 谢灵涯本来是想再劝一下丁爱马的,但是现在被问倒了,想了半天沉痛地道:“我还真不知道,这鬼你还是先做着吧,回头中元节我们道观应该也会做法事,到时我多观察一下,收集鬼意。” 11.我有特别的画符姿势 一方面是抱阳观成了景点一般,不断有人前来一探究竟,谢灵涯和张道霆两个人同时忙活,他都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招了张道霆。 另一方面,继屋顶修缮好后,祖师爷的新神像也造好了,要选个日子进行开光。 新神像落成,在还未供之前,是需要先开光的,这又需要忙活。张道霆道行不行,谢灵涯还得自己上,但他还不如张道霆熟悉科仪流程呢,所以在补课。 这开光就是一种请神的“分灵”降临在神像上的仪式,开启灵光之意。虽然现在很多人的饰品、法器也称开过光,但最初是只指为神像开启灵光的。 就在这个时候,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那老师娘呢?”谢灵涯又问起来。 毛正清淡淡道:“她那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催动走尸,带回来没多久就不行了。他们夫妇俩早年在薄山省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给一个富商做些阴私之事,出了些问题,就被整出薄山了。为了来钱多、快,就替人下咒。” 本来养鬼、养僵尸,都是有风险的,她这鬼还是厉鬼,拘役起来自己是实力大增,但厉鬼也随时可能反噬。平时做的事又是高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灵涯点头,换做是他,宁愿老老实实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驱蚊符…… 讲座上,太和观道乐团的成员不但演示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等,还表演了几首他们闲时排练的流行曲目,看得谢灵涯一阵羡慕。 妈蛋,以后他要组建一个抱阳观道乐团,休息时就给他奏《小跳蛙》! …… 有来讲座的道协其他成员,估计是听听音乐或者带队来的,看谢灵涯眼生,就来搭讪问他是哪儿的。 毛正清一介绍是抱阳观的,那道士立刻好奇地道:“就是那个没有蚊子的抱阳观?” 毛正清糊涂了,“什么没有蚊子?” “就他们抱阳观啊,市区里那个对吧?”道士说道,“昨天有个信众来城隍庙的时候,说起最近抱阳观在卖一种驱蚊符,就是那符让他们整个道观一只蚊子也没有,现在好多人去找蚊子。” 毛正清这才恍然,“原来小谢居士对杂符也有研究。” “那提起我们还有别的符没?”谢灵涯比较关心这个,别真的大家一提起抱阳观就只有驱蚊。 “呃,没注意。那个,真有驱蚊符啊?”道士好奇地道。 虽然道家杂符很多,但这个驱蚊符是王自然研究的,而且一度成为王自然他们道观的招牌,并未外传。这不奇怪,符箓派的很多道派,多少有自己的独门绝学。 像这些杂符,抛开传承问题,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人会选择去练习其他灵符。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杂符都练到极致,药到病除,符到蚊无。 符箓效果无疑与每个人的天赋、能力都有关,并非人人都是天才,有这个天赋的不一定做道士,出家了的可能只有信仰。 谢灵涯大方地道:“真的啊,欢迎你也来找蚊子。” 这两人的讨论引起了其他道长的注意,抱阳观的驱蚊符正在传播中,他们中许多人还不知道,但也不妨碍这会儿听了提起兴趣。 “羡慕,你们还有这么实用的杂符。” “真一只蚊子都没有吗?” “效果范围是多少平方米?” 一时间听众席的话题都歪了,谢灵涯摸了下身上,“可惜了我没带,不然贴在这儿给你们看看效果……哎,对了,毛道长,这里应该就有符纸朱砂吧?我可以现场画一张,让大家看看。” 别说谢灵涯确实没随身带着驱蚊符了,他就是带了,也要说没带。 多好的机会啊,这么多同道在场,当然要趁此机会多加交流、结识,顺便告诉大家,我们抱阳观有本事的,欢迎跳槽。 道长们的确很好奇,驱蚊符看样子是抱阳观的绝学了。 毛正清本就领谢灵涯的情,又想和他的打好关系,乐见他和大家愉快交流,于是说讲座完了后,可以去演示一下,又道:“呵呵,小谢居士画符速度可是很快的,你们可以见识一下。” 讲座结束后,谢灵涯已经和几个道士都交换微信了,然后大家一起往楼下走。毛正清把大家带到一个静室,这里相邻的好几个房间,都是给观里道士静修、画符等用处的。 里头有法案、香烛、符纸、朱砂等物,还有供人休息的木沙发,其他道士便主动在一旁看。 谢灵涯走到法案前,拿了一张符纸,又把笔蘸上朱砂,走到沙发这边来。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单单看着他。 静室的门都没关,能听到外间的声音,这都没座位了,谢灵涯一下坐在沙发上,俯身在茶几上就开始画符。他觉得站着不是很舒服。 众人:“??” 等等,趴着? 城隍庙的道士茫然地小声道:“我不是符箓派,不过,这是什么新仪式吗?” 大家看着毛正清,毛正清也有点无语,他只知道谢灵涯画符快,但不知道还能趴着画啊!这不是跟小学生写作业一样吗? 你让那些画符前还要沐浴焚香的道长情何以堪! 谢灵涯这些天画了多少驱蚊符啊,熟得不能再熟了,都不用酝酿,一笔连贯毫不停顿地画完,连带他刚才去拿朱砂的动作,加起来可能也才一分钟。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姿势和流程哪里不对,张道霆没说过他,施长悬当初看他画符也就多盯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普遍来说,只能保证大概□□十平米的范围没有蚊子,越往边缘效果越弱。”至于持续时间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就没说了。 谢灵涯一边解释,一边把这驱蚊符往墙上一贴。看大家的眼神还以为是在惊讶他符箓的效果,心中得意,可以,显摆成功! ……突然感觉自己没学过符箓了。道士们心想,这个,没有规范说画符一定要什么姿势,但是在大家的概念中,这么随便……失败率难道不应该很高吗? 可事实上却是随着谢灵涯把符一贴,耳畔原本能听到的隐约嗡嗡声都消失了。太和观可是地处郊区,绿化面积很高,蚊虫也比市内更多更毒的。 更别提谢灵涯画符那个轻松劲儿,城隍庙那个道士看完总算明白他们哪来那么多符卖了。 众人心中都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下抱阳观真是要转运了! …… 谢灵涯吃饭时才终于见到施长悬,他想起丁爱马那个问题,问道:“施道长,你知道鬼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吗?是不是大部分鬼都希望被超度?” 施长悬:“……不知道。” 看看,连施道长也被问住了! 谢灵涯感慨,果然不是他没好好学习的原因,实在是题目角度太刁钻了。 谢灵涯看施长悬还盯着自己,便解释道:“我想超度一个鬼,但是那鬼胆子特小,问我来着,我都答不出。唉,既然你也没研究过,我再去调查一下吧。” 施长悬:“……” 请教完后,谢灵涯闲聊一般问他:“我听毛道长说,你可能会留在杻阳修行?要挂单在太和观吗?”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道:“他弄错了。我是准备在鹊东学院读研,太和观太远了,上课不方便。” 谢灵涯:“读研??我还以为你是全职道士!” 火居道士是有可能干点别的事养活自己啦,他们毕竟不像全职道士,但是谢灵涯以为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不愁这些,而且见他第一次就是在法会,所以一时没想到。 谢灵涯半晌才回神:“……哎呀,所以你来做法事属于暑期打工?” 施长悬:“………………” 施长悬微微启唇,但到底没说出话来,恐怕他自己都迷茫了。 谢灵涯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对了,其实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啊,本来今年要是考上研究生和你就一起了!太遗憾了!” 施长悬终于说话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你毕业了不交学生证?” 谢灵涯:“……” 谢灵涯讪讪道:“那时有事忘了,真的不是假证或者故意留着。对了,你考的什么专业?”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了,哲学系,宗教学对不对?” 有宗教学专业的大学全国也就二三十所,在鹊东学院是属于哲学系,难怪施长悬会来杻阳了,这应该是鹊山省唯一开设了宗教学专业的学校。如果不想去太远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宗教学毕业生特别少,而且谢灵涯记得以前在学校,他好多同学都以为宗教学毕业后就业方向是和尚、教士、道士之类的,其实完全是两码事。 很多人甚至不像施长悬,属于毫无信仰地去研究,纯粹客观观察。 果不其然,施长悬点了点头。 谢灵涯觉得这个专业的气质和他倒是挺合的,说道:“鹊东学院我熟啊,到时候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施长悬看他一眼,点点头。 “……”唉,为什么又看一眼,施长悬每次看谢灵涯一眼,谢灵涯都觉得含义好像微妙的不一样。 . 饭后谢灵涯离开,回去时抱阳观也正热闹着。 因为抱阳观就那么点儿大,里面人多得很,不时还有人进出,门口也站了一些人,或是不明就里围观的,或是觉得里头人太多了。 谢灵涯走到路边时,就看一男人对自己的同伴大声道:“故弄玄虚招揽游客罢了,虽然我还没破解,但肯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拜个泥塑的灵官你病就好了?骗人的!” 他的同伴无奈地道:“你小声点,都听到了,尊重些吧。” 谢灵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见谢灵涯盯着自己,又不服地看着他道:“听到就听到,怎么样?我不信还不能说了?” 谢灵涯还左右看了下确定他是看着自己,便认真地道:“我就是想说,灵官像已经换成铜铸的了,过两天就开光,你别说是泥塑的了。” 人家祖师爷那么爱面子,你说点什么不好,非提人黑历史? 12.有性格的祖师爷 谢灵涯后来知道,这个在抱阳观门口对祖师爷出言不逊的人叫陈默。他人可不如其名,一点也不沉默,反而特别喜欢发表意见。 陈默就在附近的写字楼上班,是一名白领,抱阳观的符箓灵验的事情,前些天就传到他们公司了。他当时就说了好几条猜想,关于道观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今天,陈默更是和朋友一起亲自过来看了,可惜,他们既没有找到蚊子,也没有破解抱阳观无蚊虫的方法。 陈默不开心之下,在门口就说了起来。反正,他向来都是不信鬼神的。 陈默听谢灵涯那么说完之后,就觉得他知道那么清楚,可能是这里的信徒。据说单单纠结材质问题,陈默很不以为然,也懒得和他说。 当然,谢灵涯也没心情和他聊,直接回观里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就惨了。 开得好好的电瓶车,偏偏拐弯往他身上怼。 过马路时不知是谁推他一把,差点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到,同事却说根本没有人推。 就连路过都会被掉下来的花盆砸。 受了各种小伤的陈默非常郁闷,在公司里说起这件事。 和他一起去的朋友问他:“陈默啊,你好像就是从抱阳观回来后,开始倒霉的吧……” 陈默一窒,气道:“不可能!” “但是你这两天也太衰了吧?而且你说出事的地方,好像都在抱阳观旁边。” 陈默每天上下班、吃饭都要好几次经过抱阳观,一听到这话,他浑身一僵,想起的确地点都很靠近抱阳观。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寒了,劝道:“你还是去观里拜拜,道个歉吧!” “为、为什么啊,再说,我在门口骂的。”陈默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了,其实听他说在门口骂的,就知道他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唯有陈默的朋友拍拍他,小声道:“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人在庙里说些不敬的话,出门就被车撞了。” 陈默一声不吭。 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陈默准备去吃饭,因为这两天出事,同事都不敢和他一起走了,怕被波及。 陈默又烦又闷,既有点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又觉得真去烧香,在同事们面前显得很打脸,而且,说不定真的只是比较倒霉呢? 陈默想着,索性退而求其次,绕路。 结果他刚转身,一辆摩托车开过去,车上的人一把将他的手机抢走了。 “卧槽!喂!”陈默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语无伦次地让前面的人帮他拦住。 可是谁会帮他拦飞车啊,摩托车一下开远了,陈默也气喘吁吁地弯腰,决定去报案查监控,太可气了,光天化日在市区抢劫! 陈默直起身体,刚走了一步,就觉得脚下一歪,一下摔了个大马趴,鼻血长流。 陈默:“……” 路人纷纷绕开这个倒霉蛋走,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今天的杻阳人格外冷漠。 啊不,有一个好心人出现了。 一个年轻人蹲下来,递了张纸巾道:“你没事吧?” 陈默抬头一看,居然是那天听到他说王灵官没用,还回了一句的人,顿时有些尴尬,脸都烧了起来,“谢谢,没、没事……” 陈默本来期望他没认出自己,可惜,接下来他就说:“我看你还是来给祖师爷上个香吧。” 陈默抬头和谢灵涯对视一眼,表情十分僵。 谢灵涯淡淡低头,看了一下陈默不但鼻血没止住,把纸巾都染红了,腿上也擦伤了好大一片,血都浸透裤子了。 祖师爷镇妖伏魔,他要生气了,不管了,那些孤魂野鬼还不可着陈默一个人欺负,推你一把绊你一下的,运势也随着跌下去了,只会形成恶性循环。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王灵官还管纠察人间,搞不好就已经偷偷给你记上一笔了。 谢灵涯把陈默的西裤捞上来,念了一句咒:“清血莫出,浊血莫扬。良药百裹,不如熟唾。”又让陈默唾一口。 陈默下意识就跟着做了,一口唾沫吐出去,就见自己鼻血不流了,腿上的血也止住了。 “!!”陈默惊恐地看着谢灵涯,脑子像被炸开一样快要停止运转了,半晌才一片空白地道,“神、神仙治病……难道你就是王灵官?!” “你脑洞也太大了吧?”谢灵涯看他一眼,“怎么不信邪的比宗教人士夸张多了,我要是祖师爷,这会儿就不搭理你了。” 陈默:“……” 谢灵涯:“起来,带你去清洗一下伤口。” 陈默被他扶起来,仍是有些精神恍惚了。这位,不是神仙也该是半仙了吧?! 谢灵涯自己则在心里想,这个咒效果好是好,就是学得不精还是有点麻烦。 谢灵涯刚才念的是止血咒,也是祝由科里的。 七八十年代时期,一些还健在的老人,他们或是祝由科的传人,或是机缘下学到这个咒的,钻研比较深,别说咒语不用念出来,看都不需要看到病人,只要知道是谁就行了,也不用病人吐唾沫。 据舅舅在抱阳笔记上的注释,他以前目睹过一个成年男子,从极高的台阶摔下去,血流不止,村里的人急忙去找一位会止血咒的老人,说村内某某受伤了止不住血。 老人只问清楚是某人,说句没流了,待到报信的人回去,那男子就已经没继续流血了,此时再送到医院去包扎。 …… 陈默伤口被上了药包好,心情仍未平复,一直用看神仙的眼神看谢灵涯。 谢灵涯刚刚忙完灵官神像的开光仪式,出门买个酱油而已,就遇到了这个陈默。他把陈默带回来后,还抽空去把酱油买好了。 “好了,来上香吧。”谢灵涯带陈默去配殿。 陈默首先看到殿门两旁的对联: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进去之后,只见因为刚刚办完仪式,灵官殿内的供品都是新鲜水灵的,香烛都还没燃完。烛火摇曳中,王灵官的铜像更显神圣威严了。 尤其是那根高高竖起来的中指,仿佛是对陈默的谴责。 ——陈默这时看王灵官的心情可大有不同,虽然他之前其实也没能进配殿,只看到其他几个泥像而已。这下看了铜铸的灵官像,恨不得立刻表示一下尊敬,只可惜他不懂仪式,只能求助地看着谢灵涯。在他心中,谢灵涯俨然是一位通着王灵官的半仙。 谢灵涯教他怎么点香,不能吹灭,要扇灭了,然后香不过寸等等。 陈默赶紧点好香,在神像前认真道歉,并诚心诚意表示以后一定做祖师爷忠实的信众,念了三分钟,才战战兢兢把香插上去。 然而他的香一插上去,就断了。 陈默一脸惊恐,都快哭了,“大、大师,祖师爷是不是不肯放过我啊?” “等等,”谢灵涯把香拔了出来,若有所思,“你先站在这儿。” 陈默极想跟在谢灵涯后头,他现在很惶恐。 谢灵涯出去带了一个老太太过来,陈默只见老太太非常虔诚地给王灵官上了香,祈祷一分钟,这才离开。而她的香,插在香炉里好好的,一点也没有断的迹象。 陈默可怜兮兮的看了自己那几根断了后被丢出来的香。 “好了,请吧。”谢灵涯这时才对陈默一伸手。 陈默按照刚才的步骤,又点了三炷香,这次道歉了五分钟,才把香插进去。这一次,三炷香好好的,一点没断。 陈默松了口气,眼含热泪地看了祖师爷一眼。 “大师……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第一遍祖师爷不肯接受?”陈默小心翼翼地道。 断香嘛,第一次谢灵涯也有点发毛,断多了就习惯了,还能猜出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谢灵涯无所谓地道,“祖师爷新神像开光后第一次上供,他也不是小气吧啦不原谅你,估计只是还有点膈应,不乐意让你来上头一炷香。就另外请个信徒来上头柱香。” “……”陈默说不出话来,心情非常复杂。 …… 陈默把身上带的现金五百块都放功德箱里了,又登记了一下成为信众,主要是留个手机号,这样以后观里有个什么活动,就会提前通过短信告知。 “后天是农历十五,祖师爷的诞辰,你要是没什么事也过来上个香吧。”谢灵涯随口道。 因为也没什么钱,所以谢灵涯没敢大办,就给祖师爷内部庆祝一下。有些道观是会顺带办个祈福法事之类的,这样倒是可以向信众收钱,但抱阳观信本来也不多,还是算了吧。 陈默听了,却是非常慎重。 等他回了公司,有同事看他受了伤,都用同情地眼神看着他,心里则更觉得抱阳观神奇了。 他们不一定产生要去信仰的冲动,但一定会记得自己要带着敬畏之心,免得和陈默一样倒霉。可以看出来,这个地方的神,不但灵,而且脾气不好啊! 一个同事还和陈默说:“你伤得重不重?周末要去参加小刘婚礼啊。。” “不能去了。”陈默认真地道,“周六是王灵官的诞辰,我要去抱阳观上香。” 众人:“……” 一顿饭的时间,陈默发生了什么?怎么跟被魂穿了似的? 虽然大家都劝陈默去抱阳观道歉,但陈默一直别别扭扭的,现在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陈默心有余悸地把自己在抱阳观门口受伤,然后观里的半仙救了他,他去上香时香还断了一次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陈默的同事们一时间惊了,这下对抱阳观可算服了,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是这两天陈默的遭遇都看在大家眼里。 等到陈默接下来的的确确没有再倒霉,他的这些同事心里波动就更大了,纷纷相约没事时也去抱阳观上香。他们就在抱阳观附近工作,拜个心安也好。 这件事接下来很快传遍了写字楼其他公司,还被夸大其词了,传得神乎其神。 也是因为离得近,大家对抱阳观早有耳闻,甚至自己去过,知道他们的杂符很厉害。现在听说某某人的遭遇,选择三五结伴一起去上香的人,自然更多了。 . 抱阳观除了驱蚊杂符之外,又渐渐传出类似陈默这样的神异事件,大家也开始关注到其他方面,后果就是上香祈祷、求镇宅或护身符的人相比以前变多了。 这也是积累下的成果,一开始觉得没有蚊子的确很神奇,杂符好像也管用了,在这样的不解下再听说类似的事,便更多了几分相信,很愿意去拜一下王灵官了。 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法也出来了,什么王灵官脾气暴躁,即使不拜他,路过抱阳观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能出言不逊,随地吐痰等等,毕竟王灵官是一个竖着中指的神。 脾气暴躁也就罢了,虽然谢灵涯更愿意解读成祖师爷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但是竖中指就纯属造谣了。 这个问题从当初贺樽来就显现过,不懂的人他以为王灵官是在竖中指啊。现在香客变多,就更明显了。 搞得谢灵涯和张道霆再三向游客澄清,这个是玉枢火指,灵官诀,驱邪的,不是那个意思。祖师爷也许脾气和他掌管的雷火一样有点硬,但绝对没有反应在姿势上! …… 在这样的形势下,这天张道霆接待了一对年轻夫妇。 他们进了道观先是到处看了一遍,只是脸上总是带着犹豫的神色,尤其是在看到抱阳观陈旧的设施时,两人小声讨论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张道霆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姓谢的道长?” 张道霆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有人姓谢,但不是道长。” 夫妇俩对视一眼,“他不是道士?” 张道霆问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看这夫妻俩精神不佳的样子,怕是有什么事。 果然,那丈夫道:“我们听说这位姓谢的先生很灵,想找他咨询一些事情。” 张道霆顿时了然,请他们到后院去稍坐,从房间里把谢灵涯找了出来。 谢灵涯听了很开心,原来他才接了两次活儿,就威名远扬了,还有人找上门来? 谢灵涯一出去,和那对夫妇打了个照面,然后和那个丈夫同时喊出声来。 “谢灵涯!” “程杰!”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语。 眼前这男的,分明是谢灵涯大学时高他两届的学长,叫程杰,毕业后也在杻阳市工作,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谢灵涯玩得好的同班同学倒是知道他那时候填了抱阳观作实习单位,程杰就不知道这件事了。 程杰的妻子问道:“阿杰,你认识……谢大师?” 她看到这么一个年轻人,最后三个字说得也有点虚。 “大什么师啊,”程杰则直接黑线地道,“这我大学学弟,学财务管理的,我就从没见他念过经。这跨行跨得也太大了。” 谢灵涯不好意思地道:“别这样,其实我业务水平不错的!” 13.独脚五通 程杰这时也疑惑了,在他看来谢灵涯接触这行恐怕最多两年吧,反正他毕业的时候谢灵涯还没表现出来。 但是,一想自己听到的传闻又不确定了,要是谢灵涯没什么本事,人家的事他怎么解决的呢,总不能是去做江湖骗子了吧?他可不相信谢灵涯时这样的人。 谢灵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程杰又不是内行,他说自己长了根很牛逼的骨头有用吗? “不然你先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吧。”谢灵涯说道。 程杰一想也行,说道:“上个月起,晚上我们睡觉时,客厅就会出现脚步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电视也被打开了。第一次出现时只有我老婆在卧室,她以为有人进来,不敢作声,用短信报警。但是警察上门什么也没有,监控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买的鱼被撕开,血糊糊地丢在地上,我们还不断做噩梦,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收了钱做了法,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我们就来了,谁知道是你!” 贺樽,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虔诚的信徒,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樊芳也道:“是啊,怪不好看的,不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顾上了。我是觉得别那么快买新的,找个花瓶挡一挡。” “就是嘛,挡一挡也挺好。”谢灵涯附和了一下,“对了,我去上个厕所。” “等等,客用卫生间水管坏了,你到主卧去上吧。”程杰说道,还站起来领谢灵涯去。 “行……那个,就不用带路了吧,这么点距离。”谢灵涯说道。 程杰讪讪道:“我还是跟着你吧,坐这儿怪瘆得慌。” 樊芳也弱弱地站了起来,挽着程杰的手,“我们在门口等你。” 谢灵涯:“……” 他们非要陪着上厕所,谢灵涯也没办法啊,于是三个人一起往主卧走。 为了安慰他们,谢灵涯在里面还不停地说话,方便完洗了手再出去,不过他鞋子在卫生间沾了些水,出去后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我靠!”不但是疼,而且丢脸啊,谢灵涯趴在地上,看到程杰和樊芳都是又愕然又想笑的模样。 谢灵涯郁闷极了,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是一眼就望到了程杰他们的床底,当时就感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只见那床底分明躺着一个成人小臂那么大的人形石像,雕刻得有点粗糙,但五官分明。而且这个人形石像只有一只脚。 不是断了一足,而是雕刻时就只雕了一只脚,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床底很暗的光亮中,它空洞的眼睛与谢灵涯相对,有些磨损的一边嘴角看上去仿佛在冷笑一般…… “灵涯啊,爬不起来了吗?”程杰看谢灵涯趴那儿不动,一时怕他摔得受伤了。 程杰怎么会把这么诡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谢灵涯一脸古怪地抬头,“……你之前捡到的那个石像,是不是只有一只脚?” 程杰和樊芳都愣了一下,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人说完心中都狂跳,深感不对,想到谢灵涯的眼神,一下也往床看过去。程杰颤着声音道:“床下面有什么?” 樊芳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这时卧室内的窗帘竟无风自动,空调也自己打开了,往外嗖嗖吹冷风,谢灵涯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大喊道:“出去!” 程杰和樊芳转身就往客厅跑,他们俩身上佩了符还好,谢灵涯身上没带符,于是手捏灵官诀护体,蹿到客厅抓起三宝剑。 “啊!”樊芳尖叫一声,身上的镇宅符竟是自己燃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符丢开。 这肯定不是客鬼,简单的镇宅符奈何不了其,谢灵涯心中后悔,早知道带些灵祖护身符来,他连朱砂、符纸也没带。 地面上的米粒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轨迹,但谢灵涯知道那不知什么来路的邪门玩意儿肯定就在周遭,把符破了就是要对樊芳下手了。 不知道具体方向,谢灵涯只能横剑喝道:“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随着“嘶”的一声不似人类的轻叹,所有米粒被剑气刮得向四周散开,形成圆环形,接着,半开的露台门发出“嘎吱”一声。 谢灵涯顺手又给樊芳身上贴上一张镇宅符,提剑虎视眈眈,但迟迟没有任何异动,卧室内的空调也停了。 谢灵涯把剩下的镇宅符一股脑全都贴在屋内各个地方,不过始终也没反应了。 程杰和樊芳都吓得躲在他身后,刚才谢灵涯那一剑和符箓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俩心里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谢灵涯绝对是有本事的啊。 樊芳想到露台门那声响,带着哭腔道:“那、那客鬼是不是已经没了?” “应该是不在了,不是没了。”谢灵涯纠正道,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既然能破镇宅符,不可能吃一次俭剑就狗带了,更可能是逃了,“还有,那不可能是客鬼。” “可是那个和尚说……”程杰一想和尚本来也没干成事,顿时消音了,崩溃地道,“那到底是什么?和石像有关?它还会再来?” 谢灵涯也不知道,索性把独脚石像从床底拖了出来,程杰和樊芳一看,脸色都极其难看,樊芳都快晕倒了,连连后退。 这东西他们明明早就丢了,居然又出现在床底下!一想到这么多天,可能都有这么个玩意儿躺在床底下,他们就更加觉得窒息了。 谢灵涯把石像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在它身上贴了两道符,毫无反应,便确定了,“应该是逃外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早知道搞鬼的不是客鬼,他肯定不会兴高采烈随随便便就过来,唉,还是经验不足啊。现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才妥当,因为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了半天,谢灵涯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是…… “你怎么会把这个认成古代艺术品?一只脚多诡异啊!”谢灵涯问程杰。 程杰惭愧地道:“我这不是想到断臂的维纳斯。” 谢灵涯:“…………” 樊芳哽咽出声。谢灵涯怀疑可能是被老公蠢哭的。 …… 现在只好进行场外求助了,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打了个视频电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施长悬那边接通了,他估计本来在睡觉的,背景是卧室,屏幕内只出现了头发和一点额头,好似还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谢灵涯为什么给他发视频,“……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施道长,你已经休息了啊,”谢灵涯歉意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把摄像头对准了石像。 过了三四秒,施长悬的脸在屏幕内出现全乎了,清醒地道:“独脚五通。” “独脚五通?这是什么妖怪吗?”谢灵涯说道,“我一个学长在山里捡到的,带回来后本来丢了,它自己又回来了,而且老作怪,刚刚好像被我吓跑了。” 施长悬道:“南方一些地区叫五通,一些地区叫木客,还有叫独脚神的。这就是为什么丢不了它,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程杰夫妇在旁边吃惊地道:“这是神像?” “山魈鬼之流,被乡人供奉的妖神罢了。”施长悬答道,“它们受人祭祀,就给人财运,供奉独脚五通能使主家一夜暴富。你们只请神回来却不供奉,所以独脚五通才会闹事。” 民间一些精怪因为贪恋香火祭品,也会满足民众的愿望换来祭祀,但不属于真神,而是妖神。 程杰听了有点心动,“所以它只是想要祭品,得到后就不闹了,还会让我们发财?” 程杰的妻子却有些惶恐,这独脚五通闹得太凶,让她供她也不敢了。没听根本不是正经神,是妖神么。 施长悬冷冷道:“如果仅仅这样,供奉独脚五通的人也不会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弃之荒野,然后让你捡到。它除了节时、每月朔日要猪羊之外,每隔三年,要杀一人。” 程杰顿时打了个冷战,那一点心思全烟消云散了,连连摆手,“还、还是请它走吧。”他求助的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便问:“施道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送走它吗?” 施长悬却道:“送不走的,独脚五通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供奉他的人家稍有不敬之处,也会受到惩罚。而且你伤了它,它恐怕会更加小心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谢灵涯郁闷地道:“我以为是客鬼作祟就没防备那么多,按你的意思,现在只能把它给弄死了啊,我怎么把它引出来?” 施长悬想了一会儿,才道:“独脚五通十分贪婪,你们可以假作祭祀把它引出来再除了。” 谢灵涯听了感觉不是很有把握,他也不懂这祷告祭祀是什么流程,怕出什么岔子,索性道:“施道长,那个,你超度忙完了没,能不能来帮忙啊?” 施长悬一时陷入了沉默,谢灵涯差点以为手机卡住了,心想有那么难回答吗? 好半晌,垂着眼的施长悬才道:“……好。” 谢灵涯心里这才有底了,“要准备些什么吗?” 施长悬:“根据古籍记载,需要宰杀猪羊各两头,皮毛、血、粪秽不能扔,一并拿来做祭品,于三更时分祷祭。若非必要妇女不要在场,撞了五通怀孕会死胎。祭祀时屋内不得有灯火……祭祀之人也不得穿上衣。” 谢灵涯:“……” 谢灵涯感慨:“独脚五通真是一个下流的妖神。” 14.独脚五通(下) 晚上程杰夫妇也不敢继续睡在这儿了,谢灵涯把他们带到抱阳观去挤了一晚上,第二天,按照施长悬所说的,到后面市场去买了两头猪,两头羊。 老板还觉得奇怪呢,没见过宰了猪羊后,连皮带血,甚至粪秽全都要带走的。 虽然用袋子、桶都装好了,但是把这些玩意儿装上车的一刹那,程杰还是一阵晕眩,车上弥漫着浓浓的羊骚味、肉腥味、血腥味以及粪秽的臭味。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回娘家住去了,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虽然谢灵涯再三保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受伤,但程杰是害怕啊,那种不科学的画面太吓人了,何况今天施长悬说不能开灯,他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被吓出心脏病。 …… 不管程杰怎么忐忑,谢灵涯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大门打开,这是为了方便让独脚五通进来,然后又抬手把上身穿的T恤给脱了。谢灵涯身上的皮肤色调和脸是统一的,都是冷冷的白,很是好看。 程杰也白着脸把上衣给脱了,刚才喝酒壮的胆临了好像又泄了。谢灵涯看他这模样,安慰道:“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程杰从裤子口袋里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了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你看,拿好这个就行了,这个符我在祖师爷坛前放过的。”谢灵涯说完,就看施长悬也已经脱了上衣,露出流畅的肌肉。谢灵涯顿时想到上次在车里还“不小心”摸了一下,看来施长悬平时确实没少运动啊。 不错不错,他舅舅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相信一定会很欣慰。 谢灵涯也满意地微微勾起嘴角,看了两眼便对上施长悬的目光,赶紧友好地对他放大笑容。 施长悬:“…………” “施道长,是不是还要做法铺一下米,上次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独脚五通来了那米也没反应。”谢灵涯问道。 施长悬垂目道:“……那是对家宅客鬼用的,对独脚五通无效。” “啊,可是独脚五通也无形无迹,这我怎么分辨它。我要是请个灵祖的神目,会被它发现吧?”谢灵涯迟疑地道。 王灵官的神通至刚至勇,但也正因为如此,不是很适合偷袭。 施长悬果然有备而来,说道:“到时我用纸月之术照出妖影,你只要注意地上就行了。” 谢灵涯虽然不知道他那术具体什么样,但知道看地上的影子就行了,当即点头。 此时离十一点已经不久,施长悬把窗帘也都拉上了,打开装着猪羊肉的袋子,掀开装着血水粪秽的桶,把石像放上供桌,祭物摆在供桌之前,再关上灯。 一时间室内一片漆黑,只能闻到血肉的腥味,令人作呕,又联想万千。 黑暗令人恐惧,程杰颤声道:“不能把窗帘拉开吗?” 谢灵涯:“拉什么窗帘,你家还是落地窗你心里没点数吗?一拉窗帘外头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和开灯有什么区别?” 程杰:“……” 施长悬就平和多了,说道:“可以开始了。” 程杰慢慢爬到祭品前,咽了口口水,合掌先拜了几拜。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石像的轮廓而已,但脑海中的记忆总让他想象独脚五通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本来就光着的上身更觉得发寒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就一左一右在程杰身后,也跟着默不作声地伏拜,桃木剑放在身侧。 程杰面对石像诵念祷词,念出独脚五通的名号,又许愿请它保佑自己暴富,“……如果应许,从今以后每到年节,每月初一,我都给神灵奉上这些祭品。” 念完之后,程杰慢慢往后蹭,不敢转身,蹭到了谢灵涯旁边的时候,谢灵涯推了他一把,意思是快点。程杰这才缩到了桌边,紧闭眼睛不敢睁开。 …… 黑暗中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慢,谢灵涯和施长悬也退到一边,静静等待独脚五通感应到信徒的上祭,前来享用。 明清及以前,独脚五通信奉者广,但是随着时代渐渐变迁,连正神信徒都不多,何况是妖神。 它的庙宇不在,偶像也破损,被丢弃,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享用过供奉了,饥饿之极,且独脚五通生性贪婪。 暗处,妖神在蠢蠢欲动。 大开的门微微响动,仿佛有人轻擦而过。程杰身体簌簌发抖,更不敢睁开眼了。谢灵涯则在黑暗中朝施长悬看了一眼,虽然没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有种隐隐的默契。 两人同时豁然起身! 谢灵涯一下将门关上,施长悬则从袋中拿出一张圆形纸片,打开贴在墙上,“纸月赐光!” 他一念完,原本漆黑的室内瞬间有白光自那纸片上发出,照得一室光辉! 纸片宛如一轮遥远的满月,看得谢灵涯都惊呆了,要不是这个关头,他真想问一下施长悬家是不是特别省电费。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地面上顿时出现了四条影子,三条分别是谢灵涯、施长悬和程杰的,剩下那条正在装着猪血的桶旁,身形佝偻,大约只有常人影子的一半,腿也只有一条。 谢灵涯屏息,暂时没动。 独脚五通的鬼影在原地顿了一下,谢灵涯关门和施长悬施术的声音已经惊扰了它,它转过身来竟是绕了一个圈,想绕到施长悬背后去。 它是个弱智吗?谢灵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独脚五通可能不知道他们能看见它的影子了,这光并不是灯光或者自然光。 施长悬不动声色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看,脚下不动,手却握紧了桃木剑。 谢灵涯也故作不知,封住独脚五通的去路。 此时,因为刚才的光明大作,原本不敢睁眼的程杰也小心翼翼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到屋里像白昼一样还以为是开了灯,随即便看到地上那条鬼影。 程杰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赶紧一手捂嘴免得喊出声来。 这时,独脚五通的影子弓起背,蓄势待发,往前一扑—— 施长悬手腕一翻,反手就是一剑! “嘎啊——”一声有点像小孩,但又凄厉得多的痛叫声响起,鬼影滚了一下,蜷起来用一个像是四肢着地的模样往旁边飞快地爬。 程杰看它冲着自己这边来,心里很慌,虽然手里有符还是下意识迅速往后躲。 谢灵涯就在旁边,要一剑刺过去。 这是程杰却一下撞在桌子上,桌面上晚饭时开的酒砸了下来,里头半瓶酒液全都倾倒了。他摊开手一看,手心折好的灵祖护身符湿了大半。 谢灵涯瞥见后心里日了一声,预感不妙,一剑刺在鬼影上方,但独脚五通翻滚一下就扑向了程杰。 程杰“啊”的大叫一声,随即爬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他竟是弯腰驼背,身形佝偻得如同一只猴子,脑袋半歪着用眼角看人,还发出“嘻嘻”的古怪笑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护身符被打湿失效,独脚五通趁机附到程杰身上去了。谢灵涯仓促间和施长悬对视一眼,看他脸色镇定心里也不是特别慌了。 被独脚五通附身后的程杰合身扑向谢灵涯,谢灵涯怕伤到程杰,没敢用剑戳人,谁知程杰一下变得力大无穷,没头没脸地往谢灵涯身上撕挠,推都推不开。 谢灵涯也火了,管他是不是被附身,一拳怼过去捶得他左眼乌青! 但是程杰不知疼痛一般,顺势抱住了谢灵涯的手,想要咬他。 别的不说,人的口腔内细菌可多了,咬一口还得去打针,谢灵涯拼死抵住他,只觉得手像在和两个铁钳做斗争。他心想怎么施长悬不见了,勉强侧头一看,发现施长悬在烧符。 “快点啊!”谢灵涯催了一声。 程杰面孔狰狞,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随时都撑不住了。 施长悬烧了符纸,兑成符水,一步上前,从后头卡住程杰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然后将灵祖护身符的符水给他灌了进去。 程杰不停扭头挣扎,但是施长悬卡头,谢灵涯顺势反卡住他的手,那符水还是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顿时咳呛起来,大声嚎叫,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吞了炭一样。 谢灵涯趁机从他手底下钻出来,爬到一旁从施长悬的包里拿出一把缠得紧紧的刀,迅速解开抛出去道:“施道长!” 程杰吃了符水,独脚五通从他体内出来,一道影子变成两道,他整个人则晕了。 施长悬一手把程杰提开,另一手抬手准确接过谢灵涯抛来的刀,一秒也不停顿顺势向下一劈! 谢灵涯紧盯着地上,虽然空中什么也没有,但从影子来看,刀正劈在独脚五通的天灵盖上,深陷下去。 独脚五通的鬼影脑袋慢慢向两旁分开,然后从最先接触到刀的地方,渐渐扩散模糊,最后整条影子都消散了。 这时再去看刀,刀刃上赫然有一抹腥臭浓黑的血迹。 …… 谢灵涯松口气,坐在地上往后一靠,只觉得刚才被程杰掐的地方都还生疼,一看身上好几处青紫,他皮肤白这就更刺眼了,显得有些凄惨,施长悬都看过来好几眼。 刚才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完事了痛意就明显了。 “好险……”谢灵涯喃喃道,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出意外,把节奏都打乱了,幸好有惊无险。 刚才劈死程杰那把刀是施长悬准备的“撒手锏”,老桑树枝削成的,刀身上还画了符咒。 独脚五通本是山魈鬼有了修为得到供奉,而山魈最怕的就是桑木刀。 以前靠山住的人把桑刀挂在门前山魈就不敢靠近了,他们怕一开始拿出来独脚五通不会接近,所以先前特意包好收起来。 施长悬穿好上衣,把剪纸从墙上拿下来,打开了客厅的灯,默默无言地收拾自己的器具。 谢灵涯疼得很,一时没穿衣服,先把程杰给摇醒了。 “啊……”程杰痛呼着睁开眼,看到谢灵涯,赶紧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个独脚五通呢?” “已经死了,你刚刚让它附身了。”谢灵涯指着自己身上,“你看给我打的!” 程杰一阵惭愧,脸上刚有表情就感觉到剧痛,捂着眼睛道:“好疼啊。”拿出手机来当镜子一看,脸上赫然有个青紫的眼圈,“卧槽……” 谢灵涯和程杰对视一眼,彼此呵呵,得,谁也别说谁了! …… 谢灵涯抱着独脚五通的石像,连同血水等物,都扔进垃圾堆里。 程杰则说道:“施道长真的不要猪肉和羊肉吗?” 他买了两头猪两头羊,光凭他和媳妇儿两口子,即便再加上各自的父母,一时也吃不完。除完独脚五通后他考虑的问题就特别现实了,这些怎么处理。 “对啊,施道长你不是火居道士么,这肉大不了放到饭店,让他们给你做。”谢灵涯倒是不客气地拿了一些肉。 施长悬道:“我正在找房,很快就会搬出太和观了。” 谢灵涯了然,那是挺麻烦的,不适合。施长悬不住校也理所当然,他平时如果弄些道术之类的,在宿舍很不方便。 谢灵涯却是还多想了一层,试探地道:“施道长,你是要上学方便的话,不如直接到我们道观来挂单吧,我们门口就有地铁站,不用换乘就能到学校。” “学校?”程杰呆了,“施道长你还在上学啊?” “没告诉你,他还是咱们校友呢,开学后宗教学的研究生。”谢灵涯说道。 程杰顿时更加热情了,直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不过你找谢灵涯更方便啦,哈哈。那抱阳观位置确实方便,你住那儿以后想去哪儿都四通八达的,周围什么都有。昨天我在那儿睡了一晚,也就是旧了点,其他还是很不错的啊,反正还有一间房。” 而且由于最开始考虑到道观内居士留宿、增加道士等情况,独立卫生间也是有的。 施长悬却默不作声。 谢灵涯心虚地道:“挂单也不用干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你住那儿各方面都还方便,休息、修炼、上课啊,当然也确实想便于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程杰看施长悬沉默,也在旁劝道:“是不是想租新点的房子?不过那个地段新房挺贵的,住得偏呢周围设施又不怎么样!” 谢灵涯忍痛道,“施道长,你要是愿意先去看看也行,上次你还赠送给我们道观一笔钱,我是不会收你费用的!” …… 谢灵涯和程杰把抱阳观的优点全都挖了出来,最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施长悬还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 15.中元法会 施长悬果然去抱阳观看了一下,他考虑的当然不是租金问题。 谢灵涯知道他如果去做法事就能赚不少钱,但是抱阳观的地理位置的确好,又是个道观,他在这里做点什么也不至于被邻居举报了。 施长悬看着也不像特别追求物质的人,上次拿的酬劳他一点也不心疼就转给谢灵涯了。而且就算谢灵涯那么说了,他也不可能真一分钱都不给。 最后,施长悬真答应搬到抱阳观来,谢灵涯当时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人都进了抱阳观,离拜师还远吗?? 谢灵涯非常好心地陪施长悬去太和观把他的行李都拿来了,施长悬的房间就和谢灵涯挨着。 “我这个房间是之前我舅舅住的,所以稍大一些,因为我对我舅舅比较有感情,就不太舍得把这个房间让出来。”谢灵涯有点感慨地说。 现在能住多久住多久吧,按说这个房间他以后想给舅舅的徒弟——虽说他内心已经看中施长悬了,不过也不是专指施长悬,毕竟施长悬是火居道士,毕业后大概率不会住在宫观里。 施长悬眼神中闪过一丝费解,“……不用。” “呵呵,”谢灵涯根本没看他,反正看也看不懂,他正在想现在可以给施长悬灌输一些关于他舅舅的形象了,于是趁机说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来舅舅这里住,他有时候在这里练功,剑法、拳脚什么的,吓唬我玩,就把我拎起来抛高,可以抛得比房顶还高,然后再接住把力道都卸得一干二净。” 施长悬听了,似乎想象了一下,然后道:“你肯定没被吓到。” “啊对。我又不畏高,反而更加开心了。”谢灵涯心想这个重点有些错啊,又道,“我舅舅经常无偿为人解决一些撞邪之类的事情,小时候我最爱偷偷看他接待那些来求助的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人家有什么事,说出来,他一下就连来龙去脉都分析清楚了,再一会儿,连怎么解决也有了。我觉得那样特别帅,还偷偷玩过他的法器。” 施长悬:“……你很有天赋。” “我舅舅也这么说,哈哈哈,”谢灵涯说,“那时候我爸有事,他去给我开家长会,人家看到他穿道袍,全部都看着他。他却给我们数学老师看起了相,还告诉我们老师月底有个小灾。我们老师听他的果然避了过去,说我舅舅算得神准,导致我获得了免费的小灶。” 施长悬轻声道:“所以你学了财务?” “和这可没关系,我开了小灶数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主要是不爱学。后来高中的时候,因为我爸再婚才开始努力。”谢灵涯说着说着,发现话题怎么总是歪啊,赶紧不说了。 施长悬见状也不说话了,抽空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谢灵涯毫无所察,兀自忙自己的去了。 …… 因为临近中元节,抱阳观也得办法会,他找了红纸出来写告示,通知信众法会的时间,若是参加,就随喜给一点功德钱,不拘多少。 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佛教叫盂兰盆节,道教则叫中元节。另有上元节和下元节,一个在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一个在十月十五。 三元就是三官大帝的别称,天官,地官,水官。三元节分别是三位大帝的诞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因此中元地官节就是赦免罪孽的时候。 这一天地官大开地府,考检亡魂。道观庆祝地官诞辰外,也会举行法会,为信众祖先做法消减罪孽,同时赈济十方孤魂。 大道观有大道观的办法,小道观有小道观的办法。 大道观如太和观,一个中元法会,十几个法师做法,几百名信众参加,搭高台,乐队伴奏。 而抱阳观这样的小道观呢,拢共只有一个道士,就比较寒酸了,场面必定会比较小。场面小东西却不能不齐全,像什么香花水果,食物长明灯供品,招魂幡等等。 因为功德钱都是信众随便给,谢灵涯起初有些没把握。好在最后一统计下来,差不多有四十位信众报名参加,希望为自己过世的亲人祈求冥福,每人至少也捐了一百,多的更不必说,足足够用了。 信众提供好了信息,谢灵涯又根据这些提前制作好灵位。其中也有舅舅的,谢灵涯抱着期望,鬼门关大开,要是能再见舅舅一面呢? 另外就是接受街道工作人员的教育工作,他们地处市区,人家让他们办法会烧纸钱时要注意防火,谢灵涯也不得不连连点头,记下注意事项。毕竟抱阳观也是党领导下的爱国宗教组织,不能做危害社会的事。 并且他也正好通过街道人员,和旁边黎明广场每天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们协商了,请她们中元节晚上不要在这边跳舞,否则这边唱经那边放舞曲,太不像话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道霆作为此次主法,需要提前演练好,而他特别忐忑不安,虽说流程已经熟了,但他怕自己修为不够。 来抱阳观之前,张道霆都没有独立主持过法事,上次祖师爷诞辰他就很忐忑了,那是给祖师爷祭拜倒还好,这次可是超度亡魂。 张道霆前面二十多年,不知道多倒霉,几乎干什么事都没成功过不说,还带累身边的人。来抱阳观这段时间,他心里也有点忐忑,眼见抱阳观没有倒反而香火越来越旺,心里也稍微放松。 但在这会儿,心又提起来了,太怕失败了。 可施长悬毕竟还不是抱阳观的弟子,谢灵涯再怎么样不可能现在请他帮忙做法事,只能让张道霆顶着重压。 张道霆:“老大,我怕是不行啊!不然你来吧,你穿个道袍假装一下。” “我没出家,连居士证都没有,以后被戳穿了怎么办?”谢灵涯说道,“一次两次,不能总这样吧,我是老板不是观主啊你清醒一点。” 张道霆哭丧着脸,“虽然您已经鼓励我很多次了,但是我……”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谢灵涯道,“我告诉你,你去求祖师爷一晚上,让他老人家保佑你顺利完成法事。这可是我们抱阳观新开始的重要一步,第一次重要法会!” 张道霆战战兢兢道:“能、能行吗?” 谢灵涯道:“你这是在质疑祖师爷的能力吗?” “不是……”不过既然谢灵涯这么说了,张道霆也忍不住嘀咕,“不过祖师不是护法大神么。” 要不是谢灵涯说,他都联想不到祖师爷好像不负责那一块。确实,从这些日子来看,祖师爷在抱阳观显灵得比较频繁,让张道霆也颇多收益,但是,业务不对口,能保佑得上吗?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中元度亡法事,咱们道观用的可是《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谢灵涯提醒道,“你不可能不知道萨祖是什么人吧?” 张道霆:“…………” 张道霆以前流落好几个道观,虽然带他进门的师父有派别,但他学得可杂了,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道教各个流派中元节办法会也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像《灵宝施食科仪》《斗姥施食科仪》等,其中非常广为使用的一套,叫做《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 而这套科仪的创始人萨祖,本名萨守坚,被尊称为一元无上萨翁真君。他还有一个私人身份,那就是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的师父……! 谢灵涯小声道:“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强推你去做法事?你想想,祖师爷是萨祖是亲传弟子,这套科仪他肯定学过!” 张道霆:“……………………” 卧槽,老大的意思是不是和走后门差不多?可是,往神那儿走?? 张道霆抬头钦佩地道:“……老大,我真的是服了,您这个推断,真的天.衣无缝!那实在不行,是不是还能请祖师爷去和萨祖求求情?” 谢灵涯:“……你还挺会举一反三。” 张道霆哭笑不得,他觉得也只有谢灵涯这样和祖师爷有比较强感应的人才能想到这个方法了,可是仔细一想,也确实不无道理啊,完全说得通。 办中元法会,求抱阳观的祖师爷,萨祖的徒弟保佑成功,没毛病! 于是,张道霆还真去灵官殿跪了很久,祈求祖师爷保佑自己发挥出色。完事之后,果然心安一些。 . . 中元节当天,抱阳观的前院搭起了一个小台,白天在这里诵经祈福,庆贺地官诞辰。 到了下午六点,要参加中元法会的信众则留下来,法会要开始了。 坛上设太乙天尊的画像和萨祖的牌位,香花灯水果五供养,张道霆端坐在台上,和谢灵涯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那么紧张了,“符命与通传,惠光照九泉……孽海皆息浪,闻法到人间!” 下方是四十位左右位报名而来的信众以及一小部分单纯围观的人,他们中有第一次参加这种法会的人,都显得十分好奇。 谢灵涯在这些人中能看到熟悉的脸孔,比如贺樽、贺叔叔、陈默、程杰夫妇、孙老太等人。 而法会开始没多久,施长悬也拿着一些食物出来了,法脉派别不一样,他不参与法会,所以拿些食物自己出去在街边施食给无祀的孤魂野鬼吃。 谢灵涯犹豫地道:“你要是投喂的话,岂不是还得坐地铁去郊区。” 施长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谢灵涯:“我们这里管很严啊,你乱丢食物可能会被罚款的,人家也不管你什么节。” 施长悬:“……” 谢灵涯想了一下,“不如这样吧,你到后门去,那里不靠街,挨着菜市场,没什么人抓的。” “……”施长悬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偷偷摸摸施食给孤魂野鬼的情况,有点一言难尽地去后门放了食物。 然后在谢灵涯的邀请下,施长悬和他一起围观法会。 这度亡法会差不多有五个步骤,第一是拜座进表,主法的道士要拜太乙天尊和萨祖。第二是请圣,祈请各路仙圣,以及今信众们的本家亡灵一起降临,享受斋筵。 从张道霆开始祈请本家亡灵们从冥府过来时,贺樽就有些站立不安。 他好一段时间运势都低,所以进行到这一步时,莫名觉得奇怪,不禁小声问道:“叔叔,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贺叔叔悚然,看他一眼,“你,你感觉到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好像多了点什么。”贺樽喃喃道。 他们这些信众都是出钱供了灵位的,旁边有人听到,侧目看来也是一脸惊疑。 本来仪式的前面一段有些无聊,加上外头车水马龙,使得这里与一般做法的地方不一样,喧嚣,让人难以平静。 但是贺樽这么一说,倒让周围的人一寒。 随即他们发现,不止是贺樽,还有两个火气不怎么旺的信众也小声表示觉得好像怪怪的,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却仿佛能感应到什么一样。 幸亏现场也有几十个人,又多是信众,这才没有骚乱起来,过会儿反而更加安静了。 那几个信众不一般的感应,让大家顿时不因环境而多想,一时紧紧盯着法师,专心致志,又期待自己也感应到什么,又怕发生,颇为纠结。 他们中也有参加过其他地方中元法会的,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到了第三步则是破狱,请十方孤魂来法会,客死异乡、难产母子双亡、投河、猛兽伤咬等等死因的孤魂野鬼,都可以来赴会。接着第四步便是请这些没有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与本家亡灵一起食用今日供应的法食。 像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样的,也能敏锐感觉到现场一下阴冷了许多。 那边贺樽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处于随时要见鬼的边缘了,眼睛都不敢张开。 谢灵涯却是胆子贼大,加上想看舅舅,在眉心画上了灵官神目,用这第三只眼看过去—— 很难形容他眼前的景象! 不大的院子内鬼影幢幢,挤得满满当当,且多是游荡许久的野鬼,样子十分凄惨,死状各异,有的拖着肠子,有的浑身水渍,有的抱着鬼婴……它们全都一脸渴切地望着施食台上一无所知的张道霆。 当然,这里面也有那些信众的先祖,他们很好分辨出来,因为刚才已经开过一次小灶,精神面貌比那些孤魂野鬼看起来好多了。 张道霆用杨柳枝沾露水洒下去,一化十,十化百。众鬼在下争抢这来之不易的露水,擦去身上的污垢。后排的鬼抢不到,就爬到上方去,在看不到它们的人们头上接露水。 擦去身上污垢的野鬼们看上去比最开始好一些了,穿戴也整理整齐。这时候张道霆开始念咒,转化供奉的法食,再以杨柳枝做一个把它们“洒”出去的动作。 在谢灵涯眼里看得清清楚楚,鬼魂遵从法会规范不敢争抢,但拿到食物后拼命往嘴里塞,毕竟无祀之鬼一年到头难得有吃。整个抱阳观前院,几乎都满是狼吞虎咽的幽魂…… “……”谢灵涯手有点发抖地把朱砂擦掉,虽然感觉自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乍然看到这样百鬼共享手抓饭的场景还是有点刺激。 施长悬在旁边用带着了然的眼神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讪讪一笑,心里又有些失落,因为他写了舅舅的灵位,但是刚刚放眼看去却不见舅舅的鬼影。 往好处想想,舅舅生前做了那么多功德,也不要他人超度了吧,说不定早早投胎去了呢…… 谢灵涯胡思乱想一阵,心道还是待会儿多烧些纸钱吧,他们的法会规模并不大,说是普度十方孤魂,但能力有限,只是尽力为之了。世间亡魂诸多,期望今天各地超度施食的寺院、道观、好心人家多多益善。 随着张道霆摇响法铃,谢灵涯也和信众们一起,拿着纸钱等物丢进早已准备好的火盆中。 …… 最末,张道霆念《九真妙戒》,让这些鬼魂在吃饱喝足后改过自新,洗除罪垢,得戒得度。 “来则来,去则去,此处不是留魂处……此夜好承功德力,当来果报善因缘。仰凭道力为上良因,志心称念随愿往生天尊……” 随着张道霆的唱念,谢灵涯悄悄再将神目打开,只见被超度后的鬼魂们面容安详,投往天际。 而众人眼中,则是伴随这最后的吟唱,不知何处一阵大风刮来,将焚烧完的纸钱、灵位等灰烬悉数卷上天。片片纸灰在漆黑的夜空中飘舞,像飞雪又像蝴蝶。在人间眷恋一阵,飞往云端。 想到之前有两位信众的异样表现,眼下的场景如此像去世的亲人享用完供奉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众人皆是心中悸动,莫名动容,但已无畏惧。 张道霆看到那阵大风将纸灰吹起,心中也是油然而生圆满之感,呜呜,成功了,霉运真的被祖师爷和老大镇住了! 唯有谢灵涯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不但没看到舅舅,而且来不及拦住它们采访被超度的具体感觉,鬼意调查看来是做不成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16.鬼拜灯 杻阳人论坛 [杻阳趣闻]主题:昨天有人路过金桂步行街吗? 内容:楼主现在还很怕, 白天才敢发帖子。我昨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加完班从金桂步行街那边路过, 打抱阳观门口经过, 听到里面有唱经的声音,好奇之下就扒着门缝往里看。结果看到了好多人,我还想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但是仔细一看特么这些人脚都不沾地的,然后猛然想起昨晚是中元节, 道士唱经是在做法事! 1L:???吓死人了, 真的假的 2L:我靠别开玩笑了,金桂步行街那边黎明广场晚上还有人跳广场舞,有鬼也吓跑了吧 3L:昨晚好像没人跳广场舞, 但是那一带也够热闹的 4L:楼主你出现幻觉了, 去医院吧 5L:怎么又是抱阳观, 前两天还有个来问抱阳观的符到底灵不灵的帖子,你们不会是抱阳观的水军吧。 6L:呃,楼主你是不是最近运势特别低?运势特别低中元节就不要晚上出门了啊,很容易看到这种东西的,幸好你是在道观法事上看到…… …… 18L:我在抱阳观附近上班, 这地方真的很神,楼下有个公司的员工不信, 在道观门口说了些不尊敬的话, 倒霉了好几天, 后来去上香才好的。 19L:之前传抱阳观没蚊子, 我去参观过, 确实没蚊子,另外发现了一个很心酸的事。他们全道观穷得只有一个道士,估计没钱请水军? …… 45L:……我有点信了。我姑妈昨晚在现场,她倒是没看到鬼,但是和我说有两个信众中途觉得冷冷的,好像周围多了什么。而且晚上回去后,我姑妈还梦到我爷爷了(昨晚就是给去世的爷爷弄了灵位),说爷爷在梦里对她笑,还让她以后照顾好自己。 46L:啊啊楼上别吓我了我会当真的!! . 谢灵涯把网页关上,他听说本地论坛有关昨晚中元法会的帖子,特意上网看了一下。他平时是不怎么上这个论坛的,但这时看看对于了解本观形象倒是很不错。 因为帖子的主题名只带了金桂步行街没带抱阳观,谢灵涯还找了好一会儿,进去一浏览,发现昨晚自己竟不是唯一一个看到百鬼手抓饭的人。 不过这个看到鬼的楼主呢,和他不一样,应该是因为运势太低或者火气太弱了。 这种人还是少见的,像贺樽,他也属于最近运势不怎么好的,但他昨晚也没直接看到,只是感应很强而已,说明楼主比贺樽还要衰。 楼下已经有人提醒楼主中元节晚上小心了,谢灵涯也就没再关注。 昨晚抱阳观的中元法会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口碑极好,参加的信众和围观群众皆有所感。今日,好几位信众都特意再来道观,告诉张道霆他们昨晚梦到了去世的亲人。 有了这件事他们可以说更加笃定信仰了,向张道霆讨教起如何修持,甚至还有几个信众询问起是否能到观内来做义工。抱阳观还挺缺人的,自然不会拒绝。 常常到抱阳观的人也听说了法会的事,一时成为了他们好几天的热议话题,后悔没有来参加法会。那些参加了的信众有种奇妙的使命感,不厌其烦地告诉来问之人他们的经历。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加上本地论坛上竟也讨论得沸沸扬扬,令抱阳观更增加了一层神秘色彩。 与香客们不同,对那些没有信仰、信息辐射圈外围的人来说,他们更感兴趣的,当然还是都市异闻,中元节下夜班女子见鬼云云。 到晚上,谢灵涯又去找了一下丁爱马,“你昨晚有没有来围观?” 丁爱马说道:“我一直听到你们那里传来的法铃声,但是我不想去,因为我感觉那是叫我去死……哦不,去超度的。” 中元法会招魂自然不是强制性的,有的鬼不愿离去,也就不会前往。 “这么远你都听得到啊,是超度的没错。”谢灵涯说道,“昨晚鬼意调查我是没做成,太没经验了,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机会。不过,我看被超度的鬼都一脸安详,应该不难受。” “这倒是其次,主要听起来他们这就了无生趣了!”丁爱马说。 谢灵涯:“??” 了无生趣?你知道你在用什么成语吗? 丁爱马说着眼中出现了一丝憧憬,“我还是继续做鬼吧,我觉得它们被超度完都没什么奔头了……我打工是想以后住大房子的,这地方都建好开始装修了,很快我钱都不用花就能住上大房子了。” 谢灵涯听完竟是有点羡慕,没错,他真羡慕啊,这地方比他们道观的装修岂不是好多了。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谢灵涯看了一下时间,“我先回去了。市区这一带都没什么供野鬼的,你要是想吃东西,到我们道观后门吧,晚上在那儿放饭的。” 丁爱马咽了口口水,“好的!” 这大概就是丁爱马做鬼唯一不满意的地方了,很多食物看得到吃不到。 凡阴间鬼神,如果不是阳间人特意祭祀食物,他们是没东西吃的。所以有句话,叫“人得一饱,可耐一日,鬼得一饱,可耐一年。” …… 今晚因为还在七月十六,道观关门关得早,谢灵涯在后院教张道霆画符,不过不是人人都有他那样的天赋,张道霆说:“唉,我觉得我背那些法会科仪,做手决还行,画符真是太难了!” 那么复杂的文字,要一气呵成地画好,还要分心存想,单是一张符就够他练上许久了,而道家符箓何止百数。 谢灵涯让他好歹把抱阳观的招牌符都练会了。 施长悬则在一旁和他的导师联系,据说对方虽然是学者,但是研究多年,对他们的内部真实情况还是有那么点了解的,和施长悬家里也早就认识。打电话来,正是关心施长悬的生活问题。 施长悬将自己日后仍是寄住道观的事告诉了导师,也没多说就挂了。 “学校你还没去过吧,还挺大的,开学那天我给你带路。”谢灵涯十分好心地说,还未等到施长悬回答呢,听到后门外有些吵闹声,起身开门去看。 只见外头一些商贩之间,有个穿着警服的年轻民警,是管他们这片儿的王警官,身边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正哭哭啼啼。 “这是怎么了?”谢灵涯不禁道。 有个卖水果的认识谢灵涯,说道:“小谢啊,这姑娘先前在这儿掉了个包,被捡走了,里面装了三个月的生活费呢,这里刚好是监控死角,正在问谁看到了。” 不过像这种情况,他们心里都知道,希望比较渺茫啊。 王警官看到谢灵涯,也问道:“谢灵涯你有没有开后门,看到什么情况?” 谢灵涯刚想说我们后门根本不怎么开的,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等一下,我问问其他人。” 他跑回去拿朱砂,在眉心迅速画了灵官神目,这次再出去时,就能看到他想看到的了——果不其然,丁爱马正蹲在台阶上刨饭,旁边还有两个野鬼在和他抢,三鬼一手厮打一手抽空吃东西。 谢灵涯:“……” 有人看到谢灵涯回来额头上还画了东西,直道:“怎么脸还画花了呢?” 谢灵涯打了个哈哈,“正闹着玩呢。” 再看丁爱马,他张大嘴拼命往嘴里塞饭,嘴角被另一个鬼抠着,塞进去能漏三分之一出来。 丁爱马抽空看了谢灵涯一眼,知道他什么意思,含含糊糊地道:“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旁边没人,直接揣走了,穿浅蓝色牛仔裤,黄色上衣,胸口印了个猴子,好像还戴了一条红色的手串。” 谢灵涯于是对王警官说:“王哥,问清楚了,应该是一个穿浅蓝色牛仔裤、黄底猴子图上衣,戴了个红色手串,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捡走的,你看看能在监控录像里找到脸不。” 那小姑娘顿时满怀希望,围观的商贩也都直呼太走运了,还真有人看到。 王警官也觉得幸运,不但有目击者,而且连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赶紧让谢灵涯代为道谢,又要带小姑娘去看录像。 小姑娘看看谢灵涯,却是脸微微一红,小声道:“那个……” 虽然谢灵涯眉心画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略中二,但是鲜红的朱砂衬得他更加肤色白皙,眉眼好看了,她鼓起勇气道:“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找到了我想道谢。” 众人均是一脸暧昧的笑意,心想这个小妹妹倒是机灵,就算没找到包,能捞着一个男朋友也不错啊。 就连王警官都觉得无语,没想到她刚刚还在哭,这会儿倒有心情搭讪了,不过倒也没催。 还有好事者调侃道:“这个地方是个道观。” 小姑娘脸垮了,这地方是道观她从后门真没看出来,那这人住在道观,难道是出家人? “不过小谢可不是道士。”又有人说破。 “……”小姑娘觉得自己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 谢灵涯哭笑不得,这小姑娘看着也就上高中的年纪啊,“你还是快去找钱包吧,要是想道谢,回头直接来抱阳观找张道长就行了。”他毫无压力地直接甩给了张道霆。 “好吧,谢谢。”小姑娘留恋地又看了谢灵涯几眼,这才离开。 张道霆他们就坐在后院内侧,门开着,虽然看不到外面,但声音也隐约能听到,包括谢灵涯把包甩在张道霆身上,不过他又能说什么呢。 谢灵涯回来后,张道霆好奇地道:“老大,你什么时候看到捡钱的人啊?” 明明吃完晚饭以后,他们都坐在这里学习符箓啊,而且老大让小姑娘找他,他可没开过后门。 谢灵涯胡诌:“我学了透视眼,看到的,你早点学会十组符,我也教你。” 张道霆一愣一愣的,还转头问施长悬:“施道长,不会是真的吧?天眼通真的存在?”他觉得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知道得比较多吧,而且看上去不像爱忽悠人的。 施长悬摇头,“没那么玄。” 张道霆:“哎我就说……” 施长悬:“应当是问了门口的鬼。” 张道霆:“…………” 喂不是,这也很玄了……! . 又过几日,就是鹊东学院开学的时候了,谢灵涯兴致勃勃地陪施长悬一起去报道。 他是本地人,又在鹊东学院上了四年学,自然熟门熟路,虽然不认识哲学系的人,但带个路报道、缴费总是行的,流程都差不多。 路上谢灵涯还遇到了几个认识的学弟学妹,他们头一个问题就是:“学长,听说你出家了?” 谢灵涯:“……胡说八道!我就是在道观上班而已!” 谢灵涯先是在抱阳观实习,然后又帮程杰驱鬼,程杰因为他说以后还想继续考研,就主要说他介绍的施长悬,但是不知怎么的,传开后就变形了,竟是变成他出家了。 学弟学妹们释然,那还差不多,道观也需要财务嘛。不过他们不知道,一般这种场所的财务,也是要求信仰宗教,甚至要是居士的。 “听说你们道观还卖符,咱们学校还有人买呢,是真的很灵吗?”抱阳观的名气在杻阳市也是日益广为人知,连学弟学妹们都听说了。 何止是我们在卖,其实就是我画的,谢灵涯心道,“灵不灵,你们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哈哈,那敢情好。”不过大家还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谢灵涯陪着的这个大帅哥是谁。 谢灵涯考虑到施长悬不是爱热闹的性格,住在抱阳观的一小段时间里,平时都过得十分克制,手机都不怎么玩,就轻描淡写地介绍过去了,搞得有点想要施长悬联系方式的学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施长悬见状也没说什么,默认了。 告别这些学弟学妹,谢灵涯陪施长悬办完了手续,又顺便参观了一圈鹊东学院,给他简单介绍一下这里才回去。 …… 谢灵涯回道观在前面没看到张道霆,顺口问了一下在这里做义工的一个信众。 中元节后一共有三位信众成为了抱阳观的义工,他们会轮流过来帮忙,做一些接待登记之类的工作,减轻了张道霆不少负担。 义工答道:“张道长和人去后院了,好像是为他们解惑。” 解惑?也是信众么?谢灵涯觉得奇怪,和施长悬一起去后院的房间里,只见张道霆与一男一女坐在桌前,那两人都穿得比较职业。 两人看到谢灵涯两人都非出家人打扮,还以为也是来找张道霆解惑的,说道:“同学你能先在外面等等吗?我们和张道长还没聊完。” “没没,误会了,这是我们道观的……负责人,谢灵涯师兄,还有在我们这边挂单的施道长,他是正一火居道士,所以不做出家打扮。”张道霆连忙解释了一番,因为他们终于回来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两人听完,再看张道霆的神色,都反应过来谢灵涯身份很重要。现在很多景区的寺院、道观都被承包了,但是那种老板肯定不懂得寺庙内里的事,谢灵涯就不一样了。 张道霆在人前称呼谢灵涯师兄,是因为谢灵涯教了他点东西,但他又和谢灵涯平辈论交,两人听了就更觉得谢灵涯也是内行。 两人找沙发坐下来,谢灵涯随口问道:“几位来是想做法事吗?” 其中年纪最大,大约有四十多的男人说道:“……差不多吧,我们是翼水矿业的,想请张道长给我们看看风水,再做个道场。” 鹊山省矿产丰富,尤其是金玉,翼水矿业就属于省城国企鹊山矿业集团的,在杻阳有好几个矿。如果是这种公司,那信道也没什么奇怪了。 杻阳产黄金、白银、煤炭,所以地名里也老爱带什么金啊玉的。而且杻阳的矿山多在非市区的地方,或者下辖县里。 谢灵涯他爸工作在县城,就和谢灵涯说过矿区比较迷信,很多矿不会让女人下矿井,诸如此类的忌讳很多。那边有民间神棍给矿上做法事,收的钱比太和观这样的正规道观都高。 这还是好了许多的。六七十年代牛鬼蛇神一概打死,一直影响到□□十年代,大家还是认为迷信是不对的,至少不可言说,中元节烧纸都要偷偷摸摸。再到如今,矿上有的人又讲究起来,但风气也没有那么重了。 做道场还好说,谢灵涯对风水还没什么研究,张道霆刚才就是在为这个烦恼,他补充道:“老……师兄,是这样的,他们有个煤矿最近经常闹鬼,因为兴建过新建筑,就怀疑风水出了问题。从一位信众处听闻了中元法会的事,希望我们过去也做个超度道场,顺便看一看风水。”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不在县里找人,抱阳观的中元法会效果拔群,把他们给吸引了。 谢灵涯对风水了解不多,最近只在符箓和杂术上下功夫了,按理说这个活儿他要接也只能接一半,但是他知道施长悬会风水堪舆之术,上回贺樽叔叔出事,施长悬就稍稍露了一手。 但是按理说施长悬只是挂单在这儿,依照太和观道士的说法,他也不是随便接活的,之前谢灵涯把施长悬哄来的时候还说不要他做什么呢。 这会儿,谢灵涯厚着脸皮看施长悬,期期艾艾地喊他:“施道长……” 施长悬:“……” 施长悬对翼水矿业的人道:“有照片吗?” 照片?他们反应过来,应该是说建筑的照片,连忙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给施长悬看了个小视频,“就是这里,柳河矿,这个大楼是新建的,当时没请人看风水,现在总觉得不对。” 谢灵涯问道:“具体什么地方不对?” 他们过来看到道观外观时,还觉得有点不靠谱呢,不过进来和这里的信众聊了几句,听了一些事迹还看到了无蚊现场后倒是改变了看法。这时听谢灵涯提问,也无有不答。 “小刘,你都在矿上,你来说吧。”那为首的男人对旁边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说道。 这位刘先生点头,说道:“大楼还没建好时,矿上就出了事,那次好在没死人。建好后,有位工人在井下出事,去世了。自打他去世以后,矿井下就常发生怪事,而且前不久矿上停电,还有人在办公室里……见鬼了,直接病倒。 “在那之前,我们矿已经连续六年零伤亡了!那次运煤的溜子突然断链,工人修理时就莫名其妙跌下落煤点致死,唉!太蹊跷了,事后又闹鬼,所以怀疑是大楼改了风水导致的,想问问有什么补救的方式。然后,也做个道场超度一下亡魂。” 采矿历来是很危险的,工人们多少有安全问题,而且矿井中黑暗封闭,这也是为什么矿上多少有点迷信的原因。 柳河矿连续六年没有出过安全事故,大楼建好后就出了,而且矿井发生怪事,再到现在连办公室里都闹鬼,这即便风水没问题,也确实需要做下法事了。 施长悬这时也看完了视频,说道:“单从视频上看,并无问题,新大楼建在中轴线,且修了广场,藏风聚气,两旁的旧楼如抱,反而增添了平衡感。后方山势如楼台,与大楼也并没有冲突之处。” “对对,以前也有人说过我们矿山山势很好。”刘先生忙点头道,“但是我们只有大楼发生改变了啊。” 施长悬轻轻摇头,“我是说单从视频看。采矿掏山,大楼内格局也未拍到,不一定。” 如是有明显的问题,他从视频上也就看出来了,但要是细节或隐蔽处的问题,只能去现场查看了。 那为首的男人说道:“所以想麻烦高人到柳河矿去帮忙解决这个麻烦,车马住宿我们都报销,事后酬金十五万。” 施长悬神色不是很感兴趣,但谢灵涯对这个金额感兴趣啊,又有点犹豫:“一定要做三天的道场吗?” 他们道观人本来就少,一出去就是三天,难道全让居士顶着,不太方便啊。 刘先生道:“这……是的,必须三天。” 谢灵涯又看向施长悬,除了时间问题,这风水也得施长悬出马啊。 施长悬:“我只有周末两日有空。” 谢灵涯一喜,“够了。那道霆就在观里,我和施道长一起去。” 那三人本是来请张道霆的,看他们内部商量让谢灵涯和施长悬去,倒也答应了,反正张道霆管谢灵涯叫师兄,而施长悬刚才也稍稍露了一手。 刘先生又问道:“施道长的事能稍微提前吗?如果能周五就最好了。” 施长悬淡淡道:“不行,周五我上课。” 三人:“……” 虽然他们已经在心底说服自己,年轻不代表没本事,但是听到施长悬说上课,还是有点怪异,原来道士也会上学啊…… …… 翼水矿业的人离开了之后,谢灵涯想了好一会儿,对施长悬和张道霆说:“你们觉不觉得哪里怪怪的,既然他们也讲究风水,当初建大楼时为什么没找人看看?” 施长悬并不意外地道:“确实有蹊跷之处,应该有什么顾忌没说。” 谢灵涯一想也是,毕竟是个很多人的企业,也是第一次和他们合作,不一定事事都交代详细,“有道理,我反正只管做道场。” . 到了周末,那位刘先生开车来接谢灵涯和施长悬。 谢灵涯带了设坛要用的东西,一些大件的不好带,已经让他们提前准备在柳河矿了。 柳河矿距离杻阳市区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外围是一些家属楼,往内开慢慢就可以看到刘先生他们说的那个新大楼了,大约有十层高,连同前面的喷泉广场都是崭新的。 刘先生在广场旁停了车,带他们进大楼,施长悬说先看这里。 这办公大楼是略有弧度的方形,施长悬在里面看了一圈,一直没说什么,看完后才道:“去矿上看看吧。” 他又转头问谢灵涯要那个去世工人的生辰八字,因为要做道场,刘先生早就把资料和一些基本情况发给谢灵涯了。 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看,他都记在里头了。 刘先生一边带路一边迫不及待地问:“大楼有什么问题吗?” “看完再说。”施长悬看完八字,并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其实谢灵涯也特别好奇的,但是有外人在场,他只好也跟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刘哥,不要急躁。” 刘先生讪讪道:“我有些担心。” 刘先生把两人带去煤矿,施长悬又要求下矿井,因为施长悬说过采矿挖山,刘先生也没想那么多,找了个老工人来带路。 老工人叫周茂,本来有些不耐烦,他现在是休息时间,听刘先生耳语几句后,态度立刻好了一些,“大师,我带你们去换衣服。” 谢灵涯心里估计刘先生是和他说他们是来超度、看风水的,这个身份在这里还真好使,很多工人不一定笃信,但也会比较敬畏。 刘先生的任务大概就是全程陪伴,即使心里有点忐忑,但还是和他们一起换上了防水衣、套鞋和安全帽等,还发了定位器。 穿衣服的时候,周茂盯着谢灵涯整理符箓,他提前画了一些符箓备用。 一般矿山找驱鬼师买符,一张都得几百上千。最近井下老出怪事,他也是心里头有点毛。 “给你们一人一张。”谢灵涯也没想那么多,反正这次翼水矿业要给酬劳的,搭两张符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周茂和刘先生就迫不及待从他手里拿过了符,好像抢一般。 抢完两人也讪讪一笑,周茂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本来也算胆子大的,但是最近实在是……你们知道的。” 刘先生大致给谢灵涯讲过一点,但不是很详细,待会儿要下去,谢灵涯想以防万一也有个心理准备,便问:“周师傅,能不能说说,井下都发生过什么怪事,你遇到过吗?” 现在还没下井,阳光普照的,周茂又是老工人了,开口便说起来:“我还真遇到过一次,不单是我,我们队里好几个人都遇到了。那天我守在竖井下头看盛煤,就我一个人,忽然听到脚步声,我出去看吧,又什么都没有。” 谢灵涯:“脚步声,什么样的脚步声?” 周茂没想到他还要问这么细,这大师胆子就是大:“就是套鞋声啊,我坐那地方也就一平米,有个帘子挡着,外头是通道。 “我听到通道里传来叮哐的声音,还带着回声,起初没多想,反而到外面看了看,但什么人也没有。回来坐着,又有脚步声了,看了两回,什么玩意儿也看不到,吓得我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谢灵涯点点头,“还有吗?” 周茂想想又道:“有一次我不在,我们整个工作面的顶上啊,就轰轰响,跟打雷似的。当时我们队里几个工人,都不停地说:罗小军咱们一起上班的,玩得也不错,你别搞我们啊!好一会儿那声音才没了!” 罗小军就是出事那个工人的名字,一般人遇到疑似亲朋熟人的鬼魂作怪,都是这么喊几声,让他们别闹了。 谢灵涯隐约觉得奇怪,和施长悬对视一眼,暂时按下没说什么,“走吧,去矿井里。” …… 虽说外界是大白天,但井下一片漆黑,而且由于深入山腹,空气流通没怎么好,会有些憋闷,又潮湿,矿灯能照到的区域也有限。 谢灵涯一到矿井里就想,在这样的环境下,的确很容易害怕。 周茂说:“我们这井下呢,尤其讲究风水。不过不是大师你们那个风水,而是通风和排水。” 谢灵涯点头,矿井中有些有毒有害气体,粉尘什么的,通风十分重要。 要是吸入有毒气体,人一晕容易产生幻觉,所以这种地方的迷信规矩,有的其实只是大家总结的有用经验,只是当时不懂原因才套上一个迷信的外壳。 周茂反复强调,一定要听他的,不能脱下矿灯、安全帽,不能带火种,井下很危险,种种安全事项可以说都是保命的关键,不能有侥幸心理。 大家一一记住,这些方面周茂说了算。 施长悬一直拿矿灯照着周围看,周茂就给他介绍各处分别是干什么的,到了一个弯弯曲曲的巷道,周茂照了一下里面说:“这里是存放炸.药的,还要进去看吗?” “看看吧。”施长悬示意往里走。 周茂走在前面带路,顺口解释:“必须这么造弯,也是为了安全。” 弯曲的巷道内除了矿灯照射的地方全是黑暗,潮湿憋闷,偶尔还有水珠滴在谢灵涯的安全帽上,滴答作响。 谢灵涯走在后面,忽然感觉前面的人停住了,“怎么了?” 周茂牙齿打架:“前、前面怎么还有灯啊。” 谢灵涯觉得奇怪,探头一看,还真是,前面弯道壁上隐隐有光亮,“你同事吗?” “谁、谁啊?”因为身边好几个人,周茂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又问道。 空荡的巷道内没有丝毫回答。 而且他一往前走,那灯光也往前,凭着弯道,仿佛在躲他一般。 刘先生忽然带着点哭腔道:“不是……那有光怎么没影子啊!” 谢灵涯一寒,往旁边一看,没错,他们几个人打着矿灯,巷道壁上是有光也有人影的,怎么前面没有呢? 一时间巷道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剩点滴水声。 滴答,滴答。 周茂往后退,口中说道:“小军啊,我老周对你可一直挺好!你别闹我!” 谢灵涯捏着符,拦住周茂:“别走啊。” 周茂这么大一个汉子,这时也虚得很:“你们和他聊呗,我在道口等。” 谢灵涯:“……” 不对不对,周叔一定没看过恐怖片,你和道士分开还能行? 施长悬却按了一下谢灵涯的手腕,“收起来吧。” 谢灵涯不解地看着他。 施长悬把矿灯晃了两下,淡定地说道:“那是我们的灯光反射在地面的积水,前面什么也没有。” 三人仔细一看,还真是如此! 谢灵涯:“…………” 周茂和刘先生反应最大,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我、我还以为……” 谢灵涯非常理解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思考的,刚刚他差点也想就地超度了,“哈哈哈,虚惊一场,走吧。” 施长悬忽然道:“直接去罗小军出事的地方吧。” 周茂和刘先生都僵了一下,他们心跳还没恢复过来呢,“现在、现在去啊?” 施长悬点头。 刘先生只好白着脸道:“那,那去吧……周师傅。” 得亏周茂老工人了,提提胆给他们带路。快走到的时候,周茂战战兢兢地介绍。 罗小军去世的地方,也就是前方,是一个落煤点,煤从溜子运到落煤点,从一个斗口倾斜下去,一个落煤点能储存上百吨的煤。 施长悬看了一眼运煤的溜子,问道:“他是跌死的?” 之前刘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周茂听了却是有点发寒地道:“他在那儿摔下去啊,本来斗口处还有个挡墙,不知怎么他居然翻了过去!那后面的煤全都砸在他身上,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我觉得,是埋死的!” 一个能装上百吨煤的大空间,先跌下去,然后是那么多煤源源不断砸下来,重重压在身上,层层叠叠。 一时间没人说话,刘先生的呼吸声更是重了一些。 似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过了一会儿,施长悬的声音才响起,“往前走吧。” 啪嗒,啪嗒。 空荡的通道内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众人一个激灵,侧目看去。 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带着悠悠的回声,是什么人在向这边走来么,套鞋踏在地上,重重的,啪嗒,啪嗒…… 可这是一条笔直的通道,用矿灯照过去,什么都没有。和刚才弯弯曲曲的巷道不同,一眼就能看到底,甚至那黑洞洞,曾经吞噬过人生命的斗口,唯独看不到声源。 周茂和刘先生脸色猛然一变,眼睛瞪大,瞳孔收缩,嘴角抽紧。 这回总不是什么反射了吧? “我艹!”两人同时叫了一声就往外跑。 “嗯??”他们跑得太快了,谢灵涯都没反应过来,“你们别跑啊!” 喂你们跑什么,留下来看我秀一波操作再走啊! 那两人身上都有谢灵涯画的符,他觉得完全可以留下来见证他的操作啊,他手里都夹着几张符箓了。 这时,施长悬再次阻止了谢灵涯,他握着谢灵涯的手腕轻声道:“别动。” 谢灵涯不解地看着施长悬,只见他抬手在自己眼皮上抹了一下,冰凉的手指蘸着什么液体滑过,待谢灵涯睁眼再看去,矿灯所照的地方赫然多出一个“人”。 隔着段距离看去,“他”半边身体都在斗口之内,上身死死扒在斗口的挡墙上,穿着套鞋的脚一下一下往上扒拉,想要爬上来…… 正是这样的动作,发出了类似脚步的啪嗒声。 谢灵涯下意识退了一步,但很快看着这个鬼,“咦”了一声,“还真不对啊。” …… 周茂和刘先生跑出去一段距离后,也后悔了,但是一瞬间太吓人了,他们下意识拔足狂奔。 “我们回去找大师吧。”刘先生战战兢兢地说。 周茂却有些怕,“先喊喊……” “不然我们找几个人来吧?” 不等他们讨论完,就见两束灯光照着谢灵涯和施长悬出来了,两人不疾不徐,十分镇定,衬得周茂和刘先生更怂了。 “谢老师,施道长,没事吧?”刘先生汗道,“我们正想回去找你们……” “罗小军,他的套鞋是不是绿色的?”谢灵涯问了一句。 还真是,那天周茂看过遗体,他顿时冷汗齐下,“你们看到他了?” “真的是他啊,那就不对了。”谢灵涯看向刘先生道,“施道长查看过大楼和这里的风水,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包括罗小军的生辰八字。刚刚我也看到了罗小军,他魂魄非常虚弱,而且神志还停留在自己去世的刹那,都离不开这周围,不可能有害人生病的本事。” 周茂本来就因为工作环境有些迷信,听到谢灵涯准确说出罗小军的特点,又说自己见到了他,腿都在发软了,“我们能不能上去说?” 刘先生却是一脸茫然又惊愕,“不,不可能啊!那我们……” 周茂也被提醒了,“是哦,那白矿长咋回事?” 谢灵涯:“白矿长?” 刘先生顿时有些尴尬,“呃……” 此前谢灵涯和施长悬就有点默契,觉得翼水矿业有点隐瞒的地方,不过当时以为是什么内部纠结,他们反正不管人事。 来了之后,谢灵涯听到周茂说起矿下发生的事情,又觉得鬼事也不对了。 照他们说,罗小军的鬼魂都能追索到办公室去,把人给闹得大病了,怎么在矿下那么好说话,骚扰人被说了两句也就不闹了,没一个人出事。 待看到罗小军后,谢灵涯就确定了,罗小军果然不是厉鬼。他甚至觉得之前那些事,是不是和周茂看到反射的灯光一样,大多属于自然现象,工人们自己脑补过多,归结到罗小军头上。 出了矿井后,刘先生打了个电话,然后说道:“两位,这件事有蹊跷啊!” 谢灵涯:“正等您给说明一下。” “……”刘先生有点尴尬,然后从头道来之前含糊的细节。 其实他的职位呢,就是柳河矿白矿长的秘书,这位白矿长是一名无神论者,坚决不相信封建迷信。新上任柳河矿后,大笔一挥批了建个新大楼。 当时就有人劝他请人看看风水,他不以为意,那时候就传遍了全矿,大家倒也不以为意。但是后来罗小军出事,便有人传是因为风水问题。 白矿长不信邪啊,即便因为这件事他压力很大,但还是不信。 白矿长还亲自下井排查问题,最后认为完全就是意外,井下潮湿脚滑,虽然罗小军没有违规操作,但是这种工作危险很多,很难防住所有意外啊。 于是白矿长只要求大家加强安全工作,力求把意外也减少到最低。 接下来就是矿下出现了一些灵异事件,白矿长同样嗤之以鼻,认为是心理作用,大家自己吓自己,完全可以从科学的角度解释。 当然,这时候关于他破坏柳河矿风水的消息,也传遍了全矿,大家都议论纷纷,大多觉得比较玄。 有了这一出,白矿长也是心情不佳,但仍然坚持自己的三观。直到有天加班时办公楼停电,他特别勤恳地点着蜡烛办公,就是这时见到了罗小军的鬼魂,说自己很惨,要求他请人来做三天的道场。 白矿长病了一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也传了出去。 白矿长这回不敢不信了,但又有点倔,不肯找矿里联系的驱鬼师,倒是听自己一个亲戚提起去参加抱阳观的法会,他相信自己的亲戚,于是才让人去请抱阳观的道士。 虽然柳河矿内部流言纷纷,在请道士的时候,刘秘书还是隐去了一些细节,尤其是白矿长那一节。 话说到这里,谢灵涯才明白为什么还算讲究的柳河矿,会不找风水师就建个新大楼。而且他多少能理解那个白矿长的想法,只是这样一来,白矿长怎么会见到罗小军呢?这件事的源头其实在白矿长个人身上吗? “我们可以见见白矿长吗?”谢灵涯问。 “可以,可以,刚刚白矿长也说想见见两位。”刘秘书忙道。 …… 白矿长才从医院回来,正在家里,刘秘书把他们带到家属区去,白矿长还在和人打电话谈工作上的事,只歉意地和他们点头打招呼。 等白矿长打完电话后,谢灵涯两人才和他握手打招呼。 “谢老师,施道长,”白矿长神色间有些焦灼,“我听说,我们大楼的风水没有问题,罗小军也没有冤魂不散?可是,我明明在办公室见到他了!” 他并不觉得这两人要在这一点上骗他,太没必要了,尤其想赚钱更不会这样。 谢灵涯现在也不清楚呢,他道:“您能详细说一下那天的情形吗?” 白矿长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脏,说起那天发生的事。 当天晚上,白矿长加班到九点,忽然停电了,他想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于是点了根蜡烛。 可是没多久,那烛火突然缩小,变成了绿色。白矿长奇怪又惊讶,想站起来看看。 这时候,烛火变成绿色后却变得越来越大,仿佛焰火一般,照得整个房间成了绿色。 紧接着,墙角忽然冒出一个黑影,对着烛火拜了拜。它一拜,白矿长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揪了一下,而烛火也暗了一些。它越拜,白矿长越痛,烛火也越暗淡。 到了最后烛火只能豆子般一点大时,白矿长已经两眼翻白了。 那个鬼影这时才自称是罗小军,让白矿长找人来做满三天道场,不然,下次它一拜到底,烛火灭了,白矿长也就人死如灯灭了。非但如此,还要去他家里,继续拜他家人。 白矿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他本以为是自己做了场真实的噩梦,可是一检视身上,胸口分明有淤痕,他之前身体很多,完全没有心脏病的前兆,这不是被鬼拜出来的吗? 这是什么招数谢灵涯不太了解,但是他知道另外一件事,“所以您也没有看到那个鬼影的面目,不能完全确定它就是罗小军?” 白矿长一呆,“我是、是没看到,就一团黑影,可是他说他就是罗小军啊……” 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沉默一会儿才不解地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是做梦,然后有人趁机在我身上弄出淤痕?可是他怎么能知道我做了这样的梦呢?”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办公室里还有别的阴物,但不知为什么缠着白矿长,又冒充罗小军。 谢灵涯看了看施长悬,说道:“今天晚上,借您办公室的钥匙用一下吧。” 白矿长出事后再也没去那办公室,他寒了一下道:“好的,两位小心啊!” . 谢灵涯离开白矿长家之前,给了他一道灵祖护身符,让他随身佩戴。刘秘书则招待他们休息,吃饭。 趁刘秘书不在,谢灵涯问施长悬:“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从未见过。”施长悬说罢又道,“但是黑影……” 谢灵涯也点点头,如果是黑影的话,非红非绿,应该也凶不到哪里去。当时听白矿长说完,他心里就想,要是鬼也不难对付,就是不确定会不会是别的东西。 到了晚上,两人带着家伙什进了办公楼,白矿长的办公室。 这个点周遭也没什么灯光了,唯有远处家属区还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谢灵涯把桃木剑和符箓藏起来,掏了一大把纸钱出来,把做卫生用的盆拿来,点燃纸钱,“罗小军,罗小军?你在不在啊。” 谢灵涯不停喊罗小军的名字,真正的罗小军当然是听不到的,但他们要找的那个东西听得到就行了。 谢灵涯喊了半晌,也没什么回应,他灵机一动,换了个说法。 “罗小军,我们是来给你烧钱的,和你商量一个事情,白矿长请的大师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道场要晚些做,这些钱你先拿着用,当利息,可不可以?” 这时,屋内忽然阴风阵阵,温度瞬间降下去好几度。 施长悬久经阵仗不必说,谢灵涯也算有了些许经验,所以都没有大惊小怪,而是扫视起周围。 就如白矿长所说一般,墙角冒出来一个鬼影,面目全无,黑糊糊的,只有个人形,它细声细气地喊:“不行!不行!不行!晚一天,就要七天七夜的道场!” ……出来了。 谢灵涯古怪地看着他,“罗小军?” 黑影变大,几乎占了整面墙,用诡异吓人的语调凄然道:“是我,我死得好惨……” 施长悬没等它说完,面无表情地甩出一张符粘在它身上,这黑影便瞬间缩小回原来的大小,滚在地上。 谢灵涯也从旁边的柜子里把三宝剑抄了出来,冲上去照着它就是一顿抽,“你大爷的!你还敢骗我,我可去你的吧!罗小军?你再说一遍你是罗小军?” 施长悬:“……” “啊!啊啊啊!”桃木剑抽在身上,抽得它身形越来越暗淡,抽得鬼影身上蒙的黑气都没了,露出一个中年男鬼,连连惨叫,“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谢灵涯打累了,坐在地上,手撑着剑道:“说,你他妈到底干什么,你和白矿长有仇?” 中年男鬼犹豫了一下,才抖着声音道:“没、没仇。” 谢灵涯看看他,“你不是罗小军,也没怨没仇,又来吓人,让人做三天的道场,你……” 谢灵涯突然间反应过来,“好啊,你个臭不要脸的,你骗祀来的!” 这孤魂野鬼多了,不是个个都有供奉,鬼生前本来就是人,自然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骗祀。 这种事谢灵涯也只是听舅舅说过,有那种冒充名人鬼魂,让人给自己供奉的,更甚者有冒充别人祖先要求吃穿的。单纯的人一听这鬼说自己是李白、杜甫的,还不立刻仰慕地献上食物。 不过这种鬼一般没什么本事,鬼的能力也分大小,它们都做不到威胁人的性命,只能靠吓、骗,好让自己饱餐一顿。 而且他舅舅说的也是老事,现在的人没那么信了,也就骗不到,人家理都不理你。 好比独脚五通,它以前信徒多的时候绝没这么好对付,如今却知道它的人都没几个了,好不容易被人捡回去没吃的也不敢直接弄死,而是吓一吓。 没想到这回谢灵涯亲眼见到一个厉害的,知道害人性命,而且排场也大一些,不是让供奉一些吃食,而是直接就让做道场了!看看人家这个野心! 中年男鬼一听自己骗子身份被戳破,顿时羞愧难当地捂住脸,“大师!我无儿无女,孤魂野鬼一个,没有祭祀,也打不过别的鬼,一衣半食都抢不到,已经饿了十几年啊!” 有祭祀的鬼一年也就吃几餐,没有祭祀的鬼更惨,混点施食,还不一定抢得过别的鬼。像这个混的差的,都十几年没吃过饭了。 正因如此,它才趁着柳河矿人心惶惶,冒充罗小军恐吓白矿长,看白矿长深信不疑,更是狮子大张口,让白矿长找人来做道场。 作为一个能力不怎么样的孤魂野鬼,这个中年男鬼吓人也得冒名,借助人内心的恐惧,人越怕,鬼的气焰才越嚣张。 白矿长也就对罗小军有点阴影,它一说自己是罗小军,白矿长瞬间信了,而且自己就脑补了很多。 “我怎么觉得有点漏洞,饿了十几年?你的意思是,这是你头一次做这种事吗?”谢灵涯逼问道,“这么说,你以前没有用拜灯那一招害过人性命?” 谢灵涯一说,那中年男鬼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卧槽?”谢灵涯吓一跳,转头看施长悬,“我这么凶吗?” 鬼都给他吓哭了啊。 施长悬:“……” 中年男鬼哭得几乎抽过去,“大师啊,我苦啊!我不是骗人,我这真真的是第一次害人,还未遂! “我饿了十几年,去年中元节好不容易抢到一碗饭,这时候有个老鬼来跟我说,我要是把饭给他,他就教我一招鬼拜灯,我越拜人越痛,拜到灯灭就死了。 “我哪里敢害人,我就想学了来吓吓人,所以才跟他换了。然后我努力学习,学了一整年啊,今年中元节都没出去抢吃的,我终于可以骗吃的了! “可是,可是我用了才发现,那骗子老鬼他妈是个清朝鬼,那鬼拜灯只拜得灭烛火,拜不灭白炽灯啊呜呜呜呜哇——” 谢灵涯&施长悬:“…………” 中年男鬼哭得越发撕心裂肺,“那缺了大德的老鬼啊,骗我的饭,这年头谁家还点蜡烛过日子,那比信鬼的人家还少啊!我是找来找去,找来找去,好容易才遇上柳河矿刚死过人,又停电!” 谢灵涯&施长悬:“………………” 17.左眼藏阴 谢灵涯本来是十分气愤的, 这鬼为了骗祀还装成罗小军, 害得他们白忙活了一整天, 但是这鬼说出原委之后,他就只剩下无语了。 鬼和人一样,千奇百怪,欺软怕硬,有厉鬼, 也有蠢鬼,更有怕死鬼如丁爱马。 鬼和鬼之间还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与人间又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呢,也难怪丁爱马不愿意投胎了。 “别嚎了, 你自己也不想想, 鬼拜灯的法子要是管用, 那老鬼还跟你换什么,早逼人给他供奉去了。再说了,你可怜人家白矿长又做错了什么?”谢灵涯教育那中年男鬼。 中年男鬼一下不敢嚎了,他被谢灵涯打怕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我错了,我错了, 我诚心知错了。” 谢灵涯看他这怂样, 心里又考虑起来, 这该如何处理呢, 他迟疑地问施长悬:“我直接削了他是不是不太好?” 这家伙毕竟没做成恶,认错态度良好,而且实在太……傻了,难怪十几年吃不到饱饭。即使谢灵涯这么凶残,也有点犹豫起来。 中年男鬼吓死了,趴在地上哀求:“不要,大师,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了!” 施长悬从事这一行比谢灵涯久多了,他告诉谢灵涯,通常他们都是直接超度了。 “哇,那不是便宜他了,他还恐吓了我呢。”谢灵涯斤斤计较。 施长悬:“……” 谢灵涯和传统道士可不一样,只要鬼魂不是冥顽不灵、害人不浅,道士们通常以超度为主,让鬼魂洗去怨气,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剩下的就是神灵的事了。 谢灵涯却比较在意眼前的事,以及自己爽不爽。 他看了那中年男鬼半天,忽然想到丁爱马在门口给他通消息,灵光一闪说道:“这样,明天喂你一顿饭,然后你跟我回去,夜间在我们那条街义务巡逻。我看着你真的改过自新了,下次法会就把你超度了。” 施长悬不禁侧目。 中年男鬼也不知是不是没见过这种大师,一时竟呆住了,就在谢灵涯想这个条件难道这么难接受之时,这男鬼呜呜哭起来:“你明天真的给我饭吃么……” 谢灵涯:“……” 这家伙也是饿狠了,就听到吃饭两个字。 谢灵涯又把他拎起来灌输了一遍,他也是连连点头,只要给他饭,他干什么不愿意啊。 谢灵涯这才心满意足,又问过了他的信息。这鬼名叫秦立民,本是杻阳人,死于大约十九年前,因为意外横死,成了孤魂野鬼无法投胎,徘徊世间。 既然都是秦立民作祟引出来的误会,那的确与罗小军没有多大干系,他应该是真的因为意外死亡,井下本来就潮湿,脚滑摔下落煤点。只是矿上的人早就怀疑风水,所以事事多想多疑。 也因为意外死亡,罗小军的鬼魂无法接受,现在还在矿下不停地向上爬,但也仅此而已了。也许吓到人,但罗小军是无意识的。 …… 第二天,谢灵涯又去见了白矿长,他还未说话,白矿长却道:“我昨晚梦到一个干瘦的男人,冲我鞠躬,今早起来后,就神清气爽。” 他之前因为撞鬼生病,一直有些不太舒服,出院后还在家休息。 白矿长见鬼时那都是一团黑影,可他说的正和秦立民对上了,谢灵涯惊讶片刻便点头,看来是秦立民去道歉了,于是和他把事情原委从头到尾讲清楚。 白矿长听得嘴巴都张大了一些,他之前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即便亲自见了一次鬼,但也没料到里头还有这么多花俏,连骗鬼都出来了。 “所以,我的建议是,大楼就不用动了,三天三夜的道场也不必做,办个三小时的超度法会就行了,送罗小军离开,还有柳河矿其他孤魂野鬼。”谢灵涯说罢后,又补了一句,“当然,酬劳就重新算吧,不需要那么多的。” 在杻阳市区,普通的超度法会大约几千块,这是不算法师名气了,各个级别的另算。换成在矿区,会给得多一些,但也就几万块吧。 之前翼水矿业承诺的是给十五万,现在谢灵涯主动减价,白矿长都有点惊讶。 白矿长只思考了一下,就说道:“我付给谢老师十万,请你做次超度,顺便卖样法器给我镇一镇那新大楼。” 过了两三秒,谢灵涯才反应过来,然后迅速点头:“好的,白矿长放心,我有一对石狮子,正适合放在门前。” 两人相视,眼神中流露出默契的笑意。 没错,这大楼根本没有风水问题,抱阳观也根本没什么石狮子。谢灵涯“卖”这个法器,其实只是帮白矿长安定一下柳河矿人的心。 现在流言纷纷,大家都觉得是大楼影响了风水导致后面那些事,单纯办超度法会是没用的,这解释也解释不清,都是神神鬼鬼的事情。索性,就做场戏给大家看,以后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 谢灵涯在柳河矿办了场简单的施食法事,他虽然是第一次做,但是他背这些东西向来很快 。罗小军的鬼魂被他招来,让露水开启了神智,他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伤心大哭。 还有那倒霉的秦立民,也迫不及待地擦洗身体,然后抱着谢灵涯给的食物狂吃起来。 他还有空推了一下罗小军,“哥们儿你还不吃!我们谢老师喂你吃的呢!” ——谢灵涯给他吃了饭后,在他心目中基本就是个爸爸了。 罗小军揉了揉眼睛,这才抓着食物啃起来,化悲愤为食欲。 一旁围观的白矿长则对刘秘书说:“你有没有觉得变冷了?” 刘秘书一下吓了一背的冷汗,“我我我不知道……” 白矿长见了次鬼,火气有点弱,所以感应到了什么,看刘秘书这样,他也没说什么。 本来被鬼吓了后白矿长心里是很不安的,但是经过谢灵涯那么一讲解,他又不是很怕了,原来鬼也那么惨的啊,与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办一场法事,把柳河矿的可怜鬼们都超度了,也好。 吃完食物后谢灵涯给罗小军念经,消除罪孽,完事后趁此机会更是问道:“你现在什么感觉?” 刘秘书看谢灵涯冲着一个地方问话,腿都在发抖了,站得离白矿长更近。 罗小军则沉默半晌,黯然道:“我有些舍不得……唉。” 他虽然面带安详,但心中还有感受,还不等谢灵涯再问更多,罗小军就随着一阵风离开了。 白矿长和刘秘书感觉一阵风刮过,听到谢灵涯说已经送走后,都松了口气。不过刘秘书是害怕后放松,白矿长却是安心,感慨。 法事已办完,施长悬因为要上课,提前回去了。谢灵涯则联系了之前定做灵官像的厂家,买了一对石狮子,他们那里不止做铜像的。 石狮子搬来放在柳河矿新大楼的门口,引来许多员工围观,其实之前有“法师”到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据说,这还是从杻阳市区请来的法师。 这不,才两天而已,白矿长病也好了,听下井的人说,也没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现在又摆上了石狮子,应该是镇风水用的,看来以后不会出事了。 谢灵涯帮白矿长做完了这场戏,领了十万酬金欢天喜地回去。 有钱啦,有钱啦,可以给其他神像也换装备啦! . 谢灵涯把秦立民弄到市区去了,叫他晚上没事在步行街这一带晃悠,看看会不会又有什么捡包、偷抢之类的事情。 谢灵涯甚至介绍他和丁爱马认识了一下,也有那么点让他们俩互相监督的意思。 结果丁爱马和秦立民一见,居然有些惺惺相惜。谢灵涯一想也是,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葩鬼,虽然表现在不同方面。 至于刚刚拿到手的十万块钱,谢灵涯基本没留下什么,强行分给施长悬三成,剩下的大部分用来把观内其他神像全都也换成铜像,余下把宫观稍事修缮。 不过,现在抱阳观每天人来人往,虽是参观的居多,基数大了上香的也积少成多。 卖杂符赚了一笔钱,驱蚊符已经没在卖了,其他符的销量热度过去也降下来,但仍是持续在卖的。尤其是护身符反而因为中元法会加持,销量还增高了。 还有其他功德钱之类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一算,再刨去所有生活、工作开支,上个月竟有三万多块钱纯利润,所以谢灵涯并没有太不舍柳河矿给的酬金。 这三万多也给了谢灵涯一些信心,虽然距离塑金身、盖大宫观之类的目标还很遥远,但至少道观活起来了,也有底气继续招道士了,一个道士确实还是太寒酸了。 谢灵涯把张道霆的底薪,也就是单费涨到了一千五。又在网上贴了招聘启事,希望有道士能看中他们道观的发展潜力,前来就职。 …… 三清的铜像是最先造好的,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开光仪式,只有内部信徒参加,这回主持仪式的就是张道霆了,谢灵涯让他练习练习。 也正因为这个仪式,施长悬把他老师、同学一起带来了。他们宗教学这个专业就是这样,除了理论之外,也要各地见识各个宗教,包括观察一些仪式。 本地的寺庙道观当然最好观察了,虽说开光仪式施长悬见得多了,自己也不是没主持过,但作为一个学生还是要来的。 来之前施长悬和谢灵涯打了招呼,他导师也通过电话说了几句,谢灵涯同意了。 宗教学这个专业确实冷门,施长悬的导师也就带了两个学生而已,除了施长悬还有一个外省的男生,据说研究生是跨专业考的。 施长悬的导师和谢灵涯是本家,叫谢凡,来了后直说虽然在杻阳教书,但还没来过抱阳观呢。 谢灵涯心想那可不么,住附近的居民都没来的,以前抱阳观实在是太没名气了。 谢凡带着两个学生围观完开光仪式后就回去了,原地给他们布置了作业后解散,施长悬当然是留在这儿,他那个同学一看,说道:“你在这儿耍啊,我也再坐会儿吧,等下一起走。” ——竟然是不知道施长悬住在这里,以及和抱阳观的关系。 留下来好说,谢灵涯还去倒了壶茶来。只是心里难免笑,施长悬也太闷了吧,和唯一的同学都不说自己是火居道士? 施长悬面无表情地说:“我住这儿。” 施长悬这个同学姓黄,黄进洋,他外貌颇有特色,左眼的眼睫毛比右眼要长一些,而且左眼时常不自然地阖上,仿佛不是很能见阳光似的。因此呢,下巴总是微微抬起一些歪头看人。 谢灵涯乍一看,还以为他一只眼睛有问题,后来发现只是常闭着,还是能睁开也有神的。 这会儿,黄进洋那只左眼就一下也睁开了,还因为突然见光有些泛红,脑袋还歪着,吃惊地看施长悬,“什么,你住这儿?” 施长悬默默点头。 “你怎么住这儿,你不是在外面租房子么,你租在这儿啊?还是你和谢老板有什么关系?”黄进洋一连串地问。 施长悬:“…………” 谢灵涯不知道施长悬怎么又沉默了,奇怪看他一眼,答道:“施道长是火居道士,住在我们这里比较方便。” 黄进洋巨汗,他还以为施长悬和谢灵涯是亲戚呢,没想到自己的同学是道士,“那你上周还和我们一起去佛寺考察了……” 谢灵涯一想,“哎,去佛寺了啊,那幸好他不是全职道士,不然那打扮可能进不去。” 施长悬:“……嗯。” 黄进洋错愕完又觉得好笑,“真是没想到啊,我的天啊哈哈。” “施道长在学校也特不爱说话啊?”谢灵涯调侃了一句,给他们倒了茶。 “哈哈哈,有点儿。”黄进洋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舒一口气,十分放松的样子,“我太喜欢这里了……” 不像其他寺庙,人虽然也多,但有种闹中取静之感。 肢体动作可骗不了人,他真不像是恭维,完全就是喜欢这里的样子,谢灵涯笑着说:“那以后常来吧。” 黄进洋点了点头。 大家年纪都相仿,而且谢灵涯也在鹊东学院念过书,还算有话题,说着说着谢灵涯发现黄进洋左眼睁开了,便有些好奇地问:“你眼睛是做过手术,不能被阳光刺激吗?” 这在室内,所以谢灵涯这么猜想。 “不是。”黄进洋说起这个,神情一变,淡然指了指自己左眼,“是因为这只眼睛,从小就能看到脏东西。” 施长悬和谢灵涯听了黄进洋的回答,都没说话。 他们这样,黄进洋反而不淡定了,“那个……你们不信吗?” 不对,就算是不信,也不是这个反应吧,这表情怎么像听到别人说今天出太阳了。 他这只左眼,从生下来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他逃避惯了,所以养成了时常耷拉左眼的习惯。久而久之,即便白天在室外也不习惯睁眼了,比较敏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眼睛有什么病。而且他也习惯了,从小和朋友说起来,获得的各种各样的反应。 他随口一说,早就做好准备别人当做笑话了,万万没想到这俩人一脸冷漠。 谢灵涯:“不是,我信……” “你信?”黄进洋茫然了,“你信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反应?谢灵涯纠结地想,我那不是觉得表达同情不好么? 毕竟,这屋子里就你只有一个眼睛见得到鬼,而且控制不了啊…… “我知道了,你住在道观里,是不是也遇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黄进洋一下没听到回答,反而自己找到了解释。 “算是吧。你这个眼睛没找人给你关过吗?”谢灵涯问道。 有的人确实眼睛天生能看到阴物,道家术法中也有应对之法,给掩盖住,这样就不影响正常生活了。 他心里其实在想施长悬难道没发现么,不过想想施长悬都不和人聊天,说不定根本没聊到这一茬,或者发现了没什么事也不会主动问人。 “小时候一直逃避,不敢给人说,一看到什么脏东西就闭着左眼,现在都养成习惯了。后来大一点自己才知道,还可以找人关。”黄进洋苦笑,“但是那时候已经晚了,说是年纪太大了,不好关。我一般就时常闭着左眼,晚上也不大出门。” 那估计报宗教学也是因为这个。谢灵涯以前也没遇到过有阴阳眼的人,这一只眼睛能看鬼,听起来明明挺时髦的,放在一般文学作品里都是当主角的命。 可发生在黄进洋身上也太惨了,一点都不时髦,天天闭一只眼歪着脑袋看人。 谢灵涯说道:“那确实挺不容易的,我最多建议你戴个眼镜,左边涂黑,这样就不用老自己闭眼……” 黄进洋:“……” 谢灵涯继续道:“但是可以问问施道长有没有什么独门秘方。” 施长悬:“有一符可解,但这符需要张天师都功印加盖。” 张天师,指的当然是张道陵,正一道的创始人。 谢灵涯是半桶水,黄进洋则根本没入门,两人听了都有些懵懂,张天师好理解,都功印是什么? 施长悬沉默了三秒,才隐隐有点无奈地解释:“传说祖师羽化前,曾留下一剑,一印,一指甲。剑是三五斩邪雌雄剑,可分开为两口,斩尽妖邪;印是阳平治都功印,玉质,钤于符上,可以治怪;挫下少许指甲,和香焚烧,可以请祖师降世。 “时至今日,指甲早已不知所踪,三五斩邪雌雄剑由祖师后裔供奉,至于都功印……” 正一道发展到现在有多个流派,包括施长悬家里也是继承了其中一派的法脉。张天师本人还有直系后裔,代代做天师,都传到六十多代了。 谢灵涯和黄进洋都跟听传奇一样,十分入神,谢灵涯更是脑补万千,“这都功印,难道跑到正一道其他派那里去了,然后张天师后裔一直想要拿回去……我的天,不会在你家吧,被令尊收着?还是流落到别的门派那儿?” 黄进洋也跟着猜测,“是不是有好几枚真假难分的印,至今不知道如何确认?” 施长悬幽幽道:“……阳平治都功印,现藏于省博物馆。” 谢灵涯、黄进洋:“……………………” 谢灵涯和黄进洋讪讪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原来上交给国家了啊,看来没机会了。还有别的方法吗?” ——谢灵涯很快转移了话题,因为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日后这枚阳平治都功印会卷起怎样的事端。 施长悬思索片刻道:“倒是可以试试转运符,虽说左眼藏阴,一时闭阖不了,但运势转了,就不容易遇到阴物。” 黄进洋一下充满希望,没法把阴阳眼关上,不遇到脏东西也行啊。老歪着头,确实怪难看的,就因为这个,他到现在还还是单身。 谢灵涯沉吟道:“转运符?这个我不会画啊。” 黄进洋又看向施长悬,想问他会不会画。 不过两人眼神还没交流到一块呢,谢灵涯已经摸着下巴道:“给我十分钟,我去学一下。” 黄进洋:“……” 施长悬:“………………” . 谢灵涯在施长悬那总是蕴含了无数内容的眼神下,整了张转运符,让黄进洋拿去试试。 黄进洋这么多年来,试过很多种方法,但他心态还算好,仍然保有希望,谢了他们后开心收下了。 谢灵涯把黄进洋送到门口,让他记得回头反馈一下,这符有没有用,好让自己知道效果如何。 黄进洋离开之后,谢灵涯又靠着门口回了一下短信,是贺樽发来的,问他有没有求女友的符,他冷酷地回了一个:没有。 “你好,请问这里的观主在吗?”谢灵涯听到一把声音,抬头一看,是个大约接近三十的男人正在问做义工的信众,带了一点外地口音的味道。 这人气质文雅,相貌斯文,还戴了一副眼镜。义工一听,立刻冲谢灵涯喊:“小谢。” 他们哪有观主,老板倒是有一个,领导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两个人。 男人看看谢灵涯,在他脸上扫了几下,“同学,王羽集和你是什么关系?” 俗话说外甥像舅,谢灵涯和王羽集还真有几分相似,他估摸着这人是认识舅舅的,也看出来了,答道:“我是他外甥,老哥您是?” 这人直呼舅舅的名字,又不知道舅舅已经去世了,说不定是什么关系疏远的朋友。看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谢灵涯心想,他要是不纠正,我就不叫叔叔了。 男人了然,扶了下眼睛微笑道:“我叫海观潮,你舅舅拜过我做先生,你叫我师公也行。” 谢灵涯:“…………” ……你辈分还敢涨得更快一点吗?? 18.太素脉 王羽集和他的祖师们一样, 虽然在抱阳观受箓,但他问道四方, 也不知拢共拜了几个先生,为抱阳笔记丰富内容。这才有了抱阳笔记现在惊人的内容,其中包含的道术、杂术,又岂止抱阳一脉传承的。 不过,谢灵涯看海观潮一会儿,还是觉得他实在太年轻了, 肯定比舅舅还小很多。 虽说闻道有早晚,孔子都拜项橐为师, 但谢灵涯在现代还真没见过类似的例子, 主要也是他自个儿面对海观潮, 年龄差和辈分差太可怕了…… 海观潮看谢灵涯一副犹豫的样子,笑意更大了, “怕我骗人么,怎么,你舅舅没有提起过我?” 谢灵涯难过地说:“我舅舅已经去世了。” 海观潮笑意散去,有些难以置信,“不可能。我来之前联系过,他手机停机,我只以为是没钱交话费了(谢灵涯:我舅舅到底是多穷)……但是他怎么会去世呢, 几个月前我们还联系过, 我以前也曾给他把过脉, 他寿数绝对不止这么短!” 王羽集弥留之际来不及嘱咐那么多, 他去世后谢灵涯也没有给手机续过话费,办丧事时更是因为从简只有极少数人参加,这时听海观潮这么说,便黯然道:“是行道之时出了意外。” 干这一行,接触的不一般,肯定是有危险的,命数是会变的,谁也说不准。 海观潮愣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我去给你舅舅上柱香。” 谢灵涯带海观潮进了道观,去舅舅的灵位前上香。 趁着海观潮上香的时候,谢灵涯就低头在手机里查了一下,抱阳笔记他已经录入或者扫描成了电子版。内容那么多,他一时当然读不完,这时搜索了一下海观潮的名字,还真有。 舅舅记载,去年某月在某处结识一名年轻高人,也就是海观潮,这人特点如何如何,两人一见如故,遂拜其为先生,学习其家传相术。 才看了两行,海观潮上完了香。 谢灵涯顺势问道:“您来这儿,原本是找舅舅有事吗?” 海观潮叹了口气,“你师爷我在老家被同行排挤,当时和你舅舅相约,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后,就来杻阳。顺便把答应要教他的东西,教完,那时他有事,我只教了个口诀而已。” 怎么老提师爷这茬……谢灵涯内心是拒绝的,不过听到后面的内容后注意力就转移了:“我虽然继承了道观但其实并没出家,咱们各赁各的啊。 “不过,有我在,跟舅舅在是一样的。您放心在这挂单,我还在给我舅舅找徒弟呢,到时候你还可以教一下,完成和舅舅的约定。” 舅舅要和海观潮学习相术,他这方面肯定很厉害,这就是人才啊,都主动上门了,原本还有层关系,当然要留下来。 “挂单,挂什么单,我是想来杻阳开诊所的。”海观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同时也有那么点遗憾,谢灵涯强烈怀疑是因为没占到口头便宜。 谢灵涯懵了,低头在手机上确认了一下,“我舅舅不是和您学习相术吗??” 海观潮答道:“是啊,但我不是道士,我是医生,中医大夫。” 谢灵涯:“……” 妈的,尴尬了,没想到这年头的中医还多才多艺,看相都会,还让道士也服气了。 海观潮看谢灵涯两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旧时候巫医不分家,到后来,巫以符咒治病许多人知道,但在医术中,其实也有一些玄之又玄的术法。你知道太素脉吗?” 谢灵涯老实摇头,从小到大,他看病就没看过中医。 海观潮解释道:“明时青城山人张太素得到奇人相授,通过脉搏断人吉凶祸福的方法,他加以周全实践,传下‘太素脉法’。后人认为人的脉象变化多端,以脉象相人是无稽之谈,渐渐没什么传人了。 “我家时代行医,所传就有太素脉法。其实,真正的太素脉以脉象为基础,参照相理,学到精处,甚至能推断出被诊之人后辈命运,堪称万无一失!” ……我靠,这么厉害?难怪舅舅要学了! 谢灵涯心想。 海观潮本来脸上带着一些傲色,但说到最后又暗淡下去,“我曾经给你舅舅诊脉,断出来他虽然没有财运,但当享高寿,无病无痛。可是,他却英年早逝了,我没能看出来,学艺不精啊!” 谢灵涯也叹了口气,命数,谁说得清呢。 片刻后,两人对视一眼。 谢灵涯小声道:“那您还在杻阳开诊所吗?” “我还有什么所谓,所有家当都带在身上,随到哪里是哪里。”海观潮慨然道。 “那还是待在杻阳呗,你先住在我们这儿,我帮你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门面可以给你开店。” 王羽集是非常讲道义的老派人,这一点上谢灵涯也不差,虽然和海观潮第一次见面,但是凭他和长辈的约定与关系,谢灵涯就二话不说决定帮他忙。 海观潮看他一眼,目露欣赏,随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你了,小谢。” …… 谢灵涯和海观潮细聊过后知道,海观潮之前在他们城市就是开诊所的,因为医术好,就被有背景的同行陷害、排挤,还雇医闹去搞他,让他没法开门。 海观潮就是那时候认识到当地给人驱邪,然后去他诊所买朱砂的王羽集。 海观潮说:“对了,我钱可能不多,之前为了平事花了不少。那时候你舅舅说,我们可以找个闹鬼的门面,便宜租了,然后他把鬼撵走。” “……这是个好办法没错,但闹鬼的门面也不是想有就有啊!”谢灵涯遗憾地道,“我再看看吧。” 海观潮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他的行李都放在那儿。虽然抱阳观的环境没有酒店好,但酒店房费贵啊,所以谢灵涯商量后帮他把东西都拿抱阳观来了。 “这是海医生!”谢灵涯给施长悬和张道霆介绍了一番海观潮的来历:他舅舅认的先生。 海观潮盯着张道霆,一副在思考让他叫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的样子。 可惜张道霆虽然是抱阳观的人,但没有拜师,偶尔叫谢灵涯师兄还行,叫海观潮师爷就有点远了。 施长悬就更不必说了,他和王羽集都不是一派的。 海观潮特别失望,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瘾,憋着要当人师爷。谢灵涯强烈怀疑,是不是当初舅舅拜师的时候,两人就这个问题有什么商议。 “对了,海医生,我在我舅舅的笔记里看了一下,你们那口诀很神啊,人的脉象原来有那么多变化的吗?”谢灵涯觉得自己平时看的东西也很玄了,但这个太素脉又不属于正统的传统相术,他有些好奇。 海观潮年纪不大,但从小就开始学习医术和太素脉法,颇有这方面的天赋,否则也不会折服王羽集了。他肯定地道:“这是当然,太素脉象分五阳脉、五阴脉、四营脉,变化多种。 “既然你是王羽集的外甥,也可以来学学试试看。呵呵,只是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你舅舅和我待那一段时间,也只背会了所有口诀而已。” “哎,我不学,学了这辈分怎么算,你不想要我叫你师爷么。”谢灵涯本来是有点心思的,但他才不想平白矮两辈呢,他狡猾得很。 海观潮扶了扶眼镜,十分自然地道:“本来我就是你舅舅的长辈。你也别说的好像想学就能学会,要不然不如这样,你来学,要三个月内能入门,这相术算我送你的,各赁辈分,再不提师爷那茬了。你要学不会,就随你舅舅叫吧。” 他刚说完,发现施长悬和张道霆都朝自己这里看了过来,仿佛他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一样。 海观潮:“??” 谢灵涯也笑嘻嘻,“要这样说的话,那我愿意和您学习一下,就当挑战挑战高难度呗。” 海观潮被那两人眼神看得有点诡异,但愣是想不出能有哪里不对,他们太素脉法就是难的他很有信心啊,口中道:“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学不会别哭。” 施长悬和张道霆再次看向海观潮:“…………” 海观潮高人架势摆一半被迫发僵,心中巨难受:所以到底为什么这么看他,不懂,他说错什么了?? …… 谢灵涯个性比较开朗,加上开放打水的缘故,这段日子和周围的商贩混得还不错,他一打听,还真打听到后街就有出租的门面。 后街,也就是菜市场那条街。 这面对马路的街,冲着金桂步行街、黎明广场什么的,租金自然贵很多,但是后面就不一样了,相比便宜多了。 谢灵涯也考虑了比较远的地方,最后和海观潮一合计,如果租比较远的地方,人少一些不说,吃住也不方便。在这一带,租金高一点门面小一点,但是离抱阳观近,附近也有不少居民。 谢灵涯甚至说:“大不了我把后门打开,然后前面给你贴个招牌指路,让人打我们道观穿到后面去,这样就不怕位置难找了。” 海观潮忍不住笑起来,愈发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 . “明溪路那边啊,”说这话的时候,白露的学长还故意吐了一口烟,让自己的脸在烟雾缭绕中看起来更神秘,然后才重重说出两个字,“闹鬼!” 白露睁大的眼睛眨了眨,“哦?” “所以你晚上去步行街那边唱K,最好带个男生,男生阳气旺。”学长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白露笑了笑,“哦……” 学长看她不以为意,又道:“哎我说真的,隔壁班有个叫贺樽的你认识吗?在明溪路见了两次鬼,有一次和你一样是唱完K,还有一次还是和他们宿舍的人一起,现在一寝室都随身带符,没事去道观烧香。” 这件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白露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有些好笑地道:“学长,你不会真的信了吧?这件事明显和步行街那边的道观有关系啊。” 学长说:“可不是有关系么,符就在那儿求的。” “我是说,这应该是那个道观的营销计划。”白露无奈地道,“现在炒作的人事那么多,换了个壳子你就认不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贺樽他们也是收了道观的钱?”学长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有点可能,毕竟见不见鬼的都是他们一张嘴空说。 白露挑眉道:“这就叫表面灵异。” 学长:“……” 咦,等等,这话题怎么转开了,学长又道:“但是晚上还是要小心呀,人比鬼可怕。” 白露又笑了出来,“没事,挺热闹的地方呢。” 学长终究是没能得逞,不过,再热闹的地方也不是整夜和白昼一样的。 当晚,白露和朋友唱完K出来的时候,金桂步行街的门面全都关张了,整条街上也没有人,她们玩得忘了时间,白露还小睡了一会儿,惦记着明天要早起有事,就没在这儿过夜。 其他人的方向都和她不一样,大家挥手作别,朋友看白露用软件约到了车,才离开,让她回去后报平安。 “知道了。”白露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准备去街口等车,这时司机拨了过来,告诉她自己准备回家了,软件用得不熟不小心又接了一单,麻烦她取消。 白露非常无语,但也只能取消重新打车。 白露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安静的街道上,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滴滴答答响,可是仔细听过去,好像还有一丝其他声音混杂在其中。 以白露还算灵敏的耳力听来,好像是……非常轻的脚步声? 白天学长说的话在心中浮现,可那明明是作假的吧,而且明溪路离这里还有几分钟路程,不至于吧…… 应该是有人在后面。白露想着,猛然回头看了一下。 空荡的街道,一个人影也没有。 “……”白露转回身继续走,难道刚才是她听错了? 软件,白露松了口气,这时又听到身后几声明显的脚步,绝对不可能是错觉的那种。 白露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黑暗中一张扭曲的鬼脸飘在半空中,眼睛是空的,嘴巴大张露出血红的舌头,脸扭曲得两颊缩进去。 白露差点腿一软,心脏陡然狂跳,脸色青白。 这时,鬼脸停顿了一下迅速朝这边过来,白露这才看清楚,这不是飘在半空中的鬼脸,而是有人穿着黑袍戴了鬼面具! 白露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果然是人,但不是什么好人啊! 大晚上那张面具实在吓人,何况想到他可能的目的,白露尖叫一声拔足狂奔,手拼命摁手机,可惜越急越出错,手一滑就把手机甩了出去。她想捡手机,可是她和鬼面人一男一女,她还穿的高跟鞋,回头看时鬼面人追上来不少了。 这一瞬间白露想了很多,虽然凌晨两点了,街上会不会还有商贩或者路人听见?要是倒霉恰好没有,把钱包给这变态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吗? ……但是这种打扮实在让人很不敢相信啊!白露的眼泪都飙出来了,不敢停下来,继续跑。 白露心脏狂跳,脑袋发晕,又怕又后悔。她又忍不住回头,结果看到鬼面人离她只有三四米了,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喘气声,心脏跳得更快,尖叫声也更大了。 鬼面人还低声说:“小贱人你还跑……” 话音刚落呢,平地上这鬼面人不知怎么的,居然摔了个狗吃屎,往前一扑还滑出去几米,差点碰到白露的小腿。 白露尖叫一声踹了他脸一下,然后继续狂跑。 跑到街口,广场周围虽然空无一人,但是远处似乎有车驶来,白露回头一看,鬼面人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继续跑了。 完了完了,不会来不及吧,白露刚想完,那鬼面人又摔了个狗吃屎。 这回白露是亲眼看到的,摔得太惨了,她都难以置信有人能平地摔得这么惨。 “……”白露正在发愣呢,就见旁边的大门忽然开了,一个长得特好看的男生探身出来,“美女,是你在叫吗?” 白露狂喜,指着鬼面人道:“那人想抢劫!麻烦你报一下警!” 男生把门开全了,拿出手机拨号,顺便说了一句:“你进来。” 白露哪还有犹豫,几步走到门里,“先、先关门吧!” 这小哥哥虽然好看,但是后面那个鬼面人好像很变态的样子啊。 但男生并没有要关门的意思,反而说:“诶,你看。” 他说完就对着电话讲报警信息了,白露好奇地一探头,发现那连摔两次的鬼面人好像是第三次摔地上了,而且这回没起来,而是抱头滚了几下,嘴里胡乱喊:“救命啊!有鬼啊!” 白露脸一白,这人喊得太诡异了,动作也诡异,再想到他刚才莫名其妙摔跤,“他,他……” 男生期待地看着她,“嗯?” 白露:“他脑子有病啊!” 男生:“……” 白露一寒,“太可怕了,可能不是抢劫,是疯子犯病。” “……我报完警了,别怕。”男生郁闷地收好手机。 鬼面人滚了两下,投头看了下这里,又冲了过来:“救命啊!” 男生迅速把门关上了,鬼面人就趴在外面捶门:“艹你妈开门啊!你他妈不是道观么这里有鬼啊!” 白露:“……” 男生:“……我艹你大爷咧。” 白露莫名很想笑,可能是她以貌取人吧,这个男生骂起人来怎么反而有点可爱呢,一副不想理外面的人,但是对方骂了人,他一定要骂回去的样子,而且…… “这里是道观啊?” “……”男生说,“你才发现?” 警察来得很快,没两分钟,就赶到现场把鬼面人抓住了,那鬼面人看到他们还喜极而泣呢,“你们终于来了!” 警察:“……” 白露趁机冲上去踹了他几脚,警察等她踹完才伸手拦,“好了不要打人。” 白露骂道:“神经病就可以随便犯法啊?” 鬼面人的面具已经被揭开了,露出来的脸又青又肿,都是刚才摔得,他大声道:“谁神经病,你才神经病,有鬼你看不到啊!” 白露:“看到了,就是你!” 警察对男生道:“小谢不错啊,又帮了个小姑娘,幸好你听到了。” 这就是上次那个王警官,他觉得抱阳观的年轻人都挺不错啊,有意无意地就帮了人,这才是出家人该做的嘛。 “嘿嘿,我也没做什么。”谢灵涯揉揉眼睛,听到什么啊,他后院离这儿还有段距离,完全是被秦立民打窗外拼命吹阴风吵醒的,那一瞬间他都后悔让秦立民做什么巡逻了。 就这会儿,其他人都看不到,秦立民正飘在大家上空不停碎碎念,“我立功了我立功了我立功了……” …… …… 第二天下午,谢灵涯接到了民警小王的电话,说昨晚那个女生要给他送锦旗。 谢灵涯惊了:“……啊?不至于吧?” 要说给秦立民送锦旗,还能理解,但那女生也看不见秦立民,并且不信道啊,他昨晚发现后都没强行安利。 王警官笑呵呵,“到底至不至于,你心里没点数吗?” 谢灵涯:“……” 派出所里,白露红着脸递了面锦旗给谢灵涯,她本来想去道观的,谢灵涯说还是算了。 这会儿,谢灵涯干笑:“谢谢……真是受之有愧啊,你以后多注意一点。” “嗯嗯,知道了。”白露脸更红了。 那个鬼面人胡言乱语,多半是有病了,至少白露是这么觉得。不过呢,这也不妨碍她对抱阳观改观,决定以后多去喝茶。 谢灵涯拎着锦旗回去时,观里恰好比较空闲,张道霆和海观潮坐那儿喝茶。 “咦,哪来的锦旗?”张道霆问。 昨晚谢灵涯也没打扰其他人,这时答道:“唔,当然是人家送的。” “那好啊,挂起来吧。”张道霆兴奋地道,“咱们也有锦旗了,哪位信众送的,上面写的什么,无量度人?” 谢灵涯:“……” 张道霆和海观潮不知他为什么一副有点一言难尽的样子,“到底怎么来的啊?” 海观潮淡淡说:“嗯,上面不会写了‘法力无边’吧?” 谢灵涯:“…………” 谢灵涯把锦旗转过来,上面写的分明是“见义勇为”,顺便把昨晚的事说了一下。 虽然他心里知道确实秦立民帮了忙,但是在外人眼里,整个过程分明是犯罪分子扑街三次,自己犯病,他收留女孩,帮忙报了个警而已,他顶多也就骂了人一句大爷…… “所以这第一面锦旗的含义,其实是写作‘见义勇为’,念作‘你真好看’?”海观潮说,“那你还挂不挂了?” “挂!”谢灵涯恶狠狠地道,“我凭长相收的锦旗,为什么不挂!” 19.出秧 海观潮把后街的门面租了下来, 办执照时登记为“太素诊所”。他在以前的城市开的诊所是家里传下来的,并不叫太素诊所,但是为了避免麻烦,换了个名字。 谢灵涯建议他用自己的名字, “我看好多药店、诊所,都是用老板名字命名的, 什么李梅花诊所,王建国诊所,你名字比他们还好听一些。” 然而, 像海观潮这样的人, 是没兴趣把自己名字印在招牌上的。太素脉其实并不是他行医时主要用的手段,他只是随手登记的罢了。 除了办一些证件之外,就是准备室内陈设、药材之类的了,也置办了一段时间, 把海观潮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大约过了一个月,诊所才开张,这还是有谢灵涯帮忙筹备。 诊所就在道观斜对面, 谢灵涯也信守诺言, 真把后门开放, 然后挂了个牌子指示太素诊所从此入。不知道的人在前面看见, 还以为他道观的一部分和那个报刊店一样, 租出去给人当诊所了。 其实谢灵涯猜想过, 他舅舅要是找不到闹鬼的门面, 会不会在道观辟一块地方给海观潮。答案是很有可能! 只是今非昔比, 现在抱阳观香客比以前多多了,又多了几个人住,实在腾不出空间来。 而且他要是弄块地方给海观潮,说不定当时祖师爷就急了:我们祖师爷还因为地方不够大,住在配殿里呢! 总而言之,太素诊所算是正式开张了,大家内部也庆贺了一下。 开门之后,起初只有几个附近居民奔着买药来。他们都在吃中药,看这里开了个中医诊所,就来看看这儿药材齐不齐全,要是可以,以后在这儿抓药也比较方便。 海观潮的业务能力是很不错的,要不然在上个城市也不会遭同行嫉恨了。谢灵涯因为跟他学太素脉,没事的时候也会到对面去,就亲眼看到过海观潮怎么把只是来抓药的病人说到成为他的病人。 海观潮通过观察病人的外表气色等特征,结合上吃的药,准确说出了病人得病的历史、原因。 本来人家看他也就三十上下,不是什么老中医,一听他说得挺准,心里就佩服了几分。 这时候海观潮再提起要给人把脉,也就没什么抵抗心理了,接下来就是说治疗方案,病人要是觉得比自己原来的靠谱,那基本就成了,之后就是疗效的问题。 海观潮告诉谢灵涯,有时候他要是觉得病人仍然有些存疑,就会在把脉的时候,结合上相术,也就是太素脉法,诊断出病人过去的经历。 中医有治未病,断人日后疾病,相术也让海观潮可以更准确地推断病人将来什么时候可能得什么病。 “先生十三岁那年,应该溺过水。”把着脉海观潮就来这么一句,把病人给震得都呆了,还以为自己那次溺水是不是有后遗症,同时更以为海观潮是神医了。 病人看的是医术,谢灵涯看的就是相术,太素脉法果然神异,抱阳笔记里提到很多相术,太素脉在里头都属于相当特别的,以脉象相人。 此前谢灵涯在这方面学得还比较粗浅,只是看看面相而已,见识具体表现后,学习热情就更加高涨了。 海观潮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这个师爷要十拿九稳了。 太素脉法变化之多,他单单把所有要点解释完,补充一些经典案例,都要一个多月时间了,何况谢灵涯要记,之后还要演练。 这里面的变化太多了,还得结合气候等外界因素。像海观潮小时候,入门打基础就花了好几个月,然后才尝试辨脉。 …… 这天谢灵涯没来诊所,在道观里补符箓存货,太素诊所接待了一个病人。 是一名妇人抱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小孩虽然睁着眼,但是神情呆滞,海观潮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对,“您这孩子……” “我是来给孩子看病的,海大夫对吧?”妇人把小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放下去是什么姿势,小孩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只有眼睛偶尔转动一下,就像木头人一般,“我听一位邻居说您医术高明,我家孩子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我带他去了好几个医院,也查不出病因,中西医都试过的。” 妇人眉宇间十分焦急,神情疲倦,看来这些天的确很心累。她也不是很愿意说出“痴傻”之类的字眼,只说孩子不说话了。 海观潮让她说得更具体一点,妇人便道:“16号那天晚上9点,我记得很清楚,我在灶前做宵夜,孩子凑到旁边来玩,因为他把盐都洒地上了,我心急就呵斥了他几句。谁知道,这孩子当时就晕了过去,没有发烧,但是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说话,不会吃饭上厕所,全是我和他爸爸请假轮流照顾。跑了好几家医院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先把脉。”海观潮不露声色,给小孩诊脉。 他家里世代行医,也接触过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凭借个人经验与医术,怎么看这小孩,怎么像是丢了魂,而非其他疾病。 人有三魂七魄,如果魂魄不完整,自然会出现种种问题,最典型的就是疯傻。丢魂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就是得及时找回来。 有些医院的医生看出来类似的情况,也会委婉地劝病人去找懂这个的人,但现在越来越少了,内里原因不言而喻。 海观潮也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问道:“之前的大夫都怎么说的?” “我带了病历,哎都说的一些废话,他们也不确定,推荐去更大的医院看,一顿乱猜,有点像这个又不太一样没法确定。” 妇人把病历给海观潮看,又说道,“还有个亲戚让我去看什么神婆收魂,简直没谱,我最恨这些封建迷信了。” 刚想推荐妇人去前面抱阳观的海观潮:“…………” 妇人不安地喊了一声:“海大夫?” “你儿子三岁的时候出过一场水痘,但恢复得很好很快。他是少阳之体,所以夏天比较难捱,会特别喜欢吃冷饮,容易导致拉肚子。”海观潮回神,慢慢说道。 “对,对!”妇人想到邻居说的海大夫诊断得很准,果然正确,她儿子平时最喜欢吃冷饮,不过得病以来,连水都不会要了。 海观潮取信于病人之后,又道:“他这个病,是突然受惊导致的,我有一个朋友,知道一些土方子也许有用,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试?” 妇人一时也没想到这“土方子”的意思,下意识点头,“试试啊!” 没办法了,那些医院都诊断不了,药也不敢开,她现在急得无头苍蝇一样,突然有人说也许有用,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心想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方子,抱着也许有用的心态,试试就试试。 海观潮便打电话给谢灵涯,让他过来,口中只说:“我这里有个病人,孩子被吓得不会说话,也无法自理了,你舅舅不是教过你一些土方子么,你来看看能不能用上吧。” 谢灵涯在那头听得先是一头雾水,很快就明白过来,怕是有病人撞邪了,他又不好说吧。 现在很多人就和那个白露一样,是不信这些的,你跟他说真话反而没办法聊下去了,甚至适得其反。 谢灵涯应了两声,跑到太素诊所去,“海医生。” 妇人一看,海大夫就够年轻了,他叫来的人怎么更年轻啊。不过说是长辈传的土方子,应该还好吧。 “就是这个小朋友,你来看看。”海观潮说道。 谢灵涯扶着小孩站在椅子上,查看了一遍,也觉得像是丢魂了,他知道不能直接和家长说,就说要和海观潮先商量一下。 妇人虽然好奇,但还是看着他们走到门外去说话了。 “他这魂怎么丢的啊?”谢灵涯问。 海观潮把妇人的话复述了一遍,说道:“你看这可能是因为什么?单纯被他妈一吓?” “不可能吧,现在小孩那么脆弱么,可他身体看着不错啊。”谢灵涯想到海观潮说的那妇人在灶前做饭之类的,心里闪过什么的,但一时没想起来,“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怎么给那小孩收魂吧,他妈不信这些,能同意作法吗?” 怎么收魂,无论民间神婆还是道家里,都有很多方法,谢灵涯倒是也在耳濡目染下知道一些,但家长要是不支持就难办了。因为这些方法,很多会用的其他工具,一看就知道是方术。 “你有什么可以伪装成‘土方子’的方法吗?不要仪式太多的。”海观潮问道。 “……”谢灵涯回想了一遍,“那符咒也不让用?” 海观潮想想:“太明显了,不好吧。” 两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妇人,尴尬一笑,又回过头来,“真的不能和她说实话吗?” “说实话怕是调头就走了吧……”海观潮道。 谢灵涯赶紧把手机拿出来,临时翻一翻抱阳笔记。 海观潮好奇地道:“你这是干什么?” “哦这是笔记,我看可以用什么。”谢灵涯说道,“你去和孩子他妈再聊一下,稳住。” “嗯……”海观潮又看一眼谢灵涯翻笔记,心想着孩子学得不扎实啊,自己都记不住还要翻笔记。但一时也没多想,回诊所里面去了,说朋友还在思考,趁这个时间给妇人也诊了个脉。 谢灵涯翻了五分钟,还真有点收获,觉得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于是回了诊所说道:“我有个比较简单的治疗方案可以试试看,但是需要母亲也配合。” 妇人刚刚又被海观潮的诊脉给震慑了一下,这时没什么犹豫,“需要我怎么样,您说。” “海医生找青木香和零陵来,烧水备用。等下我给孩子做按摩,孩子妈妈就在旁边掐孩子指尖,同时咬自己的指尖。” 谢灵涯说完看妇人有点疑惑,赶紧道,“老办法是这么说的,我怀疑可能是按摩的同时,让孩子听到妈妈很痛,潜意识也有所触动。” 妇人还真给忽悠住了,“好,好。” 这已经是谢灵涯能想到,看起来最不迷信的方法了。 其他的方法,什么烧纸钱、设坛、烧符,一些民间方法还要母亲来喊魂,估计人家一看就无语了。 俗话说母子连心,又有噬指心动的说法,就是说如果母亲咬自己的手指,孩子心中是有感应,在外面知道要早早回家。 ——和民间方法里母亲喊孩子快还魂,其实是一样的原理,只不过一个用声音一个用动作。 谢灵涯假装给孩子按摩头部,看妇人开始啃手指,还催了两句用力点。 妇人心急,一下竟是把指尖都咬破了,顿时痛呼出来。 “……荡荡幽魂,何处留存。招魂附体,归还本身。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谢灵涯趁机低声念收魂咒。 没有其他符箓、手印配合,单单念收魂咒是不一定有用的,丢了的魂听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来。所以谢灵涯才让妇人咬指,以血脉相连的感应指引小孩魂魄回来的方向。 妇人捏着出血的手指,看谢灵涯在念念叨叨,还没听清楚他念的是什么,就见多日来一声不吭的孩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昊昊!”妇人瞬间陷入狂喜,顾不上自己流血的手指,捧着孩子脸蛋,“昊昊你还认得妈妈吗?” 小孩看到母亲的脸,一下扑进她怀里,“妈——” 妇人听到儿子说话,登时喜极而泣。 谢灵涯在旁边松了口气,他这法子算是半自创了,好在管用,连忙用青木香、零陵烧出来的水给孩子擦脸,消秽定魂。 海观潮也拿了药出来,让妇人给手指止血。 妇人一只手还紧紧揽着孩子,哭着感谢海观潮和谢灵涯,“海大夫,还有这位小哥,真的太谢谢你们了,我不知道怎么说了!谢谢你们,真的!” “没事,您别哭啊,孩子好了就行。”谢灵涯摸了下孩子,小孩这时也含糊地道,“妈妈我好像很晕,睡了很久,我生病了吗?” “没事,昊昊病已经好了。”妇人安慰道。 小孩仰脸,“我为什么会生病呀?” 妇人含泪道:“是被妈妈吓到了。” 谢灵涯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大姐家里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亲属过世?” 妇人一下抬头,惊讶地看着谢灵涯。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了,谢灵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妇人之前只是比较急,现在仔细一想那个所谓的土房子,还有过程中好像看到谢灵涯在念叨些不知道什么话,加上他现在突然问起亲属过世的问题,顿时有些毛毛的,又不太想相信自己的猜测。 谢灵涯也没有继续说什么的意思,只道:“那海大夫再开个方子,给小孩巩固一下元气吧。” 海观潮嗯了一声,拿过纸开起药方,顺便抓药。 小孩刚醒来,精力也不好,这会儿靠着母亲睡着了。妇人把他抱起来,等海观潮抓好了药,犹豫再三,还是对谢灵涯道:“谢谢你小哥……那个,你能告诉我昊昊为什么会受惊吗?前段时间,孩子的奶奶确实去世了。” 谢灵涯和海观潮的对视一眼。这个时候说倒是无妨了,孩子已经没事了,信不信也无所谓。 谢灵涯便道:“以前有回煞一说,又叫出秧,理解成回魂也可以,不过并不是只在头七,需要根据死者去世的时辰来计算。到了回煞之时,家里的人尤其是小孩都避开出门,因为据说这时亡魂在家游荡,如果不小心冲撞了,轻则丢魂,重则暴毙。” 妇人听了一呆,显然一时难以消化。 谢灵涯看看她,又道:“回煞时还有个习俗,家人如果想知道去世的亲属来世投什么胎,就在灶前洒上一层灰,因为亡魂最后一步是谢灶。家人回来后,也许可以看到灰上有脚印。” 他只简单说了一下,其实更详细的说法,则是灰上还会有麻绳或者铁链的痕迹,代表亡魂罪孽深浅,如果罪深,可能是戴着铁镣回来的。 脚印也不一定是人的脚印,可能是其他动物,这代表了亡魂下一世会投作什么胎。 谢灵涯犹豫一下又道,“逆向推算的话,亲属应该是回煞前十七天的晚上八点吧。” 回煞时间是有推算口诀的,正逆都可以,谢灵涯当然看过口诀,但这也是第一次算。 “……天啊。”妇人捂着嘴,她婆婆的确是在那之前十七天去世的没错,准确的时间也对了,这个外人是绝对不知道的。 而且妇人一下想到孩子受惊前自己就是在灶前做夜宵,孩子还把盐给打翻在地上了,不正和灰是一样的作用…… “不用有什么负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这小孩人中深长,五岳丰隆,也是很有福气的。”谢灵涯看妇人胆战心惊的样子,安慰道。 不得不说妇人深受安慰,她这时对谢灵涯和海观潮已经信得不能再信了,连忙再次感谢,“小哥……不,大师,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们,请问以后我想找你的话该去哪儿?” 谢灵涯指指外头,“我就在对面的抱阳观。” 妇人又是一呆,抱着孩子鞠躬,语无伦次地道:“好,好,我记住了,以后去那里拜访大师……” 她就住在周围,怎么会没听过最近还挺有名的抱阳观,只不过此前她是对这类事根本不相信的,任人说再多,都觉得是穿凿附会。 谢灵涯最后说自己是抱阳观的,妇人一瞬间联系上以前听到的事情,当然有种加倍的震撼感。 …… 过了几天,那妇人又领着全家到抱阳观去道了次谢,这几天里她一家带着孩子又去医院做了检查,确认完全没有问题了。 她家里其他人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是听妇人转述后,对谢灵涯也有些敬畏。尤其是看到本人后,还挺年轻的。 那天妇人在太素诊所只服了诊费而已,回去后一家人商量了一下,这天过来才包了个红包给谢灵涯,里头有两千块钱。 其实叫个魂哪要这么多啊,谢灵涯舅舅以前还是免费给人做的,但是人家都拿到面前来了,谢灵涯怕他们不安,还是收下了,顺手拿了几张护身符给他们。 妇人十分重视地收下,叮嘱儿子随身带好。 她儿子魂回来,这几天又吃海观潮的药,已经恢复了精神。小孩还不懂那么多,而且从小到大没进过道观,特别好奇,一直在看周围,这时听妈妈吩咐还是乖乖点头了,他问谢灵涯:“叔叔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 谢灵涯对小孩笑了一下,“叔叔只是在旁边帮你妈妈,看到妈妈的手指都破了么,就是为了你。” 妇人手指那天咬烂了,这时候还包着药,十指连心哪能不疼的,平时做什么都不方便。这时候小孩拉着她的手亲了几下,她心里一下又特别灿烂了。 这一家人离开之后。 “谢老师,他们家小孩也见鬼了吗?”贺樽今天正跑来玩,他算是抱阳观第一号信众了,和谢灵涯等人也比较熟识,所以跑到后面来听见了。 大周末的,施长悬也在,不过一直默默用电脑看文献。 谢灵涯瞥了施长悬一眼,叉着腰说:“没有,魂丢了而已。他妈可不信邪的,一开始我都不敢作法啊,骗她是土方子,然后我……” 谢灵涯把自己做的事情给渲染了一遍,尤其突出他当时用手机一查抱阳笔记,一下搜到十七八个收魂的方法,看看我们这个知识储备。 贺樽听着,倒是对海观潮那个医术很感兴趣,“海医生那么厉害啊,小孩夏天喜欢吃冰的都知道。” “那算什么,听说他爸给人诊脉,连人没出生的儿子吃不吃冰都知道。”谢灵涯随口道。 贺樽:“……不可能吧,这还是医术么?” 这还真不完全是医术了,谢灵涯想到自己最近也在学习太素脉,说道:“哎对了,你手拿来,我给你诊脉看看,我最近和海医生学了几手的。” 贺樽好奇地把手伸出来,“谢老师对医术也感兴趣啊。” 谢灵涯摸了一阵脉,唔了一声道:“肝部较为轻清,说明你家家底还是比较丰厚的,但是对你挺严厉,不会让你挥霍。而且前小后大,这个部位……你家发家大约三十年左右?难怪保持了习惯,不让孩子挥霍。” 谢灵涯前时还默念一下口诀部位,说到后面愈发流利了,“……最近田宅丰厚,是不是家里给你买房了?有点偏……不是吧,买在别的地方,难道是省城?你毕业不留在杻阳啊?” 贺樽目瞪口呆,他家的确是三十年前左右经商富起来的,但父母并不娇生惯养,而且…… “我,我妈前天打电话说在省城给我买了房,让我以后去省城发展。”贺樽晕乎乎地道,“不是……等等,这不是诊脉吗?” 谢灵涯喝了口水,“是诊脉啊,顺便给你看个相,跟你说要是没错的话你有三门课要挂科的。” 贺樽顿时惨叫一声:“什么!!” 张道霆开门探个头,“老大,镇宅符没了,来补一个?” “来了。”谢灵涯放下水杯就出去。 贺樽在原处失魂落魄,“太惨了吧,挂三门……还有得救么……” 没一会儿海观潮进来了,他和贺樽就是一面之缘,看他样子,顺口问道:“小贺这是怎么了?” 贺樽惨淡地说:“海医生,谢老师刚刚说我这学期有三门课要挂科……” 海观潮一听这意思竟然是谢灵涯看出来的,现在还不到期末呢,他立刻伸手,“我给你把下脉。” 谢灵涯才接触多久,就敢给人诊脉了,这要算得不对怎么办,吓人家小朋友啊。 贺樽可怜兮兮地把手伸出去,“你们这到底是什么牛逼把脉法啊……他还看出来我家是三十年前富起来的,我爸妈不让我挥霍,但前段时间给我在省城买了房子……” 贺樽越说下去,海观潮的脸色就越古怪。 对了,全对了。 可距离他带谢灵涯接触太素脉到现在,也才一个多月功夫,他前不久才把所有要诀都讲解完,一般人这时候还在熟记内容。 “……”这时候旁边的施长悬突然间看过来一眼,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继续看书了。 海观潮:“………………” 海观潮脸泛绿了。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当时施长悬和张道霆要盯着他看了,而且一下想起来之前给妇人看病时,谢灵涯在那看笔记,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那时觉得他学得不扎实,现在一想这人都个把月学会太素脉法了,那会儿临时找笔记不会他妈是现学吧……! …… 房间内只剩下贺樽叽叽歪歪的声音在回荡: “海医生,海医生你怎么不说话了?哎这个诊脉怎么跟算命一样,真的假的我要挂科了?谢老师是和你学的吗?你们是师徒么?” 20.热心道士 后院种的小菜收获了一茬,谢灵涯摘了炒两盘菜, 幸好当初只辟了一小块地, 现在越来越忙, 种菜当是休闲活动筋骨了。 谢灵涯把菜放在桌上,对张道霆说:“道霆啊, 去叫我海哥来吃饭。” 海观潮说的啊,要是谢灵涯三个月内学会太素脉法了, 他和谢灵涯的关系就不往王羽集那儿赁了,脉法算他赠送的。 不算师爷,更不算师父,可不就叫哥了。 张道霆:“……” 张道霆一汗, 去对面叫海观潮过来吃饭。 自从谢灵涯基本掌握了太素脉法后, 他是得意了,海观潮心态崩了。 海观潮本来以为自己设置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谢灵涯,这个师爷当定了,谁知道这家伙简直不是人啊,个把月把太素脉法掌握! 太素脉法纵然有千变万化,也不离其中啊,只要掌握了其中的脉络, 无论再复杂的脉象也能解出来了, 只差练习而已。 “海医生,老大叫你吃饭。”张道霆一看, 海观潮在诊所里还发着呆呢, 暂时没有病人,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痴痴坐着。 “……哦。”海观潮扶了扶眼镜,起身关了门和张道霆一起回去。 过马路时海观潮忍不住喃喃:“你说他是怎么学会的呢……” 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海观潮能在这个年纪达到现在水平,脑子绝对是不差的,但他当年学太素脉法入门,学基础都花了几个月。 谢灵涯这小混蛋啊,学得怎么就那么快?! “海医生,”张道霆同情地看了一眼海观潮,这打脸打得太狠,他都于心不忍了,而且他是特别感同身受的,“你们学医的里面有没有这样的说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在练符的时候听过一句话。 “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 “有的东西就是那么玄,我练符练了几百上千张,可能不如老大随手一笔。他还不是道士,我岂不是很绝望。” 海观潮:“……” 世人枉费墨与朱,海观潮咂摸了一下,缓缓点头,这时脚下也进了门,听到谢灵涯故意喊了一声:“海哥快坐,吃饭。” 海观潮也对他微微一笑,释然道:“幸好你考研考不上。” 张道霆:“……” 谢灵涯:“…………” ……这人报复心太重了,突然攻击人! 海观潮装了饭坐下来,安慰地道:“我就是想,你搞这些这么在行,要是学历还特别高,我难免伤心。” “你省省吧,”谢灵涯黑着脸道,“我下次肯定会考上的!” 当然了,即使下次考上,也是花了那么长时间。 “对了,老大,今天收到一个包裹。”张道霆说道,“我看寄件人,好像是文化局。” “嗯,那应该是书到了。”谢灵涯咬着筷子,把包裹拆开,里头装了十几本《杻阳夜谈》。 当初谢灵涯刚接手抱阳观的时候,去文化局遛了一圈,顺便知道了一个他们要编书,内容主要是本地传说的事情,于是回来整理了材料提供上去。 现在呢,这本书已经出了,除了样书,谢灵涯自己又买了一些。 张道霆翻开一看,抱阳观的那篇作者处写了两个人,一个是谢灵涯,一个是编辑,负责给这篇稿子进行了修改润色,毕竟谢灵涯不是专业人士。 再看内容,就更是夸张了,某任抱阳观观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阳百万民众。 张道霆吃惊地道:“老大,师祖那么厉害啊,灵祖面授符箓,还能使河水续流?” 谢灵涯:“不能啊,我编的。” 张道霆:“……” 张道霆也是一时犯傻,他就说这是什么道术来的,没想到编的那茬。 “从古到今,多少门派、道士,不都喜欢夸大其词,我这只是依附潮流。”谢灵涯为了美化自己的行为,说道,“这本书里动不动扯什么炎帝黄帝,女娲神农,我看古人笔记,也差不了,只不过现在的人写得白一点罢了。” 张道霆汗道:“这倒是……” 谢灵涯:“我跟你说,我找个古代通幽招魂的术法,十有八九要说唐玄宗在杨贵妃死后用这法子见到了贵妃艳魂。哇,这么多方法,怕是够唐玄宗每天饭后换不同的法子招杨贵妃上来纾解思念之情吧,比死前见得还勤,那死不死的也没区别了。” 张道霆差点笑出声,谁让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对太有名了,通幽术贴他们的名声,就跟美食故事里老贴乾隆、慈禧似的。 这时海观潮在旁边施施然来了一句:“还是有区别的。” “……”谢灵涯和张道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脸无语。 谢灵涯玩笑道:“我们道霆还是出家人,大夫你不要乱说话……” 张道霆:“……” . 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鬼也有。 对于杻阳市金桂步行街附近的游魂来说,秦立民属于鬼里的异类。 这只鬼,居然敢成天在王灵官的庙宇周围乱晃,甚至进到后院去,这也就罢了,他每天晚上天一黑,就在周遭巡逻。但凡遇到什么偷窃、诈骗一类事情,都要牢牢盯紧,就连老太太摔地上没人扶,他也恨不得自己扶起来。 当然了,他是扶不动的,只能回去喊谢灵涯,“谢老师,谢老师你快跑啊,跑快点,老太太要被别人扶起来了!” 谢灵涯只能以“……”应对。 有的鬼不知道为什么,这新来的鬼也不像被拘役了的样子,而且一般会驭鬼术的人差使鬼魂,都是做些……怎么说呢,反正不会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秦立民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被老鬼骗过,闹出来后面的乌龙事,被迫在这里将功赎罪。 有鬼和秦立民打听,秦立民就红着他干瘦的脸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人类的好朋友……” 鬼们:“……” 于是,在人族好朋友秦立民的帮助下,抱阳观终于获得了一次上地方电视台的机会。 ——因为一个月内连续帮了五位市民,为警方提供三次线索,抱阳观终于引起了杻阳电视台都市频道的注意。他们最近正在做好人好事的系列专题。 被记者联系完后的谢灵涯非常无语,“我还以为,再怎么样也是我们的井水先上新闻……” 符咒一类的暂时就不要想了,但是他们的井水真是很受欢迎,到现在每天固定有几十人来打水饮用,在都市里,有人愿意这么麻烦是很难得的。 这是因为经过一段时间后,抱阳井的品质已经比较广为人知了。 然而,就和他们收到的第一面锦旗是见义勇为一样,第一次上新闻是因为好人好事…… 不过这怎么说也是一次宣传机会,谢灵涯当然不会拒绝。 反正上镜的只会是抱阳观唯一的道士张道霆。 …… 在配合拍摄后的某天晚上七点,杻阳市电视台都市频道就播放了都市温情系列之一:城市里的热心道士。 新闻介绍了一个位于繁华城市中的微型道观,里面唯一的道士张道霆十分年轻,来到杻阳市后,就一直以做好事为己任,而道观的另一位住客,这里的产权所有人,也非常支持他。 道观还获得过被救者的见义勇为锦旗,派出所民警也多有称赞,附近的居民、商贩都认为,这个小道士乐于助人,虽然是出家人,但是个很棒的邻居。大家对他有个亲切地昵称:热心道士。 电视里张道霆对着镜头傻笑,旁边还打上了他的新头衔。 热心道士张道霆:“………………” 谢灵涯狂笑。 张道霆摸了摸脸,直叫屈:“我怎么看起来那么傻啊!拍的时候记者就一个劲让我亲和一点,笑,笑,笑,怎么不告诉我我笑得那么傻。” 相比之下,只是作为背景在新闻里一闪而过的“产权所有人”谢灵涯,看起来就高冷多了。 “哈哈哈哈哈挺好的,新闻我要存下来,以后人家至少不会认为我们道观骗钱了。”谢灵涯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张道霆在新闻里那个傻样太可乐了,一点都不仙风道骨。 不过考虑到他们道观开在城市里,还是接地气一点比较好。 同时谢灵涯也向秦立民报喜:“新闻已经播出来啦,虽然拍不到你,但是咱们自己人都清楚,应该是城市里的热心鬼!” 秦立民猛点头。 …… 因为张道霆的身份,这条新闻播出后比其他更有记忆点,还真对他们有所帮助。 一个是像谢灵涯想的那样,大家对他们的信任度无形之中一下提高了一些,觉得他们人品不错,另一个就是有些年轻人吃惊于道观里的道士居然长得又年轻又帅(不傻笑的时候),和想象中留胡子头发花白的形象完全不同啊! 后一个话题在本地论坛引发热议,还有摄影爱好者拿出自己平时在抱阳观拍摄的照片。 在他的镜头下,抱阳观显得有些遗世独立,比新闻视频更富有情感。 此前有的人可能也隐隐听说了抱阳观和他们的符箓传说,甚至知道是在金桂步行街附近,但没有什么具体概念,这次却是看到了比较完整的新闻截图与照片。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之间,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正门、院墙之后,隐隐出来正殿飞翘的檐角,瓦当间藏着青苔,满是岁月痕迹。就像时空裂开一角,探出来这座建筑,与周遭格格不入。 进门之后,则能看到绕墙种着一圈竹子,青石板地面干干净净,很有时代感,角落里是一口八卦形古井。院子里面摆着好些木桌木椅,坐着的大多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或者中年茶客。 单单看前院,倒看不出来这是个道观。透出的静谧氛围也让去过金桂步行街的人产生疑惑,这里居然是在步行街吗?如果不说,还真以为是在哪个古镇的茶社。 再往里,又是古旧的正殿与两间配殿,拥挤的供奉着七八尊神像,从里到外,都是古意盎然。后院有几块石碑,磨损严重,甚至还有一小块菜地,让人误以为这里的人还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某张照片里,穿着道袍的年轻人虔诚地闭着眼上香,香火缭绕间,神像的面容都模糊了。 ——这些“证据”无不让人感叹,一墙之隔,就像两个世界,好多人曾经和它擦肩而过,居然都没有注意过。 这时候还有喝茶爱好者也略带得意地来说:这地方老早就知道啦,我每天去背水喝。有时候也坐在那儿和朋友一起泡茶,看,那张照片里还有我们呢。道士也不会赶人,热水免费,买盘瓜子,自带茶叶茶具,我能坐一下午。 还有细心的人发现,某处还有铭牌显示,这里是文化局认证过的古迹。 和某些修缮过的旅游景点不同,抱阳观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这么老的建筑,还有道士生活在这里,侍奉神像。虽然不是很有名气,但让人有些心向往之。 于是突然间,抱阳观又迎来了一大批观光客,这回不是看蚊子来的,而是看建筑、看道士、喝茶来的——当然,之后再得知这里的其他特点又另说了。 张道霆本来每天就忙着引导信众了,新闻拨出去之后,他还突然成了模特。 新一批的游客来参观老道观,喝喝古井水之余,还要拍照留恋啊,那单拍建筑怎么能满足,最好能拍到道士。 整个抱阳观,就张道霆一个穿道袍的道士,他猛然间就发现,自己干点什么好像都有人抓拍了。他去上个香,后面一连串的快门声。 还有人来拜托张道霆,能不能摆一些类似扶着门框,仰望天空之类的动作。 张道霆:“???” 谢灵涯的阵地已经移到后院房间去了,现在卖瓜子也有义工帮忙,他不用和张道霆一样经常在前头上班,见状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谢灵涯立马定了一些水缸、花盆之类的。 张道霆:“老大,这是干什么!我们种菜都种不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谢灵涯又笑出声来,“热心麻豆,没看现在来了好多小姑娘,我多搞点道具啊,也方便你们摆拍。” 张道霆:“……” 谢灵涯也上网看过,他已经发现抱阳观好像无意间彰显了古建筑这一特色,还开始有人慕名而来了。这些人来了不管信不信,很多也会上个香,买点茶叶配古井水, 谢灵涯还特意去问了女同学,然后买来一些和道观风格比较搭的植物作为装饰,缸里种莲花。他们建筑确实是很有年头了,要加装饰如果买些仿古的,乍看风格一样,其实会显得很俗气,真古董又买不起,还不如买点花花草草。 这样也非常符合热心道士的形象,多热爱生活啊,种菜养花。 抱阳观的地理位置确实是好,在谢灵涯的热心经营下,道观又多了一批固定游客,他们俨然把这里当做一个风格独特的休闲、饮茶之地,以年轻人居多,这些人还建议道观多进几种干果零食。 闲着没事的老头老太,喜欢喝茶、摄影的中年大叔,青春活泼的年轻女孩,虔诚的信众,分据抱阳观,倒也丝毫不显得违和。 . . 抱阳观人气稳步提升,他们的头号信众贺樽同学却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上次谢灵涯预测完他挂科三门之后,他满怀恐惧之心疯狂啃书,补习比较差的三门课,誓言要逆天改命。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后,自觉水平提升,应该没有挂科的忧虑,这才出关。 出关之后,贺樽第一件事就是……和同学出去玩儿。 他毕竟是年轻人,打算出门玩一趟,回来再到抱阳观上个香,顺便请谢老师看看他还有没有挂科的危险。 贺樽和同学约好去爬山,山挺高的,预计晚上在山里的宾馆睡一晚,清早再爬一段去看日出。 他们一行有男有女,一路笑笑闹闹,到了晚饭的时候还没有爬到预计的地方,商量了一下决定吃完晚饭继续爬一段。 山里天黑得早,距离他们预定的酒店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因为喜欢的女同学也在,贺樽浪得都要飞起来了,一点也不嫌累,跑前跑后地拉人,还要玩猜拳背人的游戏。 “哎不来了不来了,消停会儿。”有人说。 一个女生则道:“也别不说话啊,太黑了,怪吓人的。” 虽然有路灯,但是周围的树林黑峻峻的,远处的山林更是黑成一片,女孩子难免害怕。 “没事,我在这儿呢。”贺樽挺了一下胸,表示自己能镇住。 下一秒,他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枚符滑了出来,顺着台阶往下滚。 贺樽赶紧弯腰去捡,可是折好的符纸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一下飘到旁边的山谷里去了。贺樽扶着栏杆惨叫,“我的护身符啊!” 同学们面面相觑。 然后大家就见证了刚刚还浪得飞起的贺樽秒怂,“走走走,快上山,去酒店,天黑不安全。” 众人:“……” 虽然多少知道贺樽的遭遇,但也不是人人都畏惧,或者说不是人人跟他一样火气弱的,连走夜路都要害怕,大家笑哈哈地说:“贺樽你也太怂了吧,没有护身符就变虫了?” “迷信也要有个限度哦。” “哈哈哈哈,知道你火气弱,这样,你抱着勇哥。” 贺樽犹豫了一下,还真的跑到那位一脸胡子的同学“勇哥”面前,“我们牵着手吧……” 勇哥:“滚。” 贺樽:“……” 贺樽灰溜溜地走开了,站在同学们中间,握紧背包,手捏灵官诀。 勇哥看了大声道:“贺樽你是不是对我们不满,偷偷比中指!” 贺樽:“……去你的,这是灵官诀你们懂不懂?” 贺樽不敢走在最后面,就待在中间老老实实埋头爬山,还不时催促大家。 “我去!”贺樽忽然弹了一下,就跟被电打了似的,捂着后腰羞恼地道,“谁摸我腰?” 他觉得刚才有人在后面拍了下自己的腰,他腰又特敏感,这时警惕地扫了一圈,发现大家都一脸莫名其妙后,不满地道:“别吓我啊,一点也不好玩。” 谁也没注意刚才是不是真的有人摸了贺樽一下,都附和道:“就是,贺樽那么害怕,别吓他了哈。” 一眼也看不出来谁的神色不对。 贺樽满腹狐疑,不知道到底是谁恶作剧,而且刚才那阵怪风总让他心里不对劲,这时只能继续埋头走,好在此处已经能看到远处酒店的灯光,他略微安心了一些。 也是这时,后面一个女同学也喊了一声,蹿到前面来,惊惶失措地道:“有人摸我屁股。” 摸女孩屁股,这就过分了,和刚才贺樽那一下兴致不一样。 贺樽虎着脸道:“刚才谁站你后面的?” 女孩明显抖了一下,“可,可是我走在最后……” 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恶寒,这女孩平时就柔顺可爱,不是开这种玩笑的人。 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身后哪来的人摸她呢? 除非…… 贺樽把捏着灵官诀的手指高高竖起来,“别搞我们啊,我有人罩的!” 他心中哀嚎,有没有搞错,这么衰的,景区都能遇到好兄弟。 其他同学这下不敢再嘲笑贺樽了,反而隐隐向他靠拢,毕竟他是这里唯一有撞鬼经验的人,平时还老去道观。 周围一片寂静,漆黑的树林里不知道藏匿了什么,深深的山谷内只有风穿梭的呼啸声。 远处酒店的灯光看起来触手可及,但人们心底又清楚,走到那个位置还需要一段时间。 连勇哥这样的壮汉都有些头皮发麻:“不如,我们打电话给酒店保安来接我们吧,随便找个借口。” 众人都表示同意,勇哥掏出手机拨号,几秒后却呆呆道:“提示我是空号。” “……”大家硬着头皮也各自试了一下,那个官网上的号码仍然是空号,可是他们预定的时候分明还打过这个号码。 这时气氛顿时更加诡异了。 “我,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妈……”一个女孩说道,但她又迟迟没有拨号,仿佛在犹豫。大家都知道,她是怕拨出去仍然是空号。 贺樽捏了捏拳,结好灵官诀,咬牙点了一个号码,心里狂念祖师爷的名号。 众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打去哪里,酒店,父母,还是警察? 安静的现场,手机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嘟……嘟…… 五六秒后,响起的终于不再是机械的女声通报,而是一个清朗的男性声音,十分轻松:“喂,小贺?” 贺樽立刻松了口气,大声道:“谢老师,我在薄山景区爬山快到酒店符掉了被怪风吹走然后不知道啥玩意儿摸我腰还摸我同学屁股现在酒店电话都突然变空号了——” 电话那头好像嘈杂了一阵,同学们屏息听去。 片刻,那个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来:“道霆你闪开点,老子要远程驱鬼了。” 21.远程驱邪 谢灵涯本来正在研究抱阳笔记,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用的方法能再加持一下道观,张道霆也在旁边,他比较想让谢灵涯找找有没有什么蛊惑人来道观上班的方法,他这个模特当得真是好辛苦,好没有隐私啊,连吃饭都有人来拍,就差上厕所了。 这时候手机屏幕上却是显示了贺樽的来电,谢灵涯刚接通就听到贺樽那不带喘气的倾诉,他顿时挽袖起身,把好奇的张道霆给推开了。 山阴本就鬼怪多,何况贺樽这样运势低火气弱的人进山,更容易撞见阴物了。再有就是贺樽他们去的是薄山,那地方山高林深,景色美则美,但据说以前就有人在那里看到过满山谷的鬼灯,是阴兵押解亡魂过境所打。 好在贺樽这些日子一直供奉王灵官,手捏灵官诀,还能把电话打出来,否则连谢灵涯也联系不上,可能就惨了。 “小贺,现在我说什么,你就跟着做,懂么?”谢灵涯说道,他们隔着十万八千里,要想远程驱鬼,必须借由贺樽的手。 [您的好友谢灵涯申请远程协助,请选择接受或拒绝] 贺樽狂喊:“好!!” 道家有很多入山的符箓,不但能防鬼怪还能防虎狼,倘若没有佩带符咒,或者像贺樽这样符丢了,那持诵六甲密咒是非常好的选择。 说六甲密咒有的人可能不知道,但说它的另一个名字,九字真言,那很多人就明白了。抱朴子葛洪说过:入山宜知六甲密咒,咒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咒之,无所不辟。 这六甲密咒传到东瀛,后四字还被误传成了陈列在前。 但能够被葛洪称之为无所不辟,可见六甲密咒的厉害之处。只是六甲密咒持诵的时候,需要存想,贺樽有那个时间,灵官咒都学会了。 从电话里听,这几个学生都吓破胆了,念出来可能也是飘散无力,没什么效果。 “你们身上有人带镜子吗?”谢灵涯问道。 在场有女生,立刻开始翻找。有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有化妆品里附的镜子,大小不一,拢共找出来五块。 “每人一块,反戴在背后。少了?优先女生。”谢灵涯叮嘱他们把镜子用皮筋之类的固定在后背,明镜辟邪,九寸明镜悬于背后,山精鬼魅接近不得。这里虽然不是每面镜子都有九寸大,但是聊胜于无了。 贺樽早开了通话外放,一时间所有女生都把头发解开,又从包里翻剩下的皮筋,好把镜子设法固定起来。 “然后,男生全都把上衣脱了。”谢灵涯继续道。人的胸口有先天八卦,八卦的作用自然不必说了,女生不太方便,男生还是可以脱衣服的。 女生们还没忙完,男生们又立刻脱衣服了,山里的夜晚还挺冷的,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贺樽,你运势低,火气不够旺,带了刀就用刀,没带就自己把中指咬破了。”谢灵涯一句话让贺樽有点想哭。 中指血有先天纯阳之气,之前施长悬符箓用光了,就是咬破中指代替朱砂画符。 贺樽一只手还结着灵官诀,只好忍痛用女同学的修眉刀把另一只手的中指割破了,血滴滴答答流出来,顺势在其他同学身上点了几下,说:“不要浪费了……” 众人:“……” 张道霆也在旁边听着呢,他附耳过去小声道:“老大,来这么多花样啊。” 谢灵涯也小声回答:“这还没完呢!我特么怎么知道他们遇到的是什么,万一不是鬼是什么山魅呢,广撒网总是没错的。” 张道霆:“……” 谢灵涯说得特别信心满满,其实不是故意装逼,本来这种事自身能稳住才重要,他怕那些学生没有信任感,所以调子高一点,让他们安点心。 “接下来,你们把左手手指按在鼻下,鼻孔中间的地方。将手机对着背后,往酒店走,我念什么,你们跟着念。如果有什么动静,只当没听到,别停下来也别回头。”谢灵涯让他们按的地方叫“山源”,俗话说左手按山源,鬼井立闭门。 谢灵涯问过他们都准备好之后,又提醒道,“念大声点。” “好。”贺樽和他的同学们心情忐忑地继续往前走,黑暗里电话那头的声音维系着他们的安全感。 周遭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天上无星无月,这声音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急躁,像是什么生物在蠢蠢欲动一般。 有胆小的女生在强忍哽咽,她的背上一盘眼影盒被打开,用头绳扎在了背包的带子上,露出里面自带的镜子,镜子倒映出身后长长的山路。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体有金光,复映吾身……”谢灵涯的声音从手机内传出来,带着奇异的让人平静的节奏感。 他一字一句念得很清楚,众人不知不觉跟着念,而且慢慢就越念越流畅大声了,虽然总好像没有谢灵涯念出来的味道,但念着念着,生出一股胆气。 那胆小的女生都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一边念一边大步爬阶梯。 贺樽走在旁边,口里一边念着,眼角却是瞥到一旁的草丛好像动了一下,他不敢停止念咒,更不敢回头细看,想到谢灵涯说的话,闷声不吭继续往前走。 悉悉梭梭的声音连绵不绝,就像有蛇在爬动一样,但贺樽观察后发现可能只有自己听到了,他牙齿上下紧张地磕了几下,一挤中指,本来都没流血的中指又渗出血液了。 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管,但贺樽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看斜后方。 大家一边爬山一边念咒,不一会儿有些喘气,那胆小的女生迈上一层比较高的台阶,背后的眼影盘动摇两下,“啪”的一声阖上了。 贺樽看到,心里极为紧张,那女生也一阵哆嗦,反手去摸索。 这时,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阴风一阵,从身后刮来,众人语调都不禁不稳了。贺樽下意识一抬手,把手机伸到女生身后。 手机那头的谢灵涯虽然看不到,但仿佛能从大家的语气中感应到一般,声音无形中更为凝练,也加快了一些,“金光速现,复护真人!” 瞬间,女生都闭上了眼睛,跟着道:“金、金光速现……!” …… 沙沙…… 树叶随着风温柔地轻摆,月光拨开云层倾泻下人间。 顷刻间,笼罩在众人身上的阴翳无形之中似乎消散了,而前方酒店的指示牌也出现在眼前:还有五百米抵达。 不用谢灵涯说,他们好像也感觉到:没事了。 那女生呆呆地反手把眼影盘拨开了,刚才她紧张得弄也弄不好。她的感觉是最清晰的。 冷冷的风从身后吹来时,她心里几乎崩溃,但是随着那位“谢老师”念出最后一句咒,她只觉得体内仿佛生出一股暖流,令她也情不自禁脱口一起念出来,都忘了害怕。 接着,阴冷的感觉便就此消失了。 “我们到酒店了,谢老师!”贺樽激动地说。 “嗯,”谢老师非常淡定,好像十分清楚他们这边已经安全无恙,“快去吧。” 然后就挂了。 贺樽激动极了,“我……哎哟!” 同学们紧张地道:“怎么了?” “哎我手好像抽筋了。”贺樽飙泪,举起自己捏着灵官诀那只手,戳一戳缠着中指的指头,“不行了不行了松不开了……” 众人:“……” 贺樽忍痛道:“呜呜呜我们还是先去酒店……” 他就这么保持着手印和同学们一起奔向酒店。 这酒店的保安和前台却是吓了一跳,几个披头散发的学生推门进来,满头大汗,男生都没穿上衣,其中两个男的脸上还有血污,手上也是血,不知遭了什么罪。 其中一人伸手来挥一挥,仔细一看——还他妈比着中指! …… 谢灵涯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说,他们遇到的到底是什么啊……” 张道霆:“……” 张道霆汗道:“老大,你都驱完了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啊?” 谢灵涯瞥他一眼,“我有是有一点感应,但经验少不知道正不正确,我怀疑是山魅,什么枫子鬼之类的。因为如果是普通的野鬼,前面那几招应该已经能够让它避而远之,不至于等到金光神咒生效。” 谢灵涯一说经验少,张道霆就更汗了。 金光神咒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护身驱邪,可以说人人都会念,但不是人人念来都有威力,毕竟念咒人自身相当于一个沟通天地的载体,载体不同,效果不同。 所以那几个学生就不用想了,老大让他们跟着念无非是吓吓鬼,增加胆气,就像放放念经录音一样,聊胜于无。如果人的气焰高了,纵然没什么修为,鬼自然也逃了。要遇见的是厉鬼,那单吓是吓不跑的。 老大能做到远距离咒鬼,已经让张道霆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何况还是“经验少”。这个难度比当面念咒不知道高多少,他本来还以为谢灵涯会教那些学生祈请本地山神庇佑的咒语。 当然,张道霆如果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谢灵涯就会告诉他:没学过,太紧急了现学好像来不及。 . 第二天贺樽回来,领着同学一起到抱阳观来。 他的同学们一看到谢灵涯就迷之脸红,包括男生。主要是他们以前就没肯和贺樽一起来这里,喝茶也没有过,昨晚都懵了。今天来了后略有点不好意思,而且看到谢灵涯本人也十分吃惊。 昨晚听到谢灵涯的声音就让人很舒服,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现在再看到谢灵涯真身,居然这么年轻,难免心潮澎湃。 谢灵涯早就准备好了青木香等物烧水,他们来了就让用这水擦身消秽,毕竟昨天撞了阴物。 几个学生脸上都挂着黑眼圈,他们昨晚在酒店基本没敢睡觉,镜子也没敢摘下来。 “昨天保安差点报警了,以为我们被抢劫了。”贺樽郁闷地说。 另一个同学幽幽道:“差点想打你吧,你冲着他比了十分钟中指。” 贺樽:“……我那还不是抽筋了!” 谢灵涯听他说结灵官诀结到手抽筋松不开,差点没笑得高人风范全无。 贺樽郁闷地道:“还不是多亏了我的灵官诀啊,不然电话都打不通。谢老师,后来我们去酒店,前台说他们电话没有变过,中间也没有接到我们的电话。我们当场对过,发现电话又打得通了。” 谢灵涯早想到了,一乐,说道:“就当是多练习了吧,你还是要以自己小心为主,尤其是晚上。不然这次要是那家伙厉害一些,电话都打不出来怎么办?” 贺樽一想象,简直汗毛倒竖,连连点头称是。 这些学生轮流在房间里用青木香水擦了身体,出来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神清气爽。贺樽又熟门熟路地带他们去给祖师爷烧香,然后在前院喝茶。谢灵涯叫他等着,再给他准备护身符。 贺樽的同学坐下来之后,比刚才放得开一些了,讨论起来: “没想到这地方还挺漂亮的,很有年代气息啊,还有好多人来拍照。” “我觉得最没想到的是谢老师吧……!” “我去,就是啊,贺樽你早说谢老师长得那么帅,我们早就来看了!” 女同学还要怪贺樽。 贺樽:“……你们以为我不想吗?上次我给我们班的女生说,这里的谢老师和道士都长得很帅,她们就说我gay gay的!” 众人:“……” 这时谢灵涯也出来了,手里拿着几张新画好的符,折好了放进胶套里。这胶套是新进的,现在没那么穷了,符箓的包装也跟着上去了。 “这回可别在丢了,你拿两张备用吧。”谢灵涯多给了贺樽一张。 贺樽赶紧道:“太感人了,谢老师。” 贺樽今年的运势真是低到一定程度了,三番两次见鬼,他小心把符收好,自我吐槽道:“这要是再丢,以后我也别去省城了,房子卖了买在这附近得了,方便谢老师罩着我。” 谢灵涯一抬眼看了看他,“那你不如捐个金身给祖师爷,保你走遍天下都不怕。” 贺樽:“……” 他同学也都哄笑起来,“就是,捐金身呗!” 贺樽信誓旦旦地道:“等我以后工作,赚大钱了。谢老师你等着。” 谢灵涯心里嘀咕,还可能不如我自己赚快一些。 …… 过了个把星期,贺樽又来抱阳观了,不是他发财了,而是他忽视了一件事情。 “我俩手都疼啊!”贺樽哭丧着脸,举着两只手,“一个中指破了,一个扭过头了抽筋酸痛好久,那天太激动,光顾着求符,忘了让谢老师再帮我看看。” 抱阳观诸人瞪着他,“然后呢?” 贺樽叉腿坐在凳子上,生无可恋地道:“我有几门选修课期中就结课了,这周考试,本来想着让同学帮忙就行了,结果监考莫名其妙突然特别严,有两门我卷子都没写完……” 众人:“…………” 贺樽抱着桌子嚎:“我复习了的啊,我复习了的!不然我怎么敢出去浪!” 结果浪过头,翻车了。 “其实我本来想和老师请假推迟,以后单独考试的。结果老师居然不信我手抽筋到酸痛,怀疑我打游戏打到手痛,还说那挂了下学期补考也一样。”贺樽眼神宛如死了,“谢老师,说好的人定胜天呢?” 大家怜悯地看着贺樽,谢灵涯温柔地道:“你看你平时做人就要诚恳一点,老师怎么尽怀疑你是打游戏打得?而且成绩还没出来,你不是只有两张卷子没做完吗,说不定只挂了两科,还救回来一科呢?” 贺樽:“……” 海观潮若以所思地道:“这就是命数啊。” 当初贺樽知道自己会挂科,于是拼命补习,然后觉得复习好了就出去放松,结果放松时手抽筋,反而导致考试不利了。这种事情,真是说不准。 . . 道观和诊所都是没有休息日的,甚至休息日比平时更忙。 周末时,张道霆正在接待信众,海观潮也在诊所里,谢灵涯准备出去买香花水果,用来给每个神像供奉的,就非常好意思的邀请施长悬和自己一起去。 施长悬一声不吭地陪谢灵涯出门了。 两人步行去几条街以外的市场买了香、花,水果在后面市场买就行了。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公园,很多老人都在这里健身。 路边还有好几个摆地摊算命、占卜的,一个个穿得比施长悬这个正经正一道士还像回事。 谢灵涯也就好奇的看了两眼,其中一个算命的可能觉得有生意可做,扬声道:“小兄弟,你不来算一算你所求的事吗?” 谢灵涯看看旁边,“我啊?” 算命先生颔首,“当然是你,你心里清楚的。” 我清楚什么啊,倒是你清不清楚我俩都在道观上班。不过谢灵涯还是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道:“你刚才说我有所求的事?” 施长悬则站在旁边,漠然看着。 算命先生打量了谢灵涯两眼,呵呵一笑,“如果我没说错,你所求的事,和某人有关。” 谢灵涯一挑眉,“是,没错。” 民间也有许多奇人,不是说摆地摊就一定没本事了,当然,谢灵涯点头也不是立刻信了,而是产生了听下去的兴趣。 算命先生从身后抽出两个板凳,“呵呵,两位坐下听吧。” 谢灵涯大方地坐了下来,发现施长悬还没动静,侧头一看,“施道……啊,长悬,你也坐啊。” 施长悬:“……” 他过了一会儿,才有点艰难一般坐下来。 谢灵涯低头看算命先生摊上的六壬盘,一笑道:“先生算六壬的?那给我起一课?” 算命先生看他这熟稔的样子,好像对六壬还有点了解一般,眼睛一转,说道:“何须用到六壬盘,为你占一神农卦。” 神农卦?这个可没听过,谢灵涯好奇地看着他。 算命先生从一旁的盒子里掏出来竹筒还有一小口袋的米,然后用竹筒反复量米数米。 谢灵涯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来门道,便望向施长悬。 施长悬本来是盯着远处的,被谢灵涯看得收回目光,“……先生是西南来的?” 算命先生一僵,抬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说话没有口音吧?”岂止是没有西南口音,在杻阳呆了这么久,都有杻阳口音了。 施长悬盯着他手里的米看,平静地道:“打米卦……” 算命先生顿时知道遇见懂行的了,算命的方法那么多,奇门遁甲,六壬,紫微斗数,这些还只是普通人熟知的。 民间有更多占法,从远古的甲骨卜,到道观里常用的杯,星占,梦占,测字,请神附体占卜,用人的生理现象占卜,用大自然的气候占卜……太多了。 而一个地方也有一个地方的特色,施长悬从这算命先生占卜的手法,就看出了他的来历,要么他本人是西南来的,要么他也是从西南人那里学到的这一手。 “失礼了。”算命先生连连道,他可不觉得这人是刚好知道且只知道打米卦的来历。 施长悬摇摇头,并无所谓。 谢灵涯则问:“先生还能占吗?” 算命先生脸一红:“不敢。” 他自知自己有几斤几两,跟谢灵涯搭话、问话那些都是江湖套话,谢灵涯怎么回答都能接,十有八九都能让谢灵涯觉得说得有点道理。但要在内行面前骗钱,那就有点不合规矩了。 谢灵涯略微失望,看来有真本事的人也不是随处可见啊。 两人起身和算命先生点点头就走了,路上谢灵涯问施长悬:“施道长你会六壬吗?” 施长悬摇头,“我以物情为占。” 这个可就玄了,物情占算一个大类,就是用事物的情形来占卜,包含万千,鸟鸣心惊,虎狼出笼,枯草复生,都能用来卜算。 施长悬这么说,意思不像是会其中一种,听着倒更像是一草一木都能信手拈来。 谢灵涯问:“那你看这个柳树,能取卦吗?” 施长悬瞥了一眼旁边的柳树,这是公园栽的,路边一整排都是,他端详了一会儿,貌似随意地道:“长柳向西,我今晚进山有好事。” 就这么简单?这哪听得出什么啊! 谢灵涯立刻道:“那为了验证,今晚我就陪你进山,但是我得先问清楚,什么样算好事,你在马路边捡到五块钱可不算好事啊!” “……”施长悬竟是无言以对。 22.耳报神 谢灵涯为了验证施长悬的卜算,还没吃晚饭就把自己的运动鞋给翻了出来,张道霆还以为他要去跑步。 “我晚上和施道长爬山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比较晚,不用给我留门。”谢灵涯嘱咐道。 张道霆觉得奇怪,这俩人大晚上爬什么山,他忽然想到什么,寒了一下道:“老大,你不会是要去爬薄山,把之前闹贺樽他们的那个山魅找出来,给它点颜色看吧?” 谢灵涯:“……” 谢灵涯:“我在你心中是这种人吗?把它远程驱走不够,还要带人一起去搞它?” 张道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找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我能找得出来么。”谢灵涯无语,他都没亲身碰到那玩意儿,除非把贺樽再带上,去钓鱼执法。 不过这就说得有点远了,谢灵涯把鞋换上,“反正就是爬山,回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还想知道,施长悬能有什么好事呢。 因为不知道晚上确切是几点,吃完晚饭,天色一暗谢灵涯就和施长悬出发了,他还加了件薄外套免得山里冷。 杻阳的山很多,施长悬又拾草为卜,带谢灵涯去了靠近市郊,但也不是太远的杻山。这里没有规划过,属于比较野的那种,也就不时有人来爬爬山,扯扯笋。 两人打了出租车到这儿来,司机都觉得不解,“同学晚上来这儿干什么啊?” 谢灵涯胡说道:“爬上去看夜景。” “这么有情趣啊,”司机哈哈笑了两声,也随口说,“那祝你们玩得开心吧。” “哈哈哈,谢谢。”谢灵涯欢乐地冲司机挥了挥手,“走吧。” 施长悬:“……” 因为并不是什么规划过的景点,山里当然也没有水泥路,幸好不是很陡,谢灵涯特意带了手电筒,这时打着光往山上走。 可惜,两人在山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个小时,什么好事也没发生,别说五块钱,五毛钱都没得捡。 谢灵涯对施长悬的信心还是不止一个小时的,但他也实在走不动了,往树桩子上一坐,说道:“可能时辰机缘还不到,先坐这儿等等。” 他说着,开始用手机做题。 施长悬也没办法,在一旁席地而坐。 谢灵涯一边做题一边和施长悬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坐得谢灵涯也腰酸了,正准备站起来再走走,天空中一道白光闪过,随即传来一声闷雷。 轰隆—— 很快,淅沥沥的小雨也落下来了。 “不是吧?”谢灵涯愕然抬头。 他做了百般准备,连充电宝也带上了,就是没料到晚上能下雨,白天还是大晴天呢。 “别告诉我现在我们俩捡到一把伞,就算是好事了。”谢灵涯哭笑不得地说。 “……”施长悬无语,“……先避雨吧。” 下山也有那么远的路程,下着雨路还滑,现在回去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两人只好去找个树叶比较密的地方避雨。 “我记得之前那边好像有芭蕉树……”谢灵涯嘀咕着,往一个方向走。 雷声仍旧滚滚,闪电不时亮起一瞬,雨也越下越大,颇有种惊悚片的氛围。 但谢灵涯和施长悬是不怕的,他们连鬼都见过了。而且,这个天气也不可能有什么鬼魅,阴物惧怕雷火。 两人用外套遮雨,找到芭蕉树,用其宽大的叶子挡雨。 外套已经湿了,身上也难免溅水,有些湿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今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什么好事呀。 谢灵涯正想让施长悬占卜一下,看能不能知道雨什么时候停,却见施长悬盯着侧边上看,他也探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道:“那是山萝卜吧,怎么了?” 芭蕉树边长了一丛植物,低矮,长椭圆形的叶子,绿色的茎。 施长悬轻声道:“商陆……” “对,学名好像是商陆。”谢灵涯道。这玩意儿山里不算少见,果子是一串串的紫红色圆球状,根很肥厚,据说可以入药,所以俗称山萝卜或者土人参。 施长悬往外走了两步,暴露在雨中,他蹲下来把一片商陆叶子拨开。 谢灵涯一愣,赶紧也上前弯腰看去—— 只见其中一株十分浓密的商陆,黄色的根部有一半露出的泥土之外,单看这一半,浑似人类孩童的上半身,头脸五官俱全,栩栩如生,两只“手”搭在泥土上,仿佛要撑着跳出来一般。 “我去,怎么长的!”谢灵涯也蹲下来了,顾不得雨滴,用手电筒一照。没错,确实是栩栩如生,而且是天生的,并非雕刻而成。 这时又是一道惊雷,施长悬没再犹豫,把这株商陆连根挖了出来。 商陆根下半截露出泥土之外,竟是也如同两条人腿的形状,谢灵涯头皮发麻:“我靠,这商陆是不是成精了?” “差不多。”施长悬把商陆擦干净包了起来,“你听过商陆神,或者耳报神吗?” “耳报神我听过,我以前老管我们学习委员叫耳报神,他总跟老师打小报告……”不过这就不挨着了,谢灵涯好奇地道,“具体什么意思呢?” 施长悬只得给他解释:“商陆神、樟柳神,这些都是耳报神的一种,可以算作木精一类。传说吕祖的书童亡魂附在柳树内,吕祖用柳树根雕木人做法通灵,将书童度化为护法仙童,由此传下了祭炼之法。 “这祭炼之法后来被发扬,凡取樟柳桃木,商陆之根,都可以雕刻祭炼。完成之后,耳报神能贴在主人耳边报事,所以得名,而所知事情的范围,要根据它的灵性来定。 “灵性除了施法人的修为之外,就是取决于耳报神自身。像这只商陆一样长成人形,就是天生的耳报神,自有灵性的木精。如是普通树根雕刻,则还需要做法让流魂散灵依附在树根上,使其通灵。如果积善行德,也可以让耳报神得到度化。” 古时候还有江湖道士专门制作耳报神贩卖,也有的道士则直接借助耳报神赚钱,不过效果与后果如何,就各不相同了。 “……所以它会说话??”谢灵涯听了来龙去脉已是惊了,想凑过去听一下树精讲话是什么路数。 植物根茎长出人的模样,这是极其难得的事情,基本上它就跟植物里的谢灵涯一样,有入星骨。 上次贺樽入山的时候,谢灵涯就怀疑他是遇到了山中鬼魅枫子鬼,说起来枫子鬼其实也算是树精,不过属于枫树成精。 “现在还不会,但凡耳报神,无论是否天生灵性,都需要给它念咒为其‘开口’,否则木灵当然不通人言。”施长悬退了一步,不然谢灵涯为了凑近商陆根,都要扎他怀里了,又道,“而且它应该刚刚长成,今晚刚好打雷,精怪惧怕雷霆,导致功亏一篑,卡在土里。” 谢灵涯不解:“功亏一篑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没灵性了,那还能当耳报神吗?” “……”施长悬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解释,半晌才道,“可以当做是……吓傻了。” 谢灵涯:“…………” 谢灵涯差点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所以还有灵性,只是需要给它‘治疗’一下是吧?” 谢灵涯越想越乐,那对这商陆对施长悬,还真都算是一件好事。 这种天生天赐的商陆神可遇不可求。而商陆刚长成就遇到打雷,不但被救了,跟着施长悬这种道士,还有机会被度化。 就这个,还真比五块钱好多了,谢灵涯算是满意服气得很,果然没算错。 等雨小一些,两人便小心下山。本来施长悬想让谢灵涯再等等,但是谢灵涯说谁知道雨什么时候停,还不如早点回去,他还想看施长悬怎么给商陆神做法呢。 “……不是一日之功。”施长悬这么说,一想也算了,反正两人身上都湿了,在外面待着还容易生病。 …… 两人回了道观后,海观潮和张道霆早就休息了,谢灵涯换了衣服后,就看施长悬处理这商陆。先是把枝叶和多余根须斩断,令它的人形更具备。 “天之神光,地之神光,日月神光,令汝开光。开眼光观视世界,开口光开口度众……”这时以中指血画符念咒,为其开启灵性,同时也是点开五官。 施长悬又焚香上祭,让这初生的耳报神受到供养。 施长悬也未避讳谢灵涯,一直折腾到半夜一点多钟。 谢灵涯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算是成功啊。” “不好说。”施长悬也拿不准,这个商陆神的情况不一样,而且他其实也是第一次给耳报神做法,接下来的时间每天都要念咒,应该渐渐就会苏醒了。 谢灵涯:“那它以后有什么本事?能帮你算彩票号码吗?” 施长悬:“……不好说。” 每个耳报神的能力范围、大小都不尽相同,不过最基本的就是预测,为主人趋吉避凶,大至生死祸福,小至家中事物。和人类需要修炼各种术法来预测不一样,这是它们天生的本领。 谢灵涯一时遗憾,又期待起来,“那等它会‘耳报’了,一定要告诉我都说了些什么!” . . 第二日,张道霆问谢灵涯:“老大,昨晚好像下雨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淋了雨没?” “淋了,不过好在没生病。”谢灵涯说,“哎,你可别问我昨晚干什么去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张道霆确实是想问的,谢灵涯这么一说,他简直更加好奇了。这大晚上的,两个男的去山里能干什么啊? 谢灵涯管他的,又把抱阳笔记拿出来看了,昨晚那个商陆神让他有点感兴趣,于是找了一下,发现有位师祖也遇到过耳报神。 那是某位同行养的耳报神,用柳木和桃枝雕成,不过两寸那么大,还缝制了小衣裳,穿上如同小童一般。 平时别在衣襟里,每每能告知这位同行在哪里可能有生意做,谁谁在背后讲同行坏话,虽然没让同行发大财,但不失为一好助力。师祖在笔记中大赞有趣。 谢灵涯翻过一页,后面却是记载的丹书了,也就是炼丹。 张道霆刚好经过,看到后低头问:“老大,炼丹你也有兴趣啊?我们没炉鼎的。” 谢灵涯缓缓抬头看他一眼,“我用电饭煲行不行?” 张道霆:“……” “跟你开玩笑的,我就看看。”谢灵涯哈哈笑道, 张道霆略带惊恐地看着他,不是张道霆瞎想,而是他觉得老大什么都干得出来。 张道霆满腹狐疑地走后,谢灵涯看了一下丹方,这入口的东西,外丹他是没兴趣接触,但是后头还有一些糕点秘方,他比较有兴趣。 最近因为多了很多年轻香客,或者说茶客,他们提过意见多进点零食干果。有的人还会从外面带些食物来吃,一般都是些蛋糕、奶茶之类的。 其实谢灵涯也想多卖些吃的啊,但他们这里是道观,辣条面包是好卖,但放在这儿总显得那么不正经。 现在看到几个糕点方子,谢灵涯倒是一下坐直了。 道家讲究养生,通过修炼,服食丹方,等等方式来达到百病不生,长生不老的方式。这里面有些食补的方法,比如笔记上记载的参苓造化糕、阳春白雪糕、九宫王道糕等等,这些既算是药,又是点心。 卖给茶客,或者添在信众的斋饭里,好像都很具风格…… 找厂家定做?手工?后者可能卖得少,但是更有特色。 谢灵涯幼年丧母,他爸单身也很久,舅舅又是个道士,他跟着俩人混在一起,很早就会自己下厨了,说不上多精湛,但工具都会使,跟着食谱做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个时代不就缺特色,和别人不一样就赢了。这会儿脑海中灵光一闪,谢灵涯立刻就行动力十足地去菜市场买材料了。 参苓造化糕要用到人参,暂时不想,阳春白雪糕的原材料则是白茯苓、山药、莲子、糯米等等,还挺好买的。 谢灵涯买来材料后,就着手制作。糕点还是很好做的,原材料磨成粉,米也打碎了,蒸熟拌匀后加些糖调味,分成块状后晒干。 分块时谢灵涯还在糕点上划了“抱阳观”几个字,因为想加速,索性在灶边烘干而非晒。 他在做糕点时张道霆还来了一趟后院,见厨房关着门,在外头惶恐地喊了一嗓子:“老大这个点就做饭了吗?你干什么呢?” 谢灵涯没好气地道:“炼丹呢!” 张道霆:“……” 谢灵涯把火调好,走了出去,就见张道霆手里拿着水杯,傻傻站在那儿。 张道霆咽了口口水,“老大……” 只见老大一声不吭地拿出一枚黑丸子,递到他眼前,“白开水送服。” “不是吧??”张道霆是真的不想相信,但是他一想到谢灵涯十分钟学符,远程驱鬼等事例,又觉得在他身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太可怕了,连炼丹都会。 张道霆的手指颤抖着把丹丸举起来闻了一下,吓了一跳:“这什么丹,闻着怎么那么像……” “巧克力。”谢灵涯冷冷道,“去菜市场买东西老板女儿送我的。” 张道霆:“…………” 张道霆很委屈,他看到谢灵涯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他想说我不是傻子,我只是对你的天赋太信任了啊! …… 阳春白雪糕烘好后谢灵涯拿给张道霆试吃,他做得也不多,盛白色块状,上头是简陋的字样,但因为谢灵涯原料磨得细,看着倒是很细腻。 “我没加很多糖,边吃茶边试试,这个可以放一段时间的。要是可以的话,我可以做一批试卖一下。”谢灵涯说道,“据说阳春白雪糕吃完辟谷的,当然这不可能,倒是从原材料看,应该健胃补脾。” 张道霆咬了一口,口感细腻柔软,是淡淡的香甜味,不会很腻。谢灵涯没放多少糖,但是白茯苓本身就有天然的甜味,所以十分自然。 “不错,挺好吃的。”张道霆喝了口茶,觉得还蛮配,“而且这还是手工的,老大,太有诚意了。” “赚钱能没诚意么,你祖师爷盯着看呢。”谢灵涯留了给施长悬的,送了一份去太素诊所,剩下一点则放到施长悬房间的简易祭坛。 商陆神还得供奉不知道多久,谢灵涯和施长悬说好了,凡是施长悬有课的时候,谢灵涯就帮他换供品和香。 “你也来一份。”谢灵涯探头盯了一下这商陆神,它身长也就三寸左右,外貌像个小童,单这么看上去,与死物无异,但按照施长悬的说法,里头有个小小的木灵呢。 谢灵涯想想,拿了块手帕来给商陆神盖着,念叨道:“来,既然有灵,咱把屁屁遮好……” 虽然张道霆说不错了,但是谢灵涯还是多问了几个人的意见后,进行了一些调整,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提高质量。 期间谢灵涯还搜了一下人参的价格,然后决定暂且不做参苓造化糕了,要是阳春白雪糕受欢迎再说吧。 连带着,这段时间张道霆、施长悬等人也每天吃糕点……哦,还包括商陆神。 等到谢灵涯调整好配方后,还去定做了模具。要是每块都自己手写“抱阳观”三个字,那也太累了。准备妥当后,谢灵涯就先做了三十斤试卖。 . 开卖那天,施长悬下午没课,中午就回来了。 谢灵涯正坐在前院,手里端着阳春白雪糕给茶客们讲故事,施长悬听了两耳朵,也不知道是编的还是确有其事。 谢灵涯则抬手打了个招呼,问他吃饭没。 施长悬点点头,示意自己先去睡午觉了,他每天晚上都另抽时间给商陆神做法,最近睡眠不是很充足。 “小谢,那个年轻人是谁啊?”有个阿姨问,“看过他两次了,你朋友吗?不是道士吧?长得好看,但是老不爱说话的。” “他……他腼腆啊。”谢灵涯回避道,“阿姨我们还是来讲阳春白雪糕的故事吧。” …… 施长悬回了房间,把商陆神从桌上拿下来。这两天他晚上已经能听到嗡鸣声,这应该是商陆神快要开口的征兆,就快成功了。 施长悬靠在床上,手拿着商陆神,它淡黄色的身上还裹了个格纹小帕子,像袍子似的,这是谢灵涯的手帕。 施长悬想到此,有些无奈,继续给商陆神念开口咒,希望这小家伙早点开启灵光。 约莫念了六七遍后,施长悬也困了,把商陆神放在枕边,沉沉睡去。 不知有所思便有所梦还是商陆神真的入梦来,施长悬梦到这耳报神还真会说话了,还梦到谢灵涯居然去问信众的孙女要她娃娃穿的衣服,拿来给耳报神穿。 这还真像是谢灵涯做得出的事情。 然后施长悬就醒了,枕着手出神。 “……咕咕咕……灵……” 施长悬听到一阵细语,又是耳报神在“调试”自己了,他侧头看去,这一次的声音、咬字比前两次都要大一些、清楚一些了。 那茎根小人努力发出声音:“……%¥@#” 这次好像连成句子了,施长悬半起身,附耳过去,不知他的商陆神能够说出些什么。 一个细细的声音拼命嚷道:“谢灵涯要来后院啦!” 施长悬:“??” 施长悬俊脸上现出了一丝茫然。 此时门外果然传来脚步声,还有谢灵涯打哈欠的声音。 那声音已经颇有声嘶力竭的架势,可惜传到人耳里还是细细的:“谢灵涯要打水啦!” 施长悬:“???” 的确,接下来外头又出现了倒水的声音。 商陆神的细嗓子破音了:“谢灵涯要洗脸了,谢灵涯好白的——” 施长悬:“…………………………” 23.耳挂纸钱 前院。陈默带着自己弟弟,十七岁的陈醉一起来抱阳观了。一进门就看到这里有谢灵涯在前院帮忙卖糕点,他赶紧拉了拉左顾右盼的陈醉,“等下,我去跟谢老师打个招呼。” 陈默公司的同事一致认为,著名杠精兼无神论者陈默自从在抱阳观吃了亏之后,性格变好了很多。以前他走在大街上都一脸警惕,恨不得连红绿灯的茬都找。 其实陈默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嘴不好容易惹事啊,以前都是惹到人也就罢了,惹到神怎么哭啊。 至于陈醉自己呢,他正在上高三,陈默非说带他来烧个香,帮他祈福,他就觉得有些好笑了。不过他一来没有以前的陈默那么喜欢抬杠,二来最近抱阳观在他们学校居然还挺有名,好些同学都跟风来这里喝过茶。只是内心难免不解,不知道他哥是怎么被洗脑的。 “谢老师,在忙吗?”陈默说。这段时间谢灵涯主要在后院工作,在前面少见他。 “陈默啊,今天没加班?”谢灵涯也回了一句,“我出来帮个忙,我们推出糕点,给大家讲一下它的来源,刚讲完,你来晚了。” 陈默一看,那糕点正面写着抱阳观,反面写着阳春白雪,倒是和道观的气质很符合,“那我得尝一尝,还有吗?” “等等,我给你拿。”谢灵涯心情挺好的,因为卖得不错,周末来的人本来就多,听说他们出了糕点,出于尝试的心理也有不少人点了,尤其是他故事讲得不错。一碟也就三十,多数还是一桌人一起点。 陈默冲陈醉挥了挥手,“过来。” 陈醉走了过去,就看他哥很熟练地和这里的义工打招呼,自己倒热水沏茶,然后谢灵涯也把阳春白雪糕拿过来了。 “这是你弟弟吗?和你长得很像啊。”谢灵涯问道。因为陈默来得也算勤,虽然一开始有些不愉快,但陈默后来还是不错的,所以谢灵涯干脆坐下来和他聊两句。 “对,我弟高三,下学期就高考了。”陈默答道,“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我带他来给文昌帝君上个香。” 陈默现在对道教神仙也有些了解了,抱阳观的另外一个配殿供奉的就是文昌帝君,文昌帝君主管功名利禄,古代学子都拜他。虽说文昌帝君不是抱阳观的主神,但陈默属于抱阳观死忠,也不会去找其他文昌庙拜,直接来了这儿。 陈默和谢灵涯聊着呢,陈醉心里觉得谢灵涯应该也是什么居士之类的,没怎么在意,先给那碟阳春白雪糕拍了个照,发到朋友圈,证明自己也来抱阳观打了卡,然后才吃起来。 虽说卖相普通,就是一般糕点的样子,但是入口口感还挺不错。香甜的味道不同于狂加糖的糕点那种腻法,十分天然,尤其是陈醉中午没胃口只吃了一个面包,这糕点清淡却颇为开胃。 陈默一口糕点一口热茶,竟然吃了个半饱,而且仍然没有腻的感觉。再看旁边桌,很多也点了糕点,竟是男女老少皆宜。 他不知道除了口味上很万能之外,这阳春白雪糕的原料有山药和茯苓,其实老人和小孩吃都特别好。 也许不是外观或者第一口惊艳的类型,但是吃多了反而琢磨出各种优点,配茶非常合适,事实上这也的确成了日后销量最稳定的糕点。 即便对于那些追求特色的人来说,它的手工制作,历史渊源,以及由道观出产,也足够满足大家的心理需求。 比如就连陈醉这样的人,也会拍照打卡。 这个时候陈醉再打开朋友圈,就看自己居然收获了几十个赞以及若干评论。 这可难得了,陈醉点开新评论,发现大多都是女同学和女性朋友。 “这不是抱阳观么,你对面是谁?” “你不是说今天你哥带你出去么,卧槽那就是你哥?” “我宣布我是陈醉的嫂子了。” “不对吧,那个好像是抱阳观的老板?之前就听江湖传言,去抱阳观可以捕获帅道长一个,但是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这位。” “上午我闺蜜还说抱阳观出点心了,怎么吃点心还有帅哥陪的![好喜欢]等着我,我也来!!” “我马上就到现场[太开心]。” …… 陈醉看下来,颇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怎么了,仿佛和他哥一样,陷入了某种狂热啊。 他拍糕点是和桌面平行着拍的,所以把对面的人和建筑也拍进去了,照片里谢老师正懒散地坐在藤椅上,手指抵着下巴一脸淡笑地和他哥聊天,但是作为一个直男陈醉对评论区的狂欢不是很有参与感。 不过看这些人的意思,谢老师在某种程度上,还有那么些人知道,只是这些人对他了解的也不多,都江湖传言了。 “统一回复,这不是我哥,是我哥朋友,叫什么谢老师,不知道是义工还是老板。”陈醉回了一下,然后关了界面。 吃完了糕点谢灵涯还带他们一起去文昌殿,“文昌帝君像也是刚换过的。” 陈醉一边走一边看周围,心不在焉,从主殿后门出来时,脚在高高的门槛上一勾,竟是摔了一跤。 “陈醉,没事吧?”陈默赶紧把弟弟扶起来,只见他龇牙咧嘴,把七分裤一捞,膝盖都破了。 陈默立刻激动地道:“谢老师,流血了,那个,可以用止血咒吧?” 谢灵涯:“……” 他看着不太像是担心弟弟,倒像是很想再见识一下谢灵涯的奇技。 陈醉却是慌了,我靠,还念咒,他哥怕不是疯了,他答应来上香就当是玩,但是念咒也太奇葩了吧,立刻疯狂道:“不不不……我不!” 陈默不赞同地看着他。 谢灵涯看陈醉一眼,“扶他去后面吧,我去叫海哥过来。” “等等,我说我不要啊!”陈醉觉得完了,这是什么邪恶的道观啊,还逼人的,等会儿不会还让他喝什么香灰水,符水吧?他哥怕是已经被洗脑了! 那个什么海哥,是这里的头脑吗?陈醉顿时脑补了巨多可怕的情节,一脸惊恐,张望周围,想找人求救了。会不会有人信他呢,大家不会都被洗脑了,或者觉得他们家务事吧?他和他哥可是长得很像的! 谢灵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医生也不要,那你是想自己糊点口水吗?” 陈醉:“我……啊?” 陈醉一脸尴尬,这才发现自己先入为主,觉得他哥被洗脑了而谢灵涯是神棍,加上他们还提到什么咒之类的。没想到,“海哥”是医生啊…… “你弟是不是对中医有什么不满?可是消毒包扎他也是用现代手法啊。”谢灵涯问陈默。他也想到这小孩可能误会了还是要念咒,但不对啊,他们道教什么时候强行(重音)安利过了?再穷也不干这事儿啊! 有时候在道观里,有的病人盲目求神,他还会劝人去后面诊所看病。 陈默也不知道啊,看陈醉那傻样,说道:“别管他了,麻烦海医生吧。” 随后,海观潮拿着医药箱过来,看伤口不深,也没有沾到脏东西,不需要打破伤风,消毒包一下就成了。 陈醉脑补过头,略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玩手机。 朋友圈又多了很多评论:“什么??谢老实?我心碎了!” “他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大哭,我不去了。” “失恋了失恋了。” “我不能接受他叫谢老实,不能。” “?”陈醉往上翻了一下,发现自己之前打错字了,撒气一般回复道,“你们有毒吧??我只是把老师打成了老实。你们真肤浅!” 评论区再次陷入狂欢: “啊,又会爱了。” “拿起我收拾好的包包,肤浅地去喝茶啦^ ^” . 陈默兄弟给文昌帝君上了香后,又去拜了一下王灵官,然后才离开。当然,陈醉后来收到了很多谴责,因为他们走了后谢灵涯就没有出现在前院了,闻讯去抱阳观的人最终只观赏到了张道长被迫捧着糕点摆拍,不过糕点还是不错的。 谢灵涯本来是想睡个午觉,但还是先去洗了把脸,清醒一下后开始做题,做完题才小睡了一会儿。 差不多五点钟的时候,谢灵涯起来,打算待会儿做菜了。 谢灵涯在厨房溜了一圈,拿了点吃的,打算去敲施长悬的门,手刚抬起来呢,门就开了,他一愣,随即笑道:“我给商陆神换吃的呢。” 他说着,眼神一转,看到祭坛上空空如也,商陆神躺在施长悬枕头边上,这个时候应该不是念咒啊,他欣喜地道:“是不是开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施长悬犹豫一下才点了点头。 谢灵涯:“哇,他说什么了?” 施长悬:“…………” 谢灵涯:“?” 谢灵涯很茫然,不是,为什么这也不回答啊? “那我能进去吗?”谢灵涯又问,只见施长悬迟疑得更久了,才让开。 商陆神还裹着手帕,像个小娃娃一样躺在枕边。谢灵涯一步步走向商陆神,施长悬就在他身后紧紧盯着,竟是生平难有的局促。 谢灵涯会听到什么…… 谢灵涯俯身,把耳朵凑近了商陆神,几秒后,他歪过头来道:“嗯?怎么不说话的?” ……那个喋喋不休的商陆神住嘴了? 见施长悬也走到床边来,谢灵涯就把商陆神拿起来,放在施长悬耳边,他伸手去接。 谢灵涯一松手,施长悬就听到商陆神细声说:“呼——好害羞哦。” 施长悬:“…………” 耳报神的声音很小,谢灵涯什么也没听到,还睁大了点眼睛问道:“怎么样,有吗?” 施长悬撇头:“没有。” 谢灵涯很失望:“它是有自己的想法,会自己选择时候说话吗?那它之前到底说了什么?” 商陆神现在就在说话呢,它的声音传到施长悬耳朵里:“谢灵涯晚上想烧鱼,菜市场有一条非常肥的鲤鱼,就在左转第三排第二个摊位……” 施长悬视若未闻,缓缓道:“雷声吓过的后遗症,不大灵光。” 商陆神的声音顿住了。 谢灵涯遗憾地道:“啊,所以没什么动静,而且内容也不灵验,没什么用么?”难怪施长悬不说话了。 施长悬:“……嗯。” 商陆神:“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谢灵涯:“有没有什么办法?” 施长悬把商陆神放开,淡然道:“我再多念几遍咒试试。” 他想这个坏掉了的商陆神大概嚷了句不会变之类的,但离开耳边也就听不到了,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谢灵涯看到了,却是笑道:“总举着也不方便吧,等等我给你找个别针。” 不等施长悬说话,谢灵涯就出去了,他不但找了个别针,还拿了把剪刀,把商陆神身上的帕子剪开,再用别针收拢卡住,这样看起来就有个衣服样了。 然后把商陆神别在施长悬领边,就跟装饰似的,只是与施长悬冷淡的气质不太相符罢了。 谢灵涯:“哈哈,还挺可爱的。” 施长悬有些不自然地拨了一下商陆神。 商陆神:“我,可爱。” 施长悬:“……” . 晚上吃完饭后,施长悬便放空大脑念咒,无视这个不停说话的商陆神。他没有搪塞谢灵涯,他觉得多念咒,可以把商陆神调试正常。这个商陆神是有问题的,坏掉的。 一旁,张道霆则问谢灵涯:“施道长是不是不喜欢吃鱼啊,晚餐时问的那句‘这是草鱼?’冷冰冰的,把我吓死了。” 谢灵涯:“没有啊,后来你出去,他又跟我说以后去哪个摊子买鲤鱼,只是不喜欢吃草鱼吧。而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菜市场那么了解。” 还热心指导他这些琐碎事,真是难得。 张道霆看了两眼坐在稍远处的施长悬,又道:“施道长那个娃娃是什么啊?” 他忍了好久了,看到高冷的施道长肩上挂个小木偶娃娃,太违和了。 海观潮倒是脑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他看施长悬一直在小声念咒,问道:“你们上次出去,不会就是为了那个东西吧。” “是啊,”谢灵涯给他们稍微介绍了一下,“别往外说啊,也别和施道长提,那个商陆神好像不太灵光,提了他可能伤心。” 张道霆干笑两声,不是很能想象施道长伤心是什么样子。 谢灵涯看施长悬念过七七四十九遍,拿起茶杯喝水,想想就起身了。 …… 施长悬忽觉耳边的嗡鸣声停止了,饶是他平日波澜不惊也松了口气,真的调试好了么,他不禁看了安静的商陆神一眼。 ——下一刻,忽然有人从后面贴过来,还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脸和脸中间就隔着一个木偶了。 施长悬几乎都能感觉到这人微凉的气息吞吐,带着笑意在耳边道:“哎呀,看你样子还以为在说话了,想偷听一下。” 施长悬有些僵硬,谢灵涯侧过脸,两人的头发好像都擦过了,距离近到稍稍一动,脸和嘴唇就要碰上了。 太猝不及防了,施长悬一时动弹不得。 谢灵涯还不起来,说道:“不会一直这样吧,要么不说话,要么说不准。还是它更喜欢山里?你会送它回去吗?” 施长悬终于忍不住严肃地想,他怎么趴在我肩上,他越来越过分了。 谢灵涯见施长悬没有回答自己,“嗯,不好吗?” 这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快、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得响亮!” 施长悬:“???” 还没等施长悬想明白,忽然肩上一松,却是谢灵涯站起来了,捧着商陆神欢呼:“它居然会唱《小跳蛙》!不要放过它——” 施长悬:“………………” . . 施长悬顺着人流走进地铁,准备去上课。商陆神被别在他的双肩包背带上,已经开口后就能够随身携带了,只是它一直在因为离开抱阳观而啰嗦。 施长悬:“……吵。” 他把商陆神摘下来,揣进了兜里,再抬头时却发现,非但听不到商陆神的声音,周围一圈原本叽叽喳喳聊天的学生也都住嘴了。 施长悬撇头看着窗外,一脸冷淡。 上课时,黄进洋问施长悬:“你那个文献笔记带了吗?上次说借我。” 施长悬打开包看了一下,“……拿错了。” 他在房里看了书,笔记本有好几本,应该是不小心弄错了,因为耳报神的事情,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啊?完了,我还想带回去,我请了假回老家参加婚礼,中午下完课就去赶高铁。”黄进洋一脸遗憾。 “我问问。”施长悬指的是问问抱阳观有没有人有空,来一趟把笔记送过来。 他拿着包出去打电话,在拨号之前却瞥到包上那只商陆神,提起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趋吉避凶,是耳报神最基本的功能。 商陆神一声不吭,仿佛它真的是一个安静的木偶挂件。 施长悬打了电话给谢灵涯,自然,全道观只可能是他有空,听说黄进洋的事情,谢灵涯立刻道:“没事的,我送过去吧,我这边没什么要忙的。” 早上谢灵涯已经做完一批阳春白雪糕了,这个卖得很好,第一天那几十斤就完售了,所以谢灵涯这次放心地多做了一些。 他按照施长悬电话里说的,把笔记带上,熟门熟路地搭地铁到了鹊东学院,又找到了他们上课的教学楼。 刚好这个时候第一节课已经下课了,黄进洋和施长悬一起出来。 看到谢灵涯来送笔记本,黄进洋还感谢道:“谢老师,必须叫你老师了,太厉害了,那个转运符很有用啊,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那玩意儿了。” 他说着,左眼还眨动了一下,才慢慢睁开,而且眨眼的频率还是比较高,看来虽然转运,但这个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 “有用就好啊,你们下节课在哪呢?”谢灵涯说着,跟他们一起往外走。 大家还有一段同路,谢灵涯走在施长悬边上,顺口问:“那个……娃娃呢?” 施长悬把商陆神从兜里拿了出来。 谢灵涯含蓄地问他:“怎么不挂?” 黄进洋听了他们的话,觉得怪怪的,“这个不会是你送的吧,我还说施长悬怎么这么……” “画风不对吗?”谢灵涯笑说,“这个很可爱啊。”要是他,他肯定每天带着。 施长悬默默把商陆神别回肩上。 走在校内,谢灵涯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米校长么,你们见过吧?有次我放完寒假,在学校放烟花,被他撞个正着,给我训了一顿。” 米校长被大家昵称为米老头,黄进洋和谢灵涯都是研究生才入学的,不过也认得他那张脸,此时正领着一行人在操场上,仿佛是参观的样子。 黄进洋瞥了一眼,说道:“旁边那个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 谢灵涯也分辨了一下,“你是说左边那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吗?耳垂特别长的那个。” “是左边那个,耳垂长不长我不知道啊。”黄进洋迟疑了一下,“他耳朵上挂了个很大的纸片。” “纸片?”谢灵涯又扫了一眼,“没有任何一个人耳朵上有纸片啊。” “不是吧?”黄进洋定睛看去,确实有没错,“真的有啊……诶,等等,怎么这纸片外圆内方,像个铜钱……不对,纸铜钱,纸钱啊??” 黄进洋愕然,哪有人往自己身上挂纸钱的。 谢灵涯和施长悬立刻对视了一眼,纸钱? 这时,开口以来就没预报过什么正经事的商陆神,冷不丁地用它的细嗓门说道:“耳挂纸钱,命至大限。” 24.吊客临门 大限便是寿数的意思,大限将至就是说死期到了。况且纸钱本就是亡魂所用的,耳挂纸钱,属于死兆,黄进洋左眼藏阴,就被他看了个正着。 虽然黄进洋不懂玄学,也听不到耳报神说话的声音,但猜也猜到了恐怕不是什么好征兆,他无措地道:“这怎么回事……我要告诉他吗?” 黄进洋这二十多年间,左眼见了很多怪事,也深知这种事情,有时候告诉别人不一定是好事。不过现在他身边有两个懂行的人,于是有此一问。 “死兆。”施长悬低声道。 谢灵涯远远观察了一下,说道:“我也没仔细研究过相术,但是这人面相福泽深厚,不像是英年早逝啊,难道是横祸?”他要看的东西太多了,相术此前只大致扫过两眼,主要还是看人修道的资质。 对于黄进洋的问题,他们也无法回答。现代人看主动上前说自己有劫难的人,都像骗子,如果观念不一样,是很难说服人的。而且除了观念外,这年头骗术发达也是原因之一,抱阳观都没蚊子了不还有那么多人坚信,里头具有什么江湖手段。 救人是功德,只是这年头救人也不简单啊。 他们正在原地琢磨着,校长那一行人竟是往这边走了,那大耳垂和米校长说了几句话后,米校长就冲着他们一招手,“那几位同学?” 三人几乎没有迟疑,都往那边走了过去,和米校长问好。 米校长问:“呵呵,你们是哪个系的学生啊?” 施长悬和黄进洋答了是哲学系宗教学的,谢灵涯和施长悬对视一眼后,取得了某种默契,没说自己是学校毕业的,就说来找朋友。 施长悬和黄进洋就在鹊东学院就读,至少他们现在开口和大耳垂讲点神神鬼鬼的东西,从很多方面来说都不太合适,所以谢灵涯开口时就留了余地。 这时大耳垂温和地问了几句问题,自称是他们的师兄,也是鹊东学院毕业的。他问的问题也都是关于学校生活的,旁边还有随行的人拿着相机拍照。 谢灵涯听到米校长称呼那人“高总”,他之前就猜想这人不是领导就是老板,现在一听果然。言语之间的讯息,好像还是高总要捐钱给母校。 问完了之后,校长说道:“高总,同学们还有课,咱们去会议室把合同落实一下吧?” 高总应了一声,正要走,谢灵涯叫住了他:“高先生。” 谢灵涯特意没说自己是鹊东学院的毕业生,看米校长很重视高总的样子,这时也庆幸,他待会儿说什么话,就和学校撇清关系了。 “嗯?”高总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米校长也看过来一眼,顺便看了看施长悬两人,不知道这俩学生的朋友什么意思。 谢灵涯憋了一会儿,憋出来一句话:“投资道观了解一下吗……” 施长悬&黄进洋:“……” 高总也像是没听清一样:“投资什么?” 谢灵涯:“道观,其实我是市区一个道观,抱阳观的人,我们是个明代修建的老道观,建筑有百年历史,很适合开发的……” 这年头很多旅游景区的道观、寺庙都是商人做幕后老板。众人心里都明白了,找投资的啊,那倒不奇怪。 高总好像也习惯了,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个人没有宗教信仰,对旅游开发暂时也没有兴趣。” 其实谢灵涯根本不知道高总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他就这么一问。 谢灵涯听他说没有宗教信仰,心里有数,大概没法直说了,但他早有准备,顺势下坡,从怀里掏出一张用胶套包着的灵祖护身符,这胶套是定制的,上面还有小小一行抱阳观的地址。 谢灵涯把灵祖护身符递给高总,说道:“谢谢高先生,我出门匆忙,没想到能遇到高先生,也没带名片,这个希望您能收下。日后高先生有兴趣时,到我们道观来坐一坐,最近我们道观在杻阳还挺红的。” 谢灵涯根本就没名片,如果这护身符上没有地址,他就要当纪念品塞给高总了,这也是看高总这个人比较温和。要是换了陈默那种杠精,怕是用不了这种方法。 灵祖护身符能驱邪、镇宅、护身等等,如果高总有横死之劫,也许这护身符能帮到他。但也不是绝对的,毕竟命数多变,影响因素很多,谢灵涯和他只是萍水相逢,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挺红的?”高总真好脾气地接过了护身符,还转头看了看其他人。 他身后一人想了想,“哎,好像是听过,我女朋友去喝过茶。” 本来大家就觉得谢灵涯来拉投资的,这下最多认为他们那里是有点商业价值,竟是没人怀疑其他。而且心里觉得有意思,去道观喝茶?看来这个道观经营得确实有点意思。 高总哈哈笑起来,特意当着谢灵涯的面把护身符放进了钱夹里,说道:“虽然我暂时没兴趣,但是有机会我会去看看的,希望你们道观香火越来越旺。” “谢谢高先生。”谢灵涯腼腆一笑。 米校长则在旁边耙了耙自己的头发,刚才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像见过,要不是谢灵涯说自己不是鹊东的学生,他都要觉得就是自己学院的学生了。这会儿谢灵涯笑起来,米校长就更觉得眼熟了,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 米校长一行人走了之后,黄进洋佩服地说:“谢老师,这方法你都想得出啊。” “我本来想冲上去给他把个脉算命的,想想人家说不定还以为我早就做过功课,意有所图呢。”谢灵涯无奈地道,“尤其是他好像还属于无神论者,不信这些的。” 说的也是,黄进洋心想,他虽然不懂算命为什么要把个脉,但是,这随便一个普通人,要被人拉着算命,也得掂量一下你是不是想骗钱,何况高总看起来身价颇丰,说不定早就遇到过更大的骗局了。 这件事他们也只当是插曲一件,和这位高先生毕竟一面之缘而已。 谢灵涯走到路口就和他们挥手道别了,施长悬两人去上课,谢灵涯去搭地铁。 学校旁边很多各种各样的店面,谢灵涯经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脚下顿了一下,拐进去看了看——他发现这家店有卖娃娃衣服。 衣服有大有小,做得还挺精致,谢灵涯想到自己拿手帕乱剪了个“衣服”,就瞄了两眼。 一看吓一跳,比较复杂的衣服赶得上人的衣服价格了,便宜一点也有百元左右一套。 谢灵涯翻了套驼色的比较简单的男装,虽然不知道商陆神有没有性别,但他觉得男装便宜一些,“老板,这个还有更小一点的吗?” 年轻的女老板看了谢灵涯一眼,“你娃几分的?” 什么几分?谢灵涯伸出巴掌来比了一下,“这么大。” 老板:“……” 老板去翻出个盒子出来,“这个应该可以穿,都是我手工做的。” “老板你真是心灵手巧,那我多买两件能打个折吗?”谢灵涯还聊起来了。 …… 而另一头,施长悬开始上课了,只听那商陆神突然间笑出声来:“嘻嘻——” 施长悬:“??” 施长悬看了它两眼把它摘下来了。这可能真是傻的。 . 再说那位高总,他和米校长等人一起签了捐赠合同,大家又一起去吃饭,席间难免喝酒。 高总连连摆手,“我就不喝太多了,晚上回去夫人要责怪的。” “高总夫妇真是伉俪情深,令人羡慕啊。”米校长说罢,端起酒,“再喝最后一杯,刚才都是他们敬,我是肯定还要再敬你一杯的。” “好吧好吧。”高总无奈地和米校长喝了一杯。 结束饭局已经是晚上了,高总坐进后座,先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回来了,让司机尽量快一点,然后把车窗打开透气。 喝了好几杯,高总也有点晕,靠着后座闭目养神。 他松了松领带,忽然觉得腰间有某一点发出温热,因为酒精迟钝的大脑转动了一下,分辨不出是错觉还是真的,因为他身上也没带什么可以发热的东西啊,手机都是放在手边的座位上。 也是因为这点温热,高总睁开眼来,还没等他摸出腰间的东西,一眼瞥到行驶中的车辆前方竟然站了个人,而司机还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毫不减速地继续往前开。 “小李!”高总急喊了一声,“有人!” “什么人?”司机纳闷,但动作还是没变,高总急了,眼看越来越近都来不及了,他半起身扶着司机的手拨了一下。 车辆微微变了一个角度,但高总仓促间看到,车头还是撞上了那个人,那一瞬间车辆就像撞在石柱子上一样,砰的一声车尾向旁边摆,直接冲破了护栏,最后险险停在泥地上,而泥地旁边一点,就是河。 安全气囊弹出来,司机和高总都没什么大碍,高总也只是脑袋磕了一下。但比起身体上的冲击,车祸对他们心理上的冲击更大。 高总的酒都吓醒了,迅速推开车门下车,在马路上看来看去。 没有,地面上什么也没有,没有血迹,没有躯体,刚才被撞的那个人好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司机也抖抖索索地下来,手还在剧烈颤抖,他白着脸对高总说:“我刚才,怎么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 高总沉着脸,回头问道:“你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司机想到他说有人,脸色更难看了,“看、看到什么?” 夜色中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高总神色几经变幻,最后说道:“打电话叫人吧。” 司机也赶紧回身,拿出手机来。 高总站在远处想了一会儿,缓缓把钱夹拿出来。刚才因为他的坐姿,兜里的钱夹就抵在腰的位置。打开正方形轻薄的钱夹,里面除了卡和几张钱之外,只有一枚用胶套装着的护身符。 黄色的路灯灯光照在钱夹内,只见那枚护身符上原本隐约透出来鲜红的朱砂痕迹仿佛褪色了一般暗淡。 …… …… 谢灵涯把小小的衣服给商陆神套上,这是他昨天买的,因为商陆神跟人家的娃娃标准不一样,所以还是有些不合适之处。 谢灵涯刚刚用自己拙劣的技巧给衣服补了两针,把宽大的地方缩窄了,然后再给商陆神套上。 施长悬在旁边冷眼看着那商陆神,虽然它的脸不能出现任何表情,现在也没有凑在耳边,但他仿佛都能想象商陆神现在可能在嘀咕什么。 “行了。”谢灵涯帮施长悬把商陆神别在领子上。 张道霆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看了个满意,“……哎,别人都是帮忙打领带,你们这帮忙别娃娃。” 画面太美,他真是不忍看。 “打领带?应该是打理冠巾才对吧。”谢灵涯呵呵道。 “老大,是外头有人找。”张道霆压了压声音说道,“我注意了一下,开豪车来的。” “你注意一下,你要有高人风范。”谢灵涯奇怪地看着他,“你专心修道好不好,这方面的事情我来关心。” 张道霆:“……” “别养成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也这样。”谢灵涯又叮嘱了两声,这才和他出去。 来找谢灵涯的自然是高总,他额角还带着青紫,但很镇定,看不出来经历了什么,和谢灵涯、施长悬都握了握手。 “我是专程来感谢谢先生的。”高总微笑道。 他不傻,回去查了一下,不但知道了朋友圈传得火热的关于抱阳观的事,那些别人不知道的,比如谢灵涯帮贺樽叔叔忙,还有他继承这个道观开始自己经营等等,都清楚了。 这样一个道观,根本不像是寻求投资的。 “客气了,高先生这是怎么了?”谢灵涯问道。 高总想想,才将昨晚的诡异事件说了出来,叹气道:“我有许多朋友笃信风水玄学,也曾经有很多人想和我‘讨论’这方面的事,但我并不怎么感兴趣。这回,却是多亏谢先生了。” 他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出来。 谢灵涯一看就知道使用过来,拿来捻了捻,眉头反而皱起来。 那耳挂纸钱的死兆,他认为是横祸,但高总说自己看到了一个身影,这分明是撞了阴物。可是高总是福泽深厚的人,怎么会和那种东西扯上关系,还是说,这只是个意外? 施长悬也在观察高总,同样察觉到了怪异之处,也许他们两个了解得不全面,但都隐隐有种感觉。 高总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僵硬,他是来道谢的,按理说皆大欢喜,但这两人不太对的神情让他也不安起来,“怎么了?” 施长悬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谢灵涯,也许他们需要借助别的手段来断定一下这件事的性质。 谢灵涯也想,要不起一课,占卜一下吧。 这时,施长悬耳边响起了商陆神细细的声音:“颈拦麻绳,吊客临门。” 在主人起课占卜前,商陆神已然做出了预测。 施长悬眼神猛然一变。 谢灵涯察觉到他的变化,“?” 施长悬嘴唇动了动,把那八个字念了出来,“……颈拦麻绳,吊客临门。” 谢灵涯瞳孔猛然缩小了一下。 死兆,还是死兆! 吊客,便是吊丧之人,有吊客上门,岂不正是将死之兆? 至于颈拦麻绳,黄进洋不在,他们也没有开眼,但可以猜测,多半是高总脖子上有痕迹,甚至阴气缠绕。 谢灵涯吃惊地看向高总,昨天是耳挂纸钱,他本来以为已经化解掉了,但今天上门又有死兆了,这不应该啊,一次也就算了,高总要是能倒霉成这样,面相也不可能这么好了。 高总听施长悬那话,也猜得出是什么意思,脸色难看地道:“我还有遇到什么?” “高先生,”谢灵涯严肃了起来,“这恐怕不是意外横祸。” 他告诉高总,昨天他们之所以搭讪,是因为朋友看到高总可能遇到死劫,可是那一劫已经被化解,居然又新生一劫,同样是死劫。特别不合理,特别不对劲,那么地想……人为制造的。 高总只觉背心发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虽然这里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是很不自在。 不过高总能走到今天,也没有那么简单,他定了定心神道:“谢先生,既然你们昨天能帮我一次,我相信你们的能力,能够帮我找出始作俑者。我虽然没有兴趣投资道观,但是我对传统道教文化、艺术很感兴趣,愿意修金身一座。” 金身,金身一座! 谢灵涯内心激动了,他攒的那点钱,还不够给祖师爷镀金呢,还是土豪好,土豪一出手就要修金身。不过也是,这个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如果说本来谢灵涯还要犹豫的话,那听到酬劳后,为了不晚上被祖师爷骚扰也得拼了啊! 谢灵涯抑止住激动的心情说道:“谢谢高总这么信任我们,说实话很多人一看我们年龄,就觉得不靠谱了。” 高总却不以为意地道:“我说过了,昨天你已经帮过我一次,我相信你。” 谢灵涯心情也慢慢平复了,“那咱们聊一聊吧,看有些什么可能。”护身符容易画,但高总想找出始作俑者,就不同了。 高总平时与人为善,但身在商场,竞争对手肯定有,只是要说恨他恨到要他死的,他一时也想不出来。 “这人只要做了事,肯定会有痕迹。”谢灵涯想到高总说他昨晚见到的鬼影,打定了主意,说道,“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什么事发生,高总,你今晚就睡酒店吧,我们也去。” 他一句话把施长悬也拉上了,不过施长悬倒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估计对这件事也有些好奇。 …… 高总人际关系太复杂了,理是理不清的,谢灵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对方出招,他和施长悬就能顺藤摸瓜。 谢灵涯和张道霆两人打了招呼,带上家伙和施长悬一起去高总入住的酒店。 高总开了个大套房,比起上次见面,身边还多了四个保镖,他还让谢灵涯和施长悬也扮成保镖,“那个人一定在观察我的动向,昨天我遇到你们是个意外,他不知道,也许觉得我好运逃过一劫,又继续加害我。” 高总不想把谢灵涯两人暴露,这样就打草惊蛇了。被人在暗中觊觎的感觉太难受了,他急于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高总抵达酒店后,还给夫人打电话,说自己出差晚上不回去了。挂了电话后高总对他们一笑,“不舍得让老婆担心啊。” 高总可是要给祖师爷修金身的人啊。谢灵涯毫不吝啬地夸高总,好男人,对老婆真好,男人就不该让老婆冒险。 不知为何,衣襟内传来商陆神幽幽的叹气声:“唉……” 施长悬:“……” ——因为换上黑西装,未免画风不符合,商陆神也被塞进了衣服里,虽说鼓起来一点,总比挂在外头合适。别人都挂对讲机,他挂个娃娃岂不是很好笑。 到了晚上,高总就一直和谢灵涯两人还有保镖待在房间里,他一会儿看文件,一会儿看电视,可以看出来脸上虽然镇定,心里难免不安。虽然说谢灵涯给他身上塞了三张灵祖护身符。 谢灵涯本来心情还好,高总这种情绪无形中感染了他,他也忍不住手里拎着三宝剑踱步,又觉得这样显得太新手了,没看施长悬就很淡定地坐在那儿么。 到了晚上十二点,还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高总的保镖好像也很无语的样子,特别彪悍地对他说:“高总,您不如早点睡吧。没事的,那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啊,要闹出点啥动静,那该走咱背你跑,要自己来了,来啥我砍啥。” 高总挤出干笑,“这不是砍就行了……唉,谢先生,你说呢?” “啊……”谢灵涯尴尬地说,“其实我也打算来什么砍什么。” 高总:“……” 保镖一乐:“您看是不是?” “谢先生这是让我放松呢。”高总舒了口气,“好吧,我先睡。” 我不是啊,我说真的。谢灵涯在心底想。不过看高总钻进被窝里睡觉了,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谢灵涯坐在沙发上,也有点困了,洗了把脸努力睁大眼睛,然后走出厕所。 “哎哟。”一个保镖忽然摸了下脸,手指头摩擦两下。 谢灵涯一看,“水甩你脸上了吗?不好意思啊。” 那保镖纳闷地摇摇头,抬头一看,“好像是上面啊,怎么五星级酒店还带漏水的?” 漏水?谢灵涯也抬头去看。 但他可是让施长悬给他开了阴眼的,为防打草惊蛇都没画灵官神目。这一看,便看到大套房高高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时挂个了女的,脖子软塌塌,舌头吐出来,煞气凝结的口水滴答滴答,滴在那一脸茫然的保镖脑门上。 谢灵涯顿时一阵反胃,你大爷的,这比随地吐痰还不文明。 25.红艳煞 那吊死鬼歪了歪脑袋,因为姿势她面前都是头发,遮挡了脸,但谢灵涯却莫名觉得和她“对视”了一眼。 她的目光仿若有实质一般阴冷湿滑,在谢灵涯身上滑了一圈,然后一头往床的方向扎去,目标显然是高总。 施长悬也看到了女鬼,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剑飞掷了过去。 本来谢灵涯也想丢剑的,但是他这把三宝剑年头很久了,他怕给摔坏了,就这么犹豫一会儿,施长悬已经出手了。 桃木剑穿腰而过,女鬼惨叫一声,室内的灯光随即闪烁明暗起来。 四个保镖都隐约听到了啸声,加上灯光突然变化,他们迅速打量四周,之前说来什么砍什么那位,更是直接冲过去把高总拽起来了。 高总一下惊醒,“怎么了,怎么了?” 保镖护着高总,让他下床。 这时旁边的女鬼嘶声低吼,舌头一下伸得老长,啪一下粘在保镖脖子上,一翻卷裹在颈间。一时阴气大盛,她的身形一下显出在众人眼前。 高总看到保镖突然间往后翻,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子瞪得都快突出来,本来是很怪异的姿势,但随着女鬼显形,就很清楚了,他是被一条舌头缠着! 这场景实在诡异透顶,其他几人纷纷在心底狂骂“我靠”,被滴水在额头的保镖更是在发寒之余狂擦手。 被缠着脖子的保镖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鬼脸,他离得最近,所以看清楚了头发缝隙之间女鬼淌血的五官,脸色涨得紫红,口里骂了句脏话,一拳砸了出去! 他胆子大阳气旺,还练过,和寻常人不同,一拳竟还真砸得女鬼松开了舌头,只是眼神更加狠毒了,嘴巴大张—— 而这时候谢灵涯恰好也冲过来,把高总拽到自己身边,他抓准时间一剑在女鬼把舌头缩回去之前砍断了。 湿哒哒的舌头啪一下掉在地上,化为黑气,女鬼惨号一声,捂着嘴。 谢灵涯松了口气,他就怕这女鬼待会儿也用舌头舔自己,看那保镖一脖子的口水,太恶心了! 这时,女鬼窜到了天花板的一角,怨毒地盯着谢灵涯,嘴里居然又探出来一节舌头,还越伸越长。 谢灵涯:“卧槽!□□鬼啊你,舌头怎么还带长的?” 那舌头飞快在谢灵涯腰上绕了一圈,他顿时有种崩溃之感,脸一下就绿了。 施长悬把高总从谢灵涯手里拎过来,那几个保镖就把高总团团围住,也算是很有职业道德了,不过眼前这个场景他们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几个人都站在施长悬身后。 施长悬看到谢灵涯比起被勒之痛,好像恶心感让他更难受,上前把舌头又斩断了,说道:“这是吊死鬼的上吊绳,不是真的舌头。” 谢灵涯腰上一松,心里居然也松了口气,是上吊绳那还行,但视觉效果实在太令人作呕了。 女鬼也吃一堑长一智,看出来这两人不好对付,他们手里的桃木剑正是阴物的克星,尤其是谢灵涯那把传了好几代,上面积累了历代师祖斩妖除魔的功德,平时更是供在三清像前。 吊死鬼拿绳子勒人是为了找替死鬼,她既然没戏,恶狠狠扫了几人一眼,尤其是高总,直看得高总浑身发冷,随即转身想走。 高总被看得脸色青白,四肢冰冷,有种她一定会回来的感觉…… “哇,谁说你可以走了??”谢灵涯一剑横挥出去,“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啊——!”女鬼在空中翻了一圈,被剑气荡得摔在地上。 高总:“……” 谢灵涯冲上去一脚踩在她脸上,又是一剑钉在她胸腹之间。 这鬼比谢灵涯以前揍过的鬼还有耐力一点,惨叫连连,身上的阴气都四逸了,但还没魂飞魄散,只是不停凄厉地尖叫,想要用手去扒开桃木剑,但是哪里触碰得。 她舌头挤出来乱甩,顺着谢灵涯踩着她脸的脚往上,在脚踝上绕了一圈。谢灵涯的脚踝处是裸出来的,冰凉、湿哒哒的舌头和皮肤贴在一起,还收紧缠绕…… 谢灵涯暴跳如雷,“施道长你帮忙拉一下,我要把她舌头拔.出来勒死她!” 施长悬:“……” 高总&保镖:“…………” ……这还没下地狱,就在你这儿拔舌了?? 一屋子人看谢灵涯狂虐女鬼,一时间原本阴冷黏腻的气息好像都没那么吓人了,高总更是推开保镖的扶持,自己站稳了,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施长悬走过去一张符贴在女鬼舌头上,那长舌头顿时松开了,也没法再动弹,唯独腰部还不时因为桃木带来的灼烧感弹一下。 谢灵涯手还死死握着三宝剑,被施长悬劝架一般拉开了一些,提醒道:“我们还要问她问题。” 谢灵涯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 他也不想对女士这么粗暴的,但是这女鬼的做法实在太挑战他的下限了,和他脚踝上皮肤贴着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脑子里仿佛有根弦绷断了。 谢灵涯坐在一边的床上,很心累,不想动,“你来问吧。” 施长悬把三宝剑抽了出来,问那女鬼,谁在役使她。 女鬼十分虚弱,连比划带说,示意自己只是不知不觉跟着高总,因为他脖子上有个标记,她就自然而然记住了这个人,找到他,把他勒死。 颈拦麻绳,所以引来了吊死鬼么? 这个女鬼不是直接被人役使,而是有人设法在高总身上做了记号,然后自然有鬼被引去。 这是谢灵涯心情也差不多恢复了,对高总道:“那这人一定是和您有接触了,您从昨天到今天,都去过哪些地方?” “除了道观之外,就是家里和办公室了。”因为颈拦麻绳的征兆是紧接着耳挂纸钱后出现的了,既然需要和他接触,那范围一下就缩小了,高总脑海中也在不断思考谁有这个可能。 “这个人,明天一定会打听我的情况。”高总沉吟道。 “没错,要施法这个人也会有工具。”谢灵涯想了想,“明天您就不要去公司,继续在这里待着,这鬼我们也不放走,那人一定会忍不住设法探究。现在就先休息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地上还有个女鬼,屋内也一片狼藉,又不能另开一间房打草惊蛇,还睡什么睡啊。 这吊死鬼太凶了,天天找替身,谢灵涯当然不敢带回做巡逻队,只能暂时拘着回去让施长悬做法。 虽然谢灵涯连连保证女鬼已经没法动弹了,还都塞到套间另一个房间,他们还是心有余悸,一直到凌晨四点,高总才睡着。 …… 第二天,按照商量好的,高总没去公司,大家继续坐在酒店套房里。 七点半时,套房门被敲响了,保镖走过去看了一下猫眼,回头道:“高总,是您夫人。” 高总顿时慌了,“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不是说我出差么。” 谢灵涯也愣了一下,随即有点想笑,“高总,尊夫人会不会误会你……” 高总:“……” 高总也想到这茬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但是在这方面女人就像名侦探一样,他也只能无奈苦笑,亲自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后外面站着一个美妇人,脸色忐忑,一抬眼看到高总,还有他身后的男人们,顿时:“…………” “老婆。”高总尴尬地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高夫人无语地进来,“搞什么鬼,你专门出来开房斗地主啊?” ——地上还摆着保镖们昨晚玩的牌。 “说来话长啊。”高总把门关上,给谢灵涯和施长悬介绍道,“这是我夫人。阿慧,这是谢先生和施先生。” 高夫人看他对两个年轻人称呼得还挺客气,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打扰了。” 谢灵涯有点憋笑,没敢笑出来,“没有没有。” 那几个保镖也很不好看雇主这样,借口吃早餐去门外了。 高夫人小声和高总说:“我晚上怎么也睡不好,特别心慌,总觉得你是不是出事了,就打了个电话给你秘书,他懵逼得很,我就知道你没出差,然后查到你在这开了房。” 高总又是无语又是感动,这就是夫妻连心啊,他昨晚确实差点出事了。 “我回头告诉你是怎么回事。”高总安慰了她一句,不想现在说出来吓到她。 施长悬若有所思地道:“高先生夫妇伉俪情深。” 高总还有点小得意,“大家都这么说,我和我夫人是青梅竹马。” 施长悬问道:“高先生家里应该有监控吧,能不能远程查看呢?” “当然,有个软件。”高总听他这么说,仿佛是有了线索一般,立刻把电脑拿出来,打开软件。 施长悬默默翻看监控,过了一会儿,指着屏幕道:“这是谁?” 高总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有个男人正在和他交谈,时间是前晚,他说道:“这个是我邻居老张,最近还在谈合作,人不错,他是知道我出车祸,过来安慰,还喝了两杯。”他皱起眉,“你不会觉得……是他吧?” 高夫人的第六感非常敏锐,从他们查看监控的动作和刚才的话察觉到了什么,立刻道:“什么意思?什么是他?老高,你车祸和他有关系吗?” 高总抿了抿嘴,也不知该怎么说,他还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有关系,也不知道施长悬是怎么判断的,听他的言外之意,好似认定与张霄有关。 施长悬却看着高夫人,“您也这么觉得吗?” 这话就值得玩味了,高夫人都愣住了。 高夫人看了看高总,喃喃道:“我本来觉得他一时糊涂,但如果车祸有他的关系,我是不能忍的。张霄他……给我告白过两次,我都拒绝了。” “什么?!这王八蛋!!”高总人再好这下也来气了,简直怒不可遏,而且有点被打脸的感觉,他刚刚还说老张人不错,结果就是这么个不错法,挖他墙角啊! 不对,岂止是挖墙脚,高总沉着脸问施长悬:“那事儿和他有干系?” 施长悬把监控画面放大,指着张霄口袋露出来的一点东西道:“绳子。” 大家仔细一看,那还真像是麻绳的末梢。 “这应该是上吊绳,现在可能还在你家,用来‘标记’你。”施长悬淡淡道。 “……”高总气得眼前一黑,无法置信张霄心肠这么歹毒。 高夫人比高总还骂不出脏话,但也恨得咬牙切齿。 谢灵涯一直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这时候忽然问了施长悬一句:“你怎么突然想到去看家里监控的?” 怎么仿佛是知道了什么,再顺着去找的呢。 高总一想也是,看向施长悬。 “高夫人的生辰八字可以给我一下吗?”施长悬不答反问道。 高夫人仍是稀里糊涂中,不明就里,但看高总点头,还是报了出来。 施长悬微微点头,“甲午相见,禄马相逢,四柱中红艳煞临太岁,三十岁后更加明显。确实是红艳煞入命,多情之相。” 他话很含蓄,但是多情说得好听,不就是风流。 高总立刻反驳道:“阿慧和我虽然没孩子,但感情深厚。张霄一定是单相思。” 高夫人本来也一脸不悦,还很不明白老高怎么突然迷信了,这时闻言,便握住高总的手。 谢灵涯看到高总不假思索的样子,心想高总对他太太真是信任。换做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有一点怀疑。 施长悬看他们一眼,冷漠地道:“我没说他们情投意合。” 高总:“……” 这话说得仿佛他自己去沾绿似的,搞得他很郁闷。 “高总夫妻宫是十分美满的啊,”谢灵涯插话道,或者说高总没哪处不好,他长得就一脸很幸福美满有福气,除了可能子孙没那么多,但看面相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晚点吧,“不过既然高夫人红艳煞入命,难怪你往情仇方面想。” 高总福气大得不像是会拉来那种仇恨的人,但他夫人就不一样了。 红艳煞是桃花的一种,但不是很好的桃花运,有红艳煞的人异性缘很好,也很容易风流多情。 有句口诀说“任是富家官宦女,花前月下会佳期”就是形容红艳主人有多浪漫,这样自然容易引起种种感情问题。 高夫人是家庭主妇,这么一想,那当然优先查看家里的监控。 “是高先生自己的运把高夫人的煞压住了……”施长悬一语道破为什么高夫人身为红艳主人,却与丈夫幸福美满,“张霄略晓玄学术法,可能也看出高夫人红艳煞入命,他最初是不是十分轻佻?” 说略晓,是因为张霄自己无法直接役鬼。 高夫人也不知信不信命数,但她很配合丈夫,很快想起什么,说道:“对,刚认识的时候是有点,但是那一次他说认错人了,后来就收敛了许多。” 张霄一开始可能觉得高夫人肯定很风流,想勾搭一下,谁知道高总夫妇感情那么好,他估计也没见过红艳主人还能感情生活这么美满的。毕竟不是每个红艳主人的丈夫,都能像高总一样命好福厚。 退一步说,就算张霄对命理没研究,单凭他想破坏别人婚姻不成出手害人,也很可恶。 谢灵涯忍不住道:“滥用所学,满足私欲,无耻。” ——他这么天才,都勤勤恳恳卖瓜子起家!张霄真是太不要脸了! 命数之类的高总也一知半解,但是张霄口袋里的麻绳是真的,如果不是他运气好,遇到谢灵涯和施长悬,可能就这么死于“意外”了。而且要是如此,张霄家里肯定会有痕迹,可以证实和他有关。 高总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多谢两位先生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虽然张霄利用鬼神手段害人是无法定罪的,但高总也不是普通人,他都这么说了,当然有万全之策让张霄伏罪,也能在张霄还没使出手段之前,就能让他没法再动手了,这种鬼蜮伎俩,只能伤人于不备。 实在不行,谢灵涯很乐意继续接活儿啊。 不过现在这会儿,谢灵涯和施长悬心里清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施长悬只侧头对谢灵涯道:“你的转运符见效了?” “对,黄进洋试过。哎,是说这个可以破红艳煞吗?”谢灵涯一想,人家高总命再好,面对这种恶煞,压得也很辛苦啊,这都免不了招来张霄这样的神经病,还是化解了为好。 要不是施长悬,他也不知道能这么用,当即和高总说回头画一张快递给他。 高总对他们两个十分信服,毕竟是亲眼看到谢灵涯狂虐吊死鬼,这时听说红艳煞可以靠符箓化解,哪有不乐意的。 高总又要和高夫人讲解事情经过,又要去证实张霄的事情,约好下次再去拜访便匆匆离开了。 谢灵涯颇为感慨。 命数本就多变,在人与人的交际之间,更是会像高总夫妇,互相产生影响,相近的人命运缠绕在一起,互相改变,彼此都有无限可能。 . . 高总说话算话,回去还特别贴心的问谢灵涯,是要现金还是他直接找工匠定做纯金神像送来。 打造神像可不是小事,如果随便做,做出来的神像有错处,那就成邪神了。 定做一般的铜神像还行,金神像,又那么贵,谢灵涯还怕自己去找的人不靠谱呢。 高总当初说捐金身,其实这是个酬劳,所以才问谢灵涯要不要折现,但谢灵涯存钱本来就是为了修金身,当然请他帮忙了。 高总有朋友也信这些,所以有些渠道,他找朋友,约了一个业界有名的老工匠,就是工期比较长,要半年后才能做好请回观里。 “你应该不急吧?我看你们那神像好像也是新的。”高总这么问谢灵涯,他其实也没想到谢灵涯会选择要神像,但又觉得理所当然,真虔诚。 “我倒是不急……”谢灵涯心想,但是祖师爷急不急就不知道了。 谢灵涯给王灵官上香的时候,汇报了一下有人会捐个金身,半年后就可以打造好了,他强调了一下是请著名工匠打造。 掷茭杯的时候,谢灵涯还有点怕王灵官又闹着这半年也不见人了,结果那茭杯居然立着朝上。 谢灵涯起初一看差点吓死,两个尖角朝上是大凶啊,不会又不开心了吧,还是又要犹豫? 不过紧接着谢灵涯就发现,茭杯只是立着转了好几圈,然后啪嗒落下来,成为一正一反的圣杯,代表神明认同。 “这是什么意思呢……”谢灵涯想了好一会儿。上次他说只能打铜像,茭杯也是立着,犹豫了一会儿才摇摇欲坠地掉下去,因为祖师爷对他的砍价非常委屈。这次立着还转了几下,又是什么意思呢? 唉,做道士也不容易,光凭这个和神明交流,还得理解力好。他还不是道士呢,只是个非职业的,头发都要想掉了。 不过反正最后是圣杯,谢灵涯也就把茭杯收了起来。 出了配殿谢灵涯看到张道霆在摘蔬菜,就走过去抱怨了一下:“下次你来掷茭杯啊,我搞不懂这些神都在想什么。” 张道霆茫然道:“怎么了?” 谢灵涯说:“我看传下来的茭杯意义里,可没有告诉我,立起来转几圈后倒下为圣杯是什么意思。上回我还看得出来,这回真不明白了,你想得到吗?” 张道霆知道谢灵涯卜问的是什么事,他想了一下犹豫地道:“您看有没有可能是比圣杯还开心的意思……祖师爷开心得旋转跳跃……” 谢灵涯:“………………我信了你的邪啊!” 26.鬼魂新娘 这天,谢灵涯照例做了中饭。在抱阳观,因为张道霆每天都在前院撑场面,其他活儿谢灵涯就自己揽了很多。 看谢灵涯穿得也不像平时不出门时那样随便,海观潮随口问他:“去哪?” “太和观搞民俗文化活动……就是庙会,还有个道学讲座,过去看一下。”谢灵涯说道。其实除了他,本来太和观那边特意打电话还邀请了施长悬,但是施长悬对这种活动没兴趣。 “道学讲座啊,他们知道你那德性吗?”海观潮颇有感触地道。 谢灵涯:“哥,你不能因为辈分没涨成,就明嘲暗讽我。” 海观潮:“……是夸你,你太敏感了。” 他心中暗道,都说吸收知识要像海绵一样,但这个谢灵涯就跟海绵成精似的,未免太过分了。 太和观作为本地一个旅游胜地,搞搞活动再正常不过,他们办这庙会还请了歌舞团的。 谢灵涯到了现场,就看到现场已经挺热闹了,不少市民即使不是信众,也会携家带口来玩一玩。 谢灵涯穿过人群去举办讲座的会议厅,因为是庙会的一个环节,这个讲座其实不像海观潮想的那样,其实属于比较通俗的道教文化科普,是开放给市民听的。不过道协的人会后私下还要再交流。 谢灵涯一去,就和比较熟的毛正清道长打了个招呼,大家坐在一起。 “谢居士,”毛正清笑眯眯地说,“听说最近抱阳观多了许多善信,恭喜。” 抱阳观的名气越来越大,连毛正清也知道他们最近的动静了。 谢灵涯谦虚了两句。 毛正清说道:“陈主任还说呢,今天你来了,一定要给他介绍,聊一聊。” “陈观主身体大好了?”谢灵涯问道,太和观的观主陈三生自从几个月前和人斗法失败,就一直静养,这中间什么活动也没参加。 毛正清颔首道:“其实还是比较虚弱,但是有些事务必须处理,或是接待重要宾客,所以也没办法啊。” 过了会儿,毛正清看了下手机,就带谢灵涯提前离场去见陈三生了。 谢灵涯以前没看过陈三生,但太和观里有陈三生的照片,和以前的照片比起来,他看上去沧桑了不少,刚刚会完客,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茶。 看到谢灵涯后,陈三生微笑着道:“是小谢吧,确实有几分你舅舅的风采啊。” 他让谢灵涯都入座,说道:“想当年,我还替人引荐过,有人想请你舅舅出任一个大庙的观主,你舅舅挂念抱阳观,谢绝了。你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听毛道长说了你片刻成符的本事,真是好资质啊,难怪和施道长这么相投。” 说是片刻成符,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毛正清形容的时候动作可能放在谢灵涯的姿势上…… 谢灵涯不知道陈三生和他舅舅还有这个往事,颇为唏嘘,他舅舅就是犟啊。 陈三生之前实在元气大伤,他这些天出关,立刻迎来很多做法事之类的邀请,其实在他闭关静养的时候就积攒了很多,实在不得不亲自回复,一一谢绝。以他的身体状况,实在禁不起长时间的精力消耗。 谢灵涯心里好羡慕啊,人家客似云来,有人排着队请做法事,他们道观几个月才接多少单啊。 不过这也是太和观和陈观主多年名气积累下来的,没得比。 因为身体还没大好,陈三生聊了几句后也就送客了,不过谢灵涯觉得他对自己态度挺好的,而且和舅舅也认识,所以印象很不错。 和毛正清一起走出去时,迎面走来一个老婆婆,看到毛正清就紧走几步喊他:“毛道长啊,我可找到你了。” “董居士啊,这是怎么了?”毛正清不解地道。 老婆婆说:“上上周我在这里请了三清像回去,你还记得吗?” 毛正清:“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太和观规模比抱阳观大得多,他们还有两间很大的门面,做法物流通处,供善男信女请些神像、符箓之类的回去。 老婆婆又道:“上周我去外地女儿家住了几天,吩咐我儿媳妇每天帮我换供品,回来之后就听说,她已经连着拉了好几天肚子了。” 毛正清一听,赶紧说道:“我们的神像都是标标准准,经过道长开光感应的。” 他怕老婆婆是想说他们的神像有错,属于邪神,才影响了主人家。 “我知道,”老婆婆立刻道,“神像当然没有问题,是我儿媳妇啊,我千叮咛万嘱咐,她就是不上心。让她放苹果,她偷懒,头两天放了李子……” 说到这里,原本放空发呆站在旁边等毛正清的谢灵涯都不禁看了过来。 给神像放香花供品,也是有些讲究的。比如鲜花要梅兰之类清香的花朵,水果最好是放苹果,吃过的东西不能放,李子则绝对不能供三清像。因为老君姓李,犯了忌讳。 老婆婆继续道:“后几天更过分,她把吃不完的榴莲放上去了。” 毛正清:“……” 毛正清和谢灵涯都一阵无语,放榴莲是什么操作,你喜欢吃三清不一定喜欢吃啊,再把人家熏着了! “供了榴莲后可不就拉肚子了,还说自己应该是肠胃炎,那怎么吃药吃不好。”老婆婆埋怨地道,“毛道长,你说这该怎么办?” 毛正清汗道:“供品都换过,带你儿媳妇去三清殿上个香赔罪吧,另请一道平安符回去,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了。”他说着十分黑线,“榴莲……” 老婆婆赶紧点头,“嗯,嗯,我好好给她说了。” 老婆婆离开之后,毛正清和谢灵涯两人无奈地对视,这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发生,榴莲供三清,亏那人想得出来。 …… 谢灵涯又和其他道士交流,加深了一下友情,然后才离开。 庙会人多,人群中谢灵涯仿佛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回头在茫茫人海里找了半天,才看到熟悉的面孔。 “穆珊?”谢灵涯和那个叫他的女孩子打招呼,这是他大学同学。 穆珊和自己父母一起来的,谢灵涯过去叫了叔叔阿姨,穆珊的父母还想歪了一瞬。 “好久没见了啊,在道观做财务那么忙吗?同学聚会都老不出来。”穆珊笑着说,“今天下午刚好约了乐彤、小白他们玩,一起来啊。” 谢灵涯好多同学都以为他在舅舅的道观做财务,他也没有解释那么清楚,反正他确实不是道士,至于是老板还是财务也差不多,反正财务的活儿也是他在做。 因为抱阳观人少,所以谢灵涯确实放弃了很多活动,这下被老同学逮住了,他也只能说:“行吧。” 穆珊刚好借机和父母道别,拉着谢灵涯走了,“哇,我爸妈又在劝我相亲,幸好看到你了。”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眼,“我估计你爸妈回去还得问你和我有没有机会。” “有机会还用得着等到大学毕业吗?”穆珊拉着谢灵涯坐公交,又转地铁,据她说,今天和几位大学时玩得比较好的同学相约在桌游吧。 这时候也已经五点钟了,其他同学已经抵达桌游吧,穆珊稍微迟了几分钟,推门进去,大家都看着她身后那个惊喜。 “我靠,谢灵涯也来了?” “你小子总算出来了!” 谢灵涯打了一圈招呼,看到一旁坐着一个低着头的女孩,分辨了一下才喊道:“乐彤?” 乐彤抬起头,一张脸白中发青,脸色很差,眼神也有些涣散。 “乐彤这是怎么了?”穆珊坐过去,吃惊地道,“才多久没见,脸色这么难看,你生病了吗?” 乐彤露出一个木然的笑容,“没事。” 穆珊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看先来的同学也很茫然的样子,不过大家都不觉得这像是没事,她小心地道:“乐彤,你怎么了?” 乐彤摇头:“真的没事。” “……好吧。”穆珊忽然想到她会不会是失恋了,当着大家的面没再追问,“那吃点东西吧,看你脸色差的。” 这里也能点吃的,大家边吃边玩,顺便把晚饭解决了。 乐彤从善如流地随手点了份吃的,而从进来就被人拉着指责的谢灵涯看她几眼,却总觉得不对,乐彤平时很开朗,今天却像变了个人一样。 是生病了,还是心情不好? 这时乐彤忽然抬眼,和谢灵涯四目对视,她直勾勾地盯着谢灵涯。 谢灵涯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正要分辨之时,却见乐彤往嘴里塞着吃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谢灵涯满腹狐疑,又被同学拉着问他在道观的福利了。 “好了,先玩游戏呗。”穆珊说道,“按小时计费的呢,我们来玩狼人杀啊。” 大学的时候,班上很多人就一起玩过狼人杀游戏,这会儿都点头入座。因为他们人数不够,还拼了几个陌生人。 狼人杀是类似警匪游戏的发言游戏,玩家通过抽取卡牌确定身份,分为好人和狼人两个阵营。然后互相怼,狼人需要弄死好人,好人则需要找出所有狼人并投出局。 因为都不是新手,穆珊和工作人员询问了一下,决定玩一个比较复杂的模板,“我们玩个有第三方阵营的板子吧……这个“鬼魂新娘”怎么样?” 意思是新增一张身份牌,摸到鬼魂新娘这张牌的人,可以选择两名玩家,一名做自己的新郎,一名做证婚人,三个人一起杀死所有好人和狼人才获得胜利。 其他人都在讨论要不要玩这个,多一个阵营肯定会增加游戏难度。尤其鬼魂新娘选人身份是叠加的,她可以选择狼人为新郎,也可以选择好人为新郎,相当于其他阵营可能出现叛徒。 谢灵涯却是不禁又去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乐彤。 乐彤和他一样没有参与讨论,注意到他的眼神,冷冷看了过来,甚至扯开唇瓣笑了一下,但笑意一点也没有进入眼底。 谢灵涯心里凉了一下,不对,这绝对不对。 还没等谢灵涯想到什么,穆珊大喊一声:“来啦来啦,开始,就玩这个了。” 玩家就坐,主持游戏的法官也就位,分发卡牌,宣布游戏开始,“天黑请闭眼。” 在游戏虚拟的黑夜中,是其他人闭眼,功能牌睁开眼睛行使能力的时候,比如狼人杀人,又比如鬼魂新娘指定自己的新郎和证婚人。 入夜前,谢灵涯看过了,他的卡牌是普通村民,属于好人,但没有任何功能,只能在白天发言投票,夜晚也全程闭眼。 当然,除非……他被鬼魂新娘选中。 “鬼魂新娘请睁眼。” 法官说完后,谢灵涯就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忍住强烈地想要摘下眼罩脱离黑暗的冲动。 “鬼魂新娘请选择你的新郎。” 法官绕了一圈后,谢灵涯感觉她走到自己身后,并拍了拍自己,这代表他被选为新郎了。 谢灵涯取下眼罩,适应了一下灯光,其他人全都戴着眼罩,唯独乐彤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过来。她就是鬼魂新娘。 好巧啊。 谢灵涯盯着她看,而法官已经唤醒证婚人了,证婚人是个陌生玩家,他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是狼人,还把狼人队友的身份号码比出来了,想知道谢灵涯的身份,三人一起商量一下战术。 谢灵涯却死死看着乐彤,乐彤也木然直视他,两人都没有理会证婚人。 证婚人:“???” 玩家晚上又不能说话,否则被其他人听到就暴露身份了,他急得要命,心里大骂这两人神经病,不尊重游戏。 最后证婚人什么讯息也没得到,光知道队友是谁,交流时间就结束了。 谢灵涯一直在意乐彤的表现,到了“白天”,玩家逐个发言,他心不在焉,一点也没在意游戏形势,还老盯着乐彤看,很快被察觉了身份。 穆珊抵着下巴道:“谢灵涯这个表现……很像是身份牌啊,还盯着乐彤看,我说你们俩不会是情侣吧?既然这一轮不知道该投谁出局,我建议出疑似情侣的人。毕竟,游戏可以输,情侣必须死啊。” 众人:“……” 众人心想,唉,要玩第三方阵营的是你,要出情侣的也是你,到底什么诉求? 经过几个玩家发言,竟是都同意这俩人状态不对,在他俩里选一个出没问题。最后因为关爱女士,先把谢灵涯票出局了。 “我是新郎。”谢灵涯发表“遗言”,他面无表情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是乐彤连了我,她是鬼魂新娘,我请求狼人大哥把她砍了,让她来陪我。你们可以观察,有哪个狼人不同意砍乐彤,他就是我们的证婚人。” 突然被卖的证婚人:“……” 他瞬间很想拍案大喊,你们俩在玩球啊! 谢灵涯出局,站在一旁观战,而此时游戏也再次进入黑夜,所有人闭上眼睛。 乐彤也呆呆戴上眼罩,端坐原处。 狼人们睁眼,商量杀人,还真提议杀乐彤,那个被选为证婚人的狼人气死了,但也只能赞同砍乐彤。 天亮,宣布死亡讯息,乐彤出局。她摘下眼罩,对自己出局一点情绪起伏也没有。甚至站起来,对谢灵涯一笑,“我去透透气,老公你来吗?” 谢灵涯站在原处,冷冷看着她。 大家纷纷笑起来,因为是娱乐局,也没在意她出局还自报身份,“乐彤,你还真是鬼魂新娘啊,那行,让你‘老公’陪你呗。” 刚才这局游戏,乐彤和谢灵涯是夫妻牌,那乐彤开这个玩笑也没什么,大家都顺着她说。 这时候乐彤已经走到谢灵涯旁边来了,伸手紧紧圈着谢灵涯的胳膊,整个人几乎靠在他身上了。 谢灵涯脸色变了一下,乐彤的手就像铁打的一样,勒得他手臂都疼了。 本来想说什么,但是谢灵涯估摸了一下这里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打女人,于是半被拖半自愿地迈步了。 乐彤的同学们,尤其是穆珊也觉得很奇怪。刚才还像是开玩笑,没听说这俩人关系突飞猛进了啊,而且乐彤不是有男朋友吗? 但是两人已经相携出门了。 他们俩一出去,就有人情不自禁地道:“怎么回事,谢灵涯和乐彤不会是好上了吧?” …… 谢灵涯跟着乐彤进了洗手间,她没有出门,而是来了秽气最重的厕所。乐彤把包放在镜子前,拿出梳子整理自己的头发。 厕所里没有其他人了,谢灵涯冷冷道:“你不是乐彤,你为什么缠着她?” “乐彤”幽幽道:“我是你的新娘啊。” “大姐,你自重一点!”谢灵涯出门逛庙会,也没带法器和符箓,他说着就突然发难,伸手去按乐彤的山源。 “乐彤”却极快地一扭头闪过了,手指一下探出掐住谢灵涯的脖子。 她力道极大,胳膊细瘦却像钢铁一样,谢灵涯一个大男人都掰不开,只能继续伸手试图掐“乐彤”鼻下山源。 这是有个服务员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还打女人啊。” 说着还立刻上来劝架,拉扯谢灵涯的手。 谢灵涯翻了个白眼,打女人,没看到是我被她骑着掐脖子吗?? 他在房间里没立刻动手,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谁会相信他是要给乐彤“驱鬼”啊,但是“乐彤”显然没他那么多顾忌了。 “老公,老公你来陪我。”“乐彤”口中还喃喃着,瞳仁缩小,眼白占据了眼珠的大部分。 “美女,美女你也松一下啊,你老公好像喘不过气来了,好好说话吧!”服务员看谢灵涯脸都红了,拍了拍“乐彤”。 “乐彤”一抬头,眼白极多的双眼冷冷瞪着服务员,服务员吓得尖叫一声,往后连退几步,摔坐在地上,脑袋磕到洗手池,晕过去了。 谢灵涯一手用力掰“乐彤”的手,给自己争取一点新鲜空气,另一手咬破中指,去摁“乐彤”印堂处。 “乐彤”迅速弹开,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理解。 “咳咳!”谢灵涯呼了几口气,迅速在眉心画上灵官神目,这次在看过去,“乐彤”身上多出来一个虚影,与她的身躯重叠。 谢灵涯直接把门关上,锁了,然后扑上去满厕所追着乐彤,勒着她的脖子往她脸上用中指沾血画符。 “啊——杀人了——”服务员一醒来,看到的就是谢灵涯勒着乐彤,乐彤脸上都是血,两眼翻白的一幕。 她连滚带爬地起来,飞速打开门冲了出去。 “……倒是给我关门啊!”谢灵涯没办法,“乐彤”一个劲扭动,符也画不好,他怕人跑了,索性跳起来两只脚缠着“乐彤”的腰,继续努力挤出中指血在她脸上画符。 …… …… 张道霆拿着手机冲到后院:“不好了,施道长,老大进派出所了。” 施长悬抬头看来,“嗯?” 张道霆一脸迷茫:“他一个同学帮忙用他手机打电话说的,什么和女人情感纠葛,动手了。不对,老大有女朋友吗?” 施长悬脱口而出:“不可能。” “我也是这么想,施道长你对老大的人品真信任!”张道霆夸道。 “……”施长悬无言,站起来想了想,“我拿东西,去派出所。” 他回房把商陆神拿了出来,这玩意儿太吵了,他忍了好几日,索性看书时就塞在抽屉里,还清净一点。 商陆神一被拿起来,就痛心疾首中暗藏三分得意地说:“你看看你——” 施长悬:“…………” 27.祭孤 桌游吧的其他工作人员进女厕时,谢灵涯正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笔划拉下来,符成! 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抽离感,乐彤也身体一软,瘫在地上。 因为这一幕,谢灵涯更加说不清了,乐彤被送到医院,他也被带到派出所去了。 陪着来的几位同学数脸懵逼,一开始警察听了服务员的话还以为是家暴,他们倒是知道乐彤和谢灵涯不是夫妻,乐彤也有男朋友了。 但是谢灵涯和乐彤今天的确怪怪的,他们真没信心笃定这俩人没什么其他纠葛。 “这真是误会,你问服务员,之前乐彤是不是瞳孔缩得特别小。”谢灵涯说道,“我们俩就是普通同学,出来聚会,她突然就攻击我,把我手咬破了,我后来勒她都是为了自保!” “是有……”服务员怯怯道,“后来我以为是被你掐得。” “我还能把人掐成那样啊?那又不是白眼。”谢灵涯无语。 这时,警察忽然道:“等等,你叫谢灵涯,哪个单位的?” 谢灵涯:“单位?我在抱阳观工作。” “那就对了,是你啊,那边派出所的兄弟开会时老说呢,你们特别热心,见义勇为,还提供线索,是吧?”警察一拍大腿,说道,“还选了个道长代表,上了新闻,我看过的!” 谢灵涯:“……” 是不是要说托鬼的福,他还在公安系统有了点小名气? 因为谢灵涯过去的事迹,他说的话好像可信度又提高了。 尤其是这个时候,送乐彤一起去医院的穆珊打电话来,被外放了出来:“天啊,我给乐彤父母打电话,他们告诉我,乐彤前几天旅游回来后,突然神志不清,失去理智,还试图用刀砍伤他们和男朋友。他们正准备送乐彤去省里就医,昨天,乐彤就从家里逃了出去,他们一直在寻找!” 这下与谢灵涯的辩解不谋而合,解释了为什么乐彤会像他说的那样突然攻击他。 同学们更是呆了,平时温温柔柔还挺胆小的乐彤,砍人?他们该庆幸玩游戏时乐彤身上没有刀吗? 他们不明白乐彤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精神疾病,都没人知道这件事,大概乐彤的父母也不愿意向外说,难怪乐彤的状态那么不对。还是谢灵涯最倒霉,被她选成了新郎,想想也有点不寒而栗。 谢灵涯一下从嫌疑人变成了受害者,再一问乐彤只是昏过去,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后,警察更是拍了拍谢灵涯肩膀。 警察本来就因为谢灵涯见义勇为的事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故意殴打女孩,现在只剩下同情了,让谢灵涯也赶紧去医院吧,看这脖子给掐的。 报警的桌游吧工作人员们也赶紧道歉,竟然把受害者给送警局来了。谢灵涯也没法和他们计较,当时那个画面是比较血腥。 谢灵涯和几位同学一起出派出所,一眼就看到施长悬在门口等他,仿佛知道他这会儿已经解除了误会没事了一样。 随着谢灵涯脚步一顿,其他人也看到了施长悬,施长悬长得怎么样倒是其次,主要是他背上还有把剑,让人有点不敢往前走了。 “没事,这是我朋友,听说我进派出所了来找我。”谢灵涯轻松地道。 同学惊恐地道:“你朋友混黑的吗?带刀剑来接你啊??” “……”谢灵涯看他一眼,“那个是木剑,你看清楚一点好吗?” 同学:“……” 另一个同学也看错了,汗道:“木剑也很奇怪吧。” “刚在广场练完剑就过来了不行吗?”谢灵涯抬手和施长悬打了个招呼,又对同学们道,“回头再约吧,我明天可能会去医院看看乐彤。” “你赶紧回去吧,吃点药,嗓子都哑了。” “唉,乐彤也是因为病了才那样……好在你也没怪她。” 大家简单说了几句就散了,今天本来是出来聚一聚,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 “让你白跑一趟啦,走吧。”谢灵涯冲施长悬抬了抬下巴,顺着街道走了一段,插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谢灵涯揉了揉脖子,回头哑着嗓子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抹身影出现在半空中,一头长发披散,身穿红衣,却不像现代制式,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正是原本附在乐彤身上的女鬼,被谢灵涯一道血符逼出了乐彤体外。 她倒是没有继续缠着乐彤了,而是选择跟在谢灵涯身后。谢灵涯脑门上画的灵官神目还没擦掉,轻而易举就发现她了。 施长悬也早有准备,反手把剑抽了出来。 女鬼没看见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谢灵涯:“你忘了吗?你是我的新郎啊。” ……靠,所以想干我咯? 谢灵涯臭着脸道:“那只是个游戏,而且就算是,我也是和乐彤连一块儿,你少自作多情了。”本来这女鬼当时溜了,他也找不到,就这么算了,偏偏还自己跟上来。 女鬼眼神一变,语气愤恨起来:“为什么,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又车轱辘起来了,她好像就认定了谢灵涯是她的新郎。很多厉鬼都是如此,被执念困住,不记得太多事情。 “哎你这脸皮可以的。”谢灵涯信口道,“因为我不想做你老公啊。” 女鬼仿佛受到刺激一般,伸手扑了上来。 谢灵涯后退一步,与此同时施长悬也上前了一步,一剑横档在上方。 谢灵涯蹲在一旁,他嗓子不舒服,手也咬破了,所以和施长悬无形中算是有点默契,没有出手。 女鬼想绕过施长悬去抓谢灵涯,可施长悬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她极为抓狂,“让开!!” 女鬼眼角流下血痕,看着脸更可怖,身上的衣服颜色也越来越鲜亮,但施长悬脸色也没变。 “去死——”女鬼发飙了,合身一扑,又迅速转身,从后面抓住了施长悬的肩膀。 商陆神和女鬼处在一个极近的距离,它尽自己所能大声道:“谢灵涯才不是你老公,谢灵涯可喜欢我们了!” 施长悬:“……” 女鬼:“啊啊啊——” 当然,在谢灵涯眼里,只是女鬼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好像顿了一下,然后施长悬已经反手一剑穿过她的胸腹。 “啊——”女鬼惨叫一声弹出去,又迅速爬回来,“无耻,无耻,无耻!我才是他的新娘,和我抢的人都去死——” 谢灵涯看到施长悬好像皱了皱眉,然后一剑挑起一张符箓,“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女鬼被符困住,仍然不甘心地看着施长悬:“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答应我的!” 商陆神在施长悬肩上冷酷地道:“呸。” “……”施长悬看了商陆神一眼,终于忍不住对它说了一句话,“闭嘴。” “商陆神刚刚和女鬼说什么了吗?我看一下就把她气得抓狂,都说胡话了。”谢灵涯惊奇地道,“是骂了脏话吗?” “……没什么,胡言乱语。”施长悬避开谢灵涯的眼神,伸手欲把商陆神塞兜里,想想还是克制住了。 等到谢灵涯回去的时候,海观潮已经在熬药了,施长悬给他发了短信,他还准备了药膏,给谢灵涯擦在脖子上和手指。 “幸好我平时人品就过硬,警察都觉得我不可能家暴,听我解释了一番。”谢灵涯感慨道。 “嗓子都哑了,就别说话了。”海观潮把药端给他,看他捏着鼻子咕嘟孤独喝药,又问了施长悬一句,“海绵精又虐鬼了吗?” 施长悬反应了两秒才知道他说的是谁,点点头。 谢灵涯把药碗放下来,“咦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谢总。”海观潮脸不红气不喘,把碗给收了,“都说了,你少说话。” 谢灵涯一脸狐疑,他没听清楚,但好像喊的不是他名字啊,好像也不是谢总? “算了……我就说一句,我没虐鬼,我只把她逼出来了,是施道长虐的。”谢灵涯说罢,真的闭嘴了。 …… 第二天。 谢灵涯去医院看乐彤,她还在睡觉,父母和男友都陪在医院,见了谢灵涯十分不好意思,他们已经从穆珊口中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了。 “小谢,实在是对不起,我们乐彤她是病了才会那样做。”乐彤妈妈红着眼说,非常不忍心把“疯”字用在女儿身上。 “阿姨没事,我知道的,而且我昨天也掐了乐彤。”谢灵涯不好意思地说,“但是您放心吧,昨天乐彤晕倒前,神智已经恢复了,我相信她很快就好了。” 仿佛是印证谢灵涯的话,乐彤醒来了,而且非常清醒,只是身体虚弱。她仿佛做了一场长梦,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医院都不记得了,又成了那个温柔有点胆小的女孩。 医生给乐彤做了简单的测试,发现她恢复理智了,便开单要做进一步检查。 趁这个机会,乐彤的爸爸妈妈和男友都关心起她,谢灵涯则拿着水壶往保温杯里倒水,顺便背过去往里面倒符灰。 “乐彤,喝杯水吧。”谢灵涯想了想,这么说道,他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乐彤真相了。 “谢灵涯?你怎么也在这儿?”乐彤确实觉得嗓子痛,不禁接过保温杯喝了起来。入口便感觉这水里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是与此同时,随着水入口,身上莫名的疲倦又仿佛驱逐一空,令她潜意识不肯停下,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水。 乐彤长舒了口浊气,精神一振,“爸妈,阿智,你们怎么这副表情,我没得绝症吧?可是我觉得现在身体很好啊。” “当然没得,只是做个检查,你之前晕倒了。”乐彤的男朋友没说她之前发狂了。 “哦……奇怪,我只记得我去湘阴玩儿,和朋友去那里的古代祭祀遗迹,回到酒店我就睡着了。”乐彤越回忆越模糊,“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就别想了,你该做检查了。”谢灵涯安慰道。 “好。”乐彤奇怪地道,“你脖子怎么了?” “不小心弄的。”谢灵涯含糊道,“我该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谢灵涯和乐彤的父母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乐彤情不自禁叫住了他,心头一阵恍惚,在莫名的冲动下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都是同学。”谢灵涯挥挥手,走了。 . 在搜索框输入,湘阴,祭祀遗迹,谢灵涯的手机上便跳出来数个相关网页,他点开其中一个,看到关于湘阴市古代祭祀遗迹的资料。 虽然资料中轻描淡写而过,只说这是古代湘阴人祭祀祈求神明保佑的地方,谢灵涯还是觉得不大对,拿给施长悬看。 施长悬熟知祭祀仪轨,一看配图就笃定地道:“这是不合礼制的民间祭祀。” 在古代,华夏民间各处,一度淫祀成风。非其所祭而祭之,则为淫祀,是不为国家认可的。例如祭祀独脚五通,也属于淫祀,独脚五通并非正神,而是精怪。 那个魂魄被困在祭祀之地,不得转世,直到附上乐彤身体来到杻阳的女鬼,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找新郎? 谢灵涯忽然想到,抱阳笔记里写过,历朝历代都禁止淫祀,因为那些杂神,有像独脚五通这样的邪神,更有很多是骗人手段。 乡野之间常见江湖骗子利用淫祀,愚弄百姓,牟取利益,向民众收取祭品。 祭品种类包括但不限于钱财、食物……美色。 这时施长悬也低声道:“她生前应是被祭的女子,淫祀多以未婚女子献祭。她和你来往时,对新郎怀有执念,可能本来有婚约却被解除,然后成为祭品,或是被许配给‘神明’。” 无论哪一种都很惨。谢灵涯一时无言,看到祭祀遗迹时他就隐隐想到,那女鬼大约有挺悲惨的遭遇,而且已经困在世间至少上百年了。 “唉……”谢灵涯原本因为女鬼附身乐彤而气愤,现在看来她也是失去理智的可怜鬼。 他们不过推测出依稀的可能,还有很多细节难以探寻,尘封的真相可能更加触目惊心,细思不得。那个时代有太多不平之事。 信仰令人拥有信念,却也让一些人失去理智。 施长悬把手机还给谢灵涯,说道:“周末我去湘阴祭孤。” 祭孤,也就是做法事祭祀孤魂野鬼,让他们早日托生。向来是施长悬考虑到,那个淫祀遗址可能不止困住一条亡魂。 谢灵涯闻言,本来有些压抑的心情好了些许,“我跟你一起去吧。” 谢灵涯想到,舅舅在世时,不时就会闭观外出,说要做法事。其实现在接手道观后就知道,找他驱邪的人都越来越少,做法事的人也没那么多,也许,他也是四处超度久久不得投胎的怨灵。抱阳观只有一个人,舅舅分身乏术,加上他本就有些轴,经营便每况日下了。 …… 湘阴市距离杻阳市大约两个小时车程,谢灵涯和施长悬一起赶到湘阴,准备先在市区内的酒店住下。那个遗址官称是湘阴东祭祀遗址,位于郊外,白天肯定有人参观,他们只能晚上再过去。 他们就俩男人,谢灵涯当然没想那么多,就开了一间房,进去后才发现原本要的双床房成了大床房,他也懒得下去再换了,将就一下吧。 说是两个小时车程,没算上市内交通和准备的时间,谢灵涯一下趴床上了。 商陆神:“我&%¥#*@#!!” 它已经疯了,根本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施长悬把商陆神解下来,丢在枕头上,谢灵涯这时也一个翻身挨着商陆神——商陆神一瞬间就安静了。 施长悬把薄外套脱了,看到谢灵涯衣服因为动作搂上去了一点,露出一截腰,竟是还有些青紫的印记,是上次吊死鬼勒出来的。 虽然涂了药,但谢灵涯皮肤白,一点痕迹都十分明显。再加上脚踝、脖子和手指上的伤,竟让施长悬有种触目惊心之感,即便这远不是施长悬看过最严重的伤。 到了晚上十一点,谢灵涯和施长悬打车到郊外,看到长宽大约十几米的湘阴东祭祀遗址,因为清理出来也不久,而且不是很有价值,所以也没什么保护,只有一块新碑介绍。据说旁边本来还有庙宇,只是早残破不堪,没有形状了。 这里在祭坛中规模不算大,但是两人一眼望过去,竟是有数十个徘徊不去的怨魂,有的一脸木然,有的还剩一些神智,却深陷于死亡的痛苦中,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她们也许有和鬼魂新娘不一样的生前过往,痛苦却是一样的。 谢灵涯二人把用具摆了出来,法案是搬不过来了,只能用石头凑合,不过他们俩都不是拘泥形式的水平了。 所谓法是道中玄,毫光照大千。寻声来救苦,亡者早升天。 施长悬换上道袍,肃然念道:“……道以无心度有情,一切方便是修真。若归圣智圆通地,便是升天得道人。” 随着法事进行,这些呆滞的孤魂的怨气被洗清,神智便渐渐恢复,从木然、怨恨到悲伤、疲惫,她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此时悉数聚拢在前。 谢灵涯用柳枝化食,洒给女鬼们享用,她们饱餐一顿后,喉咙也被甘露打开了,纷纷哭泣起来。不过随着施长悬讲经,她们神情逐渐平静下来,最后在淡淡的祥光中被度化,临走前对施长悬和谢灵涯深深行礼。 石头祭坛就像被清水冲洗过一般,怨气全无,什么都不剩了。谢灵涯席地而坐,虽然是给孤魂做法事,但自己也像受到了洗礼一样。 施长悬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也坐在谢灵涯旁边。 “这个点在这儿肯定打不到车,只能咱俩看一晚上星星了。”谢灵涯玩笑道,“你以前和人一起看过吗?” 也不知道施长悬以前有没有这样跑到荒郊野外超度过,带不带同伴,干这种费力不讨好倒贴钱事情的人,会不会都和他舅舅一样孤单啊。舅舅也没车,凡去郊外,大概只能幕天席地了。 “……”施长悬侧头看看谢灵涯,顿了顿才道,“……没有。” “你肯定有过。”谢灵涯忽然凑近,对着施长悬肩膀上的商陆神说。 他一下离得极近,商陆神害羞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嗯?”谢灵涯歪了歪头,垂眼看商陆神。 施长悬也僵住了,谢灵涯几乎贴着他肩膀,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比上次从背后贴过来更过分。 施长悬好像一下放空了,这个人肆无忌惮,又体贴热心,凶残又温柔,让施长悬频频无语,又不想拒绝他的靠近——就像现在一样,只顾得上近近端详他,默默猜测他的用意。 谢灵涯眼神和施长悬的交错片刻,他脑袋一歪,避开施长悬的目光,十分自然地道:“哎我打个盹儿。” 他心想,不行了,越看越嫉妒,我也想要个商陆神啊! 施长悬也恍然收回了目光,心内泛起淡淡的感慨,竟不知谢灵涯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 杻阳人论坛 [杻阳趣闻]主题:呜呜呜呜又见鬼了 内容:呜呜呜楼主到现在还怕怕的,白天才敢发帖。昨天和朋友自驾去外地玩,晚上赶夜路,走错道了,经过湘阴郊区一个地方时,听到好多女人的哭声,特别惨,我把朋友叫醒,她却说啥也没听到。我朋友还想去看看,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死死拉着她,后来一查,那地方果然是一个古代祭祀遗址TAT 1L:看到最后一句话吓死人了…… 2L:等等,我是1L,回帖后觉得主楼ID有点眼熟,我的话也有点熟……我仿佛回过类似的贴啊,楼主你是不是之前中元节见鬼那个? 3L:我也记得楼主,楼主你的病还没治好? 4L:楼主,也许你错过了一个救人的机会,万一是有人受伤了呢? 5L:受啥伤,她朋友都没听到,明显撞邪了 6L:你又见鬼啦?都叫你晚上少出门啦! 7L:妄想症,鉴定完毕。 …… 28.柳灵童 第二日,谢灵涯和施长悬一起坐高铁回杻阳,坐在检票口等待时,旁边同样等车的一个女孩忍不住说道:“你的娃娃真可爱……” 施长悬肩上的商陆神五官栩栩如生,身上还穿着背带裤,尤其主人也长得这么好看。其实他挂着商陆神走在外头,一直就有很多人盯着看。 这女孩说完又看看旁边,补了一句:“现在是不是特别流行把娃娃挂在身上啊。” 很流行吗? 谢灵涯顺着她的目光看旁边,左边那个检票口已经在排队了,队列末端有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脸,但帽子上别了一个两寸多高的小木人,看上去质地比商陆神要坚硬一些,身上也有衣服,但比较粗糙。 商陆神在施长悬耳边念叨:“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野道旁,请为神将却作伥。” 施长悬微微皱眉。 商陆神又道:“运遇伏吟……丧……命得华盖……哎!” 卡顿几次,最后竟是沮丧地闭嘴了。 这时那男人稍侧过头,帽檐虽然压得很低,但谢灵涯总觉得他在看这边。按理说,这个距离他应该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他才对。 不过男人也只是看了两秒便转回头,好像只是一个巧合,不过谢灵涯心里总觉得刚才不是错觉。 隔壁的队列渐渐往前,那男人检票进口。谢灵涯抬头看了一下,隔壁的列车是开往鹊东省城,与他们背道而驰。 “……这个人,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谢灵涯喃喃道。 他们这一列也开始检票了,身边的人都站起来上前排队。 施长悬这时才说道:“他帽上挂的是柳灵童。” 之前他们去挖商陆神时,施长悬给他稍微解释过这种术法的来历。 柳灵童和商陆神都属于耳报神,祭炼方法也大致相同,但区别在于,商陆神是天生天赐的木灵,而柳灵童又叫柳灵郎,则是折柳枝雕像,然后把亡魂收入其中,叫做“装神入身”,且以横死的孩童亡魂最佳。 无论是商陆神还是柳灵童,修道者养它们,如果修功德,则灵魂升天或者投胎,用其做不义之举,则受冥罚。 “难怪他好像知道我们在说他……”谢灵涯没想到还能遇到第二个有耳报神的人,他刚才还觉得这人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现在更是不由自主猜测这人的柳灵童会不会装了一个怨念很大的横死亡魂。 那人早已经不见踪影了,施长悬皱眉道:“刚才商陆神想卜算他,但屡屡改口,竟是报不出准数。” 谢灵涯吃惊,商陆神预报的时间不会很长,短则几分钟之后,长,目前来说也就几天。命数会改变,它会预报出最有可能的那一个。 一个人的而命运通常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反复变幻,像高总那样都让他们感觉不对了。 而让商陆神屡屡改口,说明这个人可能一直在“搞事情”,导致变数太多,商陆神都测不出来一个相对确定的命数了。 “但是商陆神提到了命得华盖,加上此人养了柳灵童,他很可能是修道者。”施长悬又道,星命中华盖是术艺星,一个人命得华盖,那么可能很孤高,聪慧,与神佛有缘,是学习术数的材料。 施长悬还把商陆神之前念的句子重复了,“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野道旁,请做神将却作伥。为虎作伥,他恐怕没用这个柳灵童做什么好事。” 如此一来,那个柳灵童也很难投胎转世了。 谢灵涯闻言叹气,那列开往省城的高铁已经发车,载着那人和柳灵童飞驰而去,大家只是萍水相逢,他此时也仅能惋惜而已了。 商陆神物伤其类,小声说:“……抱紧自己!” 施长悬长期听商陆神的唠叨,又长期和谢灵涯待在一起,此时不禁淡淡道:“你动不了。” 商陆神:“嘤!” . 谢灵涯回去之后,又有好事,他之前贴了招聘启事嘛,现在竟是有两人来应聘了,这也是因为最近抱阳观香火旺了起来。 这两人都年过三十,也有过在其他宫观修行的经验,谢灵涯让施长悬帮忙测试了一下,功底都还扎实,也就收入观中了。 其中一个道名是侯虚中,另一名刘伯合。不但能减轻一下张道霆的负担,侯虚中还有经验,可以解签。 灵签也是一种卜具,用竹木条做成,上有签号,从签筒里摇出来自己的签,就可以去找对应的签诗解签。很多寺庙道观都有这样的卜具,解签得花个十块二十块,也是一项收入。 至于刘伯合,他对斋醮也很熟练,据说在以前的宫观还参加过什么当地的高功音乐学习班。 就是抱阳观住处不太够了,谢灵涯只好把杂物房收拾了一下,东西都分散到自己房间和张道霆的房间,再隔出俩个寝室。 侯虚中和刘伯合并无意见,要知道他们在以前的宫观,还睡过上下床呢。 谢灵涯心想,还是得赶紧攒钱,不然以后招得到道士都住不下,抱阳观实在太小了。不可能以后信众越来越多,他们的全职道士却要租房子住宿吧,那还叫什么“住观道士”。 …… 另外,谢灵涯还收到了丁爱马的邀请。 丁爱马生前参与建造的那个商场,近日终于装修完毕,开张了。丁爱马热烈邀请自己认识的人鬼,到他的“新家”去参观。 “……”谢灵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去捧场了。 出门前海观潮问谢灵涯:“谢总哪儿去啊。” 谢灵涯想了想说道:“我去逛商场。” 海观潮:“那你顺便在超市带点卷纸回来……” “哦。”谢灵涯汗了一下,出门了。 “谢老师,优惠券在那边领。”丁爱马在门口就迎着谢灵涯了,给他指路去哪儿拿优惠券,又给他介绍这商场每一层都是做什么生意的。 丁爱马说:“我平时就喜欢待在五层的电影院,看看电影,电影老贵了,只可惜看不了3D的。或者躺在三楼的家居店里,有个特别大的床,我活着的时候还没睡过那么大的床呢……” 谢灵涯:“……” ……谢灵涯听着都觉得怪心酸的,再看丁爱马还招呼同样来做客的秦立民,让他飘的时候小心一点,注意不要被人发现这里有鬼。 “爱马啊,超市在几楼?”谢灵涯想到海观潮说卷纸没了,便问了一下。 “在负一楼。”旁边一个妙龄美女比丁爱马还快,立刻答道,还冲谢灵涯嫣然一笑。 谢灵涯愣了一下。“哦,谢谢啊。” “不客气。”美女一看谢灵涯的长相就觉得他俩有缘,还把话题展开了,“你是东北人吗?咱俩半个老乡,我妈也是东北的。” “不是啊。”谢灵涯纳闷地答完才反应过来,黑线连连,什么东北人,他是在喊丁爱马,又不是在说哎哟妈呀。 丁爱马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啊?” “谢谢,再见。”谢灵涯赶紧再次道谢,然后往超市走了。 “谢老师你找什么?我全都知道,我告诉你啊。”丁爱马在短短时间内竟是把商场都摸了个遍,非常热情地询问谢灵涯,比导购还积极。 谢灵涯感慨自己竟然也享受了一回VIP服务,在丁爱马的指引下拿了最划算的纸巾,还买了几样折扣很大的生活用品。 排队的时候,谢灵涯又遇到那个“半个老乡”美女了,她对谢灵涯一乐,“真巧啊。” “巧。”谢灵涯尴尬地笑了笑。 美女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继续搭话,这回换了个话题:“哎,你知道吗?这个商场在建的时候,闹过鬼。” 她一说,旁边还有同样排队的人感兴趣的看过来,有个大妈还对自己同伴说:“好像是听过。” 谢灵涯看了一眼丁爱马:“……不知道。” 美女说道:“你不知道吗?是动工是有人坠楼啊,然后就成了冤魂,搞得在这里的工人,还有路人,都被骚扰过。” 谢灵涯又看了丁爱马一眼,干巴巴地道:“这么可怕吗?” 丁爱马羞愧地低头:“都是老黄历了。” “但是不用怕,现在已经不闹鬼了。”美女神秘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灵涯想想道:“应该……不知道吧。” 美女指了指一个方向,“据说是因为被附近那个抱阳观镇住了,他们可是供的王灵官。你知道王灵官嘛?道教护法大神,怎么会允许自己所在之地周围闹鬼呢,就给镇住了!” 谢灵涯:“……” 美女补了一句:“我也是听我同事说的。” 丁爱马在旁边一撇嘴,“瞎说。秦立民还在观前巡逻呢。” 美女看谢灵涯一脸无语,倒没往别处想,就是觉得自己搭讪没成功,挺失落的。 其实谢灵涯除了无语外,心情还可以。虽然这妹子说的内容有些错吧,但是反映出来一个状况,那就是他们抱阳观在市民心里知名度已经越来越高,越来越靠谱了,祖师爷的名气也连带着传扬。 就这一点上来看,还是不错的。 谢灵涯满载而归,回去的时候,看到刘伯合在给院子里聊天的老太太讲经,“预防灾难,要比解救灾难容易,和预防疾病是一样的。所以说,平时就要积德求福,不能等到灾祸来临的时候,才想到去……” 老太太:“临时抱佛脚!” 刘伯合:“……” 老太太:“哦哦,求神!” 刘伯合:“……对。所以人要知道灾祸是怎么来的,平时在自身言行上多加注意。” 刘伯合到底年岁比张道霆大,学习的时间久,讲起经来颇有些深入浅出的味道,而且他看起来年长,有些以貌取人的信众也觉得信服一些。 单是卖符解签当然不行,还要把教义思想宣传给大家,才能真正信服。 谢灵涯看到这个情形,心中十分欣慰。 …… 与此同时,太和观中,陈三生对电话那头十分抱歉地道:“我身体尚未恢复,实在无法承接此事。” “这……我们观内其他法师真的不行吗?像朱法师,也是当代高功。” “好吧,那也许有一人符合你的要求。” . 谢灵涯把一块黄布拿给刘伯合,他要教居士学经了。阿姨、婆婆们还挺喜欢听刘伯合讲经的,而且谢灵涯也和刘伯合说过,他讲的很多都涉及做人道理。于是经过一些时日后,就有信众主动提出来,正经学经。 张道霆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最多人家和他请教一下,他到底脸嫩。 经书放置的地方,是要铺垫上黄布、红布的,因此谢灵涯拿来少的布。 谢灵涯把布给了刘伯合后,又拿出一张纸贴在墙上,上面写了“学习经典,诸神回避”八个字,字体稳健有力,当然不是出自谢灵涯之手。纸张泛黄,这还是王羽集生前手书。 这里的信众很多也是最近因为抱阳观接触道教的,因此问道:“道长,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刘伯合解释道:“诵读经典,六甲前来护持,是有度人度己的功效。一个人诵经,周围的草木、虫蚁,都因此受益。但是如果读错,也会伤及生灵。我们在学习的时候不太熟练,所以要回避,私下学习熟练。” 如果公开诵经时念错了,也是要及时更改过来的,否则度人不成,反而成害人了。 像施长悬、谢灵涯做法事,超度亡魂,要是经文念错,那亡魂听了错的内容,当然想不开。他们一想不开,那超度的人没有功德,还有罪孽了。 谢灵涯向来是书到用时才来读,所以也只学过超度亡魂的几段而已。这时站在旁边,倒是跟着听了一下《常清静经》。 这篇经全名是《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不过五百多字,是道士们经常诵念的经文之一。 谢灵涯听刘伯合念过一遍也就记住了,他还要释义,谢灵涯就出去了。每个人对经文有不同的理解,谢灵涯听了觉得自己有所感悟,也就暂时不听刘伯合说,免得一时间脑子里打架。 谢灵涯出去后收拾了一下杂物,出去倒垃圾,看到一辆豪车停在抱阳观门口,上面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接着施长悬也从上面下来。 “施道长。”谢灵涯顺口打了个招呼,好奇地看着他俩,不知这是什么人。 那个男人则抬头去看抱阳观的牌匾,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说道:“抱阳观,你就是住在这里?” 施长悬点头。 男人一拍脑门,“真是天意啊!” 谢灵涯:“这位是?” 施长悬答道:“通过陈观主找来的。” 陈三生身体没痊愈,陆陆续续有人找他做法事之类的,有的他不好推拒,比如眼前这位。他看陈三生实在不能出门,就要他推荐一个人。 陈三生本来想让自己观里其他道长去,但这人不认可,陈三生只好推荐他去找施长悬。这人便跑到鹊东学院找到施长悬。 虽然施长悬只说了一句话,但谢灵涯不过想了一会儿,就猜到了,“是这样啊。那你是答应了么?” 他有点奇怪,俩人自个儿约不就行了,怎么还带回抱阳观来。 施长悬还未搭话,那男人已经先伸手,有点激动地说:“鄙人唐启,这位老师你是不是姓谢?” 谢灵涯和他握了握手:“您认识我?” 唐启感慨道:“这事我最初询问之下,有位朋友,你应该认识,高先亮高总,向我推荐抱阳观,还说这里有位谢老师。说来惭愧,我当时一查之下觉得规模太小,于是转而去找了太和观的陈观主。陈观主身体不适,叫我问一问施道长是否愿意出手。谁知道,施道长就在这里挂单,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谢灵涯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一个周折,客气地道:“那咱们还是有点缘的。” 唐启说道:“是啊,我其实是买了块山地,想请位法事指点一下风水,顺便做个法事,因为整地时起出来一些尸骨。然后施道长说,得回来问一问人。哈哈,一定是问您吧?” 施长悬还需要问人吗?谢灵涯不解地看向施长悬。 施长悬沉默片刻说道:“唐先生急于从事,又需用符数十张……” 谢灵涯:“……” 谢灵涯瞬间懂了,比了个手势,“OK,进去聊吧。” …… 唐启身家丰厚,他最近买了一块挺大的山地,里头还包含了温泉,想打造一个旅游度假景区。最近刚刚推平了,发现了一些白骨。 这山上有枯骨再平常不过,但是这也提醒了唐启,在山上做生意要小心,得请人做法事。再有,就是仔细规划一下风水。相比起以前高总,他还是比较信这个的。买地时就是看着山势很不错才买,现在建筑上当然也要讲究讲究。 唐启之前就觉得陈三生有些修为,不过省城的施家他也是听过的。现在看施长悬都要问谢灵涯,连带着对谢灵涯和抱阳观也一下扭转印象了。之前高总给他推荐时,他不但嫌规模小,还暗暗觉得没什么本事。 “我做事就是比较急,时间就是金钱嘛,能够一天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花三天呢?”唐启说道,“要是可以,明天就接两位上山了。” 谢灵涯对风水虽然没什么涉猎,但是施长悬了解,他就帮忙操办一下法事,发扬作为人肉印符机的作用。 如此一来,两人都同意了,大家一拍即合。 “对了,有件事两位不会介意吧?”唐启忽然想起什么,挠着头说道,“我这个度假景区规划,里面有温泉山庄,还要修一个佛寺的。” 谢灵涯:“??” 唐启无辜地道:“我已经跟一位高僧约好了,到时到我那里去做方丈。” 谢灵涯:“……” 景区建寺庙,那当然常见了。 不过谢灵涯本来以为唐启是信道的,现在才发现,唐启大概是什么灵就信什么吧,要不就是信钱,因为现在确实佛寺好做一些。 只是请道士给佛寺选址看风水,这个操作也是骚得不行了。 你们那位高僧知道吗?? 反而是施长悬淡定一些,毕竟研究宗教学的,对谢灵涯道:“释教不讲风水,只讲福报。” 在佛教的经典中,释迦牟尼是明确规定佛弟子不能去搞风水卜问,选择什么吉日良辰的,如果有佛弟子这么搞,只能说明是骗人或者违规,他们搞这种操作是称作“邪命”。 所以唐启这个老板要看风水,当然找道门了。想想和尚就算知道,估计也没什么所谓,毕竟是唐启看风水又不是他们看,虽然说出去是有点怪怪的。 谢灵涯想了想,“嗨,那和尚都不介意了,我们介意什么!” 29.山水供莲花 第二天,唐启来接了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次有人帮忙,就好把办法事需要的东西都带上了。 唐启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人,他重视到亲自跟着去,而且在车上还用笔记本远程办公。中间还穿插关心了一下抱阳观的规模。 谢灵涯都怀疑他对抱阳观也感兴趣了,不过抱阳观虽然最近小火起来,但又小,周围的地又贵,也不能像他的度假区那样形成综合,非常孤单,不划算。 昨天唐启离开后,施长悬就和谢灵涯说了,据陈三生透露,唐启以前还想承包太和观,不过陈三生扛住没同意,人家自己卖票、规划什么的,弄得也挺好。算是大片被承包,幕后坐着私人老板的寺庙道观中的清流。 也是太和观香火比较多,唐启才打主意,现在他开发景区,就选择的寺庙,又拉来了高僧。除了佛寺好做一些之外,也是本地再新建道观没那么大的市场了。 从抱阳观到唐启买的那块地,大约得一个多小时,到了地方后,只见现场一片黄泥,边上有些二层的移动板房。 几人先修行了一下,把东西放好,然后唐启亲自倒了茶,有些得意地道:“施道长,我这山势如何?” 施长悬颔首道:“起伏奔腾。” 风水中以龙来形容山脉的变化,因为山与龙一样善变化,看山势就是看龙脉。龙脉起于山祖——堪舆家称昆仑山为山祖,山祖延伸出三条主干大龙脉,每条又各有许多分支。除了三干龙,还有三处大水,也就是长江、黄河和鸭绿江,各自夹着三大干龙。 看山势前,看似只观察一地,其实心中得对天下龙脉有个数,知道其“来龙去脉”,才能更好的判断。 整个鹊山省大部分山,在大类上属于中条干龙的分支。唐启买的这块地所处的山脉,是一条“进龙”,上下起伏,十分有力量,属于很富贵的格局。 施长悬看看后方,又道:“泉口在哪处?” 昨天唐启说过他这里还要建温泉山庄,施长悬才有此一问。大概不好看到,唐启拿出一张地图指给施长悬看:“我们现在是这个位置,泉口在那边。” 老话说湖有千年不涸之水,家有千年不散之财。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这温泉水汇聚在前,招财聚气。 施长悬点头,“你将山庄修在这里,水聚天心。至于佛寺,要得生气,稍微走一遍,看看哪里聚气。” “好,哈哈。”唐启大为开心。 等到休息一会儿后,他们又换上套鞋,上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望气。唐启几个下属跟在一旁,心中都讶异得很。跟着唐启那么久,当然知道唐启的喜好,但是以前唐启请的都是有名的道长、高僧,一个个年纪起码四五十岁了,这俩人,却是一身便服,不像出家人也就罢了,还年轻得和学生似的。 当然,之后他们会知道其中一个的确还是学生。 谢灵涯本来是不用来的,但他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坐着等,跟在施长悬旁边还能学点东西,就一起爬山去了。 虽说这里都推得看不到草木,但这年头有照片有视频,足可以证明些什么了。一般草木干枯,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唐启一开始就会排除掉了。 寺庙要依山而建,所以先看山形,施长悬来的路上和刚才从地图里观察,已经看过了山势。然后要看地势,望气,定结穴之地。 施长悬手里拿了一只罗盘,看着十分古旧,他家毕竟是世代做道士,谢灵涯估摸着这罗盘也是老辈传下来的。 抱阳观传下来的东西里,就没有罗盘。虽然抱阳笔记里也有风水相关的知识,但大概不是主修的,没这么专业。 罗盘是立极定向的,施长悬只做参考,看过几眼后,凝目查看山中生气。 谢灵涯也眺望过去,并没看出什么不同,而且现在风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看生气。 然而施长悬看了一会儿后,就指着一处说道:“唐先生看到那处圆晕了吗?应当是真穴。” 别说唐启,所有人都拉长脖子看他指着的地方。 唐启挠了挠头,“是那个地方吗?好像是有点若有似无的光晕……那不是水汽吗?” 那光晕隐隐约约,若有似无,形状倒是分明,但要不是施长悬点出来,他们仔细去观察,估计看不出来。 “这是太极晕,生气凝聚显露出来的表现。”施长悬说道,“就是因为若有似无,近看无,远看有,才叫太极晕。” “意思是寺庙要修在哪里?”唐启汗道,“那一块在最高处。” 施长悬道:“所以还要挖掉一些修平,才能结穴,还需与水相迎。” 唐启连连点头,他既早听过施长悬家里的名气,又听陈三生说过施长悬的脾气。虽然施长悬在指点风水的时候,通常说得很简单,但结果绝对有保证。 他做事急,干什么都是同步进行,所以地拍下来,设计图也弄得差不多了,只要根据施长悬说的加以修改就行。 施长悬将角度都说了出来,如何迎水。又凭看过图的印象说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像是寺庙的钟塔该修在什么方位,正殿不宜在何处,如此一来寺庙撞钟、烧香、念经等活动才不会受影响。 这望气之后看局嘛,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等等。 唐启虽然听个大概就够了,但谢灵涯好奇啊,打破砂锅问到底,“迎水是因为要得水吗?聚财?” 施长悬摇头,“只是其一,下方水聚天心,已是聚财之象。上下逢迎,是因为这里要修建的是佛寺。” 因为是给佛寺择址,就要考虑到它们的特性。花开见佛悟无生,佛教以莲花比拟修行、佛性,佛菩萨都是坐站在莲台上,莲花图案在佛寺也很常见。释迦牟尼出生时,更是站在莲花之上,修行时也是一步一莲花。 而且唐启要延请的高僧乃是净土宗的法师,净土宗别称就是“莲宗”。 莲花更需要得水了,所以施长悬的设计全都在聚生气之余考虑到如何借用下方的水,供养上方的“莲花”。 ——这种局在以前是没有的,无名无号。毕竟佛弟子本身讲究我在之处就是风水,而且有违反规定搞风水的,作为外来宗教,对风水研究也不深。而道门风水大师,没事考虑什么佛寺如何修建。 这完全是施长悬根据需求,设计出来的风水局。 谢灵涯听他说得那么详细,本来都要怀疑他早干过给佛寺看风水的事了,不过说到后面都是借助现有地势,明显是独家定制。 谢灵涯听得都佩服了,牛逼,大气,别看施长悬话不多,这个服务态度真的是好,给释宗选址考虑得这么周全,大到自创这个“山水供莲花”的局,小到一个钟塔、一个讲经阁的方位。 唐启虽然就是出主意,非常魔幻地让道士来给佛寺选址的人,但这时听完,也不禁道:“辛苦了,施道长对释教很了解啊。” 这不仅是要服务态度好,行事大方,对释教也得有了解。 施长悬淡淡道:“我专业是宗教学。” 虽然主要方向是道教,但其他宗教也有涉猎。 唐启一听乐了,“有道理,有道理。” 他那些手下也狂汗,没想到还真是个学生,不过是宗教学的,听起来好像也还算对口? 其中一人还和谢灵涯搭话:“小道长,那你也是宗教学专业的?” “我搞财务的。”谢灵涯对他笑,“而且我不是道长。” 那人:“……” 唐启哈哈大笑:“小谢老师,你不要开玩笑啊。老汪我告诉你,小谢老师虽然不是道长,但也是一位高人啊!” 那个老汪失笑道:“我就想呢,施道长还随身带财务人员。” 这时,唐启说道:“我听高总说,小谢老师也会算命,要不你让老汪见识一下?” 他不知是无聊,还是就想看谢灵涯露一手。 谢灵涯有什么好怕的,“那您把手给我。” 老汪一边伸手,一边说:“您是看掌纹吗?” 谁知谢灵涯手指一下搭在他手腕上了,另一手还托着下面,好让他的手不在走动中动摇。 除了施长悬,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接待过各路大师,还真没看过这么算命的。 老汪情不自禁道:“怎么看着那么像……把脉……” “还真是把脉。”谢灵涯笑。 众人:“……” 唐启道:“搞错了,小谢老师,他是说您给算算,看病就算了吧,上个月全公司才做了员工体检。” “不不,这个叫太素脉法,我一个兄弟教我的,可以通过脉象断人凶吉贵贱。”谢灵涯解释道。 唐启:“??” 算命方法那么多,唐启也算见多识广了,还真没听过把脉算命的,听起来也太玄了,但是谢灵涯说得又好像煞有介事,让唐启半信半疑。 现在已经是秋天,太素脉要结合时日来诊断,谢灵涯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在太素脉法上进步也不小,一摸老汪的脉象。 这太素脉法中,判断命运是以脉象的轻清重浊来定,大体上来分,轻清就是富贵,重浊就是贫贱。又从各个部分看具体,比如男子的肝木部决定功名。 老汪的肝部比较轻,而且没有断续之感,但是肺部就比较浊,这应该是才智谋略不足。其实也好猜,他如果才智谋略足,那不就他做唐启的领导了。 谢灵涯没说这些,摸了一分多钟脉后道:“上个月的体检结果还是不错的吧,只有点小毛病而已,没什么大事。” 老汪点头,“是,都是些什么慢性咽炎、沙眼之类的小毛病。” 不过这一点如果懂中医也看得出来,都不用把脉,看脸色就行了,大家都不觉得惊奇。 谢灵涯又道:“不过你可以放心,你闺女——你有个闺女对吧?她高考会挺顺利的。” 老汪差点吓得脚一滑,去看唐启。 唐启:“……我可没说你有个女儿。”实际上昨天他才去找的施长悬,然后才遇到谢灵涯,也没告诉过谢灵涯这里会有些什么人。 太素脉就是这样,不但能摸出来主人的命,还能算到他后代的情况。老汪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事情,倒是象征后代的部位脉象温润,但是息数有一点杂,显然是处于某个重要关口,再一推这个后代的年纪,刚好就是高考的年纪了。 所以也算是七分看,三分猜吧。谢灵涯不知道那些把太素脉修习到极致的人是怎样,反正他自己目前不能全摸出来,或者说摸得那么细致。比如你让他把脉算明天中饭能不能吃到肉,肯定也是摸不出的。 饶是如此,也很让老汪佩服了,他要孩子比较晚,要说是看他年纪猜出来的,那肯定不太可能。 “谢老师,厉害。”老汪赞道。 “过奖过奖,我也是初学。”谢灵涯实话实说。 …… 做法事要到晚上,做个与祭孤相似的法术,为什么说相似呢,因为在祭祀孤魂野鬼之余,还要加上步骤,那就是震慑,让这地方以后没有孤魂野鬼骚扰。 在山里的工事,的确是比较需要此类法事。待到施工的时候,还要将几张灵符埋在地下。 谢灵涯先把晚上需要的符全都书写好了,要换做普通道士,这么多符大概至少也要准备十天半个月,他则是吃完饭当做休闲就画完了,放在一旁晾干。 ——虽然是在山上,但饭菜都是市内的酒店送来的,吃了顿好的之后,唐启又热情地让他们去“泡温泉”。 地下有温泉,虽然还没开发,但是在这里整地的工人们已经接了些水出来,平时洗澡都是用的正宗温泉水。 唐启今晚也要在山上住,心血来潮,还让人送了浴桶上来。 这年头,很多温泉池的温泉,都只是普通水烧滚了而已,山上夜晚温度凉一些,谢灵涯还挺感兴趣的。 于是画完符没多久,谢灵涯就拉着施长悬去一楼了,唐启把浴桶都放在一楼,放二楼这只是个板房怕不稳。 下去之前,施长悬想了想,把商陆神取下来放在房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商陆神鬼哭狼嚎了一阵,然而施长悬已经拂袖而去了。 唐启正在看着人放水,见谢灵涯拎着帕子过来了,还笑嘻嘻地打趣:“小谢老师白得很啊,身上也这么白吗?” “是,晒不黑。”谢灵涯也笑嘻嘻。 “……”施长悬却不能不想起他那个坏掉的耳报神说过的话,有些无语。 商陆神虽然不在这里,存在感莫名高了起来,施长悬仿佛都能听到它那细嗓子一字一破音地喊:谢灵涯好白的。 这时候,老汪忽然跑过来,在窗子外头看到唐启,停下来冲里面说:“唐总,那个,那个……” 他脸色很奇怪,眼神深处又有点惶恐。 “怎么了?”唐启走到窗边,把半开的窗户全推开了。 老汪咽了口口水,看了他身后的施长悬二人一眼,说道:“我去让人把之前挖出来的尸骨收拢好,等会儿不是要办法事么,然后发现,头、头盖骨不见了。” 地里起出来尸骨谢灵涯他们是知道的,当时也约好了,一并做了法事后,选个地方归葬好。正因此,老汪才去取尸骨,那玩意儿怪渗人的,所以没有放在板房里,而是在工地一角。 唐启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黑着脸道:“全都不见了?仔细看过周围了吗?之前是怎么收拾的?” 老汪弱弱道:“本来有五个头骨嘛,有三个的头盖骨都不见了。我问过了,原来是用箩筐装好,防水布盖好的。” “这玩意儿谁会偷啊!”唐启又发毛又暴躁。 老汪寒道:“会不会是‘他们’不想走,所以才……” “把自己头盖骨拿走啊?”唐启觉得很荒谬,“怎么可能!你去问问,就两天的功夫,是不是有附近的村民小孩来过,拿走了。” 他深知,小孩是最胆小,也是最胆大的,熊起来那可什么都干得出。 “好……”老汪只好回头再去问,心里也很郁闷。这尸骨找不到,今晚的法事是不是也办不成了啊。 这时水也放好了,唐启却没什么心情泡澡了,他本来就是急躁的人,原地转了几圈后,忍不住道:“小谢老师,不会真的是‘他们’,不想走吧?可我们在这儿整地的时候,‘他们’也没显示过什么异议啊。” “不太可能啊。”谢灵涯也觉得古怪呢,“就像您所说的,不想走也没必要把自己头盖骨弄走啊。” “对,对,我看还是有人搞的鬼。”唐启想了想,“不行,我要去问一下。你,你二位别在意,先耍着,要是延迟了我也会赔付的。” 他说着,匆匆出去了。 “不会有事吧?我看这地方没什么煞气啊。”谢灵涯说道,上次和施长悬下矿的经验告诉他,凡事不能首先往神怪上头想,不然你是很容易丢脸的! 施长悬也觉得没事。虽然起出来尸骨,但这地方风水不错,以前又不是乱葬岗,有孤魂野鬼也不会成什么凶煞。 “那不管了,白天爬山还出了汗,我先泡会儿。”谢灵涯说着,他刚才还在房间先冲了一遍,发梢带着点水汽,可以说早就准备好了。 谢灵涯三两下把衣服脱光坐进浴桶里,动作快得施长悬都没反应过来。 旁边还有俩桶,自然是给施长悬和唐启的,唐启出去了,施长悬在原地一时没动。 “我靠,真的挺烫的,你快点也进去。”谢灵涯都泪汪汪了,心想不能自己一个人烫,于是招呼施长悬。 他趴在边上,肩背手臂都露在外面,水汽氤氲中,白皙的肌肤被蒸得有些泛红,水珠从上面滑落的轨迹如此清晰。 施长悬思绪竟然飘忽了起来,想着幸好没把商陆神带下来,否则它嗓子大约又要喊破了…… “咳。”施长悬嗓子痒了一下,侧过身去脱衣,一声不吭地坐进浴桶,脸颊也被热气熏得泛红,看上去倒没平时那样高冷了。 不过他平时就不爱说话,所以谢灵涯也没觉得不对。 “还、还是挺舒服的,就是刚下来有点烫。”谢灵涯把生理性的泪花擦干了,说道,“等这里修成了以后,我就带全观的人过来泡……哎,你说他们会不会介意这里有个寺庙,应该还行,只是在同个景区而已。” 施长悬和他也就隔了一米多,盯着他水润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不自然地先移开了目光,觉得温泉水浸泡下,好像一直热到心底了,几乎沸腾起来。 …… “我回来了。”唐启小跑进来,唰唰把衣服脱了进了自己的浴桶,“哎呀我去,还这么烫呢,jj都要给我烫到了!” 谢灵涯:“……” 施长悬:“……” 唐启看了他俩一眼,讪讪道:“你们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受得住。” 谢灵涯哭笑不得,“大家耐热能力不一样吧……” 和不熟的人聊这个话题实在太尴尬了,唐启倒是不见外,但谢灵涯说不下去了。 施长悬一看到唐启,则是完全从有些旖旎的氛围清醒过来,冷漠地道:“如何了?” “哦,好像是看到有附近山村的小孩来玩,我让人去村子里问了,非要回来不可。”唐启很讨厌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不爽地道。 因为比较热,他还把脸凑近了大开的窗户,反正都是男人,工地目前也没有女同志。 谢灵涯点头,“那最好今晚能要回来,别耽误做法事了。” “就是这么想的,不然还得多等。”唐启摇头,“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唐启撇撇嘴,盯着外头看。 “他们小孩也太大胆了吧,比得上我小时候了。”谢灵涯不禁感叹。 施长悬:“……” 唐启没说话。 谢灵涯又问了一句:“哎,唐先生,你要水吗?”矿泉水放在一侧,他打算拿一瓶,随口问了一下。 唐启还是没说话。 谢灵涯觉得不对,他是在唐启旁边的,一眼看去,唐启的目光好像凝滞了一样,而且坐在滚热的温泉水里,脸却青白交加,牙关咬得死死的。 “唐先生??”谢灵涯把浴巾一批,站起来了。 唐启头都不敢扭,呼吸也放缓了,嘴唇微微张阖,发着颤小声说:“你,你来看,那是不是那个啊……” 那个?未必有鬼?谢灵涯一下跨出浴桶,走到窗前往外一看。 活动板房后面树木丛生,地势较高,形成一个矮崖。月光遍洒人间,谢灵涯看到矮崖的草木间诡异的一幕。 三只土黄色的野狐狸蹲在石头上,前爪拢在胸口,齐齐面朝月亮的方向,头上则各顶着一块巴掌大白生生的、带着弧度的片状物。 虽然隔着一定距离,但看那形状大小,分明是他们找了很久的那几块头盖骨。 夜色中,这副场景简直阴森诡奇极了。 谢灵涯站在唐启旁边,能清楚听到他后槽牙上下打架的声音。 30.度狐 谢灵涯感觉到施长悬也走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他把唐启僵硬的头转了一下,不再对着窗外,然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启表情十分僵硬,又透着一些疑惑。 谢灵涯小声道:“狐戴髑髅拜月,是在修行,不要打扰。” 看来那几个头盖骨就是被它们拿走的,唐启还以为是附近村的大胆小孩。 传说狐狸经过修行,能够从狐身化成人身,还能修成正果,民间历来就有供奉狐仙的风俗。尤其唐初以后,此风盛行,大小村落里都有祭祀狐仙的。 有民间传说,狐狸戴着髑髅拜月,髑髅不坠,就可以化为人形。但化人条件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戴着髑髅拜月就够了。其实,那是修炼到最后了。 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因为人的头脑、思想。狐狸也具有一定的智慧,所以比其他动物更容易成精。不过这种智慧也是相较其他动物,比起人还是差远了。 于是,狐狸头顶着人的髑髅,以期获得人的思维,这个部位是人生前主魂所在。 这几只狐狸可能是有一定灵性,所以知道偷髑髅来修行。谢灵涯让唐启不要作声,是怕打扰了狐狸修行,它们心中记恨。 唐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又想继续往外看,又不太敢,因为谢灵涯没解释全,他想的尽是没想到世上还真有狐狸精,它们会不会来抓我的天灵盖啊。 “那现在怎么办啊……”唐启又小声说,“今晚还办法事吗?” 谢灵涯也犯难了,这头盖骨是出现了,但是在狐狸手里,谁知道狐狸还不还回来了,他不禁问施长悬:“它们听得懂人话吗?我只会和鬼交流啊。” 唐启:“……” 施长悬:“如果是老狐,可能听得懂。” 谢灵涯赶紧开始穿衣服,他想出去守着,想办法把头盖骨要回来。狐狸借头盖骨修行可以,这算是它们的本能吧,但无意中害得别人尸骨不全了。 唐启哪敢一个人留在这里,赶紧也穿好衣服,跟着出去。 谢灵涯绕到房子旁边,上矮崖可没有大路,得爬,但一动就会打扰到狐狸了,让人很犯难。 这时,有两只狐狸把头盖骨拿了下来,叼在嘴里,又碰了碰旁边那只小一点的狐狸,小狐狸如梦初醒一般,也照样取下头盖骨。再看天上,难怪,月亮已经躲进乌云里了。 眼看三只狐狸要带着头盖骨钻回林子里,谢灵涯急了,喊道:“等等,骨头还我啊!” 三只狐狸一听到声音,却是毫不犹豫地蹿进了草木中,无影无踪。 谢灵涯:“……好像确实听不懂人话。” 就算听得懂,可能也不会理他吧。 谢灵涯很郁闷,“这怎么找得到啊,施道长,有没有什么符可以用?” 古代进山是寻常事,所以道家中也有很多可在山里用的符箓。他们又不是打猎的,隔着那么远能把狐狸捉住。 唐启也很郁闷,“不会本来啥事儿也没有,狐狸偷了头盖骨,那些‘好兄弟’反而因为尸骨不全闹起来吧?” 施长悬想了片刻道:“那几只狐狸看起来有些灵性,试试说《常清静经》把它们唤过来吧。” “这样?”谢灵涯琢磨了一会儿,“确实可以试试。” 唐启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 唐启跟着谢灵涯他们俩,气喘吁吁地爬到了矮崖上,然后看到谢灵涯席地而坐,把手机拿出来,对着手机上的字念道:“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这是《太上老君常清静经》,谢灵涯之前在刘伯合讲经时记下了,但为防错漏,还是谨慎地用手机搜出来照着念。 唐启一听也知道是道家经典,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施长悬和谢灵涯说念这个能把狐狸唤过来,但今晚已经发生过令他各种惊吓不解的事情了,也不急着现在就要解释,所以他索性一屁股也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手撑着膝盖看谢灵涯“表演”。 不过听着听着,唐启还真听出几分滋味,虽然听不懂其中意思。谢灵涯声音清越,在林中念经更有种空静之感,速度不疾不徐,带着奇异的节奏韵律,令人不知不觉也心平气和了。 《常清静经》不过几百字而已,没几分钟就能读完。谢灵涯反复诵读,在他读到第七遍的时候,听入神的唐启,忽然听到后方草丛里悉悉梭梭的声音,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侧头去看,草丛缝隙里有几个绿点儿。 唐启惊了,这是反光的狐狸眼睛啊,什么情况,狐狸还真来了! 他心道我去,难道是来听念经的,这狐狸是真的成精了吧? 谢灵涯也看到了那几双眼睛,不过他并未停下来,念完这第七遍后,又开口解释:“道,先天地而不见其始,后天地而不见其终。无形无状,无物不是道,无物是道。所以说大道无形……” 原本蹲在大约□□米外草丛里,警惕听着的三只狐狸,这会儿竟是钻出了草丛,一步一步靠近了谢灵涯的方向,不过那三个头盖骨却不见踪影。 月亮再次从云中露出来,加上不远处的灯光,可以看到它们土黄色的皮毛和棕黄色的眼睛,不时转动着,防备一旁的人。 谢灵涯不动声色,解释完一遍后,三只狐狸距离他只有两米了,大眼瞪小眼。 谢灵涯慢慢伸出手来:“还我。” 小狐狸在大狐狸怀里扭动了一下,磨蹭着脑袋,斜着眼睛看谢灵涯,兀自撒娇,大狐狸则舔着小狐狸的被毛。 谢灵涯很气,“听经就会听,让还东西就听不懂啦?” ——之前刘伯合教抱阳观的居士们学习经典时就提到了,经文一定不能念错,私下熟练了才能公开诵习,否则伤人伤己。与之相对,念对了,就是度人度己了。 道家说诵经获福无量,一个人诵经,不止度人,度己,还能度十类万灵,路过的生灵都跟着沾光。如果里头有灵性的,更是能听经悟性。 施长悬和谢灵涯就是想,这狐狸都会拜月了,想必有一定灵性,就试试在这里念经,它们听到了,如果有心沾这个光,自然会出现。 且听经悟性,比起戴髑髅拜月修炼,也一点也不逊色,且谢灵涯先前念经,看它们躲在草丛里,就又讲解了一遍。 玄门以道、经、师为三宝,道无经不传,经无师不明。不是人人都有谢灵涯这样的领悟力,经典口口相传,秘诀出师口,入徒耳。因此,这就更难得了。 谢灵涯便想可以借机让狐狸把头盖骨还来,就当做个交易。这样也不用使用暴力,狐好,尸好,大家好。 而这几只狐狸也的确出来了,不过它们悟到什么没有谢灵涯不知道,装傻谢灵涯倒是看出来了。 施长悬看看,却是道:“应该是还要东西换吧,事先没有约定好听经就还髑髅。” 谢灵涯:“……” ……谢灵涯觉得自己把它们想得太甜了,要么就是他太甜了。按照谢灵涯看过的传说故事,这动物听什么道士、高僧讲经,都会自觉奉献一点什么,狐狸们倒是会算账,一码归一码。 没办法,谢灵涯只好让唐启去拿些吃的来。 唐启原本远远看着狐狸顶头盖骨拜月,心里很害怕,但也不知道是刚才谢灵涯念经的作用,还是这些狐狸耍赖导致的,现在已经没什么畏惧了。 他也不好再把其他人扯进来,免得把野狐吓走了,自个儿拿了矿泉水、两个海碗还有一些肉过来。 谢灵涯把矿泉水拧开,倒进碗里,两个碗放在面前。 狐狸们蹲着看他倒好了水,便施施然走过来,埋头先舔了几口水。那小狐狸更是半张脸都扎了进去,一甩脑袋,又在旁边的碗里咬住了一块鸡肉。 两只大狐狸等小狐狸嚼了一会儿后,才各自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块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唐启不禁道:“它们能变成人吗?” 就跟故事里的狐狸精似的,变个大美女。 “应该不行,这不还在修炼么。”谢灵涯说道,目前来说,它们应该还在开启了智慧这一步吧。 毕竟这年头,野生动物修行不容易啊! 山林面积减少,栖息的地方都少了,到处都是人,这几个小家伙,看这吃相,平时怕是吃都不一定吃得饱。 “吃饱了东西得还给我啊,”谢灵涯在旁边碎碎念,他怕狐狸太精了,又不认账,“别以为你们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就能耍赖了……” 唐启&施长悬:“……” 三只狐狸把肉吃了个精光,肚子都鼓了起来,又喝矿泉水,把身上的皮毛舔得油光发亮,如此吃饱喝足了,大狐狸才用脑袋顶了顶小狐狸。 小狐狸叫了几声,往草丛里走,一步一回头。 大狐狸催促地叫了一声,小狐狸便一下蹿出去了。 谢灵涯也是手贱,在后头撸了一下大狐狸的尾巴,这狐狸长得和狗有那么点相似,但尾巴大而蓬松,他从上撸到下。 狐狸一下回过头来,谢灵涯早已把手收回去,无辜地看着它。 大狐狸慢慢把尾巴搂到身前舔了舔,眼中带着些许“狐疑”。 施长悬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禁带上一丝笑意,不过夜色中谁也没发现。 过了大约三四分钟,小狐狸才回来,它慢慢悠悠地从草丛里钻出来,头上顶着三块叠在一起的头盖骨,把耳朵都压得向两边塌下,大概是怕掉下来。 走到谢灵涯面前后,小狐狸才一低头,三块头盖骨便从它头上滑了下来,然后对谢灵涯叫唤了几声。 谢灵涯看小狐狸棕黄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自己看,有心摸一下它的脑袋吧,又想到那上头刚刚盖过骨头,然而面对小狐狸纯真的眼神,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伸手在小狐狸脖子上搂几下。 谢灵涯的手刚碰到小狐狸的脖子呢,它就顺势一滚,躺在地上四脚朝天。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碰瓷。”谢灵涯不禁说了一句,然后从善如流地在小狐狸肚子上又搂了几下。 两只大狐狸倒也不担心,兀自在一旁互相梳理毛发。 唐启真不是什么热爱小动物的人,但此时看到这一幕,竟也有些心痒痒。 这就是三只野狐狸,毛色也不漂亮,甚至玩儿髑髅,但是唐启眼睁睁看到它们从充满警惕,到试探着靠近,再到亲近地躺下来,这个过程让他莫名的心情好。 唐启也小心地蹲在旁边,两只大狐狸立刻盯着他,但是看到唐启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小狐狸的背,就没管他了。 “还挺滑。”唐启说道,“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叫它们以后常来了。” 谢灵涯:“来了再把人给吓着。” “我就是这么想的。”唐启也就是表达那么一个愿望,不管为了人还是为了狐狸,它们都最好往偏了走。 时间接近子时,两只大狐狸梳理好了毛发,唤了小狐狸一声,它就从唐启和谢灵涯手里一下翻身起来,跟在父母身后,拖着毛茸茸的尾巴,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 谢灵涯用符纸把三块头盖骨包了一下,拿了回去,给尸骨拼好了。 老汪说:“我刚想说呢,去村里的人问过一圈了,都说没拿。你们这是哪儿找到的?” 谢灵涯看看唐启,自个儿没说话。 唐启也没打算说出自己见到狐狸精(虽然水平一般)了,免得传出去人心惶惶,胡说道:“怕是野狗叼走的吧,我洗澡时看到后头白白的,过去一看不就是那几块头盖骨。” 老汪也没想那么多,“这样啊,那好在捡回来了。” 这时间也到了,施长悬结坛做法,谢灵涯也把要用的净坛符、破秽符等等拿出来,他之前还画了一整套的太上秘法镇宅灵符。 这一套符足足共有七十二张,分别能够招金银入宅、厌除恶鬼、厌除疾病之灾、厌除山精树魅等等。据说,这一套符,能够镇宅十年、使主家大富贵二十年,灾祸不生,扫除精怪,永镇门庭。 古时候这套符流传很广,灵验多次,最显赫的是据说某朝帝王家也用过这套符。 到了半夜两点多,一场法事才算做完。 之前温泉泡到一半,就被狐狸打扰了,这会儿昨晚法事,唐启又招呼着让他们去泡澡消除疲劳。 “我不泡了,想早点睡觉。”谢灵涯打了个哈欠,“唐先生你自己去吧。” 唐启又看向施长悬,结果施长悬也摇摇头,他只好自个儿去浪了。虽然夜深了,但是施长悬刚刚才昨晚发誓,唐启有底气得很,一个人也不怕了。 做法事也是体力活,你在学校罚站一节课都累得不行,何况是几个小时的法事。施长悬和谢灵涯都累了,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施长悬困倦地洗漱完,躺在床上,一沾枕头眼皮就黏在一起了。 可也是一沾枕头,一阵叫喊就把他吵得微微睁眼。 被放置在枕头边的商陆神终于等到他回来了,语气何其凄凉:“商陆神,商陆神,知几预报最勤恳。泡汤撸狐弃置我,木灵满面泪涔涔。” 施长悬:“……” 施长悬抬头看了一下,把商陆神埋在枕头下了。 . 第二天,大家起来吃早餐。 谢灵涯看施长悬又没挂商陆神,便顺嘴问了一句。 施长悬自从有了这个商陆神之后,总是取了又摘,摘了又取,此时把它从背包里拿了出来。 商陆神一被拿出来就大哭,施长悬微微皱眉,把它抛到谢灵涯手里,“你帮忙拿一会儿吧。” 谢灵涯接住商陆神,放到脸边听了一下。 商陆神:“……” 商陆神:“……呃!” 抽泣,没憋住。 谢灵涯没听明白,还以为它打嗝呢,顺手挂在自己身上了。 唐启看了十分敬畏地道:“这难道就是……养小鬼?” 他自己虽然怕邪门不弄,但是知道有的生意人或者明星喜欢养小鬼帮忙,道士当然也有养的。 “……嗯,怎么解释呢,有点像吧,耳报神你知道么?”谢灵涯说道。 唐启有点模糊的概念,还是觉得和小鬼差不多,“那施道长养的这个……凶么?” 虽然这个木偶被打扮的很可爱,但是唐启有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越可爱反而觉得越诡异,搞不好超凶。 谢灵涯:“不凶的,萌。” 要施长悬来想,凶是不凶的,但他一直怀疑被雷劈得错乱了。 “真的么,那他都会做些什么?”唐启问道。 施长悬竟有点想冷笑。 谢灵涯说:“会唱歌……” 唐启:“??” 谢灵涯:“还会算命……” 唐启:“哦哦!” 这还差不多!唐启又道,“不过小谢老师自己也算算命吧,难道施道长不会算?” “施道长也会,”谢灵涯解释道,“但这个没有冲突,耳报神本身也算一种占卜法,属于柳人预报术的一种。而且施道长养这个,最大的好处其实是度化它,修功德。” “有道理。”唐启肃然,趁此机会,拿了张卡给他们,里面有五十万。本来事先答应好的是三十万,昨晚唐启回去一想,又加了二十万。 主要是他亲眼看到谢灵涯念《常清静经》,把野狐狸也招来了,可以确凿小谢老师道法高深啊!当然,施道长也很卖力,帮忙设计了一个专供佛寺的风水局。只是昨晚那出比较震撼,让唐启大开眼界。 唐启琢磨着高人难得,于是抱着结交的心思,另外又加了钱。 本来三十万谢灵涯就很惊喜了,人家主要是请施长悬设计的费用比较高,他们抱阳观没这个名气,画符也卖不到这么多。 现在唐启还主动加了钱,谢灵涯喜滋滋,他和施长悬四六开,也能拿到不少了。 唐启又一车把他们送到抱阳观了才离开,下车前和两人又用力握了下手,意味深长地道:“小谢老师,施道长,以后咱们常联系。” 唐启后来琢磨,想到以前听过一句话,也是道家传出来的。叫“天地大造化,总在一窍中。人能知此窍,万法总能通。” ——像这样的说法道门其实很多,比如谢灵涯舅舅提过,人有修行一生不得其门而入,也有十六步功夫成仙者。又或是:“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 总之唐启现在一点不觉得小谢老师年轻怎么了,他已经简单粗暴地认为,小谢老师和陈三生比也不差了。 谢灵涯大方地道:“好说,也欢迎唐先生以后有空来我们小道观喝个茶。” 像唐启和高总那样的生意,谢灵涯一个月能接到一两件,就不愁扩大抱阳观的资金了。再给舅舅多收几个徒弟,他才觉得不辜负舅舅临终前的遗憾。 …… 谢灵涯背着包回来,正是午休时分,他不在,大家都吃的盒饭。 谢灵涯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海观潮顺手给他接了一下,戏谑地道:“辛苦,谢总赚钱养家回来了。” 大家都知道,谢灵涯在外头“无证驱鬼”,还不是为了赚钱回来贴补抱阳观。 谢灵涯脸红道:“好说,毕竟上有老下有下,这是作为男人应该做的。” 众人:“……” 海观潮环视一周,“上有老上有小?你不是不承认我是师爷吗?” 谢灵涯用大拇指比了比灵官殿,“上有老,”又指了指肩上的商陆神,“下有小。” 众人:“…………” 施长悬:“………………” 31.鲁班书 “发病前都吃了什么?”海观潮问坐在面前的病人。 这病人脸色青黄,四肢不胖,小腹却鼓起来,像五六个月的孕妇,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把自己吃过的东西一一回忆。 因为这个病,他已经各大医院跑了两个月了,有时候也有好转,但就是无法痊愈。 看病人心情低落,海观潮不动声色地道:“腹中有寄生虫而已,我有对症的方子,开给你吃几剂就好。” “真的吗?!”这病人求医以来,听过诊断肚子里有寄生虫的,但像海观潮这么笃定地说能治,而且是有对症方子的,还是头一个。一时间柳暗花明,他又是欣喜,又怕不是真的。 其实这人也是朋友介绍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这时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嗯,不过到时可能会上吐下泻,排出寄生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海观潮说道。 病人正在惊喜之中,听到能治就满足得不行了,管他什么上吐下泻,当即点头。 “下泄也就算了,还上吐啊,太恶心了。”谢灵涯就坐在一旁,问道。 海观潮把药抓了给病人,将人送走,这才有空和谢灵涯说话,摇摇头,“其实只会上吐,不会下泄,我骗他的。” 谢灵涯:“……” 也就是说这寄生虫一定会从嘴里吐出来?太恶心了! 海观潮解释道:“这个叫咬龙病,古代医者认为是龙游于人间,龙精洒在菜上,人吃了这菜,腹中就会生小龙。小龙在腹中作怪,要用寒食饧催吐出来。其实就是当时无法辨认的寄生虫。” 人吃东西,没有处理好,倒霉上头有寄生虫,就生病了。种类又多,有时候医院也无法诊治,一痛几年的都有。长在肚子里还有,有的长脑子里。 谢灵涯听了道:“那龙到底在菜地上做了什么,还能出精,有别的动物还是就它自个儿……” 海观潮:“……” 海观潮:“谢总,做个正经人吧,这只是个故事。” 谢灵涯老实道:“哦。” 海观潮又道:“我准备把旁边的门面也盘下来,还有就是现在人不够,我一个人,想再招个人煎药。现在都是让患者自己煎,或者去别的店。但是有时也不放心,煎煮是关系到疗效的。” “嗯嗯,是这个道理。”谢灵涯点头。 要说海观潮不愧是曾经把同行惹到排挤他背井离乡的人,在杻阳短短几个月,诊所生意是蒸蒸日上。像刚才那样的疑难杂症,他治好了不少,现在好像也小有名气了,都是耳口相传,不少人慕名前来。 这不,都要扩大规模了。 “那我帮你也挂个招聘启事吧,主要是给你打下手对吧,不用是医生吗?”谢灵涯问。 “我和同行向来合不来。”海观潮淡淡道。 倒也是。他是家传的医学,里头还包含了不少在现在可能有点争议的内容,比如太素脉。所以比起懂很多的,他宁愿招个什么也不会的,反正做的又不是技术活儿,又有他自己的方式,懂很多也得重新教。 …… 晚上,谢灵涯用电脑帮海观潮在网上放招聘。别看海观潮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大概因为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医术上,对网络什么的不太了解。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谢灵涯一看来电者,立刻拿着手机到房间里去接了,“喂?” 那头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灵涯,你爸爸摔了一跤腿骨折了,刚送到医院来。他让我不要给你打电话,我想想还是得告诉你。” “骨折了?那麻烦把病房告诉我,我现在就过去。”谢灵涯说道。 “你还是明天来吧,这么晚了。” “没事,还有车。”谢灵涯说了两句就挂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他爸的第二任妻子宋静,两人是一个学校的同事。谢灵涯上高中那会儿他们在一起的,那时候谢灵涯闹过,还因此发奋学习,本来是决心考到外地去的。不过后来过了那阵,而且看到舅舅的态度都是赞成,他也就想通了,但和宋静的关系一直淡淡的。 “我爸骨折了,我下去看看。”谢灵涯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匆匆出门。谢父在杻阳市的地级市镇中学,他们习惯管去那儿叫下去。 现在道观早不需要他一直待着了,大家只关心了一下,让他快点去,待会儿赶不上车了。 去镇上的末班车发车时间是九点半,要是没赶上就只能打出租车了,好在谢灵涯赶上了。上车一看,车上也坐满了大半,他找了个靠后一些的位置坐下。 快发车的时候,又上来一人,谢灵涯本来是埋头看手机,那人路过身边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就扶住了,“没事吧?” 他这时才看清楚,这人腿脚有些不方便,其中一条腿是瘸的。他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坐这儿吗?” 这人对谢灵涯露出个笑容,顺势坐了下来,“谢谢。” 他一笑,谢灵涯总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为什么,因为心里挂念父亲的情况,也没深究。 宋静发了短信,把谢父的病房号告诉他,顺便说了一下,谢父是因为晚上出去换楼道的电灯泡,没注意踏空了摔下来的,让他待会儿别多问原因,谢父特别不好意思。 谢灵涯他爸就是有点要面子,他靠着车窗打算小憩一会儿,但车上总有小孩笑闹,他没法休息,只好继续看手机。 杻阳到镇上有段路坏了,比较颠簸,谢灵涯只感觉车身一颠,然后一个小孩一下趴旁边走道上了,站起来的时候嘴巴多了个豁口,鲜血长流。 谢灵涯旁边那人赶紧把小孩扶起来,“这是谁家小孩,摔出血了!” 一时竟也没人应,其他乘客都漠不关心。 小孩嚎啕大哭,越哭嘴巴越痛。那人赶紧把他抱起来,那纸巾去擦,但是口子太大了,无济于事。 谢灵涯一看,赶紧念止血咒:“清血莫出,浊血莫扬……” 几乎是同时,旁边那人也开口道:“内血不出,外血不流……” 话头同时打住,两人诡异地对视了一眼。 虽然内容不一样,但是意思上好像都是止血,这是遇到同行了么? 谢灵涯赶紧一抬手,“你请。” “……”那人有点莫名尴尬,但还是一边低声念咒一边在小孩伤口处画了几道,“内血不出,外血不流,人见我忧,鬼见我愁,十人见我十人愁。老君坐洞口,有血不敢流……” 咒罢,脚一跺地,小孩唇上就不再流血了。 小孩哭声停了,他感觉到自己嘴巴上不再滴答流血,更听到面前人低声念咒,就跟动画片里演的似的,一时呆呆看着他。 到此时,他的家长才揉着眼睛从前面跑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小孩看看家长,大声说:“爸爸这两个哥哥是神仙。” 他都听到、看到了,这两个神仙还谦让着谁来念咒! 谢灵涯一脸淡定,仿佛和他无关。 家长也没把小孩的话当回事,只伸手去抱人。 “刚才车一颠簸,孩子摔地上了。”那人把小孩递给家长,又道,“还是不要让孩子在车上乱跑,很危险。” “谢谢,谢谢。”家长接过孩子,又低声训他。 小孩还回头盯着俩“神仙”,眼睛瞪得老大。 那人无奈地收回了目光,又和谢灵涯对上眼,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哎……你是不是方辙啊?”谢灵涯忽然说道。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仔细打量谢灵涯的脸,“你……你是谢灵涯?” “真的是你,我就说看着眼熟。”谢灵涯也是刚刚看他念止血咒,加上笑起来样子愈发眼熟,才猛然想起来的。 谢灵涯小时候在舅舅那里玩的时候,见过舅舅一个朋友带来的小孩,也就是方辙,俩人玩过几次。不过后来大家都上学,去舅舅那里次数少了,那时候联络没现在这么发达,加上方辙不是住在市区,慢慢也就没见面了。 而方辙的长辈,在谢灵涯印象里虽然不穿道袍,但好像也搞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和舅舅算是同行。那时候方辙和谢灵涯一样对这些感兴趣,俩人经常一起偷看。 “一晃十多年不见了。”方辙唏嘘道,“你舅舅还好吗?” 谢灵涯黯然道:“我舅舅已经去世了。” 方辙呆了呆,也低落地道:“我叔公前几年也去世了。” 两位长辈都不在人世,他俩默然一阵,谢灵涯小心问道:“你的腿是怎么了?” 方辙小时候能蹦能跳,腿可半点没毛病。 方辙表情有点怪异,眼神中的情绪十分复杂,说道:“叔公去世后,我私自学了《鲁班书》。” 谢灵涯脸色顿时稍变了变。 同样是长辈去世后,跨入他们那个行当,谢灵涯和方辙的命运截然不同。因为方辙的叔公是《鲁班书》的传人,这书据传是鲁班所作,和道家也有点联系。 此书包含了建造、机关、法术、符、咒等等内容,流传甚广,像刚才方辙念的止血符咒,也是出自《鲁班书》。 但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法术的练习方法,都是传人之间口耳相传,外人光看文字也不知窍门。 更重要的是,但凡修行《鲁班书》,都会“缺一门”,也就是鳏、寡、孤、独、残,必中其一。方辙的叔公,就一辈子都没有娶妻。 方辙的父母离婚,母亲再嫁,父亲常年在外地打工,而且再婚了,所以方辙一直跟着叔公。叔公并不愿意方辙和自己学习《鲁班书》,就是担心他和自己一样。叔公也没有传人,但他宁愿这本书失传,也不想让方辙来学。 但方辙那时候想,他现在这个情况,和孤儿有什么区别呢,学了说不定也没事。于是平时方辙就经常留心偷看他叔公的窍门,等叔公去世后,方辙就正式自己开始修行《鲁班书》。 谁知道天命注定,方辙中了“残”这一门,前两年出了场车祸,腿就瘸了。 谢灵涯听罢儿时伙伴的遭遇,有些难受,“你真不该练这个。” 方辙摇头,“我曾经也后悔过,后来扪心自问,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不能忍住学习《鲁班书》的诱惑呢?我想我还是会学的,毕竟我想了那么久。” 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谢灵涯闻言也不便再说什么,“那你现在生活如何呢?” “镇残联也弄了些帮助,让我自己创业,不过到底没那么本事,拿钱开过店也种过水果,都没弄起来。现在到处打工,也没个稳定的工作,毕竟……这不,刚刚又失业了,回去待一阵,过完年再找工作。” 方辙未说完的话谢灵涯也懂,他看谢灵涯的表情,又笑道:“也没什么,我平时没事的时候,还给人画个符看个房子,只是讲究这些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你呢,现在怎么样?” 谢灵涯把自己现在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又道:“你来我们那儿看看吧,我有个朋友是很厉害的大夫,说不定能让你多少恢复一些。” 方辙可有可无的点头,对此并不抱希望,但和谢灵涯叙旧是可以的。 谢灵涯:“对了,你做不做道士……” “别别,你千万别让我做道士。”方辙一副害怕的样子,“你这个表情就写着,打工还不如给你做道士。算了吧,就算是住家道士,规矩也多着,何况我根本没那个悟性。” 谢灵涯讪讪道:“不至于吧,你《鲁班书》都学得会。” 这时班车也快到了,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过两天方辙去看他。 谢灵涯心中其实还在琢磨,方辙学的《鲁班书》里也有杂符,抱阳观现在符箓生意还挺稳定,但供符的只有他一个,如果可以,倒是能问问方辙要不要也来画符,这样还增加了方辙的收入,一举两得。 谢灵涯和方辙道别,在医院那站下了。 …… 谢灵涯进了病房后,谢父腿上已经打着石膏了,看到他来便生气地问宋静,“怎么告诉孩子了?” 宋静笑笑不说话。 “这有什么不能告诉的。”谢灵涯和宋静点了点头,坐下来,“我来得匆忙,就没买什么东西了。你这腿医生怎么说?没法上课了吧?” 谢父长吁短叹,和谢灵涯说了一番,精神看着倒也还好,让谢灵涯放心不少。 过了会儿护士来催促了,让病人早点休息,谢灵涯就对宋静说:“我送您下去吧,今晚我在这里陪着,免得爸不方便。” 宋静还想推说自己来守着,但谢灵涯态度坚决,她也不好意思和谢灵涯争,两人本来就不亲热。 谢灵涯送宋静出医院,小地方,也不必送到家里去。只是看着宋静,谢灵涯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学习道术以来,对人的面向、气息感应灵敏了一些,看宋静身上好似多了一股生气。 两人沉默着下楼,谢灵涯都在思考,走到门口时,宋静要道别,他却跟着道:“我送您到家吧。” 宋静一愣,不知道他怎么又改变心意了,还以为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忐忑不安地往回走。可一直走到门口,谢灵涯也没说什么。 宋静要进门了,谢灵涯才说道:“……宋阿姨,您明天来医院,也做个检查吧。” “我身体没事啊,你爸摔了,我没摔。”宋静莫名其妙地说道。 “体检一下也无妨。”谢灵涯坚持道。幸好宋静没摔,他是怀疑宋静怀孕了,才会多出来生气,只是不能百分百断定。 继子很少提什么要求,宋静只推了两句,就干巴巴地答应了。 谢灵涯照料了谢父一晚上,其实也没什么,谢父腿打了石膏,上厕所搭把手的事。第二天早上宋静来医院,给他们带了早餐。 宋静想到谢灵涯说的话,“那……我去了?” “去吧。”谢灵涯说道。 宋静走了后,谢父才道:“你让阿姨去干什么?” 他觉得很稀奇,谢灵涯和宋静见面时,都只有基本交流。 谢灵涯笑笑没说话。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宋静回来了,一脸懵逼,手里拿着个单子。 谢灵涯正给谢父倒完水,“怎么了?” 宋静抬抬手,茫然道:“……怀孕了。” 谢父的杯子里的水一下倒被子上了,呛了好几声,“咳咳,什么?” 他俩虽然没刻意做什么避孕,但这些年的确没要上孩子,宋静年纪比他小一些,也有三十七八了,没想到这个年纪竟然怀上了。 谢父又惊又喜,让宋静到身边来,拉着她的手,问检查结果是否健康,医生有没有给什么意见,毕竟这个年纪要孩子都高龄产妇了。 “没什么……”宋静嘴里说着,转头去看谢灵涯,比起谢父,她心里的震惊更多一些。 小孩只有一个月大左右,她自己都没察觉,谢灵涯却让她去做检查,难道是看出来她怀孕了吗?不然实在难以解释,谢灵涯和她关系淡淡,怎么会突然让她做体检。 可谢灵涯又是怎么看出她怀孕的?这孩子不是学的财务么?宋静懵得不知道说什么。 谢父却以为她是在顾忌谢灵涯的心情,一时也有点讪讪的,松开了她的手。 谢灵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我去问一下护士,给你请个护工吧,不好让宋阿姨再陪床了。” 谢父松了口气,他了解谢灵涯,谢灵涯都这么说了,应该没什么。 谢灵涯又在医院陪谢父一天,等护工来了才离开,约好下个周末再来看他。 宋静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谢灵涯,等他离开后,才忐忑地和谢父提起这件事。 谢父其实也隐隐想到了,宋静做检查前,莫名其妙和谢灵涯打了个招呼。王羽集的神异之处他早就知道,包括谢灵涯以前跳墙去别人家驱鬼,不过他一直没有张扬,连宋静也不知道。 现在这一招也是和舅舅学来的么。谢父一时沉思起来,虽然谢灵涯答应过,但他现在突然又有点怕谢灵涯会出家了! . 谢灵涯哪知道他爸又在患得患失,怕他会去做道士,他回了抱阳观,非常淡定地告诉关心他的大家,他爸骨折了,情况不严重,倒是要老来得子了。 再过一天,方辙果然如约来了,谢灵涯和他在老房子里叙旧,又回忆起儿时种种。 这是谢灵涯也领方辙去海观潮哪里,让海观潮给他看看。 中途就张道霆叫谢灵涯出去了一趟,等谢灵涯回到诊所的时候,便听海观潮说:“你把那招聘启事撤了吧,我决定聘请小方了。” 谢灵涯:“???” 让你来治病的,俩人居然谈起工作来了。 方辙也对谢灵涯微笑,“我和海医生相谈甚欢,他说这儿招人,我又在找工作,就一拍即合了。” 海观潮对方辙很满意,他的残疾并不影响帮忙整理药柜、煎药之类的。 最打动海观潮的是,方辙是《鲁班书》的传人,那里面也涉及一些医人的法术。即是说,方辙既懂一点医,能帮上忙,又不会像某些同行一样,和他有冲突。 谢灵涯哭笑不得,让他们这样一说,这份工作好似还真的很适合方辙。 海观潮甚至都想好了,方辙上来杻阳工作,可以和他住一个房间,他反正不介意。要不然之后诊所要扩张规模,也可以隔个小房间出来。 他俩都不介意了,谢灵涯就更不会介意,他对方辙说:“怎么说……我本来还想让你给我打工画符的,谁知道被海哥先拐走了。” “你这里还需要画符的?”方辙颇感兴趣,“我好久没画过了,没什么人需要。” 海观潮玩笑道:“你打两份工也是可以的。” 于是方辙摇身一变,成了太素诊所的第二名成员,同样住在抱阳观,和海观潮一样,也能算这里的编外成员。 反正谢灵涯给其他人介绍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施长悬听说方辙是《鲁班书》传人,若有所思,“我父亲早年也曾经在外省见过一人,精通鲁班术,尤其擅长机关。他的研究主张要将机关与符咒结合起来,早日实现驱鬼自动化。” 谢灵涯:“……” 谢灵涯:“……这位前辈真是有理想。不过我发小学得也不错,我之前跟他聊完,除了请他也生产一点杂符放在观里卖,他还答应也帮我建造一个东西。” 施长悬略好奇地道:“用于观中哪处吗?” 这时,商陆神在他耳边带着哭腔道:“谢灵涯好好的!!” 施长悬忽然有点不妙的预感,“……” “没有啊,”果然,谢灵涯手放他肩上摸了一下商陆神,一本正经地道,“我叫他用柳木做个这么小的床给商陆神睡,以后放你窗台上,也好吸收日月精华。” 施长悬:“…………” 施长悬正要将哭哭啼啼不休的商陆神捏下来,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谢灵涯一看不对,问道:“怎么了?” 施长悬沉声道:“阳平治都功印失窃了。” 此前施长悬还给谢灵涯说过阳平治都功印的来历,这张天师遗留的三宝之一,也是张天师亲自使用过的法印,藏于省博物馆。 谢灵涯震惊,“放博物馆也能失窃?不是,谁这么大胆啊,不怕被全天下正一道道士下咒?” 32.失窃 法印是道教的重要法物,种类非常多,各有效果,比如用来驱使鬼神兵将的兵印,代表道士神职职位的出职印。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道士的法器,以剑最有代表性,其实在内行看来,法印更加重要。比如太清教主印,可以用来请神、奏表章,或者加盖在需请老君相助的符箓上。 而一些传世古法印,就更有来头了。 像张道陵使用过,并传给后人的阳平治都功印,得名是因为当初五斗米道立了二十四治,也就是二十四个传教点,其中阳平治是天师驻地,都功为天师自领。 所以,这枚阳平治都功印,非但是厉害法器,正一道镇坛之宝,还是天师身份的象征。 ——更是古代文物,原本被好好珍藏在博物馆。 谢灵涯真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这具有几重意义的东西也敢偷。偷之前想过后果吗?要面对的不止是国家法律的制裁,还有正一道士的怒火诶! “恐怕这人是早做好准备,不怕下咒的。”施长悬顺着他回答,“原本阳平治都功印的展馆内,也布有符箓,只是法术被破了。省道协很快查看了现场,这阳平治都功印,应该是道门之人出手窃走的,而且修为高深,一时追查不到。” “自己人?”谢灵涯惊讶完竟觉得,难怪这人敢偷都功印,原来是内行,而且艺高人胆大,“现在什么线索也没有吗?” 人不是无处不在,但鬼神是无处不在的,道士能和鬼神沟通,省道协都没查出来这人的身份,可见他技高一筹,设法瞒过了自己的身份行迹。 施长悬想想道:“只推测出来,法脉传承可能是神霄派。” 神霄派是正一道的前身,天师道的支派之一,主要修习的是雷法,创始人是王文卿。说它和正一道关联紧密也没什么问题,本来就出自正一道。 不过神霄派下面也还有很多派系,这个线索还是太大概了,不知道要追溯到哪一脉。甚至这可能只是根据盗窃者所用术法来判断的,所以才说“可能”,因为他不一定真出自神霄派。 甚至要说起来,抱阳观也能和神霄派扯上关系。 萨守坚萨祖当年,是受过神霄派王文卿、林灵素等人指点,传授雷法的。然后,萨祖法裔逐渐衍生为萨祖派、西河派、天山派。 萨祖收王灵官为弟子,而抱阳观正是奉王灵官为祖师,如此有了一个七弯八拐的关系。 道门内关系错综复杂,单单知道这人会神霄派的法术,实在难以断定身份。 “省道协那么多高人,包括当代天师本家也得上心吧,那么多高人,愣是查不出人。”谢灵涯不可思议地道,“那这个人的修为一定很高,大家心里没有个猜测吗?” “华夏何其广大。”施长悬只这么解释,也很有道理,除了道协内的,还有一些民间高人呢,“而且此人有备而来,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人本来就修为高,还以有心应对无心,难怪了。连省城的法师们也查不到,何况是谢灵涯不那么了解派系分布。 谢灵涯心想,但是这人偷了不可能永远不露出痕迹吧,早晚会被找到的啊。 施长悬家也是正一一脉,就在省城,所以传讯给他知晓。 “过两日,应该就会对外公开了。”施长悬道。 阳平治都功印太重要了,更具有历史意义,无论国家还是正一道各派方面,一定都想全力追回。 第二天,施长悬就去省城了,他得回家一趟。 …… 又过两天,杻阳市道协还真开会,来说这件事了。 当然,这是个不作记录的私密会议,陈三生召集各位内行,宣布了一件更加爆炸的消息。 ——就在阳平治都功印失窃的第二天晚上,三五斩邪雌雄剑也不翼而飞了! 张天师升天之前,传下三宝,一剑一印一指甲,指甲焚之能请张天师降世,已经不知所踪。这都功印刚在博物馆被盗,剩下的三五斩邪雌雄剑是天师后裔私藏,竟然也丢失。 三五斩邪被称为道门第一法剑,上面有符文和星斗日月之象,一分为雌雄二剑,雄剑在天师家族内供奉,雌剑镇于天师殿。 就是这雌雄二剑,竟是于都功印失窃第二天,同时在两处也被盗走了。 当今华夏以正一、全真两大派别为主,正一祖师的宝物被偷走,这消息可以说引得整个道门震惊。 这个人为什么要偷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怎么偷到的?他偷来是作何用?买卖文物,或是自用?还有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陈三生一说完,现场就嗡嗡吵成一片,每个人都有无限感叹和疑问。 谢灵涯因为之前就得到风声,比其他人还好点,但他也不知道三五斩邪雌雄剑同样丢失了,施长悬一直没回来。 “这个偷窃的贼人,是修道者无疑,现在把这个消息告与大家知道,就是道协方面,希望诸位同道都多加留意,如果有相关线索,欢迎拨打电话举报。如果线索属实,能领到国家、道协、天师家族几个方面的奖金,总额上百万。”陈三生认真地说道,“所以,也希望大家回去之后做法……” 谢灵涯听到举报奖金上百万时,就情不自禁坐直了,再听到后头做法,更是兴奋起来。来了来了,召集全天下道士一起做法诅咒偷东西的人? 结果陈三生说道:“……通报本派祖师,城隍等神灵,祈祷此事。” 不是诅咒啊。谢灵涯略微失望,但是一想也是,都没什么线索,可能不好诅咒。 让大家回去做法通报神灵,其实也是收集线索的一种,道士们求助于鬼神,不是很正常么。 道士们一听,又各自讨论了一番。 陈三生那边还把三五斩邪剑和都功印(包括引出来的图章)的图片打印出来,分发到大家手中。 二宝都丢失的情况下,谁也顾不上觉得丢脸了,也怕有心人利用,赶紧公开并征集线索。 谢灵涯看了看,把图片收了起来。虽说华夏广大,人海茫茫,撞上的几率很小,但是好歹杻阳距离省城和天师殿都不远,那万一有机会呢? 就算提供个线索,都有一百万了,谢灵涯正是缺钱的时候,在同情博物馆和天师家族之余,也有些垂涎欲滴。 等谢灵涯回去后,便看到施长悬也回来了。 “施道长,我们刚才开了会,公开征集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的线索了。”谢灵涯说道,“你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施长悬神色凝重地道:“我回去之时,各位法师都聚在省城,商议追查都功印一事,只是试过多种方法,也没能验出盗贼身份。并且当晚,三五斩邪剑也被偷走了,同样没有太多痕迹。甚至这一次这人还用上了都功印,来对付守护斩邪剑的鬼神。” 和都功印一样,三五斩邪剑旁边肯定也有符箓之类,但这人都有都功印了,要破法估计更加简单。 于是接下来省道协的法师们又去天师殿查看,结果已经知道了,还是只有那一个广泛的线索,这人可能是神霄派传人。 施长悬没有说细节,但是谢灵涯知道神霄派最典型最出名的就是雷法,那人说不定就是用了雷符,才被断定为神霄派传人。 但还是那句话,道门关系错综复杂,神霄派有些雷法还奉萨祖为主法呢,抱阳观也有雷法传下来。 “希望早日把文物法宝追回来吧。”谢灵涯心道,最好还能让他也出个力,赚那一百多万! . . 远在省城的事情且不提,趁着业余时间,方辙还真把商陆神的小床给做好了,柳木打造,还是个古式的架子床。 个头虽然小,但是立柱、承尘、纹饰一应俱全,漆成红棕色后晒干,完全就是成人床具的缩小版,极其精美。谢灵涯把架子床放在桌上欣赏,只觉得这简直就是艺术。 谢灵涯也是第一次看到方辙手艺的实物,此前只看过方辙打过一些家具的图片而已,没想到这么小的物件也能做得如此精细,“不愧是《鲁班书》的传人啊,我看你当初创业时,应该选择开家具店的。” 方辙一边给小床挂上自己裁剪的帐子,一边说;“也在家具店干过,那种带订制的。但是我会的都是书上教的老制式,人家来定做床的,要么要最简单的现代款式,要么让我设计,又老不满意,老要我改,我都给改崩溃了。而且,我这个腿脚也不好长期做重活,后来就辞职了。” “做设计是费神。”谢灵涯点点头,让施长悬把商陆神给放上去,这床垫他也已经放好了。 施长悬把商陆神放置在架子床上,商陆神在他们铺床的时候就泣不成声了,幸好商陆神不能真流泪也不能动弹,否则施长悬难以想象。 “你还不说话吗?”谢灵涯趴在桌上,凑近了商陆神笑盈盈地问。 他每次一靠近商陆神,商陆神就闭嘴了,除了那次他开玩笑要丢了商陆神,商陆神才唱了几句歌,一般都是施长悬来转述。 商陆神憋了一会儿,羞答答地说:“……啾。” 施长悬站在一旁,听不到商陆神说了什么,只看到谢灵涯听了一会儿就大笑起来,然后对着商陆神说:“么么哒。” 施长悬:“……” 他早该猜到的,商陆神还能说些什么。 张道霆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水果,还有一张准考证,看到这床后“嘿”了一声,“这小家伙住得比我们好多了。” 谢灵涯从他手里接过准考证,说了句谢谢,这是他让张道霆帮忙顺道在打印店打的,马上就是十二月的研究生初试考试了,他今年都是第二次考了,去年初试差了些分没考上。 现在抱阳观也有三个道士,能维持基本运转,谢灵涯去上课没什么很大的影响,无论画符还是接活儿、找徒弟,都可以利用课余时间。而且谢父一直打电话提醒他,生怕他不去考试了一般。 “谢总,你知道你为什么道术学得那么好,上回考研没考上吗?”海观潮问。 海观潮早拿这件事说过了,他心里老惦记谢灵涯学方术像海绵成精疯狂吸收,也就考研失败能让他平衡一些,这回又提出来了。 谢灵涯哼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不对,那是你没用对法子。”海观潮说,“你要先给自己做个法再去考试,不早考上了。别说你不会啊,不会你不能抽十分钟学一下吗?” 谢灵涯:“……” 谢灵涯沉思道:“这算作弊吧?还是算了,我给文昌帝君上过香了,占卜一下倒还行。” 虽然他还没算过,但自卜或者叫其他人卜算一下都可以。 施长悬这时道:“商陆神预测过,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看来是低空过线么。”谢灵涯摸了一下商陆神,“真的啊,那太好了。” …… 一转眼到了考试之期,谢灵涯所分的考场设置在杻阳市一中。 谢父提前一天打电话,叮嘱谢灵涯考试注意事项,让他早点去考场。谢灵涯无奈地说,我都第二次考了,还能不知道么。 不过他还是按照谢父吩咐的,又提早了一些去考场。 谢灵涯在学校附近吃了早餐,然后随便找了个花坛坐下来等入场。过了会儿又去旁边一栋楼找厕所,准备考试前先解决一下。 周末时间,学校又用作考场,基本上看不到高中生,谢灵涯在一楼晃了下,顺着标识往厕所走去。 因为谢灵涯来得还算早,厕所里也没人,他进去一看,镜子上竟是有几个血糊糊的字,仔细辨认,赫然是繁体的“见者死”。 “??”谢灵涯凑上去仔细看了一下,没错,是血不是红颜料,有血腥味,还隐隐有股阴气。 谢灵涯先上了个厕所,出来一边洗手一边继续打量这个歪歪斜斜的“死”字。鹊山省多山,杻阳市很多建筑都是依山而建,杻阳市一中也是背靠着山,这导致学校挺潮湿,尤其是一楼和厕所这样的地方。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谢灵涯赶紧拍了个照,然后抄起一旁的抹布把血迹抹光了,等人进来时,他刚好擦干净,然后若无其事的洗手出去了。 这字样看上去像一个诅咒,而且是特别无理的,凭什么啊,就因为我上厕所上得早,看到这个字,我就得死吗? 谢灵涯心想,商陆神说的有惊无险不会和分数五官,指的是这个吧。 妈的,不行,谁都不能阻止我考研! 这时,谢灵涯看到两个挂着监考胸牌的人往这边走,大家只是擦肩而过,谢灵涯并没多加注意。 那两名监考老师低声说话: “真的有字,你去看看,昨晚还有东西敲我那个隔间的门,要不是我老婆给我一张符,我可能就交代在那儿了。我和主任说,主任还不让我请假……” “呃,那你以后别去那间上厕所就行了吧,别想那么多。” 谢灵涯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张道霆打电话。 而这时,厕所里两名监考老师也在疑惑: “真的,昨晚这里真的有字,我看到了的。” “呃,你可能真的出现幻觉了……” “不对不对,是不是清洁工擦掉的!” “清洁工现在也没上班啊。” “那就是别人擦掉的,绝对有,我真的看到了。” …… 谢灵涯进了考场,等试卷发下来一扫题型,心中一喜,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有几道他复习的时候接触过类似的,信心顿时加倍增长,下笔如有神。 毕竟是复习过两年的人了,谢灵涯考完出来,都不觉面带微笑,自我感觉良好。 不过谢灵涯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学校旁的小卖店拿了东西,这是他让张道霆送来,寄放在小卖店的,里头装着法器。 谢灵涯提着包在学校附近吃了饭,然后又返回了学校,考场不能随意进出,但其他地方还是能待的。 谢灵涯随便找了个角落坐着,玩了会儿手机,等夜幕降临,便往早上那栋楼走去了。 不像平时可能还有人上晚自习,这时楼内空无一人。 谢灵涯拎着包进了厕所,顺手开灯,里头也没人,他打开一个隔间,顺便进去上了个厕所。 “呲。” 灯泡轻响一下,然后灯开始闪烁。 谢灵涯顺手给张道霆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没带钥匙,别把门关了。 啪。 厕所完全陷入了黑暗。 隔间的门仿佛被什么拍了一下,就像有人在敲门一样。 谢灵涯把手机的灯打量了,往隔间门下面的缝隙一看,没看到脚,他心里有数,提起裤子,从包里拿出朱砂。 因为谢灵涯的无声,外面的气焰更加嚣张了,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在黑暗的厕所里回荡。 到最后,甚至是撞门了,门锁嘎吱响。 谢灵涯画好灵官神目,把包一背好,便猛然抽开插销打开门。 一个圆滚滚、又矮又肥之物撞了进来,两只眼睛是红色,嘴里淌着口水,手里拿着一根绳子。 谢灵涯眼疾手快,一脚踩在这玩意儿背上,用桃木剑抵着它脖子。 “……”这阴物猝不及防,那两只红眼睛瞪大了,不敢动弹。 谢灵涯抓起他往地上摔了一下,它就整个瘫在地上了,蹭蹭往角落里跑。谢灵涯追上去又踩了好几脚,说道:“什么鬼,这么丑。” 他想了半天才琢磨着,可能是个厕鬼。因为厕所里秽气重,会生出一些鬼类,专门趁人上厕所时偷偷摸摸看,吓人。如是积年日久,也有可能变得通晓害人,可以用裤腰带勒人脖子。而且厕鬼形状各不一样,只是都非常丑陋。 这厕鬼被谢灵涯踩得吱吱叫,最后也发现自己可能跑不掉了,趴在地上求饶:“大师,大师我就想吓吓你,放过我吧!” 谢灵涯又踩了他一脚,气愤地说:“滚你妈的,不是想要我死么?还在镜子上写字吓我!” 厕鬼翻了个边,肥短的四肢朝上,哭着说:“我没有,我没有啊!” “我亲手擦掉的,那血字。”谢灵涯把它揪起来又摔了一下,“你完了,我这两天考研,我爸说就需要心平气和,你还吓我。” 厕鬼抱头哭着说:“没有啊大师,我昨晚写的,是想吓另外一个人!真的不是写给你看的!” 谢灵涯:“……?” 谢灵涯踩着它不动了,开始沉思,早上那个血迹好像是有点凝固了……唔,自作多情了吗? 厕鬼慢慢从他脚下往外挣。 谢灵涯踩住了不让它动,冷冷说:“害我监考老师就更不行了,出了什么事考场变案发现场,我怎么考试??” 厕鬼:“……” 33.征召阴兵 “我,我真的不会太极剑……”张道霆被一群大婶缠着让他教太极剑,心中叫苦。 这都是谢灵涯当初随口哄骗人家,说自己拿三宝剑练太极去了,结果人家还以为全道观都会太极剑。新来的侯虚中和刘伯合倒是练过拳脚剑法,但是阿姨们不乐意找他们教。 幸好这时候谢灵涯回来了,他赶紧说:“谢师兄回来了,让他教你们吧。” 大家一看,谢灵涯背着包提着剑呢,于是真去找他。 “好,等等,我放完东西。”谢灵涯和常来道观的大叔大婶们也熟了,当初他为了随口说的瞎话,真去学了,平时在前院时偶尔也证实一下。 谢灵涯到后院去,然后把手里拎着的厕鬼放了下来,这是道观之内,王灵官虎视眈眈之下,厕鬼简直瑟瑟发抖。 施长悬也在院中,虽然厕鬼没有显形,但他还是感觉到不对,“你带了什么回来?” “一个厕鬼,想吓唬我来着。”谢灵涯说道,先前他把厕鬼揍了一顿后,在厕鬼的再三哀求之下,就将其带了回来,监督一番。 放这家伙在厕所,就算不敢害人了,老偷看人家老师学生上厕所,也不像话啊。 “打算如何处置?”施长悬问道。 总不能把它放在抱阳观的厕所里思过吧,怎么思,改造厕鬼,让它每天刷厕所? 谢灵涯想想道:“对它,我觉得应该劳动改造,消耗一下精力,既减肥,也改了那个爱偷看人上厕所的坏习惯。” 施长悬:“……” 厕鬼之所以这么胖,是因为它体内秽气多,可不同于人类的脂肪,人就算再长脂肪也长不成厕鬼的模样。 要说减肥,那就是不让它待在秽气重的地方,令天地灵气冲刷它的秽气,只是谢灵涯这么表达……还挺新鲜的。 厕鬼被谢灵涯揍过后老实的不得了,蹲在原地,它就怕谢灵涯把它给灭了,或者带回来拘役在神坛前,那多难受。 “回头啊,就让丁爱马和秦立民监督它,不许靠近厕所。”谢灵涯说道。 现在丁爱马和秦立民已经是非常积极向上的鬼了,丁爱马每天在商场转悠,把商场当家——所以他也最不能接受小偷,时不时干一些撞一下偷摸商品的人,让东西掉出来的事。 而秦立民就更加了,他如果是人,这会儿早上社会新闻了,坚持不懈地为金桂步行街一带的夜晚治安做出了巨大贡献。如无意外,明年中元节,谢灵涯就打算超度他了。 谢灵涯放好东西出去,教起了大叔大婶们太极拳,毕竟只有他有剑,人家没有。 不过道观院内因为招待茶客,总是许多桌椅,好在旁边就是个广场,于是大家簇拥着谢灵涯去广场上。 夜晚的黎明广场群雄割据,充斥着跳广场舞的老人,有的还特别专业地穿着统一的演出服,拿着扇子之类的道具。这里头也有练太极拳的,大约十多个大爷大妈,跟着一个大叔自成一个小天地。 但是抱阳观这一行一来,人家立刻就犯嘀咕了,还有人过来问:“你们的教练哪里找的,为什么……” 为什么比他们的帅那么多?还年轻! 谢灵涯一般不出来广场练,只是这次人比较多站不下才来的。大叔大婶们还奇怪呢,小谢不老上外头练剑么,怎么你们还不认识啊? 但疑惑归疑惑,还是回答道:“不是请的教练,这是那边抱阳观的居士。” 对方非常羡慕,道士张三丰是太极大师,他们也不了解,一听下意识就觉得这人道观里的,估计学的那个路子,听起来多有范儿啊! 其实谢灵涯也是上网看视频学的,他没听到人家讨论,因为他教着教着就感觉到一阵不对劲。他的灵官神目虽然关了,但能感觉到阴风嗖嗖。 不会吧,广场上还这么热闹,人气这么旺,能闹鬼? 普通人只觉得吹了一阵怪风而已,谢灵涯却觉得不对劲,和大叔大婶们打了个招呼,往回跑了。 他今天已经用过灵官神目,眼睛还不太舒服呢,于是让施长悬给自己用符开眼,口中还说道:“我刚在外面,感觉有阴风大作。” 这时候诊所也下班了,海观潮和方辙回来关了后门,看谢灵涯又是一副要往外走的样子,正想问他,却听后门被敲响了。 海观潮奇怪地回身去开了门,但门外空无一人。 当然,在谢灵涯眼中外头是有的。 秦立民和丁爱马扶着一个女鬼在门口,极为狼狈,那女鬼肚子高高隆起,脸色青白,长发披散,样子不是很和善,但靠着另外两鬼,似乎很虚弱,甚至还有点惶恐。 ——当然,不管是那个鬼,被带来敲王灵官庙的门,大概都会很惶恐。 这女鬼大腹便便,看起来是怀孕了。 人有怀胎,鬼也有,但要么是人死后的余气遇到机缘托生,要么是一尸两命,胎死腹中,先天魂魄和怨气缠结,类似这两种情况,都可以诞下鬼胎,但前者鬼子是不能投胎的。 这些情况都比较少见,需要一些机缘,更多见的是血糊鬼,也就是难产妇女成鬼。 “这是怎么了?”谢灵涯问道。 这女鬼他没见过,难道是秦立民和丁爱马的朋友。 丁爱马忙道:“谢老师,刚刚我们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征召我们,还有她,她也是附近的鬼。” 征召,就是一些法师把鬼神请来帮忙,在法事中很常见。谢灵涯一下想到刚才那阵阴风,难道是鬼魂过境导致的么,那得召了不少吧。 普通孤魂野鬼面对征召没什么抵抗力,但秦立民和丁爱马,为了方便他们做好事,进出后院通报,谢灵涯特意打过招呼,算是在祖师爷庇护下的。 秦立民愤愤不平地道:“连孕妇都征,太过分了,这简直是人间惨案,比石壕吏还不是人!要不是我们拉着,她也被征走了!” 谢灵涯:“??” 谢灵涯沉吟,这个角度倒是新奇,他没有征召过孤魂野鬼,也不知道征召时原来不分性别和身体状况。 这么说来,对怀孕的女鬼好像的确很过分,都怀孕了还征人去干活…… 秦立民指着女鬼道:“她就是为了抵抗,动了胎气,现在要生生不出来,谢老师,你帮帮她吧!她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不信你可以去查,她生前就住在那边的小区,死后顶多在广场看人跳广场舞!” 那女鬼也一脸痛苦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 不是,你真以为谢老师万能啊,连接生都会?! 海观潮没阴阳眼啊,就看谢灵涯在演独角戏,好奇地说:“谁啊?” 谢灵涯慢慢看向海观潮。 海观潮:“……” 谢灵涯:“……” 海观潮:“…………”他有不妙的预感。 …… 太素诊所。 “干什么你们,别给我开眼,我不看,不看!”海观潮挣扎无果,一睁眼便看到大肚子女鬼的惨状,顿时生无可恋。 “我是医生没错,但我也不会给鬼接生啊!”海观潮觉得自己特别冤。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吧……”那女鬼捧着肚子,在地上爬了几下,握着海观潮的脚踝。 “……”海观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话好好说。” 秦立民和丁爱马把女鬼扶起来,也跟海观潮赔笑,“海医生,你就做个善事吧,她就是投胎了也不会忘了你的。” 海观潮:“……” 谢灵涯说:“你就按照人的那套试试呗。” 海观潮正在沉吟,一转头看到了厕鬼,吓得倒退五步,眼镜都歪了,“我日这什么玩意儿!” 厕鬼一脸委屈地低下头。 “这是我新带回来的鬼,不过不重要。”谢灵涯劝道,“海哥,不然你就试试吧,鬼也是人变的,也许有能用的法子。” 这时,方辙说道:“让我来试试吧。” 大家都看向方辙。 《鲁班书》上也有能见鬼的方法,方辙自己就解决了开眼的事情:“就不要为难海医生了,他也没和阴物打过交道,我倒可以试试催生。” 海观潮连连点头,他虽然因为家学对这些有所了解,但毕竟不是吃这碗饭的,也没正经见过鬼,更何谈给鬼接生。 鬼是阴物,当然不能用朱砂画符给它们催生,方辙让女鬼平躺在地上,取了阴气重的井水来,口念催生咒,“一化九龙水,二化王母催生水……” 咒罢再将水洒在女鬼身上。 奇迹出现了,只见女鬼手放在肚子上,长叫一声,肚子就渐渐平了,这一点和人类孕妇不一样,生完立刻就平坦了,随之岔开的双腿之间裙子也隆起。 谢灵涯一下感觉到不大合适,他们都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现在想想,刚才竟然一起围观女士生孩子了,赶紧蒙上眼睛,“都不许看啊。” 女鬼忍不住笑了一下,显得青白的脸更恐怖了,她捞起裙子把鬼婴饱了出来,怜爱地看着孩子。 鬼本来就是阴物了,鬼子更是阴气浓厚,浑身都没有血色,眼睛一出生便睁着,黑黝黝的,盯谁谁毛骨悚然。 “……”大家心里又想感动母子之情,但看到这一幕又谁也没法按下立起来的寒毛,情绪一下散了。 女鬼抱着孩子,给方辙鞠躬,又给其他人也团团鞠了个躬,包括海观潮和谢灵涯这样没帮上忙的人,“谢谢你们!” “没事,我都没帮上什么。”谢灵涯躲开了,没受这个礼。 海观潮也惭愧,他现在反而有点后悔了,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在鬼身上验证医术的机会,但因为一开始不够胆错过了。 女鬼抿着惨白的嘴一笑,“我叫杜敏敏,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方先生尽管说。” 方辙也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丁爱马和秦立民把杜敏敏送走之后,海观潮犹自后悔,“刚刚应该试试来着。” 他又嘀咕着也许这个方法能试试,那个方法说不定有用。 “没事啊,海哥。”谢灵涯安慰他,“也许之后又找你问母婴问题,你还是有机会大展身手的。” 比如什么小鬼夜啼、母乳不够(他也不知道女鬼有没有母乳)等等问题。 海观潮:“……” 一伙人围观了给女鬼,又把诊所门再次关上,溜达回道观。 谢灵涯和施长悬走得比较后,他说:“我有点好奇今晚是谁征召兵马,动静这么大。” 施长悬也若有所思地点头,都阴风大作了,阵仗确实不小,不过他沉默一会儿,开口只说:“明天还要考试,别想那么多了。” 如果是施长悬的家人在这里,大概会觉得很不对劲,因为这话很不像施长悬平时的风格。 施长悬自己说完也觉得有点怪异,但谢灵涯每天都这么关心他,还有商陆神在洗脑,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谢灵涯也没想那么多,点点头。 施长悬走得稍微靠前一点,心中还在想自己方才的话。 这时,谢灵涯忽然往前一点,一手搭着他的左肩,脸也靠在右肩上,温柔地问道:“小可爱,你饿不饿?” 施长悬:“???!” 施长悬竟然有种头一次见厉鬼也没有的无措感,心跳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提速了,脑中大部分区域空白,小部分区域充斥着:怎么能这样! 小可爱。 小可爱?? 商陆神羞羞的:“……饿。” 谢灵涯把脸搁施长悬肩上笑眯眯地说:“那我给你一些水果,你下次要多说几个字哦。” 施长悬:“……………………” 施长悬心情更复杂了,微微启唇,什么也没说出来,有点茫然地默默踏上台阶。 . . 第二天,谢灵涯又去考试,经过昨晚的惊险——不对应该只有惊,他的心情好在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保持良好的心态考完了试。 接下来就要等过两个月出成绩了,谢灵涯已经尽了人事,希望如同商陆神的预言一般,顺利过初试,这也不枉费他今年的复习。 之前谢灵涯和唐启一致认为要保持联系,这不,唐启还真来联系了,而且是给他介绍生意。 唐启的一个朋友,或者谈不上朋友,生意上认识的一位姓朱的女士,父亲生了重病,怀疑是被什么缠上了。原也想请陈三生,但陈三生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接活儿了,于是找了另外一位法师,那位法师说,这是有人做法,派遣了很多鬼魂去害他,所以才会一病不起。 但是,那位法师做法没能成功,败下阵来。朱女士便到处打听其他法力高深的大师,唐启便给她介绍了一下,还透露了一些高总的故事。 经过这样一个中间人,谢灵涯就同意了。但是大概是唐启在说的时候,是连着施长悬一起说的,所以朱女士觉得请他俩一起比较保险。 其实谢灵涯也觉得有施长悬这个科班出身跟着心里比较有底,而且他们俩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有点巧。 前两天他们还察觉有人在征召孤魂,这里朱女士的父亲据说也是被调鬼害的,难道是同一个人? 两人和朱女士约了一个时间,就到她父亲家里去了。 朱女士四十左右,老爷子也有七十了,一家人住一栋带了大院子的别墅,可见家境相当不错,这也符合她承诺给谢灵涯的酬劳。 朱女士早听唐启打过预防针,所以没有对两人的年纪表示疑问,领他们进了院子后说道:“我父亲这两天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希望二位不但把邪法破了,还要把那个幕后黑手找出来!我可以另加钱!” 正说着,进了一楼大门,只见客厅里还坐着几个人,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还有一老一少,老的穿着颜色鲜艳的法衣,少的抱着一堆法器。 两边人一对上,那胖男人立刻说道:“阿妹啊,你怎么又请了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行不行,上次请的都吐血了。” 朱女士不甘示弱,“你才是请的什么人来,上回那个骗吃骗喝的还不够吗?” 胖男人哼道:“你说话注意一点,这位赵大师,是我特地从省城请来的高人,他已经看过爸爸的情况了,马上就要做法了!” 朱女士:“呵呵,要做法也是我们先来,我早就和爸爸说过了,这两位是抱阳观的法师,他们不但要做法,还要帮我把幕后黑手找出来,给爸爸报仇。” 其实谢灵涯刚才还没答应,但是朱女士都说了,他也不可能这时候辩驳什么,只是观察了一下那位“赵大师”。 看他身上穿的衣袍,似道非道,长得倒是有仙风道骨之感,可能是民间法师吧。谢灵涯对这位半个同行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 仙风道骨的赵大师却不屑地转过头,只做没看见。 他旁边跟着的那年轻人抱着东西,呆愣地说:“师父,我还布置吗?” 朱女士大声道:“不准布置,我早就约好了的。” “我还说我早约好的呢,爸爸还昏着,谁作证你约没约。”朱女士的哥哥也扯着嗓门道。 谢灵涯和施长悬微微皱眉,在一旁都有些无语,这对兄妹关系太恶劣了,事先也不知道这个情形,没想到今天来了还不能立刻干活。 这两人扯皮了整整二十分钟,朱女士才不甘地让了一步,要他们先来,但是人都带来了,朱女士也不打算让谢灵涯他们走,只说:“我们再等等,等他们胡造完,二位老师再给我爸爸做法。” 朱先生瞪了他一眼,也说道:“赵大师您开始吧,也好让有些人早点死心。” 赵大师淡然一颔首,“小量,设坛吧。” 被叫做小量的年轻人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准备法案。 赵大师很懂得雇主的心理,此时咳嗽一声道:“朱先生,你放心吧,我斗过不知道多少次法,次次都是全胜。呵呵。” 朱先生点头,顺便得意地看了妹妹一眼。 这时小量也布置好了,赵大师便上前做法,举手投足倒是似模似样。 小量则站在一旁,吹捧道:“朱先生您看着吧,我师父养了一百万兵马,只要调来十万,就足够吧害朱老先生那人的兵马给打得落花流水,顺便收编了。” 法师们管自己征召来的鬼叫兵马,往上一点还有将帅,那就不是鬼,而是神将的,一般道家大型法事里很多,请鬼神帮忙。但和兵马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请来。 而且他说他师父是“养”,也就是说并非临时从周围征召,而是养在麾下,要定期供养的,等于是签了长期合同,普通开坛临时调遣,就相当于临时工。 养兵马和养小鬼、养耳报神一个道理,也要分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如果做好事,那就是修功德。 朱女士不屑地道:“还一百万,切。” 小量一副看外行人的样子道:“这位大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你可能觉得一百万很夸张,但是,这一百万中,既有我们师祖留下来的,还有我师父自己多年来征召、训练的。普通法事,成千上万就了不得了,但我师父可不是一般人!” 供养了兵马之后,也得和人类士兵一样,练兵,从孤魂野鬼练习成精兵强将。 不过,能招来百万阴兵,那真的不是一般法师了,怎么着也得在华夏业内鼎鼎有名吧。可谢灵涯观察了一下施长悬的脸色,看着不像是认识这位赵大师啊。 这时,赵大师在坛上大喝:“贵职亲领,部下副将精兵,一合只悉,听令施行!” 他年纪有些大,但是中气十足,一嗓子把朱女士给震住了,四下看看,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不敢再说什么了。 谢灵涯却是暗暗开了阴眼,一眼望过去,赵大师一个人对着空气在发号施令,还丢令牌。这年头,正经道士都穷死了,民间骗子倒是混得风生水起。 好嘛,说好的百万鬼兵,原来是自己脑补。 小量也不知道是太入戏了,还是对师父深信不疑,手中也跟着师父微微比划,恨不得全都学会。他在赵大师画符的时候,还抽空看着谢灵涯和施长悬。 这俩人年纪也不大,估计比他就大个几岁,能会些什么啊? 小量矜持地道:“你们能请阴兵吗?” 施长悬没理,谢灵涯比较好说话,想想道:“能……吧?” 一副不确定的口吻,他办法事不多,大部分还是超度法事,虽然没实践过征召科仪,但谢灵涯觉得应该没问题。 小量淡淡一笑,傲然道:“能请多少啊?我师父说,等我出师后,会拨调八千兵马传给我,而且还带战斗机。” 谢灵涯:“????” 他不禁和施长悬对视了一眼,不是,这孩子是不是被忽悠傻了啊?你师父怎么不干脆给你的兵马装备个航空母舰呢? 34.城隍借兵 别说谢灵涯,施长悬都没听过阴兵能开飞机的,这简直滑稽。 要是仔仔细细掰扯一下,理论应该是这样: 在丧葬之礼中,古代的有钱人大多陪葬真正的钱币、器物,以便在死后享有。平民只能凿纸为冥币,糊纸房子,但肯定不如真东西,所以经常有鬼魂托梦,告诉家人自己过得不好,多烧些东西下来的故事。 这纸糊的,到了阴间它能用,持久度也没那么高,消耗得很快。 试想一下,纸房子且如此,纸糊的战斗机,你就是真做出来烧过去了,能开几分钟? 当然,认真掰扯这些都没用,阴兵的战斗方式和人根本就不一样,人得开飞机上天,阴兵还用飞么,人要炮火,阴兵用自己的法术就行了——只要不像秦立民似的,学个什么鬼拜灯的法术,还只能拜油灯。 小量看他俩不说话,还美呢,以为是被自己给吓到了。 “你……多看书吧。”谢灵涯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凡是多看点道教方面的书,也不会相信阴兵能开战斗机了。 小量却哼道:“我高中毕业了!” 谢灵涯:“……” 这时候赵大师已经画好了符,脚下生风,比着剑指蹚嘡往二楼走。 朱老爷子的房间在上头,朱先生赶紧跟在后面,别看赵大师也有点年纪了,但朱先生还真跟不上。 朱女士一看,也赶集跟上去。 “你们要来见证奇迹吗?”小量一笑,从容迈步。 谢灵涯:“……” 不过在下面待着也是待着,谢灵涯和施长悬一起上去了,他刚刚打开了阴眼,上了二楼后,先看到的不是赵大师或者朱老爷子,而是一屋子的鬼魂,挤得满满当当。 他本来想进去,一下停在门口,这也太挤了。 朱老爷子躺在床上,眉头紧皱,身上也压着许多鬼魂,这些鬼魂轮流在他身上作怪。 赵大师毫无所察,坐在床边把朱老爷子托起来,把符塞进他衣服里,然后剑指在身上画符,念咒。 朱先生和朱女士都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爷子的脸,忽然不知自己身处鬼魂堆中。 过了一会儿,朱老爷子还真的艰难地睁开了眼,动了动身体。 小量得意地看过来一眼。 但他们的目光被赵大师画符的动作吸引过去了,谢灵涯却看得明白,赵大师扶着朱老爷子背的时候,一手画符另一手在背上、脖子上按了好几下。 朱老爷子只是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并没有完全昏迷,谢灵涯知道赵大师根本召不来阴兵,他觉得赵大师与其说会法术,不如说懂那么点中医,按了朱老爷子的穴位刺激他醒来。 “老大,老二啊……”朱老爷子喊了一声。 两人都冲上去,“爸爸,爸爸你没事了吧?” “我觉得……好重。”朱老爷子说罢,喘了几口,又闭上眼睛了。 赵大师淡定地松开他,说道:“朱老爷子被阴魂缠身太久,虽然我已经把那些阴兵收服,还给老爷子放了灵符,但还是只苏醒了片刻,需要好生调养。放心吧,已经没有大碍了。” 朱先生还真深信不疑。说来好笑,他们以前请的大师真的有点本事,只是没斗过而已,还吐了血。这个赵大师因为什么都没做,反而没事,又把朱老爷子给叫醒一会儿,让朱先生倒觉得他是最厉害的。 赵大师拍拍袖子,“我明日还要前往省城为人驱邪,就不多留了。” “我送送大师!”朱先生说道。 “等等,我爸爸还没醒呢。”朱女士却叫住了他们,她之前也是半信半疑,而且性格比较直,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别说醒一会儿,可不得等完全好了么。 “你没听赵大师说么,已经没事了,剩下的就是调养!”朱先生嚷道。 “没事了怎么不醒啊?”朱女士柳眉倒竖。 “……”朱先生被她绕得一下无语,“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你来,你请的人能让爸爸立刻好么?” “来就来啊!”朱女士立刻吼了回去。 她吼完才想到自己好像没问谢灵涯,但是想想唐启说的那么厉害,又多了点自信,咳了两声道:“谢老师,那你二位来吧?” 谢灵涯点头,“可以啊,那我在这层楼设坛吧。” “行,那就看看呗!”朱先生凶巴巴地道,随即对赵大师和颜悦色地说,“那就不好意思,请你多等一下了,待会儿我派车送大师回去。” 赵大师也不怕,他觉得那俩年轻人多半和自己一样是江湖……人士。 他这边都做好准备了,他那符上动了手脚,明天他去省城,要是之后这老爷子没好,朱先生找他。他就会让朱先生把符拆开看,然后说有人破他的法,朱先生家有内鬼。 想着,赵大师非常自然地带着小量在一旁坐下。 “谢老师,施道长,你们能不能也请那个什么兵马?”朱女士说道,“总得以牙还牙啊!” 她一则是因为有法师说过父亲就是被人请鬼缠身,二则刚才赵大师他们也是请的阴兵,心里有些想较劲,才有此一问。 谢灵涯和施长悬一时沉默了。 谢灵涯是不会,但施长悬是会的,虽然并非他家族擅长的术法,他平时也不供养阴兵,但总是通晓的。 那个房间确实有很多鬼魂,常人可能觉得,请一堆阴兵来对打听起来比较有胜算。 但他们不知道如何和朱女士解释,请阴兵对打还得花费老半天,等他们打完,要是直接让谢灵涯提剑上去一顿暴力碾压,那要快多了…… 朱女士话都说出来了,才不想让人看笑话,她小声道:“要是有困难,我再加十万。” 谢灵涯:“咳咳,没有,没问题。” 他想想算了,既然朱女士有要求,就尽量满足呗。 谢灵涯和施长悬在旁边商量了一下,俩人怎么分工,设坛当然是施长悬来。 这时施长悬却听商陆神在耳边说:“请神祝将,灵涯设坛。” 谢灵涯看施长悬迟疑了一下,“怎么?” 施长悬便小声告诉他,商陆神希望他来设坛。这应该也是商陆神的预测,可能比起施长悬设坛,谢灵涯来会比较好一些。 谢灵涯不禁道:“可我不会啊!” 施长悬:“……” 谢灵涯:“……” …… 小量坐在师父旁边,一个劲看那俩人。 他们摆好了法案,但没有立刻开始做法,而是由其中一人在给另一个人小声讲些什么,另一个人一边听一边比划动作,嘴巴微微动,仿佛在默背一般。 小量忍不住说道:“你们是不是现学来着?” 这句话算是问出大家心里的疑惑了,其实连朱女士也有点发愣,一开始还以为准备工作,但准备了那么久,看着真的像在临场学习…… 谢灵涯一听,立刻反驳道:“我不是,我没有,我们商量战术呢!” 小量无语地道:“怎么可能啊,商量战术要那么久,你其实根本就不会吧。” 谢灵涯理直气壮地道:“没有金刚钻,我们能揽这个瓷器活吗?你的阴兵可以开战斗机,我们就不能排兵布阵了吗?” 小量:“……” 其他人一想,这前半句也有点道理,虽然他们磨磨蹭蹭,但要真什么都不会上去做法,也不怕被打出去啊。 谢灵涯赶紧一转头:“还有几段,我抓紧背完。” 施长悬:“……” . 谢灵涯准备妥当,开坛请兵马。 “一炷真香达八荒,祈祷威灵赴坛场!”谢灵涯步踏天罡,手捏法诀,神色比之刚才要严肃多了。 叫小量惊讶的是,看上去气场竟然不比他师父差多少。 就连赵大师也在心中暗道,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竟然也是个老江湖了。 他干这行这么多年,遇到的同行多了去了,只要一开口,一设坛,他就能从举手投足里看出来,这个人是什么身价。 而看这个年轻人的气势就知道,是能唬住主顾的,难怪敢接下这个活儿。 谢灵涯哪知道自己被赵大师和骗子相提并论,他正在诵念长篇祷词,手中拿着法剑,起坛招将。 此时外面已是一片浓黑夜色,随着谢灵涯一声“恭对威灵”,整个室内温度竟然猛地降了好几度一般,众人露在外头的皮肤更是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个异状,是刚才赵大师做法时没有发生的,他自己都有些疑惑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人在朱家内部还有人配合? 他们这些人行走江湖,骗术多得是,一些障眼法更是不用说,还有那种从古到今传下来的手艺,世代行骗。 《抱阳笔记》里就记载过一些,历代师祖游历的时候,也没少见骗子,也琢磨出来可能是什么方法。 像什么请仙姑下凡,其实就是请了用绳技在空中动作,黑色的绳子在夜晚看不见,与人之间再放上一些遮挡,比如帐幔之类的。让仙姑在上头晃一圈,然后找种种借口,临时离开而不是下来。 这种都属于比较大型的骗术了,需要配合、布置。所以那时候内部也有种说法,脑子够活的去做了法师,脑子不够活的,上街卖艺杂耍。这两者有些手法,实在是相通的。 当然,像那种骗术在今时今日不好时了,还有一些也被科学戳破,不过骗子们的技巧也会随着时代进步。 现在遇到温度降低的情况,赵大师第一个念头就是,谢灵涯他们的团体里还有其他人,或者是买通了朱家的雇工之类。 谢灵涯却是眺望了一下,看自己招到了多少阴兵。 这时,窗口处飘进来一名男子,穿着一身古代制式的衣服,进来后张望了两眼,看到谢灵涯,就飘了过来。 谢灵涯又看了看他身后,失望地说:“就你一个啊?” 谢灵涯对着一个空地说话,本来是挺恐怖的事情,但他说“就你一个”,大家就无语了。 什么情况,赵大师麾下还有百万阴兵,刚才自称也调了十万过来,你就请一个会不会太简陋了? 谢灵涯也是第一次征召阴兵,没想到竟难得地遇上了挫折。 那鬼脸上也露出一抹尴尬,随即对谢灵涯一拱手,“小人张三,乃是杻阳城隍庙一名力士,听令特来恭候谢老师调遣。” 谢灵涯一时乐了,“你还知道大家叫我谢老师。” 张三:“……” 施长悬听到那鬼自报身份时,目中就流露出惊讶,这时咳嗽一声。 谢灵涯回过神来,一想重点好像是有些错了,又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是城隍庙的力士。”那一个鬼也足足够用了。 朱女士忍不住道:“城隍庙的?施道长,这是把阴间的公务员请来了吗?” 妈的,她心想,把大哥比下去了,太有排面了! 小量愣愣回头看他师父,赵大师则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孩子年纪不大,江湖倒老,吹得一套一套的,还城隍庙的力士。 前面说过,这兵马有自己养的,有现借的,现借的里头呢,又要分借周围的孤魂野鬼前来听命,或是借阴庙中的兵马。 城隍属于阴间的地方官,属于地方守护神,对应阳间的都府州县,也就是今时今日的县长、市长等职。和人间一样,一层一级往上,分管一县一省的都是各个品级的城隍。 城隍通常是当地去世的英灵担当,他们手里还有些“公务员”名额,也就是所谓的神夫力士,可以从孤魂野鬼中择优录取。这些鬼有了差事,就不再流离失所,也算是城隍爷的好心。 但是借阴庙兵马,比起借孤魂野鬼难度就大上很多了。一则是在城隍那里要有面子,二则自身能力要够,这些鬼能入职,可是从众多野鬼中百里挑一、万里挑一的。 而用赵大师的话来说,就是法师的戏也得比借一般兵马要足! 看看这年轻人,戏就很不错,仿佛他眼前真的站了个鬼似的。 谢灵涯对张三道:“事情是这样的,这宅子的主人朱鼎峰老爷子,遭人陷害,谴阴魂纠缠于他,我受主家所托,驱逐阴魂。” 张三立刻了然地道:“此事就包在小人身上了,我即刻将这些阴魂锁了,带去关押几日,留一个给谢老师审问。” 谢灵涯一乐,不愧是当过差的,真会办事啊,“行。” 嗯,这段差了点,这段差了点,和阴庙兵马交流,怎么能说大白话呢,要文言一点,主家才会相信啊。赵大师虽然还没破解温度怎么降低的,但总算找到一个破绽,在心中感慨,年轻人到底还是年轻人。 这时,张三飘往房间,竟是带起了一阵阴风。他作为一个城隍庙的正式员工,力量比起那些孤魂野鬼不知道大上多少。 这阴风一刮,众人又齐齐一个激灵,寒毛倒竖。 这比单纯温度下降要可怕多了,因为这层窗子并没有打开啊,哪来的风? 赵大师都脸色一白,呆愣在当场。 谢灵涯走到房间门口去看,朱女士等人也赶紧跟上,本来想踏进房间,却看谢灵涯不进去,朱先生想到这人之前好像也没进去,就问了一句,因为刚才的事情语气还好了很多,“那个,老师你怎么不进去啊?” 谢灵涯:“不了,里面太挤。” 众人顿时一阵恶寒。 谢灵涯看到张三手里拿着一个令牌,轻而易举地就把鬼魂一个个拨开锁起来。这个估计是从城隍爷处得来的,应该也是城隍庙公务员的好处之一。 张三把鬼魂悉数锁起来,只留下一个,押到谢灵涯面前,然后又抱拳行礼:“幸不辱命。” “多谢力士。”谢灵涯又回到坛前,烧了些提前准备好的元宝冥币酬谢张三。 张三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是听令行事,哪好再拿谢老师的钱。” 施长悬则第二次有些惊讶,头次征召就借来阴庙力士还好说,谢灵涯天赋如此,他都要习惯了,但他从未听说神夫力士还有推拒好处的。 大型法会上请神夫力士前来,比如中元节帮忙管理鬼群,都要烧纸备酒酬谢,是理所当然,什么时候人家和你客气过了。 谢灵涯哪知道那么多,一把把地烧,把准备好的全烧了:“请你帮忙,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拿我才是要不好意思了。” 他心想,反正也便宜,三千个元宝也才二三十块,这里拢共不要一百块钱…… 张三于是羞涩地收下了冥币,又道:“那便却之不恭了,不耽误谢老师办事,对了,老爷让我代他和您问个好。” 谢灵涯笑着笑着愣住了,“老爷?谁啊?” 张三:“……老爷啊,城隍老爷。” 谢灵涯瞪大眼睛,“他老人家跟我问好做什么?” 张三也一头雾水,不是,问他,他还想知道呢,他以为谢老师和城隍爷有交情,所以才毕恭毕敬,心中还想这位挺客气的。谁知道临了,问他老爷是谁。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依令行事。”张三小心答道。他一个小小力士,老爷怎么会和他说那么多。 咦,难道是祖师爷知道我要借兵马,特意给我打了招呼?大家都是神,说不定祖师爷和城隍爷有交情,让他照顾家里小辈呢,毕竟我应该是祖师爷最优秀的后辈。 谢灵涯满腹怀疑,勉强想到一个解释,但也只能暂时按下这问题,“那您先回吧。” 谢灵涯送走张三,这回一阵更大的风在屋内刮起,张三拖着一长串的鬼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房间内便传来声响,过了几秒,朱老爷子竟是穿着拖鞋,自个儿走出来了! “爸爸!”朱女士和朱先生齐齐惊叫,迎上去想要扶朱老爷子,朱老爷子却挥手说自己可以,他们真是彻底服气了。 赵大师坐在一旁,四肢发麻,瞪着眼睛,竟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的徒弟小量更是一脸懵逼,仍然沉浸在难以置信之中。 …… 赵大师就是再不要脸,也不能甚至不敢起来说朱老爷子醒来,有他的功劳了,他哪敢和谢灵涯去抢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走。 赵大师勉强保持镇定地道:“恭喜老爷子,既然您醒来了,我就放心离开了,明天还有事。” 朱老爷子刚醒,什么也不知道,连刚才短暂醒过也不记得了,还茫然地说:“多谢,那就不送了。” 朱先生则黑了黑脸,只咬牙切齿说了俩字:“不送。” 钱是别想拿了,赵大师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往外走,小量还傻傻站在那儿,他小声喊了一句:“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小量当然没法留下来,理智上他已经知道赵大师没本事了,但心情仍是一时无法接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往外走,出门前还下意识可怜兮兮地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没有注意到,他把张三特意剩下那鬼提起来了,逼问他做法的人在何处。 这些鬼是要先到坛前集合听调令的,所以他肯定知道法坛设在哪里,此时忙不迭道:“我说,我说,别打我。” 朱老爷子在儿女的解释下,知道谢灵涯才是救他的人,这时也气急败坏地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害我。” 他连日来一天比一天精神要差,身上像被巨石压着一样,直到刚才,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锁链的声音,然后便猛然惊醒了。 在那鬼魂的带领下,他们追踪到了不远处一个公寓,朱先生直接暴力地让人把门给开了,进去后就发现有法案等物品,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嘴角有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他们进来。这显然是因为阴兵全都被锁走,遭到法术反噬了。 朱女士冲上去抓他脸:“谁让你害我爸爸的——” 谢灵涯知道这多半就是做法的人了,那人又没法动,一下被朱女士抓的脸都花了,嚎叫道:“我只是拿钱办事啊,你别抓了我告诉你!” 朱女士一逼问之下,那人说了个名字,她和朱先生对视一眼,都一脸骇然,头一次没有吵架,而是默契地警告:“你最好不是说谎。” 中年男子捂着脸,“我没有,他每隔段时间都要联系我问情况的,你们可以等等。” 谢灵涯听了,知道幕后主使的人多半朱女士认识,说不定还关系匪浅,朱老爷子那么有钱,身边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也不意外。朱女士兄妹讳莫如深,他也不会探听别人家事,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 这时施长悬却忽然拿着一物过来,冷然道:“这是从拿得来的?” 谢灵涯一看,施长悬手里拿的是几张符,好像从旁边的法案上拿的,他仔细一看,符箓上有些红色的方印图章,形状极为眼熟。 只是片刻,谢灵涯就想起来了,这不是阳平治都功印的印章么? 谢灵涯一下生龙活虎了,从朱女士手里抢过那人的领子,恶狠狠问道:“谁!谁给你的!人现在在哪?” 他和施长悬都不认为是这人拿了都功印,能偷走都功印的人能这么挫,就请那么一点孤魂野鬼,还这么容易被他们抓住? 但这人和都功印有联系是肯定的,现在他在谢灵涯眼里,头顶就像标着一百万。 中年男子战战兢兢道:“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给我的啊,我也不知道在哪,我们就上周在薄山见过一面,他看我在画招鬼符,就说帮我印一下。” 他竟是不知道这符上印的是阳平治都功印,看来是个民间法师,否则不会知道道协内都翻天了。谢灵涯松开他的领子。 薄山,这人还在鹊山省内! 不过上周,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了……举报拿一百万肯定不能是过期消息啊。谢灵涯有点失望,又想也许薄山能查到一些线索呢。 施长悬则问道:“拿印的人长什么样?” 中年男子回忆了一下:“三四十岁的样子,没胡子,老带着帽子看不清眼睛……对了,他帽子上有个和你衣服上一样的柳灵童。” 谢灵涯和施长悬同时想到,他们从湘阴回来时,曾在高铁站偶遇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身上有只柳灵童。这世上养柳灵童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会不会那么巧,他们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而且,谢灵涯记得那天他随意看了一眼,那人上的车就是开往省城的。之后不久,省博物馆的都功印就失窃了。 两人正陷入沉思之际,商陆神却是勃然大怒:“哪里一样了?哪里一样了!一个柳木一个商陆,而且它哪有我可爱?!” 35.枫鬼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虽然有点黑线,但贺樽一想,这个倒确实比让人来烧香容易, 决定回去换个方式推荐。 ……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 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 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能省一点是一点, 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 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忙到一半呢, 有个阿姨过来喊他:“小谢,小谢快来, 你同事来了。” 我同事?我哪有同事啊? 谢灵涯莫名其妙, 他正在浇水呢,放下水壶擦擦手, 出去一看, 前院站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 三十多岁吧,嘴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上还有几缕胡须,稀稀疏疏,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手里提个包。 小胡子道士看谢灵涯跟着阿姨出来,走到自己面前,还没回神,疑惑地道:“您好,我想找这里的观主。” “观内暂时没有观主,道长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谢灵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道士,总觉得他那胡子怪猥琐的。 小胡子道士忙说道:“打扰了,我是想在这里挂单。” 只要是道士,到了外地就可以住在当地道观里,这就叫挂单。规矩从古到今不同,现代社会一般是取得道士证的正规道士,能够凭证在其他道观免费吃住三天,再往下住,就要给道观交钱了。 谢灵涯也知道这规矩,只是第一次遇到而已,后院也有多余的房间,只是没收拾而已,他很客气地道:“那道长先和我来放行李吧,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谢谢,谢谢这位小哥了。”小胡子道士感谢了一番。 谢灵涯边走边随口问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不过在我们本地,太和观出名多了,您怎么没去太和观挂单呢?” 不止是出名一些,去了那里住宿环境肯定也更好啊。 小胡子道士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太和观太偏了……” 谢灵涯心生疑窦,又多看了小胡子道士两眼,忽然站住道:“有没有搞错,我们道观条件这么差,你还骗吃骗喝?” 他把小胡子道士的衣服撩起来,下摆内侧分明有几个模糊的字,可辨清是“龙湖景区”,走动时若隐若现。 ——龙湖景区是杻阳市一个旅游景点,里面没有道观,只有个仿古的坊市,里头工作人员都穿着古装,也有书生、乞丐、算命先生等演员在街头增加真实感。 谢灵涯之前就觉得他衣料好像很差,现在一想……演出服当然质量差啦!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小胡子道士不知道该先按自己的衣摆,还是先去掏自己的证件,“我是真道士,我只是在那里上过班而已!” 谢灵涯:“???” 什么鬼,真道士你在龙湖景区上班? 谢灵涯狐疑地检查了一遍小胡子道士的道士证,结果居然是真的,“什么情况啊,你又不是个演员。” 小胡子道士垂头丧气地道:“可是我穷啊。” 谢灵涯:“……” 谢灵涯:“真的假的,你能穷到哪儿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小胡子道士抬起头,说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他本名叫张道霆,和传说中的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只差一个字,但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他无父无母,十八岁那年出家,还不到一年道观香火越来越少,饭都吃不上,他被友好请出去了,各找出路。 也是万万没想到,在道观都能被裁员。 接下来八年,小胡子去了很多地方,可但凡他正式就职的道观,通常都因为各种原因衰败了,饭都吃不上。 去年小胡子就流落到了杻阳,这次他没有去道观,而是干脆跑到风景区上班。因为他比那些演员有个优势,能背些道家咒语经典,顺利应聘上了。每天坐在风景区,和游客拍拍照就行,单位包吃包住的。 不过好景不长,前些天他因为上班时间睡觉,被游客投诉,恰逢大领导视察,就给开除了。 小胡子其实已经去过太和观了,在那里挂单三天,还赖了一天,因为没钱交食宿费,又出来了,然后就看到了抱阳观。 谢灵涯听完了这个倒霉的故事,一脸不可思议:“你十八岁出家,混了八年,所以你现在只有二十六??” 可是长得像三十六啊! 小胡子:“…………” 小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尴尬地道:“这是景区要求的……不是,你关注点错了吧?” 谢灵涯讪讪道:“你这么会那么倒霉?” “我也想知道啊,我师父跟我说,我的命太衰了,说不定父母也是被我克到扔了我。”小胡子说道,“那个,小哥,我就在这儿住几天行吗?我会去另找工作的。” 谢灵涯好奇地道:“另找工作,你不打算去道观了吗?” 小胡子:“我还是不要害人了吧……” 谢灵涯一想他的遭遇,也是够衰的,又觉得有点不对,“等等,你们单位包吃包住,那你一点钱都没存下来吗?连单费都交不起?” 住在道观里,已经比住在酒店或者租房子要便宜了。 “哦……”小胡子挠头道,“我工资基本都捐给福利院了,我自己就是从小无父无母,知道有多难。” 谢灵涯一愣。 他仔细一看小胡子,发现这人的胡子虽然猥琐,但是眼眸中正,鼻挺而直,眉尾也向下,是诚恳可靠的面相。 小胡子转头道:“你们还种了菜啊,哎,我帮你浇水吧。” 谢灵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胡道长,其实我们道观现在一个道士也没有,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小胡子:“……我姓张。” 谢灵涯:“……” 谢灵涯:“不好意思记错了。那个,我们这里条件是不怎么好,你要是愿意的话,包吃包住单钱八百一个月,法事另算,可以吗?” 单钱就等于是道士的工资底薪,不算那种香火特别好的大庙宇,普通道观其实单钱都是从几百起,到一两千。出去做法事,则会另外算,就像提成。 抱阳观现在是穷,穷得谢灵涯都要自己种田省钱了,但是之前贺樽叔叔的钱还剩些,能撑一段时间。他敢出这个钱,就是因为一个道观必须要有道士,属于必须的投资。 至于其他问题…… 小胡子:“我这么衰,你不怕吗?” “不怕啊。有个高人曾经和我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可以带飞身边的人。”谢灵涯无所谓地道,“我觉得你应该衰不到能克我的程度。” 小胡子:“……” 而且说真的,要不是小胡子这么衰,他可能还招不到道士呢。人往高处走,小胡子还是有道士证的,这个必须传度八年后才能申请。 谢灵涯都不怕了,小胡子还有什么可怕的啊,他当即道:“那以后就请您多指点了!” …… 谢灵涯和小胡子一起把房间收拾好了,他去给小胡子下碗面吃,端着面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小胡子在给菜地浇水,居然真的主动去干活了。 “先来吃东西吧。”谢灵涯招呼了一声。 小胡子起身放下水壶,一抬脸把谢灵涯吓一跳,“你谁啊?” 小胡子……不能叫小胡子了,张道霆一摸脸,“我把胡子刮了,认不出来了?”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二十六岁了。”谢灵涯半晌才说出话来。 张道霆嘴角一抽。 他把那略带猥琐的胡子剃干净之后,整个人的外貌气质都有了飞跃般的提升,清爽帅气。 ——不过也由此可见他到底有多衰了,像谢灵涯因为好看讨人喜欢,前院的叔叔阿姨都乐意找他聊天,以前去打工都客户多提成高。 谢灵涯本来还想,这家伙有在景区工作的黑历史,应该怎么妥善解决。现在一看,这要是还能被认出来就有鬼了! 张道霆一边哗哗吃面,一边抽空回答谢灵涯的问题。 作为有证道士,还在各个道观中混迹了六七年,他熟读道教经典和规范,也跟着师父、先生学过一些法事仪程,但自己没有主持过。 谢灵涯:“会画符吗?” 张道霆忐忑地道:“不会。” 他因为流落好几个道观,也拜过不下三个先生,或者给人打杂,但是因为日头都不久,所以学得很杂,又不精。符文太多而复杂,他不太懂。 他这些年辗转各地道观,加上自己的衰命,深感有些事科学解释不了,越接触就越感慨于博大精深。 谢灵涯没有别的意思,随口道:“没事,我会。” 张道霆:“……” “对了,过来我摸一下。”谢灵涯说道。 他打算摸摸张道霆的根骨,这个人命是不怎么样,但是人品不错,要是不太蠢的话,做他舅的徒弟之一可能差了点,但也能看情况教些其他本事,毕竟他现在也是抱阳观的一员了。 “???”张道霆艰难地咽下一口面,弱弱地道,“为什么……” “随便摸摸。”谢灵涯随口道,暂时没说考察的事。不过摸张道霆还真是比摸施长悬要方便多了,张道霆现在已经是他们抱阳观的人了。 张道霆战战兢兢点头:“噢。” 谢灵涯摸完大概心里也有数了,又给他交代道:“回头给你讲讲抱阳观的历史,还有注意事项。”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商量如何招揽信众。 …… …… 抱阳观的常客们都发现了,这里忽然间多了一个道士。不过这也正常,一个道观没有道士才奇怪呢,之前抱阳观的道士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现在终于出现了。 这小道士也挺年轻,长得还挺不错,在小谢的介绍下和大家打招呼,自我介绍叫张道霆。 在这儿的,大部分属于打水的茶客,或者附近的居民过来闲聊,他们看到张道霆年纪轻轻,也挺感兴趣地问起来做道士是个什么生活。 张道霆讲了讲自己平时做功课之类的日常,就把话题引到了抱阳观本身。 说起抱阳观,大家也不禁道:“抱阳观年头好像是蛮长的嘛,但是我住在杻阳这么久,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来头。” 张道霆不禁笑了笑,说道:“我们道观始建于明代,一度毁于战乱,清代重建过一次。观内呢,供奉的主神是太乙雷神应化天尊王灵官。” “王灵官?是哪个神啊,你们供的不是三清吗?”有人问。 张道霆解释了一番关于道观的主神,科普王灵官。 有耿直的人就说:“讲实话,没怎么听过啊。” 一般无信仰的人心目中,道观供奉的厉害、有名的神仙,都是像什么真武大帝、吕洞宾之类,这个王灵官,说是说护法大神,却不怎么有名。而且张道霆一说各个道观山门殿都会供奉王灵官,听起来倒像是个看门的而已了。 说起来抱阳观香火冷清,和他们供奉的祖师是王灵官也不无关系,鹊山省一带都鲜少有灵官庙。这年头,大家拜神都宁肯拜名气大的。 “王灵官乃是道门护法大神,驱邪镇恶,这么说各位可能没什么概念,我举个例子吧。”张道霆说道。 “《西游记》各位应该都知道,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谁都拦不住,打上凌霄殿,正是王灵官出手拦住他,两人打得胜负不分。虽然西游记是小说,但作者为何设定王灵官和孙悟空打成平手呢?正是因为王灵官在道教中,的确是战力极高的一位神仙!” 王灵官在《西游记》里只是露了一面,大家没什么印象,但是根据张道霆说的去查证,却的确如此,令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王灵官他们不熟,但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大家都熟啊,立刻就有了具体概念。 没想到王灵官这么厉害啊,战斗力在整个道教都名列前茅,那难怪抱阳观会供奉他了。 经过张道霆这么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大家也释然了,不再觉得抱阳观的主神没有逼格。 “除了降妖伏魔之外,其实王灵官还有其他司职,他还是雷神、火神,降雨开晴,收瘟摄毒,纠察人间过错。明朝时,永乐皇帝最为信奉灵官,甚至在寝宫供奉灵官像。”张道霆说道,“如是家里有体弱的病人,就常念王灵官,或是烧烧香,请灵官符回家。” 话到这里,就有些玄了,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范畴。 大家在抱阳观的地方,好多还常在这里打水,不信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有平时对这些比较感兴趣的呢,则因为抱阳观终于有道士了,还挺愿意继续听。 比如报刊店老板孙富洋的邻居,也是他妈孙老太的朋友王老太,她听着听着,还问了起来问题。 张道霆微微一笑,顺其自然和王老太聊起了如何持灵官咒,要诀是什么,一句句教。 王老太听得连连点头,最后还问了一下灵官符有哪些种,多少钱,不过也就是问一下而已,她看这道士年纪也太小了,而且她过年时才从太和观请过符呢。 她住得离抱阳观近,以前却都没来这里拜过,这些天和朋友一起来散步,倒是礼貌性给三清上过两次香。对她来说,还是太和观这个招牌亮一些。 王老太一边和张道霆说话,一边挠着身上被蚊子咬过的地方。 张道霆看了一眼,“阿姨,你家蚊子多啊?” 王老太道:“是啊,我家住一楼,蚊虫多,那蚊子,打都打不光。” 张道霆又微微一笑,“蚊虫多可以请一张驱蚊符回去。” “……”其他听到的人都有点无语,什么鬼,你说护身符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驱蚊符啊? 连王老太这个迷信妇女也忍不住问了:“这,这能有用吗?” 现在道观多卖的,都是些什么护身符、转运符,驱蚊?还真没见过,怎么感觉怪不正经的啊? 张道霆反问道:“您看我们道观里有蚊子吗?”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这两天,抱阳观好像是没有蚊子了啊! 张道霆不说他们没觉得,一说就深有感受了。尤其是在这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的人,更是感受最深,“我还奇怪呢,怎么都没蚊子了!” 虽然如此,但要大多数人相信是张道霆说的那个什么驱蚊符的效果,还是有些困难。 最后,也只有王老太和三四个茶客愿意各自求张驱蚊符回去,张道霆说得那么笃定,让王老太有点相信了。 其他人除了感兴趣则是想,反正这一张符也不贵,才二十块钱,权当娱乐一下。不说别的,他们平时在这里免费的井水还少打了?投桃报李,就当支持这个很穷的道观了吧! …… 张道霆转到后面去给大家拿符,却是走到谢灵涯旁边,说道:“老大,三张驱蚊符。” 他先前还管谢灵涯叫小哥,后来知道抱阳观是谢灵涯的,就默默改口了。 “唉,我就知道夏天肯定是驱蚊符比较有市场。”谢灵涯赶紧提笔画了三张驱蚊符,这就是他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之一了,也是为什么这两天道观没有蚊虫的原因。 上次未食咒与井水的事情让谢灵涯深感,在目前这个阶段,这些生活类的方术比较能帮助他们这种没多少信徒的小道观,所以着重在这方面下功夫。 像这个驱蚊符,一般道士估计都不知道,这是明朝一个叫王自然的道士研究的,他更出名的能耐是据说能够驱雷逐雨,他也是供奉王灵官的,和抱阳观可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 驱蚊符其实属于杂符,顾名思义,也就是只能解决一点杂七杂八问题的符。现代正规道观里基本不会卖这种杂符,这才给人一种不正经的错觉,其实道门术法本就包含万千。 驱蚊符也就卖个二十块,像其他什么护身符求子符之类的,参照其他道观价格,一般是五六十到三五百不等。 张道霆来得正好,让抱阳观总算有个道士,能接待信众了。 谢灵涯也顺水推舟,叫张道霆来推销符箓,毕竟道士做起来比较像话,他自己就在后方遥控,生产灵符。以他的速度,不管什么符,三五分钟就搞定了。 ——这段日子,也成了后来谢灵涯被称作杻阳人肉印符机的一大原因。 金桂步行街以前修整的时候,整条街的门面都统一了装修,抱阳观其实处于步行街大门的外头,但当时大概因为紧挨着,为了齐整一起改换了,反正外墙总是翻了又翻的。 再说整个抱阳观,统共不到一亩的面积,就是个微型,迷你道观。整体是砖木结构的小式建筑,前院靠墙栽了一圈竹子,边角有口八卦形的老水井。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里面供奉了三清,背面还有玉皇,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36.狐狸求救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后来知道,这个在抱阳观门口对祖师爷出言不逊的人叫陈默。他人可不如其名, 一点也不沉默,反而特别喜欢发表意见。 陈默就在附近的写字楼上班, 是一名白领,抱阳观的符箓灵验的事情,前些天就传到他们公司了。他当时就说了好几条猜想, 关于道观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今天, 陈默更是和朋友一起亲自过来看了,可惜,他们既没有找到蚊子, 也没有破解抱阳观无蚊虫的方法。 陈默不开心之下,在门口就说了起来。反正, 他向来都是不信鬼神的。 陈默听谢灵涯那么说完之后, 就觉得他知道那么清楚,可能是这里的信徒。据说单单纠结材质问题,陈默很不以为然, 也懒得和他说。 当然, 谢灵涯也没心情和他聊,直接回观里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就惨了。 开得好好的电瓶车,偏偏拐弯往他身上怼。 过马路时不知是谁推他一把, 差点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到, 同事却说根本没有人推。 就连路过都会被掉下来的花盆砸。 受了各种小伤的陈默非常郁闷, 在公司说起这件事。 和他一起去的朋友问他:“陈默啊,你好像就是从抱阳观回来后,开始倒霉的吧……” 陈默一窒,气道:“不可能!” “但是你这两天也太衰了吧?而且你说出事的地方,好像都在抱阳观旁边。” 陈默每天上下班、吃饭都要好几次经过抱阳观,一听到这话,他浑身一僵,想起的确地点都很靠近抱阳观。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寒了,劝道:“你还是去观里拜拜,道个歉吧!” “为、为什么啊,再说,我在门口骂的。”陈默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了,其实听他说在门口骂的,就知道他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唯有陈默的朋友拍拍他,小声道:“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人在庙里说些不敬的话,出门就被车撞了。” 陈默一声不吭。 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陈默准备去吃饭,因为这两天出事,同事都不敢和他一起走了,怕被波及。 陈默又烦又闷,既有点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又觉得真去烧香,在同事们面前显得很打脸,而且,说不定真的只是比较倒霉呢? 陈默想着,索性退而求其次,绕路。 结果他刚转身,一辆摩托车开过去,车上的人一把将他的手机抢走了。 “卧槽!喂!”陈默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语无伦次地让前面的人帮他拦住。 可是谁会帮他拦飞车啊,摩托车一下开远了,陈默也气喘吁吁地弯腰,决定去报案查监控,太可气了,光天化日在市区抢劫! 陈默直起身体,刚走了一步,就觉得脚下一歪,一下摔了个大马趴,鼻血长流。 陈默:“……” 路人纷纷绕开这个倒霉蛋走,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今天的杻阳人格外冷漠。 啊不,有一个好心人出现了。 一个年轻人蹲下来,递了张纸巾道:“你没事吧?” 陈默抬头一看,居然是那天听到他说王灵官没用,还回了一句的人,顿时有些尴尬,脸都烧了起来,“谢谢,没、没事……” 陈默本来期望他没认出自己,可惜,接下来他就说:“我看你还是来给祖师爷上个香吧。” 陈默抬头和谢灵涯对视一眼,表情十分僵。 谢灵涯淡淡低头,看了一下陈默不但鼻血没止住,把纸巾都染红了,腿上也擦伤了好大一片,血都浸透裤子了。 祖师爷镇妖伏魔,他要生气了,不管了,那些孤魂野鬼还不可着陈默一个人欺负,推你一把绊你一下的,运势也随着跌下去了,只会形成恶性循环。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王灵官还管纠察人间,搞不好就已经偷偷给你记上一笔了。 谢灵涯把陈默的西裤捞上来,念了一句咒:“清血莫出,浊血莫扬。良药百裹,不如熟唾。”又让陈默唾一口。 陈默下意识就跟着做了,一口唾沫吐出去,就见自己鼻血不流了,腿上的血也止住了。 “!!”陈默惊恐地看着谢灵涯,脑子像被炸开一样快要停止运转了,半晌才一片空白地道,“神、神仙治病……难道你就是王灵官?!” “你脑洞也太大了吧?”谢灵涯看他一眼,“怎么不信邪的比宗教人士夸张多了,我要是祖师爷,这会儿就不搭理你了。” 陈默:“……” 谢灵涯:“起来,带你去清洗一下伤口。” 陈默被他扶起来,仍是有些精神恍惚了。这位,不是神仙也该是半仙了吧?! 谢灵涯自己则在心里想,这个咒效果好是好,就是学得不精还是有点麻烦。 谢灵涯刚才念的是止血咒,也是祝由科里的。 七八十年代时期,一些还健在的老人,他们或是祝由科的传人,或是机缘下学到这个咒的,钻研比较深,别说咒语不用念出来,看都不需要看到病人,只要知道是谁就行了,也不用病人吐唾沫。 据舅舅在抱阳笔记上的注释,他以前目睹过一个成年男子,从极高的台阶摔下去,血流不止,村里的人急忙去找一位会止血咒的老人,说村内某某受伤了止不住血。 老人只问清楚是某人,说句没流了,待到报信的人回去,那男子就已经没继续流血了,此时再送到医院去包扎。 …… 陈默伤口被上了药包好,心情仍未平复,一直用看神仙的眼神看谢灵涯。 谢灵涯刚刚忙完灵官神像的开光仪式,出门买个酱油而已,就遇到了这个陈默。他把陈默带回来后,还抽空去把酱油买好了。 “好了,来上香吧。”谢灵涯带陈默去配殿。 陈默首先看到殿门两旁的对联: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进去之后,只见因为刚刚办完仪式,灵官殿内的供品都是新鲜水灵的,香烛都还没燃完。烛火摇曳中,王灵官的铜像更显神圣威严了。 尤其是那根高高竖起来的中指,仿佛是对陈默的谴责。 ——陈默这时看王灵官的心情可大有不同,虽然他之前其实也没能进配殿,只看到其他几个泥像而已。这下看了铜铸的灵官像,恨不得立刻表示一下尊敬,只可惜他不懂仪式,只能求助地看着谢灵涯。在他心中,谢灵涯俨然是一位通着王灵官的半仙。 谢灵涯教他怎么点香,不能吹灭,要扇灭了,然后香不过寸等等。 陈默赶紧点好香,在神像前认真道歉,并诚心诚意表示以后一定做祖师爷忠实的信众,念了三分钟,才战战兢兢把香插上去。 然而他的香一插上去,就断了。 陈默一脸惊恐,都快哭了,“大、大师,祖师爷是不是不肯放过我啊?” “等等,”谢灵涯把香拔了出来,若有所思,“你先站在这儿。” 陈默极想跟在谢灵涯后头,他现在很惶恐。 谢灵涯出去带了一个老太太过来,陈默只见老太太非常虔诚地给王灵官上了香,祈祷一分钟,这才离开。而她的香,插在香炉里好好的,一点也没有断的迹象。 陈默可怜兮兮的看了自己那几根断了后被丢出来的香。 “好了,请吧。”谢灵涯这时才对陈默一伸手。 陈默按照刚才的步骤,又点了三炷香,这次道歉了五分钟,才把香插进去。这一次,三炷香好好的,一点没断。 陈默松了口气,眼含热泪地看了祖师爷一眼。 “大师……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第一遍祖师爷不肯接受?”陈默小心翼翼地道。 断香嘛,第一次谢灵涯也有点发毛,断多了就习惯了,还能猜出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谢灵涯无所谓地道,“祖师爷新神像开光后第一次上供,他也不是小气吧啦不原谅你,估计只是还有点膈应,不乐意让你来上头一炷香。就另外请个信徒来上头柱香。” “……”陈默说不出话来,心情非常复杂。 …… 陈默把身上带的现金五百块都放功德箱里了,又登记了一下成为信众,主要是留个手机号,这样以后观里有个什么活动,就会提前通过短信告知。 “后天是农历十五,祖师爷的诞辰,你要是没什么事也过来上个香吧。”谢灵涯随口道。 因为也没什么钱,所以谢灵涯没敢大办,就给祖师爷内部庆祝一下。有些道观是会顺带办个祈福法事之类的,这样倒是可以向信众收钱,但抱阳观信本来也不多,还是算了吧。 陈默听了,却是非常慎重。 等他回了公司,有同事看他受了伤,都用同情地眼神看着他,心里则更觉得抱阳观神奇了。 他们不一定产生要去信仰的冲动,但一定会记得自己要带着敬畏之心,免得和陈默一样倒霉。可以看出来,这个地方的神,不但灵,而且脾气不好啊! 一个同事还和陈默说:“你伤得重不重?周末要去参加小刘婚礼啊。。” “不能去了。”陈默认真地道,“周六是王灵官的诞辰,我要去抱阳观上香。” 众人:“……” 一顿饭的时间,陈默发生了什么?怎么跟被魂穿了似的? 虽然大家都劝陈默去抱阳观道歉,但陈默一直别别扭扭的,现在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陈默心有余悸地把自己在抱阳观门口受伤,然后观里的半仙救了他,他去上香时香还断了一次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陈默的同事们一时间惊了,这下对抱阳观可算服了,虽然没有亲眼得见陈默说的止血之事,也不论真的还是心理作用,但是这两天陈默的遭遇都看在大家眼里。 等到陈默接下来的的确确没有再倒霉,他的这些同事内心波动就更大了,纷纷相约没事时也去抱阳观上香。他们就在抱阳观附近工作,拜个心安也好。 这件事接下来很快传遍了写字楼其他公司,还被夸大其词了,传得神乎其神。 也是因为离得近,大家对抱阳观早有耳闻,甚至自己去过,知道他们的杂符很厉害。现在听说某某人的遭遇,选择三五结伴一起去上香的人,自然更多了。 . 抱阳观除了驱蚊杂符之外,又渐渐传出类似陈默这样的神异事件,大家也开始关注到其他方面,后果就是上香祈祷、求镇宅或护身符的人相比以前变多了。 这也是积累下的成果,一开始觉得没有蚊子的确很神奇,杂符好像也管用了,在这样的不解下再听说类似的事,便更多了几分相信,很愿意去拜一下王灵官了。 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法也出来了,什么王灵官脾气暴躁,即使不拜他,路过抱阳观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能出言不逊,随地吐痰等等,毕竟王灵官是一个竖着中指的神。 脾气暴躁也就罢了,虽然谢灵涯更愿意解读成祖师爷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但是竖中指就纯属造谣了。 这个问题从当初贺樽来就显现过,不懂的人他以为王灵官是在竖中指啊。现在香客变多,就更明显了。 搞得谢灵涯和张道霆再三向游客澄清,这个是玉枢火指,灵官诀,驱邪的,不是那个意思。祖师爷也许脾气和他掌管的雷火一样有点硬,但绝对没有反应在姿势上! …… 在这样的形势下,这天张道霆接待了一对年轻夫妇。 他们进了道观先是到处看了一遍,只是脸上总是带着犹豫的神色,尤其是在看到抱阳观陈旧的设施时,两人小声讨论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张道霆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姓谢的道长?” 张道霆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有人姓谢,但不是道长。” 夫妇俩对视一眼,“他不是道士?” 张道霆问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看这夫妻俩精神不佳的样子,怕是有什么事。 果然,那丈夫道:“我们听说这位姓谢的先生很灵,想找他咨询一些事情。” 张道霆顿时了然,请他们到后院去稍坐,从房间里把谢灵涯找了出来。 谢灵涯听了很开心,原来他才接了两次活儿,就威名远扬了,还有人找上门来? 谢灵涯一出去,和那对夫妇打了个照面,然后和那个丈夫同时喊出声来。 “谢灵涯!” “程杰!”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语。 眼前这男的,分明是谢灵涯大学时高他两届的学长,叫程杰,毕业后也在杻阳市工作,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谢灵涯玩得好的同班同学倒是知道他那时候填了抱阳观作实习单位,程杰就不知道这件事了。 程杰的妻子问道:“阿杰,你认识……谢大师?” 她看到这么一个年轻人,最后三个字说得也有点虚。 “大什么师啊,”程杰则直接黑线地道,“这我大学学弟,学财务管理的,我就从没见他念过经。这跨行跨得也太大了。” 谢灵涯不好意思地道:“别这样,其实我业务水平不错的!” 就在这个时候,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37.活捉柳灵童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想想, 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 能省一点是一点, 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 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忙到一半呢, 有个阿姨过来喊他:“小谢,小谢快来,你同事来了。” 我同事?我哪有同事啊? 谢灵涯莫名其妙,他正在浇水呢,放下水壶擦擦手, 出去一看, 前院站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三十多岁吧, 嘴上两撇小胡子, 下巴上还有几缕胡须,稀稀疏疏, 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 手里提个包。 小胡子道士看谢灵涯跟着阿姨出来, 走到自己面前,还没回神,疑惑地道:“您好,我想找这里的观主。” “观内暂时没有观主,道长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谢灵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道士,总觉得他那胡子怪猥琐的。 小胡子道士忙说道:“打扰了,我是想在这里挂单。” 只要是道士,到了外地就可以住在当地道观里,这就叫挂单。规矩从古到今不同,现代社会一般是取得道士证的正规道士,能够凭证在其他道观免费吃住三天,再往下住,就要给道观交钱了。 谢灵涯也知道这规矩,只是第一次遇到而已,后院也有多余的房间,只是没收拾而已,他很客气地道:“那道长先和我来放行李吧,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谢谢,谢谢这位小哥了。”小胡子道士感谢了一番。 谢灵涯边走边随口问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不过在我们本地,太和观出名多了,您怎么没去太和观挂单呢?” 不止是出名一些,去了那里住宿环境肯定也更好啊。 小胡子道士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太和观太偏了……” 谢灵涯心生疑窦,又多看了小胡子道士两眼,忽然站住道:“有没有搞错,我们道观条件这么差,你还骗吃骗喝?” 他把小胡子道士的衣服撩起来,下摆内侧分明有几个模糊的字,可辨清是“龙湖景区”,走动时若隐若现。 ——龙湖景区是杻阳市一个旅游景点,里面没有道观,只有个仿古的坊市,里头工作人员都穿着古装,也有书生、乞丐、算命先生等演员在街头增加真实感。 谢灵涯之前就觉得他衣料好像很差,现在一想……演出服当然质量差啦!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小胡子道士不知道该先按自己的衣摆,还是先去掏自己的证件,“我是真道士,我只是在那里上过班而已!” 谢灵涯:“???” 什么鬼,真道士你在龙湖景区上班? 谢灵涯狐疑地检查了一遍小胡子道士的道士证,结果居然是真的,“什么情况啊,你又不是个演员。” 小胡子道士垂头丧气地道:“可是我穷啊。” 谢灵涯:“……” 谢灵涯:“真的假的,你能穷到哪儿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小胡子道士抬起头,说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他本名叫张道霆,和传说中的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只差一个字,但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他无父无母,十八岁那年出家,还不到一年道观香火越来越少,饭都吃不上,他被友好请出去了,各找出路。 也是万万没想到,在道观都能被裁员。 接下来八年,小胡子去了很多地方,可但凡他正式就职的道观,通常都因为各种原因衰败了,饭都吃不上。 去年小胡子就流落到了杻阳,这次他没有去道观,而是干脆跑到风景区上班。因为他比那些演员有个优势,能背些道家咒语经典,顺利应聘上了。每天坐在风景区,和游客拍拍照就行,单位包吃包住的。 不过好景不长,前些天他因为上班时间睡觉,被游客投诉,恰逢大领导视察,就给开除了。 小胡子其实已经去过太和观了,在那里挂单三天,还赖了一天,因为没钱交食宿费,又出来了,然后就看到了抱阳观。 谢灵涯听完了这个倒霉的故事,一脸不可思议:“你十八岁出家,混了八年,所以你现在只有二十六??” 可是长得像三十六啊! 小胡子:“…………” 小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尴尬地道:“这是景区要求的……不是,你关注点错了吧?” 谢灵涯讪讪道:“你这么会那么倒霉?” “我也想知道啊,我师父跟我说,我的命太衰了,说不定父母也是被我克到扔了我。”小胡子说道,“那个,小哥,我就在这儿住几天行吗?我会去另找工作的。” 谢灵涯好奇地道:“另找工作,你不打算去道观了吗?” 小胡子:“我还是不要害人了吧……” 谢灵涯一想他的遭遇,也是够衰的,又觉得有点不对,“等等,你们单位包吃包住,那你一点钱都没存下来吗?连单费都交不起?” 住在道观里,已经比住在酒店或者租房子要便宜了。 “哦……”小胡子挠头道,“我工资基本都捐给福利院了,我自己就是从小无父无母,知道有多难。” 谢灵涯一愣。 他仔细一看小胡子,发现这人的胡子虽然猥琐,但是眼眸中正,鼻挺而直,眉尾也向下,是诚恳可靠的面相。 小胡子转头道:“你们还种了菜啊,哎,我帮你浇水吧。” 谢灵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胡道长,其实我们道观现在一个道士也没有,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小胡子:“……我姓张。” 谢灵涯:“……” 谢灵涯:“不好意思记错了。那个,我们这里条件是不怎么好,你要是愿意的话,包吃包住单钱八百一个月,法事另算,可以吗?” 单钱就等于是道士的工资底薪,不算那种香火特别好的大庙宇,普通道观其实单钱都是从几百起,到一两千。出去做法事,则会另外算,就像提成。 抱阳观现在是穷,穷得谢灵涯都要自己种田省钱了,但是之前贺樽叔叔的钱还剩些,能撑一段时间。他敢出这个钱,就是因为一个道观必须要有道士,属于必须的投资。 至于其他问题…… 小胡子:“我这么衰,你不怕吗?” “不怕啊。有个高人曾经和我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可以带飞身边的人。”谢灵涯无所谓地道,“我觉得你应该衰不到能克我的程度。” 小胡子:“……” 而且说真的,要不是小胡子这么衰,他可能还招不到道士呢。人往高处走,小胡子还是有道士证的,这个必须传度八年后才能申请。 谢灵涯都不怕了,小胡子还有什么可怕的啊,他当即道:“那以后就请您多指点了!” …… 谢灵涯和小胡子一起把房间收拾好了,他去给小胡子下碗面吃,端着面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小胡子在给菜地浇水,居然真的主动去干活了。 “先来吃东西吧。”谢灵涯招呼了一声。 小胡子起身放下水壶,一抬脸把谢灵涯吓一跳,“你谁啊?” 小胡子……不能叫小胡子了,张道霆一摸脸,“我把胡子刮了,认不出来了?”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二十六岁了。”谢灵涯半晌才说出话来。 张道霆嘴角一抽。 他把那略带猥琐的胡子剃干净之后,整个人的外貌气质都有了飞跃般的提升,清爽帅气。 ——不过也由此可见他到底有多衰了,像谢灵涯因为好看讨人喜欢,前院的叔叔阿姨都乐意找他聊天,以前去打工都客户多提成高。 谢灵涯本来还想,这家伙有在景区工作的黑历史,应该怎么妥善解决。现在一看,这要是还能被认出来就有鬼了! 张道霆一边哗哗吃面,一边抽空回答谢灵涯的问题。 作为有证道士,还在各个道观中混迹了六七年,他熟读道教经典和规范,也跟着师父、先生学过一些法事仪程,但自己没有主持过。 谢灵涯:“会画符吗?” 张道霆忐忑地道:“不会。” 他因为流落好几个道观,也拜过不下三个先生,或者给人打杂,但是因为日头都不久,所以学得很杂,又不精。符文太多而复杂,他不太懂。 他这些年辗转各地道观,加上自己的衰命,深感有些事科学解释不了,越接触就越感慨于博大精深。 谢灵涯没有别的意思,随口道:“没事,我会。” 张道霆:“……” “对了,过来我摸一下。”谢灵涯说道。 他打算摸摸张道霆的根骨,这个人命是不怎么样,但是人品不错,要是不太蠢的话,做他舅的徒弟之一可能差了点,但也能看情况教些其他本事,毕竟他现在也是抱阳观的一员了。 “???”张道霆艰难地咽下一口面,弱弱地道,“为什么……” “随便摸摸。”谢灵涯随口道,暂时没说考察的事。不过摸张道霆还真是比摸施长悬要方便多了,张道霆现在已经是他们抱阳观的人了。 张道霆战战兢兢点头:“噢。” 谢灵涯摸完大概心里也有数了,又给他交代道:“回头给你讲讲抱阳观的历史,还有注意事项。”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商量如何招揽信众。 …… …… 抱阳观的常客们都发现了,这里忽然间多了一个道士。不过这也正常,一个道观没有道士才奇怪呢,之前抱阳观的道士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现在终于出现了。 这小道士也挺年轻,长得还挺不错,在小谢的介绍下和大家打招呼,自我介绍叫张道霆。 在这儿的,大部分属于打水的茶客,或者附近的居民过来闲聊,他们看到张道霆年纪轻轻,也挺感兴趣地问起来做道士是个什么生活。 张道霆讲了讲自己平时做功课之类的日常,就把话题引到了抱阳观本身。 说起抱阳观,大家也不禁道:“抱阳观年头好像是蛮长的嘛,但是我住在杻阳这么久,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来头。” 张道霆不禁笑了笑,说道:“我们道观始建于明代,一度毁于战乱,清代重建过一次。观内呢,供奉的主神是太乙雷神应化天尊王灵官。” “王灵官?是哪个神啊,你们供的不是三清吗?”有人问。 张道霆解释了一番关于道观的主神,科普王灵官。 有耿直的人就说:“讲实话,没怎么听过啊。” 一般无信仰的人心目中,道观供奉的厉害、有名的神仙,都是像什么真武大帝、吕洞宾之类,这个王灵官,说是说护法大神,却不怎么有名。而且张道霆一说各个道观山门殿都会供奉王灵官,听起来倒像是个看门的而已了。 说起来抱阳观香火冷清,和他们供奉的祖师是王灵官也不无关系,鹊山省一带都鲜少有灵官庙。这年头,大家拜神都宁肯拜名气大的。 “王灵官乃是道门护法大神,驱邪镇恶,这么说各位可能没什么概念,我举个例子吧。”张道霆说道。 “《西游记》各位应该都知道,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谁都拦不住,打上凌霄殿,正是王灵官出手拦住他,两人打得胜负不分。虽然西游记是小说,但作者为何设定王灵官和孙悟空打成平手呢?正是因为王灵官在道教中,的确是战力极高的一位神仙!” 王灵官在《西游记》里只是露了一面,大家没什么印象,但是根据张道霆说的去查证,却的确如此,令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王灵官他们不熟,但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大家都熟啊,立刻就有了具体概念。 没想到王灵官这么厉害啊,战斗力在整个道教都名列前茅,那难怪抱阳观会供奉他了。 经过张道霆这么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大家也释然了,不再觉得抱阳观的主神没有逼格。 “除了降妖伏魔之外,其实王灵官还有其他司职,他还是雷神、火神,降雨开晴,收瘟摄毒,纠察人间过错。明朝时,永乐皇帝最为信奉灵官,甚至在寝宫供奉灵官像。”张道霆说道,“如是家里有体弱的病人,就常念王灵官,或是烧烧香,请灵官符回家。” 话到这里,就有些玄了,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范畴。 大家在抱阳观的地方,好多还常在这里打水,不信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有平时对这些比较感兴趣的呢,则因为抱阳观终于有道士了,还挺愿意继续听。 比如报刊店老板孙富洋的邻居,也是他妈孙老太的朋友王老太,她听着听着,还问了起来问题。 张道霆微微一笑,顺其自然和王老太聊起了如何持灵官咒,要诀是什么,一句句教。 王老太听得连连点头,最后还问了一下灵官符有哪些种,多少钱,不过也就是问一下而已,她看这道士年纪也太小了,而且她过年时才从太和观请过符呢。 她住得离抱阳观近,以前却都没来这里拜过,这些天和朋友一起来散步,倒是礼貌性给三清上过两次香。对她来说,还是太和观这个招牌亮一些。 王老太一边和张道霆说话,一边挠着身上被蚊子咬过的地方。 张道霆看了一眼,“阿姨,你家蚊子多啊?” 王老太道:“是啊,我家住一楼,蚊虫多,那蚊子,打都打不光。” 张道霆又微微一笑,“蚊虫多可以请一张驱蚊符回去。” “……”其他听到的人都有点无语,什么鬼,你说护身符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驱蚊符啊? 连王老太这个迷信妇女也忍不住问了:“这,这能有用吗?” 现在道观多卖的,都是些什么护身符、转运符,驱蚊?还真没见过,怎么感觉怪不正经的啊? 张道霆反问道:“您看我们道观里有蚊子吗?”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这两天,抱阳观好像是没有蚊子了啊! 张道霆不说他们没觉得,一说就深有感受了。尤其是在这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的人,更是感受最深,“我还奇怪呢,怎么都没蚊子了!” 虽然如此,但要大多数人相信是张道霆说的那个什么驱蚊符的效果,还是有些困难。 最后,也只有王老太和三四个茶客愿意各自求张驱蚊符回去,张道霆说得那么笃定,让王老太有点相信了。 其他人除了感兴趣则是想,反正这一张符也不贵,才二十块钱,权当娱乐一下。不说别的,他们平时在这里免费的井水还少打了?投桃报李,就当支持这个很穷的道观了吧! …… 张道霆转到后面去给大家拿符,却是走到谢灵涯旁边,说道:“老大,三张驱蚊符。” 他先前还管谢灵涯叫小哥,后来知道抱阳观是谢灵涯的,就默默改口了。 “唉,我就知道夏天肯定是驱蚊符比较有市场。”谢灵涯赶紧提笔画了三张驱蚊符,这就是他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之一了,也是为什么这两天道观没有蚊虫的原因。 上次未食咒与井水的事情让谢灵涯深感,在目前这个阶段,这些生活类的方术比较能帮助他们这种没多少信徒的小道观,所以着重在这方面下功夫。 像这个驱蚊符,一般道士估计都不知道,这是明朝一个叫王自然的道士研究的,他更出名的能耐是据说能够驱雷逐雨,他也是供奉王灵官的,和抱阳观可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 驱蚊符其实属于杂符,顾名思义,也就是只能解决一点杂七杂八问题的符。现代正规道观里基本不会卖这种杂符,这才给人一种不正经的错觉,其实道门术法本就包含万千。 驱蚊符也就卖个二十块,像其他什么护身符求子符之类的,参照其他道观价格,一般是五六十到三五百不等。 张道霆来得正好,让抱阳观总算有个道士,能接待信众了。 谢灵涯也顺水推舟,叫张道霆来推销符箓,毕竟道士做起来比较像话,他自己就在后方遥控,生产灵符。以他的速度,不管什么符,三五分钟就搞定了。 ——这段日子,也成了后来谢灵涯被称作杻阳人肉印符机的一大原因。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38.再见舅舅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是真心让贺樽带同学来吃瓜子喝茶的, 他最近又进了点茶叶,在前院摆些桌椅, 供人休息之余, 也可以点茶和瓜子,边吃边聊天。 唉,没什么人上香,只能这样赚点外块了。 虽然有点黑线,但贺樽一想,这个倒确实比让人来烧香容易, 决定回去换个方式推荐。 ……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 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 能省一点是一点, 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 有瓜有菜的, 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 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 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忙到一半呢, 有个阿姨过来喊他:“小谢,小谢快来,你同事来了。” 我同事?我哪有同事啊? 谢灵涯莫名其妙,他正在浇水呢,放下水壶擦擦手,出去一看,前院站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三十多岁吧,嘴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上还有几缕胡须,稀稀疏疏,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手里提个包。 小胡子道士看谢灵涯跟着阿姨出来,走到自己面前,还没回神,疑惑地道:“您好,我想找这里的观主。” “观内暂时没有观主,道长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谢灵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道士,总觉得他那胡子怪猥琐的。 小胡子道士忙说道:“打扰了,我是想在这里挂单。” 只要是道士,到了外地就可以住在当地道观里,这就叫挂单。规矩从古到今不同,现代社会一般是取得道士证的正规道士,能够凭证在其他道观免费吃住三天,再往下住,就要给道观交钱了。 谢灵涯也知道这规矩,只是第一次遇到而已,后院也有多余的房间,只是没收拾而已,他很客气地道:“那道长先和我来放行李吧,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谢谢,谢谢这位小哥了。”小胡子道士感谢了一番。 谢灵涯边走边随口问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不过在我们本地,太和观出名多了,您怎么没去太和观挂单呢?” 不止是出名一些,去了那里住宿环境肯定也更好啊。 小胡子道士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太和观太偏了……” 谢灵涯心生疑窦,又多看了小胡子道士两眼,忽然站住道:“有没有搞错,我们道观条件这么差,你还骗吃骗喝?” 他把小胡子道士的衣服撩起来,下摆内侧分明有几个模糊的字,可辨清是“龙湖景区”,走动时若隐若现。 ——龙湖景区是杻阳市一个旅游景点,里面没有道观,只有个仿古的坊市,里头工作人员都穿着古装,也有书生、乞丐、算命先生等演员在街头增加真实感。 谢灵涯之前就觉得他衣料好像很差,现在一想……演出服当然质量差啦!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小胡子道士不知道该先按自己的衣摆,还是先去掏自己的证件,“我是真道士,我只是在那里上过班而已!” 谢灵涯:“???” 什么鬼,真道士你在龙湖景区上班? 谢灵涯狐疑地检查了一遍小胡子道士的道士证,结果居然是真的,“什么情况啊,你又不是个演员。” 小胡子道士垂头丧气地道:“可是我穷啊。” 谢灵涯:“……” 谢灵涯:“真的假的,你能穷到哪儿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小胡子道士抬起头,说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他本名叫张道霆,和传说中的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只差一个字,但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他无父无母,十八岁那年出家,还不到一年道观香火越来越少,饭都吃不上,他被友好请出去了,各找出路。 也是万万没想到,在道观都能被裁员。 接下来八年,小胡子去了很多地方,可但凡他正式就职的道观,通常都因为各种原因衰败了,饭都吃不上。 去年小胡子就流落到了杻阳,这次他没有去道观,而是干脆跑到风景区上班。因为他比那些演员有个优势,能背些道家咒语经典,顺利应聘上了。每天坐在风景区,和游客拍拍照就行,单位包吃包住的。 不过好景不长,前些天他因为上班时间睡觉,被游客投诉,恰逢大领导视察,就给开除了。 小胡子其实已经去过太和观了,在那里挂单三天,还赖了一天,因为没钱交食宿费,又出来了,然后就看到了抱阳观。 谢灵涯听完了这个倒霉的故事,一脸不可思议:“你十八岁出家,混了八年,所以你现在只有二十六??” 可是长得像三十六啊! 小胡子:“…………” 小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尴尬地道:“这是景区要求的……不是,你关注点错了吧?” 谢灵涯讪讪道:“你这么会那么倒霉?” “我也想知道啊,我师父跟我说,我的命太衰了,说不定父母也是被我克到扔了我。”小胡子说道,“那个,小哥,我就在这儿住几天行吗?我会去另找工作的。” 谢灵涯好奇地道:“另找工作,你不打算去道观了吗?” 小胡子:“我还是不要害人了吧……” 谢灵涯一想他的遭遇,也是够衰的,又觉得有点不对,“等等,你们单位包吃包住,那你一点钱都没存下来吗?连单费都交不起?” 住在道观里,已经比住在酒店或者租房子要便宜了。 “哦……”小胡子挠头道,“我工资基本都捐给福利院了,我自己就是从小无父无母,知道有多难。” 谢灵涯一愣。 他仔细一看小胡子,发现这人的胡子虽然猥琐,但是眼眸中正,鼻挺而直,眉尾也向下,是诚恳可靠的面相。 小胡子转头道:“你们还种了菜啊,哎,我帮你浇水吧。” 谢灵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胡道长,其实我们道观现在一个道士也没有,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小胡子:“……我姓张。” 谢灵涯:“……” 谢灵涯:“不好意思记错了。那个,我们这里条件是不怎么好,你要是愿意的话,包吃包住单钱八百一个月,法事另算,可以吗?” 单钱就等于是道士的工资底薪,不算那种香火特别好的大庙宇,普通道观其实单钱都是从几百起,到一两千。出去做法事,则会另外算,就像提成。 抱阳观现在是穷,穷得谢灵涯都要自己种田省钱了,但是之前贺樽叔叔的钱还剩些,能撑一段时间。他敢出这个钱,就是因为一个道观必须要有道士,属于必须的投资。 至于其他问题…… 小胡子:“我这么衰,你不怕吗?” “不怕啊。有个高人曾经和我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可以带飞身边的人。”谢灵涯无所谓地道,“我觉得你应该衰不到能克我的程度。” 小胡子:“……” 而且说真的,要不是小胡子这么衰,他可能还招不到道士呢。人往高处走,小胡子还是有道士证的,这个必须传度八年后才能申请。 谢灵涯都不怕了,小胡子还有什么可怕的啊,他当即道:“那以后就请您多指点了!” …… 谢灵涯和小胡子一起把房间收拾好了,他去给小胡子下碗面吃,端着面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小胡子在给菜地浇水,居然真的主动去干活了。 “先来吃东西吧。”谢灵涯招呼了一声。 小胡子起身放下水壶,一抬脸把谢灵涯吓一跳,“你谁啊?” 小胡子……不能叫小胡子了,张道霆一摸脸,“我把胡子刮了,认不出来了?”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二十六岁了。”谢灵涯半晌才说出话来。 张道霆嘴角一抽。 他把那略带猥琐的胡子剃干净之后,整个人的外貌气质都有了飞跃般的提升,清爽帅气。 ——不过也由此可见他到底有多衰了,像谢灵涯因为好看讨人喜欢,前院的叔叔阿姨都乐意找他聊天,以前去打工都客户多提成高。 谢灵涯本来还想,这家伙有在景区工作的黑历史,应该怎么妥善解决。现在一看,这要是还能被认出来就有鬼了! 张道霆一边哗哗吃面,一边抽空回答谢灵涯的问题。 作为有证道士,还在各个道观中混迹了六七年,他熟读道教经典和规范,也跟着师父、先生学过一些法事仪程,但自己没有主持过。 谢灵涯:“会画符吗?” 张道霆忐忑地道:“不会。” 他因为流落好几个道观,也拜过不下三个先生,或者给人打杂,但是因为日头都不久,所以学得很杂,又不精。符文太多而复杂,他不太懂。 他这些年辗转各地道观,加上自己的衰命,深感有些事科学解释不了,越接触就越感慨于博大精深。 谢灵涯没有别的意思,随口道:“没事,我会。” 张道霆:“……” “对了,过来我摸一下。”谢灵涯说道。 他打算摸摸张道霆的根骨,这个人命是不怎么样,但是人品不错,要是不太蠢的话,做他舅的徒弟之一可能差了点,但也能看情况教些其他本事,毕竟他现在也是抱阳观的一员了。 “???”张道霆艰难地咽下一口面,弱弱地道,“为什么……” “随便摸摸。”谢灵涯随口道,暂时没说考察的事。不过摸张道霆还真是比摸施长悬要方便多了,张道霆现在已经是他们抱阳观的人了。 张道霆战战兢兢点头:“噢。” 谢灵涯摸完大概心里也有数了,又给他交代道:“回头给你讲讲抱阳观的历史,还有注意事项。”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商量如何招揽信众。 …… …… 抱阳观的常客们都发现了,这里忽然间多了一个道士。不过这也正常,一个道观没有道士才奇怪呢,之前抱阳观的道士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现在终于出现了。 这小道士也挺年轻,长得还挺不错,在小谢的介绍下和大家打招呼,自我介绍叫张道霆。 在这儿的,大部分属于打水的茶客,或者附近的居民过来闲聊,他们看到张道霆年纪轻轻,也挺感兴趣地问起来做道士是个什么生活。 张道霆讲了讲自己平时做功课之类的日常,就把话题引到了抱阳观本身。 说起抱阳观,大家也不禁道:“抱阳观年头好像是蛮长的嘛,但是我住在杻阳这么久,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来头。” 张道霆不禁笑了笑,说道:“我们道观始建于明代,一度毁于战乱,清代重建过一次。观内呢,供奉的主神是太乙雷神应化天尊王灵官。” “王灵官?是哪个神啊,你们供的不是三清吗?”有人问。 张道霆解释了一番关于道观的主神,科普王灵官。 有耿直的人就说:“讲实话,没怎么听过啊。” 一般无信仰的人心目中,道观供奉的厉害、有名的神仙,都是像什么真武大帝、吕洞宾之类,这个王灵官,说是说护法大神,却不怎么有名。而且张道霆一说各个道观山门殿都会供奉王灵官,听起来倒像是个看门的而已了。 说起来抱阳观香火冷清,和他们供奉的祖师是王灵官也不无关系,鹊山省一带都鲜少有灵官庙。这年头,大家拜神都宁肯拜名气大的。 “王灵官乃是道门护法大神,驱邪镇恶,这么说各位可能没什么概念,我举个例子吧。”张道霆说道。 “《西游记》各位应该都知道,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谁都拦不住,打上凌霄殿,正是王灵官出手拦住他,两人打得胜负不分。虽然西游记是小说,但作者为何设定王灵官和孙悟空打成平手呢?正是因为王灵官在道教中,的确是战力极高的一位神仙!” 王灵官在《西游记》里只是露了一面,大家没什么印象,但是根据张道霆说的去查证,却的确如此,令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王灵官他们不熟,但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大家都熟啊,立刻就有了具体概念。 没想到王灵官这么厉害啊,战斗力在整个道教都名列前茅,那难怪抱阳观会供奉他了。 经过张道霆这么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大家也释然了,不再觉得抱阳观的主神没有逼格。 “除了降妖伏魔之外,其实王灵官还有其他司职,他还是雷神、火神,降雨开晴,收瘟摄毒,纠察人间过错。明朝时,永乐皇帝最为信奉灵官,甚至在寝宫供奉灵官像。”张道霆说道,“如是家里有体弱的病人,就常念王灵官,或是烧烧香,请灵官符回家。” 话到这里,就有些玄了,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范畴。 大家在抱阳观的地方,好多还常在这里打水,不信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有平时对这些比较感兴趣的呢,则因为抱阳观终于有道士了,还挺愿意继续听。 比如报刊店老板孙富洋的邻居,也是他妈孙老太的朋友王老太,她听着听着,还问了起来问题。 张道霆微微一笑,顺其自然和王老太聊起了如何持灵官咒,要诀是什么,一句句教。 王老太听得连连点头,最后还问了一下灵官符有哪些种,多少钱,不过也就是问一下而已,她看这道士年纪也太小了,而且她过年时才从太和观请过符呢。 她住得离抱阳观近,以前却都没来这里拜过,这些天和朋友一起来散步,倒是礼貌性给三清上过两次香。对她来说,还是太和观这个招牌亮一些。 王老太一边和张道霆说话,一边挠着身上被蚊子咬过的地方。 张道霆看了一眼,“阿姨,你家蚊子多啊?” 王老太道:“是啊,我家住一楼,蚊虫多,那蚊子,打都打不光。” 张道霆又微微一笑,“蚊虫多可以请一张驱蚊符回去。” “……”其他听到的人都有点无语,什么鬼,你说护身符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驱蚊符啊? 连王老太这个迷信妇女也忍不住问了:“这,这能有用吗?” 现在道观多卖的,都是些什么护身符、转运符,驱蚊?还真没见过,怎么感觉怪不正经的啊? 张道霆反问道:“您看我们道观里有蚊子吗?”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这两天,抱阳观好像是没有蚊子了啊! 张道霆不说他们没觉得,一说就深有感受了。尤其是在这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的人,更是感受最深,“我还奇怪呢,怎么都没蚊子了!” 虽然如此,但要大多数人相信是张道霆说的那个什么驱蚊符的效果,还是有些困难。 最后,也只有王老太和三四个茶客愿意各自求张驱蚊符回去,张道霆说得那么笃定,让王老太有点相信了。 其他人除了感兴趣则是想,反正这一张符也不贵,才二十块钱,权当娱乐一下。不说别的,他们平时在这里免费的井水还少打了?投桃报李,就当支持这个很穷的道观了吧! …… 张道霆转到后面去给大家拿符,却是走到谢灵涯旁边,说道:“老大,三张驱蚊符。” 他先前还管谢灵涯叫小哥,后来知道抱阳观是谢灵涯的,就默默改口了。 “唉,我就知道夏天肯定是驱蚊符比较有市场。”谢灵涯赶紧提笔画了三张驱蚊符,这就是他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之一了,也是为什么这两天道观没有蚊虫的原因。 上次未食咒与井水的事情让谢灵涯深感,在目前这个阶段,这些生活类的方术比较能帮助他们这种没多少信徒的小道观,所以着重在这方面下功夫。 像这个驱蚊符,一般道士估计都不知道,这是明朝一个叫王自然的道士研究的,他更出名的能耐是据说能够驱雷逐雨,他也是供奉王灵官的,和抱阳观可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 驱蚊符其实属于杂符,顾名思义,也就是只能解决一点杂七杂八问题的符。现代正规道观里基本不会卖这种杂符,这才给人一种不正经的错觉,其实道门术法本就包含万千。 驱蚊符也就卖个二十块,像其他什么护身符求子符之类的,参照其他道观价格,一般是五六十到三五百不等。 张道霆来得正好,让抱阳观总算有个道士,能接待信众了。 谢灵涯也顺水推舟,叫张道霆来推销符箓,毕竟道士做起来比较像话,他自己就在后方遥控,生产灵符。以他的速度,不管什么符,三五分钟就搞定了。 ——这段日子,也成了后来谢灵涯被称作杻阳人肉印符机的一大原因。 往日王老太搞这些迷信,她就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烧香也就罢了,求个心安,那太和观的符一张几百块,起了什么用? 虽说孙老太儿子还在这儿开店,她本人对小谢的印象也很好,但是不得不说,他请的这个年轻道士,卖那什么驱蚊符,一听就不靠谱! 王老太很不服气,“那你说他们这里怎么没有蚊子?” “呃……”孙老太一时竟是语塞。 …… 王老太家是老居民楼了,在一楼,门窗封得又不是很死,蚊子是灭了一批又一批。 她儿子买了电蚊拍,每天晚上王老太和丈夫没事就在家打蚊子,刺啦啦蚊子被电死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如此,晚上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咬。 而且整个鹊山省多山,蚊子都可毒了,咬一口没多久就肿起一个大包,乱抠不擦药水等红肿消了也会留下一个淡褐色的痕迹,几个月都褪不去,更严重的还会留疤。 今天是周末,王老太回去的时候,儿子儿媳回来吃饭了,他们前两年结婚就搬出去住了。 39.心印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 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 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 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 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 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 “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 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 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 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 施长悬这个人, 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 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 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那老师娘呢?”谢灵涯又问起来。 毛正清淡淡道:“她那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催动走尸,带回来没多久就不行了。他们夫妇俩早年在薄山省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给一个富商做些阴私之事,出了些问题,就被整出薄山了。为了来钱多、快,就替人下咒。” 本来养鬼、养僵尸,都是有风险的,她这鬼还是厉鬼,拘役起来自己是实力大增,但厉鬼也随时可能反噬。平时做的事又是高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灵涯点头,换做是他,宁愿老老实实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驱蚊符…… 讲座上,太和观道乐团的成员不但演示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等,还表演了几首他们闲时排练的流行曲目,看得谢灵涯一阵羡慕。 妈蛋,以后他要组建一个抱阳观道乐团,休息时就给他奏《小跳蛙》! …… 有来讲座的道协其他成员,估计是听听音乐或者带队来的,看谢灵涯眼生,就来搭讪问他是哪儿的。 毛正清一介绍是抱阳观的,那道士立刻好奇地道:“就是那个没有蚊子的抱阳观?” 毛正清糊涂了,“什么没有蚊子?” “就他们抱阳观啊,市区里那个对吧?”道士说道,“昨天有个信众来城隍庙的时候,说起最近抱阳观在卖一种驱蚊符,就是那符让他们整个道观一只蚊子也没有,现在好多人去找蚊子。” 毛正清这才恍然,“原来小谢居士对杂符也有研究。” “那提起我们还有别的符没?”谢灵涯比较关心这个,别真的大家一提起抱阳观就只有驱蚊。 “呃,没注意。那个,真有驱蚊符啊?”道士好奇地道。 虽然道家杂符很多,但这个驱蚊符是王自然研究的,而且一度成为王自然他们道观的招牌,并未外传。这不奇怪,符箓派的很多道派,多少有自己的独门绝学。 像这些杂符,抛开传承问题,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人会选择去练习其他灵符。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杂符都练到极致,药到病除,符到蚊无。 符箓效果无疑与每个人的天赋、能力都有关,并非人人都是天才,有这个天赋的不一定做道士,出家了的可能只有信仰。 谢灵涯大方地道:“真的啊,欢迎你也来找蚊子。” 这两人的讨论引起了其他道长的注意,抱阳观的驱蚊符正在传播中,他们中许多人还不知道,但也不妨碍这会儿听了提起兴趣。 “羡慕,你们还有这么实用的杂符。” “真一只蚊子都没有吗?” “效果范围是多少平方米?” 一时间听众席的话题都歪了,谢灵涯摸了下身上,“可惜了我没带,不然贴在这儿给你们看看效果……哎,对了,毛道长,这里应该就有符纸朱砂吧?我可以现场画一张,让大家看看。” 别说谢灵涯确实没随身带着驱蚊符了,他就是带了,也要说没带。 多好的机会啊,这么多同道在场,当然要趁此机会多加交流、结识,顺便告诉大家,我们抱阳观有本事的,欢迎跳槽。 道长们的确很好奇,驱蚊符看样子是抱阳观的绝学了。 毛正清本就领谢灵涯的情,又想和他的打好关系,乐见他和大家愉快交流,于是说讲座完了后,可以去演示一下,又道:“呵呵,小谢居士画符速度可是很快的,你们可以见识一下。” 讲座结束后,谢灵涯已经和几个道士都交换微信了,然后大家一起往楼下走。毛正清把大家带到一个静室,这里相邻的好几个房间,都是给观里道士静修、画符等用处的。 里头有法案、香烛、符纸、朱砂等物,还有供人休息的木沙发,其他道士便主动在一旁看。 谢灵涯走到法案前,拿了一张符纸,又把笔蘸上朱砂,走到沙发这边来。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单单看着他。 静室的门都没关,能听到外间的声音,这都没座位了,谢灵涯一下坐在沙发上,俯身在茶几上就开始画符。他觉得站着不是很舒服。 众人:“??” 等等,趴着? 城隍庙的道士茫然地小声道:“我不是符箓派,不过,这是什么新仪式吗?” 大家看着毛正清,毛正清也有点无语,他只知道谢灵涯画符快,但不知道还能趴着画啊!这不是跟小学生写作业一样吗? 你让那些画符前还要沐浴焚香的道长情何以堪! 谢灵涯这些天画了多少驱蚊符啊,熟得不能再熟了,都不用酝酿,一笔连贯毫不停顿地画完,连带他刚才去拿朱砂的动作,加起来可能也才一分钟。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姿势和流程哪里不对,张道霆没说过他,施长悬当初看他画符也就多盯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普遍来说,只能保证大概□□十平米的范围没有蚊子,越往边缘效果越弱。”至于持续时间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就没说了。 谢灵涯一边解释,一边把这驱蚊符往墙上一贴。看大家的眼神还以为是在惊讶他符箓的效果,心中得意,可以,显摆成功! ……突然感觉自己没学过符箓了。道士们心想,这个,没有规范说画符一定要什么姿势,但是在大家的概念中,这么随便……失败率难道不应该很高吗? 可事实上却是随着谢灵涯把符一贴,耳畔原本能听到的隐约嗡嗡声都消失了。太和观可是地处郊区,绿化面积很高,蚊虫也比市内更多更毒的。 更别提谢灵涯画符那个轻松劲儿,城隍庙那个道士看完总算明白他们哪来那么多符卖了。 众人心中都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下抱阳观真是要转运了! …… 谢灵涯吃饭时才终于见到施长悬,他想起丁爱马那个问题,问道:“施道长,你知道鬼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吗?是不是大部分鬼都希望被超度?” 施长悬:“……不知道。” 看看,连施道长也被问住了! 谢灵涯感慨,果然不是他没好好学习的原因,实在是题目角度太刁钻了。 谢灵涯看施长悬还盯着自己,便解释道:“我想超度一个鬼,但是那鬼胆子特小,问我来着,我都答不出。唉,既然你也没研究过,我再去调查一下吧。” 施长悬:“……” 请教完后,谢灵涯闲聊一般问他:“我听毛道长说,你可能会留在杻阳修行?要挂单在太和观吗?”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道:“他弄错了。我是准备在鹊东学院读研,太和观太远了,上课不方便。” 谢灵涯:“读研??我还以为你是全职道士!” 火居道士是有可能干点别的事养活自己啦,他们毕竟不像全职道士,但是谢灵涯以为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不愁这些,而且见他第一次就是在法会,所以一时没想到。 谢灵涯半晌才回神:“……哎呀,所以你来做法事属于暑期打工?” 施长悬:“………………” 施长悬微微启唇,但到底没说出话来,恐怕他自己都迷茫了。 谢灵涯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对了,其实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啊,本来今年要是考上研究生和你就一起了!太遗憾了!” 施长悬终于说话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你毕业了不交学生证?” 谢灵涯:“……” 谢灵涯讪讪道:“那时有事忘了,真的不是假证或者故意留着。对了,你考的什么专业?”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了,哲学系,宗教学对不对?” 有宗教学专业的大学全国也就二三十所,在鹊东学院是属于哲学系,难怪施长悬会来杻阳了,这应该是鹊山省唯一开设了宗教学专业的学校。如果不想去太远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宗教学毕业生特别少,而且谢灵涯记得以前在学校,他好多同学都以为宗教学毕业后就业方向是和尚、教士、道士之类的,其实完全是两码事。 很多人甚至不像施长悬,属于毫无信仰地去研究,纯粹客观观察。 果不其然,施长悬点了点头。 谢灵涯觉得这个专业的气质和他倒是挺合的,说道:“鹊东学院我熟啊,到时候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施长悬看他一眼,点点头。 “……”唉,为什么又看一眼,施长悬每次看谢灵涯一眼,谢灵涯都觉得含义好像微妙的不一样。 . 饭后谢灵涯离开,回去时抱阳观也正热闹着。 因为抱阳观就那么点儿大,里面人多得很,不时还有人进出,门口也站了一些人,或是不明就里围观的,或是觉得里头人太多了。 谢灵涯走到路边时,就看一男人对自己的同伴大声道:“故弄玄虚招揽游客罢了,虽然我还没破解,但肯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拜个泥塑的灵官你病就好了?骗人的!” 他的同伴无奈地道:“你小声点,都听到了,尊重些吧。” 谢灵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见谢灵涯盯着自己,又不服地看着他道:“听到就听到,怎么样?我不信还不能说了?” 谢灵涯还左右看了下确定他是看着自己,便认真地道:“我就是想说,灵官像已经换成铜铸的了,过两天就开光,你别说是泥塑的了。” 人家祖师爷那么爱面子,你说点什么不好,非提人黑历史? 谢灵涯是真心让贺樽带同学来吃瓜子喝茶的,他最近又进了点茶叶,在前院摆些桌椅,供人休息之余,也可以点茶和瓜子,边吃边聊天。 唉,没什么人上香,只能这样赚点外块了。 虽然有点黑线,但贺樽一想,这个倒确实比让人来烧香容易,决定回去换个方式推荐。 ……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能省一点是一点,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忙到一半呢,有个阿姨过来喊他:“小谢,小谢快来,你同事来了。” 我同事?我哪有同事啊? 谢灵涯莫名其妙,他正在浇水呢,放下水壶擦擦手,出去一看,前院站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三十多岁吧,嘴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上还有几缕胡须,稀稀疏疏,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手里提个包。 小胡子道士看谢灵涯跟着阿姨出来,走到自己面前,还没回神,疑惑地道:“您好,我想找这里的观主。” “观内暂时没有观主,道长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谢灵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道士,总觉得他那胡子怪猥琐的。 小胡子道士忙说道:“打扰了,我是想在这里挂单。” 只要是道士,到了外地就可以住在当地道观里,这就叫挂单。规矩从古到今不同,现代社会一般是取得道士证的正规道士,能够凭证在其他道观免费吃住三天,再往下住,就要给道观交钱了。 谢灵涯也知道这规矩,只是第一次遇到而已,后院也有多余的房间,只是没收拾而已,他很客气地道:“那道长先和我来放行李吧,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谢谢,谢谢这位小哥了。”小胡子道士感谢了一番。 谢灵涯边走边随口问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不过在我们本地,太和观出名多了,您怎么没去太和观挂单呢?” 不止是出名一些,去了那里住宿环境肯定也更好啊。 小胡子道士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太和观太偏了……” 谢灵涯心生疑窦,又多看了小胡子道士两眼,忽然站住道:“有没有搞错,我们道观条件这么差,你还骗吃骗喝?” 他把小胡子道士的衣服撩起来,下摆内侧分明有几个模糊的字,可辨清是“龙湖景区”,走动时若隐若现。 ——龙湖景区是杻阳市一个旅游景点,里面没有道观,只有个仿古的坊市,里头工作人员都穿着古装,也有书生、乞丐、算命先生等演员在街头增加真实感。 谢灵涯之前就觉得他衣料好像很差,现在一想……演出服当然质量差啦!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小胡子道士不知道该先按自己的衣摆,还是先去掏自己的证件,“我是真道士,我只是在那里上过班而已!” 40.地铁惊魂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你留这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谢灵涯把三宝剑从匣子里拿出来, 提在手里就从后门往外走。 即便不是抱阳观少人, 他也不好带张道霆一起去, 张道霆没学什么本事,太和观的人又不乐意宣扬这事。 从那个商户过来已经过去一会儿了,等谢灵涯赶到现场的时候, 救护车也来了。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他腿都变形了,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 鲜血淋漓。 “道长,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 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 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 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 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 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 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早就封了顶,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一丝灯光也无,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男鬼指了指黑暗深处。 一物降一物,这男鬼以前还吓过贺樽,但是遇上谢灵涯,就怂了。 谢灵涯说道:“那好,你给我带路。” 他虽然请了灵官神目,但是毕竟不如人家天天住在这里,对路况熟悉嘛。 男鬼赶紧转身往里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谢灵涯的错觉,寂静的空间内飘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 谢灵涯跟着那男鬼深入工地内部,爬楼梯上了第四层,才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同时,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谢灵涯分辨出是那几个太和观道士的,他精神一振,走到门边。 这时那男鬼一脸惶恐地在谢灵涯面前飘了两圈,示意自己想走了。 “去吧。”谢灵涯挥了挥手,握紧三宝剑走出去。 只见空旷的四楼之内,情况十分复杂,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情形若隐若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旁边躺着一个老头,脑袋枕在她怀里,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人身周还放着七个罐子。 不远处,施长悬手里拿着木剑与符纸,有五道鬼影正缠着他。 和刚才那胆小的男鬼不同,这五道鬼影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一般说红色的鬼魂凶,其实绿色也一样,愈鲜艳的颜色愈凶,而它们不但是非红即绿,且颜色浓极了。 施长悬以法器和符箓,左右支绌。谢灵涯现在附了王灵官的神目,所以非但能看到鬼影阴气,还看到了施长悬符箓上的灵光。 厉鬼在他的符箓下尖利地惨叫,可旁边三个道士,有两个都疯了一般拼命往他身上扑,脸色狰狞,剩下那一个拦了这个拦那个,也是焦头烂额,大家打成一团。 “施道长!”谢灵涯喊了一嗓子,往前跑。 施长悬抽空看了谢灵涯一眼,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惊讶之色闪过。 这时那老太婆也看到谢灵涯,嘴唇张合的速度加快了。 ——瞬间,那原本围着施长悬的五只厉鬼一顿,全都调头往谢灵涯这里冲过来。 谢灵涯:“…………” 谢灵涯差点刹不住车,一个急停,迅速转身往后跑,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大爷啊!” 虽然他是来帮忙的,但是也不用全都追着他跑吧?!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下,那五只厉鬼跟在他后面,阴风阵阵,离得近还能看到一个个面容惨不忍睹,而施长悬也没闲着,被鬼放过后,和那两个明显应该是被鬼上身的道士搏斗起来。 这商场就算再大,也有个头,谢灵涯都怀疑之前那个老道士也是被追到跳楼的了。 谢灵涯被追至尽头的窗口处,猛然一个回身,横剑于前,大喝一声:“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三宝剑剑气四溢! 张牙舞爪的五鬼惨叫数声,飞出去一丈远。 五鬼被剑气所伤,身上多了条条灼烧的痕迹,看上去倒是更凶残了。 这便是三宝剑的第二剑,俭剑。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慈剑是单体攻击,威力大能波及到周围,比如谢灵涯一剑串死七客鬼。但俭剑才是真正的大范围攻击,像现在的情形厉鬼自各处袭来,更适合用俭剑。 不过这第二剑谢灵涯也是第一次用,不太熟练,方才还酝酿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五只厉鬼分明是被老太婆祭炼过的,也不知上哪找来的这么凶的阴魂,受了伤后又在催动下继续扑向谢灵涯。 那一头,施长悬喊道:“过来!” 谢灵涯一剑当前开路,往回跑,手也在兜里掏了起来。 施长悬单手将其中一个被附身的道士按在地上,另外两个道士还在缠斗,他咬破指尖,在道士脸上画了一道符。 被附身的道士惨叫一声,身上蹿出一只绿色的鬼影,躲进了老太婆身前的罐子里,然后他也头一歪晕过去了。 施长悬起身在剑身上又画一道血符,一剑打在另一个发狂的道士背上,将他身上的厉鬼也拍了出来,那厉鬼还飘在空中冲着施长悬尖叫。 老太婆笑了两声,用粗哑的声音道:“符用光了?你还有多少血可以用?” 施长悬眉宇之间现出冷色,挽袖露出带着血迹的手。 这时,已跑到不远处的谢灵涯终于从口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差不多五六十张灵祖护身符被他一扬手撒了出来,雪花般飘落。 老太婆:“…………” 施长悬:“……” 施长悬反应极快,一剑挑起一张,迅速辨认出这是什么符,念道:“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符纸倏然飘向厉鬼,粘在它身上一般,厉鬼翻滚之中身形都化作了阴雾,痛楚的面孔不时浮现。 后方,谢灵涯也现学现卖,剑挑符纸,飞贴在那些厉鬼身上。 而且他比较大方,不像一般人用灵符时的谨慎,以批发商的豪气,一只贴个七张,不信它们还能动弹。 唯一清醒的那个太和观道士和两个被附身的同道肉搏很久,眼看情形好转,这才松了口气,虚脱地坐下来,看谢灵涯的眼神充满感激。 “小畜生!”老太婆咬牙切齿,极为痛恨,不知道谢灵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是道家子弟,但她竟看不出来历。 道家派别极多,从流派分就有全真、正一、茅山、崂山等等,还不算各自的分支,按供奉的祖师爷、创始人,又有正阳派、纯阳派、自然派等等。 谢灵涯奉的是王灵官,属于少数中的少数,这老太婆一时当然认不出来。 但是谢灵涯听老太婆骂人就挺不开心的了,“你怕是畜生都不如吧,老巫婆,人家死了已经够惨了,你还拘役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人多半就是给钱上下恶咒,又和太和观观主陈三生斗法之人,但还要装作不知道,对施长悬还有太和观道士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个道长跳楼,觉得不大对,就进来看看。” “多谢你了,谢先生。”太和观道士坐在地上,拱了拱手。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老太婆目露恶毒之色,双手绞在一起结了个复杂的手印,又要念咒。 谢灵涯眼疾手快,弯腰捡了块装修剩下的砖头砸过去。 “砰!”一声闷响,老太婆猝不及防,虽然闪避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蹭出了血。 谢灵涯:“咦?身体还挺棒!” 施长悬:“……” 太和观道士:“……” 谢灵涯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总不能等她读完条吧?” 多少前辈的经验告诉大家,千万不能等敌人的技能读完条,不然你就歇菜了。可惜他没想到这老太婆年老力不衰,反应还挺快。这要是砸中了,他不就carry全场了? 老太婆被砸了一下表情更加怨恨了,把脸上的血抹到了膝上那老头的尸体脸上,她自己却是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 谢灵涯只见尸体身上的阴煞之气越来越浓,然后一下坐起来了,脸部好几处都迅速腐化,浑身散发恶臭。 太和观道士脸色一变,骂道:“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丈夫的尸体也炼。” 谢灵涯半懂不懂,但听道士的语气,尸体被炼化控制恐怕对阴魂也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婆靠在墙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刚才那一招把她的精力也耗光了。 施长悬眉头一皱,也没想到她如此疯狂,低声对谢灵涯道:“你把这里封起来。” 谢灵涯本来不懂该怎么做,见他目光看向地上那些符纸,立刻反映过来,点头俯身把符纸都收拢,往旁边跑。 这里地处繁华的商业区,他把这些灵祖护身符贴在门窗、出口处,灵祖护身符用处颇多,驱邪镇鬼,护身保健,十分万能。 也得亏他带了好些符,这地方太大了,本来可能要做超市,一层楼里头大半全是打通的,贴一张都不够。 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提剑和走尸肉搏,谢灵涯一处处贴符,最后还差了几张,他一急,索性掏出剩余的朱砂,并指蘸着朱砂往墙上写。 这里装修没做完,好几处都没封窗,谢灵涯背身写符,只听那个太和观道士一声大喊“小心!”,身后阴气袭来,赶紧回身提剑格挡。 一团绿影正正撞过来,结结实实压在谢灵涯的三宝剑上,伴随一声惨叫,身形都直接消失了。这正是之前唯一逃回养鬼罐里的厉鬼。 谢灵涯感觉到一股冲击,身体往后一栽,半边身体都跌到窗外去了。他心想完了,待会儿去医院和那位道长一起作伴了。 可就在此时,一道力量托在谢灵涯后背,将他顶了起来! 谢灵涯愕然,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给他带路那跳楼鬼,这会儿正扒在窗台上,战战兢兢地看他。因为刚才施力,身形好像都暗淡了一些。 “谢了!”谢灵涯赶紧把符书补完,此时再看,施长悬二人还和走尸僵持着。 走尸力大无比,一手抓着太和观道士的胳膊,已经抓出几个血洞,另一手被施长悬扳着,桃木剑抵在他腰上,却前进不了分毫。 谢灵涯冲过来,一手抱住走尸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搂,三宝剑戳过去,分明是木剑却深深陷入他背心一寸。 走尸吼叫一声,手放开了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 施长悬抽手后立刻行云流水一般一剑横穿走尸腰部,剑尖从另一头顶出来! 走尸口中逸散出大量阴煞之气,整个失去了原先的硬挺气力,往后一倒。 三人喘着气,室内只剩下厉鬼们在符箓镇压下幽幽凄厉的哭泣声。 …… 太和观的增援终于到了,十来个道士进来,扶伤员的扶伤员,收拾尸体的收拾尸体,还有那被走尸抓了一下道士,手上几个血洞都乌黑了,正在拔毒。 这个太和观道士叫毛正清,是太和观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可以用比较老的概念理解,相当于什么武林门派的长老。 他一边用糯米拔毒,一边对施长悬和谢灵涯再三感谢,要不是谢灵涯来帮忙,施长悬以血画符,可能要元气大伤了,而施长悬从一开始就是在帮他们。 毛正清以为谢灵涯不清楚内.幕,还对他道:“那对老夫妇是‘师娘’,你知道吧?” 谢灵涯点头,师娘就是巫的别称,在民间不管男女一概称师娘,擅长请鬼念咒。但并不是每个师娘都像他们一样,下恶咒赚钱的,很多都是给民众治治病、问问先人。 “上次那位贺先生捡到的钱上,就是他们下了咒。外省来的,在鹊山已经做了多起这样的事,为了赚钱,害了几条人命了。”毛正清解释道,“那道恶咒被施道长破了,老头遭受反噬,我们才察觉原来还有一人,于是找到这里来。” 他省略去了陈观主破咒不成自己出事的事情,谢灵涯也没说破,感慨道:“原来是这样,看我那一砖头真没砸错。” 毛正清:“……” 说实话,这个年轻人用符的豪气,出手的粗暴,都给他留了深刻的印象。看样子都是擅长符箓,但是这位和施道长完全就是两种行事风格啊! 虽然毛正清心里很有点想法,但是现在这焦头烂额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灵涯恍若未察,待毛正清走开后,他还悄悄问施长悬:“陈观主没事吧?” 施长悬摇头,顿了片刻又道:“多谢。” 谢灵涯摆手:“谢什么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发现施长悬盯着自己手里的剑看,又改口道:“拔剑相助,拔剑相助。”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白皙,握着剑柄时,与陈旧暗色的剑柄一处,更显得月光下的手指玉石般莹润,带着透明感。但是方才在楼上,剑指点符时又是另一番利落果断。仔细一看,指尖上残余着鲜红的朱砂,与眉心一般…… 施长悬低垂着凤目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还是谢了。” 谢灵涯被看得莫名想把手缩回来了,干笑道:“呵呵呵,真的不客气。” 唉,没什么人上香,只能这样赚点外块了。 虽然有点黑线,但贺樽一想,这个倒确实比让人来烧香容易,决定回去换个方式推荐。 ……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能省一点是一点,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41.跨年法会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你留这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谢灵涯把三宝剑从匣子里拿出来,提在手里就从后门往外走。 即便不是抱阳观少人,他也不好带张道霆一起去,张道霆没学什么本事,太和观的人又不乐意宣扬这事。 从那个商户过来已经过去一会儿了, 等谢灵涯赶到现场的时候, 救护车也来了。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 他腿都变形了,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 “道长, 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 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 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 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 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 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 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 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早就封了顶,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一丝灯光也无,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男鬼指了指黑暗深处。 一物降一物,这男鬼以前还吓过贺樽,但是遇上谢灵涯,就怂了。 谢灵涯说道:“那好,你给我带路。” 他虽然请了灵官神目,但是毕竟不如人家天天住在这里,对路况熟悉嘛。 男鬼赶紧转身往里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谢灵涯的错觉,寂静的空间内飘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 谢灵涯跟着那男鬼深入工地内部,爬楼梯上了第四层,才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同时,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谢灵涯分辨出是那几个太和观道士的,他精神一振,走到门边。 这时那男鬼一脸惶恐地在谢灵涯面前飘了两圈,示意自己想走了。 “去吧。”谢灵涯挥了挥手,握紧三宝剑走出去。 只见空旷的四楼之内,情况十分复杂,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情形若隐若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旁边躺着一个老头,脑袋枕在她怀里,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人身周还放着七个罐子。 不远处,施长悬手里拿着木剑与符纸,有五道鬼影正缠着他。 和刚才那胆小的男鬼不同,这五道鬼影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一般说红色的鬼魂凶,其实绿色也一样,愈鲜艳的颜色愈凶,而它们不但是非红即绿,且颜色浓极了。 施长悬以法器和符箓,左右支绌。谢灵涯现在附了王灵官的神目,所以非但能看到鬼影阴气,还看到了施长悬符箓上的灵光。 厉鬼在他的符箓下尖利地惨叫,可旁边三个道士,有两个都疯了一般拼命往他身上扑,脸色狰狞,剩下那一个拦了这个拦那个,也是焦头烂额,大家打成一团。 “施道长!”谢灵涯喊了一嗓子,往前跑。 施长悬抽空看了谢灵涯一眼,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惊讶之色闪过。 这时那老太婆也看到谢灵涯,嘴唇张合的速度加快了。 ——瞬间,那原本围着施长悬的五只厉鬼一顿,全都调头往谢灵涯这里冲过来。 谢灵涯:“…………” 谢灵涯差点刹不住车,一个急停,迅速转身往后跑,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大爷啊!” 虽然他是来帮忙的,但是也不用全都追着他跑吧?!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下,那五只厉鬼跟在他后面,阴风阵阵,离得近还能看到一个个面容惨不忍睹,而施长悬也没闲着,被鬼放过后,和那两个明显应该是被鬼上身的道士搏斗起来。 这商场就算再大,也有个头,谢灵涯都怀疑之前那个老道士也是被追到跳楼的了。 谢灵涯被追至尽头的窗口处,猛然一个回身,横剑于前,大喝一声:“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三宝剑剑气四溢! 张牙舞爪的五鬼惨叫数声,飞出去一丈远。 五鬼被剑气所伤,身上多了条条灼烧的痕迹,看上去倒是更凶残了。 这便是三宝剑的第二剑,俭剑。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慈剑是单体攻击,威力大能波及到周围,比如谢灵涯一剑串死七客鬼。但俭剑才是真正的大范围攻击,像现在的情形厉鬼自各处袭来,更适合用俭剑。 不过这第二剑谢灵涯也是第一次用,不太熟练,方才还酝酿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五只厉鬼分明是被老太婆祭炼过的,也不知上哪找来的这么凶的阴魂,受了伤后又在催动下继续扑向谢灵涯。 那一头,施长悬喊道:“过来!” 谢灵涯一剑当前开路,往回跑,手也在兜里掏了起来。 施长悬单手将其中一个被附身的道士按在地上,另外两个道士还在缠斗,他咬破指尖,在道士脸上画了一道符。 被附身的道士惨叫一声,身上蹿出一只绿色的鬼影,躲进了老太婆身前的罐子里,然后他也头一歪晕过去了。 施长悬起身在剑身上又画一道血符,一剑打在另一个发狂的道士背上,将他身上的厉鬼也拍了出来,那厉鬼还飘在空中冲着施长悬尖叫。 老太婆笑了两声,用粗哑的声音道:“符用光了?你还有多少血可以用?” 施长悬眉宇之间现出冷色,挽袖露出带着血迹的手。 这时,已跑到不远处的谢灵涯终于从口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差不多五六十张灵祖护身符被他一扬手撒了出来,雪花般飘落。 老太婆:“…………” 施长悬:“……” 施长悬反应极快,一剑挑起一张,迅速辨认出这是什么符,念道:“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符纸倏然飘向厉鬼,粘在它身上一般,厉鬼翻滚之中身形都化作了阴雾,痛楚的面孔不时浮现。 后方,谢灵涯也现学现卖,剑挑符纸,飞贴在那些厉鬼身上。 而且他比较大方,不像一般人用灵符时的谨慎,以批发商的豪气,一只贴个七张,不信它们还能动弹。 唯一清醒的那个太和观道士和两个被附身的同道肉搏很久,眼看情形好转,这才松了口气,虚脱地坐下来,看谢灵涯的眼神充满感激。 “小畜生!”老太婆咬牙切齿,极为痛恨,不知道谢灵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是道家子弟,但她竟看不出来历。 道家派别极多,从流派分就有全真、正一、茅山、崂山等等,还不算各自的分支,按供奉的祖师爷、创始人,又有正阳派、纯阳派、自然派等等。 谢灵涯奉的是王灵官,属于少数中的少数,这老太婆一时当然认不出来。 但是谢灵涯听老太婆骂人就挺不开心的了,“你怕是畜生都不如吧,老巫婆,人家死了已经够惨了,你还拘役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人多半就是给钱上下恶咒,又和太和观观主陈三生斗法之人,但还要装作不知道,对施长悬还有太和观道士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个道长跳楼,觉得不大对,就进来看看。” “多谢你了,谢先生。”太和观道士坐在地上,拱了拱手。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老太婆目露恶毒之色,双手绞在一起结了个复杂的手印,又要念咒。 谢灵涯眼疾手快,弯腰捡了块装修剩下的砖头砸过去。 “砰!”一声闷响,老太婆猝不及防,虽然闪避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蹭出了血。 谢灵涯:“咦?身体还挺棒!” 施长悬:“……” 太和观道士:“……” 谢灵涯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总不能等她读完条吧?” 多少前辈的经验告诉大家,千万不能等敌人的技能读完条,不然你就歇菜了。可惜他没想到这老太婆年老力不衰,反应还挺快。这要是砸中了,他不就carry全场了? 老太婆被砸了一下表情更加怨恨了,把脸上的血抹到了膝上那老头的尸体脸上,她自己却是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 谢灵涯只见尸体身上的阴煞之气越来越浓,然后一下坐起来了,脸部好几处都迅速腐化,浑身散发恶臭。 太和观道士脸色一变,骂道:“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丈夫的尸体也炼。” 谢灵涯半懂不懂,但听道士的语气,尸体被炼化控制恐怕对阴魂也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婆靠在墙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刚才那一招把她的精力也耗光了。 施长悬眉头一皱,也没想到她如此疯狂,低声对谢灵涯道:“你把这里封起来。” 谢灵涯本来不懂该怎么做,见他目光看向地上那些符纸,立刻反映过来,点头俯身把符纸都收拢,往旁边跑。 这里地处繁华的商业区,他把这些灵祖护身符贴在门窗、出口处,灵祖护身符用处颇多,驱邪镇鬼,护身保健,十分万能。 也得亏他带了好些符,这地方太大了,本来可能要做超市,一层楼里头大半全是打通的,贴一张都不够。 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提剑和走尸肉搏,谢灵涯一处处贴符,最后还差了几张,他一急,索性掏出剩余的朱砂,并指蘸着朱砂往墙上写。 这里装修没做完,好几处都没封窗,谢灵涯背身写符,只听那个太和观道士一声大喊“小心!”,身后阴气袭来,赶紧回身提剑格挡。 一团绿影正正撞过来,结结实实压在谢灵涯的三宝剑上,伴随一声惨叫,身形都直接消失了。这正是之前唯一逃回养鬼罐里的厉鬼。 谢灵涯感觉到一股冲击,身体往后一栽,半边身体都跌到窗外去了。他心想完了,待会儿去医院和那位道长一起作伴了。 可就在此时,一道力量托在谢灵涯后背,将他顶了起来! 谢灵涯愕然,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给他带路那跳楼鬼,这会儿正扒在窗台上,战战兢兢地看他。因为刚才施力,身形好像都暗淡了一些。 “谢了!”谢灵涯赶紧把符书补完,此时再看,施长悬二人还和走尸僵持着。 走尸力大无比,一手抓着太和观道士的胳膊,已经抓出几个血洞,另一手被施长悬扳着,桃木剑抵在他腰上,却前进不了分毫。 谢灵涯冲过来,一手抱住走尸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搂,三宝剑戳过去,分明是木剑却深深陷入他背心一寸。 走尸吼叫一声,手放开了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 施长悬抽手后立刻行云流水一般一剑横穿走尸腰部,剑尖从另一头顶出来! 走尸口中逸散出大量阴煞之气,整个失去了原先的硬挺气力,往后一倒。 三人喘着气,室内只剩下厉鬼们在符箓镇压下幽幽凄厉的哭泣声。 …… 太和观的增援终于到了,十来个道士进来,扶伤员的扶伤员,收拾尸体的收拾尸体,还有那被走尸抓了一下道士,手上几个血洞都乌黑了,正在拔毒。 这个太和观道士叫毛正清,是太和观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可以用比较老的概念理解,相当于什么武林门派的长老。 他一边用糯米拔毒,一边对施长悬和谢灵涯再三感谢,要不是谢灵涯来帮忙,施长悬以血画符,可能要元气大伤了,而施长悬从一开始就是在帮他们。 毛正清以为谢灵涯不清楚内.幕,还对他道:“那对老夫妇是‘师娘’,你知道吧?” 谢灵涯点头,师娘就是巫的别称,在民间不管男女一概称师娘,擅长请鬼念咒。但并不是每个师娘都像他们一样,下恶咒赚钱的,很多都是给民众治治病、问问先人。 “上次那位贺先生捡到的钱上,就是他们下了咒。外省来的,在鹊山已经做了多起这样的事,为了赚钱,害了几条人命了。”毛正清解释道,“那道恶咒被施道长破了,老头遭受反噬,我们才察觉原来还有一人,于是找到这里来。” 他省略去了陈观主破咒不成自己出事的事情,谢灵涯也没说破,感慨道:“原来是这样,看我那一砖头真没砸错。” 毛正清:“……” 说实话,这个年轻人用符的豪气,出手的粗暴,都给他留了深刻的印象。看样子都是擅长符箓,但是这位和施道长完全就是两种行事风格啊! 虽然毛正清心里很有点想法,但是现在这焦头烂额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灵涯恍若未察,待毛正清走开后,他还悄悄问施长悬:“陈观主没事吧?” 施长悬摇头,顿了片刻又道:“多谢。” 谢灵涯摆手:“谢什么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发现施长悬盯着自己手里的剑看,又改口道:“拔剑相助,拔剑相助。”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白皙,握着剑柄时,与陈旧暗色的剑柄一处,更显得月光下的手指玉石般莹润,带着透明感。但是方才在楼上,剑指点符时又是另一番利落果断。仔细一看,指尖上残余着鲜红的朱砂,与眉心一般…… 施长悬低垂着凤目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还是谢了。” 谢灵涯被看得莫名想把手缩回来了,干笑道:“呵呵呵,真的不客气。” 虽说孙老太儿子还在这儿开店,她本人对小谢的印象也很好,但是不得不说,他请的这个年轻道士,卖那什么驱蚊符,一听就不靠谱! 王老太很不服气,“那你说他们这里怎么没有蚊子?” “呃……”孙老太一时竟是语塞。 …… 王老太家是老居民楼了,在一楼,门窗封得又不是很死,蚊子是灭了一批又一批。 她儿子买了电蚊拍,每天晚上王老太和丈夫没事就在家打蚊子,刺啦啦蚊子被电死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如此,晚上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咬。 42.金人代形 谢灵涯坐在桌子后头, 埋头写福字, 每写完一张, 面前就有人接过去, 都等不及晾干, 自己拿着边走边吹干, 当然也没忘了说一句:“谢谢道长。” 谢灵涯不是道长, 但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抱阳观打三十那天晚上跨年法会起, 就写福字送信众。本来没打算大办,就是图个喜庆, 但是第二天有其他没参加的信众得知后, 也希望得到道长写的福字。 除了谢灵涯之外, 张道霆毛笔字写得不怎么样,刘伯合和侯虚中年纪大一些, 倒是会,不过,本来张道霆也要接待信众,侯虚中还要解签,所以谢灵涯和刘伯合俩人,往后院一坐,摆了两张桌子写福字,想要的就来领。 没想到人民群众如此热情, 很快就排起了队, 起先还只是在观内排, 从后院排到前院, 后来莫名其妙又多了很多人,不知道是听到消息来的,还是路人看到了来凑热闹,和三十晚上一样。 有些虽然不是信众,但这属于结缘,谢灵涯和刘伯合还是照写不误。就是后来张道霆告诉他们,队伍已经排到黎明广场去了。 不明情况的路人都奇怪,这是又抢盐了么? 听说是送福字,也有人不想排这长队,但想围观一下到底什么好字,然而抱阳观里头都挤不下人了。而且这时候有的人也才发现,抱阳观的外观有那么点改变。 前段时间门口的报刊店推了,将大门扩宽。扩建完后的抱阳观大门足足有几米宽,由《鲁班书》后人设计,并亲自去找木料、砖石,古韵十足,再把有百年历史的老牌匾挂出来,现在的抱阳观大门,很能挑动人参观甚至拍照的心。 而这时,大门敞开,只见里头人头攒动,排队领福字的、上香的、喝茶的,外头人根本挤不进去。 就这样,门口还有人拎着桶:“能不能让我进去打个水啊,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这人在门口转悠十分钟了,愣是挤不进去,想到现在打水时间限定,真怕自己白来一趟。 如此热闹的情形,引得旁边楼房的人都不禁从上俯拍一个视频,发到朋友圈:过年期间的抱阳观堪比火车站…… 视频被广为转载,引以为奇,杻阳人民都在惊奇之余也产生了一丝想要参与的感觉:那么多人都想要,肯定是好东西吧? 于是第二天,来领福字的人就更多了。 谢灵涯和刘伯合手都快抽筋了,没办法,侯虚中抛下解签,轮着来替换他们。 柳沄沄夫妇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从大门一路挤到张道霆面前,又被张道霆带着,挤到后院谢灵涯那里的。 有排队的人都忍不住说:“哇,道长你带人来插队啊?” 张道霆连忙说:“没有没有,有点事。” 他小声和谢灵涯说;“这位女士好像认识你舅舅,家里出了点事。” 谢灵涯一听,放下笔,叫他们跟自己去房间里聊。 谢灵涯一走,排队的人的脖子都伸长了,这帅哥看着好像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啊,他们又把目光转向了张道霆:“小道长,你来写呗。” 张道霆汗道:“那个,我不会啊。” 群众:“没事,写写呗!” 张道霆没想到自己都说不会了还能有人怂恿他写,“我是真的不会,那个,我找侯道长来吧。” 群众:“不用了!就你吧!我们愿意和你结缘!” 张道霆:“……” …… 张道霆被狠狠调戏之时,谢灵涯带着那对夫妇进了房间,把喧闹声关在门外,和他们握了个手,“我叫谢灵涯,你认识我舅舅?” “我叫柳沄沄,这个是我丈夫黄彬。”柳沄沄介绍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地道,“我外公是朱成枚。” “闾山法朱老先生,我听舅舅提起过。”谢灵涯说道。 他回忆了一下,是有些印象,他没有亲眼得见过,但是在舅舅的笔记上看到他提过,好像是一位闾山派的老法师。 闾山派是民间流派,法师都是散居的。这里头还分具体的派系,早年吸收了道、巫、佛等内容,其中和道教渊源最深的,后来也归入了正一派法脉。 另外还有效仿佛教科仪比较多,尤其是斋科,基本照搬,被戏称为“师爷偷吃和尚饭”。 王羽集和朱成枚,就探讨过一些法术,朱成枚传承的道统,包含了像是萨真人咒这样,自萨祖法脉传来的法术。不过,这位朱成枚法师,应该去世好几年了。 果然,柳沄沄说道:“我外公已经去世了,您舅舅还来参加过葬礼。不瞒您说,家里最近出了些事,但是我外公之后,已经没有后人接触闾山法了。我只记得外公夸赞过令舅的本事,所以想来求问,但是……” 她一脸抱歉,不知道王羽集已经去世了,大过年的提起来,觉得很伤别人心。 放在以前,谢灵涯肯定触景伤情,但自从知道舅舅做了城隍,他已经好多了,这会儿舅舅应该在庙里享受香火吧。 “嗯,我舅舅去年去世了。不过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试试看。”谢灵涯说道。 柳沄沄这才放心,她想着谢灵涯家学渊源,舅舅厉害,他应该也不差,就怕谢灵涯也没学,和她家里一样。这年头,没有多少年轻人愿意继承这些了。 包括她自己,从小就听父母劝外公不要摆弄这些了,那时候她也觉得很吓人,外公神神叨叨的。但是真遇到了这样的事,柳沄沄一下想起外公的言行。 “这样,还是让我丈夫来说吧,其实主要是他遇到。”柳沄沄说着,拉了一下她丈夫。 柳沄沄的丈夫黄彬看起来有些拘谨,精神状态不太好,他讪讪道:“我和沄沄之前吵架,一气之下,沄沄就搬去我们另一套房子住了。” 到了年前,两夫妻不想被亲戚念叨,于是白天还是一起去走亲戚,只是晚上各回各家。 黄彬心里有点后悔,和柳沄沄示好,柳沄沄没理他。 不过前几天晚上,黄彬睡觉的时候,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睡到他身边。黄彬睡得迷迷糊糊,想着应该是柳沄沄回来了,心中一喜,看来白天示好还是有用的。 “沄沄啊……”黄彬当时喊了一声,但是“柳沄沄”没说话,而且躺得离他很远,他也不敢凑过去。 柳沄沄一生气就喜欢冷暴力,黄彬觉得她应该是气还没全消,于是也没敢继续说了。 第二天起来,柳沄沄不在,她在医院做护士,放假也就放了两天而已,黄彬只以为是上班去了,也没想那么多。 到了晚上半夜,“柳沄沄”又回来了,默默爬上床,只是仍旧不说话。黄彬觉得她上班也累了,于是也没打扰。 如此连续四五天,夫妻两人约好去亲戚家,临走的时候,黄彬把柳沄沄的包放在自己车上,准备和她一起回去。 柳沄沄瞪他一眼,拿着包就气冲冲自己走了,觉得黄彬太过分了,没道歉就觉得她会跟着回去么。 黄彬却一脸糊涂,不知道柳沄沄怎么又生气了。 晚上黄彬睡觉,半梦半醒间,感觉“柳沄沄”又回来了,躺在自己身边,还是远远的。 “老婆,你还在生气吗?”黄彬说了一句,“算了吧,都这么多天了。” “柳沄沄”沉默不语。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黄彬撒娇地说了一句,翻身伸手去抱“柳沄沄”。 这手一搭在“柳沄沄”身上,当时便吓得黄彬出了一身白毛汗,从头冷到脚。暖烘烘的被子里,“柳沄沄”身上一片冰冷绵软,浑不似人。 黄彬当时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连滚带爬往客厅跑,开了大门冲出去,狂敲邻居家的门。 黄彬的邻居被吵醒,听黄彬语无伦次地说他老婆被冒充,和他睡一张床,起先还以为是小偷进去了,心说小偷难道是想劫色么,可是黄彬是男的啊。 可接着听下来,又说不是人,邻居是不信邪的,好笑地陪黄彬进去,说他肯定是睡觉睡懵了,太想老婆了。 黄彬觉得那肯定不是梦,但也有些自我怀疑,难道是幻觉?他跟着邻居战战兢兢进去,两人都看到了一条黑影从窗子跳出去。 这下可连邻居也吓到了,那形状、身手,绝对不是人啊! 尤其是黄彬,当场就晕过去了。 ——他想到自己和那玩意儿在一张床上睡了好几天。 黄彬被送到柳沄沄医院去,柳沄沄正好在值班,听说丈夫被送来也呆了,她们那位邻居也来了,吓得够呛,正语无伦次地和医务人员说见鬼了。 人家都没当回事,柳沄沄因为外公是闾山派的法师,当时脸就白了,没有不当回事,亲自来照顾,又去中药房拿了药材来煎水,给他们定神。 第二天,柳沄沄又请假,带黄彬来抱阳观了。 黄彬一边回忆一边说,他一想到那恶心的触感,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谢灵涯问明白了形状、触感之后,给施长悬打电话,请教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施长悬告诉谢灵涯,这个俗称上.床鬼,又叫夫妻鬼,通常是成双成对出现,对那些有嫌隙的人类夫妻下手。关系不好的夫妻不容易察觉,久而久之,它们吸食人精气,会代替人。 谢灵涯问罢,看看柳沄沄,“你晚上没有遇到什么吗?” 柳沄沄不解其意,“没有啊,怎么了?” “这种鬼,一般是成双成对出现。”谢灵涯说道,“你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柳沄沄想了想,“我这几天都和人换了夜班,都是同事,真没看出什么不对。” “那可能是因为没机会吧。”谢灵涯道,“没事,回头我去你们家里,把那鬼给逮住。”他看了黄彬一眼,“黄先生啊,你跟我去灵官殿上个香吧。” 他把黄彬带到了灵官殿,这里正好还有居士在念经,黄彬上过香,站在一旁听人念经,精神总算舒缓下来了。 …… 到了晚上,谢灵涯收拾好东西,去柳沄沄夫妇家里。黄彬白天好多了,一入夜,又怕得不行,“我觉得我再看那玩意儿一眼,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昨晚的经历让他精神有些崩溃了,他和柳沄沄结婚在柳沄沄外公去世之后,所以丝毫没有被熏陶到。 谢灵涯一看黄彬都这样了,怕是承受不了再一次刺激,索性道:“既然是这样,你们两个去另一套房,我自己把那鬼引出来。” 谢灵涯想着自己可以用金人代形。 金人代形是移灾之术,用金箔做成人形,写上咒语,代替人消灾。谢灵涯稍微改造一番,把代表黄彬的金人贴在自己身上,妻鬼就会产生错觉,以为他才是黄彬。 “和您分开?”黄彬更不敢了。 “没事的,你们夫妻俩待在一起,它没有可乘之机。”谢灵涯解释了一下,这就不是那种正面刚的恶鬼,否则何必专门找有嫌隙的夫妻下手。 黄彬这才放下心来,恨不得抱着他老婆不撒手了。 柳沄沄给谢灵涯开了门,他们两个才离开,其实另一套房就在离这里没几分车程的小区。 谢灵涯一个人在柳沄沄夫妇家转悠了一下,看看电视,玩玩手机,期间黄彬一直发短信来,问鬼抓到没。 谢灵涯说:“你再问我就把你家搬空了。”老发消息来,鬼都给吓跑了。 黄彬:“……” 到了子时,谢灵涯才躺在床上,衣服没脱,闭眼假寐。 过了大约半小时,谢灵涯果然听到客厅传来动静,然后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好似还穿了拖鞋,什么人走进卧室来,于黑暗中站在床头看了谢灵涯一会儿。 谢灵涯心中暗想,怎么还带看的,应该认不出来啊,他的金人代形每一步都是按照笔记上所教做的。哦,要么就是昨晚被吓到了,这鬼心里也有些忐忑。 妻鬼看了一会儿,仿佛确认没事,这才绕到另一边,钻进被窝里。 通常过上一会儿,“黄彬”也该睡着了,妻鬼就会爬过来吸食他的精气。今天,妻鬼感觉“黄彬”不说话,应该是熟睡了,便也慢腾腾起来,翻身在“黄彬”上方,把脸凑下去—— 冰冷的气息拍在脸颊上,是时候了。 谢灵涯猛然一睁眼,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结成灵官诀,“去你的吧!” 中指怼在妻鬼脑门上,妻鬼一下往后栽出去三米,摔在墙上。 谢灵涯仔细一看,这妻鬼矮胖滚圆,体型有点像厕鬼,但是浑身乌七八黑。这是因为它还没有吸食足够的精气,如果日久天长,就会变得越来越像柳沄沄。 谢灵涯拿出一张符纸引动,“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想要蹿出窗外逃跑的妻鬼被符镇压住,当场扑街,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你不是黄彬……” 谢灵涯把金人扯了下来,“我当然不是黄彬,不过你也不像妻鬼啊,你声音怎么像男的。” 妻鬼:“……” 后来谢灵涯才知道,夫妻鬼不一定也是一男一女,只是组合起来搞人家夫妻俩而已,可能两个男鬼,反正最后能化形,变性也无妨。 谢灵涯看妻鬼不答话,继续问道:“你还有一个同伙呢,在哪?” 没想到,这鬼实力不强,却很有义气,谢灵涯怎么吓唬他也不说。 谢灵涯先给柳沄沄打了电话,说现在过去他们那边一趟,试试看能不能用妻鬼再把夫鬼也引出来,不然对柳沄沄总是个威胁。 然后,谢灵涯心印一动,叫来一名城隍冥差,把妻鬼给锁住,一道前往柳沄沄住处。 …… 半夜已经没公交了,还好这里不算偏,谢灵涯打了辆出租车上柳沄沄家另一套房,柳沄沄和黄彬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已、已经捉住了吗?”黄彬四下张望。 “看不到的,请冥差锁住了。”谢灵涯说道,他已经画上了灵官神目。本来先前黄彬能看到,也是因为妻鬼自己显形害人。 柳沄沄拢了拢外套,“现在怎么办呢,您说我这边可能有个鬼跟着?” 黄彬赶紧又握着老婆的手。 谢灵涯正要说话,却见小区的道路忽然横着走过一队兵马,穿着古代的兵服,队列还挺整齐。 柳沄沄看到谢灵涯呆了,“怎么了?” 他们俩也回头去看,但身后什么也没有,晚上小区一个人也没有,路灯孤零零亮着,顿时浑身发寒。 “这是古时候战死的阴魂吗?”谢灵涯问那招来的冥差,“你们用不用管。” 冥差张望了一下,说道:“谢老师,这是有人供奉的兵马,我管不了。” 这时那队兵马已经井然有序地往这边来了,走到这里时,为首的队长抱拳对冥差行礼,又向谢灵涯问好,“法师。” 这是看出来谢灵涯干这行的了。 谢灵涯也回礼,“不知各位是哪位法师坛前供奉?” 队长答道:“我们乃是闾山派朱成枚法师部下。” 谢灵涯一个激灵,看了柳沄沄一眼,狐疑地道:“朱成枚法师已经羽化,你们应该各归来处才对。” 闾山派也有养阴兵的习惯,而且科仪很多,手下能招来各界兵马,称作“三界五营兵马”,但是按照柳沄沄所说,朱成枚没有传人,他供养的兵马应该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供养兵马是要粮草的,闾山法师每到过年还要犒赏三军,甚至给兵马放假,带上过年的军费自己去耍。 柳沄沄听到谢灵涯提及外公的名字,疑惑地道:“怎么了?到底是什么?” 黄彬两股战战,抱着柳沄沄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等等。”谢灵涯说道,他要听这些阴兵解释完。 “法师生前最后一道令,便是以死后十年香火,请我等守卫在柳沄沄身旁。”队长解释道,“所以法师不在时,我们还是照常训练、巡逻,现在过年,便轮流放假,平常我们的巡逻队还要多一些的。” 他说罢,还小声道:“我们这样多,法师一人的香火是不够吃的,但是他生前带我们做了许多功德,所以兄弟们都自愿留下来。” 虽说法师生前有令,但兵马供养不够,其实不必遵守誓约,便是法师本人,如果上供不够,兵马也是会出逃的。 此时仔细一看,果然,这些阴兵衣裳老旧,并不光鲜,显然供养得不是很好,恐怕平时还要自己去找点吃的补充一下。 谢灵涯听罢,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回过神来:“这么说,你们看过一个这个模样的鬼吗?” 他指着妻鬼问。 妻鬼已经在发抖了,他本以为自己对象已经快成功了,还特别讲义气地不肯暴露,现在看来…… 果然,那个队长打量一下,淡淡说道:“捉到一个,兄弟们撕了打牙祭。” 闾山派融合了很多巫术,原来都是流行于民间,所以闾山法中有些是很凶的。 阴兵一句话,吓得妻鬼几乎呜咽起来。 谢灵涯却哑然失笑,看来,柳沄沄没有遇到脏东西,不是因为值班有人陪着,而是身边有众多兵马护卫。 朱成枚也是一片爱护晚辈之心,愿意以自己的香火分给这些阴兵,阴兵们也感念他生前的功德,饿着肚子听令。 谢灵涯转述给了柳沄沄,柳沄沄听到一半便已泪流满面。 “以前外公每次开坛,设供,我都因为害怕避开,还不愿意让同学来家里玩,因为外公放了很多法器在家里。”柳沄沄先是呜咽,后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外公已经去世六七年,那种悲痛一下加倍涌上心头。 回忆起过往种种,再想到外公竟然已经在下面忍饥挨饿六七年,柳沄沄哪里忍得住悲声。她想说外公为什么不告诉她,好让她多烧些供奉,可又想到家人对这些的排斥,外公一定是知道他们不愿意…… 那些阴兵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道:“那我们继续巡逻了吧?对了,法师,你能不能转告她,让她多给朱法师烧些东西——我没别的意思,我们还是只取那些供,多少一些就能给朱法师了。” 谢灵涯便转述给柳沄沄,柳沄沄立刻拖着黄彬站起来,一抹眼泪,“我现在就去!” 谢灵涯陪着柳沄沄,半夜设供,所有吃的都供上了,又叠元宝烧。要不是半夜没有什么店开门,柳沄沄恨不得去商店再采购。 至于妻鬼,被冥差给带走了。朱成枚留给柳沄沄的兵马,则收到了许多军费,虽然他们之前说不用,但柳沄沄不可能真的不烧了。 黄彬本来吓得腿发软,后来也好多了,陪着柳沄沄一起烧纸。他还有什么好怕的,跟在老婆身边不知道多安全。 夜里三点,谢灵涯才和柳沄沄道别,回抱阳观。 临走前,柳沄沄红着眼睛说:“谢老师,谢谢你,我知道的太晚了,但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永远都会错过,永远不知道外公对我有多好。” 谢灵涯对她一笑,“只要知道,就为时不晚。欢迎你来抱阳观办专人道场,看在朱老爷子的份上,我给你打八折……” 柳沄沄一时破涕为笑,又笑中带泪地道:“我会的,只是不知道外公会不会有门户之见。” 谢灵涯玩笑道:“闾山法科仪我也是可以学一学的。” 43.埋骨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陈默就在附近的写字楼上班, 是一名白领, 抱阳观的符箓灵验的事情, 前些天就传到他们公司了。他当时就说了好几条猜想,关于道观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今天,陈默更是和朋友一起亲自过来看了, 可惜, 他们既没有找到蚊子,也没有破解抱阳观无蚊虫的方法。 陈默不开心之下, 在门口就说了起来。反正, 他向来都是不信鬼神的。 陈默听谢灵涯那么说完之后,就觉得他知道那么清楚, 可能是这里的信徒。据说单单纠结材质问题,陈默很不以为然,也懒得和他说。 当然, 谢灵涯也没心情和他聊,直接回观里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就惨了。 开得好好的电瓶车, 偏偏拐弯往他身上怼。 过马路时不知是谁推他一把, 差点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到, 同事却说根本没有人推。 就连路过都会被掉下来的花盆砸。 受了各种小伤的陈默非常郁闷, 在公司说起这件事。 和他一起去的朋友问他:“陈默啊, 你好像就是从抱阳观回来后, 开始倒霉的吧……” 陈默一窒, 气道:“不可能!” “但是你这两天也太衰了吧?而且你说出事的地方,好像都在抱阳观旁边。” 陈默每天上下班、吃饭都要好几次经过抱阳观,一听到这话,他浑身一僵,想起的确地点都很靠近抱阳观。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寒了,劝道:“你还是去观里拜拜,道个歉吧!” “为、为什么啊,再说,我在门口骂的。”陈默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了,其实听他说在门口骂的,就知道他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唯有陈默的朋友拍拍他,小声道:“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人在庙里说些不敬的话,出门就被车撞了。” 陈默一声不吭。 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陈默准备去吃饭,因为这两天出事,同事都不敢和他一起走了,怕被波及。 陈默又烦又闷,既有点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又觉得真去烧香,在同事们面前显得很打脸,而且,说不定真的只是比较倒霉呢? 陈默想着,索性退而求其次,绕路。 结果他刚转身,一辆摩托车开过去,车上的人一把将他的手机抢走了。 “卧槽!喂!”陈默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语无伦次地让前面的人帮他拦住。 可是谁会帮他拦飞车啊,摩托车一下开远了,陈默也气喘吁吁地弯腰,决定去报案查监控,太可气了,光天化日在市区抢劫! 陈默直起身体,刚走了一步,就觉得脚下一歪,一下摔了个大马趴,鼻血长流。 陈默:“……” 路人纷纷绕开这个倒霉蛋走,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今天的杻阳人格外冷漠。 啊不,有一个好心人出现了。 一个年轻人蹲下来,递了张纸巾道:“你没事吧?” 陈默抬头一看,居然是那天听到他说王灵官没用,还回了一句的人,顿时有些尴尬,脸都烧了起来,“谢谢,没、没事……” 陈默本来期望他没认出自己,可惜,接下来他就说:“我看你还是来给祖师爷上个香吧。” 陈默抬头和谢灵涯对视一眼,表情十分僵。 谢灵涯淡淡低头,看了一下陈默不但鼻血没止住,把纸巾都染红了,腿上也擦伤了好大一片,血都浸透裤子了。 祖师爷镇妖伏魔,他要生气了,不管了,那些孤魂野鬼还不可着陈默一个人欺负,推你一把绊你一下的,运势也随着跌下去了,只会形成恶性循环。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王灵官还管纠察人间,搞不好就已经偷偷给你记上一笔了。 谢灵涯把陈默的西裤捞上来,念了一句咒:“清血莫出,浊血莫扬。良药百裹,不如熟唾。”又让陈默唾一口。 陈默下意识就跟着做了,一口唾沫吐出去,就见自己鼻血不流了,腿上的血也止住了。 “!!”陈默惊恐地看着谢灵涯,脑子像被炸开一样快要停止运转了,半晌才一片空白地道,“神、神仙治病……难道你就是王灵官?!” “你脑洞也太大了吧?”谢灵涯看他一眼,“怎么不信邪的比宗教人士夸张多了,我要是祖师爷,这会儿就不搭理你了。” 陈默:“……” 谢灵涯:“起来,带你去清洗一下伤口。” 陈默被他扶起来,仍是有些精神恍惚了。这位,不是神仙也该是半仙了吧?! 谢灵涯自己则在心里想,这个咒效果好是好,就是学得不精还是有点麻烦。 谢灵涯刚才念的是止血咒,也是祝由科里的。 七八十年代时期,一些还健在的老人,他们或是祝由科的传人,或是机缘下学到这个咒的,钻研比较深,别说咒语不用念出来,看都不需要看到病人,只要知道是谁就行了,也不用病人吐唾沫。 据舅舅在抱阳笔记上的注释,他以前目睹过一个成年男子,从极高的台阶摔下去,血流不止,村里的人急忙去找一位会止血咒的老人,说村内某某受伤了止不住血。 老人只问清楚是某人,说句没流了,待到报信的人回去,那男子就已经没继续流血了,此时再送到医院去包扎。 …… 陈默伤口被上了药包好,心情仍未平复,一直用看神仙的眼神看谢灵涯。 谢灵涯刚刚忙完灵官神像的开光仪式,出门买个酱油而已,就遇到了这个陈默。他把陈默带回来后,还抽空去把酱油买好了。 “好了,来上香吧。”谢灵涯带陈默去配殿。 陈默首先看到殿门两旁的对联: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进去之后,只见因为刚刚办完仪式,灵官殿内的供品都是新鲜水灵的,香烛都还没燃完。烛火摇曳中,王灵官的铜像更显神圣威严了。 尤其是那根高高竖起来的中指,仿佛是对陈默的谴责。 ——陈默这时看王灵官的心情可大有不同,虽然他之前其实也没能进配殿,只看到其他几个泥像而已。这下看了铜铸的灵官像,恨不得立刻表示一下尊敬,只可惜他不懂仪式,只能求助地看着谢灵涯。在他心中,谢灵涯俨然是一位通着王灵官的半仙。 谢灵涯教他怎么点香,不能吹灭,要扇灭了,然后香不过寸等等。 陈默赶紧点好香,在神像前认真道歉,并诚心诚意表示以后一定做祖师爷忠实的信众,念了三分钟,才战战兢兢把香插上去。 然而他的香一插上去,就断了。 陈默一脸惊恐,都快哭了,“大、大师,祖师爷是不是不肯放过我啊?” “等等,”谢灵涯把香拔了出来,若有所思,“你先站在这儿。” 陈默极想跟在谢灵涯后头,他现在很惶恐。 谢灵涯出去带了一个老太太过来,陈默只见老太太非常虔诚地给王灵官上了香,祈祷一分钟,这才离开。而她的香,插在香炉里好好的,一点也没有断的迹象。 陈默可怜兮兮的看了自己那几根断了后被丢出来的香。 “好了,请吧。”谢灵涯这时才对陈默一伸手。 陈默按照刚才的步骤,又点了三炷香,这次道歉了五分钟,才把香插进去。这一次,三炷香好好的,一点没断。 陈默松了口气,眼含热泪地看了祖师爷一眼。 “大师……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第一遍祖师爷不肯接受?”陈默小心翼翼地道。 断香嘛,第一次谢灵涯也有点发毛,断多了就习惯了,还能猜出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谢灵涯无所谓地道,“祖师爷新神像开光后第一次上供,他也不是小气吧啦不原谅你,估计只是还有点膈应,不乐意让你来上头一炷香。就另外请个信徒来上头柱香。” “……”陈默说不出话来,心情非常复杂。 …… 陈默把身上带的现金五百块都放功德箱里了,又登记了一下成为信众,主要是留个手机号,这样以后观里有个什么活动,就会提前通过短信告知。 “后天是农历十五,祖师爷的诞辰,你要是没什么事也过来上个香吧。”谢灵涯随口道。 因为也没什么钱,所以谢灵涯没敢大办,就给祖师爷内部庆祝一下。有些道观是会顺带办个祈福法事之类的,这样倒是可以向信众收钱,但抱阳观信本来也不多,还是算了吧。 陈默听了,却是非常慎重。 等他回了公司,有同事看他受了伤,都用同情地眼神看着他,心里则更觉得抱阳观神奇了。 他们不一定产生要去信仰的冲动,但一定会记得自己要带着敬畏之心,免得和陈默一样倒霉。可以看出来,这个地方的神,不但灵,而且脾气不好啊! 一个同事还和陈默说:“你伤得重不重?周末要去参加小刘婚礼啊。。” “不能去了。”陈默认真地道,“周六是王灵官的诞辰,我要去抱阳观上香。” 众人:“……” 一顿饭的时间,陈默发生了什么?怎么跟被魂穿了似的? 虽然大家都劝陈默去抱阳观道歉,但陈默一直别别扭扭的,现在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陈默心有余悸地把自己在抱阳观门口受伤,然后观里的半仙救了他,他去上香时香还断了一次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陈默的同事们一时间惊了,这下对抱阳观可算服了,虽然没有亲眼得见陈默说的止血之事,也不论真的还是心理作用,但是这两天陈默的遭遇都看在大家眼里。 等到陈默接下来的的确确没有再倒霉,他的这些同事内心波动就更大了,纷纷相约没事时也去抱阳观上香。他们就在抱阳观附近工作,拜个心安也好。 这件事接下来很快传遍了写字楼其他公司,还被夸大其词了,传得神乎其神。 也是因为离得近,大家对抱阳观早有耳闻,甚至自己去过,知道他们的杂符很厉害。现在听说某某人的遭遇,选择三五结伴一起去上香的人,自然更多了。 . 抱阳观除了驱蚊杂符之外,又渐渐传出类似陈默这样的神异事件,大家也开始关注到其他方面,后果就是上香祈祷、求镇宅或护身符的人相比以前变多了。 这也是积累下的成果,一开始觉得没有蚊子的确很神奇,杂符好像也管用了,在这样的不解下再听说类似的事,便更多了几分相信,很愿意去拜一下王灵官了。 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法也出来了,什么王灵官脾气暴躁,即使不拜他,路过抱阳观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能出言不逊,随地吐痰等等,毕竟王灵官是一个竖着中指的神。 脾气暴躁也就罢了,虽然谢灵涯更愿意解读成祖师爷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但是竖中指就纯属造谣了。 这个问题从当初贺樽来就显现过,不懂的人他以为王灵官是在竖中指啊。现在香客变多,就更明显了。 搞得谢灵涯和张道霆再三向游客澄清,这个是玉枢火指,灵官诀,驱邪的,不是那个意思。祖师爷也许脾气和他掌管的雷火一样有点硬,但绝对没有反应在姿势上! …… 在这样的形势下,这天张道霆接待了一对年轻夫妇。 他们进了道观先是到处看了一遍,只是脸上总是带着犹豫的神色,尤其是在看到抱阳观陈旧的设施时,两人小声讨论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张道霆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姓谢的道长?” 张道霆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有人姓谢,但不是道长。” 夫妇俩对视一眼,“他不是道士?” 张道霆问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看这夫妻俩精神不佳的样子,怕是有什么事。 果然,那丈夫道:“我们听说这位姓谢的先生很灵,想找他咨询一些事情。” 张道霆顿时了然,请他们到后院去稍坐,从房间里把谢灵涯找了出来。 谢灵涯听了很开心,原来他才接了两次活儿,就威名远扬了,还有人找上门来? 谢灵涯一出去,和那对夫妇打了个照面,然后和那个丈夫同时喊出声来。 “谢灵涯!” “程杰!”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语。 眼前这男的,分明是谢灵涯大学时高他两届的学长,叫程杰,毕业后也在杻阳市工作,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谢灵涯玩得好的同班同学倒是知道他那时候填了抱阳观作实习单位,程杰就不知道这件事了。 程杰的妻子问道:“阿杰,你认识……谢大师?” 她看到这么一个年轻人,最后三个字说得也有点虚。 “大什么师啊,”程杰则直接黑线地道,“这我大学学弟,学财务管理的,我就从没见他念过经。这跨行跨得也太大了。” 谢灵涯不好意思地道:“别这样,其实我业务水平不错的!” “呃……”孙老太一时竟是语塞。 …… 王老太家是老居民楼了,在一楼,门窗封得又不是很死,蚊子是灭了一批又一批。 她儿子买了电蚊拍,每天晚上王老太和丈夫没事就在家打蚊子,刺啦啦蚊子被电死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如此,晚上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咬。 而且整个鹊山省多山,蚊子都可毒了,咬一口没多久就肿起一个大包,乱抠不擦药水等红肿消了也会留下一个淡褐色的痕迹,几个月都褪不去,更严重的还会留疤。 今天是周末,王老太回去的时候,儿子儿媳回来吃饭了,他们前两年结婚就搬出去住了。 王老太没敢说自己买了符回来,儿子儿媳对她的信仰不是很喜欢,一再警告她求符可以,但是有病一定要上医院,不是烧香拜神就了事。 按照张道霆教的,王老太选择把驱蚊符贴在卧室门后面,免得被儿子看到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王老太的儿子王勇义拿了一小罐药膏出来,说道:“妈,这是我同事家自己做的,蚊子咬了后立刻擦一点,很快就好了。” 这可是他同事家的祖传秘方,用中草药做的,每年做的量都有限,他好不容易弄来一罐,也就掌心那么大一个小罐子。 王老太接过罐子,开盖看了一下,里头是淡青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成,我用用看。” 王勇义又问道:“对了,妈,上次那个井水还有吗?我明天提一壶回去,泡茶还挺不错的。” 之前王老太跟他说这井水好喝,他带了一些回去,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水质真的很好,他和几个茶友一起泡茶时用了,茶友们还问起来呢,让他有点挖到宝的小得意。 “有,有,我就说了,这个水是很不错的,还有人每天坐车过来打水呢。”王老太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王勇义平时就好喝个茶,他呵呵一笑说道:“是吗?这倒是怪了,咱们在这儿也住了那么久,以前都不知道抱阳观井水这么好。” “那是他们以前不爱扬名,再说了,以前谁稀罕去打水啊,自个家烧水方便得多。”说起这个,王老太还有话要说,“别说水井,我以前都不去他们那儿上香,太小了。” “那儿太小了吧。”王勇义一想也是,连他妈信教都不去那儿的。 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要在这儿睡一晚,王老太提前就去房间给他们打蚊子了,但是进去之后王老太就发现,这房间里根本没什么蚊子。 她提着电蚊拍绕了好几圈,也就打死两只蚊子而已,这和以往的情况可截然不同。 难道是驱蚊符起效了?王老太心中一喜,又有点不敢确定,她把房门好好关上,说道:“哎,你们觉不觉得,蚊子变少了?” 王勇义茫然,“好像是,这次买的蚊香特别好用?” 客厅确实点了一盘蚊香,但是王老太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蚊香的原因,这又不是她第一天点这蚊香了,说实话用处有限啊! 王老太想想没说什么,她决定再看看情况。 一旁的王老头则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儿子不知道,他可是看到房门后面贴了张新符,也知道蚊香没有换过,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想到蚊子和符之间的关系。 …… 到了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进了房间,王勇义的妻子还说呢,“今天蚊子确实少一些了,不知道一整晚下来怎么样。” 44.见木依槐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虽然用袋子、桶都装好了, 但是把这些玩意儿装上车的一刹那,程杰还是一阵晕眩, 车上弥漫着浓浓的羊骚味、肉腥味、血腥味以及粪秽的臭味。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 回娘家住去了,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 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 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 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 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 在你们小区门口见, 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 他是外地人, 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 照旧穿着一身便装, 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 三人把祭品搬上楼, 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虽然谢灵涯再三保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受伤,但程杰是害怕啊,那种不科学的画面太吓人了,何况今天施长悬说不能开灯,他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被吓出心脏病。 …… 不管程杰怎么忐忑,谢灵涯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大门打开,这是为了方便让独脚五通进来,然后又抬手把上身穿的T恤给脱了。谢灵涯身上的皮肤色调和脸是统一的,都是冷冷的白,很是好看。 程杰也白着脸把上衣给脱了,刚才喝酒壮的胆临了好像又泄了。谢灵涯看他这模样,安慰道:“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程杰从裤子口袋里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了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你看,拿好这个就行了,这个符我在祖师爷坛前放过的。”谢灵涯说完,就看施长悬也已经脱了上衣,露出流畅的肌肉。谢灵涯顿时想到上次在车里还“不小心”摸了一下,看来施长悬平时确实没少运动啊。 不错不错,他舅舅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相信一定会很欣慰。 谢灵涯也满意地微微勾起嘴角,看了两眼便对上施长悬的目光,赶紧友好地对他放大笑容。 施长悬:“…………” “施道长,是不是还要做法铺一下米,上次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独脚五通来了那米也没反应。”谢灵涯问道。 施长悬垂目道:“……那是对家宅客鬼用的,对独脚五通无效。” “啊,可是独脚五通也无形无迹,这我怎么分辨它。我要是请个灵祖的神目,会被它发现吧?”谢灵涯迟疑地道。 王灵官的神通至刚至勇,但也正因为如此,不是很适合偷袭。 施长悬果然有备而来,说道:“到时我用纸月之术照出妖影,你只要注意地上就行了。” 谢灵涯虽然不知道他那术具体什么样,但知道看地上的影子就行了,当即点头。 此时离十一点已经不久,施长悬把窗帘也都拉上了,打开装着猪羊肉的袋子,掀开装着血水粪秽的桶,把石像放上供桌,祭物摆在供桌之前,再关上灯。 一时间室内一片漆黑,只能闻到血肉的腥味,令人作呕,又联想万千。 黑暗令人恐惧,程杰颤声道:“不能把窗帘拉开吗?” 谢灵涯:“拉什么窗帘,你家还是落地窗你心里没点数吗?一拉窗帘外头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和开灯有什么区别?” 程杰:“……” 施长悬就平和多了,说道:“可以开始了。” 程杰慢慢爬到祭品前,咽了口口水,合掌先拜了几拜。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石像的轮廓而已,但脑海中的记忆总让他想象独脚五通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本来就光着的上身更觉得发寒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就一左一右在程杰身后,也跟着默不作声地伏拜,桃木剑放在身侧。 程杰面对石像诵念祷词,念出独脚五通的名号,又许愿请它保佑自己暴富,“……如果应许,从今以后每到年节,每月初一,我都给神灵奉上这些祭品。” 念完之后,程杰慢慢往后蹭,不敢转身,蹭到了谢灵涯旁边的时候,谢灵涯推了他一把,意思是快点。程杰这才缩到了桌边,紧闭眼睛不敢睁开。 …… 黑暗中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慢,谢灵涯和施长悬也退到一边,静静等待独脚五通感应到信徒的上祭,前来享用。 明清及以前,独脚五通信奉者广,但是随着时代渐渐变迁,连正神信徒都不多,何况是妖神。 它的庙宇不在,偶像也破损,被丢弃,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享用过供奉了,饥饿之极,且独脚五通生性贪婪。 暗处,妖神在蠢蠢欲动。 大开的门微微响动,仿佛有人轻擦而过。程杰身体簌簌发抖,更不敢睁开眼了。谢灵涯则在黑暗中朝施长悬看了一眼,虽然没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有种隐隐的默契。 两人同时豁然起身! 谢灵涯一下将门关上,施长悬则从袋中拿出一张圆形纸片,打开贴在墙上,“纸月赐光!” 他一念完,原本漆黑的室内瞬间有白光自那纸片上发出,照得一室光辉! 纸片宛如一轮遥远的满月,看得谢灵涯都惊呆了,要不是这个关头,他真想问一下施长悬家是不是特别省电费。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地面上顿时出现了四条影子,三条分别是谢灵涯、施长悬和程杰的,剩下那条正在装着猪血的桶旁,身形佝偻,大约只有常人影子的一半,腿也只有一条。 谢灵涯屏息,暂时没动。 独脚五通的鬼影在原地顿了一下,谢灵涯关门和施长悬施术的声音已经惊扰了它,它转过身来竟是绕了一个圈,想绕到施长悬背后去。 它是个弱智吗?谢灵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独脚五通可能不知道他们能看见它的影子了,这光并不是灯光或者自然光。 施长悬不动声色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看,脚下不动,手却握紧了桃木剑。 谢灵涯也故作不知,封住独脚五通的去路。 此时,因为刚才的光明大作,原本不敢睁眼的程杰也小心翼翼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到屋里像白昼一样还以为是开了灯,随即便看到地上那条鬼影。 程杰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赶紧一手捂嘴免得喊出声来。 这时,独脚五通的影子弓起背,蓄势待发,往前一扑—— 施长悬手腕一翻,反手就是一剑! “嘎啊——”一声有点像小孩,但又凄厉得多的痛叫声响起,鬼影滚了一下,蜷起来用一个像是四肢着地的模样往旁边飞快地爬。 程杰看它冲着自己这边来,心里很慌,虽然手里有符还是下意识迅速往后躲。 谢灵涯就在旁边,要一剑刺过去。 这是程杰却一下撞在桌子上,桌面上晚饭时开的酒砸了下来,里头半瓶酒液全都倾倒了。他摊开手一看,手心折好的灵祖护身符湿了大半。 谢灵涯瞥见后心里日了一声,预感不妙,一剑刺在鬼影上方,但独脚五通翻滚一下就扑向了程杰。 程杰“啊”的大叫一声,随即爬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他竟是弯腰驼背,身形佝偻得如同一只猴子,脑袋半歪着用眼角看人,还发出“嘻嘻”的古怪笑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护身符被打湿失效,独脚五通趁机附到程杰身上去了。谢灵涯仓促间和施长悬对视一眼,看他脸色镇定心里也不是特别慌了。 被独脚五通附身后的程杰合身扑向谢灵涯,谢灵涯怕伤到程杰,没敢用剑戳人,谁知程杰一下变得力大无穷,没头没脸地往谢灵涯身上撕挠,推都推不开。 谢灵涯也火了,管他是不是被附身,一拳怼过去捶得他左眼乌青! 但是程杰不知疼痛一般,顺势抱住了谢灵涯的手,想要咬他。 别的不说,人的口腔内细菌可多了,咬一口还得去打针,谢灵涯拼死抵住他,只觉得手像在和两个铁钳做斗争。他心想怎么施长悬不见了,勉强侧头一看,发现施长悬在烧符。 “快点啊!”谢灵涯催了一声。 程杰面孔狰狞,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随时都撑不住了。 施长悬烧了符纸,兑成符水,一步上前,从后头卡住程杰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然后将灵祖护身符的符水给他灌了进去。 程杰不停扭头挣扎,但是施长悬卡头,谢灵涯顺势反卡住他的手,那符水还是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顿时咳呛起来,大声嚎叫,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吞了炭一样。 谢灵涯趁机从他手底下钻出来,爬到一旁从施长悬的包里拿出一把缠得紧紧的刀,迅速解开抛出去道:“施道长!” 程杰吃了符水,独脚五通从他体内出来,一道影子变成两道,他整个人则晕了。 施长悬一手把程杰提开,另一手抬手准确接过谢灵涯抛来的刀,一秒也不停顿顺势向下一劈! 谢灵涯紧盯着地上,虽然空中什么也没有,但从影子来看,刀正劈在独脚五通的天灵盖上,深陷下去。 独脚五通的鬼影脑袋慢慢向两旁分开,然后从最先接触到刀的地方,渐渐扩散模糊,最后整条影子都消散了。 这时再去看刀,刀刃上赫然有一抹腥臭浓黑的血迹。 …… 谢灵涯松口气,坐在地上往后一靠,只觉得刚才被程杰掐的地方都还生疼,一看身上好几处青紫,他皮肤白这就更刺眼了,显得有些凄惨,施长悬都看过来好几眼。 刚才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完事了痛意就明显了。 “好险……”谢灵涯喃喃道,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出意外,把节奏都打乱了,幸好有惊无险。 刚才劈死独脚五通那把刀是施长悬准备的“撒手锏”,老桑树枝削成的,刀身上还画了符咒。 独脚五通本是山魈鬼有了修为得到供奉,而山魈最怕的就是桑木刀。 以前靠山住的人把桑刀挂在门前山魈就不敢靠近了,他们怕一开始拿出来独脚五通不会接近,所以先前特意包好收起来。 施长悬穿好上衣,把剪纸从墙上拿下来,打开了客厅的灯,默默无言地收拾自己的器具。 谢灵涯疼得很,一时没穿衣服,先把程杰给摇醒了。 “啊……”程杰痛呼着睁开眼,看到谢灵涯,赶紧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个独脚五通呢?” “已经死了,你刚刚让它附身了。”谢灵涯指着自己身上,“你看给我打的!” 程杰一阵惭愧,脸上刚有表情就感觉到剧痛,捂着眼睛道:“好疼啊。”拿出手机来当镜子一看,脸上赫然有个青紫的眼圈,“卧槽……” 谢灵涯和程杰对视一眼,彼此呵呵,得,谁也别说谁了! …… 谢灵涯抱着独脚五通的石像,连同血水等物,都扔进垃圾堆里。 程杰则说道:“施道长真的不要猪肉和羊肉吗?” 他买了两头猪两头羊,光凭他和媳妇儿两口子,即便再加上各自的父母,一时也吃不完。除完独脚五通后他考虑的问题就特别现实了,这些怎么处理。 “对啊,施道长你不是火居道士么,这肉大不了放到饭店,让他们给你做。”谢灵涯倒是不客气地拿了一些肉。 施长悬道:“我正在找房,很快就会搬出太和观了。” 谢灵涯了然,那是挺麻烦的,不适合。施长悬不住校也理所当然,他平时如果弄些道术之类的,在宿舍很不方便。 谢灵涯却是还多想了一层,试探地道:“施道长,你是要上学方便的话,不如直接到我们道观来挂单吧,我们门口就有地铁站,不用换乘就能到学校。” “学校?”程杰呆了,“施道长你还在上学啊?” “没告诉你,他还是咱们校友呢,开学后宗教学的研究生。”谢灵涯说道。 程杰顿时更加热情了,直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不过你找谢灵涯更方便啦,哈哈。那抱阳观位置确实方便,你住那儿以后想去哪儿都四通八达的,周围什么都有。昨天我在那儿睡了一晚,也就是旧了点,其他还是很不错的啊,反正还有一间房。” 而且由于最开始考虑到道观内居士留宿、增加道士等情况,独立卫生间也是有的。 施长悬却默不作声。 谢灵涯心虚地道:“挂单也不用干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你住那儿各方面都还方便,休息、修炼、上课啊,当然也确实想便于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程杰看施长悬沉默,也在旁劝道:“是不是想租新点的房子?不过那个地段新房挺贵的,住得偏呢周围设施又不怎么样!” 谢灵涯忍痛道,“施道长,你要是愿意先去看看也行,上次你还赠送给我们道观一笔钱,我是不会收你费用的!” …… 谢灵涯和程杰把抱阳观的优点全都挖了出来,最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施长悬还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 贺樽道:“看不出来谢老师你还上过学,写完作业还有时间学艺吗……” 谢灵涯黑线道:“我还准备考研呢,吓不吓人。” 贺樽:“……” …… 贺樽按了门铃后,一名中年美妇来开门,贺樽叫她婶婶。 贺婶婶一边侧身让他们进来,一边打量谢灵涯,脸上有点怀疑,似乎没想到贺樽带来的人这么年轻。而且长相还很好,要说是演员她都会信。 她也是无神论者,因为噩梦的事现在半信半疑,仍然存在会不会是江湖骗子的招数的念头。 贺樽介绍道:“这就是抱阳观的谢老师!” 贺婶婶客气地道:“久仰。”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抱阳观,抱阳观实在是太小太冷清了,即使处在繁华地带,也没什么人知晓。 贺樽看看屋里没有其他人了,问道:“叔叔呢?” “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等等吧。”贺婶婶请他们坐下,倒了茶来,又给丈夫发短信。 贺樽看出婶婶神色间的怀疑,想证明一下他请来的确实是高人啊,赶紧创造机会:“谢老师,我婶婶说过觉得这儿白天也阴嗖嗖的,你有没有什么立刻见效的方法?” 贺婶婶呵呵一笑,隐隐也有点期待。 谢灵涯从善如流,手捏灵官诀,不过他刚把中指竖起来,贺婶婶已经脸色一变,“你……” 这道题我会做! 贺樽一看,立刻抢答:“我来说!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这其实是道教的灵官诀,又驱邪避恶的作用!” 贺婶婶:“……” 谢灵涯看到贺婶婶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心里默念祖师大神你可要给点力,索性直接左手捏灵官诀,上感王灵官,右手握了一下贺婶婶的手腕。 谢灵涯虽然没从事过这一行,但也知道不能让主人家觉得他是骗人的。 贺婶婶只觉得谢灵涯一握着自己的手腕,萦绕在身上淡淡的阴凉气息立即抽离身体,连日来莫名疲倦的感觉也消失了,好像被暖阳照着一般。 “这……”贺婶婶一脸惊讶,甚至有些惊恐,因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可以看到谢灵涯只是单纯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这可能用科学解释吗?她有没有疏忽哪里? 贺婶婶还没想明白呢,大门处传来响动。 …… “王总请,施道长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贺樽立刻回头,“叔叔?” 跟贺叔叔一起进来的,还有两名男子,一个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细一看竟然是谢灵涯在太和观见过的红衣道士施长悬。 45.四方鬼王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就想到这儿还有个孤魂野鬼呢,这时候也不知躲哪儿去了, 反正视野范围内见不到。 太和观的人开了车来,他们好像找了工地的负责方,车开到了里面来。谢灵涯先和他们打招呼,目送车离开,又折了回去。 “出来吧。”谢灵涯说了一声。 男鬼现了行迹, 瑟缩地站在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男鬼说不出话来,谢灵涯说道:“那我问你,你点头吧。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鬼,不过既然你帮了我, 要不要我请道士给你也超度一下?” 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很多法会, 一起一并超度了。男鬼虽然长得可怕, 但那是因为坠楼死相惨,并非厉鬼, 估计是枉死成鬼。 可是听了他的话,男鬼却用力摇头,很不情愿。 “这样啊,”谢灵涯想想他可能还有些执念, 毕竟人家帮了他, 他也不好强求, 便道, “你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先给你烧点香烛纸钱。”万一这鬼之后想开了呢,拿些纸钱也好在下面花销。 男鬼十分开心,蹲下来用水沟里的水在地上写字。水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呈现出字样。如果有旁人在这里,看到的大概就是地面凭空出现水字的诡异画面了。 “丁爱马……”谢灵涯把男鬼的名字念了出来,男鬼就抬头冲他笑,那脸看起来更可怕了。 谢灵涯一边用手机记好生辰八字,一边用手背把额上的朱砂抹掉——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丁爱马的鬼脸了。 附体神通消失,谢灵涯感觉到眼睛一阵阵的酸胀,恐怕是使用这道术的后遗症。 “不行了,我先回去了,回头给你烧纸。你以后小心一点,一码归一码,要是你害人我不还得来找你。”谢灵涯冲着之前丁爱马所在的方位说了一声,就往抱阳观的方向走了。 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气声,很快消失在风里。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今晚的抱阳观前院还有不少人,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这都是因为抱阳观没有蚊子的事情,短短时间已经在周遭渐渐传开了,随着天色渐晚,很多出来活动的居民听说后,就顺道过来看看,也有一些商户,抽空过来围观一下。 听到“驱蚊符”一说,很多人第一个想法就是道观故弄玄虚,骗人买符。 不过在这个蚊虫滋生的炎热夏季,不妨碍大家去实地观察。反正又不能强逼着他们买符,就看看呗。 结果进了抱阳观后,来过没来过的都惊了。 本来以为吹是蚊子无影踪,但肯定有夸大,顶多蚊子比较少。但是在这里待上十几二十分钟就会发现,这地方真的没有蚊子! 这对于晚上乘凉的人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至于那个驱蚊符,也又多了一些人想要购买,他们看了这里的效果,想着只要二十块钱而已,就算是哄人买符,他们弄的这把戏也够厉害了。 这里可是露天的,有些什么也一清二楚,大家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哪里能搞名堂,又是用的什么方法。 要说是什么高科技吧,这道观穷成这样,还买得起设备? 想什么的都有,只有小部分对道观真的有了点敬畏之心,还去给三清上了香。 张道霆自岿然不动,咬死了是符箓的作用,当然也确实是符箓的作用,只是很多人总觉得里头还有奥妙罢了。 张道霆只管推销符,他想卖点别的符,但是大家都冲着驱蚊符来的,渐渐之前谢灵涯画的那些存货也没了。 张道霆只好让还想要的人明天再来,没办法,这会儿谢灵涯不在。 所以,等到谢灵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拨人来“参股”过,没那么挤的时候了,饶是如此也比平时人多,大部分都是经常在这里的居民。 谢灵涯手里还提着三宝剑,没防备一进来就和大家对上眼了。 “咦,小谢这是干什么去了,咋还拿着柄剑?” “我说没看到小谢呢……现在才回来。” 谢灵涯之前打后门出去的,况且也不是人人一直坐在这儿。他僵硬地讪笑两声,说道:“我……去广场练太极剑了。”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纷纷道:“小谢你可以啊,还会太极剑,回头教教我们呗!” “对啊,出去练什么,就在这儿练呗。” “这儿不是人多,刚才还呼啦啦一片人呢。全都找蚊子来的,我看他们恨不得拿放大镜找了。” 对于这部分非常悠闲的居民来说,蚊子怎么被赶走的,和井水为什么那么甜一样,都不重要。 谢灵涯去把剑收了起来,又打了热水,泡毛巾敷眼睛,这才好了许多。 这时候时间差不多,道观也关门了。张道霆过来看到谢灵涯吓了一跳,他那眼睛没热敷还好,热敷过后反而有些发红了。 张道霆:“老大,你怎么哭了?” 谢灵涯:“……没哭,眼睛累。” “那就好。”张道霆又问,“对了。你连太极剑也会啊?” 谢灵涯:“……” 谢灵涯叹了口气,“谢谢你提醒我,明天起我还要开始学太极剑。” 张道霆:“……” 老大,你这是何苦呢…… 谢灵涯顶着疲劳开始画符,画了一定数量后便停下来,对张道霆道:“卖完这些以后就不卖驱蚊符了,你看着办。” 他看今天来围观的人还不少,还买了那么多驱蚊符,抱阳观没有蚊子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见以后闻讯来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是时候控制驱蚊符的输出了。反正他们这没有蚊子的前院就在那儿。 张道霆点头,“哎好,其实今天也有人买别的符了,就那些‘回头客’,说回去试试。” “那就好。”谢灵涯又去看了看香炉,估算了一下上香的人数,今天一天,已经有十多个人上过香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数,但是对于抱阳观来说,可能是今年上香人数最多的一天。 晚上搏斗那么久,回来又干了些活,谢灵涯又累又饿,在后院扯了点葱,下了两碗葱花面,和张道霆吃过夜宵才睡觉。 …… 接下来的几天,抱阳观内没有蚊虫的消息靠口口相传,在周围越传越广,震惊了一批批来客。他们试图在抱阳观找到一只蚊子,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张道霆就见缝插针地推销其他符箓,因为他在控制驱蚊符的销售量,也有感兴趣的人会买的其他符箓,据说可以治打嗝不止的、小儿夜啼之类的小病痛。 就是这种杂符买的人比较多,他们都有种心理,什么镇宅符、护身符买回去,不但贵那么多,而且很难知道有没有效果吧。 也有人问及别的符箓,尤其是求财运、求爱情的,但是很可惜,抱阳观一脉对这种并没有什么研究。 他们的祖师王灵官擅长的是驱邪治病,抱阳观历代先辈外出游历时收集的技巧也没什么这方面的,毕竟没谁是真全知全能。 用谢灵涯的话说就是:“我要会,首先给我们道观贴一张,也太他妈穷了!” 很多人买了符后,第一件事不是按照方法使用,而是拍个照,发在网络社交平台上。这么做的人,基本都是不太信的,抱着一乐的心态晒出去。 再配上一句类似这样的话:“这个小道观很有意思,一只蚊子也没有,据说是贴了特效驱蚊符……好奇地买了一张符回来!” 但是这符箓的作用不会因为他们如何而改变啊——只要不放在那儿生灰,按照方式贴了起来或者佩戴在身上的。 于是以抱阳观周遭分布最为密集的人们家中,出现了一幕幕场景: 一直打嗝不停的丈夫在贴了符五分钟后,打嗝停止了:“卧槽,真的不打嗝了。” 头疼腰酸的老人在贴了符之后疼痛缓解了很多。 睡眠不好的小孩贴了符,一梦到天明。 …… 于是,很多人的最新一条朋友圈变成了: “卧槽这个符真他妈管用,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原理??” “曾经我也迷信科学,直到我买了这玩意儿[捂脸]” “跪了!我只是看道长长得帅买的,真他妈没那么痛了啊!快告诉我不是心理作用!” 之前还是口口相传,现在由于基数变大,有不少人传到朋友圈里、网络群里,一时间扩散速度呈倍数增长。 如果单单只是符箓,看到的人心里只会觉得巧合、心理暗示之类,不以为意,毕竟都是些小毛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多时候,可能是信则灵,不信也不灵。 但这次还有一个重点,那就是买符的人初衷是去围观一个没有蚊子的道观! 这个道观,没有蚊子! 没有蚊子和你信不信能有什么关系,明明白白摆在那儿的。 于是,抱阳观与它的特色就这么进入了一部分杻阳市民的视野。 抱阳观的地址就在金桂步行街和黎明广场旁边,很多人看了后也许当时仅仅称奇,猜测一下道观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但也牢牢记住了这个地方,甚至想着下次经过那儿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蚊子。 也有一些自己或者亲朋好友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愿意相信——现代城市很少神婆神汉,但是往前可是很多的,尤其是乡下农村,医疗条件不发达,很多人就去找这种奇人治病。 即便时至今日,也还是有这样的高人存在,只不过知道的人很少,可能需要打听。说不定,这个道观就是这样呀。 更有一些人看到这样的消息后心想:这不是之前免费打水那个道观吗?就在步行街那边,之前只知道水挺好喝,怎么现在还有这样的奇事了? 无论如何,抱阳观的名气在短短半个月之内,迅速增长,比以前提高了许多。 而根据统计信众也增加到了几十个,要让没有信仰的人成为信众还是有点难度的,即使这区区几十个人里,也只有部分是从来没有宗教信仰,因为符箓灵验了于是试着信一信的人。 现在过客的香火居多,但这些信众则是日后香火的固定来源。 . 再说谢灵涯那日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就用黄表纸糊了一个纸袋,把丁爱马的生辰八字和名字写在上面,这么做是为了确保香火纸钱能到丁爱马手里,不被别的孤魂野鬼截走。 谢灵涯把纸袋里装满了纸钱,连同香烛一起点燃了。 过了几天,谢灵涯路过工地,顺道去看丁爱马。 据说是短缺资金的工地已经重新开工了,估计是又有钱了,而丁爱马的身影则孤独地在他生前的工友之间飘荡。 因为受了谢灵涯的香火,丁爱马的身形比之前凝练了一些,还能说话了。 “道长,谢谢你的香火和纸钱,我保证在这里绝不害人,以前只是不成熟闲着没事。”丁爱马总算能说话,一看他就开始做保证,那天他可是偷看到了谢灵涯多凶残。 “行吧,不过我不是道长,你叫我老师也行。”谢灵涯问道,“能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心结,不愿意离去吗?是因为枉死有怨?” 丁爱马弱弱地道:“没,我现在就是怕死……” 谢灵涯:“???” 谢灵涯:“那什么,你已经死了呢。” “可是再来一次我就没意识了啊!”丁爱马伤心地道,“我知道,当时没休息好,一个恍惚就摔死了,幸好变成鬼了。要是超度了离开人间,那不是等于再死一次,眼睛一闭就啥也不知道了,那是什么感觉啊,总觉得特别可怕……” 谢灵涯:“……” 丁爱马一开始变鬼是枉死的怨气,现在迟迟不消散则是……怕“死”? 丁爱马问道:“对了,老师,亡魂要是被超度了,是直接去投胎,还是要在下头排队?其他的鬼都希望被超度吗?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只有我这么想?” 谢灵涯:“…………” 老师,老师答不出啊! 别叫老师了,还是叫同学吧! 谢灵涯本来是想再劝一下丁爱马的,但是现在被问倒了,想了半天沉痛地道:“我还真不知道,这鬼你还是先做着吧,回头中元节我们道观应该也会做法事,到时我多观察一下,收集鬼意。” “呃……”孙老太一时竟是语塞。 …… 王老太家是老居民楼了,在一楼,门窗封得又不是很死,蚊子是灭了一批又一批。 她儿子买了电蚊拍,每天晚上王老太和丈夫没事就在家打蚊子,刺啦啦蚊子被电死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如此,晚上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咬。 而且整个鹊山省多山,蚊子都可毒了,咬一口没多久就肿起一个大包,乱抠不擦药水等红肿消了也会留下一个淡褐色的痕迹,几个月都褪不去,更严重的还会留疤。 今天是周末,王老太回去的时候,儿子儿媳回来吃饭了,他们前两年结婚就搬出去住了。 王老太没敢说自己买了符回来,儿子儿媳对她的信仰不是很喜欢,一再警告她求符可以,但是有病一定要上医院,不是烧香拜神就了事。 按照张道霆教的,王老太选择把驱蚊符贴在卧室门后面,免得被儿子看到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王老太的儿子王勇义拿了一小罐药膏出来,说道:“妈,这是我同事家自己做的,蚊子咬了后立刻擦一点,很快就好了。” 这可是他同事家的祖传秘方,用中草药做的,每年做的量都有限,他好不容易弄来一罐,也就掌心那么大一个小罐子。 王老太接过罐子,开盖看了一下,里头是淡青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成,我用用看。” 王勇义又问道:“对了,妈,上次那个井水还有吗?我明天提一壶回去,泡茶还挺不错的。” 之前王老太跟他说这井水好喝,他带了一些回去,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水质真的很好,他和几个茶友一起泡茶时用了,茶友们还问起来呢,让他有点挖到宝的小得意。 “有,有,我就说了,这个水是很不错的,还有人每天坐车过来打水呢。”王老太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王勇义平时就好喝个茶,他呵呵一笑说道:“是吗?这倒是怪了,咱们在这儿也住了那么久,以前都不知道抱阳观井水这么好。” “那是他们以前不爱扬名,再说了,以前谁稀罕去打水啊,自个家烧水方便得多。”说起这个,王老太还有话要说,“别说水井,我以前都不去他们那儿上香,太小了。” “那儿太小了吧。”王勇义一想也是,连他妈信教都不去那儿的。 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要在这儿睡一晚,王老太提前就去房间给他们打蚊子了,但是进去之后王老太就发现,这房间里根本没什么蚊子。 她提着电蚊拍绕了好几圈,也就打死两只蚊子而已,这和以往的情况可截然不同。 难道是驱蚊符起效了?王老太心中一喜,又有点不敢确定,她把房门好好关上,说道:“哎,你们觉不觉得,蚊子变少了?” 王勇义茫然,“好像是,这次买的蚊香特别好用?” 客厅确实点了一盘蚊香,但是王老太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蚊香的原因,这又不是她第一天点这蚊香了,说实话用处有限啊! 王老太想想没说什么,她决定再看看情况。 一旁的王老头则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儿子不知道,他可是看到房门后面贴了张新符,也知道蚊香没有换过,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想到蚊子和符之间的关系。 …… 到了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进了房间,王勇义的妻子还说呢,“今天蚊子确实少一些了,不知道一整晚下来怎么样。” 以前在这里睡,一天下来难免被叮一两个包,可谓防不胜防。各种驱蚊方式都试过,也做不到十全十美。 两人只稍微讨论了两句,就各自入睡了。 而另一个房间的王老太却是提着电蚊拍观察了很久,确定房间里竟是一只蚊子也没有,她可没打蚊子呢。之前儿子的房间还有那么两只,她的房间连个翅膀都见不到。 “哎,你到底换没换蚊香啊,怎么这一盘这么管用?”王老头问道。 王老太哼哼道:“当然没换,没蚊子是因为我今天在道观求了一张符。” 王老头皱眉道:“什么神仙,还管这个啊?” 他嘀咕着,怕不是那蚊香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质量特别好有的特别差?想着,王老头准备又点一盘。 “等等,你别点。”王老太说道,“这也没蚊子,你别点,看看今晚怎么样,我觉得就是这符的作用。” 王老头:“……” 他非常无语。 俩人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王老头也知道王老太什么人了,没办法,只能蒙头一睡。 …… 一夜过去,一家四口竟是安睡到天明。 早上起来,王勇义吃着早餐问王老太:“妈,你那蚊香什么牌子,还挺好用的。” 王老太跑到房间去,把驱蚊符给揭了下来,折好给王勇义:“什么蚊香,是我昨天在抱阳观求的驱蚊符,你看看,多有用,一晚上都没有蚊子。你拿去,贴在家里卧室。” 虽然王勇义家里楼层高蚊子少,但是王老太觉得蚊子少不等于没有啊,还是让儿子拿回去的好,她自己可以再去买一张。 王勇义却是一头雾水,又觉得好笑,“什么鬼,驱蚊符?” 46.道以心传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原来还种些蔬果,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坐北朝南,布局对称, 四合院格局, 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 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 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 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 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 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 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页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谢灵涯以前不爱学习,倒是惦记着偷看王羽集的笔记。 相人之术确实有些神异,以前那些所谓有入星骨的人如何谢灵涯不知道,反正他以前不学无术的时候,不说“十六步功夫成仙”那么夸张,但理解得确实特别快。 像这几页他翻过的内容,现在记忆犹新。 找了半晌,顺便温故知新了一下,谢灵涯总算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 道观的命名方式很多,神灵名、传说、地名、道教文化用语等都可以作为观名,谢灵涯一直以为抱阳观的名字是取自“负阴抱阳”。 结果找到王羽集一位师祖的笔记才知道,抱阳观原来叫“抱羊观”,因为以前观里养了不少羊,后来不知怎么,慢慢成了“抱阳”。 “这个太没逼格了。”谢灵涯一汗,索性略去这一部分。他大笔一挥,根据前人笔记的部分内容,夸大编造了一个抱阳观的传说故事,各种神仙下凡,妖精打架。 写完谢灵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是他浮夸,他在文化局时看了人家编的其他资料,好家伙,一个个最远都搭上女娲、黄帝了,最朴素的也扯到了乾隆。 道观中,最高尊神三清是必然供奉的,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一个主要供奉的神仙,这个要看当地民众或者观内道士的信仰。比如有的道观供奉真武大帝,有的供奉吕洞宾,还有财神、文曲星等等。 抱阳观供奉的主神则是王灵官,也就是配殿中的灵官殿神像本尊,被抱阳观奉为祖师。 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专门镇守道教山门,所以基本上道观进门第一个殿,山门殿里都会有灵官神像,是镇守保护山门的。 谢灵涯大致编了个王灵官显灵,帮助抱阳观某任观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阳百姓的故事,将这个粗略的故事发给文化局的人,对方发了几个大拇指的表情,估计也觉得他get到了精髓。 . 抱阳观的环境相对外界,看上去是很静谧古朴,但它毕竟没加盖。 抱阳观后头是个菜市场,清早就开始做生意,白天步行街也是人声鼎沸。到了晚上,大爷大妈都聚到黎明广场,好几批,音乐震天响。 谢灵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一整天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个环境要是能有信众,那也是出奇了…… 他现在还没琢磨出来怎么搞到资金,暂时一半时间看自己的专业书籍,一半时间把前人笔记录入成电子版,倒是提高了打字速度。 因为晚上广场舞伴奏的声音实在太吵,他道观就面朝着广场,所以谢灵涯戴着耳机看书。谢灵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干醒来,也不知道几点了,把耳机一摘下来,就听到隐隐传来的敲门声。 谢灵涯刚睡醒,还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想到,后院有个角门,通着后头的菜市场,听这声响,好像敲的就是后门。 谢灵涯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两点十分,谁会在这个点来敲门? 敲门声又乱又急,周遭都是商铺,被吵到的估计也只有谢灵涯。谢灵涯向来心大胆更大,捏着手机穿上拖鞋就往外走,顺手还抄了一根擀面杖。 今晚有月无星,月光清幽地洒在人间,谢灵涯问都没问一声外头是谁,一手便将后门打开了一半,冷不丁问敲门的人:“干什么?” …… 贺樽几乎趴在门上,上牙和下牙打着架,惊恐蔓延全身,门已经敲了三分钟还没反应,而身后的黑暗却宛如有实质一般要附着上来…… 他几乎绝望了,这时候大门却倏然打开。 嘎吱一声。 月光顺着开阖之处倾泻下去,照亮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肤色好像和月光一样冷白,清亮双眼下的两道卧蚕原本是有些可爱,不过从贺樽趴在门上略低的角度看过去,倒是显得有几分高冷了。 贺樽一时间愣了愣,随即陷入终于见着活人的狂喜中:“拜托让我进去一下,救命啊!” 谢灵涯挑了挑眉。 贺樽想从门缝挤进去,但是谢灵涯堵得很紧,他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什么,你就让我进去躲躲吧!” 谢灵涯:“浮屠?你看得出这里是个道观吧?” 贺樽:“……” 还真不知道……大晚上从外头就看得到建筑顶,他起初还以为是寺院。 贺樽深怕对方真的把他关在外面,人家搞不好以为他躲债的,扒着门喊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有鬼,救命啊!” 有鬼?谢灵涯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扶着门瞅他两眼,在这人期盼的眼神中,慢慢抬起左手—— 无名指和小指屈起,食指和拇指分别掐着中指的第一节横纹背面和正面,白净修长的中指伸得笔直。 贺樽:“…………” 贺樽打了个冷战,随即悲愤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不信,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冲我比中指!!” 谢灵涯:“……?” 士可杀,不可辱。 贺樽转身就走。 谢灵涯在后头喊他:“喂,你还是进来吧。” 贺樽走出去也就五步,其实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就后悔了,外头多可怕啊,谢灵涯都没说完整句话,他立刻就转身了,“嗯嗯好!” 本来想解释的谢灵涯:“………………” …… 谢灵涯倒了杯热水给这个陌生人,他打量了一下,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左右,问道:“刚才怎么了?” 其实刚刚贺樽就觉得好多了,现在喝了热水,更是精神一振,把自己的经历徐徐道来。 贺樽是杻阳大学大二的学生,晚上和朋友相约吃饭唱K,散了后觉得实在太困了,又喝了点酒,就想在附近酒店开个房休息算了。 贺樽想抄近路,从一条小路穿过去,结果走着走着,发现怎么都走不到目的地,而且周遭静得不像话。 这里怎么也是商业区,即便半夜也不会一点声响都没有,而且所有的楼房灯光全灭了,包括路灯,只剩下一点诡异的月光,反而更加可怖。 整个世界一下子没有方向,没有声音,没有灯光,贺樽那点酒意全吓醒了,一下子想到三个字,鬼打墙。 接着,非但走不出去,更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视,吓得他毛骨悚然。 在贺樽非常绝望的时候,他的视线中出现了抱阳观,以及抱阳观的灯光,简直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然后的事情谢灵涯也知道了,贺樽冲过来敲门,当时谢灵涯睡着了还戴了耳机,所以贺樽敲了好几分钟。 贺樽看谢灵涯的神情好像没有不相信的意思,犹豫地说道:“那个,其实刚才你冲我一比中指,我就有种本来周围蒙了层纱,一下子没了,回到正常世界的感觉。那是因为你……的中指吧?” 谢灵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贺樽合掌对谢灵涯鞠躬,碎碎念道:“真的感谢你,我还误会了,没想到你比中指是救我!我那是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头一次遇到,听说人就是得比那玩意儿凶,果然它就怕你了!谢谢,我学到了!” 谢灵涯无语,索性把贺樽带到旁边的灵官殿去。 贺樽抬头一看,不大的配殿里有尊神像,金甲红袍,旧是旧了点,但神情威严,额生三目,一手握着一支金鞭,另一手赫然比了个和先前谢灵涯一样的手势,中指高高竖起。 贺樽倒吸一口冷气:“……你们道教神这么diao的吗?” 谢灵涯:“…………” 谢灵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这是我们抱阳观的祖师爷,太乙雷神应化天尊,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他手结灵官决,又叫玉枢火指,驱邪伏魔。后人结灵官诀,可以感应祖师,不沾邪恶。” ——虽然很像,但真的不是在比中指!是驱邪,驱邪!真比中指还得了?再diao也不会这么没素质啊! 作为供奉王灵官的道观,这属于抱阳观的基础知识,前人笔记里都把这些琢磨出花了。 一般手决还要配合罡步和咒语,灵官诀也不例外,但被抱阳观的人代代简化了,捏决即可,算是祖传绝招。 贺樽听完心里更加敬畏了,他就说这中指怎么那么牛,谢灵涯冲他一比,他就觉得周身的寒意被驱逐了。 今晚之前,他不说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者,但也从来不进寺院道观,今天却是有些颠覆了,立马恭恭敬敬地道:“那我给祖师爷上柱香感谢一下!” 贺樽上完香后问谢灵涯:“那您说,我这有没有受什么影响啊?有后遗症吗?我到底为什么会遇到,我该注意什么地方?这个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谢灵涯道:“不知道。” 贺樽:“??” 贺樽心中,危急时刻救了他的谢灵涯俨然已经是高人形象了,这句话直接让贺樽的脸僵在一个有点滑稽的表情上。 谢灵涯无辜地道:“真不知道,我不是道士啊,就是住在这里。” 道士里也有不用留长发的,但他真不是,对不起这个逼没法装。 他的理论知识根本没有系统入过门,操作那么犀利,但他都没法断定,贺樽遇到的到底是不是鬼打墙。 贺樽的眼神变幻莫测,看着谢灵涯惊叹地道:“你就是这里的扫地僧……” “…………”谢灵涯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此即,位于杻阳市近郊的鹊东学院三号教学楼内冲出一名学生,他穿着黑红拼色卫衣和牛仔裤,五官俊秀,肤色白皙,眼下的卧蚕让他看起来双目带笑,令人十分容易心生好感。 才跑到楼前的花坛处,二楼窗户便有人探身出来,冲这学生喊道:“谢灵涯,怎么溜了,下回得请大家吃饭啊!” 被称作谢灵涯的学生回头道:“我家里有事,方老师,下次请大家吃麻辣烫!” 方老师看谢灵涯跑了,犹带笑意地回身。 今天,是鹊东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学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整个专业就数谢灵涯走得最早,似乎是家里有事和老师打过招呼了。 方老师虽然不带谢灵涯的论文,但也给他上过课,他刚刚才从隔壁教室过来,这时略带兴趣地随口问道:“说起来好像没听说谢灵涯去哪实习了,他论文写的怎么样?” 他们的习惯是把实习和毕业论文结合在一起,让学生在实习期间,选定和实习单位有关的内容为题。虽然不是强制性的,但大部分学生都会如此。 谢灵涯的指导老师闻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把实习报告翻出来,推到方老师面前,说道:“论文写得是不错,实习单位……” 方老师好奇地伸头一看那上头盖的单位公章,顿时凌乱了:“华夏鹊山省杻阳市抱阳观?搞什么鬼,上道观实习,这也行??” 再粗略一看,论文选题果然也是和抱阳观有关的,在众多学生五花八门的选题中独树一帜。 指导老师挠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还想过道观有没有公章呢,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一应俱全,也能提供岗位。隔壁系有学生实习单位就在校门口的超市都行,道观怎么不行了。而且我问了一下,好像他舅舅就是道观的。” 方老师哭笑不得,“这个谢灵涯啊……肯定是不想工作,随便找个亲戚的单位待着,他不是考研没成功,准备再战吗?” “我想也是。”旁边还有学生等着,两人也没多聊,就此结束了话题。 . 杻阳市中心医院 谢灵涯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头,他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几步冲到病床前,“舅舅?” 这个小老头就是谢灵涯的舅舅王羽集,十四岁出家做了道士,现在是抱阳观的观主也是唯一的成员,自己领导自己超过十年了。 几个月前谢灵涯才找王羽集帮忙,盖个实习章,没想到再见时王羽集好像老了几十岁一般,令谢灵涯惊骇之极,“您这是怎么了?” 王羽集看到谢灵涯后,露出一点安心的神情,费力地弯腰去摸什么东西。谢灵涯赶紧帮他拿,在床底摸到一个木匣子,拿起来一看还挺眼熟。要是他没记错,这里面装的应该是王羽集几乎不怎么离身的一柄木剑,是他们道观传下来的古董级法器,三宝剑。 “小涯,舅舅大限将至了。”王羽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谢灵涯吓得更加惨了,他说话没什么气力,按着谢灵涯示意他听自己讲。 “三宝剑你拿着,遗嘱我早就立过了,我去了,抱阳观就转到你名下。你现在学业有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挂念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收个弟子,继承道统,你日后闲暇时帮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徒弟吧……估计也难。”王羽集自嘲一笑,“前半生心高气傲,后半生走得早,辜负师长了,连个徒弟也没有,希望不会死不瞑目。” 谢灵涯母亲去得早,小时候父亲忙,他就经常跟着舅舅混饭,感情非常好,看到舅舅的样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舅舅,你别吓我啊,走什么走。说得那么惨,你要缺徒弟收我吧,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不是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吗?” 王羽集又好笑又心酸,微笑着骂道:“混小子,就你还想做神仙呢,你那骨头怕是长错了。我收了你做徒弟,我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妈在下面要把我掐活了。” 谢灵涯从小学起就知道舅舅从事的职业,和老师讲的科学不一样,属于《走近科学》也强行解释不了的那部分。但是向来料事如神的舅舅说起自己的死期,让他很惊恐。 谢灵涯勉强一笑,问道:“舅舅,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啊?我把我爸叫来吧,咱们转院,我爸好像认识一院的医生。” 王羽集摇了摇头,“我这是寿数尽了,咱们爷俩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就是了。” 谢灵涯不敢相信地道:“可是,怎么会突然……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 “去处理了一些事,道行不够,就这样啦。”王羽集轻声说道,忽然有了些精神,还有力气去拍谢灵涯的肩膀,“剑拿好啊,我那没蒙面的徒弟以后要是有幸拜入我门下,你就传给他,那些笔记本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小涯,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发混,半夜和同学一起跳墙,偷了我的三宝剑去他家驱邪。那时候我其实就有点后悔,跟你爸妈说不会收你为徒了,入星骨真的和传说里一样天资绝佳啊。我一点都没教过你,一点都没有,你单是偷看几眼,就能使三宝剑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就突然转性,开始用功读书了,成绩一下变好,还考上了大学。也不错,你妈以前就说,孩子要多读点书。” “我小时候,也是从偷看我师父做事开始的,但是我们那时候不如你……” …… 王羽集说起旧事,愈发有精神,脸上甚至透出了几分红润,反倒衬得谢灵涯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回光返照在谢灵涯脑海中出现,他伸手就按了护士铃,又起身道:“舅舅,我去叫医生。你放心,回头我真去你们道观上班,咱收他几十个徒弟,住不下就扩建……” 王羽集却死死拖着谢灵涯的手,这一瞬间迸发的气力令他都脱身不得,“小涯,你告诉他,三宝修的不是剑,是心。” 这个“他”,指的只能是王羽集那个还不知在何方的徒弟。 谢灵涯嚎啕大哭,应道:“我会的!” . . 杻阳市的金桂步行街整体建筑风格十分统一,从街头到街尾,不管是服装店、工艺品店还是餐馆,清一色灰蓝的外墙,红棕色的招牌,檐角尖尖,都是极不走心的仿古样式。 金桂步行街旁边是黎明广场,两者相接之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门脸,与步行街风格一般,相同样式的招牌上有三个大字:抱阳观。 其实如果站远一点仔细看,就会发现除了外墙是仿古的,里头隐隐露出来的建筑屋顶很有年代气息,但正因为它与周遭一样的仿古外门,导致虽然经过这里去逛街的人很多,却对它提不起半点兴致。 47.传奇考生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即便不是抱阳观少人,他也不好带张道霆一起去, 张道霆没学什么本事,太和观的人又不乐意宣扬这事。 从那个商户过来已经过去一会儿了, 等谢灵涯赶到现场的时候, 救护车也来了。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他腿都变形了,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 “道长, 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 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 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 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 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 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 早就封了顶, 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一丝灯光也无,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男鬼指了指黑暗深处。 一物降一物,这男鬼以前还吓过贺樽,但是遇上谢灵涯,就怂了。 谢灵涯说道:“那好,你给我带路。” 他虽然请了灵官神目,但是毕竟不如人家天天住在这里,对路况熟悉嘛。 男鬼赶紧转身往里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谢灵涯的错觉,寂静的空间内飘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 谢灵涯跟着那男鬼深入工地内部,爬楼梯上了第四层,才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同时,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谢灵涯分辨出是那几个太和观道士的,他精神一振,走到门边。 这时那男鬼一脸惶恐地在谢灵涯面前飘了两圈,示意自己想走了。 “去吧。”谢灵涯挥了挥手,握紧三宝剑走出去。 只见空旷的四楼之内,情况十分复杂,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情形若隐若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旁边躺着一个老头,脑袋枕在她怀里,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人身周还放着七个罐子。 不远处,施长悬手里拿着木剑与符纸,有五道鬼影正缠着他。 和刚才那胆小的男鬼不同,这五道鬼影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一般说红色的鬼魂凶,其实绿色也一样,愈鲜艳的颜色愈凶,而它们不但是非红即绿,且颜色浓极了。 施长悬以法器和符箓,左右支绌。谢灵涯现在附了王灵官的神目,所以非但能看到鬼影阴气,还看到了施长悬符箓上的灵光。 厉鬼在他的符箓下尖利地惨叫,可旁边三个道士,有两个都疯了一般拼命往他身上扑,脸色狰狞,剩下那一个拦了这个拦那个,也是焦头烂额,大家打成一团。 “施道长!”谢灵涯喊了一嗓子,往前跑。 施长悬抽空看了谢灵涯一眼,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惊讶之色闪过。 这时那老太婆也看到谢灵涯,嘴唇张合的速度加快了。 ——瞬间,那原本围着施长悬的五只厉鬼一顿,全都调头往谢灵涯这里冲过来。 谢灵涯:“…………” 谢灵涯差点刹不住车,一个急停,迅速转身往后跑,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大爷啊!” 虽然他是来帮忙的,但是也不用全都追着他跑吧?!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下,那五只厉鬼跟在他后面,阴风阵阵,离得近还能看到一个个面容惨不忍睹,而施长悬也没闲着,被鬼放过后,和那两个明显应该是被鬼上身的道士搏斗起来。 这商场就算再大,也有个头,谢灵涯都怀疑之前那个老道士也是被追到跳楼的了。 谢灵涯被追至尽头的窗口处,猛然一个回身,横剑于前,大喝一声:“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三宝剑剑气四溢! 张牙舞爪的五鬼惨叫数声,飞出去一丈远。 五鬼被剑气所伤,身上多了条条灼烧的痕迹,看上去倒是更凶残了。 这便是三宝剑的第二剑,俭剑。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慈剑是单体攻击,威力大能波及到周围,比如谢灵涯一剑串死七客鬼。但俭剑才是真正的大范围攻击,像现在的情形厉鬼自各处袭来,更适合用俭剑。 不过这第二剑谢灵涯也是第一次用,不太熟练,方才还酝酿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五只厉鬼分明是被老太婆祭炼过的,也不知上哪找来的这么凶的阴魂,受了伤后又在催动下继续扑向谢灵涯。 那一头,施长悬喊道:“过来!” 谢灵涯一剑当前开路,往回跑,手也在兜里掏了起来。 施长悬单手将其中一个被附身的道士按在地上,另外两个道士还在缠斗,他咬破指尖,在道士脸上画了一道符。 被附身的道士惨叫一声,身上蹿出一只绿色的鬼影,躲进了老太婆身前的罐子里,然后他也头一歪晕过去了。 施长悬起身在剑身上又画一道血符,一剑打在另一个发狂的道士背上,将他身上的厉鬼也拍了出来,那厉鬼还飘在空中冲着施长悬尖叫。 老太婆笑了两声,用粗哑的声音道:“符用光了?你还有多少血可以用?” 施长悬眉宇之间现出冷色,挽袖露出带着血迹的手。 这时,已跑到不远处的谢灵涯终于从口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差不多五六十张灵祖护身符被他一扬手撒了出来,雪花般飘落。 老太婆:“…………” 施长悬:“……” 施长悬反应极快,一剑挑起一张,迅速辨认出这是什么符,念道:“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符纸倏然飘向厉鬼,粘在它身上一般,厉鬼翻滚之中身形都化作了阴雾,痛楚的面孔不时浮现。 后方,谢灵涯也现学现卖,剑挑符纸,飞贴在那些厉鬼身上。 而且他比较大方,不像一般人用灵符时的谨慎,以批发商的豪气,一只贴个七张,不信它们还能动弹。 唯一清醒的那个太和观道士和两个被附身的同道肉搏很久,眼看情形好转,这才松了口气,虚脱地坐下来,看谢灵涯的眼神充满感激。 “小畜生!”老太婆咬牙切齿,极为痛恨,不知道谢灵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是道家子弟,但她竟看不出来历。 道家派别极多,从流派分就有全真、正一、茅山、崂山等等,还不算各自的分支,按供奉的祖师爷、创始人,又有正阳派、纯阳派、自然派等等。 谢灵涯奉的是王灵官,属于少数中的少数,这老太婆一时当然认不出来。 但是谢灵涯听老太婆骂人就挺不开心的了,“你怕是畜生都不如吧,老巫婆,人家死了已经够惨了,你还拘役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人多半就是给钱上下恶咒,又和太和观观主陈三生斗法之人,但还要装作不知道,对施长悬还有太和观道士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个道长跳楼,觉得不大对,就进来看看。” “多谢你了,谢先生。”太和观道士坐在地上,拱了拱手。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老太婆目露恶毒之色,双手绞在一起结了个复杂的手印,又要念咒。 谢灵涯眼疾手快,弯腰捡了块装修剩下的砖头砸过去。 “砰!”一声闷响,老太婆猝不及防,虽然闪避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蹭出了血。 谢灵涯:“咦?身体还挺棒!” 施长悬:“……” 太和观道士:“……” 谢灵涯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总不能等她读完条吧?” 多少前辈的经验告诉大家,千万不能等敌人的技能读完条,不然你就歇菜了。可惜他没想到这老太婆年老力不衰,反应还挺快。这要是砸中了,他不就carry全场了? 老太婆被砸了一下表情更加怨恨了,把脸上的血抹到了膝上那老头的尸体脸上,她自己却是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 谢灵涯只见尸体身上的阴煞之气越来越浓,然后一下坐起来了,脸部好几处都迅速腐化,浑身散发恶臭。 太和观道士脸色一变,骂道:“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丈夫的尸体也炼。” 谢灵涯半懂不懂,但听道士的语气,尸体被炼化控制恐怕对阴魂也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婆靠在墙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刚才那一招把她的精力也耗光了。 施长悬眉头一皱,也没想到她如此疯狂,低声对谢灵涯道:“你把这里封起来。” 谢灵涯本来不懂该怎么做,见他目光看向地上那些符纸,立刻反映过来,点头俯身把符纸都收拢,往旁边跑。 这里地处繁华的商业区,他把这些灵祖护身符贴在门窗、出口处,灵祖护身符用处颇多,驱邪镇鬼,护身保健,十分万能。 也得亏他带了好些符,这地方太大了,本来可能要做超市,一层楼里头大半全是打通的,贴一张都不够。 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提剑和走尸肉搏,谢灵涯一处处贴符,最后还差了几张,他一急,索性掏出剩余的朱砂,并指蘸着朱砂往墙上写。 这里装修没做完,好几处都没封窗,谢灵涯背身写符,只听那个太和观道士一声大喊“小心!”,身后阴气袭来,赶紧回身提剑格挡。 一团绿影正正撞过来,结结实实压在谢灵涯的三宝剑上,伴随一声惨叫,身形都直接消失了。这正是之前唯一逃回养鬼罐里的厉鬼。 谢灵涯感觉到一股冲击,身体往后一栽,半边身体都跌到窗外去了。他心想完了,待会儿去医院和那位道长一起作伴了。 可就在此时,一道力量托在谢灵涯后背,将他顶了起来! 谢灵涯愕然,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给他带路那跳楼鬼,这会儿正扒在窗台上,战战兢兢地看他。因为刚才施力,身形好像都暗淡了一些。 “谢了!”谢灵涯赶紧把符书补完,此时再看,施长悬二人还和走尸僵持着。 走尸力大无比,一手抓着太和观道士的胳膊,已经抓出几个血洞,另一手被施长悬扳着,桃木剑抵在他腰上,却前进不了分毫。 谢灵涯冲过来,一手抱住走尸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搂,三宝剑戳过去,分明是木剑却深深陷入他背心一寸。 走尸吼叫一声,手放开了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 施长悬抽手后立刻行云流水一般一剑横穿走尸腰部,剑尖从另一头顶出来! 走尸口中逸散出大量阴煞之气,整个失去了原先的硬挺气力,往后一倒。 三人喘着气,室内只剩下厉鬼们在符箓镇压下幽幽凄厉的哭泣声。 …… 太和观的增援终于到了,十来个道士进来,扶伤员的扶伤员,收拾尸体的收拾尸体,还有那被走尸抓了一下道士,手上几个血洞都乌黑了,正在拔毒。 这个太和观道士叫毛正清,是太和观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可以用比较老的概念理解,相当于什么武林门派的长老。 他一边用糯米拔毒,一边对施长悬和谢灵涯再三感谢,要不是谢灵涯来帮忙,施长悬以血画符,可能要元气大伤了,而施长悬从一开始就是在帮他们。 毛正清以为谢灵涯不清楚内.幕,还对他道:“那对老夫妇是‘师娘’,你知道吧?” 谢灵涯点头,师娘就是巫的别称,在民间不管男女一概称师娘,擅长请鬼念咒。但并不是每个师娘都像他们一样,下恶咒赚钱的,很多都是给民众治治病、问问先人。 “上次那位贺先生捡到的钱上,就是他们下了咒。外省来的,在鹊山已经做了多起这样的事,为了赚钱,害了几条人命了。”毛正清解释道,“那道恶咒被施道长破了,老头遭受反噬,我们才察觉原来还有一人,于是找到这里来。” 他省略去了陈观主破咒不成自己出事的事情,谢灵涯也没说破,感慨道:“原来是这样,看我那一砖头真没砸错。” 毛正清:“……” 说实话,这个年轻人用符的豪气,出手的粗暴,都给他留了深刻的印象。看样子都是擅长符箓,但是这位和施道长完全就是两种行事风格啊! 虽然毛正清心里很有点想法,但是现在这焦头烂额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灵涯恍若未察,待毛正清走开后,他还悄悄问施长悬:“陈观主没事吧?” 施长悬摇头,顿了片刻又道:“多谢。” 谢灵涯摆手:“谢什么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发现施长悬盯着自己手里的剑看,又改口道:“拔剑相助,拔剑相助。”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白皙,握着剑柄时,与陈旧暗色的剑柄一处,更显得月光下的手指玉石般莹润,带着透明感。但是方才在楼上,剑指点符时又是另一番利落果断。仔细一看,指尖上残余着鲜红的朱砂,与眉心一般…… 施长悬低垂着凤目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还是谢了。” 谢灵涯被看得莫名想把手缩回来了,干笑道:“呵呵呵,真的不客气。” 唉,没什么人上香,只能这样赚点外块了。 虽然有点黑线,但贺樽一想,这个倒确实比让人来烧香容易,决定回去换个方式推荐。 ……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能省一点是一点,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忙到一半呢,有个阿姨过来喊他:“小谢,小谢快来,你同事来了。” 我同事?我哪有同事啊? 谢灵涯莫名其妙,他正在浇水呢,放下水壶擦擦手,出去一看,前院站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三十多岁吧,嘴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上还有几缕胡须,稀稀疏疏,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手里提个包。 48.情侣挂件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老板还觉得奇怪呢,没见过宰了猪羊后,连皮带血,甚至粪秽全都要带走的。 虽然用袋子、桶都装好了, 但是把这些玩意儿装上车的一刹那, 程杰还是一阵晕眩, 车上弥漫着浓浓的羊骚味、肉腥味、血腥味以及粪秽的臭味。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 回娘家住去了, 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 独脚五通有了防备, 程杰得做这个诱饵, 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 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 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 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 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 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虽然谢灵涯再三保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受伤,但程杰是害怕啊,那种不科学的画面太吓人了,何况今天施长悬说不能开灯,他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被吓出心脏病。 …… 不管程杰怎么忐忑,谢灵涯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大门打开,这是为了方便让独脚五通进来,然后又抬手把上身穿的T恤给脱了。谢灵涯身上的皮肤色调和脸是统一的,都是冷冷的白,很是好看。 程杰也白着脸把上衣给脱了,刚才喝酒壮的胆临了好像又泄了。谢灵涯看他这模样,安慰道:“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程杰从裤子口袋里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了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你看,拿好这个就行了,这个符我在祖师爷坛前放过的。”谢灵涯说完,就看施长悬也已经脱了上衣,露出流畅的肌肉。谢灵涯顿时想到上次在车里还“不小心”摸了一下,看来施长悬平时确实没少运动啊。 不错不错,他舅舅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相信一定会很欣慰。 谢灵涯也满意地微微勾起嘴角,看了两眼便对上施长悬的目光,赶紧友好地对他放大笑容。 施长悬:“…………” “施道长,是不是还要做法铺一下米,上次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独脚五通来了那米也没反应。”谢灵涯问道。 施长悬垂目道:“……那是对家宅客鬼用的,对独脚五通无效。” “啊,可是独脚五通也无形无迹,这我怎么分辨它。我要是请个灵祖的神目,会被它发现吧?”谢灵涯迟疑地道。 王灵官的神通至刚至勇,但也正因为如此,不是很适合偷袭。 施长悬果然有备而来,说道:“到时我用纸月之术照出妖影,你只要注意地上就行了。” 谢灵涯虽然不知道他那术具体什么样,但知道看地上的影子就行了,当即点头。 此时离十一点已经不久,施长悬把窗帘也都拉上了,打开装着猪羊肉的袋子,掀开装着血水粪秽的桶,把石像放上供桌,祭物摆在供桌之前,再关上灯。 一时间室内一片漆黑,只能闻到血肉的腥味,令人作呕,又联想万千。 黑暗令人恐惧,程杰颤声道:“不能把窗帘拉开吗?” 谢灵涯:“拉什么窗帘,你家还是落地窗你心里没点数吗?一拉窗帘外头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和开灯有什么区别?” 程杰:“……” 施长悬就平和多了,说道:“可以开始了。” 程杰慢慢爬到祭品前,咽了口口水,合掌先拜了几拜。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石像的轮廓而已,但脑海中的记忆总让他想象独脚五通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本来就光着的上身更觉得发寒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就一左一右在程杰身后,也跟着默不作声地伏拜,桃木剑放在身侧。 程杰面对石像诵念祷词,念出独脚五通的名号,又许愿请它保佑自己暴富,“……如果应许,从今以后每到年节,每月初一,我都给神灵奉上这些祭品。” 念完之后,程杰慢慢往后蹭,不敢转身,蹭到了谢灵涯旁边的时候,谢灵涯推了他一把,意思是快点。程杰这才缩到了桌边,紧闭眼睛不敢睁开。 …… 黑暗中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慢,谢灵涯和施长悬也退到一边,静静等待独脚五通感应到信徒的上祭,前来享用。 明清及以前,独脚五通信奉者广,但是随着时代渐渐变迁,连正神信徒都不多,何况是妖神。 它的庙宇不在,偶像也破损,被丢弃,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享用过供奉了,饥饿之极,且独脚五通生性贪婪。 暗处,妖神在蠢蠢欲动。 大开的门微微响动,仿佛有人轻擦而过。程杰身体簌簌发抖,更不敢睁开眼了。谢灵涯则在黑暗中朝施长悬看了一眼,虽然没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有种隐隐的默契。 两人同时豁然起身! 谢灵涯一下将门关上,施长悬则从袋中拿出一张圆形纸片,打开贴在墙上,“纸月赐光!” 他一念完,原本漆黑的室内瞬间有白光自那纸片上发出,照得一室光辉! 纸片宛如一轮遥远的满月,看得谢灵涯都惊呆了,要不是这个关头,他真想问一下施长悬家是不是特别省电费。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地面上顿时出现了四条影子,三条分别是谢灵涯、施长悬和程杰的,剩下那条正在装着猪血的桶旁,身形佝偻,大约只有常人影子的一半,腿也只有一条。 谢灵涯屏息,暂时没动。 独脚五通的鬼影在原地顿了一下,谢灵涯关门和施长悬施术的声音已经惊扰了它,它转过身来竟是绕了一个圈,想绕到施长悬背后去。 它是个弱智吗?谢灵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独脚五通可能不知道他们能看见它的影子了,这光并不是灯光或者自然光。 施长悬不动声色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看,脚下不动,手却握紧了桃木剑。 谢灵涯也故作不知,封住独脚五通的去路。 此时,因为刚才的光明大作,原本不敢睁眼的程杰也小心翼翼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到屋里像白昼一样还以为是开了灯,随即便看到地上那条鬼影。 程杰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赶紧一手捂嘴免得喊出声来。 这时,独脚五通的影子弓起背,蓄势待发,往前一扑—— 施长悬手腕一翻,反手就是一剑! “嘎啊——”一声有点像小孩,但又凄厉得多的痛叫声响起,鬼影滚了一下,蜷起来用一个像是四肢着地的模样往旁边飞快地爬。 程杰看它冲着自己这边来,心里很慌,虽然手里有符还是下意识迅速往后躲。 谢灵涯就在旁边,要一剑刺过去。 这是程杰却一下撞在桌子上,桌面上晚饭时开的酒砸了下来,里头半瓶酒液全都倾倒了。他摊开手一看,手心折好的灵祖护身符湿了大半。 谢灵涯瞥见后心里日了一声,预感不妙,一剑刺在鬼影上方,但独脚五通翻滚一下就扑向了程杰。 程杰“啊”的大叫一声,随即爬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他竟是弯腰驼背,身形佝偻得如同一只猴子,脑袋半歪着用眼角看人,还发出“嘻嘻”的古怪笑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护身符被打湿失效,独脚五通趁机附到程杰身上去了。谢灵涯仓促间和施长悬对视一眼,看他脸色镇定心里也不是特别慌了。 被独脚五通附身后的程杰合身扑向谢灵涯,谢灵涯怕伤到程杰,没敢用剑戳人,谁知程杰一下变得力大无穷,没头没脸地往谢灵涯身上撕挠,推都推不开。 谢灵涯也火了,管他是不是被附身,一拳怼过去捶得他左眼乌青! 但是程杰不知疼痛一般,顺势抱住了谢灵涯的手,想要咬他。 别的不说,人的口腔内细菌可多了,咬一口还得去打针,谢灵涯拼死抵住他,只觉得手像在和两个铁钳做斗争。他心想怎么施长悬不见了,勉强侧头一看,发现施长悬在烧符。 “快点啊!”谢灵涯催了一声。 程杰面孔狰狞,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随时都撑不住了。 施长悬烧了符纸,兑成符水,一步上前,从后头卡住程杰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然后将灵祖护身符的符水给他灌了进去。 程杰不停扭头挣扎,但是施长悬卡头,谢灵涯顺势反卡住他的手,那符水还是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顿时咳呛起来,大声嚎叫,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吞了炭一样。 谢灵涯趁机从他手底下钻出来,爬到一旁从施长悬的包里拿出一把缠得紧紧的刀,迅速解开抛出去道:“施道长!” 程杰吃了符水,独脚五通从他体内出来,一道影子变成两道,他整个人则晕了。 施长悬一手把程杰提开,另一手抬手准确接过谢灵涯抛来的刀,一秒也不停顿顺势向下一劈! 谢灵涯紧盯着地上,虽然空中什么也没有,但从影子来看,刀正劈在独脚五通的天灵盖上,深陷下去。 独脚五通的鬼影脑袋慢慢向两旁分开,然后从最先接触到刀的地方,渐渐扩散模糊,最后整条影子都消散了。 这时再去看刀,刀刃上赫然有一抹腥臭浓黑的血迹。 …… 谢灵涯松口气,坐在地上往后一靠,只觉得刚才被程杰掐的地方都还生疼,一看身上好几处青紫,他皮肤白这就更刺眼了,显得有些凄惨,施长悬都看过来好几眼。 刚才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完事了痛意就明显了。 “好险……”谢灵涯喃喃道,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出意外,把节奏都打乱了,幸好有惊无险。 刚才劈死独脚五通那把刀是施长悬准备的“撒手锏”,老桑树枝削成的,刀身上还画了符咒。 独脚五通本是山魈鬼有了修为得到供奉,而山魈最怕的就是桑木刀。 以前靠山住的人把桑刀挂在门前山魈就不敢靠近了,他们怕一开始拿出来独脚五通不会接近,所以先前特意包好收起来。 施长悬穿好上衣,把剪纸从墙上拿下来,打开了客厅的灯,默默无言地收拾自己的器具。 谢灵涯疼得很,一时没穿衣服,先把程杰给摇醒了。 “啊……”程杰痛呼着睁开眼,看到谢灵涯,赶紧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个独脚五通呢?” “已经死了,你刚刚让它附身了。”谢灵涯指着自己身上,“你看给我打的!” 程杰一阵惭愧,脸上刚有表情就感觉到剧痛,捂着眼睛道:“好疼啊。”拿出手机来当镜子一看,脸上赫然有个青紫的眼圈,“卧槽……” 谢灵涯和程杰对视一眼,彼此呵呵,得,谁也别说谁了! …… 谢灵涯抱着独脚五通的石像,连同血水等物,都扔进垃圾堆里。 程杰则说道:“施道长真的不要猪肉和羊肉吗?” 他买了两头猪两头羊,光凭他和媳妇儿两口子,即便再加上各自的父母,一时也吃不完。除完独脚五通后他考虑的问题就特别现实了,这些怎么处理。 “对啊,施道长你不是火居道士么,这肉大不了放到饭店,让他们给你做。”谢灵涯倒是不客气地拿了一些肉。 施长悬道:“我正在找房,很快就会搬出太和观了。” 谢灵涯了然,那是挺麻烦的,不适合。施长悬不住校也理所当然,他平时如果弄些道术之类的,在宿舍很不方便。 谢灵涯却是还多想了一层,试探地道:“施道长,你是要上学方便的话,不如直接到我们道观来挂单吧,我们门口就有地铁站,不用换乘就能到学校。” “学校?”程杰呆了,“施道长你还在上学啊?” “没告诉你,他还是咱们校友呢,开学后宗教学的研究生。”谢灵涯说道。 程杰顿时更加热情了,直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不过你找谢灵涯更方便啦,哈哈。那抱阳观位置确实方便,你住那儿以后想去哪儿都四通八达的,周围什么都有。昨天我在那儿睡了一晚,也就是旧了点,其他还是很不错的啊,反正还有一间房。” 而且由于最开始考虑到道观内居士留宿、增加道士等情况,独立卫生间也是有的。 施长悬却默不作声。 谢灵涯心虚地道:“挂单也不用干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你住那儿各方面都还方便,休息、修炼、上课啊,当然也确实想便于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程杰看施长悬沉默,也在旁劝道:“是不是想租新点的房子?不过那个地段新房挺贵的,住得偏呢周围设施又不怎么样!” 谢灵涯忍痛道,“施道长,你要是愿意先去看看也行,上次你还赠送给我们道观一笔钱,我是不会收你费用的!” …… 谢灵涯和程杰把抱阳观的优点全都挖了出来,最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施长悬还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 虽然用袋子、桶都装好了,但是把这些玩意儿装上车的一刹那,程杰还是一阵晕眩,车上弥漫着浓浓的羊骚味、肉腥味、血腥味以及粪秽的臭味。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回娘家住去了,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49.他谁都摸 谢灵涯哪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已经不知不觉有了些许改变, 他正专心看张道霆的科仪。 张道霆穿着法衣, 用针在神像的眼、耳、鼻、嘴、手、脚各点一下,然后还要用毛笔沾朱砂在五官再点一下, 意为开窍、通灵。 信众都在两旁的拜凳上跪着,因为配殿比较小,外头也满是人,有信众也有围观的。 上一次的开光仪式是谢灵涯自己办的,这一次办得比较大,所以在供桌上还放了很多小一些的神像。 抱阳观时没有法物流通处的,但是基于众多信众的要求,这一次开光法会便放了一些本地工厂定做的小神像,开光法会时一并沾染灵气,之后就可以结缘给信众。 “开光以后, 神无不应, 试问, 天下光明否?”张道霆朗声道。 刘伯合等人也在殿内一起操持法事,这时谢灵涯就低声跟着他们一起念出来:“天下光明, 神光普照。” 一声喊得信众们心境澄澈, 更为专注地看着张道霆接下来的仪式。 开光法会结束后,大家都把供桌上的小神像往房间里搬,程杰夫妇过来道别。 其实刚才他们也商量过, 要不要结缘一尊神像回去, 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虽说真神和邪神不一样, 可是上次独脚五通实在把他们吓得不浅, 而且平时工作忙,也怕自己保证不了清香供奉,反而怠慢了神明。 “走了啊?”谢灵涯跟他们打了个声招呼,“下回见。” “嗯,哈哈,下回见……”程杰说着,忍不住八卦地道,“你和施道长……挺好的哈?” 樊芳在一旁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她刚才还和程杰说,人家这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公开的意思,他们看出来了但也别嚷嚷。这个成绩,还八卦上了。 “啊?”谢灵涯不明所以,“好啊……” 他和施长悬看起来像是吵架了的样子吗? 这时候,小量抱着快递盒过来,“谢老师,这是施道长的快递,放你房间吗?” “嗯,去吧。”谢灵涯应了一声。 程杰眼睛顿时睁大了,“你们住一块儿啊?” “是啊,道观太穷了,哈哈哈哈。”谢灵涯还开玩笑呢,现在的抱阳观比起很多大道观可能差多了,但真不能说穷啦,只是住宿条件不大好,这不是也在改善中么。 程杰、樊芳:“……” 谢灵涯没笑几声就干巴巴地闭嘴了,这俩人也不笑,搞得他好尴尬。 程杰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灵涯一眼,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哥们儿,加油。” 谢灵涯大大咧咧地道:“谢谢,我会的。” 他肯定会加油把抱阳观越办越大的! …… 过了两日,市道协又通知到太和观开会了,本来谢灵涯想叫张道霆去,但是那边特意通知让他过去,没办法,谢灵涯只好出门。他又不甘心就自己去听会,把施长悬也拖上了。 反正啊,现在施长悬都拜了王羽集为先生,真正算是抱阳观的人了。 海观潮看他们出去,还笑眯眯地招呼:“回来时帮师爷买点牙膏啊,我要薄荷味儿的。” 谢灵涯:“……” 施长悬:“……” ……要说施长悬拜王羽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应该就是终于让海观潮逮着机会长辈分了。 谢灵涯还试图从施长悬没学太素脉上来辩驳一下,但是海观潮已经自说自话地认下了这个身份,还老说:“以你和施长悬的关系,不得跟着一起叫我师爷吗?” “去去去,没人承认你!”谢灵涯心想要这样说的话,和施长悬同辈论处的人都沦陷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就看下回你要见着施长悬的父母,敢不敢让他们叫你师叔。” 海观潮:“…………” 海观潮看着他背影直嘀咕,海绵精还真是不服输啊! . 到了太和观,谢灵涯看到很多其他来参会的道长,这个会的规模还挺大,下边各县宫观的道长都来了。 “小谢啊,又见面了。”这是热情和谢灵涯打招呼的道长,明明谢灵涯不是第一次来开会,但是大家这次格外热情,谢灵涯都成了人群的中心。 想想可能是因为找回都功印的事,这件事让整个杻阳道教界都觉得脸上有光啊。 “小谢,回头到我们观里来,交流一下道学吧。” “哎,先到我们那里坐坐,最近我们请了本派著名法师来讲经。” 谢灵涯最近都忙着抱阳观扩建的事,哪有心情去交流,搪塞完了后又觉得不对,小声和施长悬说:“我怎么觉得怪怪的,都是要来熏陶我的。” 施长悬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正是如此,这都是自上而下接到的暗示,这些道士都憋着想把谢灵涯给熏陶皈依了,给熏陶得转去宗教学专业…… 会议开始,主持会议的是道协的副会长史道长,他拿着一份文件说道:“各位道友,互联网等新媒体迅速发展以来,为我们道家文化传播提供了更大的平台,这次的主题是如何更好的利用网络开展工作,推进和谐宫观的创建。” 谢灵涯:“……” 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太了解这一行,连和谐宫观都出来了。 不过,他倒是知道,在比较大的城市宫观里,都有专门的新媒体管理人员了,比较大的法会,还会通过手机直播。 杻阳比较小,也就没有那么高的宣传意识。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要鼓励大家了。 果然,史道长接下来说的,都是倡导大家培育一下社交平台账号,利用网络倾听信众的心声,传播古老文化。 还有一些现代化的设施,比如扫描二维码听宫观讲解,也要推行到所有道观,此前是只有作为景区的太和观才有的,现在要统一撰稿、录音制作。 谢灵涯心想,这个可以啊,之前文化局出的书,他还编了故事,刚好可以用上。 “这一点,抱阳观做得比较优秀。”冷不丁,史道长提到了抱阳观。 谢灵涯抬头看去,只听史道长说道:“我听说,抱阳观的张道霆道长,就在咱们本地论坛颇有名气。” 谢灵涯憋笑:“……对对对。” 可不是么,简直堪称杻阳第一网红模特啊! 别说,这家伙耳濡目染之下,那天谢灵涯让他拍个抱阳观的外观,他还知道调什么灯光,调整什么构图。 道协早有一个公众号,这次让大家也都建起来,他们再弄一个微信矩阵,联系起整个杻阳的宫观。 谢灵涯记下了所有需要做的事情,回去后先是把上回的稿子电子版找出来,又另外写了一些正经一点的介绍,抱阳观的修建历史、文物故事之类的。 然后就是做媒体号的事情,他想了想,还特意去和舅舅联系了。 整个《抱阳笔记》其实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道术类,还有一个则是那些道家典籍的注释、理解。他们希望能够把后者整理一下,挑选一些也放到网上。 谢灵涯会后问过了别的宫观的道士,他们都说,开了后每隔两天转载一些内容就行了,什么道教节日、礼仪科普之类的,原创内容就发一发活动通知。 ——开会是一回事,真做起来又是一回事,很多宫观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做网络号,他们又不是什么大道观,也没那么多推广资金。 谢灵涯则是觉得,既然做了,就多用点心呗。 就像上次小量问他“渐耳”,实际上是误传,《抱阳笔记》内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像最早谢灵涯处理的“飞尸流凶”,也有人不了解丛辰择日这门方术,将客鬼解释为“会飞的尸体,行走的凶怪”。 道家对古代很多文化都有影响,又比如他们用的法印。道家法印那么多种,谢灵涯所受的提举城隍司印,以前有实物文物出土,专家看到了因为不了解道家传统,还以为是古代的官印。“道经师宝”印,也被误解为“道统法宝”,其实道经师是道家三宝嘛。 外人误解也就罢了,有的知识,连内行都因为考据不全面而误解。 王羽集没有什么意见,他对互联网一窍不通,但也觉得分享读书笔记是好事。从前信息不发达,同道交流有限,有的知识他知道了,发现了,也没法告诉太多人。 “就是这样,我准备给咱们抱阳观建一下微博和微信号,平时整理一些这方面的内容放出去。”谢灵涯说道。 张道霆深以为然,“能够为大家纠错释疑,也是功德一件。” 海观潮道:“我就说抱阳观哪来的资金和人手操持公众号,道协说得倒是轻巧,你还算好的,准备分享一些读书笔记,这也不费太多功夫。要把道家文化通俗有趣地阐释,吸引感兴趣的网友,哪有那么简单……” “不不不,我不止准备放读书笔记,也会放一些吸引人的东西。”谢灵涯说道。 海观潮幽默地道:“你准备转载冷笑话吗?” 谢灵涯扬了扬手机:“我加了杻阳的摄影爱好群,准备以后经常放张道霆的日常写真,带大家以图文形式生动了解道士的生活。” 张道霆:“………………” …… 谢灵涯把公众号给创建了起来,第一期除了读书笔记外,确实放了大量张道霆的写真,这都是杻阳的摄影爱好者提供的,还修过图了。 因为经常来抱阳观拍张道霆,从来不用给模特费,所以他们也免费授权抱阳观公众号使用图片,标注作者就行。 当然,写真下面要配上一些注释,说明这位道长是在做什么法事之类。最后再来一些道观的环境图、游客喝茶图等等。发出去后,那些摄影爱好者就主动帮忙转了。 谢灵涯分享到自己朋友圈后大概一天吧,就发现点击涨到了几千,他觉得很奇怪,刚刚建起来的号,就算那些摄影爱好者转了,也不至于这么多点击吧。 ——这内容又不是特别新奇,难不成是张道霆的颜粉蜂拥而来了?这么快? 谢灵涯在后台查了一下阅读者的分布情况,发现有很多来自某地的ip,再一看新增长的关注者,好多名字、头像都是与道家有关,或者干脆某某道长。 谢灵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那地方是张天师家所在地啊! 后来谢灵涯问了一下省道协的赵道长,果然是天师后人从赵道长那里看到了他分享的朋友圈,也帮忙转发了一下。毕竟之前谢灵涯帮忙找回了一剑一印。 天师家族的影响力不是抱阳观能比的,难怪一晚上涨了几千点击,听说还在同行里转开了,当然不是因为张道霆的写真,而是因为读书笔记,这个对内行人比较有吸引力。 他们很积极地转发,与自己所学的印证,或是呼吁信众同道都来看看干货。 这个反馈说明这件事的确很有意义,谢灵涯也就继续整理笔记了。 网络的力量是强大的,谢灵涯在作者那一栏写了舅舅、师祖们的名字,一时间知道他们名字的人,比过去靠口耳相传多多了,抱阳观在业内的名气,也一下子大了起来。从前那是明珠蒙尘,现在有了机会,一下不就发光了。 除此之外,谢灵涯也让赵道长推了一下名片,加了天师后人,这一代的张天师也不过中年,微信玩得还挺溜。 谢灵涯和张天师道谢,要不是他帮忙转了一下,扩散得也不会那么快。 天师也客气了几句,又十分诚恳地道:【小谢,你考虑出家吗?】 谢灵涯:“……” 当代天师都来卖安利,他有点醉了…… 天师:【第三十代天师靖虚真君说过,印须心印,法即是心。心印相传付有缘,今人印木不知玄。你年纪轻轻就能领悟以道为本,难能可贵。要不要,来我家进修一下?】 谢灵涯汗道:【……谢谢,真的非常荣幸,但还是不了,我下半年就开学了。】 天师:【好吧,以后有想法了微信我[微笑]。】 谢灵涯:[抱拳][抱拳][抱拳] 谢灵涯擦擦汗,刚才还真有一丝激动,不过是因为吃惊天师都来邀请,但并没有动摇。 话说天师说“我家”说得倒是轻巧,他家不就是整个正一道的祖庭龙虎山?去他家,没有道士证还得买门票的…… . 谢灵涯现在不用复习了,除了盯着扩建的事之外,就是整理一下笔记,管理公众号。 这天施长悬告诉他,自己要出去两三天,联系好了去邻市的县城参观立尸祭,这是他的作业。黄进洋不去,据说另有作业,走得更远,要去外省了。 小量正在帮谢灵涯一起整理,听到后好奇地问:“立尸祭是什么?听起来有点诡异啊。” “立尸祭是一种祭祖仪式,远至先秦就存在了。立尸而祭,这个尸指的不是尸体,而是巫,是代替祖先被祭祀的活人。”施长悬解释道。 也就是让祖先降临到尸的身上,亲自享受祭拜。 谢灵涯也依稀听过这种方式,“是不是要戴鬼头那种?” 施长悬点头。 立尸祭中的法师都会戴上鬼头面具,这个就象征祖先,他们端坐在堂中,子孙便在下面跪拜。除了请各代祖先,还有请土地之类神明到场的。 “这、这样也行?能请来真的吗?”这种民间法术听起来十分有原始色彩,小量听了又是脑补得害怕,又很感兴趣,想见识一下。 谢灵涯摇头,“这我就不知道的,但应该有真本事的吧。” 小量弱弱地道:“谢老师,我们可以也去看吗?” 谢灵涯说:“看什么,回头你看施道长的作业不就行了,那地方在邻市呢。” 海观潮在旁边道:“你这个人就有点不厚道了,平时上个山,开个会都让徒孙陪着你,他去做个作业,你就不能陪了?” 谢灵涯:“…………” 施长悬:“……” 谢灵涯目瞪口呆,“现在是说让我去的事情吗?我是劝小量别去啊!” 海观潮也不服输:“那你陪不陪着去啊,小施一个人去两三天,寂寞不寂寞?” 施长悬:“……” 他想说点什么,又闭嘴了。自从拜了王羽集,他在海观潮嘴里就从施道长变成小施了。 小量继续弱弱道:“那不如谢老师带着我,陪施道长去?” 谢灵涯看了一下施长悬,还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海观潮是胡搅蛮缠,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以前每次都是他拉着施长悬陪自己,这次施长悬就一个人去做作业,他陪一陪好像也无妨啊。 反正只是两三天而已,公众号早就编辑好了,可以用手机发。谢灵涯只思索了一下,就说道:“那行吧,去就去呗!” …… 走之前,张道霆在院子里帮小量清点行李,怕他迷糊了没带齐在外头不方便。 这会儿谢灵涯还有个手续没办完,让他们等等自己,弄完再回来,施长悬便也坐在后院等待。 小量特别开心,小声说:“张道长,你说,谢老师答应带我,是不是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的?” “你别太期盼了,我觉得他只是被海哥挤兑的。”张道霆看他两眼。 这又不是去别的道观参观,如果是去别的道观,那还差不多,但这只是陪着施长悬去做作业,看看民间宗教活动,估计心里当做是旅游了。小量虽然年纪不小了,在大家心里也就是个半大孩子,脑子不怎么好用,谢灵涯可能当领孩子玩儿。 小量的肩膀顿时塌了下来,说道:“其实我知道,我没什么天赋,看书也看不懂,光是背都要背半天。那天,谢老师还摸了我的胸口和背,然后叹气……” “哇,也摸了你?”张道霆说道,“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他摸完我和刘伯合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 一旁的施长悬听到,却是忽然怔住了,原本平淡的神色略带微妙,他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一时未能捕捉到,可是下意识的心惊了一下。 小量听了却是一喜,“真的吗?” “你开心什么啊!”张道霆拍了一下他的头,“你谢老师摸谁不得叹气?” 小量:“……” 小量嘀咕道:“那摸施道长就不一定吧。” 差点忘了施长悬了,张道霆看看一旁的施长悬,“唉,这倒是。” 施长悬的天赋,那是不必说的,他们反正也比不上。 施长悬被张道霆看了一眼,如梦初醒,表情竟是有些茫然地道:“……他也摸了你们?” “对啊,也?还摸了您啊?”张道霆乐起来,“哈哈哈,说起来一开始我还误会了,不知道他摸我干什么,怕得要死。后来发现,嗨,谢总其实见人就摸,连侯虚中、刘伯合他们这样的大叔也摸……” 施长悬:“???” 过往种种浮现心头,最初的善意与注意,王羽集生前无徒,拜先生,邀请入观,祭祀……所有他忽视的、没有忽视的细节和着方才张道霆和小量的话全部涌入脑中。 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的画面,挤得施长悬脑内纷纷扰扰,但也越来越清晰。 仿佛所有的画面和语句,最后都渐渐消失、低落,最后只剩下张道霆的一句话格外清晰: “嗨,谢总其实见人就摸!” 50.立尸祭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你留这儿,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谢灵涯把三宝剑从匣子里拿出来, 提在手里就从后门往外走。 即便不是抱阳观少人, 他也不好带张道霆一起去,张道霆没学什么本事, 太和观的人又不乐意宣扬这事。 从那个商户过来已经过去一会儿了, 等谢灵涯赶到现场的时候, 救护车也来了。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 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 他腿都变形了,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 鲜血淋漓。 “道长, 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 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 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 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 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 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早就封了顶,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一丝灯光也无,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男鬼指了指黑暗深处。 一物降一物,这男鬼以前还吓过贺樽,但是遇上谢灵涯,就怂了。 谢灵涯说道:“那好,你给我带路。” 他虽然请了灵官神目,但是毕竟不如人家天天住在这里,对路况熟悉嘛。 男鬼赶紧转身往里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谢灵涯的错觉,寂静的空间内飘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 谢灵涯跟着那男鬼深入工地内部,爬楼梯上了第四层,才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同时,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谢灵涯分辨出是那几个太和观道士的,他精神一振,走到门边。 这时那男鬼一脸惶恐地在谢灵涯面前飘了两圈,示意自己想走了。 “去吧。”谢灵涯挥了挥手,握紧三宝剑走出去。 只见空旷的四楼之内,情况十分复杂,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情形若隐若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旁边躺着一个老头,脑袋枕在她怀里,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人身周还放着七个罐子。 不远处,施长悬手里拿着木剑与符纸,有五道鬼影正缠着他。 和刚才那胆小的男鬼不同,这五道鬼影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一般说红色的鬼魂凶,其实绿色也一样,愈鲜艳的颜色愈凶,而它们不但是非红即绿,且颜色浓极了。 施长悬以法器和符箓,左右支绌。谢灵涯现在附了王灵官的神目,所以非但能看到鬼影阴气,还看到了施长悬符箓上的灵光。 厉鬼在他的符箓下尖利地惨叫,可旁边三个道士,有两个都疯了一般拼命往他身上扑,脸色狰狞,剩下那一个拦了这个拦那个,也是焦头烂额,大家打成一团。 “施道长!”谢灵涯喊了一嗓子,往前跑。 施长悬抽空看了谢灵涯一眼,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惊讶之色闪过。 这时那老太婆也看到谢灵涯,嘴唇张合的速度加快了。 ——瞬间,那原本围着施长悬的五只厉鬼一顿,全都调头往谢灵涯这里冲过来。 谢灵涯:“…………” 谢灵涯差点刹不住车,一个急停,迅速转身往后跑,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大爷啊!” 虽然他是来帮忙的,但是也不用全都追着他跑吧?!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下,那五只厉鬼跟在他后面,阴风阵阵,离得近还能看到一个个面容惨不忍睹,而施长悬也没闲着,被鬼放过后,和那两个明显应该是被鬼上身的道士搏斗起来。 这商场就算再大,也有个头,谢灵涯都怀疑之前那个老道士也是被追到跳楼的了。 谢灵涯被追至尽头的窗口处,猛然一个回身,横剑于前,大喝一声:“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三宝剑剑气四溢! 张牙舞爪的五鬼惨叫数声,飞出去一丈远。 五鬼被剑气所伤,身上多了条条灼烧的痕迹,看上去倒是更凶残了。 这便是三宝剑的第二剑,俭剑。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慈剑是单体攻击,威力大能波及到周围,比如谢灵涯一剑串死七客鬼。但俭剑才是真正的大范围攻击,像现在的情形厉鬼自各处袭来,更适合用俭剑。 不过这第二剑谢灵涯也是第一次用,不太熟练,方才还酝酿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五只厉鬼分明是被老太婆祭炼过的,也不知上哪找来的这么凶的阴魂,受了伤后又在催动下继续扑向谢灵涯。 那一头,施长悬喊道:“过来!” 谢灵涯一剑当前开路,往回跑,手也在兜里掏了起来。 施长悬单手将其中一个被附身的道士按在地上,另外两个道士还在缠斗,他咬破指尖,在道士脸上画了一道符。 被附身的道士惨叫一声,身上蹿出一只绿色的鬼影,躲进了老太婆身前的罐子里,然后他也头一歪晕过去了。 施长悬起身在剑身上又画一道血符,一剑打在另一个发狂的道士背上,将他身上的厉鬼也拍了出来,那厉鬼还飘在空中冲着施长悬尖叫。 老太婆笑了两声,用粗哑的声音道:“符用光了?你还有多少血可以用?” 施长悬眉宇之间现出冷色,挽袖露出带着血迹的手。 这时,已跑到不远处的谢灵涯终于从口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差不多五六十张灵祖护身符被他一扬手撒了出来,雪花般飘落。 老太婆:“…………” 施长悬:“……” 施长悬反应极快,一剑挑起一张,迅速辨认出这是什么符,念道:“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符纸倏然飘向厉鬼,粘在它身上一般,厉鬼翻滚之中身形都化作了阴雾,痛楚的面孔不时浮现。 后方,谢灵涯也现学现卖,剑挑符纸,飞贴在那些厉鬼身上。 而且他比较大方,不像一般人用灵符时的谨慎,以批发商的豪气,一只贴个七张,不信它们还能动弹。 唯一清醒的那个太和观道士和两个被附身的同道肉搏很久,眼看情形好转,这才松了口气,虚脱地坐下来,看谢灵涯的眼神充满感激。 “小畜生!”老太婆咬牙切齿,极为痛恨,不知道谢灵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是道家子弟,但她竟看不出来历。 道家派别极多,从流派分就有全真、正一、茅山、崂山等等,还不算各自的分支,按供奉的祖师爷、创始人,又有正阳派、纯阳派、自然派等等。 谢灵涯奉的是王灵官,属于少数中的少数,这老太婆一时当然认不出来。 但是谢灵涯听老太婆骂人就挺不开心的了,“你怕是畜生都不如吧,老巫婆,人家死了已经够惨了,你还拘役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人多半就是给钱上下恶咒,又和太和观观主陈三生斗法之人,但还要装作不知道,对施长悬还有太和观道士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个道长跳楼,觉得不大对,就进来看看。” “多谢你了,谢先生。”太和观道士坐在地上,拱了拱手。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老太婆目露恶毒之色,双手绞在一起结了个复杂的手印,又要念咒。 谢灵涯眼疾手快,弯腰捡了块装修剩下的砖头砸过去。 “砰!”一声闷响,老太婆猝不及防,虽然闪避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蹭出了血。 谢灵涯:“咦?身体还挺棒!” 施长悬:“……” 太和观道士:“……” 谢灵涯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总不能等她读完条吧?” 多少前辈的经验告诉大家,千万不能等敌人的技能读完条,不然你就歇菜了。可惜他没想到这老太婆年老力不衰,反应还挺快。这要是砸中了,他不就carry全场了? 老太婆被砸了一下表情更加怨恨了,把脸上的血抹到了膝上那老头的尸体脸上,她自己却是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 谢灵涯只见尸体身上的阴煞之气越来越浓,然后一下坐起来了,脸部好几处都迅速腐化,浑身散发恶臭。 太和观道士脸色一变,骂道:“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丈夫的尸体也炼。” 谢灵涯半懂不懂,但听道士的语气,尸体被炼化控制恐怕对阴魂也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婆靠在墙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刚才那一招把她的精力也耗光了。 施长悬眉头一皱,也没想到她如此疯狂,低声对谢灵涯道:“你把这里封起来。” 谢灵涯本来不懂该怎么做,见他目光看向地上那些符纸,立刻反映过来,点头俯身把符纸都收拢,往旁边跑。 这里地处繁华的商业区,他把这些灵祖护身符贴在门窗、出口处,灵祖护身符用处颇多,驱邪镇鬼,护身保健,十分万能。 也得亏他带了好些符,这地方太大了,本来可能要做超市,一层楼里头大半全是打通的,贴一张都不够。 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提剑和走尸肉搏,谢灵涯一处处贴符,最后还差了几张,他一急,索性掏出剩余的朱砂,并指蘸着朱砂往墙上写。 这里装修没做完,好几处都没封窗,谢灵涯背身写符,只听那个太和观道士一声大喊“小心!”,身后阴气袭来,赶紧回身提剑格挡。 一团绿影正正撞过来,结结实实压在谢灵涯的三宝剑上,伴随一声惨叫,身形都直接消失了。这正是之前唯一逃回养鬼罐里的厉鬼。 谢灵涯感觉到一股冲击,身体往后一栽,半边身体都跌到窗外去了。他心想完了,待会儿去医院和那位道长一起作伴了。 可就在此时,一道力量托在谢灵涯后背,将他顶了起来! 谢灵涯愕然,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给他带路那跳楼鬼,这会儿正扒在窗台上,战战兢兢地看他。因为刚才施力,身形好像都暗淡了一些。 “谢了!”谢灵涯赶紧把符书补完,此时再看,施长悬二人还和走尸僵持着。 走尸力大无比,一手抓着太和观道士的胳膊,已经抓出几个血洞,另一手被施长悬扳着,桃木剑抵在他腰上,却前进不了分毫。 谢灵涯冲过来,一手抱住走尸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搂,三宝剑戳过去,分明是木剑却深深陷入他背心一寸。 走尸吼叫一声,手放开了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 施长悬抽手后立刻行云流水一般一剑横穿走尸腰部,剑尖从另一头顶出来! 走尸口中逸散出大量阴煞之气,整个失去了原先的硬挺气力,往后一倒。 三人喘着气,室内只剩下厉鬼们在符箓镇压下幽幽凄厉的哭泣声。 …… 太和观的增援终于到了,十来个道士进来,扶伤员的扶伤员,收拾尸体的收拾尸体,还有那被走尸抓了一下道士,手上几个血洞都乌黑了,正在拔毒。 这个太和观道士叫毛正清,是太和观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可以用比较老的概念理解,相当于什么武林门派的长老。 他一边用糯米拔毒,一边对施长悬和谢灵涯再三感谢,要不是谢灵涯来帮忙,施长悬以血画符,可能要元气大伤了,而施长悬从一开始就是在帮他们。 毛正清以为谢灵涯不清楚内.幕,还对他道:“那对老夫妇是‘师娘’,你知道吧?” 谢灵涯点头,师娘就是巫的别称,在民间不管男女一概称师娘,擅长请鬼念咒。但并不是每个师娘都像他们一样,下恶咒赚钱的,很多都是给民众治治病、问问先人。 “上次那位贺先生捡到的钱上,就是他们下了咒。外省来的,在鹊山已经做了多起这样的事,为了赚钱,害了几条人命了。”毛正清解释道,“那道恶咒被施道长破了,老头遭受反噬,我们才察觉原来还有一人,于是找到这里来。” 他省略去了陈观主破咒不成自己出事的事情,谢灵涯也没说破,感慨道:“原来是这样,看我那一砖头真没砸错。” 毛正清:“……” 说实话,这个年轻人用符的豪气,出手的粗暴,都给他留了深刻的印象。看样子都是擅长符箓,但是这位和施道长完全就是两种行事风格啊! 虽然毛正清心里很有点想法,但是现在这焦头烂额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灵涯恍若未察,待毛正清走开后,他还悄悄问施长悬:“陈观主没事吧?” 施长悬摇头,顿了片刻又道:“多谢。” 谢灵涯摆手:“谢什么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发现施长悬盯着自己手里的剑看,又改口道:“拔剑相助,拔剑相助。”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白皙,握着剑柄时,与陈旧暗色的剑柄一处,更显得月光下的手指玉石般莹润,带着透明感。但是方才在楼上,剑指点符时又是另一番利落果断。仔细一看,指尖上残余着鲜红的朱砂,与眉心一般…… 施长悬低垂着凤目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还是谢了。” 谢灵涯被看得莫名想把手缩回来了,干笑道:“呵呵呵,真的不客气。” 陈默不开心之下,在门口就说了起来。反正,他向来都是不信鬼神的。 陈默听谢灵涯那么说完之后,就觉得他知道那么清楚,可能是这里的信徒。据说单单纠结材质问题,陈默很不以为然,也懒得和他说。 当然,谢灵涯也没心情和他聊,直接回观里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就惨了。 开得好好的电瓶车,偏偏拐弯往他身上怼。 过马路时不知是谁推他一把,差点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到,同事却说根本没有人推。 就连路过都会被掉下来的花盆砸。 受了各种小伤的陈默非常郁闷,在公司说起这件事。 和他一起去的朋友问他:“陈默啊,你好像就是从抱阳观回来后,开始倒霉的吧……” 陈默一窒,气道:“不可能!” “但是你这两天也太衰了吧?而且你说出事的地方,好像都在抱阳观旁边。” 陈默每天上下班、吃饭都要好几次经过抱阳观,一听到这话,他浑身一僵,想起的确地点都很靠近抱阳观。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寒了,劝道:“你还是去观里拜拜,道个歉吧!” “为、为什么啊,再说,我在门口骂的。”陈默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了,其实听他说在门口骂的,就知道他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唯有陈默的朋友拍拍他,小声道:“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人在庙里说些不敬的话,出门就被车撞了。” 陈默一声不吭。 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陈默准备去吃饭,因为这两天出事,同事都不敢和他一起走了,怕被波及。 陈默又烦又闷,既有点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又觉得真去烧香,在同事们面前显得很打脸,而且,说不定真的只是比较倒霉呢? 陈默想着,索性退而求其次,绕路。 结果他刚转身,一辆摩托车开过去,车上的人一把将他的手机抢走了。 “卧槽!喂!”陈默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语无伦次地让前面的人帮他拦住。 可是谁会帮他拦飞车啊,摩托车一下开远了,陈默也气喘吁吁地弯腰,决定去报案查监控,太可气了,光天化日在市区抢劫! 51.立尸祭(下)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贺樽有点纠结,虽说谢老师看上去是很年轻,但他万万没想到还是个学生……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的极致啊! 贺樽道:“看不出来谢老师你还上过学, 写完作业还有时间学艺吗……” 谢灵涯黑线道:“我还准备考研呢, 吓不吓人。” 贺樽:“……” …… 贺樽按了门铃后,一名中年美妇来开门, 贺樽叫她婶婶。 贺婶婶一边侧身让他们进来,一边打量谢灵涯,脸上有点怀疑,似乎没想到贺樽带来的人这么年轻。而且长相还很好,要说是演员她都会信。 她也是无神论者,因为噩梦的事现在半信半疑, 仍然存在会不会是江湖骗子的招数的念头。 贺樽介绍道:“这就是抱阳观的谢老师!” 贺婶婶客气地道:“久仰。”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抱阳观,抱阳观实在是太小太冷清了,即使处在繁华地带,也没什么人知晓。 贺樽看看屋里没有其他人了, 问道:“叔叔呢?” “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等等吧。”贺婶婶请他们坐下, 倒了茶来, 又给丈夫发短信。 贺樽看出婶婶神色间的怀疑, 想证明一下他请来的确实是高人啊, 赶紧创造机会:“谢老师, 我婶婶说过觉得这儿白天也阴嗖嗖的, 你有没有什么立刻见效的方法?” 贺婶婶呵呵一笑, 隐隐也有点期待。 谢灵涯从善如流,手捏灵官诀,不过他刚把中指竖起来,贺婶婶已经脸色一变,“你……” 这道题我会做! 贺樽一看,立刻抢答:“我来说!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这其实是道教的灵官诀,又驱邪避恶的作用!” 贺婶婶:“……” 谢灵涯看到贺婶婶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心里默念祖师大神你可要给点力,索性直接左手捏灵官诀,上感王灵官,右手握了一下贺婶婶的手腕。 谢灵涯虽然没从事过这一行,但也知道不能让主人家觉得他是骗人的。 贺婶婶只觉得谢灵涯一握着自己的手腕,萦绕在身上淡淡的阴凉气息立即抽离身体,连日来莫名疲倦的感觉也消失了,好像被暖阳照着一般。 “这……”贺婶婶一脸惊讶,甚至有些惊恐,因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可以看到谢灵涯只是单纯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这可能用科学解释吗?她有没有疏忽哪里? 贺婶婶还没想明白呢,大门处传来响动。 …… “王总请,施道长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贺樽立刻回头,“叔叔?” 跟贺叔叔一起进来的,还有两名男子,一个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细一看竟然是谢灵涯在太和观见过的红衣道士施长悬。 施长悬今天也没穿道袍,背了个包,因为这副打扮多了几丝烟火气——然而当他一抬眼,清凌凌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时,又更加淡漠出尘了。 他的眼神落在谢灵涯身上,顿了两秒才挪开。 谢灵涯又惊又喜,惊的是怎么又找了个道士来,喜的是这道士是施长悬,他的头号观察人选。 贺叔叔脸上有点尴尬,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王总,听说我这里的事情,特意邀请了省城的施道长来……是我疏忽了,没有沟通好时间。” 贺樽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那个王总看了看谢灵涯,带着笑意道:“这就是贺总的侄子和他朋友啊,怎么这年头你们这行都年轻帅气。不过一事不烦二主,施道长可是正一道的年轻俊彦,我本来想去太和观请陈观主,谁知有幸遇到施道长,这次能请到都是因为他过来参加太和观主办的祈雨法会,不然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你们看,这不前两天就下雨了。” 王总一脸骄傲,吹捧了施长悬一番,对自己能请到他也与有荣焉的样子。 贺叔叔则很为难,王总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却自作主张直接把人带来了,搞得他措手不及。他平时生意上多有仰仗王总,所以不好意思说什么。 贺婶婶也是有点呆了,一个是刚才摸摸手就让她神清气爽的谢老师,另一个据说前两天的雨是他求来的……前者还好说,后者会不会太夸张了?? 贺樽不开心地道:“那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现场气氛顿时更加尴尬了。 谢灵涯是挺想赚这个钱,但是他看到施长悬后,更想了解一下对方,于是反而态度很好地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大家一起看看呗,施道长不介意吧?” 听在王总他们耳里,这不就是各凭本事竞争的意思,他也不禁看向施道长。 施长悬淡淡道:“随便。”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当然是两位都留下。 …… 众人都落座在客厅,贺叔叔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讲来,“我们搬到这里大约两个月了,其实一入住,就觉得有点阴凉,但这里靠山嘛,觉得还挺凉快呢。但是从上周开始,我们一家五口,就每天做噩梦。 “这梦没什么规律,都是些过去的事,但就是特别真实,醒都醒不来。我早上醒来,都觉得胸闷得很,一身都是虚汗啊。我们找了物业,也做了些身体检查,包括周围环境的调查、检测,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我父母年迈,这几天我请他们住到酒店去了,儿子在学校,周末也不回来住了。唉,我本来都打算换房了,又听说也许还能解决。这才请各位……就是看看从另一个角度,我们这里有什么问题?” 王总平时笃信风水,立刻道:“施道长,会不会是风水问题?你看他们后面靠山,山阴着呢。” 谢灵涯下意识在心中想,不可能吧,但是他了解也不多,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口。 这时施长悬也说出谢灵涯心中所想:“不是。” 众人包括谢灵涯都盯着他,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王总讪讪问道:“施道长,能说说为什么吗?” 施长悬皱皱眉,顿时让人有种想反省自己功课怎么这么差的冲动,他道:“此处虽靠山阴,但山形气脉相宜,三峰合聚如莲。对面有方池,水向外倾斜而流,形同卷帘,虽然易使家财败散,但也不至于此……” “什么??家财什么???”贺叔叔急忙打断他的话。 施长悬看他一眼:“败散。但贺先生阖家噩梦不断,应该是……” 贺叔叔抓住重点不放:“什么这儿住了家财败散的啊???” 施长悬两次被打断,沉默一下才道:“改势,填池即可。” 贺叔叔这才松口气,“哦哦,好!” 王总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也笑呵呵道:“这点小事,你照着施道长说的改了就行。” 贺叔叔干笑,端茶来喝定定神。 施长悬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好像这都不算事,“噩梦应该是因为你宅中有飞尸流凶。” 贺叔叔一口茶喷出来,“噗!飞,飞尸?!” 贺婶婶经过刚才谢灵涯那事心里也不太肯定了,这时也白着脸道:“听起来怪吓人的,难道是说……我们这房下埋过人?我们晚上做噩梦难道是有尸体在屋里飞?” 想象力真丰富。谢灵涯忍不住看了贺婶婶一眼,说道:“飞尸是民间忌讳的宅中客鬼之一,一共七个,飞尸、土公、咎魅、北君等等,不是会飞的尸体,您想得也太恐怖了。” 他这些天除了看笔记之外,也看了一些道观内的典籍,正记载过这个。飞尸流凶,指的就是有客鬼在宅中作乱的情形。 贺叔叔白着脸道:“谢老师,那客鬼未必就不恐怖了啊?” 谢灵涯:“……” 怎么说呢,比起什么冤魂做祟,也就一般吧。 贺叔叔一摸脸,“施道长,谢老师,我怎么觉得,越明白越害怕啊,原来只是做噩梦倒还好些。又是散财又是闹鬼的,太可怕了,我直接搬家行吗?总觉得有阴影了啊!” “这时家宅之事,普通人不想做法,搬家可破。”施长悬看贺叔叔一眼,“但是,半月前,你是不是发了一小笔横财?” 贺叔叔顿时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贺樽也一愣,他都不知道这一出。 “咦,也是,刚才我就想,一般宅中有青龙白虎等十二主神,龙虎凶猛,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不可能莫名其妙反客为主,使得飞尸作恶啊。”谢灵涯说道。 像他以前高中同学家里发生类似的情况,是因为房子风水并不好,日积月累下出事。客鬼行凶,短期就是像贺叔叔这样做噩梦,长期以往不解决,就会愈来愈厉害了。 事出必有因,按施长悬说的,那贺樽叔叔半个月前发的那笔横财就是因了。 这件事连贺婶婶也不知道,奇怪地看着贺叔叔,“什么横财?” 贺叔叔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半个月前我和客户,就是同兴的方总一起吃饭,回来时,方总在公路边捡到一包钱,里面得有十几万。他当时抽了两万给我,我随手就用了。这……这捡钱不还这么严重吗?我那天喝多了啊,而且要是我自己捡到,我肯定就送警局了,真的。十几万,我犯不着啊!” 施长悬沉默片刻,皱眉道:“这不是横财,是买命钱。” 贺叔叔脸一僵,“什么意思?” “等等,同兴的方总?”王总在旁边忽然一脸古怪,“是方振兴那吝啬鬼吗?我前两天听说,他的业务都转到别人手里,自个儿好像是病了。”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贺叔叔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明明大白天却打了个冷战。 虽说人无横财不富,但是要花横财,就要承担风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横其实也隐喻了死。谁知道横财的横会不会变成横死的横。 谢灵涯以前就听舅舅说过这样的事情,据说是八十年代,乡下有个农民捡了五块钱,兴冲冲花了,结果转头就病了,得不偿失。 那时候就请的王羽集帮忙,王羽集说钱上施了咒,是被故意扔在地上的,谁要是贪心捡走花了,不管花的是多少钱,也倒霉了。 这实际上是一种转移,可能原本的主人有病,通过钱、咒,就转到了捡钱的人身上,这人把钱花了,就像是一个信号。 这种恶咒在几十年前的乡下比较多出现,要破咒也可以,不过破这种恶咒就相当于和下咒的人斗法,斗不过可能就死了。 王羽集给人帮这种忙从来不收钱,按照风俗,受助的人三节会上门拜贺,谢灵涯小时候还能见到一些。但是日子久了,人也渐渐不来了,接受了恩情也就头几年最惦记。再后来,信息发达了,来找王羽集这个穷道士帮忙的反而越来越少。 贺婶婶也认识方振兴,这时不信也不行了,方振兴不可能帮他们做局啊,“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钱?” 谁丢的钱下的咒都不知道,谈何还钱。施长悬说道:“钱主要是方振兴花的,你那钱并没用完吧,所以只是运势大降,引来客鬼而已。把客鬼逐去,迎回宅神就行了。另外,剩下的钱交给我处理。” “对对,没花完。”贺叔叔不能更信服了,立刻跑上楼找钱。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钱,谢灵涯一打眼就知道大概八千块。 施长悬看了他们一眼暂时不语,摸了张黄纸出来,将钱一包。 贺叔叔看他用黄纸包钱,手没有直接触碰,立刻神经质地扯纸擦了擦自己的手。贺婶婶在旁边小声说:“现在擦还有什么用啊!” 贺叔叔干笑,恭恭敬敬道:“施道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逐客迎主需以丛辰之法择时,你将男女主人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施长悬看了八字后,算出今天晚上十点可以做法。 “好好,那您留下来用餐饭。”贺叔叔说着,又看向了谢灵涯,有点拿不准留不留他。按理说就差最后一步了,干他们这行的,同道旁观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谢灵涯也不主动说走,施长悬更不开口,他当然就更不会说了。 谢灵涯就想和施长悬聊聊啊,而且,这件事他总觉得哪里还有点问题,但一时又没想到。 可惜,一直到吃完晚饭,谢灵涯也没有和施长悬独处的机会,太阳落山后贺叔叔夫妇就更不敢离开施长悬身边了。就像贺叔叔说的,之前单单做噩梦不清楚内情还好,知道怎么回事就怕得不行了。 …… 晚上十点,这时王总早已因为有事遗憾地离开了,贺樽还在场。 从九点起,施长悬就开始准备画符了。 这里要说一下,道门里就正一道有火居道士,可以住在家里修道,也可以吃肉娶妻。 道门不同的流派,有擅长符箓的,有擅长丹鼎的,正一道就是符箓派里的代表流派,符箓驱鬼什么的都是本门。 “施道长画什么符,我来帮你吧。”谢灵涯这么说,也许贺叔叔以为他是想掺和进来分钱,其实他是为了给施长悬展示一下,他们抱阳观的本事啊。 施长悬看了谢灵涯一会儿,居然还真把笔递给了谢灵涯,“七元镇宅符。” 这个我会啊。谢灵涯一喜,爽快地接过笔。不过他试了下姿势觉得在施长悬布置的桌子上画不是很方便,干脆坐在地上,趴在茶几上画。 其实他特想放《小跳蛙》,那样比较有感觉,憋住了。 贺叔叔夫妇都是外行,一点没觉得不对。 施长悬却是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啊,又不想当着别人的面露怯,于是一气画了十组,一组五张。 然而施长悬还不喊停,他心想妈的,笔记里没说过哪种镇宅的法事要这么多符,十组还不够,索性停了道:“我上个厕所,你画画?” 施长悬看他一眼,“不了,一组就够了。” 谢灵涯:“…………” 谢灵涯在心中安慰自己,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们抱阳观有多持久! 施长悬从自己的包里把法器拿出来摆好,穿上道袍。 谢灵涯一看,不能输啊,虽然他没有道袍,但是有法器,便把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拿出三宝剑,不经意地在施长悬眼前晃一晃。 施长悬兀自在坛前捏决念咒。 贺樽倒是捧场地在旁边问:“谢老师,这木剑很长年头了吧,怎么用啊?” “这个叫三宝剑,”谢灵涯科普道,“是我们抱阳观上上上任观主留下来的法器,三宝就是三招剑法,第一剑是慈剑……” 这时,屋内一阵阴风吹来,施长悬点好的香烛开始晃动,灯光也忽闪起来,窗外一片浓黑,渗人的寒意浸没了整个空间。 这般情形,令贺叔叔夫妇紧抱在一起,捏实了施长悬给他们的符。 施长悬冷冷一扫,将一把米从房角撒到客厅中间,又一路边洒边走到门口。 客鬼无形,必须借助外物观察行迹。 施长悬一手捏剑诀,另一手按在门上,准备将客鬼逐出。 如果有内行人看到,就会分辨出他一举一动都足以用来做教学,闲庭信步一般,仔细看却是不多走一步,不多用一分力。 也是这种沉着一定程度上安慰了贺樽。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又见谢灵涯也特别冷静地看自己,便逞强地牙齿打着架问:“继续说呗,慈,慈剑,然后呢?啥样?” 黄符被吹得哗啦啦响,随着灯一明一灭,暗处仿佛有什么事物正在接近,阴风阵阵,地上米粒微微滚动。 谢灵涯盯着地上的米看,口中慢慢道:“慈剑如水,慈就是慈爱的慈……” 客厅中间地上的米忽然跳动了一下,但落下的方向却不是朝着门,而是出其不意向着围观群众的方向。 居然偷袭?谢灵涯眼疾手快地把贺樽拉开一点。 贺樽还来不及害怕,就见谢老师回身双手握剑恶狠狠劈下,骂道:“妈蛋,吃我慈剑!” 贺樽:“…………” 木剑停在地上三分之处,明明是木制的剑却有万夫难挡的气势,将米粒震开数寸远,隐隐间仿佛有数声缥缈如幻觉的尖啸响起,带着无尽的凄惨,令众人发寒。 但只是瞬息,若有似无的啸声烟消云散,原本明灭的灯光猛然大亮,原本被压得极低的烛火陡然蹿起,屋内阴寒陡然一散而空! …… 施长悬这次多看了谢灵涯很多眼,面无表情地把手从门上放下来…… 还逐个什么客鬼,客死家中了。 这天,谢灵涯就收到了一封信,从市道教协会寄来的,里头装的是一封请柬,受邀人处填的是单位:抱阳观。 52.走无常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买的鱼被撕开,血糊糊地丢在地上, 我们还不断做噩梦, 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 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收了钱做了法,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 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 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我们就来了, 谁知道是你!” 贺樽, 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 虔诚的信徒, 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 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 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 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 “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 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樊芳也道:“是啊,怪不好看的,不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顾上了。我是觉得别那么快买新的,找个花瓶挡一挡。” “就是嘛,挡一挡也挺好。”谢灵涯附和了一下,“对了,我去上个厕所。” “等等,客用卫生间水管坏了,你到主卧去上吧。”程杰说道,还站起来领谢灵涯去。 “行……那个,就不用带路了吧,这么点距离。”谢灵涯说道。 程杰讪讪道:“我还是跟着你吧,坐这儿怪瘆得慌。” 樊芳也弱弱地站了起来,挽着程杰的手,“我们在门口等你。” 谢灵涯:“……” 他们非要陪着上厕所,谢灵涯也没办法啊,于是三个人一起往主卧走。 为了安慰他们,谢灵涯在里面还不停地说话,方便完洗了手再出去,不过他鞋子在卫生间沾了些水,出去后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我靠!”不但是疼,而且丢脸啊,谢灵涯趴在地上,看到程杰和樊芳都是又愕然又想笑的模样。 谢灵涯郁闷极了,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是一眼就望到了程杰他们的床底,当时就感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只见那床底分明躺着一个成人小臂那么大的人形石像,雕刻得有点粗糙,但五官分明。而且这个人形石像只有一只脚。 不是断了一足,而是雕刻时就只雕了一只脚,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床底很暗的光亮中,它空洞的眼睛与谢灵涯相对,有些磨损的一边嘴角看上去仿佛在冷笑一般…… “灵涯啊,爬不起来了吗?”程杰看谢灵涯趴那儿不动,一时怕他摔得受伤了。 程杰怎么会把这么诡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谢灵涯一脸古怪地抬头,“……你之前捡到的那个石像,是不是只有一只脚?” 程杰和樊芳都愣了一下,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人说完心中都狂跳,深感不对,想到谢灵涯的眼神,一下也往床看过去。程杰颤着声音道:“床下面有什么?” 樊芳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这时卧室内的窗帘竟无风自动,空调也自己打开了,往外嗖嗖吹冷风,谢灵涯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大喊道:“出去!” 程杰和樊芳转身就往客厅跑,他们俩身上佩了符还好,谢灵涯身上没带符,于是手捏灵官诀护体,蹿到客厅抓起三宝剑。 “啊!”樊芳尖叫一声,身上的镇宅符竟是自己燃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符丢开。 这肯定不是客鬼,简单的镇宅符奈何不了其,谢灵涯心中后悔,早知道带些灵祖护身符来,他连朱砂、符纸也没带。 地面上的米粒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轨迹,但谢灵涯知道那不知什么来路的邪门玩意儿肯定就在周遭,把符破了就是要对樊芳下手了。 不知道具体方向,谢灵涯只能横剑喝道:“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随着“嘶”的一声不似人类的轻叹,所有米粒被剑气刮得向四周散开,形成圆环形,接着,半开的露台门发出“嘎吱”一声。 谢灵涯顺手又给樊芳身上贴上一张镇宅符,提剑虎视眈眈,但迟迟没有任何异动,卧室内的空调也停了。 谢灵涯把剩下的镇宅符一股脑全都贴在屋内各个地方,不过始终也没反应了。 程杰和樊芳都吓得躲在他身后,刚才谢灵涯那一剑和符箓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俩心里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谢灵涯绝对是有本事的啊。 樊芳想到露台门那声响,带着哭腔道:“那、那客鬼是不是已经没了?” “应该是不在了,不是没了。”谢灵涯纠正道,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既然能破镇宅符,不可能吃一次俭剑就狗带了,更可能是逃了,“还有,那不可能是客鬼。” “可是那个和尚说……”程杰一想和尚本来也没干成事,顿时消音了,崩溃地道,“那到底是什么?和石像有关?它还会再来?” 谢灵涯也不知道,索性把独脚石像从床底拖了出来,程杰和樊芳一看,脸色都极其难看,樊芳都快晕倒了,连连后退。 这东西他们明明早就丢了,居然又出现在床底下!一想到这么多天,可能都有这么个玩意儿躺在床底下,他们就更加觉得窒息了。 谢灵涯把石像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在它身上贴了两道符,毫无反应,便确定了,“应该是逃外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早知道搞鬼的不是客鬼,他肯定不会兴高采烈随随便便就过来,唉,还是经验不足啊。现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才妥当,因为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了半天,谢灵涯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是…… “你怎么会把这个认成古代艺术品?一只脚多诡异啊!”谢灵涯问程杰。 程杰惭愧地道:“我这不是想到断臂的维纳斯。” 谢灵涯:“…………” 樊芳哽咽出声。谢灵涯怀疑可能是被老公蠢哭的。 …… 现在只好进行场外求助了,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打了个视频电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施长悬那边接通了,他估计本来在睡觉的,背景是卧室,屏幕内只出现了头发和一点额头,好似还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谢灵涯为什么给他发视频,“……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施道长,你已经休息了啊,”谢灵涯歉意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把摄像头对准了石像。 过了三四秒,施长悬的脸在屏幕内出现全乎了,清醒地道:“独脚五通。” “独脚五通?这是什么妖怪吗?”谢灵涯说道,“我一个学长在山里捡到的,带回来后本来丢了,它自己又回来了,而且老作怪,刚刚好像被我吓跑了。” 施长悬道:“南方一些地区叫五通,一些地区叫木客,还有叫独脚神的。这就是为什么丢不了它,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程杰夫妇在旁边吃惊地道:“这是神像?” “山魈鬼之流,被乡人供奉的妖神罢了。”施长悬答道,“它们受人祭祀,就给人财运,供奉独脚五通能使主家一夜暴富。你们只请神回来却不供奉,所以独脚五通才会闹事。” 民间一些精怪因为贪恋香火祭品,也会满足民众的愿望换来祭祀,但不属于真神,而是妖神。 程杰听了有点心动,“所以它只是想要祭品,得到后就不闹了,还会让我们发财?” 程杰的妻子却有些惶恐,这独脚五通闹得太凶,让她供她也不敢了。没听根本不是正经神,是妖神么。 施长悬冷冷道:“如果仅仅这样,供奉独脚五通的人也不会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弃之荒野,然后让你捡到。它除了节时、每月朔日要猪羊之外,每隔三年,要杀一人。” 程杰顿时打了个冷战,那一点心思全烟消云散了,连连摆手,“还、还是请它走吧。”他求助的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便问:“施道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送走它吗?” 施长悬却道:“送不走的,独脚五通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供奉他的人家稍有不敬之处,也会受到惩罚。而且你伤了它,它恐怕会更加小心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谢灵涯郁闷地道:“我以为是客鬼作祟就没防备那么多,按你的意思,现在只能把它给弄死了啊,我怎么把它引出来?” 施长悬想了一会儿,才道:“独脚五通十分贪婪,你们可以假作祭祀把它引出来再除了。” 谢灵涯听了感觉不是很有把握,他也不懂这祷告祭祀是什么流程,怕出什么岔子,索性道:“施道长,那个,你超度忙完了没,能不能来帮忙啊?” 施长悬一时陷入了沉默,谢灵涯差点以为手机卡住了,心想有那么难回答吗? 好半晌,垂着眼的施长悬才道:“……好。” 谢灵涯心里这才有底了,“要准备些什么吗?” 施长悬:“根据古籍记载,需要宰杀猪羊各两头,皮毛、血、粪秽不能扔,一并拿来做祭品,于三更时分祷祭。若非必要妇女不要在场,撞了五通怀孕会死胎。祭祀时屋内不得有灯火……祭祀之人也不得穿上衣。” 谢灵涯:“……” 谢灵涯感慨:“独脚五通真是一个下流的妖神。” 今天,是鹊东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学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整个专业就数谢灵涯走得最早,似乎是家里有事和老师打过招呼了。 方老师虽然不带谢灵涯的论文,但也给他上过课,他刚刚才从隔壁教室过来,这时略带兴趣地随口问道:“说起来好像没听说谢灵涯去哪实习了,他论文写的怎么样?” 他们的习惯是把实习和毕业论文结合在一起,让学生在实习期间,选定和实习单位有关的内容为题。虽然不是强制性的,但大部分学生都会如此。 谢灵涯的指导老师闻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把实习报告翻出来,推到方老师面前,说道:“论文写得是不错,实习单位……” 方老师好奇地伸头一看那上头盖的单位公章,顿时凌乱了:“华夏鹊山省杻阳市抱阳观?搞什么鬼,上道观实习,这也行??” 再粗略一看,论文选题果然也是和抱阳观有关的,在众多学生五花八门的选题中独树一帜。 指导老师挠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还想过道观有没有公章呢,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一应俱全,也能提供岗位。隔壁系有学生实习单位就在校门口的超市都行,道观怎么不行了。而且我问了一下,好像他舅舅就是道观的。” 方老师哭笑不得,“这个谢灵涯啊……肯定是不想工作,随便找个亲戚的单位待着,他不是考研没成功,准备再战吗?” “我想也是。”旁边还有学生等着,两人也没多聊,就此结束了话题。 . 杻阳市中心医院 谢灵涯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头,他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几步冲到病床前,“舅舅?” 这个小老头就是谢灵涯的舅舅王羽集,十四岁出家做了道士,现在是抱阳观的观主也是唯一的成员,自己领导自己超过十年了。 几个月前谢灵涯才找王羽集帮忙,盖个实习章,没想到再见时王羽集好像老了几十岁一般,令谢灵涯惊骇之极,“您这是怎么了?” 王羽集看到谢灵涯后,露出一点安心的神情,费力地弯腰去摸什么东西。谢灵涯赶紧帮他拿,在床底摸到一个木匣子,拿起来一看还挺眼熟。要是他没记错,这里面装的应该是王羽集几乎不怎么离身的一柄木剑,是他们道观传下来的古董级法器,三宝剑。 “小涯,舅舅大限将至了。”王羽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谢灵涯吓得更加惨了,他说话没什么气力,按着谢灵涯示意他听自己讲。 “三宝剑你拿着,遗嘱我早就立过了,我去了,抱阳观就转到你名下。你现在学业有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挂念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收个弟子,继承道统,你日后闲暇时帮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徒弟吧……估计也难。”王羽集自嘲一笑,“前半生心高气傲,后半生走得早,辜负师长了,连个徒弟也没有,希望不会死不瞑目。” 谢灵涯母亲去得早,小时候父亲忙,他就经常跟着舅舅混饭,感情非常好,看到舅舅的样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舅舅,你别吓我啊,走什么走。说得那么惨,你要缺徒弟收我吧,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不是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吗?” 王羽集又好笑又心酸,微笑着骂道:“混小子,就你还想做神仙呢,你那骨头怕是长错了。我收了你做徒弟,我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妈在下面要把我掐活了。” 谢灵涯从小学起就知道舅舅从事的职业,和老师讲的科学不一样,属于《走近科学》也强行解释不了的那部分。但是向来料事如神的舅舅说起自己的死期,让他很惊恐。 53.仙鹤引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施长悬看着也不像特别追求物质的人,上次拿的酬劳他一点也不心疼就转给谢灵涯了。而且就算谢灵涯那么说了, 他也不可能真一分钱都不给。 最后,施长悬真答应搬到抱阳观来, 谢灵涯当时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人都进了抱阳观,离拜师还远吗?? 谢灵涯非常好心地陪施长悬去太和观把他的行李都拿来了,施长悬的房间就和谢灵涯挨着。 “我这个房间是之前我舅舅住的,所以稍大一些, 因为我对我舅舅比较有感情,就不太舍得把这个房间让出来。”谢灵涯有点感慨地说。 现在能住多久住多久吧,按说这个房间他以后想给舅舅的徒弟——虽说他内心已经看中施长悬了, 不过也不是专指施长悬, 毕竟施长悬是火居道士,毕业后大概率不会住在宫观里。 施长悬眼神中闪过一丝费解, “……不用。” “呵呵,”谢灵涯根本没看他,反正看也看不懂,他正在想现在可以给施长悬灌输一些关于他舅舅的形象了,于是趁机说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来舅舅这里住, 他有时候在这里练功,剑法、拳脚什么的, 吓唬我玩, 就把我拎起来抛高, 可以抛得比房顶还高,然后再接住把力道都卸得一干二净。” 施长悬听了,似乎想象了一下,然后道:“你肯定没被吓到。” “啊对。我又不畏高,反而更加开心了。”谢灵涯心想这个重点有些错啊,又道,“我舅舅经常无偿为人解决一些撞邪之类的事情,小时候我最爱偷偷看他接待那些来求助的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人家有什么事,说出来,他一下就连来龙去脉都分析清楚了,再一会儿,连怎么解决也有了。我觉得那样特别帅,还偷偷玩过他的法器。” 施长悬:“……你很有天赋。” “我舅舅也这么说,哈哈哈,”谢灵涯说,“那时候我爸有事,他去给我开家长会,人家看到他穿道袍,全部都看着他。他却给我们数学老师看起了相,还告诉我们老师月底有个小灾。我们老师听他的果然避了过去,说我舅舅算得神准,导致我获得了免费的小灶。” 施长悬轻声道:“所以你学了财务?” “和这可没关系,我开了小灶数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主要是不爱学。后来高中的时候,因为我爸再婚才开始努力。”谢灵涯说着说着,发现话题怎么总是歪啊,赶紧不说了。 施长悬见状也不说话了,抽空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谢灵涯毫无所察,兀自忙自己的去了。 …… 因为临近中元节,抱阳观也得办法会,他找了红纸出来写告示,通知信众法会的时间,若是参加,就随喜给一点功德钱,不拘多少。 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佛教叫盂兰盆节,道教则叫中元节。另有上元节和下元节,一个在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一个在十月十五。 三元就是三官大帝的别称,天官,地官,水官。三元节分别是三位大帝的诞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因此中元地官节就是赦免罪孽的时候。 这一天地官大开地府,考检亡魂。道观庆祝地官诞辰外,也会举行法会,为信众祖先做法消减罪孽,同时赈济十方孤魂。 大道观有大道观的办法,小道观有小道观的办法。 大道观如太和观,一个中元法会,十几个法师做法,几百名信众参加,搭高台,乐队伴奏。 而抱阳观这样的小道观呢,拢共只有一个道士,就比较寒酸了,场面必定会比较小。场面小东西却不能不齐全,像什么香花水果,食物长明灯供品,招魂幡等等。 因为功德钱都是信众随便给,谢灵涯起初有些没把握。好在最后一统计下来,差不多有四十位信众报名参加,希望为自己过世的亲人祈求冥福,每人至少也捐了一百,多的更不必说,足足够用了。 信众提供好了信息,谢灵涯又根据这些提前制作好灵位。其中也有舅舅的,谢灵涯抱着期望,鬼门关大开,要是能再见舅舅一面呢? 另外就是接受街道工作人员的教育工作,他们地处市区,人家让他们办法会烧纸钱时要注意防火,谢灵涯也不得不连连点头,记下注意事项。毕竟抱阳观也是党领导下的爱国宗教组织,不能做危害社会的事。 并且他也正好通过街道人员,和旁边黎明广场每天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们协商了,请她们中元节晚上不要在这边跳舞,否则这边唱经那边放舞曲,太不像话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道霆作为此次主法,需要提前演练好,而他特别忐忑不安,虽说流程已经熟了,但他怕自己修为不够。 来抱阳观之前,张道霆都没有独立主持过法事,上次祖师爷诞辰他就很忐忑了,那是给祖师爷祭拜倒还好,这次可是超度亡魂。 张道霆前面二十多年,不知道多倒霉,几乎干什么事都没成功过不说,还带累身边的人。来抱阳观这段时间,他心里也有点忐忑,眼见抱阳观没有倒反而香火越来越旺,心里也稍微放松。 但在这会儿,心又提起来了,太怕失败了。 可施长悬毕竟还不是抱阳观的弟子,谢灵涯再怎么样不可能现在请他帮忙做法事,只能让张道霆顶着重压。 张道霆:“老大,我怕是不行啊!不然你来吧,你穿个道袍假装一下。” “我没出家,连居士证都没有,以后被戳穿了怎么办?”谢灵涯说道,“一次两次,不能总这样吧,我是老板不是观主啊你清醒一点。” 张道霆哭丧着脸,“虽然您已经鼓励我很多次了,但是我……”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谢灵涯道,“我告诉你,你去求祖师爷一晚上,让他老人家保佑你顺利完成法事。这可是我们抱阳观新开始的重要一步,第一次重要法会!” 张道霆战战兢兢道:“能、能行吗?” 谢灵涯道:“你这是在质疑祖师爷的能力吗?” “不是……”不过既然谢灵涯这么说了,张道霆也忍不住嘀咕,“不过祖师不是护法大神么。” 要不是谢灵涯说,他都联想不到祖师爷好像不负责那一块。确实,从这些日子来看,祖师爷在抱阳观显灵得比较频繁,让张道霆也颇多收益,但是,业务不对口,能保佑得上吗?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中元度亡法事,咱们道观用的可是《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谢灵涯提醒道,“你不可能不知道萨祖是什么人吧?” 张道霆:“…………” 张道霆以前流落好几个道观,虽然带他进门的师父有派别,但他学得可杂了,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道教各个流派中元节办法会也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像《灵宝施食科仪》《斗姥施食科仪》等,其中非常广为使用的一套,叫做《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 而这套科仪的创始人萨祖,本名萨守坚,被尊称为一元无上萨翁真君。他还有一个私人身份,那就是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的师父……! 谢灵涯小声道:“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强推你去做法事?你想想,祖师爷是萨祖是亲传弟子,这套科仪他肯定学过!” 张道霆:“……………………” 卧槽,老大的意思是不是和走后门差不多?可是,往神那儿走?? 张道霆抬头钦佩地道:“……老大,我真的是服了,您这个推断,真的天.衣无缝!那实在不行,是不是还能请祖师爷去和萨祖求求情?” 谢灵涯:“……你还挺会举一反三。” 张道霆哭笑不得,他觉得也只有谢灵涯这样和祖师爷有比较强感应的人才能想到这个方法了,可是仔细一想,也确实不无道理啊,完全说得通。 办中元法会,求抱阳观的祖师爷,萨祖的徒弟保佑成功,没毛病! 于是,张道霆还真去灵官殿跪了很久,祈求祖师爷保佑自己发挥出色。完事之后,果然心安一些。 . . 中元节当天,抱阳观的前院搭起了一个小台,白天在这里诵经祈福,庆贺地官诞辰。 到了下午六点,要参加中元法会的信众则留下来,法会要开始了。 坛上设太乙天尊的画像和萨祖的牌位,香花灯水果五供养,张道霆端坐在台上,和谢灵涯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那么紧张了,“符命与通传,惠光照九泉……孽海皆息浪,闻法到人间!” 下方是四十位左右位报名而来的信众以及一小部分单纯围观的人,他们中有第一次参加这种法会的人,都显得十分好奇。 谢灵涯在这些人中能看到熟悉的脸孔,比如贺樽、贺叔叔、陈默、程杰夫妇、孙老太等人。 而法会开始没多久,施长悬也拿着一些食物出来了,法脉派别不一样,他不参与法会,所以拿些食物自己出去在街边施食给无祀的孤魂野鬼吃。 谢灵涯犹豫地道:“你要是投喂的话,岂不是还得坐地铁去郊区。” 施长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谢灵涯:“我们这里管很严啊,你乱丢食物可能会被罚款的,人家也不管你什么节。” 施长悬:“……” 谢灵涯想了一下,“不如这样吧,你到后门去,那里不靠街,挨着菜市场,没什么人抓的。” “……”施长悬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偷偷摸摸施食给孤魂野鬼的情况,有点一言难尽地去后门放了食物。 然后在谢灵涯的邀请下,施长悬和他一起围观法会。 这度亡法会差不多有五个步骤,第一是拜座进表,主法的道士要拜太乙天尊和萨祖。第二是请圣,祈请各路仙圣,以及今信众们的本家亡灵一起降临,享受斋筵。 从张道霆开始祈请本家亡灵们从冥府过来时,贺樽就有些站立不安。 他好一段时间运势都低,所以进行到这一步时,莫名觉得奇怪,不禁小声问道:“叔叔,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贺叔叔悚然,看他一眼,“你,你感觉到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好像多了点什么。”贺樽喃喃道。 他们这些信众都是出钱供了灵位的,旁边有人听到,侧目看来也是一脸惊疑。 本来仪式的前面一段有些无聊,加上外头车水马龙,使得这里与一般做法的地方不一样,喧嚣,让人难以平静。 但是贺樽这么一说,倒让周围的人一寒。 随即他们发现,不止是贺樽,还有两个火气不怎么旺的信众也小声表示觉得好像怪怪的,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却仿佛能感应到什么一样。 幸亏现场也有几十个人,又多是信众,这才没有骚乱起来,过会儿反而更加安静了。 那几个信众不一般的感应,让大家顿时不因环境而多想,一时紧紧盯着法师,专心致志,又期待自己也感应到什么,又怕发生,颇为纠结。 他们中也有参加过其他地方中元法会的,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到了第三步则是破狱,请十方孤魂来法会,客死异乡、难产母子双亡、投河、猛兽伤咬等等死因的孤魂野鬼,都可以来赴会。接着第四步便是请这些没有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与本家亡灵一起食用今日供应的法食。 像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样的,也能敏锐感觉到现场一下阴冷了许多。 那边贺樽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处于随时要见鬼的边缘了,眼睛都不敢张开。 谢灵涯却是胆子贼大,加上想看舅舅,在眉心画上了灵官神目,用这第三只眼看过去—— 很难形容他眼前的景象! 不大的院子内鬼影幢幢,挤得满满当当,且多是游荡许久的野鬼,样子十分凄惨,死状各异,有的拖着肠子,有的浑身水渍,有的抱着鬼婴……它们全都一脸渴切地望着施食台上一无所知的张道霆。 当然,这里面也有那些信众的先祖,他们很好分辨出来,因为刚才已经开过一次小灶,精神面貌比那些孤魂野鬼看起来好多了。 张道霆用杨柳枝沾露水洒下去,一化十,十化百。众鬼在下争抢这来之不易的露水,擦去身上的污垢。后排的鬼抢不到,就爬到上方去,在看不到它们的人们头上接露水。 擦去身上污垢的野鬼们看上去比最开始好一些了,穿戴也整理整齐。这时候张道霆开始念咒,转化供奉的法食,再以杨柳枝做一个把它们“洒”出去的动作。 在谢灵涯眼里看得清清楚楚,鬼魂遵从法会规范不敢争抢,但拿到食物后拼命往嘴里塞,毕竟无祀之鬼一年到头难得有吃。整个抱阳观前院,几乎都满是狼吞虎咽的幽魂…… “……”谢灵涯手有点发抖地把朱砂擦掉,虽然感觉自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乍然看到这样百鬼共享手抓饭的场景还是有点刺激。 施长悬在旁边用带着了然的眼神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讪讪一笑,心里又有些失落,因为他写了舅舅的灵位,但是刚刚放眼看去却不见舅舅的鬼影。 往好处想想,舅舅生前做了那么多功德,也不要他人超度了吧,说不定早早投胎去了呢…… 谢灵涯胡思乱想一阵,心道还是待会儿多烧些纸钱吧,他们的法会规模并不大,说是普度十方孤魂,但能力有限,只是尽力为之了。世间亡魂诸多,期望今天各地超度施食的寺院、道观、好心人家多多益善。 随着张道霆摇响法铃,谢灵涯也和信众们一起,拿着纸钱等物丢进早已准备好的火盆中。 …… 最末,张道霆念《九真妙戒》,让这些鬼魂在吃饱喝足后改过自新,洗除罪垢,得戒得度。 “来则来,去则去,此处不是留魂处……此夜好承功德力,当来果报善因缘。仰凭道力为上良因,志心称念随愿往生天尊……” 随着张道霆的唱念,谢灵涯悄悄再将神目打开,只见被超度后的鬼魂们面容安详,投往天际。 而众人眼中,则是伴随这最后的吟唱,不知何处一阵大风刮来,将焚烧完的纸钱、灵位等灰烬悉数卷上天。片片纸灰在漆黑的夜空中飘舞,像飞雪又像蝴蝶。在人间眷恋一阵,飞往云端。 想到之前有两位信众的异样表现,眼下的场景如此像去世的亲人享用完供奉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众人皆是心中悸动,莫名动容,但已无畏惧。 张道霆看到那阵大风将纸灰吹起,心中也是油然而生圆满之感,呜呜,成功了,霉运真的被祖师爷和老大镇住了! 唯有谢灵涯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不但没看到舅舅,而且来不及拦住它们采访被超度的具体感觉,鬼意调查看来是做不成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老板还觉得奇怪呢,没见过宰了猪羊后,连皮带血,甚至粪秽全都要带走的。 虽然用袋子、桶都装好了,但是把这些玩意儿装上车的一刹那,程杰还是一阵晕眩,车上弥漫着浓浓的羊骚味、肉腥味、血腥味以及粪秽的臭味。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回娘家住去了,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54.包办婚姻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道观里的扫地僧,僧??正常人说得出这么缺心眼的话吗?! 谢灵涯体谅他可能被吓得智商狂掉, 说道:“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也不会想出去, 跟我挤一下可以吧?” 贺樽猛点头。 谢灵涯收留贺樽在抱阳观住了一晚, 睡前贺樽听谢灵涯说现在抱阳观的道士暂时不在(其实根本就没有)还觉得特别可惜,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呢, 谢灵涯又没法解答。 第二天早上谢灵涯起来一看, 贺樽还在呼呼大睡,倒一点也不像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无语片刻, 但也没把贺樽吵醒。 谢灵涯早起便坐在外面录入笔记, 发现有一本里头夹着一张符箓, 是他舅舅早年的练习品。也不知过了多久, 上面朱砂写就弯弯曲曲的符文仍然鲜红清晰。 谢灵涯看了心中一动,以前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现在目标已经改变了,但并不觉得业余摆弄一下有什么不好。 一则他以后还要帮舅舅找徒弟, 不能不懂,二则刚才的事让他深觉,多一技压身是好事,他现在可多少代表了抱阳观, 万一短时间内都招不到道士, 难道他天天介绍人去太和观啊。 所以, 谢灵涯看了一会儿后, 索性找出了黄纸、毛笔和朱砂,准备临摹。 他先是练习一下,用草稿本和墨水。初时下笔还有些凝滞,但是写到后面,他就有点摸到感觉了。写了两三道,就改用朱砂。 用朱砂画符,好像比用墨水还要顺畅一下,这个点外面很嘈杂,谢灵涯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小跳蛙》,摈去外界干扰,精神瞬间专注,下笔如行云流水。 符成,和舅舅画的相差无几,临摹得好像还挺成功。 谢灵涯画了一组五岳镇宅符,也就是他舅舅画的那道,吹干了放好,意犹未尽,又翻了翻笔记,发现有一组符看上去还挺简单的,顺手也临摹了一次。 画完之后,谢灵涯才看了一下注释,草字随意标着:六甲符。 嗯,名字听起来也很简单。 谢灵涯正晾符呢,贺樽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了,看到他正在画符,特别好奇地过来看,心痒痒地道:“你还会画符啊。” 谢灵涯很矜持地道:“其实我也入门没多久。” 嗯,差不多三十分钟。 贺樽多看了几眼,说道:“对了,高人,感谢你和灵官大神,我想捐点香油钱,说实话我不懂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定?” “没规定,你随意给。”谢灵涯一听还有点惊喜,毕竟贺樽就是个学生看起来还有点缺心眼,这好歹是第一笔香油收入啊。 贺樽便在口袋里扣扣搜搜,最后掏出来三百二十七块五毛,捧着道:“放哪?” 谢灵涯:“……” 这特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谢灵涯指了指功德箱。 贺樽还给自己留了个打车的费用,颠颠捐了钱,便眼巴巴地道:“那个符能送我几张吗?” 谢灵涯心想我靠,我是真的入门没多久啊,这个水平送人不太好吧? 贺樽却误会了,把手机掏出来道:“那买行么?不过我真的没现金了,能不能微信付款?” “算了算了,送你。”谢灵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钱了,把符都塞给他,“那个,真的刚入门……” 都不肯收钱,难道没谦虚,真的是刚学的?贺樽带着一点点失望道:“好吧。” 贺樽又给王灵官上了香,这才离开抱阳观。 …… 回了学校后,贺樽还和自己的室友们说了昨晚的奇遇,听得大家先是发毛,随着越来越玄乎,大家开始问他是不是昨晚喝醉了。 不但同学不信,贺樽打电话给家里人说,家里人还怀疑他是不是在学校跟人学坏了,吃了啥违禁药品产生幻觉。贺樽没法解释,但自己心里清楚,昨晚的遭遇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回去后贺樽还上网搜了一下,试图找到自己遇到的那种情况是什么。他找到一个道教知识的网站,在里头看了半天,也没法判断。 倒是里头有个关于符箓的知识,提起画符这件事。贺樽想到谢灵涯送的那几张符,就展开看了一下。 【画符,并不像电视剧中上演的那样简单,画符者需要沐浴焚香,摆法案,诵念祷词,在一个清净的环境下,以清净之心,才能画好符箓!即便修为再高深,能够省略仪式,在画完符后,也会消耗大量精力,甚至虚脱!】 贺樽心想,那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还缠着谢灵涯送了他符呢,虽然谢灵涯说刚入门,但原来画符是这么辛苦的,刚入门不就画得更累了。 以前他要是看到类似的内容,可能觉得作者走火入魔了,现在却不得不相信几分,怀着敬意关了网站。 ——当然,他当时要是往下拉,就会看到有条评论反驳: 【呵呵,歪解!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理论上来说,你画起来难,只能说明你不是这块料!】 . 过了几天的晚上,贺樽和室友一起去看电影首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大家准备穿到另一条街,那边比较容易打车。 贺樽想起自己上次的经历,赶紧道:“往另一边走吧,上次我就在那儿撞鬼了,靠。” 才过了几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呢,本来晚上都不想出门,还不是被室友们磨的。 三个室友嘲笑了贺樽两句,不过大晚上的他说这个怪渗人,于是一致同意往旁边另一条路走。 这条路稍微大些,但街面上基本也没什么人,显得格外寂静。 这条路旁边就是一个在建的工地,贺樽本来正干巴巴地说着电影剧情,免得泄露了自己害怕的情绪,室友甲突然拍了他一下说:“你看那楼上是不是有个女人啊?” 贺樽吓了一跳,猛一抬头! 什么也没有啊。 其他室友推了那人一下,“你大爷的,把我也给吓一跳,大晚上工地里哪有人啊。” 室友甲嘿嘿一笑,“吓吓老贺,他不怕这个么,你们也怕啊。” 贺樽正想骂人,却脸色一变,因为他发现不知从哪里吹出一阵阴风,吹得他骨头都凉了,和那天晚上的感觉简直一样。 其他室友也感觉到了,一时脸有些发白,“怎、怎么突然这么冷啊。” 其实他们心里有答案,上次贺樽可不就说在附近鬼打墙。 贺樽打开手机的光,却照不出半米,仿佛都被黑暗吞食了。一瞬间,又感觉到那种窥视的感觉,顿时脸色惨白。 “妈的,跑不跑啊?” “腿软啊!” 这时,一道阴嗖嗖的风吹过来,扑在想拉着室友跑的贺樽身上! 他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体仿佛一热一般,然后竟然豁然开朗了。 四周不再无声,远处晚归人的笑闹声传入耳中,脚下的路也看得清了。 这个转折太突然了,其他三人一脸莫名,他们刚才都在想是不是要朝着道观的方向狂跑呢。 贺樽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把贴身带着的符纸拿出来,拆开一看,赫然发现本来清晰鲜亮的朱砂颜色变得极为黯淡,陈旧了很多。 “……卧槽。” . 最近杻阳市的新闻充斥着一个消息,步入盛夏,本省多地遭遇了难得一见的干旱,久未下雨,杻阳水库逐渐干枯,已经无法正常供水,开始实行分区轮流停水。随着干旱加剧,市民的生活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尤其谢灵涯一出门,就能听到很多抱怨之声,他住在人烟密集的商业区,后面的菜市场,旁边的步行街商户,甚至附近的小区,大家都对停水很苦恼。 谢灵涯就一个人,还好,都没特意蓄水。观里的老水井并未干涸,井水冬暖夏凉,他小时候舅舅就常用井水镇西瓜。 早上起来又停水了,谢灵涯便慢悠悠地去打了井水来洗漱,这时听到门外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上次那个大学生,谢灵涯就记得他姓贺了,热情地开门:“……哎,贺同学,早啊,来上香吗?” 贺樽满头汗,还合十拜了一下,“谢、谢老师。” 他现在更尊敬谢灵涯了,但是不懂这方面的规矩,所以不伦不类地拜了一下,还管谢灵涯叫老师。 谢灵涯看他这倒霉模样,“怎么,你不会又见鬼了吧?” 贺樽:“……” “哈哈哈,进来说吧。”谢灵涯把贺樽领进来,先给他倒了杯水,这是井水烧开过,又装在容器里放下去冰镇了的。 贺樽冰凉的井水,神清气爽了一些,先是赞扬了一句:“哇这水真好喝,冰凉,好像还甜丝丝的。” 然后,贺樽才把自己又撞鬼的经历说了出来,特别敬畏地看着谢灵涯,他就说谢老师自称刚入门,肯定是在谦虚! 谢灵涯听到自己的符有用时特别想追问,但是一看贺樽崇敬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了,于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喝水。 贺樽可怜兮兮地补充道:“我还以为换条路就没啥事了,结果回去之后我听说,那工地前段时间有工人失足跌死!我再也不敢去那一带了!” 两条路都夹着那工地啊,难怪了。 “你自己也怪作死的吧,大晚上不要乱提鬼神,被听见怪谁?”谢灵涯教育道,夜晚阴气重,最好是谨言慎行。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可能贺樽也真的最近运势比较低,否则那地方每天很多人经过,怎么偏偏他见了。 贺樽不寒而栗,搓了搓鸡皮疙瘩道:“别说了,剩下几张符都被我室友抢走分了,谢老师,我能不能再求几张符啊?” 谢灵涯哪知道自己的符真有用,他练习完胡乱一塞,翻了翻找出仅剩一张完好的给贺樽。 贺樽觉得谢灵涯画符不容易也不敢多要,千恩万谢,又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发零花钱……咳咳,不过我室友们约好了,回头一起来拜拜灵官。” “好啊,欢迎欢迎。”谢灵涯哪会介意,他恨不得和贺樽说你每拉一个人来我给你分提成,憋住了,要做个正经道观。 贺樽照例在殿内上了香,才说自己是抽空出来的,还得回去上课。 谢灵涯把贺樽叫住,指着他喝净了的水杯道:“哎,对了,贺同学,这个水……你真的觉得好喝吗?” 贺樽立刻道:“真的啊,比我刚刚路上买的矿泉水好喝多了,绝对不是心理作用!” . . 孙富洋是一间报刊店的老板,没错,就是租了抱阳观外间门面的那个报刊店。他家就住在附近,最近不但天气热,不下雨,还老停水,搞得一家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孙富洋已经三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汗味,没办法,来水时接的那些水不可能够全家人生活、洗澡,都紧着小孩。他家本来一直是烧水喝,现在也换成了买桶装水,让节约的孙富洋怪不开心的。 这时候,旁边的动静引起了孙富洋的注意。他探头一看,已经关门几个月的抱阳观终于敞开大门了,新主人手里还拿着一卷纸。 孙富洋租这儿开店已经几年了,挺清楚这儿情况的。抱阳观原来常年就一个道士,王道长,香火十分冷清。几个月前王道长好像生病了,不知怎么的,平时看着精神极好,他都没当回事,回头却听说人已经去了。 这个道观,就交给了王道长的外甥,这就是现在开门的年轻人谢灵涯。 孙富洋和谢灵涯聊过,他知道他这些天都忙着王道长的身后事,还有打理一些道观内积攒的杂务,因为只有一个人,没法顾全太多,所以一直没开门。 现在看来,应该是忙完了吧。孙富洋在心里想,也不知道谢灵涯以后会怎么办,买了这儿,自己出家,还是招道士来?看这年轻人长得好又上过大学,应该…… 这时候,谢灵涯已经把手上的纸张开,贴在了门边。红纸上是几个方正的毛笔字:免费井水。他小时候和王羽集学过一段时间毛笔字,因为坐不住,学得不精,写得只能说端正而已。 孙富洋一下想起来,抱阳观好像是有口老水井,现在天气这么热,到处停水,小谢开门给大家打水,也算是件好事,而且,说不定还能带点香火呢。 就是孙富洋自己,心里也想着,打一桶水回去,也好洗个澡,反正他家也不远。 谢灵涯好像知道孙富洋的想法一样,过来和孙富洋打了个招呼,说明了打算开门给人打水的事情,也让孙富洋要是需要自己去打。 孙富洋当然同意,打了个电话让家里人带容器来装水。 他在这里这么久,也只知道有个老水井,但并没有见识过井水,甚至一度以为那水井已经废了。 孙富洋的老婆拿了两个洗干净的油桶,装满了水,孙富洋一看,这井水透明清澈不说,还直冒凉气,油桶壁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伸手一摸,更是一阵冰凉舒爽。 孙妻道:“观里清凉得很,尤其是井边。我问过小谢了,这水还能喝,烧一烧就成,不过啊,这两桶你先冲个澡吧。” 孙富洋不住地点头,总算可以洗个澡了。 …… 孙妻回去的路上,碰到邻里,大家难免问起她这是上哪打水去了。孙妻如实说来,还让大家摸一摸这水,走回来还有些凉气呢。 这些天干旱,听说住得郊的还有上山打山泉用的,他们住在市中心也没法,这下知道离这里不远的抱阳观有口干净的水井,都活跃了起来,尤其是家里人多缺水用的,当即约好去打水。 另一边,孙富洋也大方地和附近的商店老板们分享这个好消息,谢灵涯和这些人不熟,他却熟识。有的人可能不住在附近,但是打点水放在店里洗手、冲厕所也好啊,反正就在旁边。 只是半天不到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冷冷清清的抱阳观一下热闹起来。 这就是地理位置好的优势,一旦有什么好事,一下人气就高了。 水井旁边摆着一长溜的容器,有大有小,主人们则在旁边聊天,到了自己则过去装水,十分有秩序。如是旁边的商户老板,干脆让人帮自己留意,轮到了就在门口喊一声。 这院子里虽然没有种大树,但建筑的阴影面积也很大,阴凉舒适。 人多了,谢灵涯还从里面拿出了一些凳子给大家坐。 “麻烦啦,小谢。”有附近的人认识谢灵涯,便感谢一声。 谢灵涯笑了笑,又去烧水,泡了些茶来,给等待的人喝,顺便把镇在井里的凉水提上来。这下子,让大家对他和抱阳观的印象更加好了。 人们或坐或站在院子里,愿意喝茶就喝茶,不愿意的也可以倒另一壶凉白水。其实大多数人打水,都是带回去洗菜、洗澡之类,谢灵涯把井水烧开了递到他们面前,他们一喝才有意外发现。 咦,这水好像……挺好喝的? 无论烧热了泡茶,还是放冷了解渴,都很好喝。尤其是后者,大夏天喝一杯凉水,清,凉,甜,入口下腹,整个人都清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因为炎热黏糊糊的思维都被梳理得清清爽爽一般,豁然开朗! 许多人在这附近也许住了很久,但从来没踏进过抱阳观一步。直到这个契机,为了打水进来,才发现这里面看起来和外头不一样,古朴,清冷,有那么点闹中取静的感觉。 坐在这里面,喝着凉水,这些天积攒的燥热,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本来没有烧这井水饮用想法的人,都在试过后被打动了,这个味道,不比家里买的桶装矿泉水差,甚至好像还更好呢! “现在这么清澈的井水少见了,我们小时候住在农村,井水都是直接打上来就喝。” “对啊,现在不敢了,得烧。” 众人愉快地攀谈,等待在这种氛围中,流逝得飞快。 …… 不是每个老头老太太喜欢广场舞的热闹,比如孙富洋的妈妈。 抱阳观水井开放后,孙老太就接过了排队的任务。限制用水还在继续,去抱阳观打水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旁边菜市场的商贩,还有缺水用的居民,现在排队已经要排比较长的时间了。 孙老太每天早早吃完晚饭,就溜达到抱阳观,把桶放在队列后,然后和相熟的人,乘着凉,聊着天,等排到自己了,再让青壮过来提水。 他们这些中老年人,反正也没什么事,平时也常常到广场散步,现在只是稍微挪动地点,在道观里边排队边聊天。这个期间,渴了,就喝点道观免费提供的凉白水。闲了,就买点瓜子。 55.结阴亲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但是, 一想自己听到的传闻又不确定了,要是谢灵涯没什么本事,人家的事他怎么解决的呢, 总不能是去做江湖骗子了吧?他可不相信谢灵涯是这样的人。 谢灵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程杰又不是内行, 他说自己长了根很牛逼的骨头有用吗? “不然你先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吧。”谢灵涯说道。 程杰一想也行,说道:“上个月起, 晚上我们睡觉时, 客厅就会出现脚步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 电视也被打开了。第一次出现时只有我老婆在卧室,她以为有人进来,不敢作声,用短信报警。但是警察上门什么也没有, 监控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买的鱼被撕开, 血糊糊地丢在地上, 我们还不断做噩梦,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 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 收了钱做了法,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 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我们就来了,谁知道是你!” 贺樽,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虔诚的信徒,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樊芳也道:“是啊,怪不好看的,不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顾上了。我是觉得别那么快买新的,找个花瓶挡一挡。” “就是嘛,挡一挡也挺好。”谢灵涯附和了一下,“对了,我去上个厕所。” “等等,客用卫生间水管坏了,你到主卧去上吧。”程杰说道,还站起来领谢灵涯去。 “行……那个,就不用带路了吧,这么点距离。”谢灵涯说道。 程杰讪讪道:“我还是跟着你吧,坐这儿怪瘆得慌。” 樊芳也弱弱地站了起来,挽着程杰的手,“我们在门口等你。” 谢灵涯:“……” 他们非要陪着上厕所,谢灵涯也没办法啊,于是三个人一起往主卧走。 为了安慰他们,谢灵涯在里面还不停地说话,方便完洗了手再出去,不过他鞋子在卫生间沾了些水,出去后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我靠!”不但是疼,而且丢脸啊,谢灵涯趴在地上,看到程杰和樊芳都是又愕然又想笑的模样。 谢灵涯郁闷极了,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是一眼就望到了程杰他们的床底,当时就感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只见那床底分明躺着一个成人小臂那么大的人形石像,雕刻得有点粗糙,但五官分明。而且这个人形石像只有一只脚。 不是断了一足,而是雕刻时就只雕了一只脚,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床底很暗的光亮中,它空洞的眼睛与谢灵涯相对,有些磨损的一边嘴角看上去仿佛在冷笑一般…… “灵涯啊,爬不起来了吗?”程杰看谢灵涯趴那儿不动,一时怕他摔得受伤了。 程杰怎么会把这么诡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谢灵涯一脸古怪地抬头,“……你之前捡到的那个石像,是不是只有一只脚?” 程杰和樊芳都愣了一下,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人说完心中都狂跳,深感不对,想到谢灵涯的眼神,一下也往床看过去。程杰颤着声音道:“床下面有什么?” 樊芳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这时卧室内的窗帘竟无风自动,空调也自己打开了,往外嗖嗖吹冷风,谢灵涯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大喊道:“出去!” 程杰和樊芳转身就往客厅跑,他们俩身上佩了符还好,谢灵涯身上没带符,于是手捏灵官诀护体,蹿到客厅抓起三宝剑。 “啊!”樊芳尖叫一声,身上的镇宅符竟是自己燃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符丢开。 这肯定不是客鬼,简单的镇宅符奈何不了其,谢灵涯心中后悔,早知道带些灵祖护身符来,他连朱砂、符纸也没带。 地面上的米粒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轨迹,但谢灵涯知道那不知什么来路的邪门玩意儿肯定就在周遭,把符破了就是要对樊芳下手了。 不知道具体方向,谢灵涯只能横剑喝道:“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随着“嘶”的一声不似人类的轻叹,所有米粒被剑气刮得向四周散开,形成圆环形,接着,半开的露台门发出“嘎吱”一声。 谢灵涯顺手又给樊芳身上贴上一张镇宅符,提剑虎视眈眈,但迟迟没有任何异动,卧室内的空调也停了。 谢灵涯把剩下的镇宅符一股脑全都贴在屋内各个地方,不过始终也没反应了。 程杰和樊芳都吓得躲在他身后,刚才谢灵涯那一剑和符箓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俩心里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谢灵涯绝对是有本事的啊。 樊芳想到露台门那声响,带着哭腔道:“那、那客鬼是不是已经没了?” “应该是不在了,不是没了。”谢灵涯纠正道,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既然能破镇宅符,不可能吃一次俭剑就狗带了,更可能是逃了,“还有,那不可能是客鬼。” “可是那个和尚说……”程杰一想和尚本来也没干成事,顿时消音了,崩溃地道,“那到底是什么?和石像有关?它还会再来?” 谢灵涯也不知道,索性把独脚石像从床底拖了出来,程杰和樊芳一看,脸色都极其难看,樊芳都快晕倒了,连连后退。 这东西他们明明早就丢了,居然又出现在床底下!一想到这么多天,可能都有这么个玩意儿躺在床底下,他们就更加觉得窒息了。 谢灵涯把石像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在它身上贴了两道符,毫无反应,便确定了,“应该是逃外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早知道搞鬼的不是客鬼,他肯定不会兴高采烈随随便便就过来,唉,还是经验不足啊。现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才妥当,因为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了半天,谢灵涯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是…… “你怎么会把这个认成古代艺术品?一只脚多诡异啊!”谢灵涯问程杰。 程杰惭愧地道:“我这不是想到断臂的维纳斯。” 谢灵涯:“…………” 樊芳哽咽出声。谢灵涯怀疑可能是被老公蠢哭的。 …… 现在只好进行场外求助了,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打了个视频电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施长悬那边接通了,他估计本来在睡觉的,背景是卧室,屏幕内只出现了头发和一点额头,好似还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谢灵涯为什么给他发视频,“……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施道长,你已经休息了啊,”谢灵涯歉意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把摄像头对准了石像。 过了三四秒,施长悬的脸在屏幕内出现全乎了,清醒地道:“独脚五通。” “独脚五通?这是什么妖怪吗?”谢灵涯说道,“我一个学长在山里捡到的,带回来后本来丢了,它自己又回来了,而且老作怪,刚刚好像被我吓跑了。” 施长悬道:“南方一些地区叫五通,一些地区叫木客,还有叫独脚神的。这就是为什么丢不了它,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程杰夫妇在旁边吃惊地道:“这是神像?” “山魈鬼之流,被乡人供奉的妖神罢了。”施长悬答道,“它们受人祭祀,就给人财运,供奉独脚五通能使主家一夜暴富。你们只请神回来却不供奉,所以独脚五通才会闹事。” 民间一些精怪因为贪恋香火祭品,也会满足民众的愿望换来祭祀,但不属于真神,而是妖神。 程杰听了有点心动,“所以它只是想要祭品,得到后就不闹了,还会让我们发财?” 程杰的妻子却有些惶恐,这独脚五通闹得太凶,让她供她也不敢了。没听根本不是正经神,是妖神么。 施长悬冷冷道:“如果仅仅这样,供奉独脚五通的人也不会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弃之荒野,然后让你捡到。它除了节时、每月朔日要猪羊之外,每隔三年,要杀一人。” 程杰顿时打了个冷战,那一点心思全烟消云散了,连连摆手,“还、还是请它走吧。”他求助的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便问:“施道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送走它吗?” 施长悬却道:“送不走的,独脚五通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供奉他的人家稍有不敬之处,也会受到惩罚。而且你伤了它,它恐怕会更加小心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谢灵涯郁闷地道:“我以为是客鬼作祟就没防备那么多,按你的意思,现在只能把它给弄死了啊,我怎么把它引出来?” 施长悬想了一会儿,才道:“独脚五通十分贪婪,你们可以假作祭祀把它引出来再除了。” 谢灵涯听了感觉不是很有把握,他也不懂这祷告祭祀是什么流程,怕出什么岔子,索性道:“施道长,那个,你超度忙完了没,能不能来帮忙啊?” 施长悬一时陷入了沉默,谢灵涯差点以为手机卡住了,心想有那么难回答吗? 好半晌,垂着眼的施长悬才道:“……好。” 谢灵涯心里这才有底了,“要准备些什么吗?” 施长悬:“根据古籍记载,需要宰杀猪羊各两头,皮毛、血、粪秽不能扔,一并拿来做祭品,于三更时分祷祭。若非必要妇女不要在场,撞了五通怀孕会死胎。祭祀时屋内不得有灯火……祭祀之人也不得穿上衣。” 谢灵涯:“……” 谢灵涯感慨:“独脚五通真是一个下流的妖神。” 杻阳市及周边地区干旱成灾,城区人民都受不了,何况是住在偏僻山区的人民,一时间社会上谣言四起,好在水价被强行压制了。 这天,谢灵涯就收到了一封信,从市道教协会寄来的,里头装的是一封请柬,受邀人处填的是单位:抱阳观。 一打开,左边是几排艺术字体: 杻阳市祈雨法会暨旱灾募捐仪式 众志成城 共抗旱灾 谢灵涯:“…………” 谢灵涯对应该称之为“主流宗教界”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他看到活动主题时感觉有点怪怪的,感慨道:“看来政府积极救灾的时候,宗教界人士也没闲着啊……” 这不,用自己的方式助力了,能不能灵验就……两说吧,好歹还有募捐环节。 抱阳观虽然小,但好歹建观那么久,因此也是杻阳市道教协会的会员单位,只是以前王羽集基本不怎么参加活动,和同行没啥交情。 再看请柬另一面,落款是杻阳市道教协会办公室,还写明在省道教协会的大力支持下,杻阳市道教协会组织的祈雨法会将于后天在太和观举行。 法会高功是市道协会长、太和观观主陈三生,并邀请了省内各道观的十余位道士共同参与,邀请各位会员单位前来观礼,到时还会有给受灾群众的募捐活动。 高功,本来只是学问渊博的人,在道教内,是称呼主持大小法事的法师,也可以理解为道功最高。陈三生作为本市道教协会会长,自然当仁不让。 像这种活动,以前抱阳观唯一的道士王羽集都是能翘掉就翘掉,人家只是例行公事寄来请柬。现在观里都没道士了,谢灵涯收到请柬后,反而想一定要去。 倒不是热衷抱团,谢灵涯就是想了解一下行业情况,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他舅舅未来徒弟的影子。 法会要办三天,谢灵涯暂时只打算去一天,就这一天,还得先和人打招呼,拜托孙富洋的老婆帮忙看着一下前院的事情,至于大殿,直接锁了。 祈雨法会当天,谢灵涯穿着T恤牛仔裤就去了。 现场除了道士之外,也有许多信众围观,所以谢灵涯的打扮并不突兀,只是出示邀请函时,门口检查入场资格的道士有点犯嘀咕。这个抱阳观要么不来人,要么来个……俗家弟子(?)做代表。 太和观占地比抱阳观要大多了,而且前几年才修葺过,焕然一新,气派得很。 谢灵涯这些天都在翻抱阳笔记,路上不住地打量所见的道士面相、身材,运用自己还非常新鲜的相人之术,观察他们的天赋。 从古到今,道士就是可以在各个宫观间流动的,不过这种流动通常是相同流派间。在现代来说,就更不新鲜了,很多宫观还会延请有名的道士来做观主,这都职业化了。 类似抱阳观这种有真本事的地方,要招衣钵传人,那又更慎重一些了。 虽说对抱阳观来说,当务之急是连个普通的,能给信众讲解一下的道士都没有,但那毕竟是有钱就能招聘到的,衣钵传人兼观主却不然。 …… 因为谢灵涯拿的是会员单位的请柬,所以和普通信众不同,可以站得更近围观,他混在一群道士之间观看仪式。 殿外满坑满谷的信众,殿内排坛,烛台、香炉、花瓶、绣金幢幡,一应俱全,旁边还有钟鼓伴奏,十分正式。 看看太和观,再想想抱阳观的情形……他们连信众都没有,更谈不上做道场了。谢灵涯记得小时候舅舅也做过道场,但都是单独作,在祈禳人家里,其实这种都不叫做场,只能称为念碎事。 但明明舅舅是有真本事,也非常虔诚的。谢灵涯酸溜溜地想,努力,以后他们抱阳观,也要做得起七个人以上的道场! 仪式开始后,一名红衣道士手拿黄纸,率众出来。他十分年轻,看着可能才二十多岁,尤其面容俊美出尘,一身大红道袍,却一点也不显得俗气,宛如谪仙。 他并未蓄长发,不过戴了纶巾,此刻清冷的凤目低垂看着手中的黄纸,神情沉静如水。 按理说主持做场的高功会身穿绣着团鹤的红色道袍,其他人则穿黄色。 谢灵涯有点惊奇地和旁边一个道士攀谈:“……陈观主这么年轻啊?” 那道士本来一脸“你是不是有病”,但是转头看到谢灵涯长得还挺好看,脾气都没了,“陈观主临时有事,由省城的施长悬道长替任高功。” 抱阳观在协会里那么边缘,临场换人这个消息谢灵涯自然不知道。 谢灵涯厚着脸皮问:“他很有名吗?哪个道观的?” 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灵涯,“你是混进来的么?” 谢灵涯:“……” 所以是真的很有名? 那道士仿佛听到了谢灵涯的心声一般,说道:“你看他不蓄发就该知道啊,他是正一道的火居道士,不住道观的!施道长师承都是家传!” 谢灵涯:“……” 要死要死,常识没有补习够。 而这个时候,施长悬已经展开黄纸开始诵念了,他声音清越,吐字清晰,而且有一种奇妙的节奏感,现场很快安静下来。 56.问道团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程杰又不是内行, 他说自己长了根很牛逼的骨头有用吗? “不然你先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吧。”谢灵涯说道。 程杰一想也行,说道:“上个月起,晚上我们睡觉时,客厅就会出现脚步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 电视也被打开了。第一次出现时只有我老婆在卧室,她以为有人进来, 不敢作声,用短信报警。但是警察上门什么也没有,监控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买的鱼被撕开,血糊糊地丢在地上,我们还不断做噩梦, 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 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 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 收了钱做了法,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 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 我们就来了, 谁知道是你!” 贺樽,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虔诚的信徒,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樊芳也道:“是啊,怪不好看的,不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顾上了。我是觉得别那么快买新的,找个花瓶挡一挡。” “就是嘛,挡一挡也挺好。”谢灵涯附和了一下,“对了,我去上个厕所。” “等等,客用卫生间水管坏了,你到主卧去上吧。”程杰说道,还站起来领谢灵涯去。 “行……那个,就不用带路了吧,这么点距离。”谢灵涯说道。 程杰讪讪道:“我还是跟着你吧,坐这儿怪瘆得慌。” 樊芳也弱弱地站了起来,挽着程杰的手,“我们在门口等你。” 谢灵涯:“……” 他们非要陪着上厕所,谢灵涯也没办法啊,于是三个人一起往主卧走。 为了安慰他们,谢灵涯在里面还不停地说话,方便完洗了手再出去,不过他鞋子在卫生间沾了些水,出去后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我靠!”不但是疼,而且丢脸啊,谢灵涯趴在地上,看到程杰和樊芳都是又愕然又想笑的模样。 谢灵涯郁闷极了,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是一眼就望到了程杰他们的床底,当时就感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只见那床底分明躺着一个成人小臂那么大的人形石像,雕刻得有点粗糙,但五官分明。而且这个人形石像只有一只脚。 不是断了一足,而是雕刻时就只雕了一只脚,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床底很暗的光亮中,它空洞的眼睛与谢灵涯相对,有些磨损的一边嘴角看上去仿佛在冷笑一般…… “灵涯啊,爬不起来了吗?”程杰看谢灵涯趴那儿不动,一时怕他摔得受伤了。 程杰怎么会把这么诡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谢灵涯一脸古怪地抬头,“……你之前捡到的那个石像,是不是只有一只脚?” 程杰和樊芳都愣了一下,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人说完心中都狂跳,深感不对,想到谢灵涯的眼神,一下也往床看过去。程杰颤着声音道:“床下面有什么?” 樊芳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这时卧室内的窗帘竟无风自动,空调也自己打开了,往外嗖嗖吹冷风,谢灵涯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大喊道:“出去!” 程杰和樊芳转身就往客厅跑,他们俩身上佩了符还好,谢灵涯身上没带符,于是手捏灵官诀护体,蹿到客厅抓起三宝剑。 “啊!”樊芳尖叫一声,身上的镇宅符竟是自己燃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符丢开。 这肯定不是客鬼,简单的镇宅符奈何不了其,谢灵涯心中后悔,早知道带些灵祖护身符来,他连朱砂、符纸也没带。 地面上的米粒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轨迹,但谢灵涯知道那不知什么来路的邪门玩意儿肯定就在周遭,把符破了就是要对樊芳下手了。 不知道具体方向,谢灵涯只能横剑喝道:“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随着“嘶”的一声不似人类的轻叹,所有米粒被剑气刮得向四周散开,形成圆环形,接着,半开的露台门发出“嘎吱”一声。 谢灵涯顺手又给樊芳身上贴上一张镇宅符,提剑虎视眈眈,但迟迟没有任何异动,卧室内的空调也停了。 谢灵涯把剩下的镇宅符一股脑全都贴在屋内各个地方,不过始终也没反应了。 程杰和樊芳都吓得躲在他身后,刚才谢灵涯那一剑和符箓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俩心里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谢灵涯绝对是有本事的啊。 樊芳想到露台门那声响,带着哭腔道:“那、那客鬼是不是已经没了?” “应该是不在了,不是没了。”谢灵涯纠正道,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既然能破镇宅符,不可能吃一次俭剑就狗带了,更可能是逃了,“还有,那不可能是客鬼。” “可是那个和尚说……”程杰一想和尚本来也没干成事,顿时消音了,崩溃地道,“那到底是什么?和石像有关?它还会再来?” 谢灵涯也不知道,索性把独脚石像从床底拖了出来,程杰和樊芳一看,脸色都极其难看,樊芳都快晕倒了,连连后退。 这东西他们明明早就丢了,居然又出现在床底下!一想到这么多天,可能都有这么个玩意儿躺在床底下,他们就更加觉得窒息了。 谢灵涯把石像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在它身上贴了两道符,毫无反应,便确定了,“应该是逃外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早知道搞鬼的不是客鬼,他肯定不会兴高采烈随随便便就过来,唉,还是经验不足啊。现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才妥当,因为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了半天,谢灵涯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是…… “你怎么会把这个认成古代艺术品?一只脚多诡异啊!”谢灵涯问程杰。 程杰惭愧地道:“我这不是想到断臂的维纳斯。” 谢灵涯:“…………” 樊芳哽咽出声。谢灵涯怀疑可能是被老公蠢哭的。 …… 现在只好进行场外求助了,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打了个视频电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施长悬那边接通了,他估计本来在睡觉的,背景是卧室,屏幕内只出现了头发和一点额头,好似还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谢灵涯为什么给他发视频,“……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施道长,你已经休息了啊,”谢灵涯歉意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把摄像头对准了石像。 过了三四秒,施长悬的脸在屏幕内出现全乎了,清醒地道:“独脚五通。” “独脚五通?这是什么妖怪吗?”谢灵涯说道,“我一个学长在山里捡到的,带回来后本来丢了,它自己又回来了,而且老作怪,刚刚好像被我吓跑了。” 施长悬道:“南方一些地区叫五通,一些地区叫木客,还有叫独脚神的。这就是为什么丢不了它,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程杰夫妇在旁边吃惊地道:“这是神像?” “山魈鬼之流,被乡人供奉的妖神罢了。”施长悬答道,“它们受人祭祀,就给人财运,供奉独脚五通能使主家一夜暴富。你们只请神回来却不供奉,所以独脚五通才会闹事。” 民间一些精怪因为贪恋香火祭品,也会满足民众的愿望换来祭祀,但不属于真神,而是妖神。 程杰听了有点心动,“所以它只是想要祭品,得到后就不闹了,还会让我们发财?” 程杰的妻子却有些惶恐,这独脚五通闹得太凶,让她供她也不敢了。没听根本不是正经神,是妖神么。 施长悬冷冷道:“如果仅仅这样,供奉独脚五通的人也不会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弃之荒野,然后让你捡到。它除了节时、每月朔日要猪羊之外,每隔三年,要杀一人。” 程杰顿时打了个冷战,那一点心思全烟消云散了,连连摆手,“还、还是请它走吧。”他求助的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便问:“施道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送走它吗?” 施长悬却道:“送不走的,独脚五通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供奉他的人家稍有不敬之处,也会受到惩罚。而且你伤了它,它恐怕会更加小心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谢灵涯郁闷地道:“我以为是客鬼作祟就没防备那么多,按你的意思,现在只能把它给弄死了啊,我怎么把它引出来?” 施长悬想了一会儿,才道:“独脚五通十分贪婪,你们可以假作祭祀把它引出来再除了。” 谢灵涯听了感觉不是很有把握,他也不懂这祷告祭祀是什么流程,怕出什么岔子,索性道:“施道长,那个,你超度忙完了没,能不能来帮忙啊?” 施长悬一时陷入了沉默,谢灵涯差点以为手机卡住了,心想有那么难回答吗? 好半晌,垂着眼的施长悬才道:“……好。” 谢灵涯心里这才有底了,“要准备些什么吗?” 施长悬:“根据古籍记载,需要宰杀猪羊各两头,皮毛、血、粪秽不能扔,一并拿来做祭品,于三更时分祷祭。若非必要妇女不要在场,撞了五通怀孕会死胎。祭祀时屋内不得有灯火……祭祀之人也不得穿上衣。” 谢灵涯:“……” 谢灵涯感慨:“独脚五通真是一个下流的妖神。” 从那个商户过来已经过去一会儿了,等谢灵涯赶到现场的时候,救护车也来了。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他腿都变形了,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 “道长,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早就封了顶,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一丝灯光也无,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57.红阳道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另一方面, 继屋顶修缮好后, 祖师爷的新神像也造好了, 要选个日子进行开光。 新神像落成, 在还未供之前,是需要先开光的,这又需要忙活。张道霆道行不行,谢灵涯还得自己上,但他还不如张道霆熟悉科仪流程呢, 所以在补课。 这开光就是一种请神的“分灵”降临在神像上的仪式, 开启灵光之意。虽然现在很多人的饰品、法器也称开过光,但最初是只指为神像开启灵光的。 就在这个时候,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 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 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 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 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 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 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 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那老师娘呢?”谢灵涯又问起来。 毛正清淡淡道:“她那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催动走尸,带回来没多久就不行了。他们夫妇俩早年在薄山省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给一个富商做些阴私之事,出了些问题,就被整出薄山了。为了来钱多、快,就替人下咒。” 本来养鬼、养僵尸,都是有风险的,她这鬼还是厉鬼,拘役起来自己是实力大增,但厉鬼也随时可能反噬。平时做的事又是高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灵涯点头,换做是他,宁愿老老实实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驱蚊符…… 讲座上,太和观道乐团的成员不但演示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等,还表演了几首他们闲时排练的流行曲目,看得谢灵涯一阵羡慕。 妈蛋,以后他要组建一个抱阳观道乐团,休息时就给他奏《小跳蛙》! …… 有来讲座的道协其他成员,估计是听听音乐或者带队来的,看谢灵涯眼生,就来搭讪问他是哪儿的。 毛正清一介绍是抱阳观的,那道士立刻好奇地道:“就是那个没有蚊子的抱阳观?” 毛正清糊涂了,“什么没有蚊子?” “就他们抱阳观啊,市区里那个对吧?”道士说道,“昨天有个信众来城隍庙的时候,说起最近抱阳观在卖一种驱蚊符,就是那符让他们整个道观一只蚊子也没有,现在好多人去找蚊子。” 毛正清这才恍然,“原来小谢居士对杂符也有研究。” “那提起我们还有别的符没?”谢灵涯比较关心这个,别真的大家一提起抱阳观就只有驱蚊。 “呃,没注意。那个,真有驱蚊符啊?”道士好奇地道。 虽然道家杂符很多,但这个驱蚊符是王自然研究的,而且一度成为王自然他们道观的招牌,并未外传。这不奇怪,符箓派的很多道派,多少有自己的独门绝学。 像这些杂符,抛开传承问题,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人会选择去练习其他灵符。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杂符都练到极致,药到病除,符到蚊无。 符箓效果无疑与每个人的天赋、能力都有关,并非人人都是天才,有这个天赋的不一定做道士,出家了的可能只有信仰。 谢灵涯大方地道:“真的啊,欢迎你也来找蚊子。” 这两人的讨论引起了其他道长的注意,抱阳观的驱蚊符正在传播中,他们中许多人还不知道,但也不妨碍这会儿听了提起兴趣。 “羡慕,你们还有这么实用的杂符。” “真一只蚊子都没有吗?” “效果范围是多少平方米?” 一时间听众席的话题都歪了,谢灵涯摸了下身上,“可惜了我没带,不然贴在这儿给你们看看效果……哎,对了,毛道长,这里应该就有符纸朱砂吧?我可以现场画一张,让大家看看。” 别说谢灵涯确实没随身带着驱蚊符了,他就是带了,也要说没带。 多好的机会啊,这么多同道在场,当然要趁此机会多加交流、结识,顺便告诉大家,我们抱阳观有本事的,欢迎跳槽。 道长们的确很好奇,驱蚊符看样子是抱阳观的绝学了。 毛正清本就领谢灵涯的情,又想和他的打好关系,乐见他和大家愉快交流,于是说讲座完了后,可以去演示一下,又道:“呵呵,小谢居士画符速度可是很快的,你们可以见识一下。” 讲座结束后,谢灵涯已经和几个道士都交换微信了,然后大家一起往楼下走。毛正清把大家带到一个静室,这里相邻的好几个房间,都是给观里道士静修、画符等用处的。 里头有法案、香烛、符纸、朱砂等物,还有供人休息的木沙发,其他道士便主动在一旁看。 谢灵涯走到法案前,拿了一张符纸,又把笔蘸上朱砂,走到沙发这边来。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单单看着他。 静室的门都没关,能听到外间的声音,这都没座位了,谢灵涯一下坐在沙发上,俯身在茶几上就开始画符。他觉得站着不是很舒服。 众人:“??” 等等,趴着? 城隍庙的道士茫然地小声道:“我不是符箓派,不过,这是什么新仪式吗?” 大家看着毛正清,毛正清也有点无语,他只知道谢灵涯画符快,但不知道还能趴着画啊!这不是跟小学生写作业一样吗? 你让那些画符前还要沐浴焚香的道长情何以堪! 谢灵涯这些天画了多少驱蚊符啊,熟得不能再熟了,都不用酝酿,一笔连贯毫不停顿地画完,连带他刚才去拿朱砂的动作,加起来可能也才一分钟。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姿势和流程哪里不对,张道霆没说过他,施长悬当初看他画符也就多盯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普遍来说,只能保证大概□□十平米的范围没有蚊子,越往边缘效果越弱。”至于持续时间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就没说了。 谢灵涯一边解释,一边把这驱蚊符往墙上一贴。看大家的眼神还以为是在惊讶他符箓的效果,心中得意,可以,显摆成功! ……突然感觉自己没学过符箓了。道士们心想,这个,没有规范说画符一定要什么姿势,但是在大家的概念中,这么随便……失败率难道不应该很高吗? 可事实上却是随着谢灵涯把符一贴,耳畔原本能听到的隐约嗡嗡声都消失了。太和观可是地处郊区,绿化面积很高,蚊虫也比市内更多更毒的。 更别提谢灵涯画符那个轻松劲儿,城隍庙那个道士看完总算明白他们哪来那么多符卖了。 众人心中都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下抱阳观真是要转运了! …… 谢灵涯吃饭时才终于见到施长悬,他想起丁爱马那个问题,问道:“施道长,你知道鬼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吗?是不是大部分鬼都希望被超度?” 施长悬:“……不知道。” 看看,连施道长也被问住了! 谢灵涯感慨,果然不是他没好好学习的原因,实在是题目角度太刁钻了。 谢灵涯看施长悬还盯着自己,便解释道:“我想超度一个鬼,但是那鬼胆子特小,问我来着,我都答不出。唉,既然你也没研究过,我再去调查一下吧。” 施长悬:“……” 请教完后,谢灵涯闲聊一般问他:“我听毛道长说,你可能会留在杻阳修行?要挂单在太和观吗?”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道:“他弄错了。我是准备在鹊东学院读研,太和观太远了,上课不方便。” 谢灵涯:“读研??我还以为你是全职道士!” 火居道士是有可能干点别的事养活自己啦,他们毕竟不像全职道士,但是谢灵涯以为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不愁这些,而且见他第一次就是在法会,所以一时没想到。 谢灵涯半晌才回神:“……哎呀,所以你来做法事属于暑期打工?” 施长悬:“………………” 施长悬微微启唇,但到底没说出话来,恐怕他自己都迷茫了。 谢灵涯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对了,其实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啊,本来今年要是考上研究生和你就一起了!太遗憾了!” 施长悬终于说话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你毕业了不交学生证?” 谢灵涯:“……” 谢灵涯讪讪道:“那时有事忘了,真的不是假证或者故意留着。对了,你考的什么专业?”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了,哲学系,宗教学对不对?” 有宗教学专业的大学全国也就二三十所,在鹊东学院是属于哲学系,难怪施长悬会来杻阳了,这应该是鹊山省唯一开设了宗教学专业的学校。如果不想去太远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宗教学毕业生特别少,而且谢灵涯记得以前在学校,他好多同学都以为宗教学毕业后就业方向是和尚、教士、道士之类的,其实完全是两码事。 很多人甚至不像施长悬,属于毫无信仰地去研究,纯粹客观观察。 果不其然,施长悬点了点头。 谢灵涯觉得这个专业的气质和他倒是挺合的,说道:“鹊东学院我熟啊,到时候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施长悬看他一眼,点点头。 “……”唉,为什么又看一眼,施长悬每次看谢灵涯一眼,谢灵涯都觉得含义好像微妙的不一样。 . 饭后谢灵涯离开,回去时抱阳观也正热闹着。 因为抱阳观就那么点儿大,里面人多得很,不时还有人进出,门口也站了一些人,或是不明就里围观的,或是觉得里头人太多了。 谢灵涯走到路边时,就看一男人对自己的同伴大声道:“故弄玄虚招揽游客罢了,虽然我还没破解,但肯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拜个泥塑的灵官你病就好了?骗人的!” 他的同伴无奈地道:“你小声点,都听到了,尊重些吧。” 谢灵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见谢灵涯盯着自己,又不服地看着他道:“听到就听到,怎么样?我不信还不能说了?” 谢灵涯还左右看了下确定他是看着自己,便认真地道:“我就是想说,灵官像已经换成铜铸的了,过两天就开光,你别说是泥塑的了。” 人家祖师爷那么爱面子,你说点什么不好,非提人黑历史?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58.失魂 “……”施长悬听了谢灵涯的话, 一脸无奈,他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要说起来, 明清时期,民间教派林立,红阳道也曾为其中之首,势力最大。 后来沉寂了数十年, 方才死灰复燃, 但今时不同往日,人们的思想不同了, 再不复往日声势,因此谢灵涯听都没听过他们的存在。 莲谈也合掌道:“上个世纪末, 我就与红阳道打过交道。他们在农村私修庙宇, 除却创教祖师韩祖外,三教殿内供着孔子、释迦佛、老子, 背后是观世音, 另有弥勒佛、上帝、圣母、孙悟空、玉皇大帝等……” “等一下,”谢灵涯喊住了, “那个, 上帝我刚才知道了, 孙悟空是什么情况??” 莲谈一脸无辜地看着谢灵涯,“嗯。” “嗯”是什么意思?老和尚一把年纪了还卖萌。 谢灵涯捂了捂脸, “算了继续说吧。” 莲谈道:“庙宇是募捐修建的, 外有剧场, 每逢初一十五办庙会, 以节目吸引人来,再行传教。红阳道人大多住家,因为庙宇不够。后来那庙也被拆了,我已经十数年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 方虚山问何太太:“可见何居士和红阳道有什么联系?” 何居士的死法和莲谈寺中信众女儿死法一样,二者虽然是不同宗教的信徒,但是刚才大家了解后也知道红阳道连孙悟空的热度都蹭,已经有相当高的关联了。 何太太想了想,只是摇头,“但凡有其他宗教传道,他是一概不理的,我家也没有这样的经书。” 小何先生却想到什么,忽然道:“爸爸去世前唯一怪异的地方,就是他接到了好几个骚扰电话,我在旁边听到两次,只听他说什么茶叶,还以为是推销铁观音的。现在想起来,他有说到‘不信’之类的字眼。” 电话推销很常见,尤其是茶、酒。 谢灵涯说道:“只是不信不足以说明什么吧,也许原句是‘我不信铁观音才卖四块五’之类的呢。” 这个也有道理,很多电话推销那就是骗人啊。 施长悬冷不丁道:“何居士家中,有病人吗?” 提到这个,何太太又有些悲痛,“妈年纪大了,有冠心病、哮喘,发作起来很难受,现在还在医院。我现在都没敢把老何去了的事情告诉她。” 施长悬沉声道:“红阳道喜欢以茶治病。” 以前很多道士会给人看病,他们就借看病、传授医术的机会,给人传道。这么听来,何居士也确实和红阳道接触过了,只是可能对方单方面纠缠。 何居士信道也那么久了,是个非常清醒的人,他很虔诚,但不会认为母亲生病了不去医院就能好。而且以他对道门的了解,一听红阳道大概就知道不是正宗道门。 “难道他们因为何居士不肯信他们,就害人?”谢灵涯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一想,旁门左道的思想他要是能理解,早疯了。 莲谈也道:“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揣度。” “方住持,现在怎么办,能找到凶手吗?而且,我们家老何的魂儿也没了?”何太太虽然不信教,但是在丈夫耳濡目染下也有所了解。 她一则希望把凶手绳之以法,二则希望丈夫去世后,按照他信奉的宗教仪轨来超度,现在据说阴魂也不见了,老何怎么瞑目。 “我还未做法事,不知道能不能招来他的魂魄,但是按莲谈师父所说,多半是凶多吉少。”方虚山面色凝重,“我先一试吧,如果招不到,再卜问城隍土地,何居士魂魄哪去了。” 现在暂时只能这样了,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应该是招不到魂了。 …… 因为要做法事,来时只带了工具,还得出去卖供奉之物,几人出去买东西,顺便避开主家聊一聊。 “方道长,此事涉及到我们两教,希望在这件事上,能通力合作。”莲谈边走边道。 “这是当然。”方虚山点头,“红阳道的法术融合了一些两教之法,我们一起商量更为周详。” 俩人在超市里一边选水果一边严肃地小声讨论。 谢灵涯和施长悬不远不近站在后边,扶着手推车,听到有路人稀奇地说:“怎么和尚跟道士关系那么好,还一起逛超市。” 他大概以为谢灵涯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了,还寻求肯定。 谢灵涯问他:“你看过红楼梦吗?” 路人:“……” 把东西买好了回去,方虚山在客厅内设坛,超度阴魂,只是到召阴魂的环节,怎么也不见何居士。方虚山早有所感,叹了口气,再告土地神。 可是每次卜算结果都不一样,显然神灵无法示下。 谢灵涯和施长悬把两个耳报神拿出来,也试图让他们占卜一下。耳报神属于木人占卜术,平时报主人身边的事,但也能特意用来占卜某件事,只是不一定有用,看本事大小。 谢灵涯把那本红阳道的典籍摆在它们面前,叫它们卜算一下。 柳灵童卡壳了,“呃……呃……” 最后哭出声来了,“算不出,我算不出……” 商陆神虽然没哭,但也沮丧地道:“这道题好难哦。” 谢灵涯和施长悬都感觉到了,他们两人的耳报神,一个是先天木灵,另一个是裴小山做出来,受灌生气,按理说占卜能力都比较强。现在一个字都算不出来,再加上刚才,连土地也无法示下,这背后的力量不简单啊。 “这里虽然不是鹊山省……不过,我问一问阴庙吧。”谢灵涯也设坛,召来此处城隍阴兵。 外省的冥差对谢灵涯不如鹊山的那样亲热尊敬,但态度也还算好,环视一圈此处似乎并没有要用到自己的地方,问道:“法师何事?” 谢灵涯烧了一堆元宝,对方的脸色立刻更加缓和了,带上了淡淡的微笑。 “是这样的,此处男主人何方鸣于几日前离奇暴毙,我们想要为他超度,但不见阴魂,因此向阴庙打听一下。”谢灵涯说道。 原来是打听阴魂的去向啊。冥差松了口气,这种属于擦边球,按理说阴间事不能随意透露,但他们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阴魂召不出来而已,“待我查一查,何方鸣此人平日经常施食、烧纸,我是有印象的。” 冥差回转打听,过了半个小时才来,讶异地道:“此人寿命未到而横死,本是老爷降恩,升往阴庙当差,可是当差的也没找到魂魄,可是被带往他方了?” 方虚山一听也急了,又烧了大把的元宝,“恐怕是被红阳道人引走了,既然何居士本是要当差的,虽然尚未入职,但现在消失无踪,力士能否上禀城隍,勘察此事。” 冥差拿人手短,说道:“你们写了表来,我便递上去。” 这方面谢灵涯不如他们,方虚山做道士几十年了,各位表文信手拈来,当即铺纸写了一篇,阐明经过,烧给冥差。 冥差把文看了一遍,卷起来插在腰间,“成了,我给呈上去。” “多谢力士。”众人把冥差送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何太太和小何先生就看他们云里雾里弄了一通,忐忑问道。 “去警察局啊。”谢灵涯把那本经书拿了起来,“不能光指着阴庙,到时候还不是要在阳间动手。” 而且此地和净土宗祖庭相隔一省,证明红阳道作案范围还更广。 “……”何太太犹豫地道,“怎、怎么和警方说啊。” “就提供线索呗。”谢灵涯也想过了,虽然他们没法把什么魂魄之类拿出来给人当证据,人家就算信,怎么好把这种东西录入卷宗。 但是,好在莲谈大师拿来了另一件案子的线索,而且,何居士接到茶叶电话,多少能够证明一点二者有干系。警方现在也在追查线索,他们一定会对这个“巧合”感兴趣。 何太太点了点头,她也想好了,不管花费什么代价,一定要找出那个杀害了她丈夫的凶手。 …… 把线索报给了警方之后,时间也不早了。 莲谈和尚说自己会在本地一个佛寺挂单,明天他会自己继续找线索,大家保持联络,发现了什么就共享。 方虚山很想请谢灵涯继续一同行动,但是问道团明天去参观道教学院,后天就要离开去往下一站了。而红阳道的线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出现,谢灵涯不能一直留下来吧。 再说了…… “你们说,红阳道人还在这个城市吗?” 他们对红阳道了解得还不够多,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怎样活动,又是以什么地方为据点,作案后会不会留下来,或直接换一个地方传道。 “要是需要的话,等有线索了,打电话叫我们来吧。”谢灵涯说道。 方虚山喜出望外。因为今日种种不顺,但他隐隐感觉到了困难程度,还真没太大包围。谢灵涯不说,到时候他估计也得向本省的道协求助。 好在,谢灵涯和施长悬身上还有那种长辈影响下的习惯,能跑到百里之外去祭孤,当然也能到千里之外帮人抓害人的邪门歪道。 . 第二天,杻阳问道团去玉皇宫承办的道教学院参观。 华夏各地有大大小小的道教学院,多是各地道协主办的,有的直接放在宫观之内。道教学院一般面对全国招生,不过一般都是面对出家人,不会招毫无基础的社会人士,学历也是内部承认。 玉皇宫的道教学院是在本省政府支持下建设的,有专修班,也有进修班,还有短期学习班,甚至有只收坤道也就是女道士的班级。 这些学生都是本省各地道协、宫观推介来的,如果之前没有单位,成绩又优秀,毕业后学院还可以推荐宫观。 谢灵涯对这地方感兴趣啊,玉皇宫不可能吸纳所有无宫观的优秀毕业生,所以也不用担心抢人家的学生之类的。 方虚山找到谢灵涯道:“既然小谢来了,讲一课如何?” 谢灵涯差点把喝的茶给喷了,瞪着眼睛,他们周围还坐着很多道士,他迟疑地问:“你是说,让我去听一课?” 方虚山重复道:“讲一课。” “……”谢灵涯汗了,“方住持,我都没出家,你找周道长,找施长悬啊,他都上到研究生了——” 就算老有人劝他出家,他也没觉得自己能给人上课了,总觉得自己还是半桶水,出门前他还和施长悬说,让施长悬帮着点,免得他在内行人面前露怯。 方虚山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去讲课,而且那上课很多都是真道士,他竟是难得的害臊了。 “小谢,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而且周道长也会略讲一讲,只是想邀请你也上去交流。”方虚山露出一个笑容,“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希望你去给大家说说,因为我想,你在这方面很有感触。不用讲太久,谁能听懂也都是天意。” 其他道士竟也毫无意见,“也没说不是道士不能上课,何况小谢不是祭酒道士么?” 大家笑了几声。 就连施长悬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可以给他们讲一讲‘法是心之臣,心是法之主’。” 历代能领悟心印者着实不多,谢灵涯就算知识学得不系统,但在法即是心这一点上,的确够格给人讲一课。这一点,是正一派祖庭龙虎山天师也认证过的。 谢灵涯是想来有没有好苗子可以挖,但他想象中自己是暗搓搓地摸人骨,哦,现在施长悬不让摸了。 他愣是没想到,还能让自己站到讲台上,光明正大地宣传抱阳观……不对,宣传心法相传。仔细想想还有点心痒。 “我可当真了,我就讲几句啊。”谢灵涯谨慎地道。 大家都笑起来,还拍他肩膀,“你怕什么。” 谢灵涯:“……” 总觉得又陷入了什么阴谋一般啊! …… 玉皇宫建在山顶,玉皇山道教学院则在半山腰,方虚山领着问道团去学校,先参观,和老师们交流一番。 谢灵涯讲到一半,出去上厕所,他也第一次来,半天愣是没找到,心说学校真的应该做好标识。一看有个胡子拉碴的道士靠着栏杆,就去问了一下,“道长,请问厕所在哪?” 道士看他一眼,比了比身后。 “谢谢。”谢灵涯上完厕所,洗了手一边擦一边走出来。 走到原处时,道士还在那儿,抬起眼皮看了谢灵涯一眼,沧桑地道:“这位居士,你是杻阳问道团的吗?” “是啊。”谢灵涯一愣,随即答道,“道长你是这儿的学生还是老师?” 年龄不是分辨学生或者老师的标准,有的道长也许四五十岁了来进修,那也是学生。 “学生啊,我是青河市三官庙推荐来的。”道士摸了摸鼻子,说道,“前天还看到你们爬山了,累得很吧?” “是啊,从杻阳过来还坐了很久的大巴车。”谢灵涯索性也停住脚步,想借机打听一下。 “哈哈,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了,做了道士更辛苦。”道士戏谑地道,心说这小居士和道协关系倒是不错,还能进问道团,这能念过几年经啊。 谢灵涯一笑,问道:“第一次来玉皇山,昨天和玉皇宫的道长们见了,不知道学院里还有哪些高功法师,道法比较精深?” “我啊。”道士毫不犹豫地道,“艾玛,我可优秀了。” 谢灵涯:“……” 道士和他对视,样子非常理直气壮,“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讨教。” 好在谢灵涯不是普通人,再优秀能有他优秀?? 谢灵涯点点头,说道:“我有个朋友叫爱马。” 道士:“???” “先走了,回见啊。”谢灵涯对道士挥了挥手。 …… 回去后,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方虚山才说道:“去讲堂吧,我还和小谢约好了,叫他给大家讲一讲心法。” 在场的各位就算之前没听过,昨天今天也都听说了谢灵涯的事迹,这时也抱着感兴趣的态度点头。 谢灵涯一笑,“要是表述得不到位,请各位道长多指点。” 方虚山带着人去学校的大讲堂,里头已经坐了很多道士,都是得到通知过来的, 周道长叫谢灵涯先上,谢灵涯小声说:“那我就给您探路去了?” 周道长哈哈一笑。 “各位,今天请杻阳问道团的谢居士……哦不,应该说祭酒道士,给大家讲一讲他在道法上的理解。”方虚山没有再详细说一遍谢灵涯的背景了,谢灵涯讲完课,大家自然能感受到他的水平。 谢灵涯走上讲台,一望台下,第一排正对脸坐的就是刚才给他指路那个道士。 道士:“……” 四目相对,他有一点点尴尬。 方虚山看他俩瞪着眼睛,还说了一句:“这是怎么了,一见如故啊?这是我们本届进修班最优秀的学员,每次考试都拿第一,江玉启道长。” 谢灵涯:“……” 咦,还真是最优秀的啊? 谢灵涯冲江玉启点点头,江玉启也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接着谢灵涯便开讲了,以自身联系道法经文。 谢灵涯的确不太会讲课,不知道深入浅出那一套,他没有做老师的经验,而且这不像平时给小量解释名词之类,心法是一种比较玄的东西。 所以谢灵涯想到哪里讲到哪里,下面的道士们有三分之二以上眉头紧锁,因为不大能摸到脉络,也有的隐隐能体会到什么东西。江玉启也属于那种有些感悟的,看来他的确是这届进修班最优秀的道士。 课讲到一半,坐在第一排的江玉启忽然猛推了一下桌子。 谢灵涯吓了一跳,一看江玉启的脸色极其难看,手抓着胸口的道袍揪得紧紧的,脸色青中透紫,嘴巴大张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谢灵涯一下撑着讲台跳下去,“怎么了?” 其他人也发觉了,纷纷站起来。 “都不要围着,给点空气。”方虚山喝了一声,又问平时和江玉启玩得比较好的道士,“江玉启有什么病吗?” 那道士也很惊讶,“他身体好得很啊!” 江玉启的皮肤开始发凉,眼睛也向上翻,有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施长悬排开人群,低头按着江玉启的眼皮一看,沉声道:“失魂之兆。” 他一提醒,谢灵涯和方虚山都发觉了,他们第一时间都想到的是什么急病,施长悬一说,吓出他们一身冷汗。 方虚山急得手都要哆嗦了,浑身上下摸符纸。因为他们一提到失魂,想到的都是红阳道,毕竟昨天才接触过,而且江玉启这个症状出现得太蹊跷了。 谢灵涯一看,直接把右手中指咬破了,在江玉启脑门上画符,咒道:“天动地转,魂魄相随。魂真魄神,七星合形!” 人有三魂七魄,此处七星指代七魄,谢灵涯刚刚定住七魄,江玉启脸色便好了很多,只是谢灵涯再往下念,他却两眼直勾勾看着天花板。 谢灵涯觉得不对,慢慢止住了咒语。 方虚山拉着江玉启一看,“……晚了,魂已丢了!” 江玉启丢了一魂,整个人都呆呆的了,只是命还在而已。 在场这么多道士,谁不会一两个招魂的方法啊,可这么多人愣是招不回江玉启的魂,和何居士的情况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江玉启大庭广众下发作,所以还被谢灵涯拉回来一部分魂魄。 “去江玉启的宿舍看看。”方虚山让众人先散了,然后黑着脸道。 谢灵涯跟在后面,侧头有些伤感地对施长悬说:“太突然了,我还没向他印证完我的优秀。” “……”施长悬干巴巴地道,“会有机会的。” 谢灵涯看他一眼,以前施长悬听到这种话都不接茬的,单单是无语而已。 商陆神小声道:“施长悬都学会捧哏了,这都是爱啊!” 59.邪佛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被称作谢灵涯的学生回头道:“我家里有事,方老师, 下次请大家吃麻辣烫!” 方老师看谢灵涯跑了,犹带笑意地回身。 今天,是鹊东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学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 整个专业就数谢灵涯走得最早, 似乎是家里有事和老师打过招呼了。 方老师虽然不带谢灵涯的论文, 但也给他上过课, 他刚刚才从隔壁教室过来, 这时略带兴趣地随口问道:“说起来好像没听说谢灵涯去哪实习了,他论文写的怎么样?” 他们的习惯是把实习和毕业论文结合在一起,让学生在实习期间, 选定和实习单位有关的内容为题。虽然不是强制性的, 但大部分学生都会如此。 谢灵涯的指导老师闻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把实习报告翻出来,推到方老师面前, 说道:“论文写得是不错, 实习单位……” 方老师好奇地伸头一看那上头盖的单位公章, 顿时凌乱了:“华夏鹊山省杻阳市抱阳观?搞什么鬼, 上道观实习,这也行??” 再粗略一看, 论文选题果然也是和抱阳观有关的, 在众多学生五花八门的选题中独树一帜。 指导老师挠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还想过道观有没有公章呢, 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一应俱全,也能提供岗位。隔壁系有学生实习单位就在校门口的超市都行,道观怎么不行了。而且我问了一下,好像他舅舅就是道观的。” 方老师哭笑不得,“这个谢灵涯啊……肯定是不想工作,随便找个亲戚的单位待着,他不是考研没成功,准备再战吗?” “我想也是。”旁边还有学生等着,两人也没多聊,就此结束了话题。 . 杻阳市中心医院 谢灵涯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头,他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几步冲到病床前,“舅舅?” 这个小老头就是谢灵涯的舅舅王羽集,十四岁出家做了道士,现在是抱阳观的观主也是唯一的成员,自己领导自己超过十年了。 几个月前谢灵涯才找王羽集帮忙,盖个实习章,没想到再见时王羽集好像老了几十岁一般,令谢灵涯惊骇之极,“您这是怎么了?” 王羽集看到谢灵涯后,露出一点安心的神情,费力地弯腰去摸什么东西。谢灵涯赶紧帮他拿,在床底摸到一个木匣子,拿起来一看还挺眼熟。要是他没记错,这里面装的应该是王羽集几乎不怎么离身的一柄木剑,是他们道观传下来的古董级法器,三宝剑。 “小涯,舅舅大限将至了。”王羽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谢灵涯吓得更加惨了,他说话没什么气力,按着谢灵涯示意他听自己讲。 “三宝剑你拿着,遗嘱我早就立过了,我去了,抱阳观就转到你名下。你现在学业有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挂念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收个弟子,继承道统,你日后闲暇时帮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徒弟吧……估计也难。”王羽集自嘲一笑,“前半生心高气傲,后半生走得早,辜负师长了,连个徒弟也没有,希望不会死不瞑目。” 谢灵涯母亲去得早,小时候父亲忙,他就经常跟着舅舅混饭,感情非常好,看到舅舅的样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舅舅,你别吓我啊,走什么走。说得那么惨,你要缺徒弟收我吧,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不是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吗?” 王羽集又好笑又心酸,微笑着骂道:“混小子,就你还想做神仙呢,你那骨头怕是长错了。我收了你做徒弟,我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妈在下面要把我掐活了。” 谢灵涯从小学起就知道舅舅从事的职业,和老师讲的科学不一样,属于《走近科学》也强行解释不了的那部分。但是向来料事如神的舅舅说起自己的死期,让他很惊恐。 谢灵涯勉强一笑,问道:“舅舅,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啊?我把我爸叫来吧,咱们转院,我爸好像认识一院的医生。” 王羽集摇了摇头,“我这是寿数尽了,咱们爷俩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就是了。” 谢灵涯不敢相信地道:“可是,怎么会突然……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 “去处理了一些事,道行不够,就这样啦。”王羽集轻声说道,忽然有了些精神,还有力气去拍谢灵涯的肩膀,“剑拿好啊,我那没蒙面的徒弟以后要是有幸拜入我门下,你就传给他,那些笔记本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小涯,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发混,半夜和同学一起跳墙,偷了我的三宝剑去他家驱邪。那时候我其实就有点后悔,跟你爸妈说不会收你为徒了,入星骨真的和传说里一样天资绝佳啊。我一点都没教过你,一点都没有,你单是偷看几眼,就能使三宝剑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就突然转性,开始用功读书了,成绩一下变好,还考上了大学。也不错,你妈以前就说,孩子要多读点书。” “我小时候,也是从偷看我师父做事开始的,但是我们那时候不如你……” …… 王羽集说起旧事,愈发有精神,脸上甚至透出了几分红润,反倒衬得谢灵涯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回光返照在谢灵涯脑海中出现,他伸手就按了护士铃,又起身道:“舅舅,我去叫医生。你放心,回头我真去你们道观上班,咱收他几十个徒弟,住不下就扩建……” 王羽集却死死拖着谢灵涯的手,这一瞬间迸发的气力令他都脱身不得,“小涯,你告诉他,三宝修的不是剑,是心。” 这个“他”,指的只能是王羽集那个还不知在何方的徒弟。 谢灵涯嚎啕大哭,应道:“我会的!” . . 杻阳市的金桂步行街整体建筑风格十分统一,从街头到街尾,不管是服装店、工艺品店还是餐馆,清一色灰蓝的外墙,红棕色的招牌,檐角尖尖,都是极不走心的仿古样式。 金桂步行街旁边是黎明广场,两者相接之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门脸,与步行街风格一般,相同样式的招牌上有三个大字:抱阳观。 其实如果站远一点仔细看,就会发现除了外墙是仿古的,里头隐隐露出来的建筑屋顶很有年代气息,但正因为它与周遭一样的仿古外门,导致虽然经过这里去逛街的人很多,却对它提不起半点兴致。 几个月来,抱阳观都是大门紧闭,直到现在,谢灵涯和父亲一起开锁进门。他们刚刚办完王羽集的丧事,按照王羽集生前的意愿,非常简单。 抱阳观里头比从外头看大多了,主要是因为门口有块地方租给别人,改了个小小的报刊店,门脸看上去便窄小多了,实际上东西宽得有十五米以上,而且再往里头还能更宽一些。 与不古不今的外门不同,抱阳观内里很有些历史感,地面都是青石板砖铺成,一进来便宛如遁入另一个世界。 现在,这个地方的产权所有人已经是谢灵涯了。也很久没来这里了,正在四下打量。 谢父把谢灵涯的行李放好,也只有谢灵涯的行李而已,他工作在县城,请假过来的,还得回去上班,他问道:“决定好了?” 谢灵涯看了父亲两眼,说道:“爸,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出家的,我还想考研呢。就住这儿方便帮我舅完成心愿。” 谢父嘴角抽了两下,难免有点心虚,“……我只是怕你难办,你舅这儿香火冷清,不好招人。” 谢灵涯道:“那倒是,现在招和尚道士都是明码标价算底薪提成的,我努力吧。” …… 送走谢父后,谢灵涯收拾了一下王羽集的房间,又把三宝剑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看到它,谢灵涯就想起舅舅的一言一语,心底难过得很。 王羽集提到的笔记,谢灵涯也整理了一下,这些是王羽集师门几代留下来的,日后王羽集那未曾谋面的徒弟要入门学习,就靠这些了。 王羽集临终前也说到,谢灵涯可以看——再说不看他也没法帮王羽集找徒弟。 笔记很多,而且那么多前人,所学甚杂,好在王羽集誊抄时还梳理标注过。 谢灵涯随手翻到讲相术的某一章,第一句便是:“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 这熟悉感令谢灵涯微微出神。 上一次听到“偃骨”这两个字,是谢灵涯高一作死那次,王羽集不小心说了出来,让谢灵涯知道自己胸有偃骨。 什么是偃骨? 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偃骨,又叫入星骨。这么说吧,在道教的理论里,长了这根入星骨的,就是名字上了仙册,有仙缘之人! 这么说可能太虚无缥缈,但往前几百上千年,凡是有记载长了入星骨的,无一不是道门中开宗立派,带飞全门的牛人。 王羽集当时也是太感慨了,他说:“我师父和我说过,世人有修道一辈子,困于门外者;有打坐数十年悟道者;更有十六步功夫成仙者! “愈是入门,就愈是讲究天赋,小涯有这样的天赋,难怪无师自通!” “通什么通,一个英文他都念不通!”谢父一边骂一边一巴掌拍在听了王羽集的话后洋洋得意的谢灵涯脑后勺上。 自然,这是新时代了,修道不如考大学。 谢灵涯飘飘如仙一段时间后,遇到一些事,一头扑进学海中去了,再没偷看他舅舅搞迷信活动。 谢灵涯以前成绩烂得掉渣,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拼命学了一年,考上了本地的二本。 而且谢灵涯还学出了滋味一般,上了大学也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久久不能自拔,别提想什么入星骨啊、道术了。 …… 谢灵涯回过神来,有点唏嘘,他捏着笔记暗道:舅舅,你放心吧,像我这么牛逼的根骨可能世间罕有,但我一定帮你招聘一个尽量接近的观主! 王羽集的弟子作为他的衣钵传人,肯定要做观主,这和谢灵涯产权所有人的身份其实并不冲突。而且谢灵涯想过,如果对方确实可靠,那么他会把所有权转过去的。 不过父亲说的也对,抱阳观香火冷清,估计比较难招人。 谢灵涯看过帐,抱阳观的收支非常简单,从前舅舅偶然还有一些别的收入,固定收入则只有报刊亭的租金,再刨去水电香烛吃喝等费用,余下来的很少。 观里多处需要修缮,都一直搁置,也是因为资金有限。 谢灵涯收好道观的公章,心想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广开财源…… …… 王老太家是老居民楼了,在一楼,门窗封得又不是很死,蚊子是灭了一批又一批。 她儿子买了电蚊拍,每天晚上王老太和丈夫没事就在家打蚊子,刺啦啦蚊子被电死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如此,晚上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咬。 而且整个鹊山省多山,蚊子都可毒了,咬一口没多久就肿起一个大包,乱抠不擦药水等红肿消了也会留下一个淡褐色的痕迹,几个月都褪不去,更严重的还会留疤。 今天是周末,王老太回去的时候,儿子儿媳回来吃饭了,他们前两年结婚就搬出去住了。 王老太没敢说自己买了符回来,儿子儿媳对她的信仰不是很喜欢,一再警告她求符可以,但是有病一定要上医院,不是烧香拜神就了事。 按照张道霆教的,王老太选择把驱蚊符贴在卧室门后面,免得被儿子看到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王老太的儿子王勇义拿了一小罐药膏出来,说道:“妈,这是我同事家自己做的,蚊子咬了后立刻擦一点,很快就好了。” 这可是他同事家的祖传秘方,用中草药做的,每年做的量都有限,他好不容易弄来一罐,也就掌心那么大一个小罐子。 王老太接过罐子,开盖看了一下,里头是淡青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成,我用用看。” 王勇义又问道:“对了,妈,上次那个井水还有吗?我明天提一壶回去,泡茶还挺不错的。” 之前王老太跟他说这井水好喝,他带了一些回去,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水质真的很好,他和几个茶友一起泡茶时用了,茶友们还问起来呢,让他有点挖到宝的小得意。 “有,有,我就说了,这个水是很不错的,还有人每天坐车过来打水呢。”王老太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王勇义平时就好喝个茶,他呵呵一笑说道:“是吗?这倒是怪了,咱们在这儿也住了那么久,以前都不知道抱阳观井水这么好。” “那是他们以前不爱扬名,再说了,以前谁稀罕去打水啊,自个家烧水方便得多。”说起这个,王老太还有话要说,“别说水井,我以前都不去他们那儿上香,太小了。” “那儿太小了吧。”王勇义一想也是,连他妈信教都不去那儿的。 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要在这儿睡一晚,王老太提前就去房间给他们打蚊子了,但是进去之后王老太就发现,这房间里根本没什么蚊子。 她提着电蚊拍绕了好几圈,也就打死两只蚊子而已,这和以往的情况可截然不同。 难道是驱蚊符起效了?王老太心中一喜,又有点不敢确定,她把房门好好关上,说道:“哎,你们觉不觉得,蚊子变少了?” 王勇义茫然,“好像是,这次买的蚊香特别好用?” 客厅确实点了一盘蚊香,但是王老太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蚊香的原因,这又不是她第一天点这蚊香了,说实话用处有限啊! 王老太想想没说什么,她决定再看看情况。 一旁的王老头则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儿子不知道,他可是看到房门后面贴了张新符,也知道蚊香没有换过,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想到蚊子和符之间的关系。 …… 到了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进了房间,王勇义的妻子还说呢,“今天蚊子确实少一些了,不知道一整晚下来怎么样。” 以前在这里睡,一天下来难免被叮一两个包,可谓防不胜防。各种驱蚊方式都试过,也做不到十全十美。 两人只稍微讨论了两句,就各自入睡了。 而另一个房间的王老太却是提着电蚊拍观察了很久,确定房间里竟是一只蚊子也没有,她可没打蚊子呢。之前儿子的房间还有那么两只,她的房间连个翅膀都见不到。 “哎,你到底换没换蚊香啊,怎么这一盘这么管用?”王老头问道。 王老太哼哼道:“当然没换,没蚊子是因为我今天在道观求了一张符。” 王老头皱眉道:“什么神仙,还管这个啊?” 他嘀咕着,怕不是那蚊香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质量特别好有的特别差?想着,王老头准备又点一盘。 “等等,你别点。”王老太说道,“这也没蚊子,你别点,看看今晚怎么样,我觉得就是这符的作用。” 王老头:“……” 他非常无语。 俩人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王老头也知道王老太什么人了,没办法,只能蒙头一睡。 …… 一夜过去,一家四口竟是安睡到天明。 早上起来,王勇义吃着早餐问王老太:“妈,你那蚊香什么牌子,还挺好用的。” 王老太跑到房间去,把驱蚊符给揭了下来,折好给王勇义:“什么蚊香,是我昨天在抱阳观求的驱蚊符,你看看,多有用,一晚上都没有蚊子。你拿去,贴在家里卧室。” 虽然王勇义家里楼层高蚊子少,但是王老太觉得蚊子少不等于没有啊,还是让儿子拿回去的好,她自己可以再去买一张。 王勇义却是一头雾水,又觉得好笑,“什么鬼,驱蚊符?” 60.咒枣术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一方面是抱阳观成了景点一般, 不断有人前来一探究竟, 谢灵涯和张道霆两个人同时忙活, 他都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招了张道霆。 另一方面,继屋顶修缮好后,祖师爷的新神像也造好了,要选个日子进行开光。 新神像落成, 在还未供之前,是需要先开光的,这又需要忙活。张道霆道行不行,谢灵涯还得自己上, 但他还不如张道霆熟悉科仪流程呢,所以在补课。 这开光就是一种请神的“分灵”降临在神像上的仪式, 开启灵光之意。虽然现在很多人的饰品、法器也称开过光, 但最初是只指为神像开启灵光的。 就在这个时候, 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 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 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 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 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 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那老师娘呢?”谢灵涯又问起来。 毛正清淡淡道:“她那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催动走尸,带回来没多久就不行了。他们夫妇俩早年在薄山省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给一个富商做些阴私之事,出了些问题,就被整出薄山了。为了来钱多、快,就替人下咒。” 本来养鬼、养僵尸,都是有风险的,她这鬼还是厉鬼,拘役起来自己是实力大增,但厉鬼也随时可能反噬。平时做的事又是高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灵涯点头,换做是他,宁愿老老实实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驱蚊符…… 讲座上,太和观道乐团的成员不但演示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等,还表演了几首他们闲时排练的流行曲目,看得谢灵涯一阵羡慕。 妈蛋,以后他要组建一个抱阳观道乐团,休息时就给他奏《小跳蛙》! …… 有来讲座的道协其他成员,估计是听听音乐或者带队来的,看谢灵涯眼生,就来搭讪问他是哪儿的。 毛正清一介绍是抱阳观的,那道士立刻好奇地道:“就是那个没有蚊子的抱阳观?” 毛正清糊涂了,“什么没有蚊子?” “就他们抱阳观啊,市区里那个对吧?”道士说道,“昨天有个信众来城隍庙的时候,说起最近抱阳观在卖一种驱蚊符,就是那符让他们整个道观一只蚊子也没有,现在好多人去找蚊子。” 毛正清这才恍然,“原来小谢居士对杂符也有研究。” “那提起我们还有别的符没?”谢灵涯比较关心这个,别真的大家一提起抱阳观就只有驱蚊。 “呃,没注意。那个,真有驱蚊符啊?”道士好奇地道。 虽然道家杂符很多,但这个驱蚊符是王自然研究的,而且一度成为王自然他们道观的招牌,并未外传。这不奇怪,符箓派的很多道派,多少有自己的独门绝学。 像这些杂符,抛开传承问题,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人会选择去练习其他灵符。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杂符都练到极致,药到病除,符到蚊无。 符箓效果无疑与每个人的天赋、能力都有关,并非人人都是天才,有这个天赋的不一定做道士,出家了的可能只有信仰。 谢灵涯大方地道:“真的啊,欢迎你也来找蚊子。” 这两人的讨论引起了其他道长的注意,抱阳观的驱蚊符正在传播中,他们中许多人还不知道,但也不妨碍这会儿听了提起兴趣。 “羡慕,你们还有这么实用的杂符。” “真一只蚊子都没有吗?” “效果范围是多少平方米?” 一时间听众席的话题都歪了,谢灵涯摸了下身上,“可惜了我没带,不然贴在这儿给你们看看效果……哎,对了,毛道长,这里应该就有符纸朱砂吧?我可以现场画一张,让大家看看。” 别说谢灵涯确实没随身带着驱蚊符了,他就是带了,也要说没带。 多好的机会啊,这么多同道在场,当然要趁此机会多加交流、结识,顺便告诉大家,我们抱阳观有本事的,欢迎跳槽。 道长们的确很好奇,驱蚊符看样子是抱阳观的绝学了。 毛正清本就领谢灵涯的情,又想和他的打好关系,乐见他和大家愉快交流,于是说讲座完了后,可以去演示一下,又道:“呵呵,小谢居士画符速度可是很快的,你们可以见识一下。” 讲座结束后,谢灵涯已经和几个道士都交换微信了,然后大家一起往楼下走。毛正清把大家带到一个静室,这里相邻的好几个房间,都是给观里道士静修、画符等用处的。 里头有法案、香烛、符纸、朱砂等物,还有供人休息的木沙发,其他道士便主动在一旁看。 谢灵涯走到法案前,拿了一张符纸,又把笔蘸上朱砂,走到沙发这边来。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单单看着他。 静室的门都没关,能听到外间的声音,这都没座位了,谢灵涯一下坐在沙发上,俯身在茶几上就开始画符。他觉得站着不是很舒服。 众人:“??” 等等,趴着? 城隍庙的道士茫然地小声道:“我不是符箓派,不过,这是什么新仪式吗?” 大家看着毛正清,毛正清也有点无语,他只知道谢灵涯画符快,但不知道还能趴着画啊!这不是跟小学生写作业一样吗? 你让那些画符前还要沐浴焚香的道长情何以堪! 谢灵涯这些天画了多少驱蚊符啊,熟得不能再熟了,都不用酝酿,一笔连贯毫不停顿地画完,连带他刚才去拿朱砂的动作,加起来可能也才一分钟。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姿势和流程哪里不对,张道霆没说过他,施长悬当初看他画符也就多盯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普遍来说,只能保证大概□□十平米的范围没有蚊子,越往边缘效果越弱。”至于持续时间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就没说了。 谢灵涯一边解释,一边把这驱蚊符往墙上一贴。看大家的眼神还以为是在惊讶他符箓的效果,心中得意,可以,显摆成功! ……突然感觉自己没学过符箓了。道士们心想,这个,没有规范说画符一定要什么姿势,但是在大家的概念中,这么随便……失败率难道不应该很高吗? 可事实上却是随着谢灵涯把符一贴,耳畔原本能听到的隐约嗡嗡声都消失了。太和观可是地处郊区,绿化面积很高,蚊虫也比市内更多更毒的。 更别提谢灵涯画符那个轻松劲儿,城隍庙那个道士看完总算明白他们哪来那么多符卖了。 众人心中都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下抱阳观真是要转运了! …… 谢灵涯吃饭时才终于见到施长悬,他想起丁爱马那个问题,问道:“施道长,你知道鬼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吗?是不是大部分鬼都希望被超度?” 施长悬:“……不知道。” 看看,连施道长也被问住了! 谢灵涯感慨,果然不是他没好好学习的原因,实在是题目角度太刁钻了。 谢灵涯看施长悬还盯着自己,便解释道:“我想超度一个鬼,但是那鬼胆子特小,问我来着,我都答不出。唉,既然你也没研究过,我再去调查一下吧。” 施长悬:“……” 请教完后,谢灵涯闲聊一般问他:“我听毛道长说,你可能会留在杻阳修行?要挂单在太和观吗?”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道:“他弄错了。我是准备在鹊东学院读研,太和观太远了,上课不方便。” 谢灵涯:“读研??我还以为你是全职道士!” 火居道士是有可能干点别的事养活自己啦,他们毕竟不像全职道士,但是谢灵涯以为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不愁这些,而且见他第一次就是在法会,所以一时没想到。 谢灵涯半晌才回神:“……哎呀,所以你来做法事属于暑期打工?” 施长悬:“………………” 施长悬微微启唇,但到底没说出话来,恐怕他自己都迷茫了。 谢灵涯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对了,其实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啊,本来今年要是考上研究生和你就一起了!太遗憾了!” 施长悬终于说话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你毕业了不交学生证?” 谢灵涯:“……” 谢灵涯讪讪道:“那时有事忘了,真的不是假证或者故意留着。对了,你考的什么专业?”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了,哲学系,宗教学对不对?” 有宗教学专业的大学全国也就二三十所,在鹊东学院是属于哲学系,难怪施长悬会来杻阳了,这应该是鹊山省唯一开设了宗教学专业的学校。如果不想去太远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宗教学毕业生特别少,而且谢灵涯记得以前在学校,他好多同学都以为宗教学毕业后就业方向是和尚、教士、道士之类的,其实完全是两码事。 很多人甚至不像施长悬,属于毫无信仰地去研究,纯粹客观观察。 果不其然,施长悬点了点头。 谢灵涯觉得这个专业的气质和他倒是挺合的,说道:“鹊东学院我熟啊,到时候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施长悬看他一眼,点点头。 “……”唉,为什么又看一眼,施长悬每次看谢灵涯一眼,谢灵涯都觉得含义好像微妙的不一样。 . 饭后谢灵涯离开,回去时抱阳观也正热闹着。 因为抱阳观就那么点儿大,里面人多得很,不时还有人进出,门口也站了一些人,或是不明就里围观的,或是觉得里头人太多了。 谢灵涯走到路边时,就看一男人对自己的同伴大声道:“故弄玄虚招揽游客罢了,虽然我还没破解,但肯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拜个泥塑的灵官你病就好了?骗人的!” 他的同伴无奈地道:“你小声点,都听到了,尊重些吧。” 谢灵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见谢灵涯盯着自己,又不服地看着他道:“听到就听到,怎么样?我不信还不能说了?” 谢灵涯还左右看了下确定他是看着自己,便认真地道:“我就是想说,灵官像已经换成铜铸的了,过两天就开光,你别说是泥塑的了。” 人家祖师爷那么爱面子,你说点什么不好,非提人黑历史? 施长悬看着也不像特别追求物质的人,上次拿的酬劳他一点也不心疼就转给谢灵涯了。而且就算谢灵涯那么说了,他也不可能真一分钱都不给。 最后,施长悬真答应搬到抱阳观来,谢灵涯当时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人都进了抱阳观,离拜师还远吗?? 谢灵涯非常好心地陪施长悬去太和观把他的行李都拿来了,施长悬的房间就和谢灵涯挨着。 “我这个房间是之前我舅舅住的,所以稍大一些,因为我对我舅舅比较有感情,就不太舍得把这个房间让出来。”谢灵涯有点感慨地说。 现在能住多久住多久吧,按说这个房间他以后想给舅舅的徒弟——虽说他内心已经看中施长悬了,不过也不是专指施长悬,毕竟施长悬是火居道士,毕业后大概率不会住在宫观里。 施长悬眼神中闪过一丝费解,“……不用。” “呵呵,”谢灵涯根本没看他,反正看也看不懂,他正在想现在可以给施长悬灌输一些关于他舅舅的形象了,于是趁机说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来舅舅这里住,他有时候在这里练功,剑法、拳脚什么的,吓唬我玩,就把我拎起来抛高,可以抛得比房顶还高,然后再接住把力道都卸得一干二净。” 施长悬听了,似乎想象了一下,然后道:“你肯定没被吓到。” “啊对。我又不畏高,反而更加开心了。”谢灵涯心想这个重点有些错啊,又道,“我舅舅经常无偿为人解决一些撞邪之类的事情,小时候我最爱偷偷看他接待那些来求助的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人家有什么事,说出来,他一下就连来龙去脉都分析清楚了,再一会儿,连怎么解决也有了。我觉得那样特别帅,还偷偷玩过他的法器。” 施长悬:“……你很有天赋。” “我舅舅也这么说,哈哈哈,”谢灵涯说,“那时候我爸有事,他去给我开家长会,人家看到他穿道袍,全部都看着他。他却给我们数学老师看起了相,还告诉我们老师月底有个小灾。我们老师听他的果然避了过去,说我舅舅算得神准,导致我获得了免费的小灶。” 61.讨债鬼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 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 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 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 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 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 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 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 桶也被盖上了, 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 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 还开了一瓶酒, 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 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 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虽然谢灵涯再三保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受伤,但程杰是害怕啊,那种不科学的画面太吓人了,何况今天施长悬说不能开灯,他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被吓出心脏病。 …… 不管程杰怎么忐忑,谢灵涯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大门打开,这是为了方便让独脚五通进来,然后又抬手把上身穿的T恤给脱了。谢灵涯身上的皮肤色调和脸是统一的,都是冷冷的白,很是好看。 程杰也白着脸把上衣给脱了,刚才喝酒壮的胆临了好像又泄了。谢灵涯看他这模样,安慰道:“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程杰从裤子口袋里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了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你看,拿好这个就行了,这个符我在祖师爷坛前放过的。”谢灵涯说完,就看施长悬也已经脱了上衣,露出流畅的肌肉。谢灵涯顿时想到上次在车里还“不小心”摸了一下,看来施长悬平时确实没少运动啊。 不错不错,他舅舅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相信一定会很欣慰。 谢灵涯也满意地微微勾起嘴角,看了两眼便对上施长悬的目光,赶紧友好地对他放大笑容。 施长悬:“…………” “施道长,是不是还要做法铺一下米,上次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独脚五通来了那米也没反应。”谢灵涯问道。 施长悬垂目道:“……那是对家宅客鬼用的,对独脚五通无效。” “啊,可是独脚五通也无形无迹,这我怎么分辨它。我要是请个灵祖的神目,会被它发现吧?”谢灵涯迟疑地道。 王灵官的神通至刚至勇,但也正因为如此,不是很适合偷袭。 施长悬果然有备而来,说道:“到时我用纸月之术照出妖影,你只要注意地上就行了。” 谢灵涯虽然不知道他那术具体什么样,但知道看地上的影子就行了,当即点头。 此时离十一点已经不久,施长悬把窗帘也都拉上了,打开装着猪羊肉的袋子,掀开装着血水粪秽的桶,把石像放上供桌,祭物摆在供桌之前,再关上灯。 一时间室内一片漆黑,只能闻到血肉的腥味,令人作呕,又联想万千。 黑暗令人恐惧,程杰颤声道:“不能把窗帘拉开吗?” 谢灵涯:“拉什么窗帘,你家还是落地窗你心里没点数吗?一拉窗帘外头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和开灯有什么区别?” 程杰:“……” 施长悬就平和多了,说道:“可以开始了。” 程杰慢慢爬到祭品前,咽了口口水,合掌先拜了几拜。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石像的轮廓而已,但脑海中的记忆总让他想象独脚五通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本来就光着的上身更觉得发寒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就一左一右在程杰身后,也跟着默不作声地伏拜,桃木剑放在身侧。 程杰面对石像诵念祷词,念出独脚五通的名号,又许愿请它保佑自己暴富,“……如果应许,从今以后每到年节,每月初一,我都给神灵奉上这些祭品。” 念完之后,程杰慢慢往后蹭,不敢转身,蹭到了谢灵涯旁边的时候,谢灵涯推了他一把,意思是快点。程杰这才缩到了桌边,紧闭眼睛不敢睁开。 …… 黑暗中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慢,谢灵涯和施长悬也退到一边,静静等待独脚五通感应到信徒的上祭,前来享用。 明清及以前,独脚五通信奉者广,但是随着时代渐渐变迁,连正神信徒都不多,何况是妖神。 它的庙宇不在,偶像也破损,被丢弃,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享用过供奉了,饥饿之极,且独脚五通生性贪婪。 暗处,妖神在蠢蠢欲动。 大开的门微微响动,仿佛有人轻擦而过。程杰身体簌簌发抖,更不敢睁开眼了。谢灵涯则在黑暗中朝施长悬看了一眼,虽然没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有种隐隐的默契。 两人同时豁然起身! 谢灵涯一下将门关上,施长悬则从袋中拿出一张圆形纸片,打开贴在墙上,“纸月赐光!” 他一念完,原本漆黑的室内瞬间有白光自那纸片上发出,照得一室光辉! 纸片宛如一轮遥远的满月,看得谢灵涯都惊呆了,要不是这个关头,他真想问一下施长悬家是不是特别省电费。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地面上顿时出现了四条影子,三条分别是谢灵涯、施长悬和程杰的,剩下那条正在装着猪血的桶旁,身形佝偻,大约只有常人影子的一半,腿也只有一条。 谢灵涯屏息,暂时没动。 独脚五通的鬼影在原地顿了一下,谢灵涯关门和施长悬施术的声音已经惊扰了它,它转过身来竟是绕了一个圈,想绕到施长悬背后去。 它是个弱智吗?谢灵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独脚五通可能不知道他们能看见它的影子了,这光并不是灯光或者自然光。 施长悬不动声色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看,脚下不动,手却握紧了桃木剑。 谢灵涯也故作不知,封住独脚五通的去路。 此时,因为刚才的光明大作,原本不敢睁眼的程杰也小心翼翼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到屋里像白昼一样还以为是开了灯,随即便看到地上那条鬼影。 程杰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赶紧一手捂嘴免得喊出声来。 这时,独脚五通的影子弓起背,蓄势待发,往前一扑—— 施长悬手腕一翻,反手就是一剑! “嘎啊——”一声有点像小孩,但又凄厉得多的痛叫声响起,鬼影滚了一下,蜷起来用一个像是四肢着地的模样往旁边飞快地爬。 程杰看它冲着自己这边来,心里很慌,虽然手里有符还是下意识迅速往后躲。 谢灵涯就在旁边,要一剑刺过去。 这是程杰却一下撞在桌子上,桌面上晚饭时开的酒砸了下来,里头半瓶酒液全都倾倒了。他摊开手一看,手心折好的灵祖护身符湿了大半。 谢灵涯瞥见后心里日了一声,预感不妙,一剑刺在鬼影上方,但独脚五通翻滚一下就扑向了程杰。 程杰“啊”的大叫一声,随即爬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他竟是弯腰驼背,身形佝偻得如同一只猴子,脑袋半歪着用眼角看人,还发出“嘻嘻”的古怪笑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护身符被打湿失效,独脚五通趁机附到程杰身上去了。谢灵涯仓促间和施长悬对视一眼,看他脸色镇定心里也不是特别慌了。 被独脚五通附身后的程杰合身扑向谢灵涯,谢灵涯怕伤到程杰,没敢用剑戳人,谁知程杰一下变得力大无穷,没头没脸地往谢灵涯身上撕挠,推都推不开。 谢灵涯也火了,管他是不是被附身,一拳怼过去捶得他左眼乌青! 但是程杰不知疼痛一般,顺势抱住了谢灵涯的手,想要咬他。 别的不说,人的口腔内细菌可多了,咬一口还得去打针,谢灵涯拼死抵住他,只觉得手像在和两个铁钳做斗争。他心想怎么施长悬不见了,勉强侧头一看,发现施长悬在烧符。 “快点啊!”谢灵涯催了一声。 程杰面孔狰狞,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随时都撑不住了。 施长悬烧了符纸,兑成符水,一步上前,从后头卡住程杰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然后将灵祖护身符的符水给他灌了进去。 程杰不停扭头挣扎,但是施长悬卡头,谢灵涯顺势反卡住他的手,那符水还是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顿时咳呛起来,大声嚎叫,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吞了炭一样。 谢灵涯趁机从他手底下钻出来,爬到一旁从施长悬的包里拿出一把缠得紧紧的刀,迅速解开抛出去道:“施道长!” 程杰吃了符水,独脚五通从他体内出来,一道影子变成两道,他整个人则晕了。 施长悬一手把程杰提开,另一手抬手准确接过谢灵涯抛来的刀,一秒也不停顿顺势向下一劈! 谢灵涯紧盯着地上,虽然空中什么也没有,但从影子来看,刀正劈在独脚五通的天灵盖上,深陷下去。 独脚五通的鬼影脑袋慢慢向两旁分开,然后从最先接触到刀的地方,渐渐扩散模糊,最后整条影子都消散了。 这时再去看刀,刀刃上赫然有一抹腥臭浓黑的血迹。 …… 谢灵涯松口气,坐在地上往后一靠,只觉得刚才被程杰掐的地方都还生疼,一看身上好几处青紫,他皮肤白这就更刺眼了,显得有些凄惨,施长悬都看过来好几眼。 刚才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完事了痛意就明显了。 “好险……”谢灵涯喃喃道,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出意外,把节奏都打乱了,幸好有惊无险。 刚才劈死独脚五通那把刀是施长悬准备的“撒手锏”,老桑树枝削成的,刀身上还画了符咒。 独脚五通本是山魈鬼有了修为得到供奉,而山魈最怕的就是桑木刀。 以前靠山住的人把桑刀挂在门前山魈就不敢靠近了,他们怕一开始拿出来独脚五通不会接近,所以先前特意包好收起来。 施长悬穿好上衣,把剪纸从墙上拿下来,打开了客厅的灯,默默无言地收拾自己的器具。 谢灵涯疼得很,一时没穿衣服,先把程杰给摇醒了。 “啊……”程杰痛呼着睁开眼,看到谢灵涯,赶紧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个独脚五通呢?” “已经死了,你刚刚让它附身了。”谢灵涯指着自己身上,“你看给我打的!” 程杰一阵惭愧,脸上刚有表情就感觉到剧痛,捂着眼睛道:“好疼啊。”拿出手机来当镜子一看,脸上赫然有个青紫的眼圈,“卧槽……” 谢灵涯和程杰对视一眼,彼此呵呵,得,谁也别说谁了! …… 谢灵涯抱着独脚五通的石像,连同血水等物,都扔进垃圾堆里。 程杰则说道:“施道长真的不要猪肉和羊肉吗?” 他买了两头猪两头羊,光凭他和媳妇儿两口子,即便再加上各自的父母,一时也吃不完。除完独脚五通后他考虑的问题就特别现实了,这些怎么处理。 “对啊,施道长你不是火居道士么,这肉大不了放到饭店,让他们给你做。”谢灵涯倒是不客气地拿了一些肉。 施长悬道:“我正在找房,很快就会搬出太和观了。” 谢灵涯了然,那是挺麻烦的,不适合。施长悬不住校也理所当然,他平时如果弄些道术之类的,在宿舍很不方便。 谢灵涯却是还多想了一层,试探地道:“施道长,你是要上学方便的话,不如直接到我们道观来挂单吧,我们门口就有地铁站,不用换乘就能到学校。” “学校?”程杰呆了,“施道长你还在上学啊?” “没告诉你,他还是咱们校友呢,开学后宗教学的研究生。”谢灵涯说道。 程杰顿时更加热情了,直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不过你找谢灵涯更方便啦,哈哈。那抱阳观位置确实方便,你住那儿以后想去哪儿都四通八达的,周围什么都有。昨天我在那儿睡了一晚,也就是旧了点,其他还是很不错的啊,反正还有一间房。” 而且由于最开始考虑到道观内居士留宿、增加道士等情况,独立卫生间也是有的。 施长悬却默不作声。 谢灵涯心虚地道:“挂单也不用干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你住那儿各方面都还方便,休息、修炼、上课啊,当然也确实想便于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程杰看施长悬沉默,也在旁劝道:“是不是想租新点的房子?不过那个地段新房挺贵的,住得偏呢周围设施又不怎么样!” 谢灵涯忍痛道,“施道长,你要是愿意先去看看也行,上次你还赠送给我们道观一笔钱,我是不会收你费用的!” …… 谢灵涯和程杰把抱阳观的优点全都挖了出来,最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施长悬还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他腿都变形了,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 “道长,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早就封了顶,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一丝灯光也无,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男鬼指了指黑暗深处。 一物降一物,这男鬼以前还吓过贺樽,但是遇上谢灵涯,就怂了。 谢灵涯说道:“那好,你给我带路。” 他虽然请了灵官神目,但是毕竟不如人家天天住在这里,对路况熟悉嘛。 男鬼赶紧转身往里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谢灵涯的错觉,寂静的空间内飘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 谢灵涯跟着那男鬼深入工地内部,爬楼梯上了第四层,才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同时,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谢灵涯分辨出是那几个太和观道士的,他精神一振,走到门边。 这时那男鬼一脸惶恐地在谢灵涯面前飘了两圈,示意自己想走了。 “去吧。”谢灵涯挥了挥手,握紧三宝剑走出去。 只见空旷的四楼之内,情况十分复杂,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情形若隐若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旁边躺着一个老头,脑袋枕在她怀里,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人身周还放着七个罐子。 不远处,施长悬手里拿着木剑与符纸,有五道鬼影正缠着他。 和刚才那胆小的男鬼不同,这五道鬼影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一般说红色的鬼魂凶,其实绿色也一样,愈鲜艳的颜色愈凶,而它们不但是非红即绿,且颜色浓极了。 施长悬以法器和符箓,左右支绌。谢灵涯现在附了王灵官的神目,所以非但能看到鬼影阴气,还看到了施长悬符箓上的灵光。 厉鬼在他的符箓下尖利地惨叫,可旁边三个道士,有两个都疯了一般拼命往他身上扑,脸色狰狞,剩下那一个拦了这个拦那个,也是焦头烂额,大家打成一团。 62.拴娃娃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这开光就是一种请神的“分灵”降临在神像上的仪式,开启灵光之意。虽然现在很多人的饰品、法器也称开过光, 但最初是只指为神像开启灵光的。 就在这个时候,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 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 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 谢灵涯就是再忙, 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 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 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 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 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 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 但是你留下来用餐, 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 “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 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 怎么这问题还问我, 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那老师娘呢?”谢灵涯又问起来。 毛正清淡淡道:“她那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催动走尸,带回来没多久就不行了。他们夫妇俩早年在薄山省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给一个富商做些阴私之事,出了些问题,就被整出薄山了。为了来钱多、快,就替人下咒。” 本来养鬼、养僵尸,都是有风险的,她这鬼还是厉鬼,拘役起来自己是实力大增,但厉鬼也随时可能反噬。平时做的事又是高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灵涯点头,换做是他,宁愿老老实实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驱蚊符…… 讲座上,太和观道乐团的成员不但演示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等,还表演了几首他们闲时排练的流行曲目,看得谢灵涯一阵羡慕。 妈蛋,以后他要组建一个抱阳观道乐团,休息时就给他奏《小跳蛙》! …… 有来讲座的道协其他成员,估计是听听音乐或者带队来的,看谢灵涯眼生,就来搭讪问他是哪儿的。 毛正清一介绍是抱阳观的,那道士立刻好奇地道:“就是那个没有蚊子的抱阳观?” 毛正清糊涂了,“什么没有蚊子?” “就他们抱阳观啊,市区里那个对吧?”道士说道,“昨天有个信众来城隍庙的时候,说起最近抱阳观在卖一种驱蚊符,就是那符让他们整个道观一只蚊子也没有,现在好多人去找蚊子。” 毛正清这才恍然,“原来小谢居士对杂符也有研究。” “那提起我们还有别的符没?”谢灵涯比较关心这个,别真的大家一提起抱阳观就只有驱蚊。 “呃,没注意。那个,真有驱蚊符啊?”道士好奇地道。 虽然道家杂符很多,但这个驱蚊符是王自然研究的,而且一度成为王自然他们道观的招牌,并未外传。这不奇怪,符箓派的很多道派,多少有自己的独门绝学。 像这些杂符,抛开传承问题,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人会选择去练习其他灵符。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杂符都练到极致,药到病除,符到蚊无。 符箓效果无疑与每个人的天赋、能力都有关,并非人人都是天才,有这个天赋的不一定做道士,出家了的可能只有信仰。 谢灵涯大方地道:“真的啊,欢迎你也来找蚊子。” 这两人的讨论引起了其他道长的注意,抱阳观的驱蚊符正在传播中,他们中许多人还不知道,但也不妨碍这会儿听了提起兴趣。 “羡慕,你们还有这么实用的杂符。” “真一只蚊子都没有吗?” “效果范围是多少平方米?” 一时间听众席的话题都歪了,谢灵涯摸了下身上,“可惜了我没带,不然贴在这儿给你们看看效果……哎,对了,毛道长,这里应该就有符纸朱砂吧?我可以现场画一张,让大家看看。” 别说谢灵涯确实没随身带着驱蚊符了,他就是带了,也要说没带。 多好的机会啊,这么多同道在场,当然要趁此机会多加交流、结识,顺便告诉大家,我们抱阳观有本事的,欢迎跳槽。 道长们的确很好奇,驱蚊符看样子是抱阳观的绝学了。 毛正清本就领谢灵涯的情,又想和他的打好关系,乐见他和大家愉快交流,于是说讲座完了后,可以去演示一下,又道:“呵呵,小谢居士画符速度可是很快的,你们可以见识一下。” 讲座结束后,谢灵涯已经和几个道士都交换微信了,然后大家一起往楼下走。毛正清把大家带到一个静室,这里相邻的好几个房间,都是给观里道士静修、画符等用处的。 里头有法案、香烛、符纸、朱砂等物,还有供人休息的木沙发,其他道士便主动在一旁看。 谢灵涯走到法案前,拿了一张符纸,又把笔蘸上朱砂,走到沙发这边来。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单单看着他。 静室的门都没关,能听到外间的声音,这都没座位了,谢灵涯一下坐在沙发上,俯身在茶几上就开始画符。他觉得站着不是很舒服。 众人:“??” 等等,趴着? 城隍庙的道士茫然地小声道:“我不是符箓派,不过,这是什么新仪式吗?” 大家看着毛正清,毛正清也有点无语,他只知道谢灵涯画符快,但不知道还能趴着画啊!这不是跟小学生写作业一样吗? 你让那些画符前还要沐浴焚香的道长情何以堪! 谢灵涯这些天画了多少驱蚊符啊,熟得不能再熟了,都不用酝酿,一笔连贯毫不停顿地画完,连带他刚才去拿朱砂的动作,加起来可能也才一分钟。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姿势和流程哪里不对,张道霆没说过他,施长悬当初看他画符也就多盯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普遍来说,只能保证大概□□十平米的范围没有蚊子,越往边缘效果越弱。”至于持续时间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就没说了。 谢灵涯一边解释,一边把这驱蚊符往墙上一贴。看大家的眼神还以为是在惊讶他符箓的效果,心中得意,可以,显摆成功! ……突然感觉自己没学过符箓了。道士们心想,这个,没有规范说画符一定要什么姿势,但是在大家的概念中,这么随便……失败率难道不应该很高吗? 可事实上却是随着谢灵涯把符一贴,耳畔原本能听到的隐约嗡嗡声都消失了。太和观可是地处郊区,绿化面积很高,蚊虫也比市内更多更毒的。 更别提谢灵涯画符那个轻松劲儿,城隍庙那个道士看完总算明白他们哪来那么多符卖了。 众人心中都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下抱阳观真是要转运了! …… 谢灵涯吃饭时才终于见到施长悬,他想起丁爱马那个问题,问道:“施道长,你知道鬼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吗?是不是大部分鬼都希望被超度?” 施长悬:“……不知道。” 看看,连施道长也被问住了! 谢灵涯感慨,果然不是他没好好学习的原因,实在是题目角度太刁钻了。 谢灵涯看施长悬还盯着自己,便解释道:“我想超度一个鬼,但是那鬼胆子特小,问我来着,我都答不出。唉,既然你也没研究过,我再去调查一下吧。” 施长悬:“……” 请教完后,谢灵涯闲聊一般问他:“我听毛道长说,你可能会留在杻阳修行?要挂单在太和观吗?”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道:“他弄错了。我是准备在鹊东学院读研,太和观太远了,上课不方便。” 谢灵涯:“读研??我还以为你是全职道士!” 火居道士是有可能干点别的事养活自己啦,他们毕竟不像全职道士,但是谢灵涯以为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不愁这些,而且见他第一次就是在法会,所以一时没想到。 谢灵涯半晌才回神:“……哎呀,所以你来做法事属于暑期打工?” 施长悬:“………………” 施长悬微微启唇,但到底没说出话来,恐怕他自己都迷茫了。 谢灵涯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对了,其实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啊,本来今年要是考上研究生和你就一起了!太遗憾了!” 施长悬终于说话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你毕业了不交学生证?” 谢灵涯:“……” 谢灵涯讪讪道:“那时有事忘了,真的不是假证或者故意留着。对了,你考的什么专业?”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了,哲学系,宗教学对不对?” 有宗教学专业的大学全国也就二三十所,在鹊东学院是属于哲学系,难怪施长悬会来杻阳了,这应该是鹊山省唯一开设了宗教学专业的学校。如果不想去太远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宗教学毕业生特别少,而且谢灵涯记得以前在学校,他好多同学都以为宗教学毕业后就业方向是和尚、教士、道士之类的,其实完全是两码事。 很多人甚至不像施长悬,属于毫无信仰地去研究,纯粹客观观察。 果不其然,施长悬点了点头。 谢灵涯觉得这个专业的气质和他倒是挺合的,说道:“鹊东学院我熟啊,到时候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施长悬看他一眼,点点头。 “……”唉,为什么又看一眼,施长悬每次看谢灵涯一眼,谢灵涯都觉得含义好像微妙的不一样。 . 饭后谢灵涯离开,回去时抱阳观也正热闹着。 因为抱阳观就那么点儿大,里面人多得很,不时还有人进出,门口也站了一些人,或是不明就里围观的,或是觉得里头人太多了。 谢灵涯走到路边时,就看一男人对自己的同伴大声道:“故弄玄虚招揽游客罢了,虽然我还没破解,但肯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拜个泥塑的灵官你病就好了?骗人的!” 他的同伴无奈地道:“你小声点,都听到了,尊重些吧。” 谢灵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见谢灵涯盯着自己,又不服地看着他道:“听到就听到,怎么样?我不信还不能说了?” 谢灵涯还左右看了下确定他是看着自己,便认真地道:“我就是想说,灵官像已经换成铜铸的了,过两天就开光,你别说是泥塑的了。” 人家祖师爷那么爱面子,你说点什么不好,非提人黑历史? 被谢灵涯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了一下后,贺樽也反应过来了,呸,他这什么脑子啊! 道观里的扫地僧,僧??正常人说得出这么缺心眼的话吗?! 谢灵涯体谅他可能被吓得智商狂掉,说道:“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也不会想出去,跟我挤一下可以吧?” 贺樽猛点头。 谢灵涯收留贺樽在抱阳观住了一晚,睡前贺樽听谢灵涯说现在抱阳观的道士暂时不在(其实根本就没有)还觉得特别可惜,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呢,谢灵涯又没法解答。 第二天早上谢灵涯起来一看,贺樽还在呼呼大睡,倒一点也不像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无语片刻,但也没把贺樽吵醒。 谢灵涯早起便坐在外面录入笔记,发现有一本里头夹着一张符箓,是他舅舅早年的练习品。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朱砂写就弯弯曲曲的符文仍然鲜红清晰。 谢灵涯看了心中一动,以前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现在目标已经改变了,但并不觉得业余摆弄一下有什么不好。 一则他以后还要帮舅舅找徒弟,不能不懂,二则刚才的事让他深觉,多一技压身是好事,他现在可多少代表了抱阳观,万一短时间内都招不到道士,难道他天天介绍人去太和观啊。 所以,谢灵涯看了一会儿后,索性找出了黄纸、毛笔和朱砂,准备临摹。 他先是练习一下,用草稿本和墨水。初时下笔还有些凝滞,但是写到后面,他就有点摸到感觉了。写了两三道,就改用朱砂。 用朱砂画符,好像比用墨水还要顺畅一下,这个点外面很嘈杂,谢灵涯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小跳蛙》,摈去外界干扰,精神瞬间专注,下笔如行云流水。 符成,和舅舅画的相差无几,临摹得好像还挺成功。 谢灵涯画了一组五岳镇宅符,也就是他舅舅画的那道,吹干了放好,意犹未尽,又翻了翻笔记,发现有一组符看上去还挺简单的,顺手也临摹了一次。 画完之后,谢灵涯才看了一下注释,草字随意标着:六甲符。 嗯,名字听起来也很简单。 谢灵涯正晾符呢,贺樽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了,看到他正在画符,特别好奇地过来看,心痒痒地道:“你还会画符啊。” 谢灵涯很矜持地道:“其实我也入门没多久。” 嗯,差不多三十分钟。 贺樽多看了几眼,说道:“对了,高人,感谢你和灵官大神,我想捐点香油钱,说实话我不懂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定?” “没规定,你随意给。”谢灵涯一听还有点惊喜,毕竟贺樽就是个学生看起来还有点缺心眼,这好歹是第一笔香油收入啊。 贺樽便在口袋里扣扣搜搜,最后掏出来三百二十七块五毛,捧着道:“放哪?” 谢灵涯:“……” 这特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谢灵涯指了指功德箱。 贺樽还给自己留了个打车的费用,颠颠捐了钱,便眼巴巴地道:“那个符能送我几张吗?” 63.打假行动(上)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虽然有点黑线, 但贺樽一想,这个倒确实比让人来烧香容易,决定回去换个方式推荐。 ……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 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 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 种点蔬菜, 能省一点是一点,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 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忙到一半呢,有个阿姨过来喊他:“小谢, 小谢快来,你同事来了。” 我同事?我哪有同事啊? 谢灵涯莫名其妙,他正在浇水呢,放下水壶擦擦手, 出去一看, 前院站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 三十多岁吧,嘴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上还有几缕胡须,稀稀疏疏,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手里提个包。 小胡子道士看谢灵涯跟着阿姨出来,走到自己面前,还没回神,疑惑地道:“您好,我想找这里的观主。” “观内暂时没有观主,道长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谢灵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道士,总觉得他那胡子怪猥琐的。 小胡子道士忙说道:“打扰了,我是想在这里挂单。” 只要是道士,到了外地就可以住在当地道观里,这就叫挂单。规矩从古到今不同,现代社会一般是取得道士证的正规道士,能够凭证在其他道观免费吃住三天,再往下住,就要给道观交钱了。 谢灵涯也知道这规矩,只是第一次遇到而已,后院也有多余的房间,只是没收拾而已,他很客气地道:“那道长先和我来放行李吧,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谢谢,谢谢这位小哥了。”小胡子道士感谢了一番。 谢灵涯边走边随口问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不过在我们本地,太和观出名多了,您怎么没去太和观挂单呢?” 不止是出名一些,去了那里住宿环境肯定也更好啊。 小胡子道士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太和观太偏了……” 谢灵涯心生疑窦,又多看了小胡子道士两眼,忽然站住道:“有没有搞错,我们道观条件这么差,你还骗吃骗喝?” 他把小胡子道士的衣服撩起来,下摆内侧分明有几个模糊的字,可辨清是“龙湖景区”,走动时若隐若现。 ——龙湖景区是杻阳市一个旅游景点,里面没有道观,只有个仿古的坊市,里头工作人员都穿着古装,也有书生、乞丐、算命先生等演员在街头增加真实感。 谢灵涯之前就觉得他衣料好像很差,现在一想……演出服当然质量差啦!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小胡子道士不知道该先按自己的衣摆,还是先去掏自己的证件,“我是真道士,我只是在那里上过班而已!” 谢灵涯:“???” 什么鬼,真道士你在龙湖景区上班? 谢灵涯狐疑地检查了一遍小胡子道士的道士证,结果居然是真的,“什么情况啊,你又不是个演员。” 小胡子道士垂头丧气地道:“可是我穷啊。” 谢灵涯:“……” 谢灵涯:“真的假的,你能穷到哪儿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小胡子道士抬起头,说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他本名叫张道霆,和传说中的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只差一个字,但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他无父无母,十八岁那年出家,还不到一年道观香火越来越少,饭都吃不上,他被友好请出去了,各找出路。 也是万万没想到,在道观都能被裁员。 接下来八年,小胡子去了很多地方,可但凡他正式就职的道观,通常都因为各种原因衰败了,饭都吃不上。 去年小胡子就流落到了杻阳,这次他没有去道观,而是干脆跑到风景区上班。因为他比那些演员有个优势,能背些道家咒语经典,顺利应聘上了。每天坐在风景区,和游客拍拍照就行,单位包吃包住的。 不过好景不长,前些天他因为上班时间睡觉,被游客投诉,恰逢大领导视察,就给开除了。 小胡子其实已经去过太和观了,在那里挂单三天,还赖了一天,因为没钱交食宿费,又出来了,然后就看到了抱阳观。 谢灵涯听完了这个倒霉的故事,一脸不可思议:“你十八岁出家,混了八年,所以你现在只有二十六??” 可是长得像三十六啊! 小胡子:“…………” 小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尴尬地道:“这是景区要求的……不是,你关注点错了吧?” 谢灵涯讪讪道:“你这么会那么倒霉?” “我也想知道啊,我师父跟我说,我的命太衰了,说不定父母也是被我克到扔了我。”小胡子说道,“那个,小哥,我就在这儿住几天行吗?我会去另找工作的。” 谢灵涯好奇地道:“另找工作,你不打算去道观了吗?” 小胡子:“我还是不要害人了吧……” 谢灵涯一想他的遭遇,也是够衰的,又觉得有点不对,“等等,你们单位包吃包住,那你一点钱都没存下来吗?连单费都交不起?” 住在道观里,已经比住在酒店或者租房子要便宜了。 “哦……”小胡子挠头道,“我工资基本都捐给福利院了,我自己就是从小无父无母,知道有多难。” 谢灵涯一愣。 他仔细一看小胡子,发现这人的胡子虽然猥琐,但是眼眸中正,鼻挺而直,眉尾也向下,是诚恳可靠的面相。 小胡子转头道:“你们还种了菜啊,哎,我帮你浇水吧。” 谢灵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胡道长,其实我们道观现在一个道士也没有,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小胡子:“……我姓张。” 谢灵涯:“……” 谢灵涯:“不好意思记错了。那个,我们这里条件是不怎么好,你要是愿意的话,包吃包住单钱八百一个月,法事另算,可以吗?” 单钱就等于是道士的工资底薪,不算那种香火特别好的大庙宇,普通道观其实单钱都是从几百起,到一两千。出去做法事,则会另外算,就像提成。 抱阳观现在是穷,穷得谢灵涯都要自己种田省钱了,但是之前贺樽叔叔的钱还剩些,能撑一段时间。他敢出这个钱,就是因为一个道观必须要有道士,属于必须的投资。 至于其他问题…… 小胡子:“我这么衰,你不怕吗?” “不怕啊。有个高人曾经和我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可以带飞身边的人。”谢灵涯无所谓地道,“我觉得你应该衰不到能克我的程度。” 小胡子:“……” 而且说真的,要不是小胡子这么衰,他可能还招不到道士呢。人往高处走,小胡子还是有道士证的,这个必须传度八年后才能申请。 谢灵涯都不怕了,小胡子还有什么可怕的啊,他当即道:“那以后就请您多指点了!” …… 谢灵涯和小胡子一起把房间收拾好了,他去给小胡子下碗面吃,端着面从厨房出来时,就看到小胡子在给菜地浇水,居然真的主动去干活了。 “先来吃东西吧。”谢灵涯招呼了一声。 小胡子起身放下水壶,一抬脸把谢灵涯吓一跳,“你谁啊?” 小胡子……不能叫小胡子了,张道霆一摸脸,“我把胡子刮了,认不出来了?”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二十六岁了。”谢灵涯半晌才说出话来。 张道霆嘴角一抽。 他把那略带猥琐的胡子剃干净之后,整个人的外貌气质都有了飞跃般的提升,清爽帅气。 ——不过也由此可见他到底有多衰了,像谢灵涯因为好看讨人喜欢,前院的叔叔阿姨都乐意找他聊天,以前去打工都客户多提成高。 谢灵涯本来还想,这家伙有在景区工作的黑历史,应该怎么妥善解决。现在一看,这要是还能被认出来就有鬼了! 张道霆一边哗哗吃面,一边抽空回答谢灵涯的问题。 作为有证道士,还在各个道观中混迹了六七年,他熟读道教经典和规范,也跟着师父、先生学过一些法事仪程,但自己没有主持过。 谢灵涯:“会画符吗?” 张道霆忐忑地道:“不会。” 他因为流落好几个道观,也拜过不下三个先生,或者给人打杂,但是因为日头都不久,所以学得很杂,又不精。符文太多而复杂,他不太懂。 他这些年辗转各地道观,加上自己的衰命,深感有些事科学解释不了,越接触就越感慨于博大精深。 谢灵涯没有别的意思,随口道:“没事,我会。” 张道霆:“……” “对了,过来我摸一下。”谢灵涯说道。 他打算摸摸张道霆的根骨,这个人命是不怎么样,但是人品不错,要是不太蠢的话,做他舅的徒弟之一可能差了点,但也能看情况教些其他本事,毕竟他现在也是抱阳观的一员了。 “???”张道霆艰难地咽下一口面,弱弱地道,“为什么……” “随便摸摸。”谢灵涯随口道,暂时没说考察的事。不过摸张道霆还真是比摸施长悬要方便多了,张道霆现在已经是他们抱阳观的人了。 张道霆战战兢兢点头:“噢。” 谢灵涯摸完大概心里也有数了,又给他交代道:“回头给你讲讲抱阳观的历史,还有注意事项。”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商量如何招揽信众。 …… …… 抱阳观的常客们都发现了,这里忽然间多了一个道士。不过这也正常,一个道观没有道士才奇怪呢,之前抱阳观的道士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现在终于出现了。 这小道士也挺年轻,长得还挺不错,在小谢的介绍下和大家打招呼,自我介绍叫张道霆。 在这儿的,大部分属于打水的茶客,或者附近的居民过来闲聊,他们看到张道霆年纪轻轻,也挺感兴趣地问起来做道士是个什么生活。 张道霆讲了讲自己平时做功课之类的日常,就把话题引到了抱阳观本身。 说起抱阳观,大家也不禁道:“抱阳观年头好像是蛮长的嘛,但是我住在杻阳这么久,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来头。” 张道霆不禁笑了笑,说道:“我们道观始建于明代,一度毁于战乱,清代重建过一次。观内呢,供奉的主神是太乙雷神应化天尊王灵官。” “王灵官?是哪个神啊,你们供的不是三清吗?”有人问。 张道霆解释了一番关于道观的主神,科普王灵官。 有耿直的人就说:“讲实话,没怎么听过啊。” 一般无信仰的人心目中,道观供奉的厉害、有名的神仙,都是像什么真武大帝、吕洞宾之类,这个王灵官,说是说护法大神,却不怎么有名。而且张道霆一说各个道观山门殿都会供奉王灵官,听起来倒像是个看门的而已了。 说起来抱阳观香火冷清,和他们供奉的祖师是王灵官也不无关系,鹊山省一带都鲜少有灵官庙。这年头,大家拜神都宁肯拜名气大的。 “王灵官乃是道门护法大神,驱邪镇恶,这么说各位可能没什么概念,我举个例子吧。”张道霆说道。 “《西游记》各位应该都知道,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谁都拦不住,打上凌霄殿,正是王灵官出手拦住他,两人打得胜负不分。虽然西游记是小说,但作者为何设定王灵官和孙悟空打成平手呢?正是因为王灵官在道教中,的确是战力极高的一位神仙!” 王灵官在《西游记》里只是露了一面,大家没什么印象,但是根据张道霆说的去查证,却的确如此,令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王灵官他们不熟,但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大家都熟啊,立刻就有了具体概念。 没想到王灵官这么厉害啊,战斗力在整个道教都名列前茅,那难怪抱阳观会供奉他了。 经过张道霆这么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大家也释然了,不再觉得抱阳观的主神没有逼格。 “除了降妖伏魔之外,其实王灵官还有其他司职,他还是雷神、火神,降雨开晴,收瘟摄毒,纠察人间过错。明朝时,永乐皇帝最为信奉灵官,甚至在寝宫供奉灵官像。”张道霆说道,“如是家里有体弱的病人,就常念王灵官,或是烧烧香,请灵官符回家。” 话到这里,就有些玄了,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范畴。 大家在抱阳观的地方,好多还常在这里打水,不信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有平时对这些比较感兴趣的呢,则因为抱阳观终于有道士了,还挺愿意继续听。 比如报刊店老板孙富洋的邻居,也是他妈孙老太的朋友王老太,她听着听着,还问了起来问题。 张道霆微微一笑,顺其自然和王老太聊起了如何持灵官咒,要诀是什么,一句句教。 王老太听得连连点头,最后还问了一下灵官符有哪些种,多少钱,不过也就是问一下而已,她看这道士年纪也太小了,而且她过年时才从太和观请过符呢。 她住得离抱阳观近,以前却都没来这里拜过,这些天和朋友一起来散步,倒是礼貌性给三清上过两次香。对她来说,还是太和观这个招牌亮一些。 王老太一边和张道霆说话,一边挠着身上被蚊子咬过的地方。 张道霆看了一眼,“阿姨,你家蚊子多啊?” 王老太道:“是啊,我家住一楼,蚊虫多,那蚊子,打都打不光。” 张道霆又微微一笑,“蚊虫多可以请一张驱蚊符回去。” “……”其他听到的人都有点无语,什么鬼,你说护身符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驱蚊符啊? 连王老太这个迷信妇女也忍不住问了:“这,这能有用吗?” 现在道观多卖的,都是些什么护身符、转运符,驱蚊?还真没见过,怎么感觉怪不正经的啊? 张道霆反问道:“您看我们道观里有蚊子吗?”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这两天,抱阳观好像是没有蚊子了啊! 张道霆不说他们没觉得,一说就深有感受了。尤其是在这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的人,更是感受最深,“我还奇怪呢,怎么都没蚊子了!” 虽然如此,但要大多数人相信是张道霆说的那个什么驱蚊符的效果,还是有些困难。 最后,也只有王老太和三四个茶客愿意各自求张驱蚊符回去,张道霆说得那么笃定,让王老太有点相信了。 其他人除了感兴趣则是想,反正这一张符也不贵,才二十块钱,权当娱乐一下。不说别的,他们平时在这里免费的井水还少打了?投桃报李,就当支持这个很穷的道观了吧! …… 张道霆转到后面去给大家拿符,却是走到谢灵涯旁边,说道:“老大,三张驱蚊符。” 他先前还管谢灵涯叫小哥,后来知道抱阳观是谢灵涯的,就默默改口了。 “唉,我就知道夏天肯定是驱蚊符比较有市场。”谢灵涯赶紧提笔画了三张驱蚊符,这就是他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之一了,也是为什么这两天道观没有蚊虫的原因。 上次未食咒与井水的事情让谢灵涯深感,在目前这个阶段,这些生活类的方术比较能帮助他们这种没多少信徒的小道观,所以着重在这方面下功夫。 像这个驱蚊符,一般道士估计都不知道,这是明朝一个叫王自然的道士研究的,他更出名的能耐是据说能够驱雷逐雨,他也是供奉王灵官的,和抱阳观可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 驱蚊符其实属于杂符,顾名思义,也就是只能解决一点杂七杂八问题的符。现代正规道观里基本不会卖这种杂符,这才给人一种不正经的错觉,其实道门术法本就包含万千。 驱蚊符也就卖个二十块,像其他什么护身符求子符之类的,参照其他道观价格,一般是五六十到三五百不等。 张道霆来得正好,让抱阳观总算有个道士,能接待信众了。 谢灵涯也顺水推舟,叫张道霆来推销符箓,毕竟道士做起来比较像话,他自己就在后方遥控,生产灵符。以他的速度,不管什么符,三五分钟就搞定了。 ——这段日子,也成了后来谢灵涯被称作杻阳人肉印符机的一大原因。 “不然你先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吧。”谢灵涯说道。 程杰一想也行,说道:“上个月起,晚上我们睡觉时,客厅就会出现脚步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电视也被打开了。第一次出现时只有我老婆在卧室,她以为有人进来,不敢作声,用短信报警。但是警察上门什么也没有,监控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64.打假行动(下)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 回娘家住去了,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 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 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 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 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 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 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 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 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 桶也被盖上了, 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虽然谢灵涯再三保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受伤,但程杰是害怕啊,那种不科学的画面太吓人了,何况今天施长悬说不能开灯,他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被吓出心脏病。 …… 不管程杰怎么忐忑,谢灵涯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大门打开,这是为了方便让独脚五通进来,然后又抬手把上身穿的T恤给脱了。谢灵涯身上的皮肤色调和脸是统一的,都是冷冷的白,很是好看。 程杰也白着脸把上衣给脱了,刚才喝酒壮的胆临了好像又泄了。谢灵涯看他这模样,安慰道:“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程杰从裤子口袋里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了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你看,拿好这个就行了,这个符我在祖师爷坛前放过的。”谢灵涯说完,就看施长悬也已经脱了上衣,露出流畅的肌肉。谢灵涯顿时想到上次在车里还“不小心”摸了一下,看来施长悬平时确实没少运动啊。 不错不错,他舅舅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相信一定会很欣慰。 谢灵涯也满意地微微勾起嘴角,看了两眼便对上施长悬的目光,赶紧友好地对他放大笑容。 施长悬:“…………” “施道长,是不是还要做法铺一下米,上次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独脚五通来了那米也没反应。”谢灵涯问道。 施长悬垂目道:“……那是对家宅客鬼用的,对独脚五通无效。” “啊,可是独脚五通也无形无迹,这我怎么分辨它。我要是请个灵祖的神目,会被它发现吧?”谢灵涯迟疑地道。 王灵官的神通至刚至勇,但也正因为如此,不是很适合偷袭。 施长悬果然有备而来,说道:“到时我用纸月之术照出妖影,你只要注意地上就行了。” 谢灵涯虽然不知道他那术具体什么样,但知道看地上的影子就行了,当即点头。 此时离十一点已经不久,施长悬把窗帘也都拉上了,打开装着猪羊肉的袋子,掀开装着血水粪秽的桶,把石像放上供桌,祭物摆在供桌之前,再关上灯。 一时间室内一片漆黑,只能闻到血肉的腥味,令人作呕,又联想万千。 黑暗令人恐惧,程杰颤声道:“不能把窗帘拉开吗?” 谢灵涯:“拉什么窗帘,你家还是落地窗你心里没点数吗?一拉窗帘外头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和开灯有什么区别?” 程杰:“……” 施长悬就平和多了,说道:“可以开始了。” 程杰慢慢爬到祭品前,咽了口口水,合掌先拜了几拜。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石像的轮廓而已,但脑海中的记忆总让他想象独脚五通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本来就光着的上身更觉得发寒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就一左一右在程杰身后,也跟着默不作声地伏拜,桃木剑放在身侧。 程杰面对石像诵念祷词,念出独脚五通的名号,又许愿请它保佑自己暴富,“……如果应许,从今以后每到年节,每月初一,我都给神灵奉上这些祭品。” 念完之后,程杰慢慢往后蹭,不敢转身,蹭到了谢灵涯旁边的时候,谢灵涯推了他一把,意思是快点。程杰这才缩到了桌边,紧闭眼睛不敢睁开。 …… 黑暗中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慢,谢灵涯和施长悬也退到一边,静静等待独脚五通感应到信徒的上祭,前来享用。 明清及以前,独脚五通信奉者广,但是随着时代渐渐变迁,连正神信徒都不多,何况是妖神。 它的庙宇不在,偶像也破损,被丢弃,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享用过供奉了,饥饿之极,且独脚五通生性贪婪。 暗处,妖神在蠢蠢欲动。 大开的门微微响动,仿佛有人轻擦而过。程杰身体簌簌发抖,更不敢睁开眼了。谢灵涯则在黑暗中朝施长悬看了一眼,虽然没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有种隐隐的默契。 两人同时豁然起身! 谢灵涯一下将门关上,施长悬则从袋中拿出一张圆形纸片,打开贴在墙上,“纸月赐光!” 他一念完,原本漆黑的室内瞬间有白光自那纸片上发出,照得一室光辉! 纸片宛如一轮遥远的满月,看得谢灵涯都惊呆了,要不是这个关头,他真想问一下施长悬家是不是特别省电费。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地面上顿时出现了四条影子,三条分别是谢灵涯、施长悬和程杰的,剩下那条正在装着猪血的桶旁,身形佝偻,大约只有常人影子的一半,腿也只有一条。 谢灵涯屏息,暂时没动。 独脚五通的鬼影在原地顿了一下,谢灵涯关门和施长悬施术的声音已经惊扰了它,它转过身来竟是绕了一个圈,想绕到施长悬背后去。 它是个弱智吗?谢灵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独脚五通可能不知道他们能看见它的影子了,这光并不是灯光或者自然光。 施长悬不动声色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看,脚下不动,手却握紧了桃木剑。 谢灵涯也故作不知,封住独脚五通的去路。 此时,因为刚才的光明大作,原本不敢睁眼的程杰也小心翼翼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到屋里像白昼一样还以为是开了灯,随即便看到地上那条鬼影。 程杰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赶紧一手捂嘴免得喊出声来。 这时,独脚五通的影子弓起背,蓄势待发,往前一扑—— 施长悬手腕一翻,反手就是一剑! “嘎啊——”一声有点像小孩,但又凄厉得多的痛叫声响起,鬼影滚了一下,蜷起来用一个像是四肢着地的模样往旁边飞快地爬。 程杰看它冲着自己这边来,心里很慌,虽然手里有符还是下意识迅速往后躲。 谢灵涯就在旁边,要一剑刺过去。 这是程杰却一下撞在桌子上,桌面上晚饭时开的酒砸了下来,里头半瓶酒液全都倾倒了。他摊开手一看,手心折好的灵祖护身符湿了大半。 谢灵涯瞥见后心里日了一声,预感不妙,一剑刺在鬼影上方,但独脚五通翻滚一下就扑向了程杰。 程杰“啊”的大叫一声,随即爬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他竟是弯腰驼背,身形佝偻得如同一只猴子,脑袋半歪着用眼角看人,还发出“嘻嘻”的古怪笑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护身符被打湿失效,独脚五通趁机附到程杰身上去了。谢灵涯仓促间和施长悬对视一眼,看他脸色镇定心里也不是特别慌了。 被独脚五通附身后的程杰合身扑向谢灵涯,谢灵涯怕伤到程杰,没敢用剑戳人,谁知程杰一下变得力大无穷,没头没脸地往谢灵涯身上撕挠,推都推不开。 谢灵涯也火了,管他是不是被附身,一拳怼过去捶得他左眼乌青! 但是程杰不知疼痛一般,顺势抱住了谢灵涯的手,想要咬他。 别的不说,人的口腔内细菌可多了,咬一口还得去打针,谢灵涯拼死抵住他,只觉得手像在和两个铁钳做斗争。他心想怎么施长悬不见了,勉强侧头一看,发现施长悬在烧符。 “快点啊!”谢灵涯催了一声。 程杰面孔狰狞,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随时都撑不住了。 施长悬烧了符纸,兑成符水,一步上前,从后头卡住程杰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然后将灵祖护身符的符水给他灌了进去。 程杰不停扭头挣扎,但是施长悬卡头,谢灵涯顺势反卡住他的手,那符水还是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顿时咳呛起来,大声嚎叫,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吞了炭一样。 谢灵涯趁机从他手底下钻出来,爬到一旁从施长悬的包里拿出一把缠得紧紧的刀,迅速解开抛出去道:“施道长!” 程杰吃了符水,独脚五通从他体内出来,一道影子变成两道,他整个人则晕了。 施长悬一手把程杰提开,另一手抬手准确接过谢灵涯抛来的刀,一秒也不停顿顺势向下一劈! 谢灵涯紧盯着地上,虽然空中什么也没有,但从影子来看,刀正劈在独脚五通的天灵盖上,深陷下去。 独脚五通的鬼影脑袋慢慢向两旁分开,然后从最先接触到刀的地方,渐渐扩散模糊,最后整条影子都消散了。 这时再去看刀,刀刃上赫然有一抹腥臭浓黑的血迹。 …… 谢灵涯松口气,坐在地上往后一靠,只觉得刚才被程杰掐的地方都还生疼,一看身上好几处青紫,他皮肤白这就更刺眼了,显得有些凄惨,施长悬都看过来好几眼。 刚才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完事了痛意就明显了。 “好险……”谢灵涯喃喃道,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出意外,把节奏都打乱了,幸好有惊无险。 刚才劈死独脚五通那把刀是施长悬准备的“撒手锏”,老桑树枝削成的,刀身上还画了符咒。 独脚五通本是山魈鬼有了修为得到供奉,而山魈最怕的就是桑木刀。 以前靠山住的人把桑刀挂在门前山魈就不敢靠近了,他们怕一开始拿出来独脚五通不会接近,所以先前特意包好收起来。 施长悬穿好上衣,把剪纸从墙上拿下来,打开了客厅的灯,默默无言地收拾自己的器具。 谢灵涯疼得很,一时没穿衣服,先把程杰给摇醒了。 “啊……”程杰痛呼着睁开眼,看到谢灵涯,赶紧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个独脚五通呢?” “已经死了,你刚刚让它附身了。”谢灵涯指着自己身上,“你看给我打的!” 程杰一阵惭愧,脸上刚有表情就感觉到剧痛,捂着眼睛道:“好疼啊。”拿出手机来当镜子一看,脸上赫然有个青紫的眼圈,“卧槽……” 谢灵涯和程杰对视一眼,彼此呵呵,得,谁也别说谁了! …… 谢灵涯抱着独脚五通的石像,连同血水等物,都扔进垃圾堆里。 程杰则说道:“施道长真的不要猪肉和羊肉吗?” 他买了两头猪两头羊,光凭他和媳妇儿两口子,即便再加上各自的父母,一时也吃不完。除完独脚五通后他考虑的问题就特别现实了,这些怎么处理。 “对啊,施道长你不是火居道士么,这肉大不了放到饭店,让他们给你做。”谢灵涯倒是不客气地拿了一些肉。 施长悬道:“我正在找房,很快就会搬出太和观了。” 谢灵涯了然,那是挺麻烦的,不适合。施长悬不住校也理所当然,他平时如果弄些道术之类的,在宿舍很不方便。 谢灵涯却是还多想了一层,试探地道:“施道长,你是要上学方便的话,不如直接到我们道观来挂单吧,我们门口就有地铁站,不用换乘就能到学校。” “学校?”程杰呆了,“施道长你还在上学啊?” “没告诉你,他还是咱们校友呢,开学后宗教学的研究生。”谢灵涯说道。 程杰顿时更加热情了,直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不过你找谢灵涯更方便啦,哈哈。那抱阳观位置确实方便,你住那儿以后想去哪儿都四通八达的,周围什么都有。昨天我在那儿睡了一晚,也就是旧了点,其他还是很不错的啊,反正还有一间房。” 而且由于最开始考虑到道观内居士留宿、增加道士等情况,独立卫生间也是有的。 施长悬却默不作声。 谢灵涯心虚地道:“挂单也不用干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你住那儿各方面都还方便,休息、修炼、上课啊,当然也确实想便于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程杰看施长悬沉默,也在旁劝道:“是不是想租新点的房子?不过那个地段新房挺贵的,住得偏呢周围设施又不怎么样!” 谢灵涯忍痛道,“施道长,你要是愿意先去看看也行,上次你还赠送给我们道观一笔钱,我是不会收你费用的!” …… 谢灵涯和程杰把抱阳观的优点全都挖了出来,最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施长悬还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 再说整个抱阳观,统共不到一亩的面积,就是个微型,迷你道观。整体是砖木结构的小式建筑,前院靠墙栽了一圈竹子,边角有口八卦形的老水井。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里面供奉了三清,背面还有玉皇,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进入后院,一圈建筑中,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原来还种些蔬果,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坐北朝南,布局对称,四合院格局,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页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65.要完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陈默不开心之下, 在门口就说了起来。反正, 他向来都是不信鬼神的。 陈默听谢灵涯那么说完之后, 就觉得他知道那么清楚,可能是这里的信徒。据说单单纠结材质问题,陈默很不以为然,也懒得和他说。 当然, 谢灵涯也没心情和他聊, 直接回观里了。 接下来的两天, 陈默就惨了。 开得好好的电瓶车, 偏偏拐弯往他身上怼。 过马路时不知是谁推他一把, 差点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到, 同事却说根本没有人推。 就连路过都会被掉下来的花盆砸。 受了各种小伤的陈默非常郁闷,在公司说起这件事。 和他一起去的朋友问他:“陈默啊, 你好像就是从抱阳观回来后,开始倒霉的吧……” 陈默一窒, 气道:“不可能!” “但是你这两天也太衰了吧?而且你说出事的地方, 好像都在抱阳观旁边。” 陈默每天上下班、吃饭都要好几次经过抱阳观,一听到这话,他浑身一僵, 想起的确地点都很靠近抱阳观。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寒了, 劝道:“你还是去观里拜拜, 道个歉吧!” “为、为什么啊, 再说, 我在门口骂的。”陈默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了,其实听他说在门口骂的,就知道他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唯有陈默的朋友拍拍他,小声道:“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人在庙里说些不敬的话,出门就被车撞了。” 陈默一声不吭。 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陈默准备去吃饭,因为这两天出事,同事都不敢和他一起走了,怕被波及。 陈默又烦又闷,既有点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又觉得真去烧香,在同事们面前显得很打脸,而且,说不定真的只是比较倒霉呢? 陈默想着,索性退而求其次,绕路。 结果他刚转身,一辆摩托车开过去,车上的人一把将他的手机抢走了。 “卧槽!喂!”陈默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语无伦次地让前面的人帮他拦住。 可是谁会帮他拦飞车啊,摩托车一下开远了,陈默也气喘吁吁地弯腰,决定去报案查监控,太可气了,光天化日在市区抢劫! 陈默直起身体,刚走了一步,就觉得脚下一歪,一下摔了个大马趴,鼻血长流。 陈默:“……” 路人纷纷绕开这个倒霉蛋走,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今天的杻阳人格外冷漠。 啊不,有一个好心人出现了。 一个年轻人蹲下来,递了张纸巾道:“你没事吧?” 陈默抬头一看,居然是那天听到他说王灵官没用,还回了一句的人,顿时有些尴尬,脸都烧了起来,“谢谢,没、没事……” 陈默本来期望他没认出自己,可惜,接下来他就说:“我看你还是来给祖师爷上个香吧。” 陈默抬头和谢灵涯对视一眼,表情十分僵。 谢灵涯淡淡低头,看了一下陈默不但鼻血没止住,把纸巾都染红了,腿上也擦伤了好大一片,血都浸透裤子了。 祖师爷镇妖伏魔,他要生气了,不管了,那些孤魂野鬼还不可着陈默一个人欺负,推你一把绊你一下的,运势也随着跌下去了,只会形成恶性循环。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王灵官还管纠察人间,搞不好就已经偷偷给你记上一笔了。 谢灵涯把陈默的西裤捞上来,念了一句咒:“清血莫出,浊血莫扬。良药百裹,不如熟唾。”又让陈默唾一口。 陈默下意识就跟着做了,一口唾沫吐出去,就见自己鼻血不流了,腿上的血也止住了。 “!!”陈默惊恐地看着谢灵涯,脑子像被炸开一样快要停止运转了,半晌才一片空白地道,“神、神仙治病……难道你就是王灵官?!” “你脑洞也太大了吧?”谢灵涯看他一眼,“怎么不信邪的比宗教人士夸张多了,我要是祖师爷,这会儿就不搭理你了。” 陈默:“……” 谢灵涯:“起来,带你去清洗一下伤口。” 陈默被他扶起来,仍是有些精神恍惚了。这位,不是神仙也该是半仙了吧?! 谢灵涯自己则在心里想,这个咒效果好是好,就是学得不精还是有点麻烦。 谢灵涯刚才念的是止血咒,也是祝由科里的。 七八十年代时期,一些还健在的老人,他们或是祝由科的传人,或是机缘下学到这个咒的,钻研比较深,别说咒语不用念出来,看都不需要看到病人,只要知道是谁就行了,也不用病人吐唾沫。 据舅舅在抱阳笔记上的注释,他以前目睹过一个成年男子,从极高的台阶摔下去,血流不止,村里的人急忙去找一位会止血咒的老人,说村内某某受伤了止不住血。 老人只问清楚是某人,说句没流了,待到报信的人回去,那男子就已经没继续流血了,此时再送到医院去包扎。 …… 陈默伤口被上了药包好,心情仍未平复,一直用看神仙的眼神看谢灵涯。 谢灵涯刚刚忙完灵官神像的开光仪式,出门买个酱油而已,就遇到了这个陈默。他把陈默带回来后,还抽空去把酱油买好了。 “好了,来上香吧。”谢灵涯带陈默去配殿。 陈默首先看到殿门两旁的对联: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进去之后,只见因为刚刚办完仪式,灵官殿内的供品都是新鲜水灵的,香烛都还没燃完。烛火摇曳中,王灵官的铜像更显神圣威严了。 尤其是那根高高竖起来的中指,仿佛是对陈默的谴责。 ——陈默这时看王灵官的心情可大有不同,虽然他之前其实也没能进配殿,只看到其他几个泥像而已。这下看了铜铸的灵官像,恨不得立刻表示一下尊敬,只可惜他不懂仪式,只能求助地看着谢灵涯。在他心中,谢灵涯俨然是一位通着王灵官的半仙。 谢灵涯教他怎么点香,不能吹灭,要扇灭了,然后香不过寸等等。 陈默赶紧点好香,在神像前认真道歉,并诚心诚意表示以后一定做祖师爷忠实的信众,念了三分钟,才战战兢兢把香插上去。 然而他的香一插上去,就断了。 陈默一脸惊恐,都快哭了,“大、大师,祖师爷是不是不肯放过我啊?” “等等,”谢灵涯把香拔了出来,若有所思,“你先站在这儿。” 陈默极想跟在谢灵涯后头,他现在很惶恐。 谢灵涯出去带了一个老太太过来,陈默只见老太太非常虔诚地给王灵官上了香,祈祷一分钟,这才离开。而她的香,插在香炉里好好的,一点也没有断的迹象。 陈默可怜兮兮的看了自己那几根断了后被丢出来的香。 “好了,请吧。”谢灵涯这时才对陈默一伸手。 陈默按照刚才的步骤,又点了三炷香,这次道歉了五分钟,才把香插进去。这一次,三炷香好好的,一点没断。 陈默松了口气,眼含热泪地看了祖师爷一眼。 “大师……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第一遍祖师爷不肯接受?”陈默小心翼翼地道。 断香嘛,第一次谢灵涯也有点发毛,断多了就习惯了,还能猜出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谢灵涯无所谓地道,“祖师爷新神像开光后第一次上供,他也不是小气吧啦不原谅你,估计只是还有点膈应,不乐意让你来上头一炷香。就另外请个信徒来上头柱香。” “……”陈默说不出话来,心情非常复杂。 …… 陈默把身上带的现金五百块都放功德箱里了,又登记了一下成为信众,主要是留个手机号,这样以后观里有个什么活动,就会提前通过短信告知。 “后天是农历十五,祖师爷的诞辰,你要是没什么事也过来上个香吧。”谢灵涯随口道。 因为也没什么钱,所以谢灵涯没敢大办,就给祖师爷内部庆祝一下。有些道观是会顺带办个祈福法事之类的,这样倒是可以向信众收钱,但抱阳观信本来也不多,还是算了吧。 陈默听了,却是非常慎重。 等他回了公司,有同事看他受了伤,都用同情地眼神看着他,心里则更觉得抱阳观神奇了。 他们不一定产生要去信仰的冲动,但一定会记得自己要带着敬畏之心,免得和陈默一样倒霉。可以看出来,这个地方的神,不但灵,而且脾气不好啊! 一个同事还和陈默说:“你伤得重不重?周末要去参加小刘婚礼啊。。” “不能去了。”陈默认真地道,“周六是王灵官的诞辰,我要去抱阳观上香。” 众人:“……” 一顿饭的时间,陈默发生了什么?怎么跟被魂穿了似的? 虽然大家都劝陈默去抱阳观道歉,但陈默一直别别扭扭的,现在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陈默心有余悸地把自己在抱阳观门口受伤,然后观里的半仙救了他,他去上香时香还断了一次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陈默的同事们一时间惊了,这下对抱阳观可算服了,虽然没有亲眼得见陈默说的止血之事,也不论真的还是心理作用,但是这两天陈默的遭遇都看在大家眼里。 等到陈默接下来的的确确没有再倒霉,他的这些同事内心波动就更大了,纷纷相约没事时也去抱阳观上香。他们就在抱阳观附近工作,拜个心安也好。 这件事接下来很快传遍了写字楼其他公司,还被夸大其词了,传得神乎其神。 也是因为离得近,大家对抱阳观早有耳闻,甚至自己去过,知道他们的杂符很厉害。现在听说某某人的遭遇,选择三五结伴一起去上香的人,自然更多了。 . 抱阳观除了驱蚊杂符之外,又渐渐传出类似陈默这样的神异事件,大家也开始关注到其他方面,后果就是上香祈祷、求镇宅或护身符的人相比以前变多了。 这也是积累下的成果,一开始觉得没有蚊子的确很神奇,杂符好像也管用了,在这样的不解下再听说类似的事,便更多了几分相信,很愿意去拜一下王灵官了。 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法也出来了,什么王灵官脾气暴躁,即使不拜他,路过抱阳观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能出言不逊,随地吐痰等等,毕竟王灵官是一个竖着中指的神。 脾气暴躁也就罢了,虽然谢灵涯更愿意解读成祖师爷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但是竖中指就纯属造谣了。 这个问题从当初贺樽来就显现过,不懂的人他以为王灵官是在竖中指啊。现在香客变多,就更明显了。 搞得谢灵涯和张道霆再三向游客澄清,这个是玉枢火指,灵官诀,驱邪的,不是那个意思。祖师爷也许脾气和他掌管的雷火一样有点硬,但绝对没有反应在姿势上! …… 在这样的形势下,这天张道霆接待了一对年轻夫妇。 他们进了道观先是到处看了一遍,只是脸上总是带着犹豫的神色,尤其是在看到抱阳观陈旧的设施时,两人小声讨论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张道霆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姓谢的道长?” 张道霆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有人姓谢,但不是道长。” 夫妇俩对视一眼,“他不是道士?” 张道霆问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看这夫妻俩精神不佳的样子,怕是有什么事。 果然,那丈夫道:“我们听说这位姓谢的先生很灵,想找他咨询一些事情。” 张道霆顿时了然,请他们到后院去稍坐,从房间里把谢灵涯找了出来。 谢灵涯听了很开心,原来他才接了两次活儿,就威名远扬了,还有人找上门来? 谢灵涯一出去,和那对夫妇打了个照面,然后和那个丈夫同时喊出声来。 “谢灵涯!” “程杰!”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语。 眼前这男的,分明是谢灵涯大学时高他两届的学长,叫程杰,毕业后也在杻阳市工作,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谢灵涯玩得好的同班同学倒是知道他那时候填了抱阳观作实习单位,程杰就不知道这件事了。 程杰的妻子问道:“阿杰,你认识……谢大师?” 她看到这么一个年轻人,最后三个字说得也有点虚。 “大什么师啊,”程杰则直接黑线地道,“这我大学学弟,学财务管理的,我就从没见他念过经。这跨行跨得也太大了。” 谢灵涯不好意思地道:“别这样,其实我业务水平不错的!”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回娘家住去了,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虽然谢灵涯再三保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受伤,但程杰是害怕啊,那种不科学的画面太吓人了,何况今天施长悬说不能开灯,他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被吓出心脏病。 …… 不管程杰怎么忐忑,谢灵涯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大门打开,这是为了方便让独脚五通进来,然后又抬手把上身穿的T恤给脱了。谢灵涯身上的皮肤色调和脸是统一的,都是冷冷的白,很是好看。 程杰也白着脸把上衣给脱了,刚才喝酒壮的胆临了好像又泄了。谢灵涯看他这模样,安慰道:“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程杰从裤子口袋里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了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你看,拿好这个就行了,这个符我在祖师爷坛前放过的。”谢灵涯说完,就看施长悬也已经脱了上衣,露出流畅的肌肉。谢灵涯顿时想到上次在车里还“不小心”摸了一下,看来施长悬平时确实没少运动啊。 不错不错,他舅舅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相信一定会很欣慰。 谢灵涯也满意地微微勾起嘴角,看了两眼便对上施长悬的目光,赶紧友好地对他放大笑容。 施长悬:“…………” “施道长,是不是还要做法铺一下米,上次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独脚五通来了那米也没反应。”谢灵涯问道。 施长悬垂目道:“……那是对家宅客鬼用的,对独脚五通无效。” 66.出息了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他们正一道最拿手的,就是斋醮、符箓了。斋醮科仪多而复杂,不同法事还不一样,耗时更是久, 对主法功力很是考验。 谢灵涯就想到这儿还有个孤魂野鬼呢,这时候也不知躲哪儿去了,反正视野范围内见不到。 太和观的人开了车来, 他们好像找了工地的负责方,车开到了里面来。谢灵涯先和他们打招呼,目送车离开,又折了回去。 “出来吧。”谢灵涯说了一声。 男鬼现了行迹, 瑟缩地站在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男鬼说不出话来,谢灵涯说道:“那我问你, 你点头吧。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鬼,不过既然你帮了我, 要不要我请道士给你也超度一下?” 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 到时候很多法会, 一起一并超度了。男鬼虽然长得可怕, 但那是因为坠楼死相惨,并非厉鬼,估计是枉死成鬼。 可是听了他的话, 男鬼却用力摇头, 很不情愿。 “这样啊, ”谢灵涯想想他可能还有些执念,毕竟人家帮了他,他也不好强求,便道,“你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先给你烧点香烛纸钱。”万一这鬼之后想开了呢,拿些纸钱也好在下面花销。 男鬼十分开心,蹲下来用水沟里的水在地上写字。水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呈现出字样。如果有旁人在这里,看到的大概就是地面凭空出现水字的诡异画面了。 “丁爱马……”谢灵涯把男鬼的名字念了出来,男鬼就抬头冲他笑,那脸看起来更可怕了。 谢灵涯一边用手机记好生辰八字,一边用手背把额上的朱砂抹掉——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丁爱马的鬼脸了。 附体神通消失,谢灵涯感觉到眼睛一阵阵的酸胀,恐怕是使用这道术的后遗症。 “不行了,我先回去了,回头给你烧纸。你以后小心一点,一码归一码,要是你害人我不还得来找你。”谢灵涯冲着之前丁爱马所在的方位说了一声,就往抱阳观的方向走了。 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气声,很快消失在风里。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今晚的抱阳观前院还有不少人,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这都是因为抱阳观没有蚊子的事情,短短时间已经在周遭渐渐传开了,随着天色渐晚,很多出来活动的居民听说后,就顺道过来看看,也有一些商户,抽空过来围观一下。 听到“驱蚊符”一说,很多人第一个想法就是道观故弄玄虚,骗人买符。 不过在这个蚊虫滋生的炎热夏季,不妨碍大家去实地观察。反正又不能强逼着他们买符,就看看呗。 结果进了抱阳观后,来过没来过的都惊了。 本来以为吹是蚊子无影踪,但肯定有夸大,顶多蚊子比较少。但是在这里待上十几二十分钟就会发现,这地方真的没有蚊子! 这对于晚上乘凉的人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至于那个驱蚊符,也又多了一些人想要购买,他们看了这里的效果,想着只要二十块钱而已,就算是哄人买符,他们弄的这把戏也够厉害了。 这里可是露天的,有些什么也一清二楚,大家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哪里能搞名堂,又是用的什么方法。 要说是什么高科技吧,这道观穷成这样,还买得起设备? 想什么的都有,只有小部分对道观真的有了点敬畏之心,还去给三清上了香。 张道霆自岿然不动,咬死了是符箓的作用,当然也确实是符箓的作用,只是很多人总觉得里头还有奥妙罢了。 张道霆只管推销符,他想卖点别的符,但是大家都冲着驱蚊符来的,渐渐之前谢灵涯画的那些存货也没了。 张道霆只好让还想要的人明天再来,没办法,这会儿谢灵涯不在。 所以,等到谢灵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拨人来“参股”过,没那么挤的时候了,饶是如此也比平时人多,大部分都是经常在这里的居民。 谢灵涯手里还提着三宝剑,没防备一进来就和大家对上眼了。 “咦,小谢这是干什么去了,咋还拿着柄剑?” “我说没看到小谢呢……现在才回来。” 谢灵涯之前打后门出去的,况且也不是人人一直坐在这儿。他僵硬地讪笑两声,说道:“我……去广场练太极剑了。”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纷纷道:“小谢你可以啊,还会太极剑,回头教教我们呗!” “对啊,出去练什么,就在这儿练呗。” “这儿不是人多,刚才还呼啦啦一片人呢。全都找蚊子来的,我看他们恨不得拿放大镜找了。” 对于这部分非常悠闲的居民来说,蚊子怎么被赶走的,和井水为什么那么甜一样,都不重要。 谢灵涯去把剑收了起来,又打了热水,泡毛巾敷眼睛,这才好了许多。 这时候时间差不多,道观也关门了。张道霆过来看到谢灵涯吓了一跳,他那眼睛没热敷还好,热敷过后反而有些发红了。 张道霆:“老大,你怎么哭了?” 谢灵涯:“……没哭,眼睛累。” “那就好。”张道霆又问,“对了。你连太极剑也会啊?” 谢灵涯:“……” 谢灵涯叹了口气,“谢谢你提醒我,明天起我还要开始学太极剑。” 张道霆:“……” 老大,你这是何苦呢…… 谢灵涯顶着疲劳开始画符,画了一定数量后便停下来,对张道霆道:“卖完这些以后就不卖驱蚊符了,你看着办。” 他看今天来围观的人还不少,还买了那么多驱蚊符,抱阳观没有蚊子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见以后闻讯来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是时候控制驱蚊符的输出了。反正他们这没有蚊子的前院就在那儿。 张道霆点头,“哎好,其实今天也有人买别的符了,就那些‘回头客’,说回去试试。” “那就好。”谢灵涯又去看了看香炉,估算了一下上香的人数,今天一天,已经有十多个人上过香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数,但是对于抱阳观来说,可能是今年上香人数最多的一天。 晚上搏斗那么久,回来又干了些活,谢灵涯又累又饿,在后院扯了点葱,下了两碗葱花面,和张道霆吃过夜宵才睡觉。 …… 接下来的几天,抱阳观内没有蚊虫的消息靠口口相传,在周围越传越广,震惊了一批批来客。他们试图在抱阳观找到一只蚊子,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张道霆就见缝插针地推销其他符箓,因为他在控制驱蚊符的销售量,也有感兴趣的人会买的其他符箓,据说可以治打嗝不止的、小儿夜啼之类的小病痛。 就是这种杂符买的人比较多,他们都有种心理,什么镇宅符、护身符买回去,不但贵那么多,而且很难知道有没有效果吧。 也有人问及别的符箓,尤其是求财运、求爱情的,但是很可惜,抱阳观一脉对这种并没有什么研究。 他们的祖师王灵官擅长的是驱邪治病,抱阳观历代先辈外出游历时收集的技巧也没什么这方面的,毕竟没谁是真全知全能。 用谢灵涯的话说就是:“我要会,首先给我们道观贴一张,也太他妈穷了!” 很多人买了符后,第一件事不是按照方法使用,而是拍个照,发在网络社交平台上。这么做的人,基本都是不太信的,抱着一乐的心态晒出去。 再配上一句类似这样的话:“这个小道观很有意思,一只蚊子也没有,据说是贴了特效驱蚊符……好奇地买了一张符回来!” 但是这符箓的作用不会因为他们如何而改变啊——只要不放在那儿生灰,按照方式贴了起来或者佩戴在身上的。 于是以抱阳观周遭分布最为密集的人们家中,出现了一幕幕场景: 一直打嗝不停的丈夫在贴了符五分钟后,打嗝停止了:“卧槽,真的不打嗝了。” 头疼腰酸的老人在贴了符之后疼痛缓解了很多。 睡眠不好的小孩贴了符,一梦到天明。 …… 于是,很多人的最新一条朋友圈变成了: “卧槽这个符真他妈管用,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原理??” “曾经我也迷信科学,直到我买了这玩意儿[捂脸]” “跪了!我只是看道长长得帅买的,真他妈没那么痛了啊!快告诉我不是心理作用!” 之前还是口口相传,现在由于基数变大,有不少人传到朋友圈里、网络群里,一时间扩散速度呈倍数增长。 如果单单只是符箓,看到的人心里只会觉得巧合、心理暗示之类,不以为意,毕竟都是些小毛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多时候,可能是信则灵,不信也不灵。 但这次还有一个重点,那就是买符的人初衷是去围观一个没有蚊子的道观! 这个道观,没有蚊子! 没有蚊子和你信不信能有什么关系,明明白白摆在那儿的。 于是,抱阳观与它的特色就这么进入了一部分杻阳市民的视野。 抱阳观的地址就在金桂步行街和黎明广场旁边,很多人看了后也许当时仅仅称奇,猜测一下道观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但也牢牢记住了这个地方,甚至想着下次经过那儿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蚊子。 也有一些自己或者亲朋好友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愿意相信——现代城市很少神婆神汉,但是往前可是很多的,尤其是乡下农村,医疗条件不发达,很多人就去找这种奇人治病。 即便时至今日,也还是有这样的高人存在,只不过知道的人很少,可能需要打听。说不定,这个道观就是这样呀。 更有一些人看到这样的消息后心想:这不是之前免费打水那个道观吗?就在步行街那边,之前只知道水挺好喝,怎么现在还有这样的奇事了? 无论如何,抱阳观的名气在短短半个月之内,迅速增长,比以前提高了许多。 而根据统计信众也增加到了几十个,要让没有信仰的人成为信众还是有点难度的,即使这区区几十个人里,也只有部分是从来没有宗教信仰,因为符箓灵验了于是试着信一信的人。 现在过客的香火居多,但这些信众则是日后香火的固定来源。 . 再说谢灵涯那日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就用黄表纸糊了一个纸袋,把丁爱马的生辰八字和名字写在上面,这么做是为了确保香火纸钱能到丁爱马手里,不被别的孤魂野鬼截走。 谢灵涯把纸袋里装满了纸钱,连同香烛一起点燃了。 过了几天,谢灵涯路过工地,顺道去看丁爱马。 据说是短缺资金的工地已经重新开工了,估计是又有钱了,而丁爱马的身影则孤独地在他生前的工友之间飘荡。 因为受了谢灵涯的香火,丁爱马的身形比之前凝练了一些,还能说话了。 “道长,谢谢你的香火和纸钱,我保证在这里绝不害人,以前只是不成熟闲着没事。”丁爱马总算能说话,一看他就开始做保证,那天他可是偷看到了谢灵涯多凶残。 “行吧,不过我不是道长,你叫我老师也行。”谢灵涯问道,“能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心结,不愿意离去吗?是因为枉死有怨?” 丁爱马弱弱地道:“没,我现在就是怕死……” 谢灵涯:“???” 谢灵涯:“那什么,你已经死了呢。” “可是再来一次我就没意识了啊!”丁爱马伤心地道,“我知道,当时没休息好,一个恍惚就摔死了,幸好变成鬼了。要是超度了离开人间,那不是等于再死一次,眼睛一闭就啥也不知道了,那是什么感觉啊,总觉得特别可怕……” 谢灵涯:“……” 丁爱马一开始变鬼是枉死的怨气,现在迟迟不消散则是……怕“死”? 丁爱马问道:“对了,老师,亡魂要是被超度了,是直接去投胎,还是要在下头排队?其他的鬼都希望被超度吗?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只有我这么想?” 谢灵涯:“…………” 老师,老师答不出啊! 别叫老师了,还是叫同学吧! 谢灵涯本来是想再劝一下丁爱马的,但是现在被问倒了,想了半天沉痛地道:“我还真不知道,这鬼你还是先做着吧,回头中元节我们道观应该也会做法事,到时我多观察一下,收集鬼意。”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那老师娘呢?”谢灵涯又问起来。 毛正清淡淡道:“她那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催动走尸,带回来没多久就不行了。他们夫妇俩早年在薄山省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给一个富商做些阴私之事,出了些问题,就被整出薄山了。为了来钱多、快,就替人下咒。” 本来养鬼、养僵尸,都是有风险的,她这鬼还是厉鬼,拘役起来自己是实力大增,但厉鬼也随时可能反噬。平时做的事又是高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灵涯点头,换做是他,宁愿老老实实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驱蚊符…… 讲座上,太和观道乐团的成员不但演示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等,还表演了几首他们闲时排练的流行曲目,看得谢灵涯一阵羡慕。 妈蛋,以后他要组建一个抱阳观道乐团,休息时就给他奏《小跳蛙》! …… 有来讲座的道协其他成员,估计是听听音乐或者带队来的,看谢灵涯眼生,就来搭讪问他是哪儿的。 毛正清一介绍是抱阳观的,那道士立刻好奇地道:“就是那个没有蚊子的抱阳观?” 毛正清糊涂了,“什么没有蚊子?” “就他们抱阳观啊,市区里那个对吧?”道士说道,“昨天有个信众来城隍庙的时候,说起最近抱阳观在卖一种驱蚊符,就是那符让他们整个道观一只蚊子也没有,现在好多人去找蚊子。” 67.桃木人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出来吧。”谢灵涯说了一声。 男鬼现了行迹, 瑟缩地站在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男鬼说不出话来, 谢灵涯说道:“那我问你,你点头吧。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鬼,不过既然你帮了我,要不要我请道士给你也超度一下?” 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 到时候很多法会, 一起一并超度了。男鬼虽然长得可怕,但那是因为坠楼死相惨, 并非厉鬼,估计是枉死成鬼。 可是听了他的话,男鬼却用力摇头,很不情愿。 “这样啊,”谢灵涯想想他可能还有些执念, 毕竟人家帮了他, 他也不好强求,便道,“你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先给你烧点香烛纸钱。”万一这鬼之后想开了呢, 拿些纸钱也好在下面花销。 男鬼十分开心, 蹲下来用水沟里的水在地上写字。水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 呈现出字样。如果有旁人在这里, 看到的大概就是地面凭空出现水字的诡异画面了。 “丁爱马……”谢灵涯把男鬼的名字念了出来, 男鬼就抬头冲他笑,那脸看起来更可怕了。 谢灵涯一边用手机记好生辰八字,一边用手背把额上的朱砂抹掉——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丁爱马的鬼脸了。 附体神通消失,谢灵涯感觉到眼睛一阵阵的酸胀,恐怕是使用这道术的后遗症。 “不行了,我先回去了,回头给你烧纸。你以后小心一点,一码归一码,要是你害人我不还得来找你。”谢灵涯冲着之前丁爱马所在的方位说了一声,就往抱阳观的方向走了。 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气声,很快消失在风里。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今晚的抱阳观前院还有不少人,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这都是因为抱阳观没有蚊子的事情,短短时间已经在周遭渐渐传开了,随着天色渐晚,很多出来活动的居民听说后,就顺道过来看看,也有一些商户,抽空过来围观一下。 听到“驱蚊符”一说,很多人第一个想法就是道观故弄玄虚,骗人买符。 不过在这个蚊虫滋生的炎热夏季,不妨碍大家去实地观察。反正又不能强逼着他们买符,就看看呗。 结果进了抱阳观后,来过没来过的都惊了。 本来以为吹是蚊子无影踪,但肯定有夸大,顶多蚊子比较少。但是在这里待上十几二十分钟就会发现,这地方真的没有蚊子! 这对于晚上乘凉的人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至于那个驱蚊符,也又多了一些人想要购买,他们看了这里的效果,想着只要二十块钱而已,就算是哄人买符,他们弄的这把戏也够厉害了。 这里可是露天的,有些什么也一清二楚,大家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哪里能搞名堂,又是用的什么方法。 要说是什么高科技吧,这道观穷成这样,还买得起设备? 想什么的都有,只有小部分对道观真的有了点敬畏之心,还去给三清上了香。 张道霆自岿然不动,咬死了是符箓的作用,当然也确实是符箓的作用,只是很多人总觉得里头还有奥妙罢了。 张道霆只管推销符,他想卖点别的符,但是大家都冲着驱蚊符来的,渐渐之前谢灵涯画的那些存货也没了。 张道霆只好让还想要的人明天再来,没办法,这会儿谢灵涯不在。 所以,等到谢灵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拨人来“参股”过,没那么挤的时候了,饶是如此也比平时人多,大部分都是经常在这里的居民。 谢灵涯手里还提着三宝剑,没防备一进来就和大家对上眼了。 “咦,小谢这是干什么去了,咋还拿着柄剑?” “我说没看到小谢呢……现在才回来。” 谢灵涯之前打后门出去的,况且也不是人人一直坐在这儿。他僵硬地讪笑两声,说道:“我……去广场练太极剑了。”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纷纷道:“小谢你可以啊,还会太极剑,回头教教我们呗!” “对啊,出去练什么,就在这儿练呗。” “这儿不是人多,刚才还呼啦啦一片人呢。全都找蚊子来的,我看他们恨不得拿放大镜找了。” 对于这部分非常悠闲的居民来说,蚊子怎么被赶走的,和井水为什么那么甜一样,都不重要。 谢灵涯去把剑收了起来,又打了热水,泡毛巾敷眼睛,这才好了许多。 这时候时间差不多,道观也关门了。张道霆过来看到谢灵涯吓了一跳,他那眼睛没热敷还好,热敷过后反而有些发红了。 张道霆:“老大,你怎么哭了?” 谢灵涯:“……没哭,眼睛累。” “那就好。”张道霆又问,“对了。你连太极剑也会啊?” 谢灵涯:“……” 谢灵涯叹了口气,“谢谢你提醒我,明天起我还要开始学太极剑。” 张道霆:“……” 老大,你这是何苦呢…… 谢灵涯顶着疲劳开始画符,画了一定数量后便停下来,对张道霆道:“卖完这些以后就不卖驱蚊符了,你看着办。” 他看今天来围观的人还不少,还买了那么多驱蚊符,抱阳观没有蚊子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见以后闻讯来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是时候控制驱蚊符的输出了。反正他们这没有蚊子的前院就在那儿。 张道霆点头,“哎好,其实今天也有人买别的符了,就那些‘回头客’,说回去试试。” “那就好。”谢灵涯又去看了看香炉,估算了一下上香的人数,今天一天,已经有十多个人上过香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数,但是对于抱阳观来说,可能是今年上香人数最多的一天。 晚上搏斗那么久,回来又干了些活,谢灵涯又累又饿,在后院扯了点葱,下了两碗葱花面,和张道霆吃过夜宵才睡觉。 …… 接下来的几天,抱阳观内没有蚊虫的消息靠口口相传,在周围越传越广,震惊了一批批来客。他们试图在抱阳观找到一只蚊子,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张道霆就见缝插针地推销其他符箓,因为他在控制驱蚊符的销售量,也有感兴趣的人会买的其他符箓,据说可以治打嗝不止的、小儿夜啼之类的小病痛。 就是这种杂符买的人比较多,他们都有种心理,什么镇宅符、护身符买回去,不但贵那么多,而且很难知道有没有效果吧。 也有人问及别的符箓,尤其是求财运、求爱情的,但是很可惜,抱阳观一脉对这种并没有什么研究。 他们的祖师王灵官擅长的是驱邪治病,抱阳观历代先辈外出游历时收集的技巧也没什么这方面的,毕竟没谁是真全知全能。 用谢灵涯的话说就是:“我要会,首先给我们道观贴一张,也太他妈穷了!” 很多人买了符后,第一件事不是按照方法使用,而是拍个照,发在网络社交平台上。这么做的人,基本都是不太信的,抱着一乐的心态晒出去。 再配上一句类似这样的话:“这个小道观很有意思,一只蚊子也没有,据说是贴了特效驱蚊符……好奇地买了一张符回来!” 但是这符箓的作用不会因为他们如何而改变啊——只要不放在那儿生灰,按照方式贴了起来或者佩戴在身上的。 于是以抱阳观周遭分布最为密集的人们家中,出现了一幕幕场景: 一直打嗝不停的丈夫在贴了符五分钟后,打嗝停止了:“卧槽,真的不打嗝了。” 头疼腰酸的老人在贴了符之后疼痛缓解了很多。 睡眠不好的小孩贴了符,一梦到天明。 …… 于是,很多人的最新一条朋友圈变成了: “卧槽这个符真他妈管用,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原理??” “曾经我也迷信科学,直到我买了这玩意儿[捂脸]” “跪了!我只是看道长长得帅买的,真他妈没那么痛了啊!快告诉我不是心理作用!” 之前还是口口相传,现在由于基数变大,有不少人传到朋友圈里、网络群里,一时间扩散速度呈倍数增长。 如果单单只是符箓,看到的人心里只会觉得巧合、心理暗示之类,不以为意,毕竟都是些小毛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多时候,可能是信则灵,不信也不灵。 但这次还有一个重点,那就是买符的人初衷是去围观一个没有蚊子的道观! 这个道观,没有蚊子! 没有蚊子和你信不信能有什么关系,明明白白摆在那儿的。 于是,抱阳观与它的特色就这么进入了一部分杻阳市民的视野。 抱阳观的地址就在金桂步行街和黎明广场旁边,很多人看了后也许当时仅仅称奇,猜测一下道观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但也牢牢记住了这个地方,甚至想着下次经过那儿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蚊子。 也有一些自己或者亲朋好友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愿意相信——现代城市很少神婆神汉,但是往前可是很多的,尤其是乡下农村,医疗条件不发达,很多人就去找这种奇人治病。 即便时至今日,也还是有这样的高人存在,只不过知道的人很少,可能需要打听。说不定,这个道观就是这样呀。 更有一些人看到这样的消息后心想:这不是之前免费打水那个道观吗?就在步行街那边,之前只知道水挺好喝,怎么现在还有这样的奇事了? 无论如何,抱阳观的名气在短短半个月之内,迅速增长,比以前提高了许多。 而根据统计信众也增加到了几十个,要让没有信仰的人成为信众还是有点难度的,即使这区区几十个人里,也只有部分是从来没有宗教信仰,因为符箓灵验了于是试着信一信的人。 现在过客的香火居多,但这些信众则是日后香火的固定来源。 . 再说谢灵涯那日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就用黄表纸糊了一个纸袋,把丁爱马的生辰八字和名字写在上面,这么做是为了确保香火纸钱能到丁爱马手里,不被别的孤魂野鬼截走。 谢灵涯把纸袋里装满了纸钱,连同香烛一起点燃了。 过了几天,谢灵涯路过工地,顺道去看丁爱马。 据说是短缺资金的工地已经重新开工了,估计是又有钱了,而丁爱马的身影则孤独地在他生前的工友之间飘荡。 因为受了谢灵涯的香火,丁爱马的身形比之前凝练了一些,还能说话了。 “道长,谢谢你的香火和纸钱,我保证在这里绝不害人,以前只是不成熟闲着没事。”丁爱马总算能说话,一看他就开始做保证,那天他可是偷看到了谢灵涯多凶残。 “行吧,不过我不是道长,你叫我老师也行。”谢灵涯问道,“能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心结,不愿意离去吗?是因为枉死有怨?” 丁爱马弱弱地道:“没,我现在就是怕死……” 谢灵涯:“???” 谢灵涯:“那什么,你已经死了呢。” “可是再来一次我就没意识了啊!”丁爱马伤心地道,“我知道,当时没休息好,一个恍惚就摔死了,幸好变成鬼了。要是超度了离开人间,那不是等于再死一次,眼睛一闭就啥也不知道了,那是什么感觉啊,总觉得特别可怕……” 谢灵涯:“……” 丁爱马一开始变鬼是枉死的怨气,现在迟迟不消散则是……怕“死”? 丁爱马问道:“对了,老师,亡魂要是被超度了,是直接去投胎,还是要在下头排队?其他的鬼都希望被超度吗?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只有我这么想?” 谢灵涯:“…………” 老师,老师答不出啊! 别叫老师了,还是叫同学吧! 谢灵涯本来是想再劝一下丁爱马的,但是现在被问倒了,想了半天沉痛地道:“我还真不知道,这鬼你还是先做着吧,回头中元节我们道观应该也会做法事,到时我多观察一下,收集鬼意。” 今天,是鹊东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学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整个专业就数谢灵涯走得最早,似乎是家里有事和老师打过招呼了。 方老师虽然不带谢灵涯的论文,但也给他上过课,他刚刚才从隔壁教室过来,这时略带兴趣地随口问道:“说起来好像没听说谢灵涯去哪实习了,他论文写的怎么样?” 他们的习惯是把实习和毕业论文结合在一起,让学生在实习期间,选定和实习单位有关的内容为题。虽然不是强制性的,但大部分学生都会如此。 谢灵涯的指导老师闻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把实习报告翻出来,推到方老师面前,说道:“论文写得是不错,实习单位……” 方老师好奇地伸头一看那上头盖的单位公章,顿时凌乱了:“华夏鹊山省杻阳市抱阳观?搞什么鬼,上道观实习,这也行??” 再粗略一看,论文选题果然也是和抱阳观有关的,在众多学生五花八门的选题中独树一帜。 指导老师挠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还想过道观有没有公章呢,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一应俱全,也能提供岗位。隔壁系有学生实习单位就在校门口的超市都行,道观怎么不行了。而且我问了一下,好像他舅舅就是道观的。” 方老师哭笑不得,“这个谢灵涯啊……肯定是不想工作,随便找个亲戚的单位待着,他不是考研没成功,准备再战吗?” “我想也是。”旁边还有学生等着,两人也没多聊,就此结束了话题。 . 杻阳市中心医院 谢灵涯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头,他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几步冲到病床前,“舅舅?” 这个小老头就是谢灵涯的舅舅王羽集,十四岁出家做了道士,现在是抱阳观的观主也是唯一的成员,自己领导自己超过十年了。 几个月前谢灵涯才找王羽集帮忙,盖个实习章,没想到再见时王羽集好像老了几十岁一般,令谢灵涯惊骇之极,“您这是怎么了?” 王羽集看到谢灵涯后,露出一点安心的神情,费力地弯腰去摸什么东西。谢灵涯赶紧帮他拿,在床底摸到一个木匣子,拿起来一看还挺眼熟。要是他没记错,这里面装的应该是王羽集几乎不怎么离身的一柄木剑,是他们道观传下来的古董级法器,三宝剑。 “小涯,舅舅大限将至了。”王羽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谢灵涯吓得更加惨了,他说话没什么气力,按着谢灵涯示意他听自己讲。 “三宝剑你拿着,遗嘱我早就立过了,我去了,抱阳观就转到你名下。你现在学业有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挂念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收个弟子,继承道统,你日后闲暇时帮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徒弟吧……估计也难。”王羽集自嘲一笑,“前半生心高气傲,后半生走得早,辜负师长了,连个徒弟也没有,希望不会死不瞑目。” 谢灵涯母亲去得早,小时候父亲忙,他就经常跟着舅舅混饭,感情非常好,看到舅舅的样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舅舅,你别吓我啊,走什么走。说得那么惨,你要缺徒弟收我吧,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不是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吗?” 王羽集又好笑又心酸,微笑着骂道:“混小子,就你还想做神仙呢,你那骨头怕是长错了。我收了你做徒弟,我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妈在下面要把我掐活了。” 谢灵涯从小学起就知道舅舅从事的职业,和老师讲的科学不一样,属于《走近科学》也强行解释不了的那部分。但是向来料事如神的舅舅说起自己的死期,让他很惊恐。 谢灵涯勉强一笑,问道:“舅舅,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啊?我把我爸叫来吧,咱们转院,我爸好像认识一院的医生。” 王羽集摇了摇头,“我这是寿数尽了,咱们爷俩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就是了。” 谢灵涯不敢相信地道:“可是,怎么会突然……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 “去处理了一些事,道行不够,就这样啦。”王羽集轻声说道,忽然有了些精神,还有力气去拍谢灵涯的肩膀,“剑拿好啊,我那没蒙面的徒弟以后要是有幸拜入我门下,你就传给他,那些笔记本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小涯,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发混,半夜和同学一起跳墙,偷了我的三宝剑去他家驱邪。那时候我其实就有点后悔,跟你爸妈说不会收你为徒了,入星骨真的和传说里一样天资绝佳啊。我一点都没教过你,一点都没有,你单是偷看几眼,就能使三宝剑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就突然转性,开始用功读书了,成绩一下变好,还考上了大学。也不错,你妈以前就说,孩子要多读点书。” “我小时候,也是从偷看我师父做事开始的,但是我们那时候不如你……” …… 王羽集说起旧事,愈发有精神,脸上甚至透出了几分红润,反倒衬得谢灵涯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回光返照在谢灵涯脑海中出现,他伸手就按了护士铃,又起身道:“舅舅,我去叫医生。你放心,回头我真去你们道观上班,咱收他几十个徒弟,住不下就扩建……” 王羽集却死死拖着谢灵涯的手,这一瞬间迸发的气力令他都脱身不得,“小涯,你告诉他,三宝修的不是剑,是心。” 68.红领巾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贺樽有点纠结, 虽说谢老师看上去是很年轻, 但他万万没想到还是个学生……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的极致啊! 贺樽道:“看不出来谢老师你还上过学, 写完作业还有时间学艺吗……” 谢灵涯黑线道:“我还准备考研呢, 吓不吓人。” 贺樽:“……” …… 贺樽按了门铃后, 一名中年美妇来开门,贺樽叫她婶婶。 贺婶婶一边侧身让他们进来, 一边打量谢灵涯, 脸上有点怀疑, 似乎没想到贺樽带来的人这么年轻。而且长相还很好,要说是演员她都会信。 她也是无神论者,因为噩梦的事现在半信半疑,仍然存在会不会是江湖骗子的招数的念头。 贺樽介绍道:“这就是抱阳观的谢老师!” 贺婶婶客气地道:“久仰。”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抱阳观,抱阳观实在是太小太冷清了, 即使处在繁华地带, 也没什么人知晓。 贺樽看看屋里没有其他人了,问道:“叔叔呢?” “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等等吧。”贺婶婶请他们坐下, 倒了茶来, 又给丈夫发短信。 贺樽看出婶婶神色间的怀疑, 想证明一下他请来的确实是高人啊, 赶紧创造机会:“谢老师, 我婶婶说过觉得这儿白天也阴嗖嗖的, 你有没有什么立刻见效的方法?” 贺婶婶呵呵一笑, 隐隐也有点期待。 谢灵涯从善如流,手捏灵官诀,不过他刚把中指竖起来,贺婶婶已经脸色一变,“你……” 这道题我会做! 贺樽一看,立刻抢答:“我来说!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这其实是道教的灵官诀,又驱邪避恶的作用!” 贺婶婶:“……” 谢灵涯看到贺婶婶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心里默念祖师大神你可要给点力,索性直接左手捏灵官诀,上感王灵官,右手握了一下贺婶婶的手腕。 谢灵涯虽然没从事过这一行,但也知道不能让主人家觉得他是骗人的。 贺婶婶只觉得谢灵涯一握着自己的手腕,萦绕在身上淡淡的阴凉气息立即抽离身体,连日来莫名疲倦的感觉也消失了,好像被暖阳照着一般。 “这……”贺婶婶一脸惊讶,甚至有些惊恐,因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可以看到谢灵涯只是单纯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这可能用科学解释吗?她有没有疏忽哪里? 贺婶婶还没想明白呢,大门处传来响动。 …… “王总请,施道长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贺樽立刻回头,“叔叔?” 跟贺叔叔一起进来的,还有两名男子,一个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细一看竟然是谢灵涯在太和观见过的红衣道士施长悬。 施长悬今天也没穿道袍,背了个包,因为这副打扮多了几丝烟火气——然而当他一抬眼,清凌凌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时,又更加淡漠出尘了。 他的眼神落在谢灵涯身上,顿了两秒才挪开。 谢灵涯又惊又喜,惊的是怎么又找了个道士来,喜的是这道士是施长悬,他的头号观察人选。 贺叔叔脸上有点尴尬,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王总,听说我这里的事情,特意邀请了省城的施道长来……是我疏忽了,没有沟通好时间。” 贺樽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那个王总看了看谢灵涯,带着笑意道:“这就是贺总的侄子和他朋友啊,怎么这年头你们这行都年轻帅气。不过一事不烦二主,施道长可是正一道的年轻俊彦,我本来想去太和观请陈观主,谁知有幸遇到施道长,这次能请到都是因为他过来参加太和观主办的祈雨法会,不然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你们看,这不前两天就下雨了。” 王总一脸骄傲,吹捧了施长悬一番,对自己能请到他也与有荣焉的样子。 贺叔叔则很为难,王总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却自作主张直接把人带来了,搞得他措手不及。他平时生意上多有仰仗王总,所以不好意思说什么。 贺婶婶也是有点呆了,一个是刚才摸摸手就让她神清气爽的谢老师,另一个据说前两天的雨是他求来的……前者还好说,后者会不会太夸张了?? 贺樽不开心地道:“那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现场气氛顿时更加尴尬了。 谢灵涯是挺想赚这个钱,但是他看到施长悬后,更想了解一下对方,于是反而态度很好地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大家一起看看呗,施道长不介意吧?” 听在王总他们耳里,这不就是各凭本事竞争的意思,他也不禁看向施道长。 施长悬淡淡道:“随便。”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当然是两位都留下。 …… 众人都落座在客厅,贺叔叔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讲来,“我们搬到这里大约两个月了,其实一入住,就觉得有点阴凉,但这里靠山嘛,觉得还挺凉快呢。但是从上周开始,我们一家五口,就每天做噩梦。 “这梦没什么规律,都是些过去的事,但就是特别真实,醒都醒不来。我早上醒来,都觉得胸闷得很,一身都是虚汗啊。我们找了物业,也做了些身体检查,包括周围环境的调查、检测,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我父母年迈,这几天我请他们住到酒店去了,儿子在学校,周末也不回来住了。唉,我本来都打算换房了,又听说也许还能解决。这才请各位……就是看看从另一个角度,我们这里有什么问题?” 王总平时笃信风水,立刻道:“施道长,会不会是风水问题?你看他们后面靠山,山阴着呢。” 谢灵涯下意识在心中想,不可能吧,但是他了解也不多,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口。 这时施长悬也说出谢灵涯心中所想:“不是。” 众人包括谢灵涯都盯着他,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王总讪讪问道:“施道长,能说说为什么吗?” 施长悬皱皱眉,顿时让人有种想反省自己功课怎么这么差的冲动,他道:“此处虽靠山阴,但山形气脉相宜,三峰合聚如莲。对面有方池,水向外倾斜而流,形同卷帘,虽然易使家财败散,但也不至于此……” “什么??家财什么???”贺叔叔急忙打断他的话。 施长悬看他一眼:“败散。但贺先生阖家噩梦不断,应该是……” 贺叔叔抓住重点不放:“什么这儿住了家财败散的啊???” 施长悬两次被打断,沉默一下才道:“改势,填池即可。” 贺叔叔这才松口气,“哦哦,好!” 王总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也笑呵呵道:“这点小事,你照着施道长说的改了就行。” 贺叔叔干笑,端茶来喝定定神。 施长悬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好像这都不算事,“噩梦应该是因为你宅中有飞尸流凶。” 贺叔叔一口茶喷出来,“噗!飞,飞尸?!” 贺婶婶经过刚才谢灵涯那事心里也不太肯定了,这时也白着脸道:“听起来怪吓人的,难道是说……我们这房下埋过人?我们晚上做噩梦难道是有尸体在屋里飞?” 想象力真丰富。谢灵涯忍不住看了贺婶婶一眼,说道:“飞尸是民间忌讳的宅中客鬼之一,一共七个,飞尸、土公、咎魅、北君等等,不是会飞的尸体,您想得也太恐怖了。” 他这些天除了看笔记之外,也看了一些道观内的典籍,正记载过这个。飞尸流凶,指的就是有客鬼在宅中作乱的情形。 贺叔叔白着脸道:“谢老师,那客鬼未必就不恐怖了啊?” 谢灵涯:“……” 怎么说呢,比起什么冤魂做祟,也就一般吧。 贺叔叔一摸脸,“施道长,谢老师,我怎么觉得,越明白越害怕啊,原来只是做噩梦倒还好些。又是散财又是闹鬼的,太可怕了,我直接搬家行吗?总觉得有阴影了啊!” “这时家宅之事,普通人不想做法,搬家可破。”施长悬看贺叔叔一眼,“但是,半月前,你是不是发了一小笔横财?” 贺叔叔顿时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贺樽也一愣,他都不知道这一出。 “咦,也是,刚才我就想,一般宅中有青龙白虎等十二主神,龙虎凶猛,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不可能莫名其妙反客为主,使得飞尸作恶啊。”谢灵涯说道。 像他以前高中同学家里发生类似的情况,是因为房子风水并不好,日积月累下出事。客鬼行凶,短期就是像贺叔叔这样做噩梦,长期以往不解决,就会愈来愈厉害了。 事出必有因,按施长悬说的,那贺樽叔叔半个月前发的那笔横财就是因了。 这件事连贺婶婶也不知道,奇怪地看着贺叔叔,“什么横财?” 贺叔叔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半个月前我和客户,就是同兴的方总一起吃饭,回来时,方总在公路边捡到一包钱,里面得有十几万。他当时抽了两万给我,我随手就用了。这……这捡钱不还这么严重吗?我那天喝多了啊,而且要是我自己捡到,我肯定就送警局了,真的。十几万,我犯不着啊!” 施长悬沉默片刻,皱眉道:“这不是横财,是买命钱。” 贺叔叔脸一僵,“什么意思?” “等等,同兴的方总?”王总在旁边忽然一脸古怪,“是方振兴那吝啬鬼吗?我前两天听说,他的业务都转到别人手里,自个儿好像是病了。”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贺叔叔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明明大白天却打了个冷战。 虽说人无横财不富,但是要花横财,就要承担风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横其实也隐喻了死。谁知道横财的横会不会变成横死的横。 谢灵涯以前就听舅舅说过这样的事情,据说是八十年代,乡下有个农民捡了五块钱,兴冲冲花了,结果转头就病了,得不偿失。 那时候就请的王羽集帮忙,王羽集说钱上施了咒,是被故意扔在地上的,谁要是贪心捡走花了,不管花的是多少钱,也倒霉了。 这实际上是一种转移,可能原本的主人有病,通过钱、咒,就转到了捡钱的人身上,这人把钱花了,就像是一个信号。 这种恶咒在几十年前的乡下比较多出现,要破咒也可以,不过破这种恶咒就相当于和下咒的人斗法,斗不过可能就死了。 王羽集给人帮这种忙从来不收钱,按照风俗,受助的人三节会上门拜贺,谢灵涯小时候还能见到一些。但是日子久了,人也渐渐不来了,接受了恩情也就头几年最惦记。再后来,信息发达了,来找王羽集这个穷道士帮忙的反而越来越少。 贺婶婶也认识方振兴,这时不信也不行了,方振兴不可能帮他们做局啊,“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钱?” 谁丢的钱下的咒都不知道,谈何还钱。施长悬说道:“钱主要是方振兴花的,你那钱并没用完吧,所以只是运势大降,引来客鬼而已。把客鬼逐去,迎回宅神就行了。另外,剩下的钱交给我处理。” “对对,没花完。”贺叔叔不能更信服了,立刻跑上楼找钱。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钱,谢灵涯一打眼就知道大概八千块。 施长悬看了他们一眼暂时不语,摸了张黄纸出来,将钱一包。 贺叔叔看他用黄纸包钱,手没有直接触碰,立刻神经质地扯纸擦了擦自己的手。贺婶婶在旁边小声说:“现在擦还有什么用啊!” 贺叔叔干笑,恭恭敬敬道:“施道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逐客迎主需以丛辰之法择时,你将男女主人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施长悬看了八字后,算出今天晚上十点可以做法。 “好好,那您留下来用餐饭。”贺叔叔说着,又看向了谢灵涯,有点拿不准留不留他。按理说就差最后一步了,干他们这行的,同道旁观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谢灵涯也不主动说走,施长悬更不开口,他当然就更不会说了。 谢灵涯就想和施长悬聊聊啊,而且,这件事他总觉得哪里还有点问题,但一时又没想到。 可惜,一直到吃完晚饭,谢灵涯也没有和施长悬独处的机会,太阳落山后贺叔叔夫妇就更不敢离开施长悬身边了。就像贺叔叔说的,之前单单做噩梦不清楚内情还好,知道怎么回事就怕得不行了。 …… 晚上十点,这时王总早已因为有事遗憾地离开了,贺樽还在场。 从九点起,施长悬就开始准备画符了。 这里要说一下,道门里就正一道有火居道士,可以住在家里修道,也可以吃肉娶妻。 道门不同的流派,有擅长符箓的,有擅长丹鼎的,正一道就是符箓派里的代表流派,符箓驱鬼什么的都是本门。 “施道长画什么符,我来帮你吧。”谢灵涯这么说,也许贺叔叔以为他是想掺和进来分钱,其实他是为了给施长悬展示一下,他们抱阳观的本事啊。 施长悬看了谢灵涯一会儿,居然还真把笔递给了谢灵涯,“七元镇宅符。” 这个我会啊。谢灵涯一喜,爽快地接过笔。不过他试了下姿势觉得在施长悬布置的桌子上画不是很方便,干脆坐在地上,趴在茶几上画。 其实他特想放《小跳蛙》,那样比较有感觉,憋住了。 贺叔叔夫妇都是外行,一点没觉得不对。 施长悬却是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啊,又不想当着别人的面露怯,于是一气画了十组,一组五张。 然而施长悬还不喊停,他心想妈的,笔记里没说过哪种镇宅的法事要这么多符,十组还不够,索性停了道:“我上个厕所,你画画?” 施长悬看他一眼,“不了,一组就够了。” 谢灵涯:“…………” 谢灵涯在心中安慰自己,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们抱阳观有多持久! 施长悬从自己的包里把法器拿出来摆好,穿上道袍。 谢灵涯一看,不能输啊,虽然他没有道袍,但是有法器,便把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拿出三宝剑,不经意地在施长悬眼前晃一晃。 施长悬兀自在坛前捏决念咒。 贺樽倒是捧场地在旁边问:“谢老师,这木剑很长年头了吧,怎么用啊?” “这个叫三宝剑,”谢灵涯科普道,“是我们抱阳观上上上任观主留下来的法器,三宝就是三招剑法,第一剑是慈剑……” 这时,屋内一阵阴风吹来,施长悬点好的香烛开始晃动,灯光也忽闪起来,窗外一片浓黑,渗人的寒意浸没了整个空间。 这般情形,令贺叔叔夫妇紧抱在一起,捏实了施长悬给他们的符。 施长悬冷冷一扫,将一把米从房角撒到客厅中间,又一路边洒边走到门口。 客鬼无形,必须借助外物观察行迹。 施长悬一手捏剑诀,另一手按在门上,准备将客鬼逐出。 如果有内行人看到,就会分辨出他一举一动都足以用来做教学,闲庭信步一般,仔细看却是不多走一步,不多用一分力。 也是这种沉着一定程度上安慰了贺樽。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又见谢灵涯也特别冷静地看自己,便逞强地牙齿打着架问:“继续说呗,慈,慈剑,然后呢?啥样?” 黄符被吹得哗啦啦响,随着灯一明一灭,暗处仿佛有什么事物正在接近,阴风阵阵,地上米粒微微滚动。 谢灵涯盯着地上的米看,口中慢慢道:“慈剑如水,慈就是慈爱的慈……” 客厅中间地上的米忽然跳动了一下,但落下的方向却不是朝着门,而是出其不意向着围观群众的方向。 居然偷袭?谢灵涯眼疾手快地把贺樽拉开一点。 贺樽还来不及害怕,就见谢老师回身双手握剑恶狠狠劈下,骂道:“妈蛋,吃我慈剑!” 贺樽:“…………” 木剑停在地上三分之处,明明是木制的剑却有万夫难挡的气势,将米粒震开数寸远,隐隐间仿佛有数声缥缈如幻觉的尖啸响起,带着无尽的凄惨,令众人发寒。 69.髑髅术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杻阳市祈雨法会暨旱灾募捐仪式 众志成城 共抗旱灾 谢灵涯:“…………” 谢灵涯对应该称之为“主流宗教界”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他看到活动主题时感觉有点怪怪的,感慨道:“看来政府积极救灾的时候, 宗教界人士也没闲着啊……” 这不,用自己的方式助力了, 能不能灵验就……两说吧,好歹还有募捐环节。 抱阳观虽然小, 但好歹建观那么久,因此也是杻阳市道教协会的会员单位,只是以前王羽集基本不怎么参加活动, 和同行没啥交情。 再看请柬另一面,落款是杻阳市道教协会办公室,还写明在省道教协会的大力支持下,杻阳市道教协会组织的祈雨法会将于后天在太和观举行。 法会高功是市道协会长、太和观观主陈三生,并邀请了省内各道观的十余位道士共同参与,邀请各位会员单位前来观礼,到时还会有给受灾群众的募捐活动。 高功, 本来只是学问渊博的人, 在道教内, 是称呼主持大小法事的法师, 也可以理解为道功最高。陈三生作为本市道教协会会长, 自然当仁不让。 像这种活动, 以前抱阳观唯一的道士王羽集都是能翘掉就翘掉, 人家只是例行公事寄来请柬。现在观里都没道士了, 谢灵涯收到请柬后,反而想一定要去。 倒不是热衷抱团,谢灵涯就是想了解一下行业情况,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他舅舅未来徒弟的影子。 法会要办三天,谢灵涯暂时只打算去一天,就这一天,还得先和人打招呼,拜托孙富洋的老婆帮忙看着一下前院的事情,至于大殿,直接锁了。 祈雨法会当天,谢灵涯穿着T恤牛仔裤就去了。 现场除了道士之外,也有许多信众围观,所以谢灵涯的打扮并不突兀,只是出示邀请函时,门口检查入场资格的道士有点犯嘀咕。这个抱阳观要么不来人,要么来个……俗家弟子(?)做代表。 太和观占地比抱阳观要大多了,而且前几年才修葺过,焕然一新,气派得很。 谢灵涯这些天都在翻抱阳笔记,路上不住地打量所见的道士面相、身材,运用自己还非常新鲜的相人之术,观察他们的天赋。 从古到今,道士就是可以在各个宫观间流动的,不过这种流动通常是相同流派间。在现代来说,就更不新鲜了,很多宫观还会延请有名的道士来做观主,这都职业化了。 类似抱阳观这种有真本事的地方,要招衣钵传人,那又更慎重一些了。 虽说对抱阳观来说,当务之急是连个普通的,能给信众讲解一下的道士都没有,但那毕竟是有钱就能招聘到的,衣钵传人兼观主却不然。 …… 因为谢灵涯拿的是会员单位的请柬,所以和普通信众不同,可以站得更近围观,他混在一群道士之间观看仪式。 殿外满坑满谷的信众,殿内排坛,烛台、香炉、花瓶、绣金幢幡,一应俱全,旁边还有钟鼓伴奏,十分正式。 看看太和观,再想想抱阳观的情形……他们连信众都没有,更谈不上做道场了。谢灵涯记得小时候舅舅也做过道场,但都是单独作,在祈禳人家里,其实这种都不叫做场,只能称为念碎事。 但明明舅舅是有真本事,也非常虔诚的。谢灵涯酸溜溜地想,努力,以后他们抱阳观,也要做得起七个人以上的道场! 仪式开始后,一名红衣道士手拿黄纸,率众出来。他十分年轻,看着可能才二十多岁,尤其面容俊美出尘,一身大红道袍,却一点也不显得俗气,宛如谪仙。 他并未蓄长发,不过戴了纶巾,此刻清冷的凤目低垂看着手中的黄纸,神情沉静如水。 按理说主持做场的高功会身穿绣着团鹤的红色道袍,其他人则穿黄色。 谢灵涯有点惊奇地和旁边一个道士攀谈:“……陈观主这么年轻啊?” 那道士本来一脸“你是不是有病”,但是转头看到谢灵涯长得还挺好看,脾气都没了,“陈观主临时有事,由省城的施长悬道长替任高功。” 抱阳观在协会里那么边缘,临场换人这个消息谢灵涯自然不知道。 谢灵涯厚着脸皮问:“他很有名吗?哪个道观的?” 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灵涯,“你是混进来的么?” 谢灵涯:“……” 所以是真的很有名? 那道士仿佛听到了谢灵涯的心声一般,说道:“你看他不蓄发就该知道啊,他是正一道的火居道士,不住道观的!施道长师承都是家传!” 谢灵涯:“……” 要死要死,常识没有补习够。 而这个时候,施长悬已经展开黄纸开始诵念了,他声音清越,吐字清晰,而且有一种奇妙的节奏感,现场很快安静下来。 “自五月以来,雨泽稀少,田畴干涸,百姓惶惶。谨择今日设坛诵经祈雨泽,伏望神明悯黎民,普降甘霖……” 这个文书记载了法事的主办人、地点、时间、内容等,完了要焚化,上给天神。 后方又有其他道士举八面旗,按五行方位交穿行走,三遍后将旗子插进瓶中。因为在场的都是道士或者信众,大多都认认真真观看。 谢灵涯对仪式注意得不多,他在盯着施长悬看,越看越觉得面相不错,摸不到身上骨头怎么样,但是这人年纪轻轻能够担当高功,想也知道功课很好,根骨估计不差。 他一听说这人是火居道士,而且道统属于家传的,就有点蠢蠢欲动了,他觉得这个人可以列入考察目标! ——道士们除了带进门的度师之外,还可以另外和先生学习知识,拜的先生越多说明你越好学。但是由于门派之见、敝帚自珍等缘故,越来越少有人能集各家所长了。 抱阳观历任观主的理念,都是愿意学到更多知识,也不介意弟子有多少先生,可惜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可如果是家传,倒是更有可能拜先生了! 虽然火居道士不能当道长,但谢灵涯不介意多给舅舅添几个优秀的徒弟啊,他舅舅多倒霉,一个徒弟都没有,以后多一个人烧香都是好的。当然前提是徒弟要根骨好性格优品德佳,不然收了何用。 可惜,在法会待了一天,混了两餐斋饭吃,那个施长悬不是做法事就是一直被人围着,谢灵涯连聊两句勾搭一下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略带遗憾地回去了。 . .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自祈雨法会办完后第三天,天降甘霖,干旱地区人民欢呼雀跃。 而虽然下雨后供水渐渐恢复正常,但是抱阳观的水井已经打出了名气。 这些天老水井也着实争气,那么多人取水,也没有断绝过,不愧是测算过方位。 等到供水完全恢复后,非但有附近居民闲暇无事继续到这里乘凉、聊天,还有那么一撮人,接着来打水。 一问之下,竟有大部分是好茶之人。 他们这些天吃过这里的水,平时喜欢品茶所以对用水等细节也有讲究,品得比较细,都觉得水是难得的好水,所以即便供水恢复,也乐意来打水。 剩下一些,也基本是觉得井水可口的。他们这些人,都以抱阳观的名字来称呼水井,叫它抱阳井。每天最远甚至有从另一个区过来背水回去喝的。 谢灵涯当然不会因为旱灾过去了,就不让人打水。 这么一来,居民们是开心了,谢灵涯却不怎么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他也习惯了抱阳观内简单的事务,就是这几天不知怎么老睡不好,还做梦。 做梦也就罢了,偏偏梦到王灵官往面前一怼,天天如此。 谢灵涯向来心大,这下也不得不多想了,“大神啊大神,这是托梦吗?可是您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您就比个中指,啥话也不说,我怎么知道是要干啥。” 谢灵涯在笔记里找了一下有没有类似情况,还上网搜梦到王灵官是怎么回事,可是好像都没有和他一样的情况。 想了半天,谢灵涯做了个无奈的决定,去问问太和观的道士。 ——没办法啊!他没学解梦,实在是猜不出这个梦的意思! 不知道太和观的人能不能给他打个折,虽然他不是道士,好歹也是抱阳观的人,大家同属道协。而且去那儿,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施长悬呢! 谢灵涯正收拾东西,准备去太和观呢,贺樽来了。 贺樽:“谢老师你去哪儿啊?” 谢灵涯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去别的道观解梦那么丢脸的事,往他身后看。 贺樽:“别看啦,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说好的带室友一起来上香呢?谢灵涯问道:“你怎么的,不会又见鬼了吧。” 贺樽傻笑道:“那我得多倒霉啊!” 谢灵涯:“所以你来干什么的?” 贺樽:“我叔叔家闹鬼啦!” 谢灵涯:“……” 贺樽:“我一个堂叔,就住在杻阳,最近全家人天天做噩梦。他本来是不信这些的,还跑去做身体检查、检测旁边的环境,结果都没问题。我就建议他请您上门给弄弄,彻底解决一下。” 弄弄?弄什么弄啊,谢灵涯这儿自己还困扰着呢,哪有空管别人,他都想说不然咱俩一起去太和观了。 贺樽兴高采烈,看谢灵涯正在考虑,说道:“谢老师,我先给祖师上个香啊。” 要上香谢灵涯当然不能拒绝,把他带到配殿,抽了三炷香出来。 贺樽把香点了,捏在手里,弯腰一拜,结果起身一看,三炷香齐刷刷从中间断了。 贺樽头皮一下炸了一般,“谢老师,这怎么回事啊!”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是这种情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啊!怕是不祥之兆! 谢灵涯也忙道:“我再给你拿三支,不多收你香钱,哎我可没有故意卖伪劣商品。” 贺樽:“……” 谢灵涯又拿了三支香出来,这回他自己来点燃了,然后扇灭火,刚扇了两下,这香竟然也齐齐断了! 这回连谢灵涯都觉得不对了,脸色有点难看,他联想到自己做的梦了。 贺樽还在害怕地说:“我是不是哪里冒犯祖师了,谢老师?” “不关你事。”谢灵涯把香放开,合掌对神像道,“祖师爷,您到底有什么指示,能不能明示一下啊?” “谢老师。”贺樽忽然弱弱地道,“您看,祖师身上是不是……” 谢灵涯一看,贺樽指着的是神像侧面某处,剥落了一块。他转到后面看,这才发现后头斑驳得更严重。 抱阳观年久失修,本来就有些破旧了,正殿上的瓦都残了,不是垫了防水布说不定就漏雨了。现在连神像金身也剥落了,谢灵涯能不狂做梦么。 ——祖师爷这特么是发任务了啊!! 谢灵涯一下子明白了,又点了三支香,念道:“大神,我一定给您把神像修整好,”他看了一眼香,咬牙道,“两个月内。” 这一次,直到他小心翼翼把香插进香炉,三炷香都毫发无损。 瞬间,谢灵涯和贺樽都有些发寒,谢灵涯还好,胆子够大,贺樽几乎发抖,更加敬畏了。谢灵涯觉得幸好自己没告诉他,这几天都梦到了灵官大神。 谢灵涯虽然夸下海口了,但根本没有头绪上哪弄到钱。他广开财源的计划才开始了第一步而已,目前抱阳观每个月的总收入刨去开支,根本不剩多少,还得攒钱招道士呢。 修整神像的钱没去打听暂时不知道,但那点收入是绝对不够的,这尊灵官像足有两米多高,不可能只补剥落的地方吧,有色差岂不是难看得很。 这时,贺樽战战兢兢也点了三炷香,这回同样没有折断。 谢灵涯若有所思地看着贺樽,忽然问道:“你堂叔那里具体怎么回事,有钱吗?” 贺樽一愣,随即道:“当然有啊!我堂叔说只要能解决,按市价给。” “好。”谢灵涯仿佛很熟练的样子,然后一转头在心里想,靠,我也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啊! 不过,这个事情确实可以尝试一下,要像贺樽那事,他最开始不知道源头,可能没什么办法。 但是这一次既知道事发是在新宅,而且情形竟是和谢灵涯高中时,同学家里发生的类似,他自觉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况且,刚才先是贺樽上香时香断,谢灵涯总觉得这是一种暗示,他对灵官像又拜了拜,默念道:大神,是你怂恿我去的,那你要是不保佑我干活,就不厚道了吧…… 贺樽在一旁看到谢老师虔诚的样子,不觉也肃然起来。 …… 既然已经知道梦从何来,谢灵涯也就不必去太和观解梦了,和贺樽约定好第二天去他堂叔家。 次日,贺樽打出租车来接谢灵涯,谢灵涯带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两人一起到杻阳市一个新楼盘的别墅区,贺樽他堂叔家正是在这里。 谢灵涯下车后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风水,然后低头摆弄手机。 贺樽一看,我靠,这就是胸有成竹的架势啊。 其实谢灵涯正打开之前录入的抱阳笔记,翻到风水那里拼命找对应的地形…… “谢老师,我叔叔和婶婶之前都是无神论者,而且见过很多骗子。要是他们说话有什么冒犯的,您能不能多包涵啊?”贺樽不好意思地道,“之前他们还非问我,你住在道观里怎么不是道士,有没有证,还说什么无证行事。” 这年头做个什么都有证,道士当然也不例外,有道士证,可以上网查验。 但贺樽还是觉得无语!你都找道士了,还追究什么无证捉鬼啊? “我有证啊。”谢灵涯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本蓝色的证件,在贺樽面前晃了一眼。 速度太快贺樽没看清,呆了一下后道:“我靠,谢老师你不是没出家吗?你怎么会有证?” 谢灵涯笑而不语。 贺樽:“……谢老师你办假.证?” “没,真的。”谢灵涯看他一眼,把证扯出来。 贺樽赶紧弯腰凑过去看,只见谢老师的蓝底证件上印着三个黑字:学生证。 贺樽:“…………”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原来还种些蔬果,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坐北朝南,布局对称,四合院格局,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页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谢灵涯以前不爱学习,倒是惦记着偷看王羽集的笔记。 相人之术确实有些神异,以前那些所谓有入星骨的人如何谢灵涯不知道,反正他以前不学无术的时候,不说“十六步功夫成仙”那么夸张,但理解得确实特别快。 像这几页他翻过的内容,现在记忆犹新。 找了半晌,顺便温故知新了一下,谢灵涯总算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 道观的命名方式很多,神灵名、传说、地名、道教文化用语等都可以作为观名,谢灵涯一直以为抱阳观的名字是取自“负阴抱阳”。 结果找到王羽集一位师祖的笔记才知道,抱阳观原来叫“抱羊观”,因为以前观里养了不少羊,后来不知怎么,慢慢成了“抱阳”。 70.近墨者黑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往日王老太搞这些迷信,她就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烧香也就罢了,求个心安, 那太和观的符一张几百块,起了什么用? 虽说孙老太儿子还在这儿开店, 她本人对小谢的印象也很好,但是不得不说, 他请的这个年轻道士,卖那什么驱蚊符,一听就不靠谱! 王老太很不服气, “那你说他们这里怎么没有蚊子?” “呃……”孙老太一时竟是语塞。 …… 王老太家是老居民楼了,在一楼,门窗封得又不是很死,蚊子是灭了一批又一批。 她儿子买了电蚊拍,每天晚上王老太和丈夫没事就在家打蚊子,刺啦啦蚊子被电死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如此,晚上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咬。 而且整个鹊山省多山, 蚊子都可毒了, 咬一口没多久就肿起一个大包, 乱抠不擦药水等红肿消了也会留下一个淡褐色的痕迹, 几个月都褪不去, 更严重的还会留疤。 今天是周末, 王老太回去的时候, 儿子儿媳回来吃饭了, 他们前两年结婚就搬出去住了。 王老太没敢说自己买了符回来,儿子儿媳对她的信仰不是很喜欢,一再警告她求符可以,但是有病一定要上医院,不是烧香拜神就了事。 按照张道霆教的,王老太选择把驱蚊符贴在卧室门后面,免得被儿子看到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王老太的儿子王勇义拿了一小罐药膏出来,说道:“妈,这是我同事家自己做的,蚊子咬了后立刻擦一点,很快就好了。” 这可是他同事家的祖传秘方,用中草药做的,每年做的量都有限,他好不容易弄来一罐,也就掌心那么大一个小罐子。 王老太接过罐子,开盖看了一下,里头是淡青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成,我用用看。” 王勇义又问道:“对了,妈,上次那个井水还有吗?我明天提一壶回去,泡茶还挺不错的。” 之前王老太跟他说这井水好喝,他带了一些回去,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水质真的很好,他和几个茶友一起泡茶时用了,茶友们还问起来呢,让他有点挖到宝的小得意。 “有,有,我就说了,这个水是很不错的,还有人每天坐车过来打水呢。”王老太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王勇义平时就好喝个茶,他呵呵一笑说道:“是吗?这倒是怪了,咱们在这儿也住了那么久,以前都不知道抱阳观井水这么好。” “那是他们以前不爱扬名,再说了,以前谁稀罕去打水啊,自个家烧水方便得多。”说起这个,王老太还有话要说,“别说水井,我以前都不去他们那儿上香,太小了。” “那儿太小了吧。”王勇义一想也是,连他妈信教都不去那儿的。 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要在这儿睡一晚,王老太提前就去房间给他们打蚊子了,但是进去之后王老太就发现,这房间里根本没什么蚊子。 她提着电蚊拍绕了好几圈,也就打死两只蚊子而已,这和以往的情况可截然不同。 难道是驱蚊符起效了?王老太心中一喜,又有点不敢确定,她把房门好好关上,说道:“哎,你们觉不觉得,蚊子变少了?” 王勇义茫然,“好像是,这次买的蚊香特别好用?” 客厅确实点了一盘蚊香,但是王老太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蚊香的原因,这又不是她第一天点这蚊香了,说实话用处有限啊! 王老太想想没说什么,她决定再看看情况。 一旁的王老头则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儿子不知道,他可是看到房门后面贴了张新符,也知道蚊香没有换过,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想到蚊子和符之间的关系。 …… 到了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进了房间,王勇义的妻子还说呢,“今天蚊子确实少一些了,不知道一整晚下来怎么样。” 以前在这里睡,一天下来难免被叮一两个包,可谓防不胜防。各种驱蚊方式都试过,也做不到十全十美。 两人只稍微讨论了两句,就各自入睡了。 而另一个房间的王老太却是提着电蚊拍观察了很久,确定房间里竟是一只蚊子也没有,她可没打蚊子呢。之前儿子的房间还有那么两只,她的房间连个翅膀都见不到。 “哎,你到底换没换蚊香啊,怎么这一盘这么管用?”王老头问道。 王老太哼哼道:“当然没换,没蚊子是因为我今天在道观求了一张符。” 王老头皱眉道:“什么神仙,还管这个啊?” 他嘀咕着,怕不是那蚊香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质量特别好有的特别差?想着,王老头准备又点一盘。 “等等,你别点。”王老太说道,“这也没蚊子,你别点,看看今晚怎么样,我觉得就是这符的作用。” 王老头:“……” 他非常无语。 俩人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王老头也知道王老太什么人了,没办法,只能蒙头一睡。 …… 一夜过去,一家四口竟是安睡到天明。 早上起来,王勇义吃着早餐问王老太:“妈,你那蚊香什么牌子,还挺好用的。” 王老太跑到房间去,把驱蚊符给揭了下来,折好给王勇义:“什么蚊香,是我昨天在抱阳观求的驱蚊符,你看看,多有用,一晚上都没有蚊子。你拿去,贴在家里卧室。” 虽然王勇义家里楼层高蚊子少,但是王老太觉得蚊子少不等于没有啊,还是让儿子拿回去的好,她自己可以再去买一张。 王勇义却是一头雾水,又觉得好笑,“什么鬼,驱蚊符?” 这时候,王老头从厕所出来,背着手道:“哎呀,我看了一下,真的没有,就厕所和厨房有那么一两只,可能是离得太远了!” 他们老人家起得早,早就发现确实蚊子一晚上都没再出没了,王老头还特意到外面、各个房间观察了,可以确定,十有八九是驱蚊符的作用。 王勇义呆了,他妈迷信他是早就知道的,但是老爸怎么也沦陷了,非说这个有用? 等等,可是真像他们说的,和蚊香无关,是贴了符所以没蚊子,这怎么解释啊,难道…… “卧槽,这么牛逼?”王勇义拿着那符,一脸震惊。 没想到抱阳观这小道观,除了有口好井之外,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从小看他妈烧香求符,但是效果都是自由心证,全凭她自己感觉,这种立竿见影的符,还真是第一次见,太神奇了!这什么玄学啊! 这时候王勇义的老婆也出来了,听他们说了之后,也颇感神奇:“这……这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秘方啊,像你同事家的药膏一样,符纸浸过药。” 王勇义迟疑地道:“可是,这上面好像也没什么味道啊。”他说着又闻了一遍,确实只有黄纸和朱砂本身淡淡的味道。 “这什么味道也没有,怎么会是药呢。”王老太睁大眼睛道,“再说了,他们要有这配方,干嘛不直接做成驱蚊药卖?那才赚得很呢!” 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王勇义的老婆还是觉得,虽然闻不到味道,也宁愿相信是什么神奇的配方。 “倒是不贵,就是不知道管用多久。妈你再去买两张。”王勇义倒是无所谓,管它是因为什么呢,有用就行! …… 等王老太去抱阳观的时候,赫然看到昨天和她一起买符的几个茶客也已经到了,围着张道霆讨论些什么。 一听之下,王老太才发现,他们的符也很管用,都给震住了,就有一位回去没贴,来了后听说其他人的管用了,懵懵的。 王老太心直口快,吐槽道:“我儿媳居然说,是泡了什么药水,所以才能驱蚊。可是我看了,屋外照样有蚊子,难道这药还能区分哪里是我家啊?” 其他茶客讪讪一笑,其实他们心里也很疑惑,一会儿怀疑人生,一会儿想有没有什么科学道理能解释,只是没这么说出来。 这种东西,很多人都说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蚊子有无可是很客观的结果。 张道霆胸有成竹地道:“你们如有怀疑,完全可以把符纸拿去检测。” 茶客们一听,对视几眼,觉得他不像是虚张声势啊。 “符箓上写的云篆,是上古的人根据天空云气变化模仿、创作出来的,然后运气写在符纸上,祈福去病,用处多端。它暗合了天地自然之道,不管各位信也罢,不信也好,这总归是一种古老文化,能够流传这么多年,不是毫无道理的。” 张道霆一通言论,说得众人颇觉有点道理,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那么多奇人异事,谁知道这个符到底有什么原理呢? 驱蚊符可能少见,但他们很多人知道夜啼符就颇有名气,听过很多人、甚至自己家里使用的例子。夜啼符是止小儿夜啼的,据说因为小孩子比较有灵性,所以成功案例多。 “那个……张道长,灵官殿可以进去了没呢?我想去上香。”王老太本来就相信道教,这下更是觉得抱阳观有真本事了,如此问道。 “还不行,现在只能去三清殿和文昌殿。”张道霆说道。 其实又不是修补神像,而是换个铜的,没必要封闭灵官殿,问题是祖师爷好像很嫌弃自己现在破烂的神像,谁去上香香都灭……估计是想以新面貌见人。 王老太要去上香,其他几个茶客想了想,却是也跟着进去,给三清上了香。他们本来是不信的,买了这个驱蚊符后,倒是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不说全部相信,但也起了敬畏之心,烧香以求心安。 接着,随着来前院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也都知道这件事了。昨天他们买驱蚊符时,好多人都在场呢,不过花钱的只有那几个人而已。 现在一听他们说真的管用,都是半信半疑,甚至有点怀疑是托儿。 道士张道霆并没有趁机大力宣扬,最后大约又有七八个人,主动在他这里求符,想试试是不是真的管用。 驱蚊符就二十块钱,张道霆少不了问一下他们需不需要别的符,什么镇宅治头痛消食。 谢灵涯则抽空去画符,工作量不大,但是考虑到这才是开始,他已经很满意了。 驱蚊符只是一个引子,他甚至都考虑过了,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就减少甚至停止销售。他可不希望,以后人家提起抱阳观就跟提起蚊香似的,那才得不偿失,得平衡一下形象,推销别的符箓。 …… …… 因为谢灵涯最近勤于画符,消耗量比较大,所以抽了点空出门去买符纸和朱砂。先去中药店买朱砂,再去买黄表纸。 谢灵涯带了个双肩背包,买黄表纸的时候人家一看他挺年轻,又背个书包,还奇怪地问:“同学,你买这个干什么?做手工课啊?” “……”谢灵涯觉得这个老板也挺幽默的,他要真做手工也不买黄表纸啊。 这家店卖的都是些什么佛珠、神像、黄表纸之类的,也有一些锦囊、成品符,老板说着还推销道:“同学买不买符啊,我们这有保佑不挂科的符。” “不挂科的符?还有这种符?”谢灵涯觉得特别神奇,他怎么没听说过呢,还以为他学得就够杂了。一看,那符还特么是复印出来的。 老板侃侃而谈:“当然有了,道家杂符多,包含万千,要什么的都有。治口臭、便秘都有,何况是不挂科。你可能不懂这个,我们这个符别看是复印的,但是母版是一位大师画的,可灵了。” 谢灵涯嘴角抽了一下,这时忽然瞥见门外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老板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却见外面站着五六个道士,他唔了一声,“好像是太和观的道长们啊。” 谢灵涯把钱掏出来,往桌上一拍,匆忙把黄表纸往书包里装。 “同学你急什么?”老板说着,看到他包里一闪而过的朱砂,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再见老板。我看到我师兄了。”谢灵涯严肃地说。 老板:“…………” 他眼睁睁看着谢灵涯背着包往外跑,还真的去那些道士面前,双方交谈起来了,顿时一拍额头,“这小伙子,是道士你不早说!” 搞得他还推销什么鬼不挂科符! …… 太和观的几名道士看着谢灵涯,不知道施长悬什么时候在本地交上了朋友。 施长悬三言两语解释了谢灵涯是抱阳观的人,是上次因为与方振兴一起拿钱那人的事认识的。虽说抱阳观很小,但他们作为本地道士多少也知道,还有人和王羽集认识,和谢灵涯聊了两句。 知道算是半个同行,这些道士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暗示施长悬该走了。 谢灵涯好奇地看了一圈,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有点犹豫的模样。 谢灵涯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多半是为了陈三生的事情在忙活。陈三生斗法失败,现在情况不是很好,都没有向外公布,毕竟有点丢人,他可是一观之主。 上次他猜到了真相,但是在这些人面前肯定不好说,他赶紧岔开话题道:“各位道长回见啊,那个什么,以后你们搞什么活动能不能叫上我们抱阳观,哈哈哈。” 以前王羽集是向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谢灵涯这么说,大家也客气地说可以可以。 为了不耽误人家办事,谢灵涯就自觉回去了。 但是巧的是,谢灵涯下了回道观的公交后,竟然又看到施长悬一行人了,不过他们没看到他,而是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谢灵涯想想也没必要打招呼了,索性自回道观去练符。因为贺樽和他同学们有需求,加上现在生意也打开了,谢灵涯多画了些灵祖护身符备货。 结果练了没多久,出去烧水时谢灵涯见到一名附近的商户老板进来,和大家说道:“哎哟,刚才我打超市那边过来,明溪路那边的工地有个老道士跳楼,我去,腿都摔断了。” 工地?谢灵涯顿时眼睛都睁大了一点,放下手里的壶转身就往回走。 来了来了,学以致用、展示自己的机会又到了。 没走多远张道霆从里面出来,看他急匆匆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去?” 谢灵涯豪气干云:“拿我的剑!” “?!”张道霆一脸惊恐地道,“老大,砍谁?” 这开光就是一种请神的“分灵”降临在神像上的仪式,开启灵光之意。虽然现在很多人的饰品、法器也称开过光,但最初是只指为神像开启灵光的。 就在这个时候,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71.报复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你留这儿,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谢灵涯把三宝剑从匣子里拿出来, 提在手里就从后门往外走。 即便不是抱阳观少人,他也不好带张道霆一起去, 张道霆没学什么本事, 太和观的人又不乐意宣扬这事。 从那个商户过来已经过去一会儿了, 等谢灵涯赶到现场的时候,救护车也来了。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 他腿都变形了, 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 鲜血淋漓。 “道长,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 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 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 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 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 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 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早就封了顶,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一丝灯光也无,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男鬼指了指黑暗深处。 一物降一物,这男鬼以前还吓过贺樽,但是遇上谢灵涯,就怂了。 谢灵涯说道:“那好,你给我带路。” 他虽然请了灵官神目,但是毕竟不如人家天天住在这里,对路况熟悉嘛。 男鬼赶紧转身往里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谢灵涯的错觉,寂静的空间内飘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 谢灵涯跟着那男鬼深入工地内部,爬楼梯上了第四层,才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同时,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谢灵涯分辨出是那几个太和观道士的,他精神一振,走到门边。 这时那男鬼一脸惶恐地在谢灵涯面前飘了两圈,示意自己想走了。 “去吧。”谢灵涯挥了挥手,握紧三宝剑走出去。 只见空旷的四楼之内,情况十分复杂,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情形若隐若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旁边躺着一个老头,脑袋枕在她怀里,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人身周还放着七个罐子。 不远处,施长悬手里拿着木剑与符纸,有五道鬼影正缠着他。 和刚才那胆小的男鬼不同,这五道鬼影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一般说红色的鬼魂凶,其实绿色也一样,愈鲜艳的颜色愈凶,而它们不但是非红即绿,且颜色浓极了。 施长悬以法器和符箓,左右支绌。谢灵涯现在附了王灵官的神目,所以非但能看到鬼影阴气,还看到了施长悬符箓上的灵光。 厉鬼在他的符箓下尖利地惨叫,可旁边三个道士,有两个都疯了一般拼命往他身上扑,脸色狰狞,剩下那一个拦了这个拦那个,也是焦头烂额,大家打成一团。 “施道长!”谢灵涯喊了一嗓子,往前跑。 施长悬抽空看了谢灵涯一眼,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惊讶之色闪过。 这时那老太婆也看到谢灵涯,嘴唇张合的速度加快了。 ——瞬间,那原本围着施长悬的五只厉鬼一顿,全都调头往谢灵涯这里冲过来。 谢灵涯:“…………” 谢灵涯差点刹不住车,一个急停,迅速转身往后跑,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大爷啊!” 虽然他是来帮忙的,但是也不用全都追着他跑吧?!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下,那五只厉鬼跟在他后面,阴风阵阵,离得近还能看到一个个面容惨不忍睹,而施长悬也没闲着,被鬼放过后,和那两个明显应该是被鬼上身的道士搏斗起来。 这商场就算再大,也有个头,谢灵涯都怀疑之前那个老道士也是被追到跳楼的了。 谢灵涯被追至尽头的窗口处,猛然一个回身,横剑于前,大喝一声:“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三宝剑剑气四溢! 张牙舞爪的五鬼惨叫数声,飞出去一丈远。 五鬼被剑气所伤,身上多了条条灼烧的痕迹,看上去倒是更凶残了。 这便是三宝剑的第二剑,俭剑。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慈剑是单体攻击,威力大能波及到周围,比如谢灵涯一剑串死七客鬼。但俭剑才是真正的大范围攻击,像现在的情形厉鬼自各处袭来,更适合用俭剑。 不过这第二剑谢灵涯也是第一次用,不太熟练,方才还酝酿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五只厉鬼分明是被老太婆祭炼过的,也不知上哪找来的这么凶的阴魂,受了伤后又在催动下继续扑向谢灵涯。 那一头,施长悬喊道:“过来!” 谢灵涯一剑当前开路,往回跑,手也在兜里掏了起来。 施长悬单手将其中一个被附身的道士按在地上,另外两个道士还在缠斗,他咬破指尖,在道士脸上画了一道符。 被附身的道士惨叫一声,身上蹿出一只绿色的鬼影,躲进了老太婆身前的罐子里,然后他也头一歪晕过去了。 施长悬起身在剑身上又画一道血符,一剑打在另一个发狂的道士背上,将他身上的厉鬼也拍了出来,那厉鬼还飘在空中冲着施长悬尖叫。 老太婆笑了两声,用粗哑的声音道:“符用光了?你还有多少血可以用?” 施长悬眉宇之间现出冷色,挽袖露出带着血迹的手。 这时,已跑到不远处的谢灵涯终于从口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差不多五六十张灵祖护身符被他一扬手撒了出来,雪花般飘落。 老太婆:“…………” 施长悬:“……” 施长悬反应极快,一剑挑起一张,迅速辨认出这是什么符,念道:“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符纸倏然飘向厉鬼,粘在它身上一般,厉鬼翻滚之中身形都化作了阴雾,痛楚的面孔不时浮现。 后方,谢灵涯也现学现卖,剑挑符纸,飞贴在那些厉鬼身上。 而且他比较大方,不像一般人用灵符时的谨慎,以批发商的豪气,一只贴个七张,不信它们还能动弹。 唯一清醒的那个太和观道士和两个被附身的同道肉搏很久,眼看情形好转,这才松了口气,虚脱地坐下来,看谢灵涯的眼神充满感激。 “小畜生!”老太婆咬牙切齿,极为痛恨,不知道谢灵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是道家子弟,但她竟看不出来历。 道家派别极多,从流派分就有全真、正一、茅山、崂山等等,还不算各自的分支,按供奉的祖师爷、创始人,又有正阳派、纯阳派、自然派等等。 谢灵涯奉的是王灵官,属于少数中的少数,这老太婆一时当然认不出来。 但是谢灵涯听老太婆骂人就挺不开心的了,“你怕是畜生都不如吧,老巫婆,人家死了已经够惨了,你还拘役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人多半就是给钱上下恶咒,又和太和观观主陈三生斗法之人,但还要装作不知道,对施长悬还有太和观道士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个道长跳楼,觉得不大对,就进来看看。” “多谢你了,谢先生。”太和观道士坐在地上,拱了拱手。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老太婆目露恶毒之色,双手绞在一起结了个复杂的手印,又要念咒。 谢灵涯眼疾手快,弯腰捡了块装修剩下的砖头砸过去。 “砰!”一声闷响,老太婆猝不及防,虽然闪避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蹭出了血。 谢灵涯:“咦?身体还挺棒!” 施长悬:“……” 太和观道士:“……” 谢灵涯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总不能等她读完条吧?” 多少前辈的经验告诉大家,千万不能等敌人的技能读完条,不然你就歇菜了。可惜他没想到这老太婆年老力不衰,反应还挺快。这要是砸中了,他不就carry全场了? 老太婆被砸了一下表情更加怨恨了,把脸上的血抹到了膝上那老头的尸体脸上,她自己却是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 谢灵涯只见尸体身上的阴煞之气越来越浓,然后一下坐起来了,脸部好几处都迅速腐化,浑身散发恶臭。 太和观道士脸色一变,骂道:“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丈夫的尸体也炼。” 谢灵涯半懂不懂,但听道士的语气,尸体被炼化控制恐怕对阴魂也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婆靠在墙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刚才那一招把她的精力也耗光了。 施长悬眉头一皱,也没想到她如此疯狂,低声对谢灵涯道:“你把这里封起来。” 谢灵涯本来不懂该怎么做,见他目光看向地上那些符纸,立刻反映过来,点头俯身把符纸都收拢,往旁边跑。 这里地处繁华的商业区,他把这些灵祖护身符贴在门窗、出口处,灵祖护身符用处颇多,驱邪镇鬼,护身保健,十分万能。 也得亏他带了好些符,这地方太大了,本来可能要做超市,一层楼里头大半全是打通的,贴一张都不够。 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提剑和走尸肉搏,谢灵涯一处处贴符,最后还差了几张,他一急,索性掏出剩余的朱砂,并指蘸着朱砂往墙上写。 这里装修没做完,好几处都没封窗,谢灵涯背身写符,只听那个太和观道士一声大喊“小心!”,身后阴气袭来,赶紧回身提剑格挡。 一团绿影正正撞过来,结结实实压在谢灵涯的三宝剑上,伴随一声惨叫,身形都直接消失了。这正是之前唯一逃回养鬼罐里的厉鬼。 谢灵涯感觉到一股冲击,身体往后一栽,半边身体都跌到窗外去了。他心想完了,待会儿去医院和那位道长一起作伴了。 可就在此时,一道力量托在谢灵涯后背,将他顶了起来! 谢灵涯愕然,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给他带路那跳楼鬼,这会儿正扒在窗台上,战战兢兢地看他。因为刚才施力,身形好像都暗淡了一些。 “谢了!”谢灵涯赶紧把符书补完,此时再看,施长悬二人还和走尸僵持着。 走尸力大无比,一手抓着太和观道士的胳膊,已经抓出几个血洞,另一手被施长悬扳着,桃木剑抵在他腰上,却前进不了分毫。 谢灵涯冲过来,一手抱住走尸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搂,三宝剑戳过去,分明是木剑却深深陷入他背心一寸。 走尸吼叫一声,手放开了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 施长悬抽手后立刻行云流水一般一剑横穿走尸腰部,剑尖从另一头顶出来! 走尸口中逸散出大量阴煞之气,整个失去了原先的硬挺气力,往后一倒。 三人喘着气,室内只剩下厉鬼们在符箓镇压下幽幽凄厉的哭泣声。 …… 太和观的增援终于到了,十来个道士进来,扶伤员的扶伤员,收拾尸体的收拾尸体,还有那被走尸抓了一下道士,手上几个血洞都乌黑了,正在拔毒。 这个太和观道士叫毛正清,是太和观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可以用比较老的概念理解,相当于什么武林门派的长老。 他一边用糯米拔毒,一边对施长悬和谢灵涯再三感谢,要不是谢灵涯来帮忙,施长悬以血画符,可能要元气大伤了,而施长悬从一开始就是在帮他们。 毛正清以为谢灵涯不清楚内.幕,还对他道:“那对老夫妇是‘师娘’,你知道吧?” 谢灵涯点头,师娘就是巫的别称,在民间不管男女一概称师娘,擅长请鬼念咒。但并不是每个师娘都像他们一样,下恶咒赚钱的,很多都是给民众治治病、问问先人。 “上次那位贺先生捡到的钱上,就是他们下了咒。外省来的,在鹊山已经做了多起这样的事,为了赚钱,害了几条人命了。”毛正清解释道,“那道恶咒被施道长破了,老头遭受反噬,我们才察觉原来还有一人,于是找到这里来。” 他省略去了陈观主破咒不成自己出事的事情,谢灵涯也没说破,感慨道:“原来是这样,看我那一砖头真没砸错。” 毛正清:“……” 说实话,这个年轻人用符的豪气,出手的粗暴,都给他留了深刻的印象。看样子都是擅长符箓,但是这位和施道长完全就是两种行事风格啊! 虽然毛正清心里很有点想法,但是现在这焦头烂额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灵涯恍若未察,待毛正清走开后,他还悄悄问施长悬:“陈观主没事吧?” 施长悬摇头,顿了片刻又道:“多谢。” 谢灵涯摆手:“谢什么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发现施长悬盯着自己手里的剑看,又改口道:“拔剑相助,拔剑相助。”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白皙,握着剑柄时,与陈旧暗色的剑柄一处,更显得月光下的手指玉石般莹润,带着透明感。但是方才在楼上,剑指点符时又是另一番利落果断。仔细一看,指尖上残余着鲜红的朱砂,与眉心一般…… 施长悬低垂着凤目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还是谢了。” 谢灵涯被看得莫名想把手缩回来了,干笑道:“呵呵呵,真的不客气。” “出来吧。”谢灵涯说了一声。 男鬼现了行迹,瑟缩地站在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男鬼说不出话来,谢灵涯说道:“那我问你,你点头吧。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鬼,不过既然你帮了我,要不要我请道士给你也超度一下?” 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很多法会,一起一并超度了。男鬼虽然长得可怕,但那是因为坠楼死相惨,并非厉鬼,估计是枉死成鬼。 可是听了他的话,男鬼却用力摇头,很不情愿。 “这样啊,”谢灵涯想想他可能还有些执念,毕竟人家帮了他,他也不好强求,便道,“你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先给你烧点香烛纸钱。”万一这鬼之后想开了呢,拿些纸钱也好在下面花销。 男鬼十分开心,蹲下来用水沟里的水在地上写字。水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呈现出字样。如果有旁人在这里,看到的大概就是地面凭空出现水字的诡异画面了。 “丁爱马……”谢灵涯把男鬼的名字念了出来,男鬼就抬头冲他笑,那脸看起来更可怕了。 谢灵涯一边用手机记好生辰八字,一边用手背把额上的朱砂抹掉——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丁爱马的鬼脸了。 附体神通消失,谢灵涯感觉到眼睛一阵阵的酸胀,恐怕是使用这道术的后遗症。 “不行了,我先回去了,回头给你烧纸。你以后小心一点,一码归一码,要是你害人我不还得来找你。”谢灵涯冲着之前丁爱马所在的方位说了一声,就往抱阳观的方向走了。 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气声,很快消失在风里。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今晚的抱阳观前院还有不少人,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这都是因为抱阳观没有蚊子的事情,短短时间已经在周遭渐渐传开了,随着天色渐晚,很多出来活动的居民听说后,就顺道过来看看,也有一些商户,抽空过来围观一下。 72.幽冥之子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被称作谢灵涯的学生回头道:“我家里有事,方老师,下次请大家吃麻辣烫!” 方老师看谢灵涯跑了,犹带笑意地回身。 今天,是鹊东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学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整个专业就数谢灵涯走得最早, 似乎是家里有事和老师打过招呼了。 方老师虽然不带谢灵涯的论文,但也给他上过课,他刚刚才从隔壁教室过来, 这时略带兴趣地随口问道:“说起来好像没听说谢灵涯去哪实习了, 他论文写的怎么样?” 他们的习惯是把实习和毕业论文结合在一起, 让学生在实习期间,选定和实习单位有关的内容为题。虽然不是强制性的,但大部分学生都会如此。 谢灵涯的指导老师闻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把实习报告翻出来,推到方老师面前, 说道:“论文写得是不错,实习单位……” 方老师好奇地伸头一看那上头盖的单位公章,顿时凌乱了:“华夏鹊山省杻阳市抱阳观?搞什么鬼,上道观实习,这也行??” 再粗略一看,论文选题果然也是和抱阳观有关的, 在众多学生五花八门的选题中独树一帜。 指导老师挠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还想过道观有没有公章呢, 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一应俱全,也能提供岗位。隔壁系有学生实习单位就在校门口的超市都行,道观怎么不行了。而且我问了一下,好像他舅舅就是道观的。” 方老师哭笑不得,“这个谢灵涯啊……肯定是不想工作,随便找个亲戚的单位待着,他不是考研没成功,准备再战吗?” “我想也是。”旁边还有学生等着,两人也没多聊,就此结束了话题。 . 杻阳市中心医院 谢灵涯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头,他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几步冲到病床前,“舅舅?” 这个小老头就是谢灵涯的舅舅王羽集,十四岁出家做了道士,现在是抱阳观的观主也是唯一的成员,自己领导自己超过十年了。 几个月前谢灵涯才找王羽集帮忙,盖个实习章,没想到再见时王羽集好像老了几十岁一般,令谢灵涯惊骇之极,“您这是怎么了?” 王羽集看到谢灵涯后,露出一点安心的神情,费力地弯腰去摸什么东西。谢灵涯赶紧帮他拿,在床底摸到一个木匣子,拿起来一看还挺眼熟。要是他没记错,这里面装的应该是王羽集几乎不怎么离身的一柄木剑,是他们道观传下来的古董级法器,三宝剑。 “小涯,舅舅大限将至了。”王羽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谢灵涯吓得更加惨了,他说话没什么气力,按着谢灵涯示意他听自己讲。 “三宝剑你拿着,遗嘱我早就立过了,我去了,抱阳观就转到你名下。你现在学业有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挂念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收个弟子,继承道统,你日后闲暇时帮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徒弟吧……估计也难。”王羽集自嘲一笑,“前半生心高气傲,后半生走得早,辜负师长了,连个徒弟也没有,希望不会死不瞑目。” 谢灵涯母亲去得早,小时候父亲忙,他就经常跟着舅舅混饭,感情非常好,看到舅舅的样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舅舅,你别吓我啊,走什么走。说得那么惨,你要缺徒弟收我吧,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不是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吗?” 王羽集又好笑又心酸,微笑着骂道:“混小子,就你还想做神仙呢,你那骨头怕是长错了。我收了你做徒弟,我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妈在下面要把我掐活了。” 谢灵涯从小学起就知道舅舅从事的职业,和老师讲的科学不一样,属于《走近科学》也强行解释不了的那部分。但是向来料事如神的舅舅说起自己的死期,让他很惊恐。 谢灵涯勉强一笑,问道:“舅舅,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啊?我把我爸叫来吧,咱们转院,我爸好像认识一院的医生。” 王羽集摇了摇头,“我这是寿数尽了,咱们爷俩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就是了。” 谢灵涯不敢相信地道:“可是,怎么会突然……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 “去处理了一些事,道行不够,就这样啦。”王羽集轻声说道,忽然有了些精神,还有力气去拍谢灵涯的肩膀,“剑拿好啊,我那没蒙面的徒弟以后要是有幸拜入我门下,你就传给他,那些笔记本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小涯,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发混,半夜和同学一起跳墙,偷了我的三宝剑去他家驱邪。那时候我其实就有点后悔,跟你爸妈说不会收你为徒了,入星骨真的和传说里一样天资绝佳啊。我一点都没教过你,一点都没有,你单是偷看几眼,就能使三宝剑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就突然转性,开始用功读书了,成绩一下变好,还考上了大学。也不错,你妈以前就说,孩子要多读点书。” “我小时候,也是从偷看我师父做事开始的,但是我们那时候不如你……” …… 王羽集说起旧事,愈发有精神,脸上甚至透出了几分红润,反倒衬得谢灵涯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回光返照在谢灵涯脑海中出现,他伸手就按了护士铃,又起身道:“舅舅,我去叫医生。你放心,回头我真去你们道观上班,咱收他几十个徒弟,住不下就扩建……” 王羽集却死死拖着谢灵涯的手,这一瞬间迸发的气力令他都脱身不得,“小涯,你告诉他,三宝修的不是剑,是心。” 这个“他”,指的只能是王羽集那个还不知在何方的徒弟。 谢灵涯嚎啕大哭,应道:“我会的!” . . 杻阳市的金桂步行街整体建筑风格十分统一,从街头到街尾,不管是服装店、工艺品店还是餐馆,清一色灰蓝的外墙,红棕色的招牌,檐角尖尖,都是极不走心的仿古样式。 金桂步行街旁边是黎明广场,两者相接之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门脸,与步行街风格一般,相同样式的招牌上有三个大字:抱阳观。 其实如果站远一点仔细看,就会发现除了外墙是仿古的,里头隐隐露出来的建筑屋顶很有年代气息,但正因为它与周遭一样的仿古外门,导致虽然经过这里去逛街的人很多,却对它提不起半点兴致。 几个月来,抱阳观都是大门紧闭,直到现在,谢灵涯和父亲一起开锁进门。他们刚刚办完王羽集的丧事,按照王羽集生前的意愿,非常简单。 抱阳观里头比从外头看大多了,主要是因为门口有块地方租给别人,改了个小小的报刊店,门脸看上去便窄小多了,实际上东西宽得有十五米以上,而且再往里头还能更宽一些。 与不古不今的外门不同,抱阳观内里很有些历史感,地面都是青石板砖铺成,一进来便宛如遁入另一个世界。 现在,这个地方的产权所有人已经是谢灵涯了。也很久没来这里了,正在四下打量。 谢父把谢灵涯的行李放好,也只有谢灵涯的行李而已,他工作在县城,请假过来的,还得回去上班,他问道:“决定好了?” 谢灵涯看了父亲两眼,说道:“爸,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出家的,我还想考研呢。就住这儿方便帮我舅完成心愿。” 谢父嘴角抽了两下,难免有点心虚,“……我只是怕你难办,你舅这儿香火冷清,不好招人。” 谢灵涯道:“那倒是,现在招和尚道士都是明码标价算底薪提成的,我努力吧。” …… 送走谢父后,谢灵涯收拾了一下王羽集的房间,又把三宝剑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看到它,谢灵涯就想起舅舅的一言一语,心底难过得很。 王羽集提到的笔记,谢灵涯也整理了一下,这些是王羽集师门几代留下来的,日后王羽集那未曾谋面的徒弟要入门学习,就靠这些了。 王羽集临终前也说到,谢灵涯可以看——再说不看他也没法帮王羽集找徒弟。 笔记很多,而且那么多前人,所学甚杂,好在王羽集誊抄时还梳理标注过。 谢灵涯随手翻到讲相术的某一章,第一句便是:“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 这熟悉感令谢灵涯微微出神。 上一次听到“偃骨”这两个字,是谢灵涯高一作死那次,王羽集不小心说了出来,让谢灵涯知道自己胸有偃骨。 什么是偃骨? 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偃骨,又叫入星骨。这么说吧,在道教的理论里,长了这根入星骨的,就是名字上了仙册,有仙缘之人! 这么说可能太虚无缥缈,但往前几百上千年,凡是有记载长了入星骨的,无一不是道门中开宗立派,带飞全门的牛人。 王羽集当时也是太感慨了,他说:“我师父和我说过,世人有修道一辈子,困于门外者;有打坐数十年悟道者;更有十六步功夫成仙者! “愈是入门,就愈是讲究天赋,小涯有这样的天赋,难怪无师自通!” “通什么通,一个英文他都念不通!”谢父一边骂一边一巴掌拍在听了王羽集的话后洋洋得意的谢灵涯脑后勺上。 自然,这是新时代了,修道不如考大学。 谢灵涯飘飘如仙一段时间后,遇到一些事,一头扑进学海中去了,再没偷看他舅舅搞迷信活动。 谢灵涯以前成绩烂得掉渣,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拼命学了一年,考上了本地的二本。 而且谢灵涯还学出了滋味一般,上了大学也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久久不能自拔,别提想什么入星骨啊、道术了。 …… 谢灵涯回过神来,有点唏嘘,他捏着笔记暗道:舅舅,你放心吧,像我这么牛逼的根骨可能世间罕有,但我一定帮你招聘一个尽量接近的观主! 王羽集的弟子作为他的衣钵传人,肯定要做观主,这和谢灵涯产权所有人的身份其实并不冲突。而且谢灵涯想过,如果对方确实可靠,那么他会把所有权转过去的。 不过父亲说的也对,抱阳观香火冷清,估计比较难招人。 谢灵涯看过帐,抱阳观的收支非常简单,从前舅舅偶然还有一些别的收入,固定收入则只有报刊亭的租金,再刨去水电香烛吃喝等费用,余下来的很少。 观里多处需要修缮,都一直搁置,也是因为资金有限。 谢灵涯收好道观的公章,心想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广开财源…… 谢灵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程杰又不是内行,他说自己长了根很牛逼的骨头有用吗? “不然你先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吧。”谢灵涯说道。 程杰一想也行,说道:“上个月起,晚上我们睡觉时,客厅就会出现脚步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电视也被打开了。第一次出现时只有我老婆在卧室,她以为有人进来,不敢作声,用短信报警。但是警察上门什么也没有,监控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买的鱼被撕开,血糊糊地丢在地上,我们还不断做噩梦,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收了钱做了法,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我们就来了,谁知道是你!” 贺樽,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虔诚的信徒,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樊芳也道:“是啊,怪不好看的,不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顾上了。我是觉得别那么快买新的,找个花瓶挡一挡。” “就是嘛,挡一挡也挺好。”谢灵涯附和了一下,“对了,我去上个厕所。” “等等,客用卫生间水管坏了,你到主卧去上吧。”程杰说道,还站起来领谢灵涯去。 “行……那个,就不用带路了吧,这么点距离。”谢灵涯说道。 程杰讪讪道:“我还是跟着你吧,坐这儿怪瘆得慌。” 樊芳也弱弱地站了起来,挽着程杰的手,“我们在门口等你。” 谢灵涯:“……” 他们非要陪着上厕所,谢灵涯也没办法啊,于是三个人一起往主卧走。 为了安慰他们,谢灵涯在里面还不停地说话,方便完洗了手再出去,不过他鞋子在卫生间沾了些水,出去后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我靠!”不但是疼,而且丢脸啊,谢灵涯趴在地上,看到程杰和樊芳都是又愕然又想笑的模样。 谢灵涯郁闷极了,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是一眼就望到了程杰他们的床底,当时就感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只见那床底分明躺着一个成人小臂那么大的人形石像,雕刻得有点粗糙,但五官分明。而且这个人形石像只有一只脚。 不是断了一足,而是雕刻时就只雕了一只脚,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床底很暗的光亮中,它空洞的眼睛与谢灵涯相对,有些磨损的一边嘴角看上去仿佛在冷笑一般…… “灵涯啊,爬不起来了吗?”程杰看谢灵涯趴那儿不动,一时怕他摔得受伤了。 程杰怎么会把这么诡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谢灵涯一脸古怪地抬头,“……你之前捡到的那个石像,是不是只有一只脚?” 程杰和樊芳都愣了一下,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人说完心中都狂跳,深感不对,想到谢灵涯的眼神,一下也往床看过去。程杰颤着声音道:“床下面有什么?” 樊芳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这时卧室内的窗帘竟无风自动,空调也自己打开了,往外嗖嗖吹冷风,谢灵涯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大喊道:“出去!” 程杰和樊芳转身就往客厅跑,他们俩身上佩了符还好,谢灵涯身上没带符,于是手捏灵官诀护体,蹿到客厅抓起三宝剑。 “啊!”樊芳尖叫一声,身上的镇宅符竟是自己燃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符丢开。 这肯定不是客鬼,简单的镇宅符奈何不了其,谢灵涯心中后悔,早知道带些灵祖护身符来,他连朱砂、符纸也没带。 地面上的米粒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轨迹,但谢灵涯知道那不知什么来路的邪门玩意儿肯定就在周遭,把符破了就是要对樊芳下手了。 不知道具体方向,谢灵涯只能横剑喝道:“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随着“嘶”的一声不似人类的轻叹,所有米粒被剑气刮得向四周散开,形成圆环形,接着,半开的露台门发出“嘎吱”一声。 谢灵涯顺手又给樊芳身上贴上一张镇宅符,提剑虎视眈眈,但迟迟没有任何异动,卧室内的空调也停了。 谢灵涯把剩下的镇宅符一股脑全都贴在屋内各个地方,不过始终也没反应了。 程杰和樊芳都吓得躲在他身后,刚才谢灵涯那一剑和符箓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俩心里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谢灵涯绝对是有本事的啊。 樊芳想到露台门那声响,带着哭腔道:“那、那客鬼是不是已经没了?” “应该是不在了,不是没了。”谢灵涯纠正道,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既然能破镇宅符,不可能吃一次俭剑就狗带了,更可能是逃了,“还有,那不可能是客鬼。” “可是那个和尚说……”程杰一想和尚本来也没干成事,顿时消音了,崩溃地道,“那到底是什么?和石像有关?它还会再来?” 谢灵涯也不知道,索性把独脚石像从床底拖了出来,程杰和樊芳一看,脸色都极其难看,樊芳都快晕倒了,连连后退。 这东西他们明明早就丢了,居然又出现在床底下!一想到这么多天,可能都有这么个玩意儿躺在床底下,他们就更加觉得窒息了。 谢灵涯把石像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在它身上贴了两道符,毫无反应,便确定了,“应该是逃外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早知道搞鬼的不是客鬼,他肯定不会兴高采烈随随便便就过来,唉,还是经验不足啊。现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才妥当,因为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了半天,谢灵涯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是…… “你怎么会把这个认成古代艺术品?一只脚多诡异啊!”谢灵涯问程杰。 程杰惭愧地道:“我这不是想到断臂的维纳斯。” 谢灵涯:“…………” 樊芳哽咽出声。谢灵涯怀疑可能是被老公蠢哭的。 …… 现在只好进行场外求助了,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打了个视频电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施长悬那边接通了,他估计本来在睡觉的,背景是卧室,屏幕内只出现了头发和一点额头,好似还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谢灵涯为什么给他发视频,“……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施道长,你已经休息了啊,”谢灵涯歉意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把摄像头对准了石像。 过了三四秒,施长悬的脸在屏幕内出现全乎了,清醒地道:“独脚五通。” “独脚五通?这是什么妖怪吗?”谢灵涯说道,“我一个学长在山里捡到的,带回来后本来丢了,它自己又回来了,而且老作怪,刚刚好像被我吓跑了。” 施长悬道:“南方一些地区叫五通,一些地区叫木客,还有叫独脚神的。这就是为什么丢不了它,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73.接班人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金桂步行街以前修整的时候, 整条街的门面都统一了装修, 抱阳观其实处于步行街大门的外头,但当时大概因为紧挨着, 为了齐整一起改换了,反正外墙总是翻了又翻的。 再说整个抱阳观, 统共不到一亩的面积,就是个微型, 迷你道观。整体是砖木结构的小式建筑, 前院靠墙栽了一圈竹子, 边角有口八卦形的老水井。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 里面供奉了三清,背面还有玉皇, 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 进入后院, 一圈建筑中, 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 原来还种些蔬果, 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 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 坐北朝南, 布局对称,四合院格局,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页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谢灵涯以前不爱学习,倒是惦记着偷看王羽集的笔记。 相人之术确实有些神异,以前那些所谓有入星骨的人如何谢灵涯不知道,反正他以前不学无术的时候,不说“十六步功夫成仙”那么夸张,但理解得确实特别快。 像这几页他翻过的内容,现在记忆犹新。 找了半晌,顺便温故知新了一下,谢灵涯总算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 道观的命名方式很多,神灵名、传说、地名、道教文化用语等都可以作为观名,谢灵涯一直以为抱阳观的名字是取自“负阴抱阳”。 结果找到王羽集一位师祖的笔记才知道,抱阳观原来叫“抱羊观”,因为以前观里养了不少羊,后来不知怎么,慢慢成了“抱阳”。 “这个太没逼格了。”谢灵涯一汗,索性略去这一部分。他大笔一挥,根据前人笔记的部分内容,夸大编造了一个抱阳观的传说故事,各种神仙下凡,妖精打架。 写完谢灵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是他浮夸,他在文化局时看了人家编的其他资料,好家伙,一个个最远都搭上女娲、黄帝了,最朴素的也扯到了乾隆。 道观中,最高尊神三清是必然供奉的,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一个主要供奉的神仙,这个要看当地民众或者观内道士的信仰。比如有的道观供奉真武大帝,有的供奉吕洞宾,还有财神、文曲星等等。 抱阳观供奉的主神则是王灵官,也就是配殿中的灵官殿神像本尊,被抱阳观奉为祖师。 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专门镇守道教山门,所以基本上道观进门第一个殿,山门殿里都会有灵官神像,是镇守保护山门的。 谢灵涯大致编了个王灵官显灵,帮助抱阳观某任观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阳百姓的故事,将这个粗略的故事发给文化局的人,对方发了几个大拇指的表情,估计也觉得他get到了精髓。 . 抱阳观的环境相对外界,看上去是很静谧古朴,但它毕竟没加盖。 抱阳观后头是个菜市场,清早就开始做生意,白天步行街也是人声鼎沸。到了晚上,大爷大妈都聚到黎明广场,好几批,音乐震天响。 谢灵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一整天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个环境要是能有信众,那也是出奇了…… 他现在还没琢磨出来怎么搞到资金,暂时一半时间看自己的专业书籍,一半时间把前人笔记录入成电子版,倒是提高了打字速度。 因为晚上广场舞伴奏的声音实在太吵,他道观就面朝着广场,所以谢灵涯戴着耳机看书。谢灵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干醒来,也不知道几点了,把耳机一摘下来,就听到隐隐传来的敲门声。 谢灵涯刚睡醒,还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想到,后院有个角门,通着后头的菜市场,听这声响,好像敲的就是后门。 谢灵涯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两点十分,谁会在这个点来敲门? 敲门声又乱又急,周遭都是商铺,被吵到的估计也只有谢灵涯。谢灵涯向来心大胆更大,捏着手机穿上拖鞋就往外走,顺手还抄了一根擀面杖。 今晚有月无星,月光清幽地洒在人间,谢灵涯问都没问一声外头是谁,一手便将后门打开了一半,冷不丁问敲门的人:“干什么?” …… 贺樽几乎趴在门上,上牙和下牙打着架,惊恐蔓延全身,门已经敲了三分钟还没反应,而身后的黑暗却宛如有实质一般要附着上来…… 他几乎绝望了,这时候大门却倏然打开。 嘎吱一声。 月光顺着开阖之处倾泻下去,照亮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肤色好像和月光一样冷白,清亮双眼下的两道卧蚕原本是有些可爱,不过从贺樽趴在门上略低的角度看过去,倒是显得有几分高冷了。 贺樽一时间愣了愣,随即陷入终于见着活人的狂喜中:“拜托让我进去一下,救命啊!” 谢灵涯挑了挑眉。 贺樽想从门缝挤进去,但是谢灵涯堵得很紧,他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什么,你就让我进去躲躲吧!” 谢灵涯:“浮屠?你看得出这里是个道观吧?” 贺樽:“……” 还真不知道……大晚上从外头就看得到建筑顶,他起初还以为是寺院。 贺樽深怕对方真的把他关在外面,人家搞不好以为他躲债的,扒着门喊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有鬼,救命啊!” 有鬼?谢灵涯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扶着门瞅他两眼,在这人期盼的眼神中,慢慢抬起左手—— 无名指和小指屈起,食指和拇指分别掐着中指的第一节横纹背面和正面,白净修长的中指伸得笔直。 贺樽:“…………” 贺樽打了个冷战,随即悲愤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不信,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冲我比中指!!” 谢灵涯:“……?” 士可杀,不可辱。 贺樽转身就走。 谢灵涯在后头喊他:“喂,你还是进来吧。” 贺樽走出去也就五步,其实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就后悔了,外头多可怕啊,谢灵涯都没说完整句话,他立刻就转身了,“嗯嗯好!” 本来想解释的谢灵涯:“………………” …… 谢灵涯倒了杯热水给这个陌生人,他打量了一下,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左右,问道:“刚才怎么了?” 其实刚刚贺樽就觉得好多了,现在喝了热水,更是精神一振,把自己的经历徐徐道来。 贺樽是杻阳大学大二的学生,晚上和朋友相约吃饭唱K,散了后觉得实在太困了,又喝了点酒,就想在附近酒店开个房休息算了。 贺樽想抄近路,从一条小路穿过去,结果走着走着,发现怎么都走不到目的地,而且周遭静得不像话。 这里怎么也是商业区,即便半夜也不会一点声响都没有,而且所有的楼房灯光全灭了,包括路灯,只剩下一点诡异的月光,反而更加可怖。 整个世界一下子没有方向,没有声音,没有灯光,贺樽那点酒意全吓醒了,一下子想到三个字,鬼打墙。 接着,非但走不出去,更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视,吓得他毛骨悚然。 在贺樽非常绝望的时候,他的视线中出现了抱阳观,以及抱阳观的灯光,简直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然后的事情谢灵涯也知道了,贺樽冲过来敲门,当时谢灵涯睡着了还戴了耳机,所以贺樽敲了好几分钟。 贺樽看谢灵涯的神情好像没有不相信的意思,犹豫地说道:“那个,其实刚才你冲我一比中指,我就有种本来周围蒙了层纱,一下子没了,回到正常世界的感觉。那是因为你……的中指吧?” 谢灵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贺樽合掌对谢灵涯鞠躬,碎碎念道:“真的感谢你,我还误会了,没想到你比中指是救我!我那是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头一次遇到,听说人就是得比那玩意儿凶,果然它就怕你了!谢谢,我学到了!” 谢灵涯无语,索性把贺樽带到旁边的灵官殿去。 贺樽抬头一看,不大的配殿里有尊神像,金甲红袍,旧是旧了点,但神情威严,额生三目,一手握着一支金鞭,另一手赫然比了个和先前谢灵涯一样的手势,中指高高竖起。 贺樽倒吸一口冷气:“……你们道教神这么diao的吗?” 谢灵涯:“…………” 谢灵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这是我们抱阳观的祖师爷,太乙雷神应化天尊,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他手结灵官决,又叫玉枢火指,驱邪伏魔。后人结灵官诀,可以感应祖师,不沾邪恶。” ——虽然很像,但真的不是在比中指!是驱邪,驱邪!真比中指还得了?再diao也不会这么没素质啊! 作为供奉王灵官的道观,这属于抱阳观的基础知识,前人笔记里都把这些琢磨出花了。 一般手决还要配合罡步和咒语,灵官诀也不例外,但被抱阳观的人代代简化了,捏决即可,算是祖传绝招。 贺樽听完心里更加敬畏了,他就说这中指怎么那么牛,谢灵涯冲他一比,他就觉得周身的寒意被驱逐了。 今晚之前,他不说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者,但也从来不进寺院道观,今天却是有些颠覆了,立马恭恭敬敬地道:“那我给祖师爷上柱香感谢一下!” 贺樽上完香后问谢灵涯:“那您说,我这有没有受什么影响啊?有后遗症吗?我到底为什么会遇到,我该注意什么地方?这个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谢灵涯道:“不知道。” 贺樽:“??” 贺樽心中,危急时刻救了他的谢灵涯俨然已经是高人形象了,这句话直接让贺樽的脸僵在一个有点滑稽的表情上。 谢灵涯无辜地道:“真不知道,我不是道士啊,就是住在这里。” 道士里也有不用留长发的,但他真不是,对不起这个逼没法装。 他的理论知识根本没有系统入过门,操作那么犀利,但他都没法断定,贺樽遇到的到底是不是鬼打墙。 贺樽的眼神变幻莫测,看着谢灵涯惊叹地道:“你就是这里的扫地僧……” “…………”谢灵涯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虽说孙老太儿子还在这儿开店,她本人对小谢的印象也很好,但是不得不说,他请的这个年轻道士,卖那什么驱蚊符,一听就不靠谱! 王老太很不服气,“那你说他们这里怎么没有蚊子?” “呃……”孙老太一时竟是语塞。 …… 王老太家是老居民楼了,在一楼,门窗封得又不是很死,蚊子是灭了一批又一批。 她儿子买了电蚊拍,每天晚上王老太和丈夫没事就在家打蚊子,刺啦啦蚊子被电死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如此,晚上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咬。 而且整个鹊山省多山,蚊子都可毒了,咬一口没多久就肿起一个大包,乱抠不擦药水等红肿消了也会留下一个淡褐色的痕迹,几个月都褪不去,更严重的还会留疤。 今天是周末,王老太回去的时候,儿子儿媳回来吃饭了,他们前两年结婚就搬出去住了。 王老太没敢说自己买了符回来,儿子儿媳对她的信仰不是很喜欢,一再警告她求符可以,但是有病一定要上医院,不是烧香拜神就了事。 按照张道霆教的,王老太选择把驱蚊符贴在卧室门后面,免得被儿子看到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王老太的儿子王勇义拿了一小罐药膏出来,说道:“妈,这是我同事家自己做的,蚊子咬了后立刻擦一点,很快就好了。” 这可是他同事家的祖传秘方,用中草药做的,每年做的量都有限,他好不容易弄来一罐,也就掌心那么大一个小罐子。 王老太接过罐子,开盖看了一下,里头是淡青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成,我用用看。” 王勇义又问道:“对了,妈,上次那个井水还有吗?我明天提一壶回去,泡茶还挺不错的。” 之前王老太跟他说这井水好喝,他带了一些回去,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水质真的很好,他和几个茶友一起泡茶时用了,茶友们还问起来呢,让他有点挖到宝的小得意。 “有,有,我就说了,这个水是很不错的,还有人每天坐车过来打水呢。”王老太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王勇义平时就好喝个茶,他呵呵一笑说道:“是吗?这倒是怪了,咱们在这儿也住了那么久,以前都不知道抱阳观井水这么好。” “那是他们以前不爱扬名,再说了,以前谁稀罕去打水啊,自个家烧水方便得多。”说起这个,王老太还有话要说,“别说水井,我以前都不去他们那儿上香,太小了。” “那儿太小了吧。”王勇义一想也是,连他妈信教都不去那儿的。 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要在这儿睡一晚,王老太提前就去房间给他们打蚊子了,但是进去之后王老太就发现,这房间里根本没什么蚊子。 她提着电蚊拍绕了好几圈,也就打死两只蚊子而已,这和以往的情况可截然不同。 难道是驱蚊符起效了?王老太心中一喜,又有点不敢确定,她把房门好好关上,说道:“哎,你们觉不觉得,蚊子变少了?” 王勇义茫然,“好像是,这次买的蚊香特别好用?” 客厅确实点了一盘蚊香,但是王老太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蚊香的原因,这又不是她第一天点这蚊香了,说实话用处有限啊! 王老太想想没说什么,她决定再看看情况。 一旁的王老头则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儿子不知道,他可是看到房门后面贴了张新符,也知道蚊香没有换过,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想到蚊子和符之间的关系。 …… 到了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进了房间,王勇义的妻子还说呢,“今天蚊子确实少一些了,不知道一整晚下来怎么样。” 74.上错桥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金桂步行街以前修整的时候,整条街的门面都统一了装修, 抱阳观其实处于步行街大门的外头, 但当时大概因为紧挨着, 为了齐整一起改换了,反正外墙总是翻了又翻的。 再说整个抱阳观,统共不到一亩的面积,就是个微型, 迷你道观。整体是砖木结构的小式建筑,前院靠墙栽了一圈竹子,边角有口八卦形的老水井。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 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 里面供奉了三清,背面还有玉皇,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进入后院, 一圈建筑中, 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 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 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原来还种些蔬果, 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 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 坐北朝南, 布局对称,四合院格局,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页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谢灵涯以前不爱学习,倒是惦记着偷看王羽集的笔记。 相人之术确实有些神异,以前那些所谓有入星骨的人如何谢灵涯不知道,反正他以前不学无术的时候,不说“十六步功夫成仙”那么夸张,但理解得确实特别快。 像这几页他翻过的内容,现在记忆犹新。 找了半晌,顺便温故知新了一下,谢灵涯总算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 道观的命名方式很多,神灵名、传说、地名、道教文化用语等都可以作为观名,谢灵涯一直以为抱阳观的名字是取自“负阴抱阳”。 结果找到王羽集一位师祖的笔记才知道,抱阳观原来叫“抱羊观”,因为以前观里养了不少羊,后来不知怎么,慢慢成了“抱阳”。 “这个太没逼格了。”谢灵涯一汗,索性略去这一部分。他大笔一挥,根据前人笔记的部分内容,夸大编造了一个抱阳观的传说故事,各种神仙下凡,妖精打架。 写完谢灵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是他浮夸,他在文化局时看了人家编的其他资料,好家伙,一个个最远都搭上女娲、黄帝了,最朴素的也扯到了乾隆。 道观中,最高尊神三清是必然供奉的,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一个主要供奉的神仙,这个要看当地民众或者观内道士的信仰。比如有的道观供奉真武大帝,有的供奉吕洞宾,还有财神、文曲星等等。 抱阳观供奉的主神则是王灵官,也就是配殿中的灵官殿神像本尊,被抱阳观奉为祖师。 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专门镇守道教山门,所以基本上道观进门第一个殿,山门殿里都会有灵官神像,是镇守保护山门的。 谢灵涯大致编了个王灵官显灵,帮助抱阳观某任观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阳百姓的故事,将这个粗略的故事发给文化局的人,对方发了几个大拇指的表情,估计也觉得他get到了精髓。 . 抱阳观的环境相对外界,看上去是很静谧古朴,但它毕竟没加盖。 抱阳观后头是个菜市场,清早就开始做生意,白天步行街也是人声鼎沸。到了晚上,大爷大妈都聚到黎明广场,好几批,音乐震天响。 谢灵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一整天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个环境要是能有信众,那也是出奇了…… 他现在还没琢磨出来怎么搞到资金,暂时一半时间看自己的专业书籍,一半时间把前人笔记录入成电子版,倒是提高了打字速度。 因为晚上广场舞伴奏的声音实在太吵,他道观就面朝着广场,所以谢灵涯戴着耳机看书。谢灵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干醒来,也不知道几点了,把耳机一摘下来,就听到隐隐传来的敲门声。 谢灵涯刚睡醒,还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想到,后院有个角门,通着后头的菜市场,听这声响,好像敲的就是后门。 谢灵涯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两点十分,谁会在这个点来敲门? 敲门声又乱又急,周遭都是商铺,被吵到的估计也只有谢灵涯。谢灵涯向来心大胆更大,捏着手机穿上拖鞋就往外走,顺手还抄了一根擀面杖。 今晚有月无星,月光清幽地洒在人间,谢灵涯问都没问一声外头是谁,一手便将后门打开了一半,冷不丁问敲门的人:“干什么?” …… 贺樽几乎趴在门上,上牙和下牙打着架,惊恐蔓延全身,门已经敲了三分钟还没反应,而身后的黑暗却宛如有实质一般要附着上来…… 他几乎绝望了,这时候大门却倏然打开。 嘎吱一声。 月光顺着开阖之处倾泻下去,照亮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肤色好像和月光一样冷白,清亮双眼下的两道卧蚕原本是有些可爱,不过从贺樽趴在门上略低的角度看过去,倒是显得有几分高冷了。 贺樽一时间愣了愣,随即陷入终于见着活人的狂喜中:“拜托让我进去一下,救命啊!” 谢灵涯挑了挑眉。 贺樽想从门缝挤进去,但是谢灵涯堵得很紧,他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什么,你就让我进去躲躲吧!” 谢灵涯:“浮屠?你看得出这里是个道观吧?” 贺樽:“……” 还真不知道……大晚上从外头就看得到建筑顶,他起初还以为是寺院。 贺樽深怕对方真的把他关在外面,人家搞不好以为他躲债的,扒着门喊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有鬼,救命啊!” 有鬼?谢灵涯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扶着门瞅他两眼,在这人期盼的眼神中,慢慢抬起左手—— 无名指和小指屈起,食指和拇指分别掐着中指的第一节横纹背面和正面,白净修长的中指伸得笔直。 贺樽:“…………” 贺樽打了个冷战,随即悲愤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不信,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冲我比中指!!” 谢灵涯:“……?” 士可杀,不可辱。 贺樽转身就走。 谢灵涯在后头喊他:“喂,你还是进来吧。” 贺樽走出去也就五步,其实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就后悔了,外头多可怕啊,谢灵涯都没说完整句话,他立刻就转身了,“嗯嗯好!” 本来想解释的谢灵涯:“………………” …… 谢灵涯倒了杯热水给这个陌生人,他打量了一下,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左右,问道:“刚才怎么了?” 其实刚刚贺樽就觉得好多了,现在喝了热水,更是精神一振,把自己的经历徐徐道来。 贺樽是杻阳大学大二的学生,晚上和朋友相约吃饭唱K,散了后觉得实在太困了,又喝了点酒,就想在附近酒店开个房休息算了。 贺樽想抄近路,从一条小路穿过去,结果走着走着,发现怎么都走不到目的地,而且周遭静得不像话。 这里怎么也是商业区,即便半夜也不会一点声响都没有,而且所有的楼房灯光全灭了,包括路灯,只剩下一点诡异的月光,反而更加可怖。 整个世界一下子没有方向,没有声音,没有灯光,贺樽那点酒意全吓醒了,一下子想到三个字,鬼打墙。 接着,非但走不出去,更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视,吓得他毛骨悚然。 在贺樽非常绝望的时候,他的视线中出现了抱阳观,以及抱阳观的灯光,简直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然后的事情谢灵涯也知道了,贺樽冲过来敲门,当时谢灵涯睡着了还戴了耳机,所以贺樽敲了好几分钟。 贺樽看谢灵涯的神情好像没有不相信的意思,犹豫地说道:“那个,其实刚才你冲我一比中指,我就有种本来周围蒙了层纱,一下子没了,回到正常世界的感觉。那是因为你……的中指吧?” 谢灵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贺樽合掌对谢灵涯鞠躬,碎碎念道:“真的感谢你,我还误会了,没想到你比中指是救我!我那是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头一次遇到,听说人就是得比那玩意儿凶,果然它就怕你了!谢谢,我学到了!” 谢灵涯无语,索性把贺樽带到旁边的灵官殿去。 贺樽抬头一看,不大的配殿里有尊神像,金甲红袍,旧是旧了点,但神情威严,额生三目,一手握着一支金鞭,另一手赫然比了个和先前谢灵涯一样的手势,中指高高竖起。 贺樽倒吸一口冷气:“……你们道教神这么diao的吗?” 谢灵涯:“…………” 谢灵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这是我们抱阳观的祖师爷,太乙雷神应化天尊,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他手结灵官决,又叫玉枢火指,驱邪伏魔。后人结灵官诀,可以感应祖师,不沾邪恶。” ——虽然很像,但真的不是在比中指!是驱邪,驱邪!真比中指还得了?再diao也不会这么没素质啊! 作为供奉王灵官的道观,这属于抱阳观的基础知识,前人笔记里都把这些琢磨出花了。 一般手决还要配合罡步和咒语,灵官诀也不例外,但被抱阳观的人代代简化了,捏决即可,算是祖传绝招。 贺樽听完心里更加敬畏了,他就说这中指怎么那么牛,谢灵涯冲他一比,他就觉得周身的寒意被驱逐了。 今晚之前,他不说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者,但也从来不进寺院道观,今天却是有些颠覆了,立马恭恭敬敬地道:“那我给祖师爷上柱香感谢一下!” 贺樽上完香后问谢灵涯:“那您说,我这有没有受什么影响啊?有后遗症吗?我到底为什么会遇到,我该注意什么地方?这个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谢灵涯道:“不知道。” 贺樽:“??” 贺樽心中,危急时刻救了他的谢灵涯俨然已经是高人形象了,这句话直接让贺樽的脸僵在一个有点滑稽的表情上。 谢灵涯无辜地道:“真不知道,我不是道士啊,就是住在这里。” 道士里也有不用留长发的,但他真不是,对不起这个逼没法装。 他的理论知识根本没有系统入过门,操作那么犀利,但他都没法断定,贺樽遇到的到底是不是鬼打墙。 贺樽的眼神变幻莫测,看着谢灵涯惊叹地道:“你就是这里的扫地僧……” “…………”谢灵涯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能省一点是一点,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忙到一半呢,有个阿姨过来喊他:“小谢,小谢快来,你同事来了。” 我同事?我哪有同事啊? 谢灵涯莫名其妙,他正在浇水呢,放下水壶擦擦手,出去一看,前院站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三十多岁吧,嘴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上还有几缕胡须,稀稀疏疏,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手里提个包。 小胡子道士看谢灵涯跟着阿姨出来,走到自己面前,还没回神,疑惑地道:“您好,我想找这里的观主。” “观内暂时没有观主,道长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谢灵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道士,总觉得他那胡子怪猥琐的。 小胡子道士忙说道:“打扰了,我是想在这里挂单。” 只要是道士,到了外地就可以住在当地道观里,这就叫挂单。规矩从古到今不同,现代社会一般是取得道士证的正规道士,能够凭证在其他道观免费吃住三天,再往下住,就要给道观交钱了。 谢灵涯也知道这规矩,只是第一次遇到而已,后院也有多余的房间,只是没收拾而已,他很客气地道:“那道长先和我来放行李吧,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谢谢,谢谢这位小哥了。”小胡子道士感谢了一番。 谢灵涯边走边随口问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不过在我们本地,太和观出名多了,您怎么没去太和观挂单呢?” 不止是出名一些,去了那里住宿环境肯定也更好啊。 小胡子道士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太和观太偏了……” 谢灵涯心生疑窦,又多看了小胡子道士两眼,忽然站住道:“有没有搞错,我们道观条件这么差,你还骗吃骗喝?” 他把小胡子道士的衣服撩起来,下摆内侧分明有几个模糊的字,可辨清是“龙湖景区”,走动时若隐若现。 ——龙湖景区是杻阳市一个旅游景点,里面没有道观,只有个仿古的坊市,里头工作人员都穿着古装,也有书生、乞丐、算命先生等演员在街头增加真实感。 谢灵涯之前就觉得他衣料好像很差,现在一想……演出服当然质量差啦!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小胡子道士不知道该先按自己的衣摆,还是先去掏自己的证件,“我是真道士,我只是在那里上过班而已!” 谢灵涯:“???” 什么鬼,真道士你在龙湖景区上班? 谢灵涯狐疑地检查了一遍小胡子道士的道士证,结果居然是真的,“什么情况啊,你又不是个演员。” 小胡子道士垂头丧气地道:“可是我穷啊。” 谢灵涯:“……” 谢灵涯:“真的假的,你能穷到哪儿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小胡子道士抬起头,说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他本名叫张道霆,和传说中的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只差一个字,但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他无父无母,十八岁那年出家,还不到一年道观香火越来越少,饭都吃不上,他被友好请出去了,各找出路。 也是万万没想到,在道观都能被裁员。 接下来八年,小胡子去了很多地方,可但凡他正式就职的道观,通常都因为各种原因衰败了,饭都吃不上。 去年小胡子就流落到了杻阳,这次他没有去道观,而是干脆跑到风景区上班。因为他比那些演员有个优势,能背些道家咒语经典,顺利应聘上了。每天坐在风景区,和游客拍拍照就行,单位包吃包住的。 不过好景不长,前些天他因为上班时间睡觉,被游客投诉,恰逢大领导视察,就给开除了。 小胡子其实已经去过太和观了,在那里挂单三天,还赖了一天,因为没钱交食宿费,又出来了,然后就看到了抱阳观。 谢灵涯听完了这个倒霉的故事,一脸不可思议:“你十八岁出家,混了八年,所以你现在只有二十六??” 可是长得像三十六啊! 小胡子:“…………” 小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尴尬地道:“这是景区要求的……不是,你关注点错了吧?” 谢灵涯讪讪道:“你这么会那么倒霉?” “我也想知道啊,我师父跟我说,我的命太衰了,说不定父母也是被我克到扔了我。”小胡子说道,“那个,小哥,我就在这儿住几天行吗?我会去另找工作的。” 谢灵涯好奇地道:“另找工作,你不打算去道观了吗?” 小胡子:“我还是不要害人了吧……” 谢灵涯一想他的遭遇,也是够衰的,又觉得有点不对,“等等,你们单位包吃包住,那你一点钱都没存下来吗?连单费都交不起?” 75.世界和平法会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贺樽:“……” …… 贺樽按了门铃后, 一名中年美妇来开门,贺樽叫她婶婶。 贺婶婶一边侧身让他们进来,一边打量谢灵涯,脸上有点怀疑, 似乎没想到贺樽带来的人这么年轻。而且长相还很好,要说是演员她都会信。 她也是无神论者, 因为噩梦的事现在半信半疑,仍然存在会不会是江湖骗子的招数的念头。 贺樽介绍道:“这就是抱阳观的谢老师!” 贺婶婶客气地道:“久仰。”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抱阳观, 抱阳观实在是太小太冷清了, 即使处在繁华地带,也没什么人知晓。 贺樽看看屋里没有其他人了,问道:“叔叔呢?” “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等等吧。”贺婶婶请他们坐下,倒了茶来,又给丈夫发短信。 贺樽看出婶婶神色间的怀疑,想证明一下他请来的确实是高人啊,赶紧创造机会:“谢老师,我婶婶说过觉得这儿白天也阴嗖嗖的,你有没有什么立刻见效的方法?” 贺婶婶呵呵一笑, 隐隐也有点期待。 谢灵涯从善如流, 手捏灵官诀, 不过他刚把中指竖起来, 贺婶婶已经脸色一变, “你……” 这道题我会做! 贺樽一看,立刻抢答:“我来说!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这其实是道教的灵官诀,又驱邪避恶的作用!” 贺婶婶:“……” 谢灵涯看到贺婶婶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心里默念祖师大神你可要给点力,索性直接左手捏灵官诀,上感王灵官,右手握了一下贺婶婶的手腕。 谢灵涯虽然没从事过这一行,但也知道不能让主人家觉得他是骗人的。 贺婶婶只觉得谢灵涯一握着自己的手腕,萦绕在身上淡淡的阴凉气息立即抽离身体,连日来莫名疲倦的感觉也消失了,好像被暖阳照着一般。 “这……”贺婶婶一脸惊讶,甚至有些惊恐,因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可以看到谢灵涯只是单纯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这可能用科学解释吗?她有没有疏忽哪里? 贺婶婶还没想明白呢,大门处传来响动。 …… “王总请,施道长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贺樽立刻回头,“叔叔?” 跟贺叔叔一起进来的,还有两名男子,一个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细一看竟然是谢灵涯在太和观见过的红衣道士施长悬。 施长悬今天也没穿道袍,背了个包,因为这副打扮多了几丝烟火气——然而当他一抬眼,清凌凌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时,又更加淡漠出尘了。 他的眼神落在谢灵涯身上,顿了两秒才挪开。 谢灵涯又惊又喜,惊的是怎么又找了个道士来,喜的是这道士是施长悬,他的头号观察人选。 贺叔叔脸上有点尴尬,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王总,听说我这里的事情,特意邀请了省城的施道长来……是我疏忽了,没有沟通好时间。” 贺樽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那个王总看了看谢灵涯,带着笑意道:“这就是贺总的侄子和他朋友啊,怎么这年头你们这行都年轻帅气。不过一事不烦二主,施道长可是正一道的年轻俊彦,我本来想去太和观请陈观主,谁知有幸遇到施道长,这次能请到都是因为他过来参加太和观主办的祈雨法会,不然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你们看,这不前两天就下雨了。” 王总一脸骄傲,吹捧了施长悬一番,对自己能请到他也与有荣焉的样子。 贺叔叔则很为难,王总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却自作主张直接把人带来了,搞得他措手不及。他平时生意上多有仰仗王总,所以不好意思说什么。 贺婶婶也是有点呆了,一个是刚才摸摸手就让她神清气爽的谢老师,另一个据说前两天的雨是他求来的……前者还好说,后者会不会太夸张了?? 贺樽不开心地道:“那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现场气氛顿时更加尴尬了。 谢灵涯是挺想赚这个钱,但是他看到施长悬后,更想了解一下对方,于是反而态度很好地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大家一起看看呗,施道长不介意吧?” 听在王总他们耳里,这不就是各凭本事竞争的意思,他也不禁看向施道长。 施长悬淡淡道:“随便。”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当然是两位都留下。 …… 众人都落座在客厅,贺叔叔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讲来,“我们搬到这里大约两个月了,其实一入住,就觉得有点阴凉,但这里靠山嘛,觉得还挺凉快呢。但是从上周开始,我们一家五口,就每天做噩梦。 “这梦没什么规律,都是些过去的事,但就是特别真实,醒都醒不来。我早上醒来,都觉得胸闷得很,一身都是虚汗啊。我们找了物业,也做了些身体检查,包括周围环境的调查、检测,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我父母年迈,这几天我请他们住到酒店去了,儿子在学校,周末也不回来住了。唉,我本来都打算换房了,又听说也许还能解决。这才请各位……就是看看从另一个角度,我们这里有什么问题?” 王总平时笃信风水,立刻道:“施道长,会不会是风水问题?你看他们后面靠山,山阴着呢。” 谢灵涯下意识在心中想,不可能吧,但是他了解也不多,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口。 这时施长悬也说出谢灵涯心中所想:“不是。” 众人包括谢灵涯都盯着他,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王总讪讪问道:“施道长,能说说为什么吗?” 施长悬皱皱眉,顿时让人有种想反省自己功课怎么这么差的冲动,他道:“此处虽靠山阴,但山形气脉相宜,三峰合聚如莲。对面有方池,水向外倾斜而流,形同卷帘,虽然易使家财败散,但也不至于此……” “什么??家财什么???”贺叔叔急忙打断他的话。 施长悬看他一眼:“败散。但贺先生阖家噩梦不断,应该是……” 贺叔叔抓住重点不放:“什么这儿住了家财败散的啊???” 施长悬两次被打断,沉默一下才道:“改势,填池即可。” 贺叔叔这才松口气,“哦哦,好!” 王总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也笑呵呵道:“这点小事,你照着施道长说的改了就行。” 贺叔叔干笑,端茶来喝定定神。 施长悬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好像这都不算事,“噩梦应该是因为你宅中有飞尸流凶。” 贺叔叔一口茶喷出来,“噗!飞,飞尸?!” 贺婶婶经过刚才谢灵涯那事心里也不太肯定了,这时也白着脸道:“听起来怪吓人的,难道是说……我们这房下埋过人?我们晚上做噩梦难道是有尸体在屋里飞?” 想象力真丰富。谢灵涯忍不住看了贺婶婶一眼,说道:“飞尸是民间忌讳的宅中客鬼之一,一共七个,飞尸、土公、咎魅、北君等等,不是会飞的尸体,您想得也太恐怖了。” 他这些天除了看笔记之外,也看了一些道观内的典籍,正记载过这个。飞尸流凶,指的就是有客鬼在宅中作乱的情形。 贺叔叔白着脸道:“谢老师,那客鬼未必就不恐怖了啊?” 谢灵涯:“……” 怎么说呢,比起什么冤魂做祟,也就一般吧。 贺叔叔一摸脸,“施道长,谢老师,我怎么觉得,越明白越害怕啊,原来只是做噩梦倒还好些。又是散财又是闹鬼的,太可怕了,我直接搬家行吗?总觉得有阴影了啊!” “这时家宅之事,普通人不想做法,搬家可破。”施长悬看贺叔叔一眼,“但是,半月前,你是不是发了一小笔横财?” 贺叔叔顿时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贺樽也一愣,他都不知道这一出。 “咦,也是,刚才我就想,一般宅中有青龙白虎等十二主神,龙虎凶猛,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不可能莫名其妙反客为主,使得飞尸作恶啊。”谢灵涯说道。 像他以前高中同学家里发生类似的情况,是因为房子风水并不好,日积月累下出事。客鬼行凶,短期就是像贺叔叔这样做噩梦,长期以往不解决,就会愈来愈厉害了。 事出必有因,按施长悬说的,那贺樽叔叔半个月前发的那笔横财就是因了。 这件事连贺婶婶也不知道,奇怪地看着贺叔叔,“什么横财?” 贺叔叔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半个月前我和客户,就是同兴的方总一起吃饭,回来时,方总在公路边捡到一包钱,里面得有十几万。他当时抽了两万给我,我随手就用了。这……这捡钱不还这么严重吗?我那天喝多了啊,而且要是我自己捡到,我肯定就送警局了,真的。十几万,我犯不着啊!” 施长悬沉默片刻,皱眉道:“这不是横财,是买命钱。” 贺叔叔脸一僵,“什么意思?” “等等,同兴的方总?”王总在旁边忽然一脸古怪,“是方振兴那吝啬鬼吗?我前两天听说,他的业务都转到别人手里,自个儿好像是病了。”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贺叔叔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明明大白天却打了个冷战。 虽说人无横财不富,但是要花横财,就要承担风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横其实也隐喻了死。谁知道横财的横会不会变成横死的横。 谢灵涯以前就听舅舅说过这样的事情,据说是八十年代,乡下有个农民捡了五块钱,兴冲冲花了,结果转头就病了,得不偿失。 那时候就请的王羽集帮忙,王羽集说钱上施了咒,是被故意扔在地上的,谁要是贪心捡走花了,不管花的是多少钱,也倒霉了。 这实际上是一种转移,可能原本的主人有病,通过钱、咒,就转到了捡钱的人身上,这人把钱花了,就像是一个信号。 这种恶咒在几十年前的乡下比较多出现,要破咒也可以,不过破这种恶咒就相当于和下咒的人斗法,斗不过可能就死了。 王羽集给人帮这种忙从来不收钱,按照风俗,受助的人三节会上门拜贺,谢灵涯小时候还能见到一些。但是日子久了,人也渐渐不来了,接受了恩情也就头几年最惦记。再后来,信息发达了,来找王羽集这个穷道士帮忙的反而越来越少。 贺婶婶也认识方振兴,这时不信也不行了,方振兴不可能帮他们做局啊,“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钱?” 谁丢的钱下的咒都不知道,谈何还钱。施长悬说道:“钱主要是方振兴花的,你那钱并没用完吧,所以只是运势大降,引来客鬼而已。把客鬼逐去,迎回宅神就行了。另外,剩下的钱交给我处理。” “对对,没花完。”贺叔叔不能更信服了,立刻跑上楼找钱。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钱,谢灵涯一打眼就知道大概八千块。 施长悬看了他们一眼暂时不语,摸了张黄纸出来,将钱一包。 贺叔叔看他用黄纸包钱,手没有直接触碰,立刻神经质地扯纸擦了擦自己的手。贺婶婶在旁边小声说:“现在擦还有什么用啊!” 贺叔叔干笑,恭恭敬敬道:“施道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逐客迎主需以丛辰之法择时,你将男女主人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施长悬看了八字后,算出今天晚上十点可以做法。 “好好,那您留下来用餐饭。”贺叔叔说着,又看向了谢灵涯,有点拿不准留不留他。按理说就差最后一步了,干他们这行的,同道旁观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谢灵涯也不主动说走,施长悬更不开口,他当然就更不会说了。 谢灵涯就想和施长悬聊聊啊,而且,这件事他总觉得哪里还有点问题,但一时又没想到。 可惜,一直到吃完晚饭,谢灵涯也没有和施长悬独处的机会,太阳落山后贺叔叔夫妇就更不敢离开施长悬身边了。就像贺叔叔说的,之前单单做噩梦不清楚内情还好,知道怎么回事就怕得不行了。 …… 晚上十点,这时王总早已因为有事遗憾地离开了,贺樽还在场。 从九点起,施长悬就开始准备画符了。 这里要说一下,道门里就正一道有火居道士,可以住在家里修道,也可以吃肉娶妻。 道门不同的流派,有擅长符箓的,有擅长丹鼎的,正一道就是符箓派里的代表流派,符箓驱鬼什么的都是本门。 “施道长画什么符,我来帮你吧。”谢灵涯这么说,也许贺叔叔以为他是想掺和进来分钱,其实他是为了给施长悬展示一下,他们抱阳观的本事啊。 施长悬看了谢灵涯一会儿,居然还真把笔递给了谢灵涯,“七元镇宅符。” 这个我会啊。谢灵涯一喜,爽快地接过笔。不过他试了下姿势觉得在施长悬布置的桌子上画不是很方便,干脆坐在地上,趴在茶几上画。 其实他特想放《小跳蛙》,那样比较有感觉,憋住了。 贺叔叔夫妇都是外行,一点没觉得不对。 施长悬却是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啊,又不想当着别人的面露怯,于是一气画了十组,一组五张。 然而施长悬还不喊停,他心想妈的,笔记里没说过哪种镇宅的法事要这么多符,十组还不够,索性停了道:“我上个厕所,你画画?” 施长悬看他一眼,“不了,一组就够了。” 谢灵涯:“…………” 谢灵涯在心中安慰自己,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们抱阳观有多持久! 施长悬从自己的包里把法器拿出来摆好,穿上道袍。 谢灵涯一看,不能输啊,虽然他没有道袍,但是有法器,便把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拿出三宝剑,不经意地在施长悬眼前晃一晃。 施长悬兀自在坛前捏决念咒。 贺樽倒是捧场地在旁边问:“谢老师,这木剑很长年头了吧,怎么用啊?” “这个叫三宝剑,”谢灵涯科普道,“是我们抱阳观上上上任观主留下来的法器,三宝就是三招剑法,第一剑是慈剑……” 这时,屋内一阵阴风吹来,施长悬点好的香烛开始晃动,灯光也忽闪起来,窗外一片浓黑,渗人的寒意浸没了整个空间。 这般情形,令贺叔叔夫妇紧抱在一起,捏实了施长悬给他们的符。 施长悬冷冷一扫,将一把米从房角撒到客厅中间,又一路边洒边走到门口。 客鬼无形,必须借助外物观察行迹。 施长悬一手捏剑诀,另一手按在门上,准备将客鬼逐出。 如果有内行人看到,就会分辨出他一举一动都足以用来做教学,闲庭信步一般,仔细看却是不多走一步,不多用一分力。 也是这种沉着一定程度上安慰了贺樽。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又见谢灵涯也特别冷静地看自己,便逞强地牙齿打着架问:“继续说呗,慈,慈剑,然后呢?啥样?” 黄符被吹得哗啦啦响,随着灯一明一灭,暗处仿佛有什么事物正在接近,阴风阵阵,地上米粒微微滚动。 谢灵涯盯着地上的米看,口中慢慢道:“慈剑如水,慈就是慈爱的慈……” 客厅中间地上的米忽然跳动了一下,但落下的方向却不是朝着门,而是出其不意向着围观群众的方向。 居然偷袭?谢灵涯眼疾手快地把贺樽拉开一点。 贺樽还来不及害怕,就见谢老师回身双手握剑恶狠狠劈下,骂道:“妈蛋,吃我慈剑!” 贺樽:“…………” 木剑停在地上三分之处,明明是木制的剑却有万夫难挡的气势,将米粒震开数寸远,隐隐间仿佛有数声缥缈如幻觉的尖啸响起,带着无尽的凄惨,令众人发寒。 但只是瞬息,若有似无的啸声烟消云散,原本明灭的灯光猛然大亮,原本被压得极低的烛火陡然蹿起,屋内阴寒陡然一散而空! …… 施长悬这次多看了谢灵涯很多眼,面无表情地把手从门上放下来…… 还逐个什么客鬼,客死家中了。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能省一点是一点,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76.五鬼倒搬财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收留贺樽在抱阳观住了一晚,睡前贺樽听谢灵涯说现在抱阳观的道士暂时不在(其实根本就没有)还觉得特别可惜, 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呢, 谢灵涯又没法解答。 第二天早上谢灵涯起来一看,贺樽还在呼呼大睡,倒一点也不像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无语片刻, 但也没把贺樽吵醒。 谢灵涯早起便坐在外面录入笔记,发现有一本里头夹着一张符箓,是他舅舅早年的练习品。也不知过了多久, 上面朱砂写就弯弯曲曲的符文仍然鲜红清晰。 谢灵涯看了心中一动,以前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现在目标已经改变了, 但并不觉得业余摆弄一下有什么不好。 一则他以后还要帮舅舅找徒弟, 不能不懂,二则刚才的事让他深觉,多一技压身是好事,他现在可多少代表了抱阳观,万一短时间内都招不到道士,难道他天天介绍人去太和观啊。 所以, 谢灵涯看了一会儿后,索性找出了黄纸、毛笔和朱砂, 准备临摹。 他先是练习一下, 用草稿本和墨水。初时下笔还有些凝滞, 但是写到后面, 他就有点摸到感觉了。写了两三道,就改用朱砂。 用朱砂画符,好像比用墨水还要顺畅一下,这个点外面很嘈杂,谢灵涯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小跳蛙》,摈去外界干扰,精神瞬间专注,下笔如行云流水。 符成,和舅舅画的相差无几,临摹得好像还挺成功。 谢灵涯画了一组五岳镇宅符,也就是他舅舅画的那道,吹干了放好,意犹未尽,又翻了翻笔记,发现有一组符看上去还挺简单的,顺手也临摹了一次。 画完之后,谢灵涯才看了一下注释,草字随意标着:六甲符。 嗯,名字听起来也很简单。 谢灵涯正晾符呢,贺樽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了,看到他正在画符,特别好奇地过来看,心痒痒地道:“你还会画符啊。” 谢灵涯很矜持地道:“其实我也入门没多久。” 嗯,差不多三十分钟。 贺樽多看了几眼,说道:“对了,高人,感谢你和灵官大神,我想捐点香油钱,说实话我不懂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定?” “没规定,你随意给。”谢灵涯一听还有点惊喜,毕竟贺樽就是个学生看起来还有点缺心眼,这好歹是第一笔香油收入啊。 贺樽便在口袋里扣扣搜搜,最后掏出来三百二十七块五毛,捧着道:“放哪?” 谢灵涯:“……” 这特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谢灵涯指了指功德箱。 贺樽还给自己留了个打车的费用,颠颠捐了钱,便眼巴巴地道:“那个符能送我几张吗?” 谢灵涯心想我靠,我是真的入门没多久啊,这个水平送人不太好吧? 贺樽却误会了,把手机掏出来道:“那买行么?不过我真的没现金了,能不能微信付款?” “算了算了,送你。”谢灵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钱了,把符都塞给他,“那个,真的刚入门……” 都不肯收钱,难道没谦虚,真的是刚学的?贺樽带着一点点失望道:“好吧。” 贺樽又给王灵官上了香,这才离开抱阳观。 …… 回了学校后,贺樽还和自己的室友们说了昨晚的奇遇,听得大家先是发毛,随着越来越玄乎,大家开始问他是不是昨晚喝醉了。 不但同学不信,贺樽打电话给家里人说,家里人还怀疑他是不是在学校跟人学坏了,吃了啥违禁药品产生幻觉。贺樽没法解释,但自己心里清楚,昨晚的遭遇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回去后贺樽还上网搜了一下,试图找到自己遇到的那种情况是什么。他找到一个道教知识的网站,在里头看了半天,也没法判断。 倒是里头有个关于符箓的知识,提起画符这件事。贺樽想到谢灵涯送的那几张符,就展开看了一下。 【画符,并不像电视剧中上演的那样简单,画符者需要沐浴焚香,摆法案,诵念祷词,在一个清净的环境下,以清净之心,才能画好符箓!即便修为再高深,能够省略仪式,在画完符后,也会消耗大量精力,甚至虚脱!】 贺樽心想,那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还缠着谢灵涯送了他符呢,虽然谢灵涯说刚入门,但原来画符是这么辛苦的,刚入门不就画得更累了。 以前他要是看到类似的内容,可能觉得作者走火入魔了,现在却不得不相信几分,怀着敬意关了网站。 ——当然,他当时要是往下拉,就会看到有条评论反驳: 【呵呵,歪解!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理论上来说,你画起来难,只能说明你不是这块料!】 . 过了几天的晚上,贺樽和室友一起去看电影首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大家准备穿到另一条街,那边比较容易打车。 贺樽想起自己上次的经历,赶紧道:“往另一边走吧,上次我就在那儿撞鬼了,靠。” 才过了几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呢,本来晚上都不想出门,还不是被室友们磨的。 三个室友嘲笑了贺樽两句,不过大晚上的他说这个怪渗人,于是一致同意往旁边另一条路走。 这条路稍微大些,但街面上基本也没什么人,显得格外寂静。 这条路旁边就是一个在建的工地,贺樽本来正干巴巴地说着电影剧情,免得泄露了自己害怕的情绪,室友甲突然拍了他一下说:“你看那楼上是不是有个女人啊?” 贺樽吓了一跳,猛一抬头! 什么也没有啊。 其他室友推了那人一下,“你大爷的,把我也给吓一跳,大晚上工地里哪有人啊。” 室友甲嘿嘿一笑,“吓吓老贺,他不怕这个么,你们也怕啊。” 贺樽正想骂人,却脸色一变,因为他发现不知从哪里吹出一阵阴风,吹得他骨头都凉了,和那天晚上的感觉简直一样。 其他室友也感觉到了,一时脸有些发白,“怎、怎么突然这么冷啊。” 其实他们心里有答案,上次贺樽可不就说在附近鬼打墙。 贺樽打开手机的光,却照不出半米,仿佛都被黑暗吞食了。一瞬间,又感觉到那种窥视的感觉,顿时脸色惨白。 “妈的,跑不跑啊?” “腿软啊!” 这时,一道阴嗖嗖的风吹过来,扑在想拉着室友跑的贺樽身上! 他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体仿佛一热一般,然后竟然豁然开朗了。 四周不再无声,远处晚归人的笑闹声传入耳中,脚下的路也看得清了。 这个转折太突然了,其他三人一脸莫名,他们刚才都在想是不是要朝着道观的方向狂跑呢。 贺樽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把贴身带着的符纸拿出来,拆开一看,赫然发现本来清晰鲜亮的朱砂颜色变得极为黯淡,陈旧了很多。 “……卧槽。” . 最近杻阳市的新闻充斥着一个消息,步入盛夏,本省多地遭遇了难得一见的干旱,久未下雨,杻阳水库逐渐干枯,已经无法正常供水,开始实行分区轮流停水。随着干旱加剧,市民的生活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尤其谢灵涯一出门,就能听到很多抱怨之声,他住在人烟密集的商业区,后面的菜市场,旁边的步行街商户,甚至附近的小区,大家都对停水很苦恼。 谢灵涯就一个人,还好,都没特意蓄水。观里的老水井并未干涸,井水冬暖夏凉,他小时候舅舅就常用井水镇西瓜。 早上起来又停水了,谢灵涯便慢悠悠地去打了井水来洗漱,这时听到门外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上次那个大学生,谢灵涯就记得他姓贺了,热情地开门:“……哎,贺同学,早啊,来上香吗?” 贺樽满头汗,还合十拜了一下,“谢、谢老师。” 他现在更尊敬谢灵涯了,但是不懂这方面的规矩,所以不伦不类地拜了一下,还管谢灵涯叫老师。 谢灵涯看他这倒霉模样,“怎么,你不会又见鬼了吧?” 贺樽:“……” “哈哈哈,进来说吧。”谢灵涯把贺樽领进来,先给他倒了杯水,这是井水烧开过,又装在容器里放下去冰镇了的。 贺樽冰凉的井水,神清气爽了一些,先是赞扬了一句:“哇这水真好喝,冰凉,好像还甜丝丝的。” 然后,贺樽才把自己又撞鬼的经历说了出来,特别敬畏地看着谢灵涯,他就说谢老师自称刚入门,肯定是在谦虚! 谢灵涯听到自己的符有用时特别想追问,但是一看贺樽崇敬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了,于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喝水。 贺樽可怜兮兮地补充道:“我还以为换条路就没啥事了,结果回去之后我听说,那工地前段时间有工人失足跌死!我再也不敢去那一带了!” 两条路都夹着那工地啊,难怪了。 “你自己也怪作死的吧,大晚上不要乱提鬼神,被听见怪谁?”谢灵涯教育道,夜晚阴气重,最好是谨言慎行。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可能贺樽也真的最近运势比较低,否则那地方每天很多人经过,怎么偏偏他见了。 贺樽不寒而栗,搓了搓鸡皮疙瘩道:“别说了,剩下几张符都被我室友抢走分了,谢老师,我能不能再求几张符啊?” 谢灵涯哪知道自己的符真有用,他练习完胡乱一塞,翻了翻找出仅剩一张完好的给贺樽。 贺樽觉得谢灵涯画符不容易也不敢多要,千恩万谢,又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发零花钱……咳咳,不过我室友们约好了,回头一起来拜拜灵官。” “好啊,欢迎欢迎。”谢灵涯哪会介意,他恨不得和贺樽说你每拉一个人来我给你分提成,憋住了,要做个正经道观。 贺樽照例在殿内上了香,才说自己是抽空出来的,还得回去上课。 谢灵涯把贺樽叫住,指着他喝净了的水杯道:“哎,对了,贺同学,这个水……你真的觉得好喝吗?” 贺樽立刻道:“真的啊,比我刚刚路上买的矿泉水好喝多了,绝对不是心理作用!” . . 孙富洋是一间报刊店的老板,没错,就是租了抱阳观外间门面的那个报刊店。他家就住在附近,最近不但天气热,不下雨,还老停水,搞得一家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孙富洋已经三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汗味,没办法,来水时接的那些水不可能够全家人生活、洗澡,都紧着小孩。他家本来一直是烧水喝,现在也换成了买桶装水,让节约的孙富洋怪不开心的。 这时候,旁边的动静引起了孙富洋的注意。他探头一看,已经关门几个月的抱阳观终于敞开大门了,新主人手里还拿着一卷纸。 孙富洋租这儿开店已经几年了,挺清楚这儿情况的。抱阳观原来常年就一个道士,王道长,香火十分冷清。几个月前王道长好像生病了,不知怎么的,平时看着精神极好,他都没当回事,回头却听说人已经去了。 这个道观,就交给了王道长的外甥,这就是现在开门的年轻人谢灵涯。 孙富洋和谢灵涯聊过,他知道他这些天都忙着王道长的身后事,还有打理一些道观内积攒的杂务,因为只有一个人,没法顾全太多,所以一直没开门。 现在看来,应该是忙完了吧。孙富洋在心里想,也不知道谢灵涯以后会怎么办,买了这儿,自己出家,还是招道士来?看这年轻人长得好又上过大学,应该…… 这时候,谢灵涯已经把手上的纸张开,贴在了门边。红纸上是几个方正的毛笔字:免费井水。他小时候和王羽集学过一段时间毛笔字,因为坐不住,学得不精,写得只能说端正而已。 孙富洋一下想起来,抱阳观好像是有口老水井,现在天气这么热,到处停水,小谢开门给大家打水,也算是件好事,而且,说不定还能带点香火呢。 就是孙富洋自己,心里也想着,打一桶水回去,也好洗个澡,反正他家也不远。 谢灵涯好像知道孙富洋的想法一样,过来和孙富洋打了个招呼,说明了打算开门给人打水的事情,也让孙富洋要是需要自己去打。 孙富洋当然同意,打了个电话让家里人带容器来装水。 他在这里这么久,也只知道有个老水井,但并没有见识过井水,甚至一度以为那水井已经废了。 孙富洋的老婆拿了两个洗干净的油桶,装满了水,孙富洋一看,这井水透明清澈不说,还直冒凉气,油桶壁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伸手一摸,更是一阵冰凉舒爽。 孙妻道:“观里清凉得很,尤其是井边。我问过小谢了,这水还能喝,烧一烧就成,不过啊,这两桶你先冲个澡吧。” 孙富洋不住地点头,总算可以洗个澡了。 …… 孙妻回去的路上,碰到邻里,大家难免问起她这是上哪打水去了。孙妻如实说来,还让大家摸一摸这水,走回来还有些凉气呢。 这些天干旱,听说住得郊的还有上山打山泉用的,他们住在市中心也没法,这下知道离这里不远的抱阳观有口干净的水井,都活跃了起来,尤其是家里人多缺水用的,当即约好去打水。 另一边,孙富洋也大方地和附近的商店老板们分享这个好消息,谢灵涯和这些人不熟,他却熟识。有的人可能不住在附近,但是打点水放在店里洗手、冲厕所也好啊,反正就在旁边。 只是半天不到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冷冷清清的抱阳观一下热闹起来。 这就是地理位置好的优势,一旦有什么好事,一下人气就高了。 水井旁边摆着一长溜的容器,有大有小,主人们则在旁边聊天,到了自己则过去装水,十分有秩序。如是旁边的商户老板,干脆让人帮自己留意,轮到了就在门口喊一声。 这院子里虽然没有种大树,但建筑的阴影面积也很大,阴凉舒适。 人多了,谢灵涯还从里面拿出了一些凳子给大家坐。 “麻烦啦,小谢。”有附近的人认识谢灵涯,便感谢一声。 谢灵涯笑了笑,又去烧水,泡了些茶来,给等待的人喝,顺便把镇在井里的凉水提上来。这下子,让大家对他和抱阳观的印象更加好了。 人们或坐或站在院子里,愿意喝茶就喝茶,不愿意的也可以倒另一壶凉白水。其实大多数人打水,都是带回去洗菜、洗澡之类,谢灵涯把井水烧开了递到他们面前,他们一喝才有意外发现。 咦,这水好像……挺好喝的? 无论烧热了泡茶,还是放冷了解渴,都很好喝。尤其是后者,大夏天喝一杯凉水,清,凉,甜,入口下腹,整个人都清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因为炎热黏糊糊的思维都被梳理得清清爽爽一般,豁然开朗! 许多人在这附近也许住了很久,但从来没踏进过抱阳观一步。直到这个契机,为了打水进来,才发现这里面看起来和外头不一样,古朴,清冷,有那么点闹中取静的感觉。 坐在这里面,喝着凉水,这些天积攒的燥热,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本来没有烧这井水饮用想法的人,都在试过后被打动了,这个味道,不比家里买的桶装矿泉水差,甚至好像还更好呢! “现在这么清澈的井水少见了,我们小时候住在农村,井水都是直接打上来就喝。” “对啊,现在不敢了,得烧。” 众人愉快地攀谈,等待在这种氛围中,流逝得飞快。 …… 不是每个老头老太太喜欢广场舞的热闹,比如孙富洋的妈妈。 抱阳观水井开放后,孙老太就接过了排队的任务。限制用水还在继续,去抱阳观打水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旁边菜市场的商贩,还有缺水用的居民,现在排队已经要排比较长的时间了。 孙老太每天早早吃完晚饭,就溜达到抱阳观,把桶放在队列后,然后和相熟的人,乘着凉,聊着天,等排到自己了,再让青壮过来提水。 他们这些中老年人,反正也没什么事,平时也常常到广场散步,现在只是稍微挪动地点,在道观里边排队边聊天。这个期间,渴了,就喝点道观免费提供的凉白水。闲了,就买点瓜子。 ——道观开始卖点瓜子了,虽然旁边也有便利店,但是大家要买基本都会选择在这儿。 不过短短几天,孙老太感觉自己都养成习惯了,溜达到道观来,乘凉,聊天,喝水。 “这个水,我们家现在自己也烧了喝,我喝着很不错,比买的好多了。” 77.声名鹊起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出来吧。”谢灵涯说了一声。 男鬼现了行迹,瑟缩地站在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男鬼说不出话来,谢灵涯说道:“那我问你,你点头吧。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鬼, 不过既然你帮了我, 要不要我请道士给你也超度一下?” 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很多法会,一起一并超度了。男鬼虽然长得可怕, 但那是因为坠楼死相惨, 并非厉鬼,估计是枉死成鬼。 可是听了他的话,男鬼却用力摇头, 很不情愿。 “这样啊, ”谢灵涯想想他可能还有些执念, 毕竟人家帮了他,他也不好强求, 便道,“你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 我先给你烧点香烛纸钱。”万一这鬼之后想开了呢, 拿些纸钱也好在下面花销。 男鬼十分开心,蹲下来用水沟里的水在地上写字。水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 呈现出字样。如果有旁人在这里, 看到的大概就是地面凭空出现水字的诡异画面了。 “丁爱马……”谢灵涯把男鬼的名字念了出来, 男鬼就抬头冲他笑,那脸看起来更可怕了。 谢灵涯一边用手机记好生辰八字,一边用手背把额上的朱砂抹掉——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丁爱马的鬼脸了。 附体神通消失,谢灵涯感觉到眼睛一阵阵的酸胀,恐怕是使用这道术的后遗症。 “不行了,我先回去了,回头给你烧纸。你以后小心一点,一码归一码,要是你害人我不还得来找你。”谢灵涯冲着之前丁爱马所在的方位说了一声,就往抱阳观的方向走了。 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气声,很快消失在风里。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今晚的抱阳观前院还有不少人,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这都是因为抱阳观没有蚊子的事情,短短时间已经在周遭渐渐传开了,随着天色渐晚,很多出来活动的居民听说后,就顺道过来看看,也有一些商户,抽空过来围观一下。 听到“驱蚊符”一说,很多人第一个想法就是道观故弄玄虚,骗人买符。 不过在这个蚊虫滋生的炎热夏季,不妨碍大家去实地观察。反正又不能强逼着他们买符,就看看呗。 结果进了抱阳观后,来过没来过的都惊了。 本来以为吹是蚊子无影踪,但肯定有夸大,顶多蚊子比较少。但是在这里待上十几二十分钟就会发现,这地方真的没有蚊子! 这对于晚上乘凉的人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至于那个驱蚊符,也又多了一些人想要购买,他们看了这里的效果,想着只要二十块钱而已,就算是哄人买符,他们弄的这把戏也够厉害了。 这里可是露天的,有些什么也一清二楚,大家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哪里能搞名堂,又是用的什么方法。 要说是什么高科技吧,这道观穷成这样,还买得起设备? 想什么的都有,只有小部分对道观真的有了点敬畏之心,还去给三清上了香。 张道霆自岿然不动,咬死了是符箓的作用,当然也确实是符箓的作用,只是很多人总觉得里头还有奥妙罢了。 张道霆只管推销符,他想卖点别的符,但是大家都冲着驱蚊符来的,渐渐之前谢灵涯画的那些存货也没了。 张道霆只好让还想要的人明天再来,没办法,这会儿谢灵涯不在。 所以,等到谢灵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拨人来“参股”过,没那么挤的时候了,饶是如此也比平时人多,大部分都是经常在这里的居民。 谢灵涯手里还提着三宝剑,没防备一进来就和大家对上眼了。 “咦,小谢这是干什么去了,咋还拿着柄剑?” “我说没看到小谢呢……现在才回来。” 谢灵涯之前打后门出去的,况且也不是人人一直坐在这儿。他僵硬地讪笑两声,说道:“我……去广场练太极剑了。”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纷纷道:“小谢你可以啊,还会太极剑,回头教教我们呗!” “对啊,出去练什么,就在这儿练呗。” “这儿不是人多,刚才还呼啦啦一片人呢。全都找蚊子来的,我看他们恨不得拿放大镜找了。” 对于这部分非常悠闲的居民来说,蚊子怎么被赶走的,和井水为什么那么甜一样,都不重要。 谢灵涯去把剑收了起来,又打了热水,泡毛巾敷眼睛,这才好了许多。 这时候时间差不多,道观也关门了。张道霆过来看到谢灵涯吓了一跳,他那眼睛没热敷还好,热敷过后反而有些发红了。 张道霆:“老大,你怎么哭了?” 谢灵涯:“……没哭,眼睛累。” “那就好。”张道霆又问,“对了。你连太极剑也会啊?” 谢灵涯:“……” 谢灵涯叹了口气,“谢谢你提醒我,明天起我还要开始学太极剑。” 张道霆:“……” 老大,你这是何苦呢…… 谢灵涯顶着疲劳开始画符,画了一定数量后便停下来,对张道霆道:“卖完这些以后就不卖驱蚊符了,你看着办。” 他看今天来围观的人还不少,还买了那么多驱蚊符,抱阳观没有蚊子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见以后闻讯来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是时候控制驱蚊符的输出了。反正他们这没有蚊子的前院就在那儿。 张道霆点头,“哎好,其实今天也有人买别的符了,就那些‘回头客’,说回去试试。” “那就好。”谢灵涯又去看了看香炉,估算了一下上香的人数,今天一天,已经有十多个人上过香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数,但是对于抱阳观来说,可能是今年上香人数最多的一天。 晚上搏斗那么久,回来又干了些活,谢灵涯又累又饿,在后院扯了点葱,下了两碗葱花面,和张道霆吃过夜宵才睡觉。 …… 接下来的几天,抱阳观内没有蚊虫的消息靠口口相传,在周围越传越广,震惊了一批批来客。他们试图在抱阳观找到一只蚊子,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张道霆就见缝插针地推销其他符箓,因为他在控制驱蚊符的销售量,也有感兴趣的人会买的其他符箓,据说可以治打嗝不止的、小儿夜啼之类的小病痛。 就是这种杂符买的人比较多,他们都有种心理,什么镇宅符、护身符买回去,不但贵那么多,而且很难知道有没有效果吧。 也有人问及别的符箓,尤其是求财运、求爱情的,但是很可惜,抱阳观一脉对这种并没有什么研究。 他们的祖师王灵官擅长的是驱邪治病,抱阳观历代先辈外出游历时收集的技巧也没什么这方面的,毕竟没谁是真全知全能。 用谢灵涯的话说就是:“我要会,首先给我们道观贴一张,也太他妈穷了!” 很多人买了符后,第一件事不是按照方法使用,而是拍个照,发在网络社交平台上。这么做的人,基本都是不太信的,抱着一乐的心态晒出去。 再配上一句类似这样的话:“这个小道观很有意思,一只蚊子也没有,据说是贴了特效驱蚊符……好奇地买了一张符回来!” 但是这符箓的作用不会因为他们如何而改变啊——只要不放在那儿生灰,按照方式贴了起来或者佩戴在身上的。 于是以抱阳观周遭分布最为密集的人们家中,出现了一幕幕场景: 一直打嗝不停的丈夫在贴了符五分钟后,打嗝停止了:“卧槽,真的不打嗝了。” 头疼腰酸的老人在贴了符之后疼痛缓解了很多。 睡眠不好的小孩贴了符,一梦到天明。 …… 于是,很多人的最新一条朋友圈变成了: “卧槽这个符真他妈管用,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原理??” “曾经我也迷信科学,直到我买了这玩意儿[捂脸]” “跪了!我只是看道长长得帅买的,真他妈没那么痛了啊!快告诉我不是心理作用!” 之前还是口口相传,现在由于基数变大,有不少人传到朋友圈里、网络群里,一时间扩散速度呈倍数增长。 如果单单只是符箓,看到的人心里只会觉得巧合、心理暗示之类,不以为意,毕竟都是些小毛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多时候,可能是信则灵,不信也不灵。 但这次还有一个重点,那就是买符的人初衷是去围观一个没有蚊子的道观! 这个道观,没有蚊子! 没有蚊子和你信不信能有什么关系,明明白白摆在那儿的。 于是,抱阳观与它的特色就这么进入了一部分杻阳市民的视野。 抱阳观的地址就在金桂步行街和黎明广场旁边,很多人看了后也许当时仅仅称奇,猜测一下道观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但也牢牢记住了这个地方,甚至想着下次经过那儿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蚊子。 也有一些自己或者亲朋好友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愿意相信——现代城市很少神婆神汉,但是往前可是很多的,尤其是乡下农村,医疗条件不发达,很多人就去找这种奇人治病。 即便时至今日,也还是有这样的高人存在,只不过知道的人很少,可能需要打听。说不定,这个道观就是这样呀。 更有一些人看到这样的消息后心想:这不是之前免费打水那个道观吗?就在步行街那边,之前只知道水挺好喝,怎么现在还有这样的奇事了? 无论如何,抱阳观的名气在短短半个月之内,迅速增长,比以前提高了许多。 而根据统计信众也增加到了几十个,要让没有信仰的人成为信众还是有点难度的,即使这区区几十个人里,也只有部分是从来没有宗教信仰,因为符箓灵验了于是试着信一信的人。 现在过客的香火居多,但这些信众则是日后香火的固定来源。 . 再说谢灵涯那日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就用黄表纸糊了一个纸袋,把丁爱马的生辰八字和名字写在上面,这么做是为了确保香火纸钱能到丁爱马手里,不被别的孤魂野鬼截走。 谢灵涯把纸袋里装满了纸钱,连同香烛一起点燃了。 过了几天,谢灵涯路过工地,顺道去看丁爱马。 据说是短缺资金的工地已经重新开工了,估计是又有钱了,而丁爱马的身影则孤独地在他生前的工友之间飘荡。 因为受了谢灵涯的香火,丁爱马的身形比之前凝练了一些,还能说话了。 “道长,谢谢你的香火和纸钱,我保证在这里绝不害人,以前只是不成熟闲着没事。”丁爱马总算能说话,一看他就开始做保证,那天他可是偷看到了谢灵涯多凶残。 “行吧,不过我不是道长,你叫我老师也行。”谢灵涯问道,“能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心结,不愿意离去吗?是因为枉死有怨?” 丁爱马弱弱地道:“没,我现在就是怕死……” 谢灵涯:“???” 谢灵涯:“那什么,你已经死了呢。” “可是再来一次我就没意识了啊!”丁爱马伤心地道,“我知道,当时没休息好,一个恍惚就摔死了,幸好变成鬼了。要是超度了离开人间,那不是等于再死一次,眼睛一闭就啥也不知道了,那是什么感觉啊,总觉得特别可怕……” 谢灵涯:“……” 丁爱马一开始变鬼是枉死的怨气,现在迟迟不消散则是……怕“死”? 丁爱马问道:“对了,老师,亡魂要是被超度了,是直接去投胎,还是要在下头排队?其他的鬼都希望被超度吗?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只有我这么想?” 谢灵涯:“…………” 老师,老师答不出啊! 别叫老师了,还是叫同学吧! 谢灵涯本来是想再劝一下丁爱马的,但是现在被问倒了,想了半天沉痛地道:“我还真不知道,这鬼你还是先做着吧,回头中元节我们道观应该也会做法事,到时我多观察一下,收集鬼意。” 但是,一想自己听到的传闻又不确定了,要是谢灵涯没什么本事,人家的事他怎么解决的呢,总不能是去做江湖骗子了吧?他可不相信谢灵涯是这样的人。 谢灵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程杰又不是内行,他说自己长了根很牛逼的骨头有用吗? “不然你先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吧。”谢灵涯说道。 程杰一想也行,说道:“上个月起,晚上我们睡觉时,客厅就会出现脚步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电视也被打开了。第一次出现时只有我老婆在卧室,她以为有人进来,不敢作声,用短信报警。但是警察上门什么也没有,监控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买的鱼被撕开,血糊糊地丢在地上,我们还不断做噩梦,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收了钱做了法,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我们就来了,谁知道是你!” 贺樽,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虔诚的信徒,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78.拜斗祈福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方老师看谢灵涯跑了, 犹带笑意地回身。 今天, 是鹊东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学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 整个专业就数谢灵涯走得最早,似乎是家里有事和老师打过招呼了。 方老师虽然不带谢灵涯的论文, 但也给他上过课, 他刚刚才从隔壁教室过来, 这时略带兴趣地随口问道:“说起来好像没听说谢灵涯去哪实习了, 他论文写的怎么样?” 他们的习惯是把实习和毕业论文结合在一起, 让学生在实习期间,选定和实习单位有关的内容为题。虽然不是强制性的, 但大部分学生都会如此。 谢灵涯的指导老师闻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把实习报告翻出来,推到方老师面前, 说道:“论文写得是不错,实习单位……” 方老师好奇地伸头一看那上头盖的单位公章, 顿时凌乱了:“华夏鹊山省杻阳市抱阳观?搞什么鬼,上道观实习, 这也行??” 再粗略一看, 论文选题果然也是和抱阳观有关的,在众多学生五花八门的选题中独树一帜。 指导老师挠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还想过道观有没有公章呢, 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 一应俱全, 也能提供岗位。隔壁系有学生实习单位就在校门口的超市都行,道观怎么不行了。而且我问了一下,好像他舅舅就是道观的。” 方老师哭笑不得,“这个谢灵涯啊……肯定是不想工作,随便找个亲戚的单位待着,他不是考研没成功,准备再战吗?” “我想也是。”旁边还有学生等着,两人也没多聊,就此结束了话题。 . 杻阳市中心医院 谢灵涯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头,他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几步冲到病床前,“舅舅?” 这个小老头就是谢灵涯的舅舅王羽集,十四岁出家做了道士,现在是抱阳观的观主也是唯一的成员,自己领导自己超过十年了。 几个月前谢灵涯才找王羽集帮忙,盖个实习章,没想到再见时王羽集好像老了几十岁一般,令谢灵涯惊骇之极,“您这是怎么了?” 王羽集看到谢灵涯后,露出一点安心的神情,费力地弯腰去摸什么东西。谢灵涯赶紧帮他拿,在床底摸到一个木匣子,拿起来一看还挺眼熟。要是他没记错,这里面装的应该是王羽集几乎不怎么离身的一柄木剑,是他们道观传下来的古董级法器,三宝剑。 “小涯,舅舅大限将至了。”王羽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谢灵涯吓得更加惨了,他说话没什么气力,按着谢灵涯示意他听自己讲。 “三宝剑你拿着,遗嘱我早就立过了,我去了,抱阳观就转到你名下。你现在学业有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挂念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收个弟子,继承道统,你日后闲暇时帮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徒弟吧……估计也难。”王羽集自嘲一笑,“前半生心高气傲,后半生走得早,辜负师长了,连个徒弟也没有,希望不会死不瞑目。” 谢灵涯母亲去得早,小时候父亲忙,他就经常跟着舅舅混饭,感情非常好,看到舅舅的样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舅舅,你别吓我啊,走什么走。说得那么惨,你要缺徒弟收我吧,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不是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吗?” 王羽集又好笑又心酸,微笑着骂道:“混小子,就你还想做神仙呢,你那骨头怕是长错了。我收了你做徒弟,我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妈在下面要把我掐活了。” 谢灵涯从小学起就知道舅舅从事的职业,和老师讲的科学不一样,属于《走近科学》也强行解释不了的那部分。但是向来料事如神的舅舅说起自己的死期,让他很惊恐。 谢灵涯勉强一笑,问道:“舅舅,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啊?我把我爸叫来吧,咱们转院,我爸好像认识一院的医生。” 王羽集摇了摇头,“我这是寿数尽了,咱们爷俩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就是了。” 谢灵涯不敢相信地道:“可是,怎么会突然……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 “去处理了一些事,道行不够,就这样啦。”王羽集轻声说道,忽然有了些精神,还有力气去拍谢灵涯的肩膀,“剑拿好啊,我那没蒙面的徒弟以后要是有幸拜入我门下,你就传给他,那些笔记本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小涯,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发混,半夜和同学一起跳墙,偷了我的三宝剑去他家驱邪。那时候我其实就有点后悔,跟你爸妈说不会收你为徒了,入星骨真的和传说里一样天资绝佳啊。我一点都没教过你,一点都没有,你单是偷看几眼,就能使三宝剑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就突然转性,开始用功读书了,成绩一下变好,还考上了大学。也不错,你妈以前就说,孩子要多读点书。” “我小时候,也是从偷看我师父做事开始的,但是我们那时候不如你……” …… 王羽集说起旧事,愈发有精神,脸上甚至透出了几分红润,反倒衬得谢灵涯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回光返照在谢灵涯脑海中出现,他伸手就按了护士铃,又起身道:“舅舅,我去叫医生。你放心,回头我真去你们道观上班,咱收他几十个徒弟,住不下就扩建……” 王羽集却死死拖着谢灵涯的手,这一瞬间迸发的气力令他都脱身不得,“小涯,你告诉他,三宝修的不是剑,是心。” 这个“他”,指的只能是王羽集那个还不知在何方的徒弟。 谢灵涯嚎啕大哭,应道:“我会的!” . . 杻阳市的金桂步行街整体建筑风格十分统一,从街头到街尾,不管是服装店、工艺品店还是餐馆,清一色灰蓝的外墙,红棕色的招牌,檐角尖尖,都是极不走心的仿古样式。 金桂步行街旁边是黎明广场,两者相接之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门脸,与步行街风格一般,相同样式的招牌上有三个大字:抱阳观。 其实如果站远一点仔细看,就会发现除了外墙是仿古的,里头隐隐露出来的建筑屋顶很有年代气息,但正因为它与周遭一样的仿古外门,导致虽然经过这里去逛街的人很多,却对它提不起半点兴致。 几个月来,抱阳观都是大门紧闭,直到现在,谢灵涯和父亲一起开锁进门。他们刚刚办完王羽集的丧事,按照王羽集生前的意愿,非常简单。 抱阳观里头比从外头看大多了,主要是因为门口有块地方租给别人,改了个小小的报刊店,门脸看上去便窄小多了,实际上东西宽得有十五米以上,而且再往里头还能更宽一些。 与不古不今的外门不同,抱阳观内里很有些历史感,地面都是青石板砖铺成,一进来便宛如遁入另一个世界。 现在,这个地方的产权所有人已经是谢灵涯了。也很久没来这里了,正在四下打量。 谢父把谢灵涯的行李放好,也只有谢灵涯的行李而已,他工作在县城,请假过来的,还得回去上班,他问道:“决定好了?” 谢灵涯看了父亲两眼,说道:“爸,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出家的,我还想考研呢。就住这儿方便帮我舅完成心愿。” 谢父嘴角抽了两下,难免有点心虚,“……我只是怕你难办,你舅这儿香火冷清,不好招人。” 谢灵涯道:“那倒是,现在招和尚道士都是明码标价算底薪提成的,我努力吧。” …… 送走谢父后,谢灵涯收拾了一下王羽集的房间,又把三宝剑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看到它,谢灵涯就想起舅舅的一言一语,心底难过得很。 王羽集提到的笔记,谢灵涯也整理了一下,这些是王羽集师门几代留下来的,日后王羽集那未曾谋面的徒弟要入门学习,就靠这些了。 王羽集临终前也说到,谢灵涯可以看——再说不看他也没法帮王羽集找徒弟。 笔记很多,而且那么多前人,所学甚杂,好在王羽集誊抄时还梳理标注过。 谢灵涯随手翻到讲相术的某一章,第一句便是:“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 这熟悉感令谢灵涯微微出神。 上一次听到“偃骨”这两个字,是谢灵涯高一作死那次,王羽集不小心说了出来,让谢灵涯知道自己胸有偃骨。 什么是偃骨? 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偃骨,又叫入星骨。这么说吧,在道教的理论里,长了这根入星骨的,就是名字上了仙册,有仙缘之人! 这么说可能太虚无缥缈,但往前几百上千年,凡是有记载长了入星骨的,无一不是道门中开宗立派,带飞全门的牛人。 王羽集当时也是太感慨了,他说:“我师父和我说过,世人有修道一辈子,困于门外者;有打坐数十年悟道者;更有十六步功夫成仙者! “愈是入门,就愈是讲究天赋,小涯有这样的天赋,难怪无师自通!” “通什么通,一个英文他都念不通!”谢父一边骂一边一巴掌拍在听了王羽集的话后洋洋得意的谢灵涯脑后勺上。 自然,这是新时代了,修道不如考大学。 谢灵涯飘飘如仙一段时间后,遇到一些事,一头扑进学海中去了,再没偷看他舅舅搞迷信活动。 谢灵涯以前成绩烂得掉渣,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拼命学了一年,考上了本地的二本。 而且谢灵涯还学出了滋味一般,上了大学也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久久不能自拔,别提想什么入星骨啊、道术了。 …… 谢灵涯回过神来,有点唏嘘,他捏着笔记暗道:舅舅,你放心吧,像我这么牛逼的根骨可能世间罕有,但我一定帮你招聘一个尽量接近的观主! 王羽集的弟子作为他的衣钵传人,肯定要做观主,这和谢灵涯产权所有人的身份其实并不冲突。而且谢灵涯想过,如果对方确实可靠,那么他会把所有权转过去的。 不过父亲说的也对,抱阳观香火冷清,估计比较难招人。 谢灵涯看过帐,抱阳观的收支非常简单,从前舅舅偶然还有一些别的收入,固定收入则只有报刊亭的租金,再刨去水电香烛吃喝等费用,余下来的很少。 观里多处需要修缮,都一直搁置,也是因为资金有限。 谢灵涯收好道观的公章,心想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广开财源…… 太和观的人开了车来,他们好像找了工地的负责方,车开到了里面来。谢灵涯先和他们打招呼,目送车离开,又折了回去。 “出来吧。”谢灵涯说了一声。 男鬼现了行迹,瑟缩地站在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男鬼说不出话来,谢灵涯说道:“那我问你,你点头吧。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鬼,不过既然你帮了我,要不要我请道士给你也超度一下?” 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很多法会,一起一并超度了。男鬼虽然长得可怕,但那是因为坠楼死相惨,并非厉鬼,估计是枉死成鬼。 可是听了他的话,男鬼却用力摇头,很不情愿。 “这样啊,”谢灵涯想想他可能还有些执念,毕竟人家帮了他,他也不好强求,便道,“你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先给你烧点香烛纸钱。”万一这鬼之后想开了呢,拿些纸钱也好在下面花销。 男鬼十分开心,蹲下来用水沟里的水在地上写字。水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呈现出字样。如果有旁人在这里,看到的大概就是地面凭空出现水字的诡异画面了。 “丁爱马……”谢灵涯把男鬼的名字念了出来,男鬼就抬头冲他笑,那脸看起来更可怕了。 谢灵涯一边用手机记好生辰八字,一边用手背把额上的朱砂抹掉——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丁爱马的鬼脸了。 附体神通消失,谢灵涯感觉到眼睛一阵阵的酸胀,恐怕是使用这道术的后遗症。 “不行了,我先回去了,回头给你烧纸。你以后小心一点,一码归一码,要是你害人我不还得来找你。”谢灵涯冲着之前丁爱马所在的方位说了一声,就往抱阳观的方向走了。 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气声,很快消失在风里。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今晚的抱阳观前院还有不少人,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这都是因为抱阳观没有蚊子的事情,短短时间已经在周遭渐渐传开了,随着天色渐晚,很多出来活动的居民听说后,就顺道过来看看,也有一些商户,抽空过来围观一下。 听到“驱蚊符”一说,很多人第一个想法就是道观故弄玄虚,骗人买符。 不过在这个蚊虫滋生的炎热夏季,不妨碍大家去实地观察。反正又不能强逼着他们买符,就看看呗。 结果进了抱阳观后,来过没来过的都惊了。 本来以为吹是蚊子无影踪,但肯定有夸大,顶多蚊子比较少。但是在这里待上十几二十分钟就会发现,这地方真的没有蚊子! 这对于晚上乘凉的人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至于那个驱蚊符,也又多了一些人想要购买,他们看了这里的效果,想着只要二十块钱而已,就算是哄人买符,他们弄的这把戏也够厉害了。 这里可是露天的,有些什么也一清二楚,大家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哪里能搞名堂,又是用的什么方法。 要说是什么高科技吧,这道观穷成这样,还买得起设备? 想什么的都有,只有小部分对道观真的有了点敬畏之心,还去给三清上了香。 张道霆自岿然不动,咬死了是符箓的作用,当然也确实是符箓的作用,只是很多人总觉得里头还有奥妙罢了。 张道霆只管推销符,他想卖点别的符,但是大家都冲着驱蚊符来的,渐渐之前谢灵涯画的那些存货也没了。 张道霆只好让还想要的人明天再来,没办法,这会儿谢灵涯不在。 所以,等到谢灵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拨人来“参股”过,没那么挤的时候了,饶是如此也比平时人多,大部分都是经常在这里的居民。 谢灵涯手里还提着三宝剑,没防备一进来就和大家对上眼了。 “咦,小谢这是干什么去了,咋还拿着柄剑?” “我说没看到小谢呢……现在才回来。” 谢灵涯之前打后门出去的,况且也不是人人一直坐在这儿。他僵硬地讪笑两声,说道:“我……去广场练太极剑了。”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纷纷道:“小谢你可以啊,还会太极剑,回头教教我们呗!” “对啊,出去练什么,就在这儿练呗。” “这儿不是人多,刚才还呼啦啦一片人呢。全都找蚊子来的,我看他们恨不得拿放大镜找了。” 对于这部分非常悠闲的居民来说,蚊子怎么被赶走的,和井水为什么那么甜一样,都不重要。 谢灵涯去把剑收了起来,又打了热水,泡毛巾敷眼睛,这才好了许多。 这时候时间差不多,道观也关门了。张道霆过来看到谢灵涯吓了一跳,他那眼睛没热敷还好,热敷过后反而有些发红了。 张道霆:“老大,你怎么哭了?” 谢灵涯:“……没哭,眼睛累。” “那就好。”张道霆又问,“对了。你连太极剑也会啊?” 谢灵涯:“……” 谢灵涯叹了口气,“谢谢你提醒我,明天起我还要开始学太极剑。” 张道霆:“……” 老大,你这是何苦呢…… 谢灵涯顶着疲劳开始画符,画了一定数量后便停下来,对张道霆道:“卖完这些以后就不卖驱蚊符了,你看着办。” 他看今天来围观的人还不少,还买了那么多驱蚊符,抱阳观没有蚊子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见以后闻讯来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是时候控制驱蚊符的输出了。反正他们这没有蚊子的前院就在那儿。 张道霆点头,“哎好,其实今天也有人买别的符了,就那些‘回头客’,说回去试试。” “那就好。”谢灵涯又去看了看香炉,估算了一下上香的人数,今天一天,已经有十多个人上过香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数,但是对于抱阳观来说,可能是今年上香人数最多的一天。 晚上搏斗那么久,回来又干了些活,谢灵涯又累又饿,在后院扯了点葱,下了两碗葱花面,和张道霆吃过夜宵才睡觉。 …… 接下来的几天,抱阳观内没有蚊虫的消息靠口口相传,在周围越传越广,震惊了一批批来客。他们试图在抱阳观找到一只蚊子,但无一例外失败了。 张道霆就见缝插针地推销其他符箓,因为他在控制驱蚊符的销售量,也有感兴趣的人会买的其他符箓,据说可以治打嗝不止的、小儿夜啼之类的小病痛。 就是这种杂符买的人比较多,他们都有种心理,什么镇宅符、护身符买回去,不但贵那么多,而且很难知道有没有效果吧。 也有人问及别的符箓,尤其是求财运、求爱情的,但是很可惜,抱阳观一脉对这种并没有什么研究。 他们的祖师王灵官擅长的是驱邪治病,抱阳观历代先辈外出游历时收集的技巧也没什么这方面的,毕竟没谁是真全知全能。 用谢灵涯的话说就是:“我要会,首先给我们道观贴一张,也太他妈穷了!” 79.黄鼠狼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杻阳市祈雨法会暨旱灾募捐仪式 众志成城 共抗旱灾 谢灵涯:“…………” 谢灵涯对应该称之为“主流宗教界”的情况并不了解, 所以他看到活动主题时感觉有点怪怪的, 感慨道:“看来政府积极救灾的时候,宗教界人士也没闲着啊……” 这不,用自己的方式助力了,能不能灵验就……两说吧,好歹还有募捐环节。 抱阳观虽然小,但好歹建观那么久, 因此也是杻阳市道教协会的会员单位,只是以前王羽集基本不怎么参加活动,和同行没啥交情。 再看请柬另一面,落款是杻阳市道教协会办公室, 还写明在省道教协会的大力支持下,杻阳市道教协会组织的祈雨法会将于后天在太和观举行。 法会高功是市道协会长、太和观观主陈三生,并邀请了省内各道观的十余位道士共同参与, 邀请各位会员单位前来观礼, 到时还会有给受灾群众的募捐活动。 高功, 本来只是学问渊博的人, 在道教内, 是称呼主持大小法事的法师,也可以理解为道功最高。陈三生作为本市道教协会会长, 自然当仁不让。 像这种活动, 以前抱阳观唯一的道士王羽集都是能翘掉就翘掉, 人家只是例行公事寄来请柬。现在观里都没道士了, 谢灵涯收到请柬后,反而想一定要去。 倒不是热衷抱团,谢灵涯就是想了解一下行业情况,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他舅舅未来徒弟的影子。 法会要办三天,谢灵涯暂时只打算去一天,就这一天,还得先和人打招呼,拜托孙富洋的老婆帮忙看着一下前院的事情,至于大殿,直接锁了。 祈雨法会当天,谢灵涯穿着T恤牛仔裤就去了。 现场除了道士之外,也有许多信众围观,所以谢灵涯的打扮并不突兀,只是出示邀请函时,门口检查入场资格的道士有点犯嘀咕。这个抱阳观要么不来人,要么来个……俗家弟子(?)做代表。 太和观占地比抱阳观要大多了,而且前几年才修葺过,焕然一新,气派得很。 谢灵涯这些天都在翻抱阳笔记,路上不住地打量所见的道士面相、身材,运用自己还非常新鲜的相人之术,观察他们的天赋。 从古到今,道士就是可以在各个宫观间流动的,不过这种流动通常是相同流派间。在现代来说,就更不新鲜了,很多宫观还会延请有名的道士来做观主,这都职业化了。 类似抱阳观这种有真本事的地方,要招衣钵传人,那又更慎重一些了。 虽说对抱阳观来说,当务之急是连个普通的,能给信众讲解一下的道士都没有,但那毕竟是有钱就能招聘到的,衣钵传人兼观主却不然。 …… 因为谢灵涯拿的是会员单位的请柬,所以和普通信众不同,可以站得更近围观,他混在一群道士之间观看仪式。 殿外满坑满谷的信众,殿内排坛,烛台、香炉、花瓶、绣金幢幡,一应俱全,旁边还有钟鼓伴奏,十分正式。 看看太和观,再想想抱阳观的情形……他们连信众都没有,更谈不上做道场了。谢灵涯记得小时候舅舅也做过道场,但都是单独作,在祈禳人家里,其实这种都不叫做场,只能称为念碎事。 但明明舅舅是有真本事,也非常虔诚的。谢灵涯酸溜溜地想,努力,以后他们抱阳观,也要做得起七个人以上的道场! 仪式开始后,一名红衣道士手拿黄纸,率众出来。他十分年轻,看着可能才二十多岁,尤其面容俊美出尘,一身大红道袍,却一点也不显得俗气,宛如谪仙。 他并未蓄长发,不过戴了纶巾,此刻清冷的凤目低垂看着手中的黄纸,神情沉静如水。 按理说主持做场的高功会身穿绣着团鹤的红色道袍,其他人则穿黄色。 谢灵涯有点惊奇地和旁边一个道士攀谈:“……陈观主这么年轻啊?” 那道士本来一脸“你是不是有病”,但是转头看到谢灵涯长得还挺好看,脾气都没了,“陈观主临时有事,由省城的施长悬道长替任高功。” 抱阳观在协会里那么边缘,临场换人这个消息谢灵涯自然不知道。 谢灵涯厚着脸皮问:“他很有名吗?哪个道观的?” 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灵涯,“你是混进来的么?” 谢灵涯:“……” 所以是真的很有名? 那道士仿佛听到了谢灵涯的心声一般,说道:“你看他不蓄发就该知道啊,他是正一道的火居道士,不住道观的!施道长师承都是家传!” 谢灵涯:“……” 要死要死,常识没有补习够。 而这个时候,施长悬已经展开黄纸开始诵念了,他声音清越,吐字清晰,而且有一种奇妙的节奏感,现场很快安静下来。 “自五月以来,雨泽稀少,田畴干涸,百姓惶惶。谨择今日设坛诵经祈雨泽,伏望神明悯黎民,普降甘霖……” 这个文书记载了法事的主办人、地点、时间、内容等,完了要焚化,上给天神。 后方又有其他道士举八面旗,按五行方位交穿行走,三遍后将旗子插进瓶中。因为在场的都是道士或者信众,大多都认认真真观看。 谢灵涯对仪式注意得不多,他在盯着施长悬看,越看越觉得面相不错,摸不到身上骨头怎么样,但是这人年纪轻轻能够担当高功,想也知道功课很好,根骨估计不差。 他一听说这人是火居道士,而且道统属于家传的,就有点蠢蠢欲动了,他觉得这个人可以列入考察目标! ——道士们除了带进门的度师之外,还可以另外和先生学习知识,拜的先生越多说明你越好学。但是由于门派之见、敝帚自珍等缘故,越来越少有人能集各家所长了。 抱阳观历任观主的理念,都是愿意学到更多知识,也不介意弟子有多少先生,可惜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可如果是家传,倒是更有可能拜先生了! 虽然火居道士不能当道长,但谢灵涯不介意多给舅舅添几个优秀的徒弟啊,他舅舅多倒霉,一个徒弟都没有,以后多一个人烧香都是好的。当然前提是徒弟要根骨好性格优品德佳,不然收了何用。 可惜,在法会待了一天,混了两餐斋饭吃,那个施长悬不是做法事就是一直被人围着,谢灵涯连聊两句勾搭一下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略带遗憾地回去了。 . .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自祈雨法会办完后第三天,天降甘霖,干旱地区人民欢呼雀跃。 而虽然下雨后供水渐渐恢复正常,但是抱阳观的水井已经打出了名气。 这些天老水井也着实争气,那么多人取水,也没有断绝过,不愧是测算过方位。 等到供水完全恢复后,非但有附近居民闲暇无事继续到这里乘凉、聊天,还有那么一撮人,接着来打水。 一问之下,竟有大部分是好茶之人。 他们这些天吃过这里的水,平时喜欢品茶所以对用水等细节也有讲究,品得比较细,都觉得水是难得的好水,所以即便供水恢复,也乐意来打水。 剩下一些,也基本是觉得井水可口的。他们这些人,都以抱阳观的名字来称呼水井,叫它抱阳井。每天最远甚至有从另一个区过来背水回去喝的。 谢灵涯当然不会因为旱灾过去了,就不让人打水。 这么一来,居民们是开心了,谢灵涯却不怎么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他也习惯了抱阳观内简单的事务,就是这几天不知怎么老睡不好,还做梦。 做梦也就罢了,偏偏梦到王灵官往面前一怼,天天如此。 谢灵涯向来心大,这下也不得不多想了,“大神啊大神,这是托梦吗?可是您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您就比个中指,啥话也不说,我怎么知道是要干啥。” 谢灵涯在笔记里找了一下有没有类似情况,还上网搜梦到王灵官是怎么回事,可是好像都没有和他一样的情况。 想了半天,谢灵涯做了个无奈的决定,去问问太和观的道士。 ——没办法啊!他没学解梦,实在是猜不出这个梦的意思! 不知道太和观的人能不能给他打个折,虽然他不是道士,好歹也是抱阳观的人,大家同属道协。而且去那儿,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施长悬呢! 谢灵涯正收拾东西,准备去太和观呢,贺樽来了。 贺樽:“谢老师你去哪儿啊?” 谢灵涯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去别的道观解梦那么丢脸的事,往他身后看。 贺樽:“别看啦,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说好的带室友一起来上香呢?谢灵涯问道:“你怎么的,不会又见鬼了吧。” 贺樽傻笑道:“那我得多倒霉啊!” 谢灵涯:“所以你来干什么的?” 贺樽:“我叔叔家闹鬼啦!” 谢灵涯:“……” 贺樽:“我一个堂叔,就住在杻阳,最近全家人天天做噩梦。他本来是不信这些的,还跑去做身体检查、检测旁边的环境,结果都没问题。我就建议他请您上门给弄弄,彻底解决一下。” 弄弄?弄什么弄啊,谢灵涯这儿自己还困扰着呢,哪有空管别人,他都想说不然咱俩一起去太和观了。 贺樽兴高采烈,看谢灵涯正在考虑,说道:“谢老师,我先给祖师上个香啊。” 要上香谢灵涯当然不能拒绝,把他带到配殿,抽了三炷香出来。 贺樽把香点了,捏在手里,弯腰一拜,结果起身一看,三炷香齐刷刷从中间断了。 贺樽头皮一下炸了一般,“谢老师,这怎么回事啊!”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是这种情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啊!怕是不祥之兆! 谢灵涯也忙道:“我再给你拿三支,不多收你香钱,哎我可没有故意卖伪劣商品。” 贺樽:“……” 谢灵涯又拿了三支香出来,这回他自己来点燃了,然后扇灭火,刚扇了两下,这香竟然也齐齐断了! 这回连谢灵涯都觉得不对了,脸色有点难看,他联想到自己做的梦了。 贺樽还在害怕地说:“我是不是哪里冒犯祖师了,谢老师?” “不关你事。”谢灵涯把香放开,合掌对神像道,“祖师爷,您到底有什么指示,能不能明示一下啊?” “谢老师。”贺樽忽然弱弱地道,“您看,祖师身上是不是……” 谢灵涯一看,贺樽指着的是神像侧面某处,剥落了一块。他转到后面看,这才发现后头斑驳得更严重。 抱阳观年久失修,本来就有些破旧了,正殿上的瓦都残了,不是垫了防水布说不定就漏雨了。现在连神像金身也剥落了,谢灵涯能不狂做梦么。 ——祖师爷这特么是发任务了啊!! 谢灵涯一下子明白了,又点了三支香,念道:“大神,我一定给您把神像修整好,”他看了一眼香,咬牙道,“两个月内。” 这一次,直到他小心翼翼把香插进香炉,三炷香都毫发无损。 瞬间,谢灵涯和贺樽都有些发寒,谢灵涯还好,胆子够大,贺樽几乎发抖,更加敬畏了。谢灵涯觉得幸好自己没告诉他,这几天都梦到了灵官大神。 谢灵涯虽然夸下海口了,但根本没有头绪上哪弄到钱。他广开财源的计划才开始了第一步而已,目前抱阳观每个月的总收入刨去开支,根本不剩多少,还得攒钱招道士呢。 修整神像的钱没去打听暂时不知道,但那点收入是绝对不够的,这尊灵官像足有两米多高,不可能只补剥落的地方吧,有色差岂不是难看得很。 这时,贺樽战战兢兢也点了三炷香,这回同样没有折断。 谢灵涯若有所思地看着贺樽,忽然问道:“你堂叔那里具体怎么回事,有钱吗?” 贺樽一愣,随即道:“当然有啊!我堂叔说只要能解决,按市价给。” “好。”谢灵涯仿佛很熟练的样子,然后一转头在心里想,靠,我也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啊! 不过,这个事情确实可以尝试一下,要像贺樽那事,他最开始不知道源头,可能没什么办法。 但是这一次既知道事发是在新宅,而且情形竟是和谢灵涯高中时,同学家里发生的类似,他自觉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况且,刚才先是贺樽上香时香断,谢灵涯总觉得这是一种暗示,他对灵官像又拜了拜,默念道:大神,是你怂恿我去的,那你要是不保佑我干活,就不厚道了吧…… 贺樽在一旁看到谢老师虔诚的样子,不觉也肃然起来。 …… 既然已经知道梦从何来,谢灵涯也就不必去太和观解梦了,和贺樽约定好第二天去他堂叔家。 次日,贺樽打出租车来接谢灵涯,谢灵涯带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两人一起到杻阳市一个新楼盘的别墅区,贺樽他堂叔家正是在这里。 谢灵涯下车后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风水,然后低头摆弄手机。 贺樽一看,我靠,这就是胸有成竹的架势啊。 其实谢灵涯正打开之前录入的抱阳笔记,翻到风水那里拼命找对应的地形…… “谢老师,我叔叔和婶婶之前都是无神论者,而且见过很多骗子。要是他们说话有什么冒犯的,您能不能多包涵啊?”贺樽不好意思地道,“之前他们还非问我,你住在道观里怎么不是道士,有没有证,还说什么无证行事。” 这年头做个什么都有证,道士当然也不例外,有道士证,可以上网查验。 但贺樽还是觉得无语!你都找道士了,还追究什么无证捉鬼啊? “我有证啊。”谢灵涯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本蓝色的证件,在贺樽面前晃了一眼。 速度太快贺樽没看清,呆了一下后道:“我靠,谢老师你不是没出家吗?你怎么会有证?” 谢灵涯笑而不语。 贺樽:“……谢老师你办假.证?” “没,真的。”谢灵涯看他一眼,把证扯出来。 贺樽赶紧弯腰凑过去看,只见谢老师的蓝底证件上印着三个黑字:学生证。 贺樽:“…………”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里面供奉了三清,背面还有玉皇,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进入后院,一圈建筑中,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原来还种些蔬果,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坐北朝南,布局对称,四合院格局,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80.雪山幽魂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老板还觉得奇怪呢, 没见过宰了猪羊后, 连皮带血,甚至粪秽全都要带走的。 虽然用袋子、桶都装好了, 但是把这些玩意儿装上车的一刹那, 程杰还是一阵晕眩, 车上弥漫着浓浓的羊骚味、肉腥味、血腥味以及粪秽的臭味。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回娘家住去了, 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 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 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 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 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 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 在你们小区门口见,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 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 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 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 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虽然谢灵涯再三保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受伤,但程杰是害怕啊,那种不科学的画面太吓人了,何况今天施长悬说不能开灯,他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被吓出心脏病。 …… 不管程杰怎么忐忑,谢灵涯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大门打开,这是为了方便让独脚五通进来,然后又抬手把上身穿的T恤给脱了。谢灵涯身上的皮肤色调和脸是统一的,都是冷冷的白,很是好看。 程杰也白着脸把上衣给脱了,刚才喝酒壮的胆临了好像又泄了。谢灵涯看他这模样,安慰道:“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程杰从裤子口袋里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了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你看,拿好这个就行了,这个符我在祖师爷坛前放过的。”谢灵涯说完,就看施长悬也已经脱了上衣,露出流畅的肌肉。谢灵涯顿时想到上次在车里还“不小心”摸了一下,看来施长悬平时确实没少运动啊。 不错不错,他舅舅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相信一定会很欣慰。 谢灵涯也满意地微微勾起嘴角,看了两眼便对上施长悬的目光,赶紧友好地对他放大笑容。 施长悬:“…………” “施道长,是不是还要做法铺一下米,上次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独脚五通来了那米也没反应。”谢灵涯问道。 施长悬垂目道:“……那是对家宅客鬼用的,对独脚五通无效。” “啊,可是独脚五通也无形无迹,这我怎么分辨它。我要是请个灵祖的神目,会被它发现吧?”谢灵涯迟疑地道。 王灵官的神通至刚至勇,但也正因为如此,不是很适合偷袭。 施长悬果然有备而来,说道:“到时我用纸月之术照出妖影,你只要注意地上就行了。” 谢灵涯虽然不知道他那术具体什么样,但知道看地上的影子就行了,当即点头。 此时离十一点已经不久,施长悬把窗帘也都拉上了,打开装着猪羊肉的袋子,掀开装着血水粪秽的桶,把石像放上供桌,祭物摆在供桌之前,再关上灯。 一时间室内一片漆黑,只能闻到血肉的腥味,令人作呕,又联想万千。 黑暗令人恐惧,程杰颤声道:“不能把窗帘拉开吗?” 谢灵涯:“拉什么窗帘,你家还是落地窗你心里没点数吗?一拉窗帘外头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和开灯有什么区别?” 程杰:“……” 施长悬就平和多了,说道:“可以开始了。” 程杰慢慢爬到祭品前,咽了口口水,合掌先拜了几拜。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石像的轮廓而已,但脑海中的记忆总让他想象独脚五通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本来就光着的上身更觉得发寒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就一左一右在程杰身后,也跟着默不作声地伏拜,桃木剑放在身侧。 程杰面对石像诵念祷词,念出独脚五通的名号,又许愿请它保佑自己暴富,“……如果应许,从今以后每到年节,每月初一,我都给神灵奉上这些祭品。” 念完之后,程杰慢慢往后蹭,不敢转身,蹭到了谢灵涯旁边的时候,谢灵涯推了他一把,意思是快点。程杰这才缩到了桌边,紧闭眼睛不敢睁开。 …… 黑暗中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慢,谢灵涯和施长悬也退到一边,静静等待独脚五通感应到信徒的上祭,前来享用。 明清及以前,独脚五通信奉者广,但是随着时代渐渐变迁,连正神信徒都不多,何况是妖神。 它的庙宇不在,偶像也破损,被丢弃,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享用过供奉了,饥饿之极,且独脚五通生性贪婪。 暗处,妖神在蠢蠢欲动。 大开的门微微响动,仿佛有人轻擦而过。程杰身体簌簌发抖,更不敢睁开眼了。谢灵涯则在黑暗中朝施长悬看了一眼,虽然没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有种隐隐的默契。 两人同时豁然起身! 谢灵涯一下将门关上,施长悬则从袋中拿出一张圆形纸片,打开贴在墙上,“纸月赐光!” 他一念完,原本漆黑的室内瞬间有白光自那纸片上发出,照得一室光辉! 纸片宛如一轮遥远的满月,看得谢灵涯都惊呆了,要不是这个关头,他真想问一下施长悬家是不是特别省电费。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地面上顿时出现了四条影子,三条分别是谢灵涯、施长悬和程杰的,剩下那条正在装着猪血的桶旁,身形佝偻,大约只有常人影子的一半,腿也只有一条。 谢灵涯屏息,暂时没动。 独脚五通的鬼影在原地顿了一下,谢灵涯关门和施长悬施术的声音已经惊扰了它,它转过身来竟是绕了一个圈,想绕到施长悬背后去。 它是个弱智吗?谢灵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独脚五通可能不知道他们能看见它的影子了,这光并不是灯光或者自然光。 施长悬不动声色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看,脚下不动,手却握紧了桃木剑。 谢灵涯也故作不知,封住独脚五通的去路。 此时,因为刚才的光明大作,原本不敢睁眼的程杰也小心翼翼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到屋里像白昼一样还以为是开了灯,随即便看到地上那条鬼影。 程杰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赶紧一手捂嘴免得喊出声来。 这时,独脚五通的影子弓起背,蓄势待发,往前一扑—— 施长悬手腕一翻,反手就是一剑! “嘎啊——”一声有点像小孩,但又凄厉得多的痛叫声响起,鬼影滚了一下,蜷起来用一个像是四肢着地的模样往旁边飞快地爬。 程杰看它冲着自己这边来,心里很慌,虽然手里有符还是下意识迅速往后躲。 谢灵涯就在旁边,要一剑刺过去。 这是程杰却一下撞在桌子上,桌面上晚饭时开的酒砸了下来,里头半瓶酒液全都倾倒了。他摊开手一看,手心折好的灵祖护身符湿了大半。 谢灵涯瞥见后心里日了一声,预感不妙,一剑刺在鬼影上方,但独脚五通翻滚一下就扑向了程杰。 程杰“啊”的大叫一声,随即爬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他竟是弯腰驼背,身形佝偻得如同一只猴子,脑袋半歪着用眼角看人,还发出“嘻嘻”的古怪笑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护身符被打湿失效,独脚五通趁机附到程杰身上去了。谢灵涯仓促间和施长悬对视一眼,看他脸色镇定心里也不是特别慌了。 被独脚五通附身后的程杰合身扑向谢灵涯,谢灵涯怕伤到程杰,没敢用剑戳人,谁知程杰一下变得力大无穷,没头没脸地往谢灵涯身上撕挠,推都推不开。 谢灵涯也火了,管他是不是被附身,一拳怼过去捶得他左眼乌青! 但是程杰不知疼痛一般,顺势抱住了谢灵涯的手,想要咬他。 别的不说,人的口腔内细菌可多了,咬一口还得去打针,谢灵涯拼死抵住他,只觉得手像在和两个铁钳做斗争。他心想怎么施长悬不见了,勉强侧头一看,发现施长悬在烧符。 “快点啊!”谢灵涯催了一声。 程杰面孔狰狞,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随时都撑不住了。 施长悬烧了符纸,兑成符水,一步上前,从后头卡住程杰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然后将灵祖护身符的符水给他灌了进去。 程杰不停扭头挣扎,但是施长悬卡头,谢灵涯顺势反卡住他的手,那符水还是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顿时咳呛起来,大声嚎叫,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吞了炭一样。 谢灵涯趁机从他手底下钻出来,爬到一旁从施长悬的包里拿出一把缠得紧紧的刀,迅速解开抛出去道:“施道长!” 程杰吃了符水,独脚五通从他体内出来,一道影子变成两道,他整个人则晕了。 施长悬一手把程杰提开,另一手抬手准确接过谢灵涯抛来的刀,一秒也不停顿顺势向下一劈! 谢灵涯紧盯着地上,虽然空中什么也没有,但从影子来看,刀正劈在独脚五通的天灵盖上,深陷下去。 独脚五通的鬼影脑袋慢慢向两旁分开,然后从最先接触到刀的地方,渐渐扩散模糊,最后整条影子都消散了。 这时再去看刀,刀刃上赫然有一抹腥臭浓黑的血迹。 …… 谢灵涯松口气,坐在地上往后一靠,只觉得刚才被程杰掐的地方都还生疼,一看身上好几处青紫,他皮肤白这就更刺眼了,显得有些凄惨,施长悬都看过来好几眼。 刚才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完事了痛意就明显了。 “好险……”谢灵涯喃喃道,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出意外,把节奏都打乱了,幸好有惊无险。 刚才劈死独脚五通那把刀是施长悬准备的“撒手锏”,老桑树枝削成的,刀身上还画了符咒。 独脚五通本是山魈鬼有了修为得到供奉,而山魈最怕的就是桑木刀。 以前靠山住的人把桑刀挂在门前山魈就不敢靠近了,他们怕一开始拿出来独脚五通不会接近,所以先前特意包好收起来。 施长悬穿好上衣,把剪纸从墙上拿下来,打开了客厅的灯,默默无言地收拾自己的器具。 谢灵涯疼得很,一时没穿衣服,先把程杰给摇醒了。 “啊……”程杰痛呼着睁开眼,看到谢灵涯,赶紧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个独脚五通呢?” “已经死了,你刚刚让它附身了。”谢灵涯指着自己身上,“你看给我打的!” 程杰一阵惭愧,脸上刚有表情就感觉到剧痛,捂着眼睛道:“好疼啊。”拿出手机来当镜子一看,脸上赫然有个青紫的眼圈,“卧槽……” 谢灵涯和程杰对视一眼,彼此呵呵,得,谁也别说谁了! …… 谢灵涯抱着独脚五通的石像,连同血水等物,都扔进垃圾堆里。 程杰则说道:“施道长真的不要猪肉和羊肉吗?” 他买了两头猪两头羊,光凭他和媳妇儿两口子,即便再加上各自的父母,一时也吃不完。除完独脚五通后他考虑的问题就特别现实了,这些怎么处理。 “对啊,施道长你不是火居道士么,这肉大不了放到饭店,让他们给你做。”谢灵涯倒是不客气地拿了一些肉。 施长悬道:“我正在找房,很快就会搬出太和观了。” 谢灵涯了然,那是挺麻烦的,不适合。施长悬不住校也理所当然,他平时如果弄些道术之类的,在宿舍很不方便。 谢灵涯却是还多想了一层,试探地道:“施道长,你是要上学方便的话,不如直接到我们道观来挂单吧,我们门口就有地铁站,不用换乘就能到学校。” “学校?”程杰呆了,“施道长你还在上学啊?” “没告诉你,他还是咱们校友呢,开学后宗教学的研究生。”谢灵涯说道。 程杰顿时更加热情了,直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不过你找谢灵涯更方便啦,哈哈。那抱阳观位置确实方便,你住那儿以后想去哪儿都四通八达的,周围什么都有。昨天我在那儿睡了一晚,也就是旧了点,其他还是很不错的啊,反正还有一间房。” 而且由于最开始考虑到道观内居士留宿、增加道士等情况,独立卫生间也是有的。 施长悬却默不作声。 谢灵涯心虚地道:“挂单也不用干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你住那儿各方面都还方便,休息、修炼、上课啊,当然也确实想便于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程杰看施长悬沉默,也在旁劝道:“是不是想租新点的房子?不过那个地段新房挺贵的,住得偏呢周围设施又不怎么样!” 谢灵涯忍痛道,“施道长,你要是愿意先去看看也行,上次你还赠送给我们道观一笔钱,我是不会收你费用的!” …… 谢灵涯和程杰把抱阳观的优点全都挖了出来,最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施长悬还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 太和观的人开了车来,他们好像找了工地的负责方,车开到了里面来。谢灵涯先和他们打招呼,目送车离开,又折了回去。 “出来吧。”谢灵涯说了一声。 男鬼现了行迹,瑟缩地站在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男鬼说不出话来,谢灵涯说道:“那我问你,你点头吧。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鬼,不过既然你帮了我,要不要我请道士给你也超度一下?” 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很多法会,一起一并超度了。男鬼虽然长得可怕,但那是因为坠楼死相惨,并非厉鬼,估计是枉死成鬼。 可是听了他的话,男鬼却用力摇头,很不情愿。 “这样啊,”谢灵涯想想他可能还有些执念,毕竟人家帮了他,他也不好强求,便道,“你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先给你烧点香烛纸钱。”万一这鬼之后想开了呢,拿些纸钱也好在下面花销。 男鬼十分开心,蹲下来用水沟里的水在地上写字。水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呈现出字样。如果有旁人在这里,看到的大概就是地面凭空出现水字的诡异画面了。 “丁爱马……”谢灵涯把男鬼的名字念了出来,男鬼就抬头冲他笑,那脸看起来更可怕了。 谢灵涯一边用手机记好生辰八字,一边用手背把额上的朱砂抹掉——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丁爱马的鬼脸了。 附体神通消失,谢灵涯感觉到眼睛一阵阵的酸胀,恐怕是使用这道术的后遗症。 “不行了,我先回去了,回头给你烧纸。你以后小心一点,一码归一码,要是你害人我不还得来找你。”谢灵涯冲着之前丁爱马所在的方位说了一声,就往抱阳观的方向走了。 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气声,很快消失在风里。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今晚的抱阳观前院还有不少人,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这都是因为抱阳观没有蚊子的事情,短短时间已经在周遭渐渐传开了,随着天色渐晚,很多出来活动的居民听说后,就顺道过来看看,也有一些商户,抽空过来围观一下。 听到“驱蚊符”一说,很多人第一个想法就是道观故弄玄虚,骗人买符。 不过在这个蚊虫滋生的炎热夏季,不妨碍大家去实地观察。反正又不能强逼着他们买符,就看看呗。 结果进了抱阳观后,来过没来过的都惊了。 本来以为吹是蚊子无影踪,但肯定有夸大,顶多蚊子比较少。但是在这里待上十几二十分钟就会发现,这地方真的没有蚊子! 这对于晚上乘凉的人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至于那个驱蚊符,也又多了一些人想要购买,他们看了这里的效果,想着只要二十块钱而已,就算是哄人买符,他们弄的这把戏也够厉害了。 这里可是露天的,有些什么也一清二楚,大家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哪里能搞名堂,又是用的什么方法。 要说是什么高科技吧,这道观穷成这样,还买得起设备? 81.金锁围城 力士:“???” 他说什么了, 为什么要呵呵他? 海观潮心想, 确实还年轻, 不知道海绵精功率有多高。 想当初裴小山搜刮了几万亡魂, 包括乱葬岗的,和本该前往地府的。但是谢老师一个即兴超度……不对, 是心有所悟,让剑一出, 一剑度万魂。 谢灵涯也笑而不语,他心中考虑, 此前用让剑的结果是瘫了好些天,现在都到山上了,不出乱子明天就能抵达幽都山, 如果现在就超度这些亡魂, 不是不可以,而是不便。 好在虽然此湖每十年只有三天涨水, 使得困在水底的亡魂能出来, 但既然谢灵涯知道他们在哪了, 也就不限制于这区区三天。倒不如先上幽都山, 然后度亡魂, 就算瘫着回杻阳, 也无甚后顾之忧啊。 “好的,我知道了, 我们还要准备几日, 到时自然会把这些亡魂超度。”谢灵涯笑眯眯地道。 力士又看了看仍是一脸古怪的其他人, 迟疑地点头,难道刚刚的呵呵只是他的错觉? 谢灵涯与这阴庙力士道别,大半夜临时挪了地方重搭帐篷,还得把湿了的鞋烤干,着实麻烦。尤其是山鸡哥经历几番惊变,都要雄不起来了,蔫了吧唧地待在谢灵涯身边。 谢灵涯注意了一下,那些雪山幽魂列着队四处游荡,黄鼠狼大概全都避而不出了,再没看到它们的动静。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四人才重新钻进了帐篷。 这次谢灵涯也不敢再戴静音耳塞了,还把柳灵童和商陆神放在他和施长悬中间,之前它们也预报过,就因为谢灵涯堵着耳朵,全然没听到。 提起这个来,两个耳报神现在还心有余悸,尤其是商陆神:“这是只好鸡。” 要不是山鸡哥,它们动不得,哪能将人弄醒。 第二天难免的起晚了一些,而且今日再往上走,便有冰雪覆盖于地,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虽然山顶近在咫尺,但攀爬更为艰难。 谢灵涯把山鸡哥搂在怀里,用围巾包着它。 方辙一只手搭着海观潮,两人相携行走,以免方辙脚滑。 “回去之后,我三个月都不想走路了。”方辙惨白着脸说道,声音被冰冷的风吹得支离破碎。 海观潮鼓励地道:“方辙挺住,你可以的!” 谢灵涯也在一旁悲情地道:“山鸡哥挺住,这波过去你就是天下第一鸡!” 方辙:“……” 方辙想想,最后什么也没说。算了,这鸡真挺重要,也真挺不容易的。 山鸡哥不知是否听懂了,闷在谢灵涯怀里“喔喔”了一声。 …… 抵达山顶之时,已是晚上七点多,谢灵涯把帐篷搭好了,众人吃好东西,缩进帐篷抓紧时间小憩一番。等待阴气最重的子时,方能进入幽都山。 子时一到,闹钟响起来,山鸡哥也跟着叫了一声,在山顶显得格外凄凉。 施长悬将罗盘拿出来,定出方位,而后将罡单铺在地上。 罡单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二十八宿和九宫八卦组成,象征着九重天。步罡踏斗是感应九天,辟邪之用。 今日他们要做的,不是在昆仑山步罡踏斗拜神,而是反踏北斗,倒转术法,进入幽都之山。 除了海观潮之外的人都进入幽都山,剩下他在帐篷里待着,等待三人出来。 谢灵涯从包里把准备好的三牲、水果拿出来,这都冻上了,野外起坛,然后望北斗而拜,反踏禹步。 谢灵涯蒙住了山鸡哥的眼睛,不能让它看到方位,咒念七遍,最后令牌一击,再拜,“太上之法受吾,依旨任吾之行。依吾变化,应吾之道,随吾遮隐!” 刚刚念完,谢灵涯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周便“黑”了下来。 不是像天黑的那种黑暗法,而是四处都蒙上了一层黑纱一般,死气沉沉。往天望去,也看不见星星和月亮了。 这就是幽都之山了,仿佛一抹依附在昆仑山阴面的幽魂,时隐时现,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他们为了来这里找阴物,也是借助了方术。 单单是踏足这里,都让人感受到周围弥漫着的阴沉、黑暗气息。 不过片刻,施长悬和方辙也进入幽都山,他一眼看去,他们全身好像也蒙上了透明黑纱,或者说大家都伪装成了幽都山的生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山鸡哥都不叫了。 谢灵涯唏嘘道:“你们看,山鸡哥吓得都安静如鸡了。” 方辙&施长悬:“???” 山鸡哥无辜地看着他们,不敢叫唤,但一直不安地四处看,似乎在找回去的路。 “山鸡哥,等下就看你的了。”谢灵涯在山鸡哥身上摸了好多下,然后将它交给方辙。 方辙抱着山鸡哥,用红线缠在它身上,将无法动弹的山鸡哥放在一处,然后拉着长长的红线,每隔一段距离就用木钉扎在地上,间或扎上几道符纸。 方辙一直在计算方位,那木钉更是有长有短,他整整布置了四十分钟,寒冷的环境下愣是弄出一头汗。 谢灵涯看着纵横交错的红线,问道:“这是个什么形状吗?好像看不出来。” 单是看外表,这就像是乱钉的,把山鸡哥给围了起来。 方辙直起身体,说道:“这是一个立体图案,形同鲁班锁,叫做金锁围城阵!只要它进去,我启动阵法,就可以将它收到鲁班匣中。” 谢灵涯只知道他能用阵困住幽都山的生物,但没了解过阵法的具体意义,鲁班匣他倒是看着方辙做出来的,此时点了点头,“那就等着吧?” “只差最后一步了。”方辙将手从红线中穿过去,两指之间夹着刀片,在山鸡哥的翅膀上抹了一刀,鸡血霎时间溅出来。 山鸡哥没忍住“喔喔”大叫了一声,身体仍无法动。 三人退开到一边躲起来,看着刚烈的山鸡哥在原地小幅度扑腾了两下,红线颤抖数下,但并未分崩。 这里的阴物都是死气、怨气与阴气纠结而成的凶残之物,可没有普通野外那么丰富,只会诞生蛇、鹰、虎、豹等。 这些幽都之山的阴物没有食欲,它们只是会充满要将其他怀着不同气息的生物一同拖拽、变化形态的念头,一同沉沦在幽都的黑暗里。 充满阳气的公鸡对他们来说,就像狼群里的阳一样明显。 …… 山鸡哥不时动弹,除此之外,连风也没有,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如果不是王羽集肯定地告诉过谢灵涯,他都要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阴物存在了。 谢灵涯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背靠着岩石拿了三根巧力棒出来,和方辙、施长悬一起分着吃,补充一下能量。 谢灵涯等得都快再次犯困了,也不见什么阴物出没,揉了揉眼睛道:“这地方是不是没有,要不再一处?” 方辙快吐血了,“再换个地方我又要重新设阵。” 但这也没办法,谢灵涯想想幽都山还挺大,阴物也并不多,可能这地方确实不好钓阴物呢。 方辙走出来,慢腾腾地收钉子,都想哭了。 他拔出了三根钉子,捏在手里,红线也拆开卷起来,正在此时,几人都忽然听到了什么踏在雪地上接近的声音,速度非常快。 方辙抬头去看,只是转瞬之间,那物就到了近前,竟然是一只纯黑色的豹! 它的形体就像黑色烟雾堆积起来一般,奔跑速度过快,尾巴甩动之时,尾尖甚至会有些散开,待平稳才方才凝聚。 这只玄豹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来,踩在岩石上一个飞踏! 方辙心惊,就地翻滚两下避开,那玄豹就正落在他原来的位置。 玄豹回头看看方辙,又盯着山鸡哥看,踱了两下步。对他来说,方辙和山鸡哥虽然都很陌生,但方辙毕竟是人,还藏了身,山鸡哥就不同了,它的血还洒了出来,现在就好像在黑夜里发光一般,对这些阴物无比明显。 因此,玄豹只看了方辙一眼而已,就把心思放在了山鸡哥身上,打算从它开始。 方辙看它回头暂时没理自己,大有捡回一条命的感觉,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大口喘气。然后又赶紧抬头往向那头。 玄豹根本没有实体,身体穿过了红线,这些红线特别处理过,带给它不适感,令它每一步都有些凝滞,烦躁地低吼。 “喔喔喔!”山鸡哥崩溃地大叫。 方辙心中一紧,手捏法诀,大声道:“天灵灵,地灵灵,弟子顶敬,洪州得道鲁班先师。今日架起铁围城,四面八方不显形。一根绳子八丈深,铁锁铜绳加中心。金刀玉剪不沾绳,万法不能侵其身!” 那红绳明明也因为在幽都之山灰蒙蒙的,此刻却鲜亮了起来,隐隐发出金光。 玄豹叫声陡变,仰头张望,茫然地在红绳范围内踱步,也看不到山鸡哥了,就像真的被困在了围城之中。 “谢老师,刚才我不敢接近那豹子,但是我阵法掉了三根门钉,恐有残缺,撑不到把它装进匣子,你能不能去帮我复位?我这边控制阵法,它现在被困在其中就不能出来。”方辙手上还捏着法诀,问道。 “行,你指挥我怎么放。”谢灵涯站起来往那头走去。 果然,玄豹在其中根本看不见外头了。 谢灵涯蹲在旁边,距离它也就两米多远,它眼神愣是落不到谢灵涯身上。 方辙大声道:“原来应该扎出了坑洞,第一根门钉露出一寸六!” 谢灵涯:“……我靠,我怎么知道一寸六是多少!必须很精准吗?” 方辙:“当然要很精准啊!一寸就约等于3.3厘米,一寸六大概5.3厘米啊!” 谢灵涯:“……” 谢灵涯急了,“鬼才能一下掐准5.3厘米!我又没学过《鲁班经》!” 他心想差点忘了,看过这家伙做木工,有时不用钉子,靠目测把榫头和卯眼弄出来,严丝合缝。这个也不知是天生还是日久天长磨炼出来的手感,反正谢灵涯不成。 施长悬一看也无语了,赶紧上前去,把自己手机拿出来。这里没有信号,但好在他以前就下过一个尺子工具的app,可以测量。 施长悬把app打开,两人用手机比着钉子的长度,绕上红绳往回插。 正在此时,不知何处远远传来一声虎啸,里面的玄豹霎时间身体一顿,耳朵竖起来听,也回吼了一声,然后在阵内转起来。 方辙脸色一变,“不好,你们快一点,它要循着声音找到缺口了!” ——非但如此,另外有只阴物好像也要赶来了。 谢灵涯赶紧捏着剩下两根钉子,听方辙报完尺寸,测量后往回插,才插到第二根,这红绳一阵摇动,所有钉子都松动了,一时间岌岌可危。 待谢灵涯捏着第三根钉子,已经扎进地中时,一头玄虎从天而降,猛扑过来。 谢灵涯和施长悬各自向一边翻滚,将将避开它的爪子。 谢灵涯一看手中的钉子,大概不妙,果然下一刻,玄豹破阵而出,所有木钉震出地,红线纠缠成一团,罩住了山鸡哥。山鸡哥一声大叫,向旁翻滚,可惜挪动不了几厘米。 方辙喉头一腥,强把血咽回去,抬手将两人的剑抛了出去。 谢灵涯反手接住剑,手腕一翻,横剑于前,“我靠,为什么还是要肉搏。” 施长悬也无奈地笑了一下。 玄豹这一次没有被公鸡吸引了,甚至低吼一声那玄虎,玄虎原本一爪拍向山鸡哥,被它一吼便收了几寸,饶是如此,山鸡哥的鸡屁股也掉了许多毛,好像还出了点血,叫得震天响,“喔喔——”。 两只阴物都盯着谢灵涯和施长悬看,齿间泄露出咆哮。 一虎一豹左右绕了几步,一伏身便带着一身死气扑上来! 这玩意儿,碰一碰都嫌晦气,谢灵涯反手一剑刺去,玄豹痛叫一声,被刺中的地方死气消散,但很快又聚合起来。 ——幽都之山就是它们力量的来源,即使受伤也很快就恢复。又不能直接刺死,所以才要设法困住,方能收服。 背景音是山鸡哥凄惨的叫声,它试图往方辙那边挪。方辙一看也是醉了,溜过去给它把绳子解开,但拴住了脚,怕它跑得太远迷失在幽都山。 谢灵涯和施长悬也刻意将玄豹和玄虎往旁边引了些,免得伤到方辙和山鸡哥。 谢灵涯大喊:“你快点趁机再布个阵,别折腾四十分钟了!” 没四十分钟怎么布得好啊,方辙叫苦不迭,但一咬牙,手拿红线便开始了。好在地上还有一些痕迹,他目光一扫,就分辨出来。 谢灵涯拿出来一把符,聊胜于无——它们才是幽都山的土著,这符箓效果在这儿也削减了许多。谢灵涯的灵符抛出去,也不过阻止一小会儿。 方辙额头冒汗,在两人缠斗之际拼命布阵,山鸡哥如果有人形,大概这会儿已经额头冒黑线了。 “你……”方辙看着僵硬的山鸡哥,“算了!” 他直接捧着山鸡哥,把它受伤的光秃屁股往地面上怼了几下,蹭了些新鲜鸡血,权当做阵眼了。然后手中红线与木钉翻飞,精神高度集中。 …… 那边,谢灵涯本来穿得就厚,还要与猛兽缠斗,也不能直接砍死,便拉着它们溜达,气喘吁吁。 这两只猛兽居然还有点高,过了会儿后看出来他们在吊着自己,攻势瞬间加猛了。一口黑气喷出来,顺着地面铺开,烟雾一般。 谢灵涯刚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发现了,地面好像滑了些。这土本来就是冻起来的,覆盖了雪,现在瞬间更难走了。 好在,柳灵童和商陆神在两人身上哇哇大叫地提醒。 玄虎一个俯冲,谢灵涯向左闪,施长悬避往右边,玄豹又从旁攻击谢灵涯,谢灵涯干脆在地上一个翻滚,跪坐在地抬剑拍去。 商陆神在施长悬肩上急急预报,因为施长悬动得太快,局势瞬息万变,它几乎提醒不过来。倒是引起了玄虎的注意,它歪着脑袋一看,仿佛依稀能听到那木灵的声音一般,且知道是它使得己方的计划没能奏效。 商陆神窒息了一瞬,忽然大喊:“妈呀!有蛇!” 有蛇?哪来的蛇? 施长悬低头一看,地上还有着一层黑气,他目光一扫,期间竟真的蹿出一条玄蛇! 这玄蛇隐藏在黑气之中,无人发现,还是商陆神喊了一嗓子。 施长悬顾不得那么多,向后退了一大步,抬手挡去。 这玄蛇竟是缠在施长悬的剑上,身形接近崩溃的边缘,但仍向上游,张开嘴迅速探头,口中居然有一嘴獠牙,想要咬商陆神。 商陆神:“啊啊啊啊!” 施长悬心知不能再避,持咒扬剑,此蛇霎时间化为一阵黑气! 还不等商陆神松下这口气,玄虎已抓住机会,一下把施长悬扑倒。 商陆神颤抖地道:“你滚你滚你滚你快滚!” 玄虎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放过施长悬的脖子,张口就咬向商陆神。 施长悬抬手一剑,从下将玄虎剖开! 玄虎不及嚎叫,已一分为二,又化为黑色的雾气扩散…… 施长悬长出一口气。 这时谢灵涯急促地喊了一声,商陆神也发出轻轻一声“啊”,施长悬瞬间察觉不对,然而那黑气一下死灰复燃一般,聚拢出一张兽口,嗷一口咬住近在咫尺的先天木灵那小胳膊! 施长悬持咒再拍过去,兽口彻底散去,然而一只木头小手也掉了下来,向后一滚,掉到山坡之下,被黑暗吞噬了。 “商陆神!”施长悬喊了一声,怒意外露。 玄豹似乎被玄蛇和玄虎的下场吓到了,竟后退了两步,心生怯意。 而此时,方辙也大喊一声:“成了!” 阵布好了,他硬生生只用了二十分钟时间。 谢灵涯也急了,在掌心画了一道符,上前拽住玄豹的尾巴,硬生生将它甩出去,“走你!” 玄豹的爪子在地面上滑稽地抓挠了几下,整个身体一摆,被谢灵涯扔进了金锁围城阵中。方辙迅速启开鲁班匣,念动咒语:“起眼看青天,尊师在面前,一收邪,二收恶,三收亡魂与精魄……” 谢灵涯不及关注他,三步一滑冲向施长悬那边,把所有的符都掏了出来。 施长悬挑起一张裹在商陆神身上,“百官纳灵,清虚掩映!” 商陆神不比柳灵童,柳灵童是后天制作,将木根和魂魄捏合在一起的。商陆神是先天木灵,身体对它来说重要多了,它可就是因为长成人形才有了意识,尤其这时它功德还未修够。 施长悬贴完符,捧着极为沉默的商陆神,有些难受。 谢灵涯也小心翼翼地一摸商陆神,“小可爱,你……你还好吗?” 下一刻,商陆神哇一声哭了出来,难以停止。 谢灵涯和施长悬却实在松了口气! 看来刚才那一步对了,及时用符箓把商陆神之灵定住,加上商陆神已有施长悬这个主人,日日受祭……总之,它还能哭,没消散就没大事! 谢灵涯后怕地道:“还好还好。” 商陆神哇呜哭道:“哪里好了,哪里好了!手都没了!” 谢灵涯迟疑地道:“……可你之前有手也没用啊,又动不了。” ……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商陆神崩溃大哭不止。 82.可爱多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方老师看谢灵涯跑了, 犹带笑意地回身。 今天, 是鹊东学院财务管理专业学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 整个专业就数谢灵涯走得最早,似乎是家里有事和老师打过招呼了。 方老师虽然不带谢灵涯的论文,但也给他上过课,他刚刚才从隔壁教室过来,这时略带兴趣地随口问道:“说起来好像没听说谢灵涯去哪实习了, 他论文写的怎么样?” 他们的习惯是把实习和毕业论文结合在一起,让学生在实习期间,选定和实习单位有关的内容为题。虽然不是强制性的, 但大部分学生都会如此。 谢灵涯的指导老师闻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把实习报告翻出来, 推到方老师面前, 说道:“论文写得是不错,实习单位……” 方老师好奇地伸头一看那上头盖的单位公章,顿时凌乱了:“华夏鹊山省杻阳市抱阳观?搞什么鬼, 上道观实习, 这也行??” 再粗略一看,论文选题果然也是和抱阳观有关的,在众多学生五花八门的选题中独树一帜。 指导老师挠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还想过道观有没有公章呢, 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 一应俱全, 也能提供岗位。隔壁系有学生实习单位就在校门口的超市都行,道观怎么不行了。而且我问了一下,好像他舅舅就是道观的。” 方老师哭笑不得,“这个谢灵涯啊……肯定是不想工作,随便找个亲戚的单位待着,他不是考研没成功,准备再战吗?” “我想也是。”旁边还有学生等着,两人也没多聊,就此结束了话题。 . 杻阳市中心医院 谢灵涯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头,他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几步冲到病床前,“舅舅?” 这个小老头就是谢灵涯的舅舅王羽集,十四岁出家做了道士,现在是抱阳观的观主也是唯一的成员,自己领导自己超过十年了。 几个月前谢灵涯才找王羽集帮忙,盖个实习章,没想到再见时王羽集好像老了几十岁一般,令谢灵涯惊骇之极,“您这是怎么了?” 王羽集看到谢灵涯后,露出一点安心的神情,费力地弯腰去摸什么东西。谢灵涯赶紧帮他拿,在床底摸到一个木匣子,拿起来一看还挺眼熟。要是他没记错,这里面装的应该是王羽集几乎不怎么离身的一柄木剑,是他们道观传下来的古董级法器,三宝剑。 “小涯,舅舅大限将至了。”王羽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谢灵涯吓得更加惨了,他说话没什么气力,按着谢灵涯示意他听自己讲。 “三宝剑你拿着,遗嘱我早就立过了,我去了,抱阳观就转到你名下。你现在学业有成,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挂念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收个弟子,继承道统,你日后闲暇时帮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徒弟吧……估计也难。”王羽集自嘲一笑,“前半生心高气傲,后半生走得早,辜负师长了,连个徒弟也没有,希望不会死不瞑目。” 谢灵涯母亲去得早,小时候父亲忙,他就经常跟着舅舅混饭,感情非常好,看到舅舅的样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舅舅,你别吓我啊,走什么走。说得那么惨,你要缺徒弟收我吧,我现在就给你磕头,你不是说我是做神仙的料吗?” 王羽集又好笑又心酸,微笑着骂道:“混小子,就你还想做神仙呢,你那骨头怕是长错了。我收了你做徒弟,我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妈在下面要把我掐活了。” 谢灵涯从小学起就知道舅舅从事的职业,和老师讲的科学不一样,属于《走近科学》也强行解释不了的那部分。但是向来料事如神的舅舅说起自己的死期,让他很惊恐。 谢灵涯勉强一笑,问道:“舅舅,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啊?我把我爸叫来吧,咱们转院,我爸好像认识一院的医生。” 王羽集摇了摇头,“我这是寿数尽了,咱们爷俩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就是了。” 谢灵涯不敢相信地道:“可是,怎么会突然……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还好好的。” “去处理了一些事,道行不够,就这样啦。”王羽集轻声说道,忽然有了些精神,还有力气去拍谢灵涯的肩膀,“剑拿好啊,我那没蒙面的徒弟以后要是有幸拜入我门下,你就传给他,那些笔记本都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小涯,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发混,半夜和同学一起跳墙,偷了我的三宝剑去他家驱邪。那时候我其实就有点后悔,跟你爸妈说不会收你为徒了,入星骨真的和传说里一样天资绝佳啊。我一点都没教过你,一点都没有,你单是偷看几眼,就能使三宝剑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就突然转性,开始用功读书了,成绩一下变好,还考上了大学。也不错,你妈以前就说,孩子要多读点书。” “我小时候,也是从偷看我师父做事开始的,但是我们那时候不如你……” …… 王羽集说起旧事,愈发有精神,脸上甚至透出了几分红润,反倒衬得谢灵涯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回光返照在谢灵涯脑海中出现,他伸手就按了护士铃,又起身道:“舅舅,我去叫医生。你放心,回头我真去你们道观上班,咱收他几十个徒弟,住不下就扩建……” 王羽集却死死拖着谢灵涯的手,这一瞬间迸发的气力令他都脱身不得,“小涯,你告诉他,三宝修的不是剑,是心。” 这个“他”,指的只能是王羽集那个还不知在何方的徒弟。 谢灵涯嚎啕大哭,应道:“我会的!” . . 杻阳市的金桂步行街整体建筑风格十分统一,从街头到街尾,不管是服装店、工艺品店还是餐馆,清一色灰蓝的外墙,红棕色的招牌,檐角尖尖,都是极不走心的仿古样式。 金桂步行街旁边是黎明广场,两者相接之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门脸,与步行街风格一般,相同样式的招牌上有三个大字:抱阳观。 其实如果站远一点仔细看,就会发现除了外墙是仿古的,里头隐隐露出来的建筑屋顶很有年代气息,但正因为它与周遭一样的仿古外门,导致虽然经过这里去逛街的人很多,却对它提不起半点兴致。 几个月来,抱阳观都是大门紧闭,直到现在,谢灵涯和父亲一起开锁进门。他们刚刚办完王羽集的丧事,按照王羽集生前的意愿,非常简单。 抱阳观里头比从外头看大多了,主要是因为门口有块地方租给别人,改了个小小的报刊店,门脸看上去便窄小多了,实际上东西宽得有十五米以上,而且再往里头还能更宽一些。 与不古不今的外门不同,抱阳观内里很有些历史感,地面都是青石板砖铺成,一进来便宛如遁入另一个世界。 现在,这个地方的产权所有人已经是谢灵涯了。也很久没来这里了,正在四下打量。 谢父把谢灵涯的行李放好,也只有谢灵涯的行李而已,他工作在县城,请假过来的,还得回去上班,他问道:“决定好了?” 谢灵涯看了父亲两眼,说道:“爸,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出家的,我还想考研呢。就住这儿方便帮我舅完成心愿。” 谢父嘴角抽了两下,难免有点心虚,“……我只是怕你难办,你舅这儿香火冷清,不好招人。” 谢灵涯道:“那倒是,现在招和尚道士都是明码标价算底薪提成的,我努力吧。” …… 送走谢父后,谢灵涯收拾了一下王羽集的房间,又把三宝剑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看到它,谢灵涯就想起舅舅的一言一语,心底难过得很。 王羽集提到的笔记,谢灵涯也整理了一下,这些是王羽集师门几代留下来的,日后王羽集那未曾谋面的徒弟要入门学习,就靠这些了。 王羽集临终前也说到,谢灵涯可以看——再说不看他也没法帮王羽集找徒弟。 笔记很多,而且那么多前人,所学甚杂,好在王羽集誊抄时还梳理标注过。 谢灵涯随手翻到讲相术的某一章,第一句便是:“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 这熟悉感令谢灵涯微微出神。 上一次听到“偃骨”这两个字,是谢灵涯高一作死那次,王羽集不小心说了出来,让谢灵涯知道自己胸有偃骨。 什么是偃骨? 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偃骨,又叫入星骨。这么说吧,在道教的理论里,长了这根入星骨的,就是名字上了仙册,有仙缘之人! 这么说可能太虚无缥缈,但往前几百上千年,凡是有记载长了入星骨的,无一不是道门中开宗立派,带飞全门的牛人。 王羽集当时也是太感慨了,他说:“我师父和我说过,世人有修道一辈子,困于门外者;有打坐数十年悟道者;更有十六步功夫成仙者! “愈是入门,就愈是讲究天赋,小涯有这样的天赋,难怪无师自通!” “通什么通,一个英文他都念不通!”谢父一边骂一边一巴掌拍在听了王羽集的话后洋洋得意的谢灵涯脑后勺上。 自然,这是新时代了,修道不如考大学。 谢灵涯飘飘如仙一段时间后,遇到一些事,一头扑进学海中去了,再没偷看他舅舅搞迷信活动。 谢灵涯以前成绩烂得掉渣,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拼命学了一年,考上了本地的二本。 而且谢灵涯还学出了滋味一般,上了大学也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久久不能自拔,别提想什么入星骨啊、道术了。 …… 谢灵涯回过神来,有点唏嘘,他捏着笔记暗道:舅舅,你放心吧,像我这么牛逼的根骨可能世间罕有,但我一定帮你招聘一个尽量接近的观主! 王羽集的弟子作为他的衣钵传人,肯定要做观主,这和谢灵涯产权所有人的身份其实并不冲突。而且谢灵涯想过,如果对方确实可靠,那么他会把所有权转过去的。 不过父亲说的也对,抱阳观香火冷清,估计比较难招人。 谢灵涯看过帐,抱阳观的收支非常简单,从前舅舅偶然还有一些别的收入,固定收入则只有报刊亭的租金,再刨去水电香烛吃喝等费用,余下来的很少。 观里多处需要修缮,都一直搁置,也是因为资金有限。 谢灵涯收好道观的公章,心想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广开财源…… 虽然有点黑线,但贺樽一想,这个倒确实比让人来烧香容易,决定回去换个方式推荐。 …… 因为道观里生活比较拮据,谢灵涯从大学起就不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就更不可能让他爸补贴生活费。之前更惨,现在能经常吃肉还是卖瓜子增加了收入。 谢灵涯想想,索性把后院那块土利用上了,种点蔬菜,能省一点是一点,贺叔叔那些钱省的他还要存起来呢。 以前这地还没荒的时候,就是王羽集在照料着,有瓜有菜的,谢灵涯帮着干过活,多少知道一些。 前院没事的时候,谢灵涯就在后头种田,安慰自己艰苦朴素才是好作风。 忙到一半呢,有个阿姨过来喊他:“小谢,小谢快来,你同事来了。” 我同事?我哪有同事啊? 谢灵涯莫名其妙,他正在浇水呢,放下水壶擦擦手,出去一看,前院站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三十多岁吧,嘴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上还有几缕胡须,稀稀疏疏,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发髻,手里提个包。 小胡子道士看谢灵涯跟着阿姨出来,走到自己面前,还没回神,疑惑地道:“您好,我想找这里的观主。” “观内暂时没有观主,道长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谢灵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道士,总觉得他那胡子怪猥琐的。 小胡子道士忙说道:“打扰了,我是想在这里挂单。” 只要是道士,到了外地就可以住在当地道观里,这就叫挂单。规矩从古到今不同,现代社会一般是取得道士证的正规道士,能够凭证在其他道观免费吃住三天,再往下住,就要给道观交钱了。 谢灵涯也知道这规矩,只是第一次遇到而已,后院也有多余的房间,只是没收拾而已,他很客气地道:“那道长先和我来放行李吧,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谢谢,谢谢这位小哥了。”小胡子道士感谢了一番。 谢灵涯边走边随口问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不过在我们本地,太和观出名多了,您怎么没去太和观挂单呢?” 不止是出名一些,去了那里住宿环境肯定也更好啊。 小胡子道士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太和观太偏了……” 谢灵涯心生疑窦,又多看了小胡子道士两眼,忽然站住道:“有没有搞错,我们道观条件这么差,你还骗吃骗喝?” 他把小胡子道士的衣服撩起来,下摆内侧分明有几个模糊的字,可辨清是“龙湖景区”,走动时若隐若现。 ——龙湖景区是杻阳市一个旅游景点,里面没有道观,只有个仿古的坊市,里头工作人员都穿着古装,也有书生、乞丐、算命先生等演员在街头增加真实感。 谢灵涯之前就觉得他衣料好像很差,现在一想……演出服当然质量差啦!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小胡子道士不知道该先按自己的衣摆,还是先去掏自己的证件,“我是真道士,我只是在那里上过班而已!” 谢灵涯:“???” 什么鬼,真道士你在龙湖景区上班? 谢灵涯狐疑地检查了一遍小胡子道士的道士证,结果居然是真的,“什么情况啊,你又不是个演员。” 小胡子道士垂头丧气地道:“可是我穷啊。” 谢灵涯:“……” 谢灵涯:“真的假的,你能穷到哪儿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小胡子道士抬起头,说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他本名叫张道霆,和传说中的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只差一个字,但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他无父无母,十八岁那年出家,还不到一年道观香火越来越少,饭都吃不上,他被友好请出去了,各找出路。 也是万万没想到,在道观都能被裁员。 接下来八年,小胡子去了很多地方,可但凡他正式就职的道观,通常都因为各种原因衰败了,饭都吃不上。 去年小胡子就流落到了杻阳,这次他没有去道观,而是干脆跑到风景区上班。因为他比那些演员有个优势,能背些道家咒语经典,顺利应聘上了。每天坐在风景区,和游客拍拍照就行,单位包吃包住的。 不过好景不长,前些天他因为上班时间睡觉,被游客投诉,恰逢大领导视察,就给开除了。 小胡子其实已经去过太和观了,在那里挂单三天,还赖了一天,因为没钱交食宿费,又出来了,然后就看到了抱阳观。 谢灵涯听完了这个倒霉的故事,一脸不可思议:“你十八岁出家,混了八年,所以你现在只有二十六??” 可是长得像三十六啊! 小胡子:“…………” 小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尴尬地道:“这是景区要求的……不是,你关注点错了吧?” 谢灵涯讪讪道:“你这么会那么倒霉?” “我也想知道啊,我师父跟我说,我的命太衰了,说不定父母也是被我克到扔了我。”小胡子说道,“那个,小哥,我就在这儿住几天行吗?我会去另找工作的。” 谢灵涯好奇地道:“另找工作,你不打算去道观了吗?” 小胡子:“我还是不要害人了吧……” 谢灵涯一想他的遭遇,也是够衰的,又觉得有点不对,“等等,你们单位包吃包住,那你一点钱都没存下来吗?连单费都交不起?” 住在道观里,已经比住在酒店或者租房子要便宜了。 “哦……”小胡子挠头道,“我工资基本都捐给福利院了,我自己就是从小无父无母,知道有多难。” 谢灵涯一愣。 他仔细一看小胡子,发现这人的胡子虽然猥琐,但是眼眸中正,鼻挺而直,眉尾也向下,是诚恳可靠的面相。 小胡子转头道:“你们还种了菜啊,哎,我帮你浇水吧。” 谢灵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胡道长,其实我们道观现在一个道士也没有,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小胡子:“……我姓张。” 83.动起来 此时, 施长悬因为身边人起身的动作也睁开了眼睛, 带着几分睡意与谢灵涯对视一眼,又缓缓挪到商陆神身上。 谢灵涯笑嘻嘻地把商陆神转过去, 拿它的手在施长悬脸上戳了一下, “看, 人造酒窝。” 施长悬淡笑一下, “别闹。” 谢灵涯:“你先闹的, 哈哈。” 施长悬愣了愣, 随即道:“我没有。”他以为商陆神那手抬起来,是谢灵涯给它扭的啊。 谢灵涯:“……我也没有啊。” 商陆神羞涩地道:“是我。” 谢灵涯、施长悬:“………………” ……什么?! 谢灵涯凌乱了, “什么是你!你什么你!” 商陆神:“真是我。” 谢灵涯一下从床上蹿了起来,抓狂地道:“没开玩笑吗?这怎么能是你动了, 你再动给我看!” 商陆神弱弱的、但不失喜悦地道:“动得比较慢。” 从雪山回来之后,商陆神和柳灵童都觉得力量有所增长, 原来他们俩都是一个整体,后来商陆神换了个义肢, 带关节的。这时它试着用灵体的力量催动, 没想到还真能慢慢动弹一点。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 证明它的能量已经能够影响实体,也就越发接近“人”。等修炼到最高级, 就能去投胎了。 有了这个发现后,商陆神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摸一下谢灵涯。 虽然可能慢了些, 但好歹也是能动了啊!这更证明商陆神分享到不少主人积累的功德, 这个方向才是正规耳报神该走的! 谢灵涯比施长悬还开心一些——倒不是说施长悬不开心,但毕竟商陆神摸他对象没征询同意。 要不是商陆神现在还无法脱离自己的本体,谢灵涯都想劝它直接换个身体了,能动多好啊! 等到吃早餐时候,谢灵涯已经满道观炫耀了,“师兄家的耳报神能动了。” 大家也兴奋地看过来:“哦哦?” 谢灵涯滔滔不绝地道:“英勇断臂之后不是接了个义肢么,因祸得福,现如今能动弹了,来,小可爱叉个腰给他们看。” 众人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施长悬肩上那耳报神,目不转睛。 半晌后,商陆神仍是一丝未变,众人眼睛都快瞪得流眼泪了。如果他们能凑得近一些,其实还可以听到商陆神努力时细细的声音:“嘿咻……嘿咻……” 只可惜,肉眼看过去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变化。 山鸡哥拍着翅膀呼啸而过,导致场面莫名更为尴尬。 谢灵涯:“嗯……就是慢了点,因为力量还不大够,但是也很厉害啦!” 要不是施长悬也默认的样子,大家都要以为谢老师又在和大家开玩笑了。 等到所有人早餐都吃完了,再看过去,才看到商陆神果然胳膊和之前比动作变了,原本是直着,现在弯了三十度。 “喔喔!厉害厉害!” “真的有动……” “哎去开门了。” 大家惊叹完也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经历过那么多以后,耳报神能动这件事神奇是神奇,不至于让大家把工作就放下。 商陆神则气咻咻地道:“怎么不看完,我还没有叉到腰呢!” 施长悬:“……” …… 这日张道霆给信众讲经时,山鸡和大黄跟过来听了。 张道霆心中澎湃激动,不急不慢地继续讲完经,才去找谢灵涯。 谢灵涯这时候正在做纸衣呢,他给那些唐兵烧的纸衣都是自己做的。用各色纸剪裁好再拼贴起来,念过经了方烧下去。谢灵涯不知道那些唐兵的具体姓名,故此都是请阴庙力士代为转交,他们是干惯了这种活儿的。 张道霆帮谢灵涯裁纸,眼神非常恭敬。 谢老师真神,结交的小动物都这么聪明,从狐狸到土鸡,也知道向道啊。当然,这其中会不会也有一点他自己的优秀之处呢?比如他讲经的水平提高了,对它们有那么点吸引力? “就那么乖乖地听我讲经啊,我就知道,一看山鸡哥的眼神就是有悟性的!”张道霆感慨道。 谢灵涯望天想了想:“你看有没有可能只是找你要东西吃。” 张道霆:“??” 张道霆转瞬间想到,道观就这么大,连日来,许多人都知道抱阳观多了两只散养鸡了。本来道观里就有菜地,再多两只鸡,画风还挺符合,一派田园风光。 而张道霆的摆拍内容,除了礼神讲经,浇花浇菜,又多了一个喂鸡。 张道霆悲催地道:“难道说我想多了,它们只是养成了习惯,觉得跟着我有吃的。” 谢灵涯不忍心地道:“恐怕是这样……” 就算山鸡哥再怎么升华,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知道听经了吧,那几只有灵性的狐狸也不过如此。 张道霆:“……” 谢灵涯又安慰了一下张道霆,然后去找方辙了。 方辙回来给商陆神做了个义肢,自己也休息调养了一番,就专注于研究那只收来的玄豹了。 因为幽都之山的隐蔽性,这种生物在过往少有记录,几乎是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没什么参考资料可言。方辙试图将它钻研透彻,好设计出来适用的工具。 方辙的思路和目标是,玄豹和幽都之子同出幽都山,身上相当一部分组成物质是一样的,且王羽集也说玄兽们对幽都之子有些尊重,看来隐隐有感。那么,能否造出一个工具,通过这种感应,找出来对方在哪里。 已知玄兽们的大本营可以排除,剩下的,说不定就是幽都之子的方位。 可是这个项目现在一筹莫展,难度太高了,幽都之子毕竟还可以隐蔽,而单靠那种冥冥之中的感应,还不足以牵引出方位。 方辙思考得头发都一把把掉了,海观潮吓得给他配生发药。 最后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可能还是得靠集思广益。 施长悬家曾有人结交过其他《鲁班书》传人,他们找到其他人,希望能就此事合作,研究开发出寻找幽都之子的装置。 据说,他们现在打算把目标先定的稍微小一点,一步步完成。越是急,越不能抱着一口吃成大胖子的想法。先尝试一下,是否能利用这种感应来报警。比如,幽都之子出现在装置的百里范围之内,出现警示。如此一来,即便不能一次到位,相比此前毫无头绪地大海捞针,也算极大的助力了。 . 其他事暂且不提,恢复过来后,谢灵涯请方辙抽空和自己走了一趟——他去幽都之山以前,就答应了米校长,去给学校新修的宿舍楼看风水。 他领着方辙见米校长,只说是自己舅舅故交的后人。米校长如今已经知道谢灵涯从他舅舅手里接过的事业,按照常人想法,谢灵涯厉害他舅舅肯定也厉害,他舅舅结交的朋友一样厉害,朋友的后人自然也是高人。 米校长客客气气地和方辙打招呼,带他们去看要盖新宿舍楼的地。 鹊东学院很大,新址在最南侧了。 路上米校长还饶有兴味地道:“从前我也听过一些别的学校的传言,比如某校因为地价便宜,买了曾是墓地的土地建校,但是施工的时候一直不太顺利,学校入校后,也怪事频频。大晚上的,女寝厕所总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待人进去一看,又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后来,他们就将男女宿舍对调,让男生住到那儿去,用旺盛的阳气镇压一下。” 不过,像这样的事米校长以前听归听,别人折腾别人的,反正他不以为意,也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直到现在观念改变了,回味起来从前听过的事情,忍不住琢磨起来。 谢灵涯听罢说道:“听起来虽然简单粗暴,但倒也有可能。” 方辙在一旁暗暗吐槽,哇,谢老师也好说别人简单粗暴…… 走到那处时,谢灵涯发现难怪之前米校长说不急,原来这地学校买来,上头的旧房都还没拆干净,正在进行中。 见到米校长来,自然有工程负责人来给他打招呼。 原本学校起宿舍楼,就是非常简单,一排排方方正正盖楼呗,来者姓常,也不知道米校长怎么转了性,开始想找人看风水了。 眼下见了正主,更是心下叹息,一个年轻漂亮,让人怀疑是花瓶,另一个更“好”,腿脚不便。若是真的有大能耐,怎么连自己的脚也保不住呢? 常先生小声对米校长说:“米校长,这两位,能行么……” 米校长笃定地道:“确实是高人。” 常先生知道米校长以前不迷信,并不觉得他乍然信一定是被什么高人扭转了看法,反而觉得是不是没见识过多少骗术,一下被唬住了。 “不是……也太年轻了,”常先生迟疑地道,“腿脚也不方便。” 米校长肃然道:“我问过这个问题,方先生师门有个说法是‘缺一门’,因为本事太过逆天,折了自己的福,从业者都会中鳏、寡、孤、独、残中一项。他这正是有本事的证明。” 这话是谢灵涯说的,米校长觉得可能稍有吹捧,但绝对是在真实的基础上。 常先生疑惑地点头,有些半信半疑了。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缺一门? 方辙听不见他们的细语,只是望着现有的房子感慨道:“这家人幸好是拆迁搬走了,否则也太惨了。” “怎么说?”谢灵涯从善如流地捧哏。 常先生也侧目看来,按下心头的震惊,免得露出情绪。 方辙说道:“此人家中必然许多丧祸,再多人口也禁不起这样耗啊。” 常先生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方辙指点了一下已经没人居住的旧房子,说道:“你看那栋,大门两头有屋横,吹祸起纷纷啊,格局胜似抬丧山,人口不平安。” 再一划拉门前,“再看门外装的栏杆,便如纸钱山。这样的地方,不出事怎么可能。” 常先生喃喃道:“我是听这里的旧住户说过,这家人命苦,每隔两三年就有丧事要办,去年连家里的宠物都出车祸了。” “早该搬的。并非说这么造房子家里都会这样,只是遇到主人家身体也不舒适,运势又不好,便雪上加霜了……”方辙说道,“而且主人家的情况,也反映在了房子上,两旁积水侵门,儿孙过得不好啊。” “这家人如果早些找人破一下煞,会好很多。”方辙说道,搁在他手中,他会教人掩煞,连收拾七天,不叫别人知道,用雄鸡点化宅前宅后。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人信这些,哪会想到请人来看。 方辙又随口说了一下其他几处房子,凡是常先生知道情况的,基本都应了,加上方辙说得一套一套,环环相扣,互相映照,绝不像编的,一时间心悦诚服。 方辙其实不擅长和“客户”交流,不然之前生意能那么惨淡么,这是来之前,谢灵涯告诉他了,到了地方就想方设法先点评几个地方的风水。然后就算常先生不知道情况,谢灵涯也会设法让他们去打听,然后证实的。就是怕米校长或者米校长身边常先生这样的人还有疑虑,先亮一亮本事。 此时方辙再说话,常先生是拿着笔记本认真记录了。 “这里风水是不错的,路大水朝前。宿舍楼不必玩太多花巧,也不好铺张浪费,在朝向方位和路、墙之类的地方下点心思就行。” 方辙在高处看好了整片地,说道:“外围的墙做成弓抱形,连接门和校区的路,则成七字形,影响此处的人才,日后清贵,也令学校……咳。” 学校虽然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但是没有钱就没有先进的设备,开展不了高端的研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进财也是很重要滴。 方辙点了几处,都不需要费太大心思。确实与施长悬不同,施长悬设的局,指不定就让你原本在北的建筑搬到南边去,不是大老板玩不来。谢灵涯叫方辙来,是来对了。 方辙售后服务也好,滔滔不绝地讲解了二十分钟,说清楚了这么做的原因、好处以及要注意如何会冲坏这种布置需得注意。 米校长大有物超所值之感,认真听完,还要感谢方辙,请他和谢灵涯一起去吃一顿饭。 “小施今天有课没?再把他也叫上!”米校长问道,又补了一句,“方先生和小施应该也是朋友吧?” 大家都认识的,一起吃当然无妨,谢灵涯打电话给施长悬,把他也叫来了。 …… 米校长请在学校旁边一处饭店,开了个包厢,还把谢灵涯和施长悬的导师也叫来了,明显是想卖个人情。 其实就是他不来这一出,朱教授和谢凡早就知道学生的能耐了,对他们好得很,两人因为去幽都之山请假一段时间,他们还特意复印了讲义、资料,叫两人把课给补上。 谢灵涯和施长悬并排坐在一起,这俩都是研究生了,成年许久,米校长也就不客气地让他们喝酒,又抓着一起敬方辙。 方辙喝得脸发红,含含糊糊地道:“等房子修好了,我就选个黄道吉日……上梁正遇天上紫微星,神禄财神驾到此,天降银水往屋流。左流进贵子,右流金黄金……” 米校长两只眼睛发直:“哪里?什么房子?” 这又是进黄金又是财神驾到的,听得米校长心潮澎湃。 谢灵涯心想,还能有什么房子,当然是抱阳观在建的那个小楼了。 方辙似哭似笑地道:“我学了那么多咒,怎么还脱发呢,我都不会生发咒……” 谢灵涯:“??” 方辙:“好难,研究玄兽真的好难!” 好好一个人,看被学术逼得……谢灵涯听方辙越说越多,赶紧拦住了他,“方辙喝多了。” 本来其他人也不懂玄兽是什么,研究又要做什么,光在意他那个脱发了,米校长说:“方先生头发还是很浓密啊,脱发影响也不大。当然老这么脱还是不信,这种时候还是要相信科学,我给你介绍几款生发水。” 说着说着,米校长忽然又盯着施长悬:“小施,你这个小人……” 谢灵涯一下看着他,怎么说话的,叫他们施师兄小人? 米校长:“……这个小人刚刚好像不是这个动作?” 哦……说的是商陆神这个“小人”啊。 谢灵涯瞬间回过味来,等等,刚刚不是这个动作? 施长悬也有点僵了,侧头一看,好啊,商陆神一看到谢灵涯,又开始嘿咻嘿咻地抬手了,一顿饭下来手都伸直快能摸到谢灵涯的肩膀了。 施长悬也喝了几杯酒,感觉没那么灵敏,竟是未能发现。 “不是。”施长悬慢吞吞地一下把商陆神的手扭了回来,说道,“这胳膊有关节,我刚刚无聊拧的。” “哦……是吗?”得亏大家都喝得有点茫茫然,米校长想了两秒钟,接受了这个说法,还笑呵呵地道,“小施,看着稳重,原来喜欢玩娃娃,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什么装饰品。” 施长悬:“……” 他有点想反驳,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可不是,你看小谢也有一个。”朱教授说道,“我外甥女也喜欢玩,家里养了三个,买衣服比人的还贵。” 谢灵涯摸了一下柳灵童,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我也是在施长悬的感染下开始玩娃娃的。” 施长悬:“…………” ——可不是么,当初是施长悬先养商陆神,才引起谢灵涯的兴趣。 …… 饭局结束后,谢灵涯、施长悬和方辙,勾肩搭背、脚步漂浮地回抱阳观,这个时候大家都休息了。 方辙钻进了房间,告诉他们自己要去下单米校长推荐的洗发水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互相搀扶把门推开,在床上坐下,抬头一看,就这么一点功夫,商陆神的手又抬起来了。 谢灵涯仰脸一笑,把头靠在施长悬肩膀上。 柳灵童在一旁急急道:“主人……” 谢灵涯半闭着眼,正晕着。 柳灵童又喊:“哥!哥!” 商陆神还在荡漾,谢灵涯依靠着施长悬,它的手便完全触到谢灵涯了。 “头发这么浓密!” “喝酒都那么厉害!” “喝完还会脸红!” 柳灵童:“……” 施长悬看到商陆神的手搭在谢灵涯头上,随手将它一摘,心中感慨。这是装了个义肢,换的要是脑袋,岂不是一会儿没看到就冲谢灵涯噘嘴了……! 施长悬这么想着,便捧住谢灵涯的脸。 谢灵涯醉眼朦胧看他一眼,一噘嘴,便碰到了他近在咫尺的嘴唇,发出“啾”的一声。 施长悬:“……” 施长悬顿了两秒,猛一下将谢灵涯按在床上。谢灵涯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施长悬手捧着他的后颈,叩开齿关,在唇瓣上流连一会儿,含住一点舌尖咂弄。 “唔……”谢灵涯用鼻音哼唧了一声,也不知是享受还是抗拒。 施长悬怕是酒意影响,愈发来劲儿了,亲得有声有色,屋内充斥着暧昧的声音。 …… 方辙跌跌撞撞地从房间出来,一步踏进大敞着房门的谢灵涯房间,“谢老师借我点钱支付一下啊,我账上没钱银行又在维……” 转瞬,声音消失了。 方辙:“………………” 84.中邪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另一方面, 继屋顶修缮好后,祖师爷的新神像也造好了,要选个日子进行开光。 新神像落成, 在还未供之前, 是需要先开光的, 这又需要忙活。张道霆道行不行,谢灵涯还得自己上,但他还不如张道霆熟悉科仪流程呢,所以在补课。 这开光就是一种请神的“分灵”降临在神像上的仪式, 开启灵光之意。虽然现在很多人的饰品、法器也称开过光,但最初是只指为神像开启灵光的。 就在这个时候, 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 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 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 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 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 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 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 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那老师娘呢?”谢灵涯又问起来。 毛正清淡淡道:“她那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催动走尸,带回来没多久就不行了。他们夫妇俩早年在薄山省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给一个富商做些阴私之事,出了些问题,就被整出薄山了。为了来钱多、快,就替人下咒。” 本来养鬼、养僵尸,都是有风险的,她这鬼还是厉鬼,拘役起来自己是实力大增,但厉鬼也随时可能反噬。平时做的事又是高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灵涯点头,换做是他,宁愿老老实实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驱蚊符…… 讲座上,太和观道乐团的成员不但演示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等,还表演了几首他们闲时排练的流行曲目,看得谢灵涯一阵羡慕。 妈蛋,以后他要组建一个抱阳观道乐团,休息时就给他奏《小跳蛙》! …… 有来讲座的道协其他成员,估计是听听音乐或者带队来的,看谢灵涯眼生,就来搭讪问他是哪儿的。 毛正清一介绍是抱阳观的,那道士立刻好奇地道:“就是那个没有蚊子的抱阳观?” 毛正清糊涂了,“什么没有蚊子?” “就他们抱阳观啊,市区里那个对吧?”道士说道,“昨天有个信众来城隍庙的时候,说起最近抱阳观在卖一种驱蚊符,就是那符让他们整个道观一只蚊子也没有,现在好多人去找蚊子。” 毛正清这才恍然,“原来小谢居士对杂符也有研究。” “那提起我们还有别的符没?”谢灵涯比较关心这个,别真的大家一提起抱阳观就只有驱蚊。 “呃,没注意。那个,真有驱蚊符啊?”道士好奇地道。 虽然道家杂符很多,但这个驱蚊符是王自然研究的,而且一度成为王自然他们道观的招牌,并未外传。这不奇怪,符箓派的很多道派,多少有自己的独门绝学。 像这些杂符,抛开传承问题,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人会选择去练习其他灵符。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杂符都练到极致,药到病除,符到蚊无。 符箓效果无疑与每个人的天赋、能力都有关,并非人人都是天才,有这个天赋的不一定做道士,出家了的可能只有信仰。 谢灵涯大方地道:“真的啊,欢迎你也来找蚊子。” 这两人的讨论引起了其他道长的注意,抱阳观的驱蚊符正在传播中,他们中许多人还不知道,但也不妨碍这会儿听了提起兴趣。 “羡慕,你们还有这么实用的杂符。” “真一只蚊子都没有吗?” “效果范围是多少平方米?” 一时间听众席的话题都歪了,谢灵涯摸了下身上,“可惜了我没带,不然贴在这儿给你们看看效果……哎,对了,毛道长,这里应该就有符纸朱砂吧?我可以现场画一张,让大家看看。” 别说谢灵涯确实没随身带着驱蚊符了,他就是带了,也要说没带。 多好的机会啊,这么多同道在场,当然要趁此机会多加交流、结识,顺便告诉大家,我们抱阳观有本事的,欢迎跳槽。 道长们的确很好奇,驱蚊符看样子是抱阳观的绝学了。 毛正清本就领谢灵涯的情,又想和他的打好关系,乐见他和大家愉快交流,于是说讲座完了后,可以去演示一下,又道:“呵呵,小谢居士画符速度可是很快的,你们可以见识一下。” 讲座结束后,谢灵涯已经和几个道士都交换微信了,然后大家一起往楼下走。毛正清把大家带到一个静室,这里相邻的好几个房间,都是给观里道士静修、画符等用处的。 里头有法案、香烛、符纸、朱砂等物,还有供人休息的木沙发,其他道士便主动在一旁看。 谢灵涯走到法案前,拿了一张符纸,又把笔蘸上朱砂,走到沙发这边来。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单单看着他。 静室的门都没关,能听到外间的声音,这都没座位了,谢灵涯一下坐在沙发上,俯身在茶几上就开始画符。他觉得站着不是很舒服。 众人:“??” 等等,趴着? 城隍庙的道士茫然地小声道:“我不是符箓派,不过,这是什么新仪式吗?” 大家看着毛正清,毛正清也有点无语,他只知道谢灵涯画符快,但不知道还能趴着画啊!这不是跟小学生写作业一样吗? 你让那些画符前还要沐浴焚香的道长情何以堪! 谢灵涯这些天画了多少驱蚊符啊,熟得不能再熟了,都不用酝酿,一笔连贯毫不停顿地画完,连带他刚才去拿朱砂的动作,加起来可能也才一分钟。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姿势和流程哪里不对,张道霆没说过他,施长悬当初看他画符也就多盯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普遍来说,只能保证大概□□十平米的范围没有蚊子,越往边缘效果越弱。”至于持续时间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就没说了。 谢灵涯一边解释,一边把这驱蚊符往墙上一贴。看大家的眼神还以为是在惊讶他符箓的效果,心中得意,可以,显摆成功! ……突然感觉自己没学过符箓了。道士们心想,这个,没有规范说画符一定要什么姿势,但是在大家的概念中,这么随便……失败率难道不应该很高吗? 可事实上却是随着谢灵涯把符一贴,耳畔原本能听到的隐约嗡嗡声都消失了。太和观可是地处郊区,绿化面积很高,蚊虫也比市内更多更毒的。 更别提谢灵涯画符那个轻松劲儿,城隍庙那个道士看完总算明白他们哪来那么多符卖了。 众人心中都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下抱阳观真是要转运了! …… 谢灵涯吃饭时才终于见到施长悬,他想起丁爱马那个问题,问道:“施道长,你知道鬼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吗?是不是大部分鬼都希望被超度?” 施长悬:“……不知道。” 看看,连施道长也被问住了! 谢灵涯感慨,果然不是他没好好学习的原因,实在是题目角度太刁钻了。 谢灵涯看施长悬还盯着自己,便解释道:“我想超度一个鬼,但是那鬼胆子特小,问我来着,我都答不出。唉,既然你也没研究过,我再去调查一下吧。” 施长悬:“……” 请教完后,谢灵涯闲聊一般问他:“我听毛道长说,你可能会留在杻阳修行?要挂单在太和观吗?”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道:“他弄错了。我是准备在鹊东学院读研,太和观太远了,上课不方便。” 谢灵涯:“读研??我还以为你是全职道士!” 火居道士是有可能干点别的事养活自己啦,他们毕竟不像全职道士,但是谢灵涯以为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不愁这些,而且见他第一次就是在法会,所以一时没想到。 谢灵涯半晌才回神:“……哎呀,所以你来做法事属于暑期打工?” 施长悬:“………………” 施长悬微微启唇,但到底没说出话来,恐怕他自己都迷茫了。 谢灵涯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对了,其实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啊,本来今年要是考上研究生和你就一起了!太遗憾了!” 施长悬终于说话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你毕业了不交学生证?” 谢灵涯:“……” 谢灵涯讪讪道:“那时有事忘了,真的不是假证或者故意留着。对了,你考的什么专业?”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了,哲学系,宗教学对不对?” 有宗教学专业的大学全国也就二三十所,在鹊东学院是属于哲学系,难怪施长悬会来杻阳了,这应该是鹊山省唯一开设了宗教学专业的学校。如果不想去太远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宗教学毕业生特别少,而且谢灵涯记得以前在学校,他好多同学都以为宗教学毕业后就业方向是和尚、教士、道士之类的,其实完全是两码事。 很多人甚至不像施长悬,属于毫无信仰地去研究,纯粹客观观察。 果不其然,施长悬点了点头。 谢灵涯觉得这个专业的气质和他倒是挺合的,说道:“鹊东学院我熟啊,到时候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施长悬看他一眼,点点头。 “……”唉,为什么又看一眼,施长悬每次看谢灵涯一眼,谢灵涯都觉得含义好像微妙的不一样。 . 饭后谢灵涯离开,回去时抱阳观也正热闹着。 因为抱阳观就那么点儿大,里面人多得很,不时还有人进出,门口也站了一些人,或是不明就里围观的,或是觉得里头人太多了。 谢灵涯走到路边时,就看一男人对自己的同伴大声道:“故弄玄虚招揽游客罢了,虽然我还没破解,但肯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拜个泥塑的灵官你病就好了?骗人的!” 他的同伴无奈地道:“你小声点,都听到了,尊重些吧。” 谢灵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见谢灵涯盯着自己,又不服地看着他道:“听到就听到,怎么样?我不信还不能说了?” 谢灵涯还左右看了下确定他是看着自己,便认真地道:“我就是想说,灵官像已经换成铜铸的了,过两天就开光,你别说是泥塑的了。” 人家祖师爷那么爱面子,你说点什么不好,非提人黑历史? 被谢灵涯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了一下后,贺樽也反应过来了,呸,他这什么脑子啊! 道观里的扫地僧,僧??正常人说得出这么缺心眼的话吗?! 谢灵涯体谅他可能被吓得智商狂掉,说道:“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也不会想出去,跟我挤一下可以吧?” 贺樽猛点头。 谢灵涯收留贺樽在抱阳观住了一晚,睡前贺樽听谢灵涯说现在抱阳观的道士暂时不在(其实根本就没有)还觉得特别可惜,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呢,谢灵涯又没法解答。 第二天早上谢灵涯起来一看,贺樽还在呼呼大睡,倒一点也不像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无语片刻,但也没把贺樽吵醒。 谢灵涯早起便坐在外面录入笔记,发现有一本里头夹着一张符箓,是他舅舅早年的练习品。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朱砂写就弯弯曲曲的符文仍然鲜红清晰。 谢灵涯看了心中一动,以前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现在目标已经改变了,但并不觉得业余摆弄一下有什么不好。 一则他以后还要帮舅舅找徒弟,不能不懂,二则刚才的事让他深觉,多一技压身是好事,他现在可多少代表了抱阳观,万一短时间内都招不到道士,难道他天天介绍人去太和观啊。 所以,谢灵涯看了一会儿后,索性找出了黄纸、毛笔和朱砂,准备临摹。 他先是练习一下,用草稿本和墨水。初时下笔还有些凝滞,但是写到后面,他就有点摸到感觉了。写了两三道,就改用朱砂。 用朱砂画符,好像比用墨水还要顺畅一下,这个点外面很嘈杂,谢灵涯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小跳蛙》,摈去外界干扰,精神瞬间专注,下笔如行云流水。 符成,和舅舅画的相差无几,临摹得好像还挺成功。 谢灵涯画了一组五岳镇宅符,也就是他舅舅画的那道,吹干了放好,意犹未尽,又翻了翻笔记,发现有一组符看上去还挺简单的,顺手也临摹了一次。 画完之后,谢灵涯才看了一下注释,草字随意标着:六甲符。 嗯,名字听起来也很简单。 谢灵涯正晾符呢,贺樽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了,看到他正在画符,特别好奇地过来看,心痒痒地道:“你还会画符啊。” 谢灵涯很矜持地道:“其实我也入门没多久。” 嗯,差不多三十分钟。 贺樽多看了几眼,说道:“对了,高人,感谢你和灵官大神,我想捐点香油钱,说实话我不懂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定?” “没规定,你随意给。”谢灵涯一听还有点惊喜,毕竟贺樽就是个学生看起来还有点缺心眼,这好歹是第一笔香油收入啊。 贺樽便在口袋里扣扣搜搜,最后掏出来三百二十七块五毛,捧着道:“放哪?” 谢灵涯:“……” 这特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谢灵涯指了指功德箱。 贺樽还给自己留了个打车的费用,颠颠捐了钱,便眼巴巴地道:“那个符能送我几张吗?” 谢灵涯心想我靠,我是真的入门没多久啊,这个水平送人不太好吧? 贺樽却误会了,把手机掏出来道:“那买行么?不过我真的没现金了,能不能微信付款?” “算了算了,送你。”谢灵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钱了,把符都塞给他,“那个,真的刚入门……” 都不肯收钱,难道没谦虚,真的是刚学的?贺樽带着一点点失望道:“好吧。” 贺樽又给王灵官上了香,这才离开抱阳观。 85.假结缘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 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 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 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 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 但是你留下来用餐, 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 “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 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 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 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 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 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那老师娘呢?”谢灵涯又问起来。 毛正清淡淡道:“她那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催动走尸,带回来没多久就不行了。他们夫妇俩早年在薄山省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给一个富商做些阴私之事,出了些问题,就被整出薄山了。为了来钱多、快,就替人下咒。” 本来养鬼、养僵尸,都是有风险的,她这鬼还是厉鬼,拘役起来自己是实力大增,但厉鬼也随时可能反噬。平时做的事又是高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灵涯点头,换做是他,宁愿老老实实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驱蚊符…… 讲座上,太和观道乐团的成员不但演示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等,还表演了几首他们闲时排练的流行曲目,看得谢灵涯一阵羡慕。 妈蛋,以后他要组建一个抱阳观道乐团,休息时就给他奏《小跳蛙》! …… 有来讲座的道协其他成员,估计是听听音乐或者带队来的,看谢灵涯眼生,就来搭讪问他是哪儿的。 毛正清一介绍是抱阳观的,那道士立刻好奇地道:“就是那个没有蚊子的抱阳观?” 毛正清糊涂了,“什么没有蚊子?” “就他们抱阳观啊,市区里那个对吧?”道士说道,“昨天有个信众来城隍庙的时候,说起最近抱阳观在卖一种驱蚊符,就是那符让他们整个道观一只蚊子也没有,现在好多人去找蚊子。” 毛正清这才恍然,“原来小谢居士对杂符也有研究。” “那提起我们还有别的符没?”谢灵涯比较关心这个,别真的大家一提起抱阳观就只有驱蚊。 “呃,没注意。那个,真有驱蚊符啊?”道士好奇地道。 虽然道家杂符很多,但这个驱蚊符是王自然研究的,而且一度成为王自然他们道观的招牌,并未外传。这不奇怪,符箓派的很多道派,多少有自己的独门绝学。 像这些杂符,抛开传承问题,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人会选择去练习其他灵符。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杂符都练到极致,药到病除,符到蚊无。 符箓效果无疑与每个人的天赋、能力都有关,并非人人都是天才,有这个天赋的不一定做道士,出家了的可能只有信仰。 谢灵涯大方地道:“真的啊,欢迎你也来找蚊子。” 这两人的讨论引起了其他道长的注意,抱阳观的驱蚊符正在传播中,他们中许多人还不知道,但也不妨碍这会儿听了提起兴趣。 “羡慕,你们还有这么实用的杂符。” “真一只蚊子都没有吗?” “效果范围是多少平方米?” 一时间听众席的话题都歪了,谢灵涯摸了下身上,“可惜了我没带,不然贴在这儿给你们看看效果……哎,对了,毛道长,这里应该就有符纸朱砂吧?我可以现场画一张,让大家看看。” 别说谢灵涯确实没随身带着驱蚊符了,他就是带了,也要说没带。 多好的机会啊,这么多同道在场,当然要趁此机会多加交流、结识,顺便告诉大家,我们抱阳观有本事的,欢迎跳槽。 道长们的确很好奇,驱蚊符看样子是抱阳观的绝学了。 毛正清本就领谢灵涯的情,又想和他的打好关系,乐见他和大家愉快交流,于是说讲座完了后,可以去演示一下,又道:“呵呵,小谢居士画符速度可是很快的,你们可以见识一下。” 讲座结束后,谢灵涯已经和几个道士都交换微信了,然后大家一起往楼下走。毛正清把大家带到一个静室,这里相邻的好几个房间,都是给观里道士静修、画符等用处的。 里头有法案、香烛、符纸、朱砂等物,还有供人休息的木沙发,其他道士便主动在一旁看。 谢灵涯走到法案前,拿了一张符纸,又把笔蘸上朱砂,走到沙发这边来。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单单看着他。 静室的门都没关,能听到外间的声音,这都没座位了,谢灵涯一下坐在沙发上,俯身在茶几上就开始画符。他觉得站着不是很舒服。 众人:“??” 等等,趴着? 城隍庙的道士茫然地小声道:“我不是符箓派,不过,这是什么新仪式吗?” 大家看着毛正清,毛正清也有点无语,他只知道谢灵涯画符快,但不知道还能趴着画啊!这不是跟小学生写作业一样吗? 你让那些画符前还要沐浴焚香的道长情何以堪! 谢灵涯这些天画了多少驱蚊符啊,熟得不能再熟了,都不用酝酿,一笔连贯毫不停顿地画完,连带他刚才去拿朱砂的动作,加起来可能也才一分钟。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姿势和流程哪里不对,张道霆没说过他,施长悬当初看他画符也就多盯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普遍来说,只能保证大概□□十平米的范围没有蚊子,越往边缘效果越弱。”至于持续时间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就没说了。 谢灵涯一边解释,一边把这驱蚊符往墙上一贴。看大家的眼神还以为是在惊讶他符箓的效果,心中得意,可以,显摆成功! ……突然感觉自己没学过符箓了。道士们心想,这个,没有规范说画符一定要什么姿势,但是在大家的概念中,这么随便……失败率难道不应该很高吗? 可事实上却是随着谢灵涯把符一贴,耳畔原本能听到的隐约嗡嗡声都消失了。太和观可是地处郊区,绿化面积很高,蚊虫也比市内更多更毒的。 更别提谢灵涯画符那个轻松劲儿,城隍庙那个道士看完总算明白他们哪来那么多符卖了。 众人心中都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下抱阳观真是要转运了! …… 谢灵涯吃饭时才终于见到施长悬,他想起丁爱马那个问题,问道:“施道长,你知道鬼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吗?是不是大部分鬼都希望被超度?” 施长悬:“……不知道。” 看看,连施道长也被问住了! 谢灵涯感慨,果然不是他没好好学习的原因,实在是题目角度太刁钻了。 谢灵涯看施长悬还盯着自己,便解释道:“我想超度一个鬼,但是那鬼胆子特小,问我来着,我都答不出。唉,既然你也没研究过,我再去调查一下吧。” 施长悬:“……” 请教完后,谢灵涯闲聊一般问他:“我听毛道长说,你可能会留在杻阳修行?要挂单在太和观吗?”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道:“他弄错了。我是准备在鹊东学院读研,太和观太远了,上课不方便。” 谢灵涯:“读研??我还以为你是全职道士!” 火居道士是有可能干点别的事养活自己啦,他们毕竟不像全职道士,但是谢灵涯以为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不愁这些,而且见他第一次就是在法会,所以一时没想到。 谢灵涯半晌才回神:“……哎呀,所以你来做法事属于暑期打工?” 施长悬:“………………” 施长悬微微启唇,但到底没说出话来,恐怕他自己都迷茫了。 谢灵涯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对了,其实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啊,本来今年要是考上研究生和你就一起了!太遗憾了!” 施长悬终于说话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你毕业了不交学生证?” 谢灵涯:“……” 谢灵涯讪讪道:“那时有事忘了,真的不是假证或者故意留着。对了,你考的什么专业?”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了,哲学系,宗教学对不对?” 有宗教学专业的大学全国也就二三十所,在鹊东学院是属于哲学系,难怪施长悬会来杻阳了,这应该是鹊山省唯一开设了宗教学专业的学校。如果不想去太远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宗教学毕业生特别少,而且谢灵涯记得以前在学校,他好多同学都以为宗教学毕业后就业方向是和尚、教士、道士之类的,其实完全是两码事。 很多人甚至不像施长悬,属于毫无信仰地去研究,纯粹客观观察。 果不其然,施长悬点了点头。 谢灵涯觉得这个专业的气质和他倒是挺合的,说道:“鹊东学院我熟啊,到时候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施长悬看他一眼,点点头。 “……”唉,为什么又看一眼,施长悬每次看谢灵涯一眼,谢灵涯都觉得含义好像微妙的不一样。 . 饭后谢灵涯离开,回去时抱阳观也正热闹着。 因为抱阳观就那么点儿大,里面人多得很,不时还有人进出,门口也站了一些人,或是不明就里围观的,或是觉得里头人太多了。 谢灵涯走到路边时,就看一男人对自己的同伴大声道:“故弄玄虚招揽游客罢了,虽然我还没破解,但肯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拜个泥塑的灵官你病就好了?骗人的!” 他的同伴无奈地道:“你小声点,都听到了,尊重些吧。” 谢灵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见谢灵涯盯着自己,又不服地看着他道:“听到就听到,怎么样?我不信还不能说了?” 谢灵涯还左右看了下确定他是看着自己,便认真地道:“我就是想说,灵官像已经换成铜铸的了,过两天就开光,你别说是泥塑的了。” 人家祖师爷那么爱面子,你说点什么不好,非提人黑历史? 谢灵涯却是一言不合暴力碾压,七客鬼,一家七口啊就一夜暴毙,极为凶残。 施长悬给主人简单解释两句,就默默准备迎宅中主神的流程了,只是看谢灵涯的眼神颇有点一言难尽。 贺叔叔夫妇没想那么多,谢老师不就是留下来帮忙的么。他们还高兴呢,施道长说客鬼逐出去他们就想着以后要是还来怎么办。结果一转头,谢老师把人团灭了,太好啦。 谢灵涯正在检查他的剑,觉得应该不会用到了,好生收起来。他哪知道自己在他人心中那么暴力了,这完全是因为他不专业,控制没有那么精准,非常简单粗暴就直接给你干了。 贺樽凑近了,“……谢老师,你不是说慈是慈爱的慈吗?” 他听了还特么以为是可以感化鬼的意思呢,结果上来就把七个客鬼都灭了! 谢灵涯把木匣子盖好,好整以暇地对贺樽道:“慈是慈爱的慈啊,但是你没听说过吗?慈故能勇,慈爱所以能勇猛,我刚刚慈不慈爱?” 贺樽:“……慈慈慈。” 贺樽之前也稍微去了解过一下道教知识,他乍听到谢灵涯说三宝剑还以为是“道、师、经”这道家三宝。 而实际上指的是“慈、俭、让”三宝。道德经里有: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不敢为天下先。 这三者,才是抱阳观的先辈师祖研究出三宝剑的灵感,也是三宝剑的内核所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灵涯这么解释,贺樽还是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 施长悬那边继续法事,他还得将宅中主神迎回,一切完事,时间也到了十二点。 因为太晚了,贺叔叔便留他们住下来,但是施长悬不愿意。谢灵涯本来觉得不错,一看施长悬拒绝了,再想想他每天得早起给打水的人开门,就也说还是回去。 贺叔叔只好道:“那我开车送二位回去。” 贺婶婶拿了两个薄薄的红包,分别给谢灵涯和施长悬。 贺樽被留下来住,谢灵涯和施长悬出门去等贺叔叔把车开出来。 谢灵涯正琢磨着如何和施长悬搭讪,留个联系方式呢,就听施长悬忽然道:“我在太和观见过你。” 谢灵涯惊讶地抬头,“我是去参加了祈雨法会,但是施道长怎么注意到我的?” 难道他的优秀已经如此流于表面,无法掩盖了吗? 施长悬:“……你一直盯着我看。” 谢灵涯:“…………” 谢灵涯:“不是……讲道理,那时候全场人都盯着你看吧!” 施长悬陷入了迷之沉默。 谢灵涯莫名其妙,也有点尴尬,岔开话题道:“对了,其实我有个问题……先说好我没有恶意啊,但是,陈观主现在还好吗?” 施长悬眉心微蹙看他。 “真的出事了?”谢灵涯看他的反应有些惊讶。 他其实也是乱猜的,从舅舅说起类似事情中,斗法失败者的遭遇,联想到陈三生并未出现在祈雨法会上,还有王总他们说那个和贺叔叔一起捡钱的方振兴中招了。 谢灵涯灵光一闪,就联系在一起了,会不会是方振兴出事后请陈三生去解咒,结果陈观主不小心也中招。这么一来,就解释通了王总为什么能请到施长悬(鉴于他一脸荣幸),且施长悬知道贺叔叔发过横财。 施长悬答应,可能就是因为贺叔叔和那件事有关。 “其实我是自己瞎猜的,我都不认识陈观主,你不用担心。”谢灵涯对施长悬道。 施长悬盯着谢灵涯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此言真假,不多时慢慢挪开了。 这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啊?谢灵涯有点茫然,施长悬怎么老这样,他又不会读心,这个人真是好难相处啊! 86.真幽魂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他腿都变形了, 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 鲜血淋漓。 “道长, 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 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 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 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 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 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 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早就封了顶, 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 一丝灯光也无, 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 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男鬼指了指黑暗深处。 一物降一物,这男鬼以前还吓过贺樽,但是遇上谢灵涯,就怂了。 谢灵涯说道:“那好,你给我带路。” 他虽然请了灵官神目,但是毕竟不如人家天天住在这里,对路况熟悉嘛。 男鬼赶紧转身往里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谢灵涯的错觉,寂静的空间内飘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 谢灵涯跟着那男鬼深入工地内部,爬楼梯上了第四层,才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同时,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谢灵涯分辨出是那几个太和观道士的,他精神一振,走到门边。 这时那男鬼一脸惶恐地在谢灵涯面前飘了两圈,示意自己想走了。 “去吧。”谢灵涯挥了挥手,握紧三宝剑走出去。 只见空旷的四楼之内,情况十分复杂,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情形若隐若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旁边躺着一个老头,脑袋枕在她怀里,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人身周还放着七个罐子。 不远处,施长悬手里拿着木剑与符纸,有五道鬼影正缠着他。 和刚才那胆小的男鬼不同,这五道鬼影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一般说红色的鬼魂凶,其实绿色也一样,愈鲜艳的颜色愈凶,而它们不但是非红即绿,且颜色浓极了。 施长悬以法器和符箓,左右支绌。谢灵涯现在附了王灵官的神目,所以非但能看到鬼影阴气,还看到了施长悬符箓上的灵光。 厉鬼在他的符箓下尖利地惨叫,可旁边三个道士,有两个都疯了一般拼命往他身上扑,脸色狰狞,剩下那一个拦了这个拦那个,也是焦头烂额,大家打成一团。 “施道长!”谢灵涯喊了一嗓子,往前跑。 施长悬抽空看了谢灵涯一眼,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惊讶之色闪过。 这时那老太婆也看到谢灵涯,嘴唇张合的速度加快了。 ——瞬间,那原本围着施长悬的五只厉鬼一顿,全都调头往谢灵涯这里冲过来。 谢灵涯:“…………” 谢灵涯差点刹不住车,一个急停,迅速转身往后跑,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大爷啊!” 虽然他是来帮忙的,但是也不用全都追着他跑吧?!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下,那五只厉鬼跟在他后面,阴风阵阵,离得近还能看到一个个面容惨不忍睹,而施长悬也没闲着,被鬼放过后,和那两个明显应该是被鬼上身的道士搏斗起来。 这商场就算再大,也有个头,谢灵涯都怀疑之前那个老道士也是被追到跳楼的了。 谢灵涯被追至尽头的窗口处,猛然一个回身,横剑于前,大喝一声:“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三宝剑剑气四溢! 张牙舞爪的五鬼惨叫数声,飞出去一丈远。 五鬼被剑气所伤,身上多了条条灼烧的痕迹,看上去倒是更凶残了。 这便是三宝剑的第二剑,俭剑。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慈剑是单体攻击,威力大能波及到周围,比如谢灵涯一剑串死七客鬼。但俭剑才是真正的大范围攻击,像现在的情形厉鬼自各处袭来,更适合用俭剑。 不过这第二剑谢灵涯也是第一次用,不太熟练,方才还酝酿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五只厉鬼分明是被老太婆祭炼过的,也不知上哪找来的这么凶的阴魂,受了伤后又在催动下继续扑向谢灵涯。 那一头,施长悬喊道:“过来!” 谢灵涯一剑当前开路,往回跑,手也在兜里掏了起来。 施长悬单手将其中一个被附身的道士按在地上,另外两个道士还在缠斗,他咬破指尖,在道士脸上画了一道符。 被附身的道士惨叫一声,身上蹿出一只绿色的鬼影,躲进了老太婆身前的罐子里,然后他也头一歪晕过去了。 施长悬起身在剑身上又画一道血符,一剑打在另一个发狂的道士背上,将他身上的厉鬼也拍了出来,那厉鬼还飘在空中冲着施长悬尖叫。 老太婆笑了两声,用粗哑的声音道:“符用光了?你还有多少血可以用?” 施长悬眉宇之间现出冷色,挽袖露出带着血迹的手。 这时,已跑到不远处的谢灵涯终于从口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差不多五六十张灵祖护身符被他一扬手撒了出来,雪花般飘落。 老太婆:“…………” 施长悬:“……” 施长悬反应极快,一剑挑起一张,迅速辨认出这是什么符,念道:“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符纸倏然飘向厉鬼,粘在它身上一般,厉鬼翻滚之中身形都化作了阴雾,痛楚的面孔不时浮现。 后方,谢灵涯也现学现卖,剑挑符纸,飞贴在那些厉鬼身上。 而且他比较大方,不像一般人用灵符时的谨慎,以批发商的豪气,一只贴个七张,不信它们还能动弹。 唯一清醒的那个太和观道士和两个被附身的同道肉搏很久,眼看情形好转,这才松了口气,虚脱地坐下来,看谢灵涯的眼神充满感激。 “小畜生!”老太婆咬牙切齿,极为痛恨,不知道谢灵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是道家子弟,但她竟看不出来历。 道家派别极多,从流派分就有全真、正一、茅山、崂山等等,还不算各自的分支,按供奉的祖师爷、创始人,又有正阳派、纯阳派、自然派等等。 谢灵涯奉的是王灵官,属于少数中的少数,这老太婆一时当然认不出来。 但是谢灵涯听老太婆骂人就挺不开心的了,“你怕是畜生都不如吧,老巫婆,人家死了已经够惨了,你还拘役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人多半就是给钱上下恶咒,又和太和观观主陈三生斗法之人,但还要装作不知道,对施长悬还有太和观道士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个道长跳楼,觉得不大对,就进来看看。” “多谢你了,谢先生。”太和观道士坐在地上,拱了拱手。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老太婆目露恶毒之色,双手绞在一起结了个复杂的手印,又要念咒。 谢灵涯眼疾手快,弯腰捡了块装修剩下的砖头砸过去。 “砰!”一声闷响,老太婆猝不及防,虽然闪避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蹭出了血。 谢灵涯:“咦?身体还挺棒!” 施长悬:“……” 太和观道士:“……” 谢灵涯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总不能等她读完条吧?” 多少前辈的经验告诉大家,千万不能等敌人的技能读完条,不然你就歇菜了。可惜他没想到这老太婆年老力不衰,反应还挺快。这要是砸中了,他不就carry全场了? 老太婆被砸了一下表情更加怨恨了,把脸上的血抹到了膝上那老头的尸体脸上,她自己却是肉眼可见地委顿下来。 谢灵涯只见尸体身上的阴煞之气越来越浓,然后一下坐起来了,脸部好几处都迅速腐化,浑身散发恶臭。 太和观道士脸色一变,骂道:“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丈夫的尸体也炼。” 谢灵涯半懂不懂,但听道士的语气,尸体被炼化控制恐怕对阴魂也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婆靠在墙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刚才那一招把她的精力也耗光了。 施长悬眉头一皱,也没想到她如此疯狂,低声对谢灵涯道:“你把这里封起来。” 谢灵涯本来不懂该怎么做,见他目光看向地上那些符纸,立刻反映过来,点头俯身把符纸都收拢,往旁边跑。 这里地处繁华的商业区,他把这些灵祖护身符贴在门窗、出口处,灵祖护身符用处颇多,驱邪镇鬼,护身保健,十分万能。 也得亏他带了好些符,这地方太大了,本来可能要做超市,一层楼里头大半全是打通的,贴一张都不够。 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提剑和走尸肉搏,谢灵涯一处处贴符,最后还差了几张,他一急,索性掏出剩余的朱砂,并指蘸着朱砂往墙上写。 这里装修没做完,好几处都没封窗,谢灵涯背身写符,只听那个太和观道士一声大喊“小心!”,身后阴气袭来,赶紧回身提剑格挡。 一团绿影正正撞过来,结结实实压在谢灵涯的三宝剑上,伴随一声惨叫,身形都直接消失了。这正是之前唯一逃回养鬼罐里的厉鬼。 谢灵涯感觉到一股冲击,身体往后一栽,半边身体都跌到窗外去了。他心想完了,待会儿去医院和那位道长一起作伴了。 可就在此时,一道力量托在谢灵涯后背,将他顶了起来! 谢灵涯愕然,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给他带路那跳楼鬼,这会儿正扒在窗台上,战战兢兢地看他。因为刚才施力,身形好像都暗淡了一些。 “谢了!”谢灵涯赶紧把符书补完,此时再看,施长悬二人还和走尸僵持着。 走尸力大无比,一手抓着太和观道士的胳膊,已经抓出几个血洞,另一手被施长悬扳着,桃木剑抵在他腰上,却前进不了分毫。 谢灵涯冲过来,一手抱住走尸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搂,三宝剑戳过去,分明是木剑却深深陷入他背心一寸。 走尸吼叫一声,手放开了施长悬和太和观道士。 施长悬抽手后立刻行云流水一般一剑横穿走尸腰部,剑尖从另一头顶出来! 走尸口中逸散出大量阴煞之气,整个失去了原先的硬挺气力,往后一倒。 三人喘着气,室内只剩下厉鬼们在符箓镇压下幽幽凄厉的哭泣声。 …… 太和观的增援终于到了,十来个道士进来,扶伤员的扶伤员,收拾尸体的收拾尸体,还有那被走尸抓了一下道士,手上几个血洞都乌黑了,正在拔毒。 这个太和观道士叫毛正清,是太和观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可以用比较老的概念理解,相当于什么武林门派的长老。 他一边用糯米拔毒,一边对施长悬和谢灵涯再三感谢,要不是谢灵涯来帮忙,施长悬以血画符,可能要元气大伤了,而施长悬从一开始就是在帮他们。 毛正清以为谢灵涯不清楚内.幕,还对他道:“那对老夫妇是‘师娘’,你知道吧?” 谢灵涯点头,师娘就是巫的别称,在民间不管男女一概称师娘,擅长请鬼念咒。但并不是每个师娘都像他们一样,下恶咒赚钱的,很多都是给民众治治病、问问先人。 “上次那位贺先生捡到的钱上,就是他们下了咒。外省来的,在鹊山已经做了多起这样的事,为了赚钱,害了几条人命了。”毛正清解释道,“那道恶咒被施道长破了,老头遭受反噬,我们才察觉原来还有一人,于是找到这里来。” 他省略去了陈观主破咒不成自己出事的事情,谢灵涯也没说破,感慨道:“原来是这样,看我那一砖头真没砸错。” 毛正清:“……” 说实话,这个年轻人用符的豪气,出手的粗暴,都给他留了深刻的印象。看样子都是擅长符箓,但是这位和施道长完全就是两种行事风格啊! 虽然毛正清心里很有点想法,但是现在这焦头烂额的,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灵涯恍若未察,待毛正清走开后,他还悄悄问施长悬:“陈观主没事吧?” 施长悬摇头,顿了片刻又道:“多谢。” 谢灵涯摆手:“谢什么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说完发现施长悬盯着自己手里的剑看,又改口道:“拔剑相助,拔剑相助。”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白皙,握着剑柄时,与陈旧暗色的剑柄一处,更显得月光下的手指玉石般莹润,带着透明感。但是方才在楼上,剑指点符时又是另一番利落果断。仔细一看,指尖上残余着鲜红的朱砂,与眉心一般…… 施长悬低垂着凤目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还是谢了。” 谢灵涯被看得莫名想把手缩回来了,干笑道:“呵呵呵,真的不客气。” 谢灵涯正在检查他的剑,觉得应该不会用到了,好生收起来。他哪知道自己在他人心中那么暴力了,这完全是因为他不专业,控制没有那么精准,非常简单粗暴就直接给你干了。 贺樽凑近了,“……谢老师,你不是说慈是慈爱的慈吗?” 他听了还特么以为是可以感化鬼的意思呢,结果上来就把七个客鬼都灭了! 谢灵涯把木匣子盖好,好整以暇地对贺樽道:“慈是慈爱的慈啊,但是你没听说过吗?慈故能勇,慈爱所以能勇猛,我刚刚慈不慈爱?” 贺樽:“……慈慈慈。” 贺樽之前也稍微去了解过一下道教知识,他乍听到谢灵涯说三宝剑还以为是“道、师、经”这道家三宝。 而实际上指的是“慈、俭、让”三宝。道德经里有: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不敢为天下先。 这三者,才是抱阳观的先辈师祖研究出三宝剑的灵感,也是三宝剑的内核所在。 87.笔仙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贺樽凑近了, “……谢老师, 你不是说慈是慈爱的慈吗?” 他听了还特么以为是可以感化鬼的意思呢, 结果上来就把七个客鬼都灭了! 谢灵涯把木匣子盖好,好整以暇地对贺樽道:“慈是慈爱的慈啊, 但是你没听说过吗?慈故能勇, 慈爱所以能勇猛,我刚刚慈不慈爱?” 贺樽:“……慈慈慈。” 贺樽之前也稍微去了解过一下道教知识,他乍听到谢灵涯说三宝剑还以为是“道、师、经”这道家三宝。 而实际上指的是“慈、俭、让”三宝。道德经里有:我有三宝, 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 三不敢为天下先。 这三者,才是抱阳观的先辈师祖研究出三宝剑的灵感, 也是三宝剑的内核所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灵涯这么解释, 贺樽还是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 施长悬那边继续法事, 他还得将宅中主神迎回,一切完事, 时间也到了十二点。 因为太晚了,贺叔叔便留他们住下来, 但是施长悬不愿意。谢灵涯本来觉得不错, 一看施长悬拒绝了, 再想想他每天得早起给打水的人开门, 就也说还是回去。 贺叔叔只好道:“那我开车送二位回去。” 贺婶婶拿了两个薄薄的红包, 分别给谢灵涯和施长悬。 贺樽被留下来住,谢灵涯和施长悬出门去等贺叔叔把车开出来。 谢灵涯正琢磨着如何和施长悬搭讪,留个联系方式呢,就听施长悬忽然道:“我在太和观见过你。” 谢灵涯惊讶地抬头,“我是去参加了祈雨法会,但是施道长怎么注意到我的?” 难道他的优秀已经如此流于表面,无法掩盖了吗? 施长悬:“……你一直盯着我看。” 谢灵涯:“…………” 谢灵涯:“不是……讲道理,那时候全场人都盯着你看吧!” 施长悬陷入了迷之沉默。 谢灵涯莫名其妙,也有点尴尬,岔开话题道:“对了,其实我有个问题……先说好我没有恶意啊,但是,陈观主现在还好吗?” 施长悬眉心微蹙看他。 “真的出事了?”谢灵涯看他的反应有些惊讶。 他其实也是乱猜的,从舅舅说起类似事情中,斗法失败者的遭遇,联想到陈三生并未出现在祈雨法会上,还有王总他们说那个和贺叔叔一起捡钱的方振兴中招了。 谢灵涯灵光一闪,就联系在一起了,会不会是方振兴出事后请陈三生去解咒,结果陈观主不小心也中招。这么一来,就解释通了王总为什么能请到施长悬(鉴于他一脸荣幸),且施长悬知道贺叔叔发过横财。 施长悬答应,可能就是因为贺叔叔和那件事有关。 “其实我是自己瞎猜的,我都不认识陈观主,你不用担心。”谢灵涯对施长悬道。 施长悬盯着谢灵涯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此言真假,不多时慢慢挪开了。 这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啊?谢灵涯有点茫然,施长悬怎么老这样,他又不会读心,这个人真是好难相处啊! 片刻,施长悬把他收到的那个红包递给谢灵涯了。 谢灵涯:“……” 施长悬见他死盯着自己,又撇开头说了一句:“那就给你吧。” 咦,等等,这意思难道是承认并相信了?谢灵涯好像莫名意会了施长悬的逻辑。 ……他要收回刚刚的话,这个人真是太好相处了! 谢灵涯的手已经不由自主伸出去接这红包了,心想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祖师爷。 “谢谢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拆开红包,里面和他那个包一样,是一张支票,两张加起来一共五万。 之前说好了按市价给,这个价格其实已经比谢灵涯打听来的市价高很多了,毕竟他们是两个人分。说起来,可能也是看在施长悬才给这么多,寻常道士做镇宅法事,不算驱鬼,上万都算多。 谢灵涯把红包收好,看施长悬更顺眼了,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一笑起来那卧蚕就更加明显了,眼睛亮亮的,“我听说施道长是家学渊源,难怪那么厉害,能不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也好和你讨教?” 施长悬又看他几眼,才慢吞吞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 这时贺叔叔也把车开来了,谢灵涯以为施长悬坐前面,就上了后座,结果他也跟在谢灵涯后面上来了。 谢灵涯看了看,贺叔叔好像也没在意,还念叨道:“施道长,谢老师,我听说车上还是要挂点东西比较好,我以前也不在意。你们说,我是挂个什么好呢?” 施长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谢灵涯和他扯了几句,也没多说,大晚上的开车还是要专心。 谢灵涯本来还想在打探一下施长悬的情况,结果他直接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了,只能遗憾地玩手机,好在他已经把联系方式弄到手了。 贺叔叔先送他们去太和观,施长悬住在那儿。比起抱阳观,太和观可算远离市区了,最近恰好在修路,有那么一段坑坑洼洼的。 谢灵涯正摆弄手机呢,就觉一阵颠簸,他一个没坐稳就一头栽施长悬身上了。 “没事吧?”贺叔叔还问了一句。 “没事。不好意思啊施道长。”谢灵涯抬头一看,施长悬还闭着眼睛呢。 这都不醒? 谢灵涯看贺叔叔也没注意,爬起来的时候偷偷摸了下施长悬的胸口。之前他就光看面相了,身上的骨头也是要摸的,尤其是胸口。 ——虽然几率很小,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摸到和他同款的入星骨呢? 不过除了肌肉外好像没有特别的骨头,咦没想到施道长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啊。谢灵涯在心中想。 谢灵涯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到施长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了,正看着他。 谢灵涯:“………………” 看看这个人!砸你一下都不醒,摸你就醒了! 好在谢灵涯向来脸皮比较厚,他若无其事地收手,回视施长悬,“不好意思没坐稳,哈哈,太和观好像快到了。” “……”施长悬在谢灵涯理所当然的逼视下,半晌,竟然自己错开视线了,清冷的眼睛里生出了一丝丝自我怀疑。 车开到太和观的门口,谢灵涯毫无愧疚之心地挥手告别:“再联系啊!ヾ( ̄▽ ̄)” 施长悬:“……” 看到施长悬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贺叔叔感慨了一句:“谢老师和施道长真是一见如故啊!” …… …… 抱阳观的王灵官神像足有两米七,谢灵涯去打听了一下,重塑不压低用料成本也不特意就高,大约需要一万。 多亏王灵官神像还是比较朴素的那种,好多庙宇的主神像,那不是金身也是铜筑的。 也幸亏施长悬把他那份钱也给谢灵涯了,除了给王灵官的神像修补金身之外,谢灵涯算了算还能余下一点钱,他想把瓦给补了。 其实抱阳观需要修缮的地方很多,一时凑不足那么多钱,谢灵涯就考虑了价格和急需两个方面。 然而当他找了工匠咨询的当天晚上,又梦到王灵官了。 王灵官中指朝前,仍是威严怒目的样子。 谢灵涯刚开始还以为王灵官是来夸奖他的,挺开心,结果第二天晚上还是梦到王灵官。他郁闷极了,这又是怎么了? 谢灵涯闷坐思考了很久,又去翻了翻笔记,这才找了两块茭杯出来。这时打卦用的占具,一共两块,投掷其问卜,可以得知吉凶,和神灵沟通。 抱阳观的茭杯是铜制的,半月形,一面凸起一面平坦。 打卦的时候看正反确定结果,两个正面是笑杯,意思是情况不明,两个反面是阴杯,代表行事不顺,一正一反则是圣杯,表示神明认同,要是两个尖角朝上就是大凶的盾卦。 谢灵涯在神像前默问:是不是让我不要找那个工匠?他不靠谱? 得出来笑杯,估计猜得不对。 谢灵涯打了好几次卦,才弄明白祖师爷是觉得,他寒酸挺久了,希望能升个级,比如来个纯金金身之类的。 谢灵涯:“…………” 没想到啊没想到,祖师爷还知道坐地起价。 谢灵涯摇头表示,纯金,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把我卖了都打不起,镀金,也没有希望,倒是可以给弄个黄铜的。 谢灵涯一丢茭杯,只见那两只茭杯尖角立起来,他一口气屏住了,不会是盾卦吧?祖师爷那么凶? 这时,两只茭杯分别向两个方向摇摇欲坠,最后不甘地倒下去,成了圣杯。 谢灵涯这才松了那口气,擦擦汗,这劲儿……仿佛能想象祖师爷在谢灵涯狠狠的砍价之下,考虑再三,委委屈屈答应了。 其实谢灵涯已经很努力了,他本来想说给你刷层金色的漆,但是考虑到灵官大神在这儿的确实不容易,要是太寒酸了,人家以后搞不好闹脾气不显灵了! 如果他要给王灵官铸铜像,那至少三清像和玉皇像也得跟着把档次提上来。一尊两米多的铜像,起码要花两万八。 如此一来,谢灵涯刚赚到的钱就远远不够了,还得继续努力呢。 不过,他可以先把已经剥落的灵官像搞定了,这个毕竟比较急,想必神灵们也不会挑这理。而房顶肯定也是要补的,不然一不小心风吹日晒把其他神像也造坏了怎么办。 …… 决定好后就是和工匠商量换材料了,另一方面,谢灵涯在舅舅的遗物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补瓦工匠的联系方式。 现代基本上没什么瓦房了,尤其是城市里。过去专门有个职业叫“捡瓦”,匠人爬到屋顶把破了的老瓦换下来。 而且抱阳观的主殿很有年头了,上面的老式瓦片现在没人烧,不像太和观那样重修后瓦片也是新的。如此一来,不是随便找个工人就能配上的。 谢灵涯还是让他爸在杻阳市下面乡镇里的老村子去找了一下,最后找到一个捡瓦人,请到市区来。 以抱阳观大殿屋顶的面积和破损程度,要捡瓦至少也得花费八、九千块,还得亏那个捡瓦人还有配得上的老瓦片。 像这种老手艺人,比谢灵涯都讲究多了,特意看了黄历,选了一天合时宜且风和日丽,才上房捡瓦。 谢灵涯在前院边烧水边看书时,贺樽就领着他几个室友来烧香了。贺樽那几个室友上次在附近街面上和他一起撞了邪,幸好当时贺樽带了谢灵涯给的符。 正因为那次的经历,他们看到谢灵涯时虽然目露好奇,但都恭恭敬敬的。而且他们可没听贺樽说谢灵涯长得还特别好,连他们作为同性,都会在心底暗暗欣赏。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看着他冷白的皮肤都觉得特别神秘! “烧香啊?走吧。”谢灵涯一放手上的书,带他们去后头。 贺樽看到谢灵涯放下来的书,大惊小怪地道:“我去,谢老师,你真的考研啊??” 谢灵涯看的是考研的参考书,他莫名其妙地说:“你喊什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贺樽:“……我以为你骗我开心的。” 谢灵涯:“……” 贺樽的室友也不禁迷糊道:“我只知道有道教学院,但是你们还有研究生学制的啊?念几年?” 谢灵涯:“…………” “我不是道士。”谢灵涯无可奈何地解释了一句,“套用贺樽一句话,你就当我是这里的扫地僧吧。” 室友:“???” 贺樽:“…………” 灵官像还在重塑,谢灵涯让他们去三清殿上香,在旁边指点上香时要注意香不过寸,也就是三炷香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一寸。 贺樽的室友们还捐了点零花钱,他们都是学生,金额不大,表示一个心意。 “谢老师,”贺樽的室友学着他的叫法,对谢灵涯道,“上回贺樽分了我一张符,我想问问你这里还有没有啊?或者是什么镇宅的法器之类的,我想请回去放家里。” 谢灵涯一汗,他这些天不是没画符,但是出于实用的考虑,毕竟来他们道观的很多都是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他是冲着以后把这个群体转化为信徒呢,于是研究的都是生活类符咒。 念头转回来,四下里一看,谢灵涯心生一法,走到殿外对上头的捡瓦人扬声道:“刘叔,瓦片有多的吗?” 捡瓦人低头道:“有啊,干啥?” “我拿几片送人啊。”谢灵涯道。 捡瓦人也不问为什么,比了个同意的手势。 谢灵涯就在几个学生惊诧的目光下,拿了几片瓦,把灰土扫干净,说道:“把这个放在干燥、干净的地方。” 贺樽的室友迟疑道:“这个……有什么用啊?” 他们可是眼睁睁看到谢灵涯从瓦堆拿了出来,就吹了吹土,这能有什么用啊。 “这都是收来的老瓦,而且瓦当是神农发明的,与五行相合,以金取土,以水和泥,烈火烧制,然后架在木上。正面是阳,反面是阴,阴阳相济。你放在家里,也能镇宅。”谢灵涯解释道。 很多人知道木匠的工具,比如鲁班尺、墨斗能够镇宅辟邪,其实屠户和瓦匠的工具也是一样,前者是因为经常宰杀牲畜,后者就是因为合了阴阳五行之道。尤其是这种老法烧制的老瓦,就更是如此了。 几人一听,这才感谢他,安心收下。像这样的,给个成本价就行了。 贺樽还和谢灵涯委屈地诉苦:“本来我们想喊其他同学一起来的,他们都不来,说我们迷信。” 贺樽现在基本上是抱阳观的头号信徒了,非常卖力地帮谢灵涯宣传,可惜效果好像有限。 谢灵涯自己知道这有多不容易,他安慰道:“每个人都有他的信仰,人家不信,你约他们来上香也太勉强了,没必要。” 这就是高人风范啊。贺樽的室友们在心底感慨,不愧是高冷的道教。 谢灵涯继续道:“下次你约他们来这里喝茶吃瓜子……” 众人:“…………”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虽然谢灵涯再三保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受伤,但程杰是害怕啊,那种不科学的画面太吓人了,何况今天施长悬说不能开灯,他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被吓出心脏病。 …… 不管程杰怎么忐忑,谢灵涯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大门打开,这是为了方便让独脚五通进来,然后又抬手把上身穿的T恤给脱了。谢灵涯身上的皮肤色调和脸是统一的,都是冷冷的白,很是好看。 88.批麻人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买的鱼被撕开, 血糊糊地丢在地上,我们还不断做噩梦,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 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收了钱做了法,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 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 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 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我们就来了,谁知道是你!” 贺樽, 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 虔诚的信徒, 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 泫然欲泣, 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 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 “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 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樊芳也道:“是啊,怪不好看的,不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顾上了。我是觉得别那么快买新的,找个花瓶挡一挡。” “就是嘛,挡一挡也挺好。”谢灵涯附和了一下,“对了,我去上个厕所。” “等等,客用卫生间水管坏了,你到主卧去上吧。”程杰说道,还站起来领谢灵涯去。 “行……那个,就不用带路了吧,这么点距离。”谢灵涯说道。 程杰讪讪道:“我还是跟着你吧,坐这儿怪瘆得慌。” 樊芳也弱弱地站了起来,挽着程杰的手,“我们在门口等你。” 谢灵涯:“……” 他们非要陪着上厕所,谢灵涯也没办法啊,于是三个人一起往主卧走。 为了安慰他们,谢灵涯在里面还不停地说话,方便完洗了手再出去,不过他鞋子在卫生间沾了些水,出去后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我靠!”不但是疼,而且丢脸啊,谢灵涯趴在地上,看到程杰和樊芳都是又愕然又想笑的模样。 谢灵涯郁闷极了,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是一眼就望到了程杰他们的床底,当时就感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只见那床底分明躺着一个成人小臂那么大的人形石像,雕刻得有点粗糙,但五官分明。而且这个人形石像只有一只脚。 不是断了一足,而是雕刻时就只雕了一只脚,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床底很暗的光亮中,它空洞的眼睛与谢灵涯相对,有些磨损的一边嘴角看上去仿佛在冷笑一般…… “灵涯啊,爬不起来了吗?”程杰看谢灵涯趴那儿不动,一时怕他摔得受伤了。 程杰怎么会把这么诡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谢灵涯一脸古怪地抬头,“……你之前捡到的那个石像,是不是只有一只脚?” 程杰和樊芳都愣了一下,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人说完心中都狂跳,深感不对,想到谢灵涯的眼神,一下也往床看过去。程杰颤着声音道:“床下面有什么?” 樊芳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这时卧室内的窗帘竟无风自动,空调也自己打开了,往外嗖嗖吹冷风,谢灵涯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大喊道:“出去!” 程杰和樊芳转身就往客厅跑,他们俩身上佩了符还好,谢灵涯身上没带符,于是手捏灵官诀护体,蹿到客厅抓起三宝剑。 “啊!”樊芳尖叫一声,身上的镇宅符竟是自己燃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符丢开。 这肯定不是客鬼,简单的镇宅符奈何不了其,谢灵涯心中后悔,早知道带些灵祖护身符来,他连朱砂、符纸也没带。 地面上的米粒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轨迹,但谢灵涯知道那不知什么来路的邪门玩意儿肯定就在周遭,把符破了就是要对樊芳下手了。 不知道具体方向,谢灵涯只能横剑喝道:“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随着“嘶”的一声不似人类的轻叹,所有米粒被剑气刮得向四周散开,形成圆环形,接着,半开的露台门发出“嘎吱”一声。 谢灵涯顺手又给樊芳身上贴上一张镇宅符,提剑虎视眈眈,但迟迟没有任何异动,卧室内的空调也停了。 谢灵涯把剩下的镇宅符一股脑全都贴在屋内各个地方,不过始终也没反应了。 程杰和樊芳都吓得躲在他身后,刚才谢灵涯那一剑和符箓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俩心里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谢灵涯绝对是有本事的啊。 樊芳想到露台门那声响,带着哭腔道:“那、那客鬼是不是已经没了?” “应该是不在了,不是没了。”谢灵涯纠正道,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既然能破镇宅符,不可能吃一次俭剑就狗带了,更可能是逃了,“还有,那不可能是客鬼。” “可是那个和尚说……”程杰一想和尚本来也没干成事,顿时消音了,崩溃地道,“那到底是什么?和石像有关?它还会再来?” 谢灵涯也不知道,索性把独脚石像从床底拖了出来,程杰和樊芳一看,脸色都极其难看,樊芳都快晕倒了,连连后退。 这东西他们明明早就丢了,居然又出现在床底下!一想到这么多天,可能都有这么个玩意儿躺在床底下,他们就更加觉得窒息了。 谢灵涯把石像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在它身上贴了两道符,毫无反应,便确定了,“应该是逃外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早知道搞鬼的不是客鬼,他肯定不会兴高采烈随随便便就过来,唉,还是经验不足啊。现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才妥当,因为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了半天,谢灵涯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是…… “你怎么会把这个认成古代艺术品?一只脚多诡异啊!”谢灵涯问程杰。 程杰惭愧地道:“我这不是想到断臂的维纳斯。” 谢灵涯:“…………” 樊芳哽咽出声。谢灵涯怀疑可能是被老公蠢哭的。 …… 现在只好进行场外求助了,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打了个视频电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施长悬那边接通了,他估计本来在睡觉的,背景是卧室,屏幕内只出现了头发和一点额头,好似还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谢灵涯为什么给他发视频,“……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施道长,你已经休息了啊,”谢灵涯歉意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把摄像头对准了石像。 过了三四秒,施长悬的脸在屏幕内出现全乎了,清醒地道:“独脚五通。” “独脚五通?这是什么妖怪吗?”谢灵涯说道,“我一个学长在山里捡到的,带回来后本来丢了,它自己又回来了,而且老作怪,刚刚好像被我吓跑了。” 施长悬道:“南方一些地区叫五通,一些地区叫木客,还有叫独脚神的。这就是为什么丢不了它,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程杰夫妇在旁边吃惊地道:“这是神像?” “山魈鬼之流,被乡人供奉的妖神罢了。”施长悬答道,“它们受人祭祀,就给人财运,供奉独脚五通能使主家一夜暴富。你们只请神回来却不供奉,所以独脚五通才会闹事。” 民间一些精怪因为贪恋香火祭品,也会满足民众的愿望换来祭祀,但不属于真神,而是妖神。 程杰听了有点心动,“所以它只是想要祭品,得到后就不闹了,还会让我们发财?” 程杰的妻子却有些惶恐,这独脚五通闹得太凶,让她供她也不敢了。没听根本不是正经神,是妖神么。 施长悬冷冷道:“如果仅仅这样,供奉独脚五通的人也不会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弃之荒野,然后让你捡到。它除了节时、每月朔日要猪羊之外,每隔三年,要杀一人。” 程杰顿时打了个冷战,那一点心思全烟消云散了,连连摆手,“还、还是请它走吧。”他求助的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便问:“施道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送走它吗?” 施长悬却道:“送不走的,独脚五通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供奉他的人家稍有不敬之处,也会受到惩罚。而且你伤了它,它恐怕会更加小心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谢灵涯郁闷地道:“我以为是客鬼作祟就没防备那么多,按你的意思,现在只能把它给弄死了啊,我怎么把它引出来?” 施长悬想了一会儿,才道:“独脚五通十分贪婪,你们可以假作祭祀把它引出来再除了。” 谢灵涯听了感觉不是很有把握,他也不懂这祷告祭祀是什么流程,怕出什么岔子,索性道:“施道长,那个,你超度忙完了没,能不能来帮忙啊?” 施长悬一时陷入了沉默,谢灵涯差点以为手机卡住了,心想有那么难回答吗? 好半晌,垂着眼的施长悬才道:“……好。” 谢灵涯心里这才有底了,“要准备些什么吗?” 施长悬:“根据古籍记载,需要宰杀猪羊各两头,皮毛、血、粪秽不能扔,一并拿来做祭品,于三更时分祷祭。若非必要妇女不要在场,撞了五通怀孕会死胎。祭祀时屋内不得有灯火……祭祀之人也不得穿上衣。” 谢灵涯:“……” 谢灵涯感慨:“独脚五通真是一个下流的妖神。”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89.大吉大利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贺樽凑近了, “……谢老师, 你不是说慈是慈爱的慈吗?” 他听了还特么以为是可以感化鬼的意思呢, 结果上来就把七个客鬼都灭了! 谢灵涯把木匣子盖好,好整以暇地对贺樽道:“慈是慈爱的慈啊,但是你没听说过吗?慈故能勇,慈爱所以能勇猛,我刚刚慈不慈爱?” 贺樽:“……慈慈慈。” 贺樽之前也稍微去了解过一下道教知识,他乍听到谢灵涯说三宝剑还以为是“道、师、经”这道家三宝。 而实际上指的是“慈、俭、让”三宝。道德经里有:我有三宝, 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 三不敢为天下先。 这三者, 才是抱阳观的先辈师祖研究出三宝剑的灵感,也是三宝剑的内核所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灵涯这么解释,贺樽还是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 施长悬那边继续法事,他还得将宅中主神迎回, 一切完事, 时间也到了十二点。 因为太晚了, 贺叔叔便留他们住下来, 但是施长悬不愿意。谢灵涯本来觉得不错,一看施长悬拒绝了, 再想想他每天得早起给打水的人开门, 就也说还是回去。 贺叔叔只好道:“那我开车送二位回去。” 贺婶婶拿了两个薄薄的红包, 分别给谢灵涯和施长悬。 贺樽被留下来住,谢灵涯和施长悬出门去等贺叔叔把车开出来。 谢灵涯正琢磨着如何和施长悬搭讪,留个联系方式呢,就听施长悬忽然道:“我在太和观见过你。” 谢灵涯惊讶地抬头,“我是去参加了祈雨法会,但是施道长怎么注意到我的?” 难道他的优秀已经如此流于表面,无法掩盖了吗? 施长悬:“……你一直盯着我看。” 谢灵涯:“…………” 谢灵涯:“不是……讲道理,那时候全场人都盯着你看吧!” 施长悬陷入了迷之沉默。 谢灵涯莫名其妙,也有点尴尬,岔开话题道:“对了,其实我有个问题……先说好我没有恶意啊,但是,陈观主现在还好吗?” 施长悬眉心微蹙看他。 “真的出事了?”谢灵涯看他的反应有些惊讶。 他其实也是乱猜的,从舅舅说起类似事情中,斗法失败者的遭遇,联想到陈三生并未出现在祈雨法会上,还有王总他们说那个和贺叔叔一起捡钱的方振兴中招了。 谢灵涯灵光一闪,就联系在一起了,会不会是方振兴出事后请陈三生去解咒,结果陈观主不小心也中招。这么一来,就解释通了王总为什么能请到施长悬(鉴于他一脸荣幸),且施长悬知道贺叔叔发过横财。 施长悬答应,可能就是因为贺叔叔和那件事有关。 “其实我是自己瞎猜的,我都不认识陈观主,你不用担心。”谢灵涯对施长悬道。 施长悬盯着谢灵涯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此言真假,不多时慢慢挪开了。 这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啊?谢灵涯有点茫然,施长悬怎么老这样,他又不会读心,这个人真是好难相处啊! 片刻,施长悬把他收到的那个红包递给谢灵涯了。 谢灵涯:“……” 施长悬见他死盯着自己,又撇开头说了一句:“那就给你吧。” 咦,等等,这意思难道是承认并相信了?谢灵涯好像莫名意会了施长悬的逻辑。 ……他要收回刚刚的话,这个人真是太好相处了! 谢灵涯的手已经不由自主伸出去接这红包了,心想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祖师爷。 “谢谢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拆开红包,里面和他那个包一样,是一张支票,两张加起来一共五万。 之前说好了按市价给,这个价格其实已经比谢灵涯打听来的市价高很多了,毕竟他们是两个人分。说起来,可能也是看在施长悬才给这么多,寻常道士做镇宅法事,不算驱鬼,上万都算多。 谢灵涯把红包收好,看施长悬更顺眼了,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一笑起来那卧蚕就更加明显了,眼睛亮亮的,“我听说施道长是家学渊源,难怪那么厉害,能不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也好和你讨教?” 施长悬又看他几眼,才慢吞吞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 这时贺叔叔也把车开来了,谢灵涯以为施长悬坐前面,就上了后座,结果他也跟在谢灵涯后面上来了。 谢灵涯看了看,贺叔叔好像也没在意,还念叨道:“施道长,谢老师,我听说车上还是要挂点东西比较好,我以前也不在意。你们说,我是挂个什么好呢?” 施长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谢灵涯和他扯了几句,也没多说,大晚上的开车还是要专心。 谢灵涯本来还想在打探一下施长悬的情况,结果他直接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了,只能遗憾地玩手机,好在他已经把联系方式弄到手了。 贺叔叔先送他们去太和观,施长悬住在那儿。比起抱阳观,太和观可算远离市区了,最近恰好在修路,有那么一段坑坑洼洼的。 谢灵涯正摆弄手机呢,就觉一阵颠簸,他一个没坐稳就一头栽施长悬身上了。 “没事吧?”贺叔叔还问了一句。 “没事。不好意思啊施道长。”谢灵涯抬头一看,施长悬还闭着眼睛呢。 这都不醒? 谢灵涯看贺叔叔也没注意,爬起来的时候偷偷摸了下施长悬的胸口。之前他就光看面相了,身上的骨头也是要摸的,尤其是胸口。 ——虽然几率很小,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摸到和他同款的入星骨呢? 不过除了肌肉外好像没有特别的骨头,咦没想到施道长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啊。谢灵涯在心中想。 谢灵涯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到施长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了,正看着他。 谢灵涯:“………………” 看看这个人!砸你一下都不醒,摸你就醒了! 好在谢灵涯向来脸皮比较厚,他若无其事地收手,回视施长悬,“不好意思没坐稳,哈哈,太和观好像快到了。” “……”施长悬在谢灵涯理所当然的逼视下,半晌,竟然自己错开视线了,清冷的眼睛里生出了一丝丝自我怀疑。 车开到太和观的门口,谢灵涯毫无愧疚之心地挥手告别:“再联系啊!ヾ( ̄▽ ̄)” 施长悬:“……” 看到施长悬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贺叔叔感慨了一句:“谢老师和施道长真是一见如故啊!” …… …… 抱阳观的王灵官神像足有两米七,谢灵涯去打听了一下,重塑不压低用料成本也不特意就高,大约需要一万。 多亏王灵官神像还是比较朴素的那种,好多庙宇的主神像,那不是金身也是铜筑的。 也幸亏施长悬把他那份钱也给谢灵涯了,除了给王灵官的神像修补金身之外,谢灵涯算了算还能余下一点钱,他想把瓦给补了。 其实抱阳观需要修缮的地方很多,一时凑不足那么多钱,谢灵涯就考虑了价格和急需两个方面。 然而当他找了工匠咨询的当天晚上,又梦到王灵官了。 王灵官中指朝前,仍是威严怒目的样子。 谢灵涯刚开始还以为王灵官是来夸奖他的,挺开心,结果第二天晚上还是梦到王灵官。他郁闷极了,这又是怎么了? 谢灵涯闷坐思考了很久,又去翻了翻笔记,这才找了两块茭杯出来。这时打卦用的占具,一共两块,投掷其问卜,可以得知吉凶,和神灵沟通。 抱阳观的茭杯是铜制的,半月形,一面凸起一面平坦。 打卦的时候看正反确定结果,两个正面是笑杯,意思是情况不明,两个反面是阴杯,代表行事不顺,一正一反则是圣杯,表示神明认同,要是两个尖角朝上就是大凶的盾卦。 谢灵涯在神像前默问:是不是让我不要找那个工匠?他不靠谱? 得出来笑杯,估计猜得不对。 谢灵涯打了好几次卦,才弄明白祖师爷是觉得,他寒酸挺久了,希望能升个级,比如来个纯金金身之类的。 谢灵涯:“…………” 没想到啊没想到,祖师爷还知道坐地起价。 谢灵涯摇头表示,纯金,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把我卖了都打不起,镀金,也没有希望,倒是可以给弄个黄铜的。 谢灵涯一丢茭杯,只见那两只茭杯尖角立起来,他一口气屏住了,不会是盾卦吧?祖师爷那么凶? 这时,两只茭杯分别向两个方向摇摇欲坠,最后不甘地倒下去,成了圣杯。 谢灵涯这才松了那口气,擦擦汗,这劲儿……仿佛能想象祖师爷在谢灵涯狠狠的砍价之下,考虑再三,委委屈屈答应了。 其实谢灵涯已经很努力了,他本来想说给你刷层金色的漆,但是考虑到灵官大神在这儿的确实不容易,要是太寒酸了,人家以后搞不好闹脾气不显灵了! 如果他要给王灵官铸铜像,那至少三清像和玉皇像也得跟着把档次提上来。一尊两米多的铜像,起码要花两万八。 如此一来,谢灵涯刚赚到的钱就远远不够了,还得继续努力呢。 不过,他可以先把已经剥落的灵官像搞定了,这个毕竟比较急,想必神灵们也不会挑这理。而房顶肯定也是要补的,不然一不小心风吹日晒把其他神像也造坏了怎么办。 …… 决定好后就是和工匠商量换材料了,另一方面,谢灵涯在舅舅的遗物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补瓦工匠的联系方式。 现代基本上没什么瓦房了,尤其是城市里。过去专门有个职业叫“捡瓦”,匠人爬到屋顶把破了的老瓦换下来。 而且抱阳观的主殿很有年头了,上面的老式瓦片现在没人烧,不像太和观那样重修后瓦片也是新的。如此一来,不是随便找个工人就能配上的。 谢灵涯还是让他爸在杻阳市下面乡镇里的老村子去找了一下,最后找到一个捡瓦人,请到市区来。 以抱阳观大殿屋顶的面积和破损程度,要捡瓦至少也得花费八、九千块,还得亏那个捡瓦人还有配得上的老瓦片。 像这种老手艺人,比谢灵涯都讲究多了,特意看了黄历,选了一天合时宜且风和日丽,才上房捡瓦。 谢灵涯在前院边烧水边看书时,贺樽就领着他几个室友来烧香了。贺樽那几个室友上次在附近街面上和他一起撞了邪,幸好当时贺樽带了谢灵涯给的符。 正因为那次的经历,他们看到谢灵涯时虽然目露好奇,但都恭恭敬敬的。而且他们可没听贺樽说谢灵涯长得还特别好,连他们作为同性,都会在心底暗暗欣赏。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看着他冷白的皮肤都觉得特别神秘! “烧香啊?走吧。”谢灵涯一放手上的书,带他们去后头。 贺樽看到谢灵涯放下来的书,大惊小怪地道:“我去,谢老师,你真的考研啊??” 谢灵涯看的是考研的参考书,他莫名其妙地说:“你喊什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贺樽:“……我以为你骗我开心的。” 谢灵涯:“……” 贺樽的室友也不禁迷糊道:“我只知道有道教学院,但是你们还有研究生学制的啊?念几年?” 谢灵涯:“…………” “我不是道士。”谢灵涯无可奈何地解释了一句,“套用贺樽一句话,你就当我是这里的扫地僧吧。” 室友:“???” 贺樽:“…………” 灵官像还在重塑,谢灵涯让他们去三清殿上香,在旁边指点上香时要注意香不过寸,也就是三炷香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一寸。 贺樽的室友们还捐了点零花钱,他们都是学生,金额不大,表示一个心意。 “谢老师,”贺樽的室友学着他的叫法,对谢灵涯道,“上回贺樽分了我一张符,我想问问你这里还有没有啊?或者是什么镇宅的法器之类的,我想请回去放家里。” 谢灵涯一汗,他这些天不是没画符,但是出于实用的考虑,毕竟来他们道观的很多都是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他是冲着以后把这个群体转化为信徒呢,于是研究的都是生活类符咒。 念头转回来,四下里一看,谢灵涯心生一法,走到殿外对上头的捡瓦人扬声道:“刘叔,瓦片有多的吗?” 捡瓦人低头道:“有啊,干啥?” “我拿几片送人啊。”谢灵涯道。 捡瓦人也不问为什么,比了个同意的手势。 谢灵涯就在几个学生惊诧的目光下,拿了几片瓦,把灰土扫干净,说道:“把这个放在干燥、干净的地方。” 贺樽的室友迟疑道:“这个……有什么用啊?” 他们可是眼睁睁看到谢灵涯从瓦堆拿了出来,就吹了吹土,这能有什么用啊。 “这都是收来的老瓦,而且瓦当是神农发明的,与五行相合,以金取土,以水和泥,烈火烧制,然后架在木上。正面是阳,反面是阴,阴阳相济。你放在家里,也能镇宅。”谢灵涯解释道。 很多人知道木匠的工具,比如鲁班尺、墨斗能够镇宅辟邪,其实屠户和瓦匠的工具也是一样,前者是因为经常宰杀牲畜,后者就是因为合了阴阳五行之道。尤其是这种老法烧制的老瓦,就更是如此了。 几人一听,这才感谢他,安心收下。像这样的,给个成本价就行了。 贺樽还和谢灵涯委屈地诉苦:“本来我们想喊其他同学一起来的,他们都不来,说我们迷信。” 贺樽现在基本上是抱阳观的头号信徒了,非常卖力地帮谢灵涯宣传,可惜效果好像有限。 谢灵涯自己知道这有多不容易,他安慰道:“每个人都有他的信仰,人家不信,你约他们来上香也太勉强了,没必要。” 这就是高人风范啊。贺樽的室友们在心底感慨,不愧是高冷的道教。 谢灵涯继续道:“下次你约他们来这里喝茶吃瓜子……” 众人:“…………” 另一方面,继屋顶修缮好后,祖师爷的新神像也造好了,要选个日子进行开光。 新神像落成,在还未供之前,是需要先开光的,这又需要忙活。张道霆道行不行,谢灵涯还得自己上,但他还不如张道霆熟悉科仪流程呢,所以在补课。 这开光就是一种请神的“分灵”降临在神像上的仪式,开启灵光之意。虽然现在很多人的饰品、法器也称开过光,但最初是只指为神像开启灵光的。 就在这个时候,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90.捻胎鬼 海观潮今天稍微晚了一点下班, 因为郑敏敏带着她的孩子来诊所了, 是方辙发现的。 “好像来找您,”方辙看海观潮, “我给你开个阴眼吧。” 海观潮任方辙给他开了阴眼,再一看, 门口站着一名长发飘飘的女鬼, 脚边还趴着一个光屁股的幼童,有些瘦的身体呈青白色,眼黑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幽森森一看过来,海观潮腿都软了几分。 “……晚、晚上好啊。”海观潮强自镇定地打了个招呼。 郑敏敏也友好地和海观潮问好, 她们母子虽然就住在附近,但没有什么事是不会轻易上门的, 普通活人和阴物接触多了总是不好的, 她感念海观潮的恩情,当然不会害他。 这次郑敏敏还是来问一些关于孩子的问题,海观潮忍着恐惧问了一下。 等郑敏敏走了之后,海观潮犹自惊魂, 那孩子是个鬼婴,虽说知道他们不会害自己, 但看着真是太吓人了。 别人怎么样海观潮不知道, 但是这种幼年小鬼, 他看着最瘆人。 海观潮关了门往回走, 因为现在住处也宽裕了, 他和方辙没有住在一起,和方辙道别后,海观潮继续往上爬。 广场舞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这块地方已经过了喧嚣的时段,夜风从外头走廊和窗外吹进来,带来一丝凉意。 “呜呜呜……” 不知是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小孩的呜咽声,饱含幽怨冤屈,令人一个激灵。 谁家打孩子吗?海观潮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了,这个哭声……太凄惨了,而且像是压抑着,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小声的,断断续续的。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激起海观潮手上一片鸡皮疙瘩。 更可怕的是,他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声音好像是出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冷汗几乎冒出来,海观潮想起谢灵涯给自己讲他们在外头制服邪道的经历,在娘娘庙里,塑料娃娃拉着他不让走…… 还有,谢灵涯说过,寺院和道观这样的地方,晚上内部虽然安全,但外头就不一定了。不是指有妖魔鬼怪敢在神佛面前放肆,而是有那种要伸冤、希望得到超度、偷看娃娃等来意的鬼魂,可能会徘徊在外。尤其是做法事、节庆的时候,就更多了。好比郑敏敏当初,不也在庙门口求救。 一想到郑敏敏,又想到她儿子黑洞洞的眼睛了,海观潮脸色十分苍白,略微发抖地往上又爬了一层楼,决定去谢灵涯的房间,找他壮壮胆。 对了,现在去谢灵涯房间,会不会遇到施长悬,如果会那岂不是要瞎了狗眼……不管了,这种时间哪顾得上那么多。 海观潮迈开步子就往上冲,一到楼层转身便看到走廊尽头,一名穿着黄色连衣裙和红皮鞋的小女孩趴在石栏上,她很高,所以,双足离地有二十厘米…… 从她的嘴里,发出幽幽的哭泣声,仿佛听到动静了一半,她还抬起头看过来,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我X——”海观潮往后猛退几步,差点摔下台阶,幸好一把抓住了扶手。 心脏紧缩,呼吸加速,海观潮正要大喊之际,谢灵涯的房门打开,人也从里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根桃木枝,敲着手心道:“给你出来放个风怎么还没完了,回去写作业了。” 海观潮:“???” 也是看到了谢灵涯之后,海观潮那颗猛然落地的心才想起来,鬼哪能出现在观里。但是,这个小鬼他根本没见过啊,哪来的?今天谢老师不是出门参加婚礼么,还有空去哪儿捉了个小鬼? 谢灵涯一转头看到另一端的海观潮,抬手打了声招呼。 海观潮惊魂未定地走过来,只见那小鬼捂着脸不情不愿地进了房间——施长悬居然也在里头。 “这谁啊。”海观潮问道,“我他妈快吓死了,半夜鬼哭。” 谢灵涯乐了,“谁让你回来晚,没给你介绍到,这是个笔仙,叫沙蕊,白天在婚礼上给我捣蛋来着,提溜回来教育一下。” 这时再看去,果然,沙蕊趴在桌上含泪写着试卷,施长悬坐在一旁看,看到错处便叫她停下来,给她讲题目。 海观潮:“……” 海观潮简直不寒而栗,这么个教育法啊? “好好写啊,不写完不让走。”谢灵涯靠着门说道。 小笔仙:“……” 她猛然抽泣了一声,又反抗不了,委委屈屈地继续打草稿,不时恨恨看一眼谢灵涯。 施长悬还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专心。” 海观潮看了一会儿,唏嘘道:“小谢是会玩儿的……” 谢灵涯很得意,把袋子里的全套奥赛试卷都拿出来,“那是,你看,各科都有,从三年级到六年级。咱们净化鬼,也要讲方法,不能一味以恐吓为主,还要进行教育。我花钱买纸元宝,不如买一套试卷,对不对?小傻你好好做题啊,写完后保证你心灵净化,豁然升华了。” 沙蕊:“……” 海观潮:“……” 海观潮总觉得他喊的是“傻”不是“沙”,打量了几眼,嘴角抽搐地道:“那你们继续吧,这一家三口似的,还挺温馨。” 谢灵涯笑眯眯地道:“那师爷不留下来一享天伦之乐吗?” 海观潮:“……我谢谢你啊,不了。” 海观潮又看了几眼,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怕小鬼的点莫名消失了。 …… 沙蕊哭着说:“哥哥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捣乱了。” 她现在出不了抱阳观不说,还要被摁头写题,只觉得生不如死,做鬼都不快乐。 谢灵涯:“不行,哥哥给过你机会的,现在试卷都买了,不做不可以哦。” 商陆神幸灾乐祸:“嘻嘻,哈哈哈……” 小孩本来是喜欢这种小耳报神的,但是被嘲笑之后就不开心了,心想坏人的朋友,坏人养的耳报神,也都是坏的…… 谢灵涯看到施长悬给沙蕊列公式,感觉对师兄更满意了,“有长悬哥哥这样老师补课,你就偷笑吧。” 沙蕊把头埋下去更多了,连头顶都在散发着不开心的气息。 施长悬听了却是意义不明地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心中一动,想到当初施长悬就是听他喊师兄才“兽性大发”,心中暗笑一下还挺闷骚,凑过去跟他咬耳朵。 施长悬听罢手里的铅笔一摆,就摁住了谢灵涯的后颈,含住他的嘴唇。 谢灵涯猝不及防,身体往后退了一点,但很快就一手扶着施长悬的肩膀,微微启开双唇,吐出一点舌尖与他纠缠。另一只手,则准确地按在了好奇地想抬头看的沙蕊脑袋上。 “咿……”沙蕊扭了几下都没摆脱开谢灵涯的魔掌,索性脑袋往桌上一砸就磕那儿了。 谢灵涯亲得呼吸加快,半晌才分开,眼神湿润地看着施长悬,只见他又低头在自己脸上亲了亲。 到此时,谢灵涯才松开手,把沙蕊拎了起来,“小可爱和小宝贝盯着小傻写作业,大人有事要做。” 沙蕊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在两个耳报神的监督下写试卷。试卷就够难了,还要听商陆神叨叨,不亚于天下最惨的刑罚。 . 谢灵涯丧心病狂地押着小笔仙写了好些天的试卷,写到她每天都哭着认错,发誓以后做个好鬼,一点恨意都不敢带,谢灵涯才酌情宽大处理。 “我送你回去吧,这剩下没写完的试卷也送你了,回去继续用功。”谢灵涯折了柳枝,弯起来编了个简易的篮子,然后烧了。 烧完这柳条篮就出现在沙蕊手里,她又哭又笑地把剩下的试卷收拢起来,放进柳条篮,慢慢地堆了出来,双手抱着的时候,顶起来的尖尖几乎能把她的脸都盖过去,还要委屈地说:“谢谢谢老师。” “走吧。”谢灵涯满意地领着沙蕊出门,还特别好心地要送她回去。 沙蕊哪敢反抗,抱着那装满试卷的大篮子,亦步亦趋跟在谢灵涯旁边。 谢灵涯先坐公交后步行,路过一地的时候,沙蕊忽然躲到他身后。 谢灵涯抬头一看,竟是老熟人,宁万籁和程昕。而且宁万籁还是魂魄离体状态,也不知道程昕怎么看见他的——不过想想宁万籁做了这么些时间生无常,和同事学到几招也不奇怪。 遇到这两个人,也难怪沙蕊害怕了。宁万籁是生无常,手上还有锁魂链,程昕更不必说了,警察一身正气。 “干嘛呢你们,又一起办案了?”谢灵涯问了一句。 “谢老师?”宁万籁飘了过来,还看了一眼躲在谢灵涯后头的沙蕊,觉得很奇怪,怎么捧着那么一大堆纸张,不过她明显躲着的样子,他就只回答谢灵涯,“也不算什么案子,程昕帮着我找人,不对,找鬼。” “不会是有鬼魂丢了吧?”谢灵涯惊讶地道。 “没有没有,找公务员呢。”宁万籁神情复杂地道,“准备找合适的鬼魂去上岗,这次晕倒前和程昕在一起,他顺便出来帮帮忙。” 他自己就是被强行聘请的,还是生魂,所以说起来时难免触景伤情。 谢灵涯感兴趣地道:“找什么公务员,又是生无常吗?” 宁万籁叹了口气,“要是生无常倒还好找了,阴司现在缺一个捻胎鬼,分配到我身上,让去找个合适的来。” 谢灵涯迷糊地道:“捻胎鬼是什么?” 这个属于地府的编制,他又没在那儿当差,也没看到过相关典籍,倒是一知半解的。 宁万籁解释道:“我原来也不知道,这个捻胎鬼,就是给鬼捏脸的。” “……捏脸?”谢灵涯神情复杂地道,“你的意思不会是整容吧,地府业务现在这么广泛么,在下头生活还能整容的啊。” 宁万籁:“……” 宁万籁:“不算啊。我听说,给鬼捏脸都是投胎之前,捏完来世的相貌,就要去投胎了,当然有的人投胎不需要变动。听说也有给活人捏的例子,那是人积了阴德,阴司才会开恩,所以人的相貌可能会随着际遇而慢慢改变。” 如此一说,谢灵涯就能理解了,难怪叫“捻胎”鬼。 沙蕊听得悠然神往,脖子都伸长了,想是小小年纪也有爱美之心。 “那你现在是要找合适的捻胎鬼?找到了吗?”谢灵涯问道。 “……没有。”宁万籁肩膀一塌,“这一个捻胎鬼,好似要专门给积善有德之辈捏脸的,来之前王哥特意吩咐,要找个审美水准好的,所以我才跑这儿来了。” 谢灵涯一看,可不是么,这是个整形医院啊。 谢灵涯乐了,这个倒是专业对口了,“怎么,这地方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吗?还是说,全都寿命还长着,一时半会儿不能下去?” “不是,”宁万籁一言难尽地道,“我们跑了几个医院,看了一圈他们的手术案例,全都是欧式大双眼皮,高鼻子和尖下巴,一个个摆一起都分不清。你说,这种请下去把那些积阴德的贵人都捏成那样儿,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啊?” 谢灵涯:“……” 宁万籁唉声叹气,“杻阳这个医美水准实在不行,我看人家大城市整出来都还算有特色,要那种也就罢了,可惜……唉,我现在很苦恼。” 谢灵涯觉得好笑,“你这不是走入误区了么,谁说‘整形鬼’就一定要找整容医生啊,你去美术学院找风格好看的画家、雕塑家不行吗?他们审美好,对面部结构也了解。” 宁万籁头上仿佛亮起了一个灯泡,“对对对,有道理,还可以去美院找!” 宁万籁连忙感谢谢灵涯。 沙蕊听了全部,仰着脸问:“阴差大人,我投胎的时候,捻胎鬼能把我捏成小魔仙吗?” 众人:“……” 谢灵涯沉思道:“你好好学习,也许阴司的大人觉得你很乖,就同意把你捏成小魔仙了呢。” 沙蕊用力点头,把篮子给举起来,顶在头上,撒腿就跑,“谢老师不用送了,我现在就去学习——” 谢灵涯:“……” …… 过了几天,谢灵涯在学校附近又遇到了宁万籁,不过隔得有点远,宁万籁一下走了,他就没当回事。回头来想了想,宁万籁怎么跑到他们学校来,不会找来找去,找到他们学校的人了吧,鹊东学院可是也有美术系的。 谢灵涯这么一想,就和朱教授打听了一下,朱教授想想道:“美术系有位姓白的老教授,沉疴已久,是听说最近在附属医院住着——他每年都要住院,久病床前无孝子啊,今年孩子都不上医院照顾了,反倒是学生们去得勤一点。” 谢灵涯也不知怎么的,上完课后,脚下一拐,就走到附属医院去了。 越是从事这一行久了之后,对医院的感觉越复杂,毕竟这里充满了生死,有许多阴魂徘徊。 照理说,即便谢灵涯是城隍的亲戚,阴差要勾什么人,事先也不能往外说。当然,要是因为其他的理由,或者巧合知道了,只要不宣扬,守口如瓶也没事。 谢灵涯因为给宁万籁出过主意,猜到宁万籁可能要勾白老教授的魂,他听朱教授说的情况,心有所感,就自己找去看看。 谢灵涯也不知道白老教授住在那儿,在住院部晃悠了一会儿,找了个护士询问,护士看他样子以为是白老教授的学生,就告诉他了。 白老教授没有住进什么重症监护室,就在普通单人病房,谢灵涯进去的时候,里头只有他一个人,正半躺在床上看一本画册。 “小胡啊,不用忙……”白老教授抬起头,话顿住了,“同学,你找谁?” 谢灵涯尴尬一笑,“您是白教授吗?我是鹊东学院的学生,很喜欢您的作品,听说您在这儿住院,冒昧来探望一下,打扰了。” 白老教授平易近人,听他说是喜欢自己的作品,高兴得很,叫他过来坐下。 谢灵涯原本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就是白老教授,但见了本人后,见他阴阴露出死气,就知道即便宁万籁要找的不是他,恐怕也性命垂危了。 只不过,白老教授应该是寿终而亡,虽有旧疾,但与此无关,身体上的反应并不大,恐怕医生也不知道,白老教授寿数就在这一两天了吧。生死无常。 但是单看现在,白老教授精神反而不错,他和谢灵涯聊了几句,听谢灵涯说自己的人像画得好,还哈哈大笑,“要不是现在身体不允许,我还真像让你来给我做模特,你这小伙子,气质很不错。” “谢谢白教授,白教授,我能冒昧要一张您的草稿吗?”谢灵涯试探地问道。 白老教授不假思索,“可以是可以,给你一张原稿都行,但我的画都在家里,等我出院了……”他说着,忽然顿住,脸上露出负责的神色。 白老教授今年七十三了,正在坎上,年轻时遭过不少罪,他其实有种冥冥中的预感,这次住院不一定能回去。 “唉……我打个电话,让我女儿给拿过来吧。”白老教授叹了口气,把手机拿出来,给孩子打电话。 谢灵涯连说麻烦了,又和白老教授聊了几句,这时一个年轻人回来了,是白老教授的学生,刚刚去食堂拿汤了。 白老教授喝了几口汤就喝不下了,加上刚才聊了天,精神也不大好,慢慢躺下来,问道:“小胡,小谢,你们说,人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呢?我吧,还是想画画,就是不知道阴间有没有这个条件。” 小胡十分难受,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啊,可他哪里说得出来,安慰道:“教授,您别想这么多,会好起来的,到时咱们一起去写生,上次你不是还说,想去画一画市中心那个道观吗?” 白老教授蔫蔫地点了点头。 谢灵涯则直愣愣地道:“白教授,阴间也有条件作画的,而且像您这样的先生,他们肯定要安排和画画有关的职位。您看您现在退休了,到了下面还得和我们一样,继续上班、忙碌。” 小胡暗暗瞪着谢灵涯。 白老教授却十分欣喜,叹息一般说道:“真是这样就好了……”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眼,宁万籁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的眼神也有点惊讶,似乎不明白谢灵涯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灵涯脸色一变,站起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只听高跟鞋踩在地上“笃笃”的声音,一名烫着卷发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纸走了过来,随意看了谢灵涯一眼便进了病房,“爸。” 白老教授露出开心的模样,“小娟来了,你把画给那个年轻人吧,他是我的……那个什么,粉丝啊。” 白娟将画递给了谢灵涯,便坐在床边,“爸,这汤没喝完吗?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再喝点?” “没事,我们聊聊,你好不容易来看我。”白老教授握着女儿的手。 白娟霎时间脸色不大好看,眼眶也湿了,的确,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老人病久了,也不大喜欢在她面前表现脆弱,怕麻烦到她。现在听父亲吐露心声,白娟顿时觉得十分愧疚,“我今晚留在这里陪您,我会多来的……爸爸。” 白老教授微笑道:“你妈妈去得早,我以前又忙着工作,幸好你特别独立,能干……” 他开始絮叨起了往事,白娟握着父亲的手认真听着。 谢灵涯则看到宁万籁在旁边不住地看时间,等到不能再等了,便拿出了锁魂链—— 白老教授说着说着,脑袋一歪,便好像睡着了一样。 白娟也感觉手里一松,等了三五秒,才猛然反应过来,“爸爸,爸爸?!” 小胡也赶紧叫医生护士过来,然而已是回天乏术。 ——白老教授寿终正寝了。 白娟泣不成声,她这段时间都没怎么来医院,实在不孝,而且老爷子走得又这样突然,想想要不是爸爸突然让她送画,恐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 没有人注意到谢灵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事后白娟想起来,也只以为这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学生在他们之前聊天时,就悄然走了。 宁万籁牵着白老教授离开的时候,谢灵涯站在回廊一侧,对他微微躬身送别。 白老教授的魂魄露出一点好像了悟的神情,也对谢灵涯淡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你,小伙子。” 谢灵涯目送两人,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们,严肃地问道“想问问您,老爷子,您看过《XXXX小魔仙》吗?” 白老教授一呆,“……那是什么?” “没什么,”宁万籁揽着白老教授继续走了,“只是有的人又欺负小学生了。” 91.老祠堂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 买的鱼被撕开, 血糊糊地丢在地上, 我们还不断做噩梦, 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 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 收了钱做了法,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 我们就来了,谁知道是你!” 贺樽, 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虔诚的信徒, 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 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 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 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 “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 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樊芳也道:“是啊,怪不好看的,不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顾上了。我是觉得别那么快买新的,找个花瓶挡一挡。” “就是嘛,挡一挡也挺好。”谢灵涯附和了一下,“对了,我去上个厕所。” “等等,客用卫生间水管坏了,你到主卧去上吧。”程杰说道,还站起来领谢灵涯去。 “行……那个,就不用带路了吧,这么点距离。”谢灵涯说道。 程杰讪讪道:“我还是跟着你吧,坐这儿怪瘆得慌。” 樊芳也弱弱地站了起来,挽着程杰的手,“我们在门口等你。” 谢灵涯:“……” 他们非要陪着上厕所,谢灵涯也没办法啊,于是三个人一起往主卧走。 为了安慰他们,谢灵涯在里面还不停地说话,方便完洗了手再出去,不过他鞋子在卫生间沾了些水,出去后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我靠!”不但是疼,而且丢脸啊,谢灵涯趴在地上,看到程杰和樊芳都是又愕然又想笑的模样。 谢灵涯郁闷极了,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是一眼就望到了程杰他们的床底,当时就感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只见那床底分明躺着一个成人小臂那么大的人形石像,雕刻得有点粗糙,但五官分明。而且这个人形石像只有一只脚。 不是断了一足,而是雕刻时就只雕了一只脚,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床底很暗的光亮中,它空洞的眼睛与谢灵涯相对,有些磨损的一边嘴角看上去仿佛在冷笑一般…… “灵涯啊,爬不起来了吗?”程杰看谢灵涯趴那儿不动,一时怕他摔得受伤了。 程杰怎么会把这么诡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谢灵涯一脸古怪地抬头,“……你之前捡到的那个石像,是不是只有一只脚?” 程杰和樊芳都愣了一下,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人说完心中都狂跳,深感不对,想到谢灵涯的眼神,一下也往床看过去。程杰颤着声音道:“床下面有什么?” 樊芳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这时卧室内的窗帘竟无风自动,空调也自己打开了,往外嗖嗖吹冷风,谢灵涯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大喊道:“出去!” 程杰和樊芳转身就往客厅跑,他们俩身上佩了符还好,谢灵涯身上没带符,于是手捏灵官诀护体,蹿到客厅抓起三宝剑。 “啊!”樊芳尖叫一声,身上的镇宅符竟是自己燃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符丢开。 这肯定不是客鬼,简单的镇宅符奈何不了其,谢灵涯心中后悔,早知道带些灵祖护身符来,他连朱砂、符纸也没带。 地面上的米粒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轨迹,但谢灵涯知道那不知什么来路的邪门玩意儿肯定就在周遭,把符破了就是要对樊芳下手了。 不知道具体方向,谢灵涯只能横剑喝道:“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随着“嘶”的一声不似人类的轻叹,所有米粒被剑气刮得向四周散开,形成圆环形,接着,半开的露台门发出“嘎吱”一声。 谢灵涯顺手又给樊芳身上贴上一张镇宅符,提剑虎视眈眈,但迟迟没有任何异动,卧室内的空调也停了。 谢灵涯把剩下的镇宅符一股脑全都贴在屋内各个地方,不过始终也没反应了。 程杰和樊芳都吓得躲在他身后,刚才谢灵涯那一剑和符箓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俩心里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谢灵涯绝对是有本事的啊。 樊芳想到露台门那声响,带着哭腔道:“那、那客鬼是不是已经没了?” “应该是不在了,不是没了。”谢灵涯纠正道,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既然能破镇宅符,不可能吃一次俭剑就狗带了,更可能是逃了,“还有,那不可能是客鬼。” “可是那个和尚说……”程杰一想和尚本来也没干成事,顿时消音了,崩溃地道,“那到底是什么?和石像有关?它还会再来?” 谢灵涯也不知道,索性把独脚石像从床底拖了出来,程杰和樊芳一看,脸色都极其难看,樊芳都快晕倒了,连连后退。 这东西他们明明早就丢了,居然又出现在床底下!一想到这么多天,可能都有这么个玩意儿躺在床底下,他们就更加觉得窒息了。 谢灵涯把石像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在它身上贴了两道符,毫无反应,便确定了,“应该是逃外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早知道搞鬼的不是客鬼,他肯定不会兴高采烈随随便便就过来,唉,还是经验不足啊。现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才妥当,因为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了半天,谢灵涯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是…… “你怎么会把这个认成古代艺术品?一只脚多诡异啊!”谢灵涯问程杰。 程杰惭愧地道:“我这不是想到断臂的维纳斯。” 谢灵涯:“…………” 樊芳哽咽出声。谢灵涯怀疑可能是被老公蠢哭的。 …… 现在只好进行场外求助了,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打了个视频电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施长悬那边接通了,他估计本来在睡觉的,背景是卧室,屏幕内只出现了头发和一点额头,好似还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谢灵涯为什么给他发视频,“……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施道长,你已经休息了啊,”谢灵涯歉意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把摄像头对准了石像。 过了三四秒,施长悬的脸在屏幕内出现全乎了,清醒地道:“独脚五通。” “独脚五通?这是什么妖怪吗?”谢灵涯说道,“我一个学长在山里捡到的,带回来后本来丢了,它自己又回来了,而且老作怪,刚刚好像被我吓跑了。” 施长悬道:“南方一些地区叫五通,一些地区叫木客,还有叫独脚神的。这就是为什么丢不了它,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程杰夫妇在旁边吃惊地道:“这是神像?” “山魈鬼之流,被乡人供奉的妖神罢了。”施长悬答道,“它们受人祭祀,就给人财运,供奉独脚五通能使主家一夜暴富。你们只请神回来却不供奉,所以独脚五通才会闹事。” 民间一些精怪因为贪恋香火祭品,也会满足民众的愿望换来祭祀,但不属于真神,而是妖神。 程杰听了有点心动,“所以它只是想要祭品,得到后就不闹了,还会让我们发财?” 程杰的妻子却有些惶恐,这独脚五通闹得太凶,让她供她也不敢了。没听根本不是正经神,是妖神么。 施长悬冷冷道:“如果仅仅这样,供奉独脚五通的人也不会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弃之荒野,然后让你捡到。它除了节时、每月朔日要猪羊之外,每隔三年,要杀一人。” 程杰顿时打了个冷战,那一点心思全烟消云散了,连连摆手,“还、还是请它走吧。”他求助的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便问:“施道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送走它吗?” 施长悬却道:“送不走的,独脚五通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供奉他的人家稍有不敬之处,也会受到惩罚。而且你伤了它,它恐怕会更加小心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谢灵涯郁闷地道:“我以为是客鬼作祟就没防备那么多,按你的意思,现在只能把它给弄死了啊,我怎么把它引出来?” 施长悬想了一会儿,才道:“独脚五通十分贪婪,你们可以假作祭祀把它引出来再除了。” 谢灵涯听了感觉不是很有把握,他也不懂这祷告祭祀是什么流程,怕出什么岔子,索性道:“施道长,那个,你超度忙完了没,能不能来帮忙啊?” 施长悬一时陷入了沉默,谢灵涯差点以为手机卡住了,心想有那么难回答吗? 好半晌,垂着眼的施长悬才道:“……好。” 谢灵涯心里这才有底了,“要准备些什么吗?” 施长悬:“根据古籍记载,需要宰杀猪羊各两头,皮毛、血、粪秽不能扔,一并拿来做祭品,于三更时分祷祭。若非必要妇女不要在场,撞了五通怀孕会死胎。祭祀时屋内不得有灯火……祭祀之人也不得穿上衣。” 谢灵涯:“……” 谢灵涯感慨:“独脚五通真是一个下流的妖神。” 程杰这时也疑惑了,在他看来谢灵涯接触这行恐怕最多两年吧,反正他毕业的时候谢灵涯还没表现出来。 但是,一想自己听到的传闻又不确定了,要是谢灵涯没什么本事,人家的事他怎么解决的呢,总不能是去做江湖骗子了吧?他可不相信谢灵涯是这样的人。 谢灵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程杰又不是内行,他说自己长了根很牛逼的骨头有用吗? “不然你先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吧。”谢灵涯说道。 程杰一想也行,说道:“上个月起,晚上我们睡觉时,客厅就会出现脚步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电视也被打开了。第一次出现时只有我老婆在卧室,她以为有人进来,不敢作声,用短信报警。但是警察上门什么也没有,监控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买的鱼被撕开,血糊糊地丢在地上,我们还不断做噩梦,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收了钱做了法,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我们就来了,谁知道是你!” 贺樽,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虔诚的信徒,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92.乖龙(上)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但是,一想自己听到的传闻又不确定了,要是谢灵涯没什么本事, 人家的事他怎么解决的呢, 总不能是去做江湖骗子了吧?他可不相信谢灵涯是这样的人。 谢灵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程杰又不是内行, 他说自己长了根很牛逼的骨头有用吗? “不然你先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吧。”谢灵涯说道。 程杰一想也行, 说道:“上个月起,晚上我们睡觉时,客厅就会出现脚步声,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电视也被打开了。第一次出现时只有我老婆在卧室,她以为有人进来,不敢作声,用短信报警。但是警察上门什么也没有, 监控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 买的鱼被撕开, 血糊糊地丢在地上, 我们还不断做噩梦, 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 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 收了钱做了法,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 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我们就来了,谁知道是你!” 贺樽,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虔诚的信徒,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樊芳也道:“是啊,怪不好看的,不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顾上了。我是觉得别那么快买新的,找个花瓶挡一挡。” “就是嘛,挡一挡也挺好。”谢灵涯附和了一下,“对了,我去上个厕所。” “等等,客用卫生间水管坏了,你到主卧去上吧。”程杰说道,还站起来领谢灵涯去。 “行……那个,就不用带路了吧,这么点距离。”谢灵涯说道。 程杰讪讪道:“我还是跟着你吧,坐这儿怪瘆得慌。” 樊芳也弱弱地站了起来,挽着程杰的手,“我们在门口等你。” 谢灵涯:“……” 他们非要陪着上厕所,谢灵涯也没办法啊,于是三个人一起往主卧走。 为了安慰他们,谢灵涯在里面还不停地说话,方便完洗了手再出去,不过他鞋子在卫生间沾了些水,出去后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我靠!”不但是疼,而且丢脸啊,谢灵涯趴在地上,看到程杰和樊芳都是又愕然又想笑的模样。 谢灵涯郁闷极了,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是一眼就望到了程杰他们的床底,当时就感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只见那床底分明躺着一个成人小臂那么大的人形石像,雕刻得有点粗糙,但五官分明。而且这个人形石像只有一只脚。 不是断了一足,而是雕刻时就只雕了一只脚,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床底很暗的光亮中,它空洞的眼睛与谢灵涯相对,有些磨损的一边嘴角看上去仿佛在冷笑一般…… “灵涯啊,爬不起来了吗?”程杰看谢灵涯趴那儿不动,一时怕他摔得受伤了。 程杰怎么会把这么诡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谢灵涯一脸古怪地抬头,“……你之前捡到的那个石像,是不是只有一只脚?” 程杰和樊芳都愣了一下,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人说完心中都狂跳,深感不对,想到谢灵涯的眼神,一下也往床看过去。程杰颤着声音道:“床下面有什么?” 樊芳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这时卧室内的窗帘竟无风自动,空调也自己打开了,往外嗖嗖吹冷风,谢灵涯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大喊道:“出去!” 程杰和樊芳转身就往客厅跑,他们俩身上佩了符还好,谢灵涯身上没带符,于是手捏灵官诀护体,蹿到客厅抓起三宝剑。 “啊!”樊芳尖叫一声,身上的镇宅符竟是自己燃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符丢开。 这肯定不是客鬼,简单的镇宅符奈何不了其,谢灵涯心中后悔,早知道带些灵祖护身符来,他连朱砂、符纸也没带。 地面上的米粒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轨迹,但谢灵涯知道那不知什么来路的邪门玩意儿肯定就在周遭,把符破了就是要对樊芳下手了。 不知道具体方向,谢灵涯只能横剑喝道:“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随着“嘶”的一声不似人类的轻叹,所有米粒被剑气刮得向四周散开,形成圆环形,接着,半开的露台门发出“嘎吱”一声。 谢灵涯顺手又给樊芳身上贴上一张镇宅符,提剑虎视眈眈,但迟迟没有任何异动,卧室内的空调也停了。 谢灵涯把剩下的镇宅符一股脑全都贴在屋内各个地方,不过始终也没反应了。 程杰和樊芳都吓得躲在他身后,刚才谢灵涯那一剑和符箓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俩心里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谢灵涯绝对是有本事的啊。 樊芳想到露台门那声响,带着哭腔道:“那、那客鬼是不是已经没了?” “应该是不在了,不是没了。”谢灵涯纠正道,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既然能破镇宅符,不可能吃一次俭剑就狗带了,更可能是逃了,“还有,那不可能是客鬼。” “可是那个和尚说……”程杰一想和尚本来也没干成事,顿时消音了,崩溃地道,“那到底是什么?和石像有关?它还会再来?” 谢灵涯也不知道,索性把独脚石像从床底拖了出来,程杰和樊芳一看,脸色都极其难看,樊芳都快晕倒了,连连后退。 这东西他们明明早就丢了,居然又出现在床底下!一想到这么多天,可能都有这么个玩意儿躺在床底下,他们就更加觉得窒息了。 谢灵涯把石像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在它身上贴了两道符,毫无反应,便确定了,“应该是逃外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早知道搞鬼的不是客鬼,他肯定不会兴高采烈随随便便就过来,唉,还是经验不足啊。现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才妥当,因为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了半天,谢灵涯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是…… “你怎么会把这个认成古代艺术品?一只脚多诡异啊!”谢灵涯问程杰。 程杰惭愧地道:“我这不是想到断臂的维纳斯。” 谢灵涯:“…………” 樊芳哽咽出声。谢灵涯怀疑可能是被老公蠢哭的。 …… 现在只好进行场外求助了,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打了个视频电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施长悬那边接通了,他估计本来在睡觉的,背景是卧室,屏幕内只出现了头发和一点额头,好似还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谢灵涯为什么给他发视频,“……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施道长,你已经休息了啊,”谢灵涯歉意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把摄像头对准了石像。 过了三四秒,施长悬的脸在屏幕内出现全乎了,清醒地道:“独脚五通。” “独脚五通?这是什么妖怪吗?”谢灵涯说道,“我一个学长在山里捡到的,带回来后本来丢了,它自己又回来了,而且老作怪,刚刚好像被我吓跑了。” 施长悬道:“南方一些地区叫五通,一些地区叫木客,还有叫独脚神的。这就是为什么丢不了它,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程杰夫妇在旁边吃惊地道:“这是神像?” “山魈鬼之流,被乡人供奉的妖神罢了。”施长悬答道,“它们受人祭祀,就给人财运,供奉独脚五通能使主家一夜暴富。你们只请神回来却不供奉,所以独脚五通才会闹事。” 民间一些精怪因为贪恋香火祭品,也会满足民众的愿望换来祭祀,但不属于真神,而是妖神。 程杰听了有点心动,“所以它只是想要祭品,得到后就不闹了,还会让我们发财?” 程杰的妻子却有些惶恐,这独脚五通闹得太凶,让她供她也不敢了。没听根本不是正经神,是妖神么。 施长悬冷冷道:“如果仅仅这样,供奉独脚五通的人也不会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弃之荒野,然后让你捡到。它除了节时、每月朔日要猪羊之外,每隔三年,要杀一人。” 程杰顿时打了个冷战,那一点心思全烟消云散了,连连摆手,“还、还是请它走吧。”他求助的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便问:“施道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送走它吗?” 施长悬却道:“送不走的,独脚五通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供奉他的人家稍有不敬之处,也会受到惩罚。而且你伤了它,它恐怕会更加小心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谢灵涯郁闷地道:“我以为是客鬼作祟就没防备那么多,按你的意思,现在只能把它给弄死了啊,我怎么把它引出来?” 施长悬想了一会儿,才道:“独脚五通十分贪婪,你们可以假作祭祀把它引出来再除了。” 谢灵涯听了感觉不是很有把握,他也不懂这祷告祭祀是什么流程,怕出什么岔子,索性道:“施道长,那个,你超度忙完了没,能不能来帮忙啊?” 施长悬一时陷入了沉默,谢灵涯差点以为手机卡住了,心想有那么难回答吗? 好半晌,垂着眼的施长悬才道:“……好。” 谢灵涯心里这才有底了,“要准备些什么吗?” 施长悬:“根据古籍记载,需要宰杀猪羊各两头,皮毛、血、粪秽不能扔,一并拿来做祭品,于三更时分祷祭。若非必要妇女不要在场,撞了五通怀孕会死胎。祭祀时屋内不得有灯火……祭祀之人也不得穿上衣。” 谢灵涯:“……” 谢灵涯感慨:“独脚五通真是一个下流的妖神。” 谢灵涯收留贺樽在抱阳观住了一晚,睡前贺樽听谢灵涯说现在抱阳观的道士暂时不在(其实根本就没有)还觉得特别可惜,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呢,谢灵涯又没法解答。 第二天早上谢灵涯起来一看,贺樽还在呼呼大睡,倒一点也不像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无语片刻,但也没把贺樽吵醒。 谢灵涯早起便坐在外面录入笔记,发现有一本里头夹着一张符箓,是他舅舅早年的练习品。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朱砂写就弯弯曲曲的符文仍然鲜红清晰。 谢灵涯看了心中一动,以前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现在目标已经改变了,但并不觉得业余摆弄一下有什么不好。 一则他以后还要帮舅舅找徒弟,不能不懂,二则刚才的事让他深觉,多一技压身是好事,他现在可多少代表了抱阳观,万一短时间内都招不到道士,难道他天天介绍人去太和观啊。 所以,谢灵涯看了一会儿后,索性找出了黄纸、毛笔和朱砂,准备临摹。 他先是练习一下,用草稿本和墨水。初时下笔还有些凝滞,但是写到后面,他就有点摸到感觉了。写了两三道,就改用朱砂。 用朱砂画符,好像比用墨水还要顺畅一下,这个点外面很嘈杂,谢灵涯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小跳蛙》,摈去外界干扰,精神瞬间专注,下笔如行云流水。 符成,和舅舅画的相差无几,临摹得好像还挺成功。 谢灵涯画了一组五岳镇宅符,也就是他舅舅画的那道,吹干了放好,意犹未尽,又翻了翻笔记,发现有一组符看上去还挺简单的,顺手也临摹了一次。 画完之后,谢灵涯才看了一下注释,草字随意标着:六甲符。 嗯,名字听起来也很简单。 谢灵涯正晾符呢,贺樽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了,看到他正在画符,特别好奇地过来看,心痒痒地道:“你还会画符啊。” 谢灵涯很矜持地道:“其实我也入门没多久。” 嗯,差不多三十分钟。 贺樽多看了几眼,说道:“对了,高人,感谢你和灵官大神,我想捐点香油钱,说实话我不懂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定?” “没规定,你随意给。”谢灵涯一听还有点惊喜,毕竟贺樽就是个学生看起来还有点缺心眼,这好歹是第一笔香油收入啊。 贺樽便在口袋里扣扣搜搜,最后掏出来三百二十七块五毛,捧着道:“放哪?” 谢灵涯:“……” 这特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谢灵涯指了指功德箱。 贺樽还给自己留了个打车的费用,颠颠捐了钱,便眼巴巴地道:“那个符能送我几张吗?” 谢灵涯心想我靠,我是真的入门没多久啊,这个水平送人不太好吧? 贺樽却误会了,把手机掏出来道:“那买行么?不过我真的没现金了,能不能微信付款?” “算了算了,送你。”谢灵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钱了,把符都塞给他,“那个,真的刚入门……” 都不肯收钱,难道没谦虚,真的是刚学的?贺樽带着一点点失望道:“好吧。” 贺樽又给王灵官上了香,这才离开抱阳观。 …… 回了学校后,贺樽还和自己的室友们说了昨晚的奇遇,听得大家先是发毛,随着越来越玄乎,大家开始问他是不是昨晚喝醉了。 93.乖龙(下) 乖龙想必多少能听懂一些人言了, 嘶嘶吐了吐蛇信, 脑袋往前一伸, 在谢灵涯的手指节上又蹭了蹭。蛇皮凉凉的,谢灵涯动了动手指。 商五也是没想到,谢灵涯把玩起蛇来就没玩了, 还对着那蛇自语些什么,看得他头皮发麻, 不住地往后看,就怕谢灵涯一个没抓住,这蛇就溜下去了。 谢灵涯从后视镜里看到商五一个劲地看这里, 说道:“商先生,开车要看路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商五讪讪收回视线, 老实地道, “我只是怕这蛇跑了。” 谢灵涯不要, 但是他怕蛇啊, 更何况这蛇还那么能作妖。 乖龙哪有想跑的样子,它轻轻在谢灵涯手腕上绕圈游动。随着动作, 身上的鳞片反射着车内光鲜, 又增添了几种变化,泛着淡淡的光彩, 细细的尾巴一勾一勾。如果不仔细看,就像是一只特别的手镯。 谢灵涯把缠着乖龙的那只手伸向施长悬, 试探着拉了拉他的手。 乖龙从谢灵涯的手上游到了施长悬掌心, 盘着待了几秒, 便立刻游了回去,复又缠住谢灵涯的手腕。 这时恰好遇到红绿灯,商五见乖龙对施长悬也比较友好,好奇地说:“它不凶的啊?” 谢灵涯若有所思地道:“你要摸摸看吗?” 他也想知道,乖龙对每个陌生人都这样么。 商五瑟缩一下,“不了不了。” 商五把他们送到了汽车站,充满敬意地告别,目送他们离开。 谢灵涯的手放下来时,衣袖耷拉下去一些,便将乖龙给遮住了,寻常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大巴车开上三个多小时,抵达杻阳,这时还有末班公交车,搭车去步行街,到站后再走一段距离回道观。 谢灵涯把大门打开,只见院内还亮着灯,方辙等人站在院内,其他人围着方辙大眼瞪小眼,看他手里拿着一个匣子,匣子上方被安了一个罗盘,好像还装了什么现代的系统,正在发出像闹钟一样“叮、叮”的声音。 这原是方辙和其他《鲁班经》传人一起研制开发的,目标是检测出某一范围内是否有幽都气息存在,以判断幽都之子所在。 只是此前一直还在试验期,谢灵涯一打开门就听到这动静,奇怪地道:“你这声音太容易混淆了,谁知道是这个还是闹钟在响,对了,试验进度怎么样了?” 方辙怔怔抬起头,“我刚想告诉你,成功了。” “什么?!”谢灵涯差点没蹦起来,而且下一个念头就是:卧槽,那它响了? 脑子轰一下炸开,没想到幽都之子来得如此突然,谢灵涯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叠符,“不要怕!我来对付!” 门没关,路边还有晚归的人经过,差点被谢灵涯吓得摔倒,看他拿着符说什么对付之类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踉跄后直接跑了。 谢灵涯气势不改,一脚踩着地上的扫帚,踢起来抓住,打算要是来不及拿三宝剑就先用这个代替。 方辙弱弱地道:“我还没说感应范围呢……” 谢灵涯想想也是,“那你的感应范围是多大?是不是我反应过度了,可能还在远处?” 方辙点头,“感应范围是,九百五十万平方公里。” 谢灵涯:“…………” 谢灵涯:“你知道我们华夏国土面积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吧?” 方辙老实地道:“我知道,只差一点就囊括全华夏了。” 谢灵涯默默把符纸收了起来,又将门关上,免得又有人路过以为他疯了。 方辙汗道:“我正想和你说,成功指的是理念实现了。这是初步的,下一步我们计划把范围缩小到省,再缩小到市……越来越精准。” 谢灵涯乍喜之后有点提不起兴致,“行,加油吧,早日成功。” 其他围观者也嘿嘿一笑,难得看到谢老师翻车。 “谢老师,你们待的有点久啊,不是说小事吗?”张道霆问道。 “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们发现了这个……”谢灵涯把手一抬起来。 张道霆原本是泰然自若地看着,一度还在想谢灵涯手上环着一个什么装饰吗?结果定睛一看,他袖子里钻出一条小蛇,脑袋对着他这个方向探了探首。 “我去!”张道霆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摔坐在院内的藤椅上,惊呼未定,“蛇,蛇啊!” 没想到谢老师出门一趟,回来还带了个宠物。 张道霆倒也不是特别怕蛇,只是冷血动物总是有些吓人的,而且猝不及防被吓到了,他扶着椅子站起来,战战兢兢地道:“谢老师,以前没听说蛇你也喜欢啊。” 撸狐狸也就算了,蛇是什么情况? “蛇是小龙,行云布雨,我是崇恩、隆恩二真君门下,学得是雷符,这蛇是旺我的。”谢灵涯颇带几分得意,“而且是祖师爷指点,叫我去小坝村一趟。” 崇恩真君是萨祖,隆恩真君是灵祖,乖龙听到二位大神的名号,也似有所感,躬身蹭了蹭谢灵涯。 施长悬也把手伸过去,捻着乖龙的脑袋摸了摸,“这蛇古称乖龙,抱阳观一位师祖也养过。” 乖龙被施长悬摸着,只几秒就挣脱出来,但并未伤人,十分乖顺。 海观潮看得出奇,走过来道:“乖乖龙?这么温顺的吗?” 他把手伸出去,也想在乖龙身上摸一摸,只是这蛇瞬间高昂起上身,冲着他的方向发出威胁的声音,身体微微摇摆,像是随时要弹出去咬人。 海观潮也给吓到了,退开几步,“我不摸你,我不摸你。” 谢灵涯又解释:“不是乖乖龙,是乖龙,而且是乖张、乖僻的乖。” 虽然在他手里,好像是乖巧的乖。 这是小量也小心翼翼的上来,觉得这小蛇颇为亲近,他伸出手来,正面慢慢靠近乖龙,乖龙却放松了身体,不再是一副防备的样子,甚至用尾巴卷了卷小量的手。 如此一来,谢灵涯算是看清楚喜好了。乖龙愿意接触同是灵祖门下的人,施长悬是弟子也可算在里面,但如果是其他人,比如海观潮,它就毫不留情了。 …… 谢灵涯要把乖龙养起来,便按照抱阳笔记上的记载,让方辙帮自己把拿回来的牛角做成一个粗陋的牛角杯,手放在杯子旁边,见乖龙不动,就扣了扣桌面,乖龙才一下溜下去,盘在了牛角杯中。 谢灵涯拿了灯放在牛角杯旁边,因为现在是冬天,气温太低了蛇是受不了的。也亏得现在有了电灯泡,看笔记里说那位师祖养的乖龙,就会把油灯弄倒,一倒了就跑去他被子里睡觉,有一次灯倒到一半,还被蛇用尾巴给缠住了。 与此同时,谢灵涯把柳灵童也拿起来,放在供桌上。他自去查了一下,该给乖龙喂什么吃的。 道家除了部分日期或者守某些戒之外,是不用茹素的,自己不杀生就好。 按理说,乖龙要觅食的话也属于自然规律,但它当时跟着那位师祖,又不好随意出去,师祖就设法找一些自然死亡的小动物来给它食用。 今晚是来不及了,于是谢灵涯只放了些清水在一旁,不过蛇吃一顿是能撑挺久的,倒没什么。 接着就是准备给柳灵童的新鲜食物,还需要洁净,谢灵涯洗了些水果出来,就发现乖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牛角杯里爬出来了,还游到了供桌上,围着柳灵童绕圈。 谢灵涯一惊,走过去想把乖龙捡起来。 乖龙动作迅捷,一下就爬到柳灵童身上去了,盘着它的身体,看着就像柳灵童身上多了皮饰。 谢灵涯一下捏住乖龙的尾巴,把它拎了起来,“乱跑什么,吓到人家了。” 他低头一听,果然,柳灵童被调戏得正在啜泣呢,“呜哇——比东方鬼王还可怕——” 谢灵涯看着才手指粗的小蛇,“……” 这个话,东方鬼王要是知道了,大概也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伤心好吧…… 谢灵涯把乖龙塞了回去,警告几句,又将柳灵童的床放进抽屉里,今晚它还是睡这里比较安全,他也不知道乖龙到底有多听话。 此前为了查资料本来就熬了一夜,第二天补睡眠也没补很久,今晚也已是凌晨了,谢灵涯收拾好后就睡觉了。 第二天,谢灵涯只觉得手掌痒痒的,醒来一看,是乖龙正把脑袋搁在它掌心,一下一下吐蛇信碰着掌心。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谢灵涯费力地爬起来,在他手离床的一刹那,乖龙也迅速探身圈了上来。 谢灵涯把柳灵童放出来,放在另一边肩膀,打着哈欠洗漱起床。 今天是没有课的,谢灵涯将牛角杯也带上,去吃了早餐后,就到了灵祖殿中。他把小蛇放进牛角杯,又置于供桌上,上香禀告此事。 乖龙在灵祖殿内不敢放肆,安安静静地盘在牛角杯里,只把脑袋搭在杯沿。 谢灵涯告完之后,就将经书拿出来。 根据抱阳观先祖所言,乖龙属于妖类,也不像柳灵童他们,更需要开启指挥,以道经灌输,使其明白道与道理。 谢灵涯鲜少在观内讲经,或者说基本没有,他有限的时间都用来学习道法了,反倒是去别的道观时还讲过一些感悟。 此时还是清早的时候,不是什么大日子,没有信众前来,抱阳观虽开了门,在里头的基本都是来打水的茶客。因为抱阳观限定了打水名额,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他们要想继续打抱阳泉,也就只能早点来了。 谢灵涯说道:“你既然跟着我,也算是入抱阳观了,先和你细说灵祖。灵祖是太乙雷神应化天尊,从萨守坚萨祖门下受法,是我道门第一大护法……” 吹完灵祖之后,就开始说《太上老君说了心经》,“老君曰:吾从无量劫来,观心得道,乃至虚无。有何所得?为诸众生,强名得道。” 乖龙自然是有悟性才能成为乖龙,知道这是大大的好处,脑袋不再搭着,而是抬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倾听。 那句话的意思是,老君经历了数不尽的时间,无量劫是一个世界归元复始的时间了,他以观心得道,但又像是什么也没得到云云。这经便是在教人修道的基础,不了其心,怎么修都是徒然。 谢灵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十分悠然。 而道观中那些茶客,却是发现了今早小谢在这里讲经。他们比较熟的只知道小谢是张道霆的师兄,抱阳观的实际负责人,但是谢灵涯顶多在法会上露个面,讲经真是稀奇,好多人都觉得他是不是大多只管理俗务。可后来往上那一出风波他们也知道了,听说小谢在省道协、龙虎山都有面子,可能是真人不露相! 听到那隐隐传来的讲经声,再听无聊过去看了后,说是小谢在讲,茶客们都好奇起来,别的道士也就罢了,这是小谢在讲,他们还真想过去看看。 茶客们来往道观久了,也知道规矩,安安静静地站在殿外围观。 有人心中奇怪,说是讲经,谢灵涯面前一个人也没有,但他又的确是把经念过一遍后,又开始讲解,这是讲给谁听啊? 乖龙在茶杯中听得一动不动,因此好一会儿了,才有茶客发现,桌上的牛角杯里,还有一条蛇,这蛇露出了手指那么长一截的身体,挺直着面朝谢灵涯,很少动弹,看着竟似在听谢灵涯讲课一般! 这蛇还有个地方呆着,看起来不像别处溜进来的,那难道,小谢讲经就是给它听的? 茶客们都被自己的念头给震惊了,想完又觉得不大可能吧,这也太诡异了。 下一刻,有个忽然叹了声气,大家都看向他,他却兀自摇了摇头,“说得好,心为本祸,心为道宗啊!” 说罢,他就一步跨进了殿门,一下跪在谢灵涯旁边的跪凳上,就近听起经来。 后头的人嘴巴都要张开了,有人想叫他,又闭上嘴了。 不信教的自然在外面围观就够,这人一下进去听经,意思不就是有所领悟,想向道了? 他们心中猛然一震:是了,小谢几乎从不讲经,今天在这里讲经,不是没事做,也不是讲给那条小蛇听,而是要讲给有缘人听啊! 看看,这不就是个有缘人,说不定小谢等的就是他,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而且如此看来,小谢的水平确实很高。 大家低声交流一番,都叹服自己的猜测,多么玄妙,多么有意境的一件事,这个早晨真是不枉此行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见证了一番道门妙事,决定今天打完水也不要那么快走,和其他人交流、传播一下,还有问问那个进去的茶客什么感觉。 …… 茶客们自觉不好在门口讨论,就去前院了,有的还现场发起了朋友圈。 张道霆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也肃然起敬,去灵祖殿一看,果然谢老师在和人讲经,这时已经是尾声了。 门口还有几个茶客有耐心地等着看结局,此时见谢灵涯讲完了一起身,那个所谓有缘的茶客也起来,对谢灵涯一礼道谢,便出去了。 茶客们围着有缘人,张道霆则是进去问谢灵涯:“谢老师,你真的……在这里等有缘人啊?” 什么有缘人,他才在殿里多少分钟,就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新故事了? 谢灵涯说:“缘什么缘。” 他就是在这里给乖龙讲一下课而已,引导它的天性。那个茶客要进来,难道他还能赶出去? 张道霆弱弱道:“听人说的啊,您要是不等有缘人,念经就行了,为什么还在殿内讲经,讲给谁听啊……” 谢灵涯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给灵祖汇报学习成果不行吗?” 张道霆:“…………” 张道霆哑口无言,看看灵官像再看看谢灵涯,忽然觉得很有道理。 是哦,谁说一定要给人讲解,也许是讲给灵祖听的汇报演讲啊。 谢灵涯看张道霆这样子,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是被谁传染的啊,怎么傻不愣登的,我当然是在给乖龙讲经啊!” 张道霆捂着脑门:“……” 他一时还真忽略那个小家伙了! 转头看去,可不是么,乖龙还在牛角杯里扭动了一下,依谢老师护短的性格,给他养的蛇讲经有什么奇怪。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没想到,都是因为…… 张道霆猛然想起来,黑线地道:“因为那些茶客都在外面讨论,说谢老师你在等一个有缘人。” 谢灵涯一步踏出配殿,恰好看到施长悬走来,他哼哼唧唧道:“老师的有缘人在那里呢。” 张道霆:“哈?” 谢灵涯:“听不清算了。” 张道霆郁闷地想,他好像听到谢老师说有缘人是施道长,他只是搞不懂这什么意思,是兄弟缘吗? …… 转过天去,抱阳观小谢老师大清早在灵官殿内讲经钓有缘人的消息,就传遍信众之间了,还隐隐有向外扩散的趋势。因为此前抱阳观的水平就被专业人士认可过,大家对这个故事接受度十分良好。 至于故事里的小蛇,在转过两道手后,就从一个引发误会的配角彻底消失不见了,完全神隐。那名茶客的名字也没有传扬,都用某茶客来代替而已,还有人擅自加上一些细节,什么茶客一瞬间如同被当头棒喝,进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不知不觉走入大殿内…… “什么鬼,当头棒喝是佛教禅宗的典故啊。”谢灵涯看到朋友圈有个加了自己微信的信众在分享这个故事,极为黑线,“他要没写这个当头棒喝,我就给他点赞了。” 海观潮差点喷了,“大师,这么捧场的吗?” “人家免费给做宣传,我为什么要拒绝啊。”谢灵涯无意识地捏了捏蛇尾巴。 海观潮看他像玩弄手机挂饰一样对乖龙,想到自己碰都没碰到就被凶,讪讪避远了一点,“对了,之前你说乖龙可以给你加buff?到底怎么加的你还没说呢?” 那天晚上大家看他们挺累了,也不忍心过多打扰。 说到这个,谢灵涯也有点疑惑,“我看笔记上只说,我们师祖用雷法,乖龙就会助力,但没具体描写。我也在想到底是怎么个助力法,难道是行云布雨吗?” 海观潮饶有兴味地道:“那么牛?能试试吗?” 在这里用雷符,怕是立马派出所就来人了,谢灵涯想想把乖龙从手腕抽下来,托在掌心,“我现在不便用雷符,小乖你展示一下,给海师爷看看,我们灵祖到底安排了怎样一个外挂。” 那祖师爷指引的,还能有差吗? 小乖好似不懂一般,在他掌心大眼瞪小眼。 谢灵涯在它身体中间捏了捏,“来,下个雨!” 小乖便弓起身体,作发力状,朝着天空猛然一张嘴—— 喷出了几滴口水,有一滴还掉在谢灵涯手掌上。 …… 谢灵涯:“???”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有点不敢相信! 小乖摇头晃脑,好似十分满意。 “唔,”海观潮扶了扶眼镜,语气微妙地道:“无毒蛇的口水也有细菌,谢总洗个手再哭吧。” 94.凶残要有底线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就在这个时候,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 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 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 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 谢灵涯就是再忙, 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 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 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 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 怎么这问题还问我, 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 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 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谢灵涯:“…………” ……唉,难怪舅舅老不爱来了,人家法会伴奏的人都能组个乐团了,衬得他们格外穷呢! …… 在毛正清的引荐下,谢灵涯和太和观的几位道长见了面,其中那个跳楼的老道长还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路。 据说那天他也是被厉鬼附身,一下没拦住就跳楼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下伤筋动骨,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另外两个道长和谢灵涯道谢,那天他们昏迷了,最后也没见到谢灵涯。 比较遗憾地是,陈观主还在养病,没有出现。陈三生对外宣称是生病了静养,但是谢灵涯心里明白就是斗法输了受伤,恐怕大伤元气。 “那老师娘呢?”谢灵涯又问起来。 毛正清淡淡道:“她那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催动走尸,带回来没多久就不行了。他们夫妇俩早年在薄山省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给一个富商做些阴私之事,出了些问题,就被整出薄山了。为了来钱多、快,就替人下咒。” 本来养鬼、养僵尸,都是有风险的,她这鬼还是厉鬼,拘役起来自己是实力大增,但厉鬼也随时可能反噬。平时做的事又是高风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灵涯点头,换做是他,宁愿老老实实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驱蚊符…… 讲座上,太和观道乐团的成员不但演示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等,还表演了几首他们闲时排练的流行曲目,看得谢灵涯一阵羡慕。 妈蛋,以后他要组建一个抱阳观道乐团,休息时就给他奏《小跳蛙》! …… 有来讲座的道协其他成员,估计是听听音乐或者带队来的,看谢灵涯眼生,就来搭讪问他是哪儿的。 毛正清一介绍是抱阳观的,那道士立刻好奇地道:“就是那个没有蚊子的抱阳观?” 毛正清糊涂了,“什么没有蚊子?” “就他们抱阳观啊,市区里那个对吧?”道士说道,“昨天有个信众来城隍庙的时候,说起最近抱阳观在卖一种驱蚊符,就是那符让他们整个道观一只蚊子也没有,现在好多人去找蚊子。” 毛正清这才恍然,“原来小谢居士对杂符也有研究。” “那提起我们还有别的符没?”谢灵涯比较关心这个,别真的大家一提起抱阳观就只有驱蚊。 “呃,没注意。那个,真有驱蚊符啊?”道士好奇地道。 虽然道家杂符很多,但这个驱蚊符是王自然研究的,而且一度成为王自然他们道观的招牌,并未外传。这不奇怪,符箓派的很多道派,多少有自己的独门绝学。 像这些杂符,抛开传承问题,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人会选择去练习其他灵符。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杂符都练到极致,药到病除,符到蚊无。 符箓效果无疑与每个人的天赋、能力都有关,并非人人都是天才,有这个天赋的不一定做道士,出家了的可能只有信仰。 谢灵涯大方地道:“真的啊,欢迎你也来找蚊子。” 这两人的讨论引起了其他道长的注意,抱阳观的驱蚊符正在传播中,他们中许多人还不知道,但也不妨碍这会儿听了提起兴趣。 “羡慕,你们还有这么实用的杂符。” “真一只蚊子都没有吗?” “效果范围是多少平方米?” 一时间听众席的话题都歪了,谢灵涯摸了下身上,“可惜了我没带,不然贴在这儿给你们看看效果……哎,对了,毛道长,这里应该就有符纸朱砂吧?我可以现场画一张,让大家看看。” 别说谢灵涯确实没随身带着驱蚊符了,他就是带了,也要说没带。 多好的机会啊,这么多同道在场,当然要趁此机会多加交流、结识,顺便告诉大家,我们抱阳观有本事的,欢迎跳槽。 道长们的确很好奇,驱蚊符看样子是抱阳观的绝学了。 毛正清本就领谢灵涯的情,又想和他的打好关系,乐见他和大家愉快交流,于是说讲座完了后,可以去演示一下,又道:“呵呵,小谢居士画符速度可是很快的,你们可以见识一下。” 讲座结束后,谢灵涯已经和几个道士都交换微信了,然后大家一起往楼下走。毛正清把大家带到一个静室,这里相邻的好几个房间,都是给观里道士静修、画符等用处的。 里头有法案、香烛、符纸、朱砂等物,还有供人休息的木沙发,其他道士便主动在一旁看。 谢灵涯走到法案前,拿了一张符纸,又把笔蘸上朱砂,走到沙发这边来。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单单看着他。 静室的门都没关,能听到外间的声音,这都没座位了,谢灵涯一下坐在沙发上,俯身在茶几上就开始画符。他觉得站着不是很舒服。 众人:“??” 等等,趴着? 城隍庙的道士茫然地小声道:“我不是符箓派,不过,这是什么新仪式吗?” 大家看着毛正清,毛正清也有点无语,他只知道谢灵涯画符快,但不知道还能趴着画啊!这不是跟小学生写作业一样吗? 你让那些画符前还要沐浴焚香的道长情何以堪! 谢灵涯这些天画了多少驱蚊符啊,熟得不能再熟了,都不用酝酿,一笔连贯毫不停顿地画完,连带他刚才去拿朱砂的动作,加起来可能也才一分钟。 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姿势和流程哪里不对,张道霆没说过他,施长悬当初看他画符也就多盯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普遍来说,只能保证大概□□十平米的范围没有蚊子,越往边缘效果越弱。”至于持续时间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就没说了。 谢灵涯一边解释,一边把这驱蚊符往墙上一贴。看大家的眼神还以为是在惊讶他符箓的效果,心中得意,可以,显摆成功! ……突然感觉自己没学过符箓了。道士们心想,这个,没有规范说画符一定要什么姿势,但是在大家的概念中,这么随便……失败率难道不应该很高吗? 可事实上却是随着谢灵涯把符一贴,耳畔原本能听到的隐约嗡嗡声都消失了。太和观可是地处郊区,绿化面积很高,蚊虫也比市内更多更毒的。 更别提谢灵涯画符那个轻松劲儿,城隍庙那个道士看完总算明白他们哪来那么多符卖了。 众人心中都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下抱阳观真是要转运了! …… 谢灵涯吃饭时才终于见到施长悬,他想起丁爱马那个问题,问道:“施道长,你知道鬼被超度时是什么感觉吗?是不是大部分鬼都希望被超度?” 施长悬:“……不知道。” 看看,连施道长也被问住了! 谢灵涯感慨,果然不是他没好好学习的原因,实在是题目角度太刁钻了。 谢灵涯看施长悬还盯着自己,便解释道:“我想超度一个鬼,但是那鬼胆子特小,问我来着,我都答不出。唉,既然你也没研究过,我再去调查一下吧。” 施长悬:“……” 请教完后,谢灵涯闲聊一般问他:“我听毛道长说,你可能会留在杻阳修行?要挂单在太和观吗?”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道:“他弄错了。我是准备在鹊东学院读研,太和观太远了,上课不方便。” 谢灵涯:“读研??我还以为你是全职道士!” 火居道士是有可能干点别的事养活自己啦,他们毕竟不像全职道士,但是谢灵涯以为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不愁这些,而且见他第一次就是在法会,所以一时没想到。 谢灵涯半晌才回神:“……哎呀,所以你来做法事属于暑期打工?” 施长悬:“………………” 施长悬微微启唇,但到底没说出话来,恐怕他自己都迷茫了。 谢灵涯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学生证掏出来,“对了,其实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啊,本来今年要是考上研究生和你就一起了!太遗憾了!” 施长悬终于说话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你毕业了不交学生证?” 谢灵涯:“……” 谢灵涯讪讪道:“那时有事忘了,真的不是假证或者故意留着。对了,你考的什么专业?”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了,哲学系,宗教学对不对?” 有宗教学专业的大学全国也就二三十所,在鹊东学院是属于哲学系,难怪施长悬会来杻阳了,这应该是鹊山省唯一开设了宗教学专业的学校。如果不想去太远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宗教学毕业生特别少,而且谢灵涯记得以前在学校,他好多同学都以为宗教学毕业后就业方向是和尚、教士、道士之类的,其实完全是两码事。 很多人甚至不像施长悬,属于毫无信仰地去研究,纯粹客观观察。 果不其然,施长悬点了点头。 谢灵涯觉得这个专业的气质和他倒是挺合的,说道:“鹊东学院我熟啊,到时候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施长悬看他一眼,点点头。 “……”唉,为什么又看一眼,施长悬每次看谢灵涯一眼,谢灵涯都觉得含义好像微妙的不一样。 . 饭后谢灵涯离开,回去时抱阳观也正热闹着。 因为抱阳观就那么点儿大,里面人多得很,不时还有人进出,门口也站了一些人,或是不明就里围观的,或是觉得里头人太多了。 谢灵涯走到路边时,就看一男人对自己的同伴大声道:“故弄玄虚招揽游客罢了,虽然我还没破解,但肯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拜个泥塑的灵官你病就好了?骗人的!” 他的同伴无奈地道:“你小声点,都听到了,尊重些吧。” 谢灵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见谢灵涯盯着自己,又不服地看着他道:“听到就听到,怎么样?我不信还不能说了?” 谢灵涯还左右看了下确定他是看着自己,便认真地道:“我就是想说,灵官像已经换成铜铸的了,过两天就开光,你别说是泥塑的了。” 人家祖师爷那么爱面子,你说点什么不好,非提人黑历史? 谢灵涯收留贺樽在抱阳观住了一晚,睡前贺樽听谢灵涯说现在抱阳观的道士暂时不在(其实根本就没有)还觉得特别可惜,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呢,谢灵涯又没法解答。 第二天早上谢灵涯起来一看,贺樽还在呼呼大睡,倒一点也不像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无语片刻,但也没把贺樽吵醒。 谢灵涯早起便坐在外面录入笔记,发现有一本里头夹着一张符箓,是他舅舅早年的练习品。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朱砂写就弯弯曲曲的符文仍然鲜红清晰。 谢灵涯看了心中一动,以前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现在目标已经改变了,但并不觉得业余摆弄一下有什么不好。 一则他以后还要帮舅舅找徒弟,不能不懂,二则刚才的事让他深觉,多一技压身是好事,他现在可多少代表了抱阳观,万一短时间内都招不到道士,难道他天天介绍人去太和观啊。 所以,谢灵涯看了一会儿后,索性找出了黄纸、毛笔和朱砂,准备临摹。 他先是练习一下,用草稿本和墨水。初时下笔还有些凝滞,但是写到后面,他就有点摸到感觉了。写了两三道,就改用朱砂。 用朱砂画符,好像比用墨水还要顺畅一下,这个点外面很嘈杂,谢灵涯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小跳蛙》,摈去外界干扰,精神瞬间专注,下笔如行云流水。 符成,和舅舅画的相差无几,临摹得好像还挺成功。 谢灵涯画了一组五岳镇宅符,也就是他舅舅画的那道,吹干了放好,意犹未尽,又翻了翻笔记,发现有一组符看上去还挺简单的,顺手也临摹了一次。 画完之后,谢灵涯才看了一下注释,草字随意标着:六甲符。 嗯,名字听起来也很简单。 谢灵涯正晾符呢,贺樽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了,看到他正在画符,特别好奇地过来看,心痒痒地道:“你还会画符啊。” 谢灵涯很矜持地道:“其实我也入门没多久。” 嗯,差不多三十分钟。 贺樽多看了几眼,说道:“对了,高人,感谢你和灵官大神,我想捐点香油钱,说实话我不懂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定?” “没规定,你随意给。”谢灵涯一听还有点惊喜,毕竟贺樽就是个学生看起来还有点缺心眼,这好歹是第一笔香油收入啊。 贺樽便在口袋里扣扣搜搜,最后掏出来三百二十七块五毛,捧着道:“放哪?” 谢灵涯:“……” 这特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谢灵涯指了指功德箱。 贺樽还给自己留了个打车的费用,颠颠捐了钱,便眼巴巴地道:“那个符能送我几张吗?” 谢灵涯心想我靠,我是真的入门没多久啊,这个水平送人不太好吧? 贺樽却误会了,把手机掏出来道:“那买行么?不过我真的没现金了,能不能微信付款?” “算了算了,送你。”谢灵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钱了,把符都塞给他,“那个,真的刚入门……” 都不肯收钱,难道没谦虚,真的是刚学的?贺樽带着一点点失望道:“好吧。” 贺樽又给王灵官上了香,这才离开抱阳观。 …… 回了学校后,贺樽还和自己的室友们说了昨晚的奇遇,听得大家先是发毛,随着越来越玄乎,大家开始问他是不是昨晚喝醉了。 不但同学不信,贺樽打电话给家里人说,家里人还怀疑他是不是在学校跟人学坏了,吃了啥违禁药品产生幻觉。贺樽没法解释,但自己心里清楚,昨晚的遭遇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回去后贺樽还上网搜了一下,试图找到自己遇到的那种情况是什么。他找到一个道教知识的网站,在里头看了半天,也没法判断。 95.家长的态度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共抗旱灾 谢灵涯:“…………” 谢灵涯对应该称之为“主流宗教界”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他看到活动主题时感觉有点怪怪的, 感慨道:“看来政府积极救灾的时候,宗教界人士也没闲着啊……” 这不,用自己的方式助力了,能不能灵验就……两说吧,好歹还有募捐环节。 抱阳观虽然小, 但好歹建观那么久, 因此也是杻阳市道教协会的会员单位,只是以前王羽集基本不怎么参加活动, 和同行没啥交情。 再看请柬另一面,落款是杻阳市道教协会办公室,还写明在省道教协会的大力支持下,杻阳市道教协会组织的祈雨法会将于后天在太和观举行。 法会高功是市道协会长、太和观观主陈三生,并邀请了省内各道观的十余位道士共同参与,邀请各位会员单位前来观礼, 到时还会有给受灾群众的募捐活动。 高功, 本来只是学问渊博的人, 在道教内,是称呼主持大小法事的法师,也可以理解为道功最高。陈三生作为本市道教协会会长,自然当仁不让。 像这种活动, 以前抱阳观唯一的道士王羽集都是能翘掉就翘掉, 人家只是例行公事寄来请柬。现在观里都没道士了, 谢灵涯收到请柬后,反而想一定要去。 倒不是热衷抱团,谢灵涯就是想了解一下行业情况,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他舅舅未来徒弟的影子。 法会要办三天,谢灵涯暂时只打算去一天,就这一天,还得先和人打招呼,拜托孙富洋的老婆帮忙看着一下前院的事情,至于大殿,直接锁了。 祈雨法会当天,谢灵涯穿着T恤牛仔裤就去了。 现场除了道士之外,也有许多信众围观,所以谢灵涯的打扮并不突兀,只是出示邀请函时,门口检查入场资格的道士有点犯嘀咕。这个抱阳观要么不来人,要么来个……俗家弟子(?)做代表。 太和观占地比抱阳观要大多了,而且前几年才修葺过,焕然一新,气派得很。 谢灵涯这些天都在翻抱阳笔记,路上不住地打量所见的道士面相、身材,运用自己还非常新鲜的相人之术,观察他们的天赋。 从古到今,道士就是可以在各个宫观间流动的,不过这种流动通常是相同流派间。在现代来说,就更不新鲜了,很多宫观还会延请有名的道士来做观主,这都职业化了。 类似抱阳观这种有真本事的地方,要招衣钵传人,那又更慎重一些了。 虽说对抱阳观来说,当务之急是连个普通的,能给信众讲解一下的道士都没有,但那毕竟是有钱就能招聘到的,衣钵传人兼观主却不然。 …… 因为谢灵涯拿的是会员单位的请柬,所以和普通信众不同,可以站得更近围观,他混在一群道士之间观看仪式。 殿外满坑满谷的信众,殿内排坛,烛台、香炉、花瓶、绣金幢幡,一应俱全,旁边还有钟鼓伴奏,十分正式。 看看太和观,再想想抱阳观的情形……他们连信众都没有,更谈不上做道场了。谢灵涯记得小时候舅舅也做过道场,但都是单独作,在祈禳人家里,其实这种都不叫做场,只能称为念碎事。 但明明舅舅是有真本事,也非常虔诚的。谢灵涯酸溜溜地想,努力,以后他们抱阳观,也要做得起七个人以上的道场! 仪式开始后,一名红衣道士手拿黄纸,率众出来。他十分年轻,看着可能才二十多岁,尤其面容俊美出尘,一身大红道袍,却一点也不显得俗气,宛如谪仙。 他并未蓄长发,不过戴了纶巾,此刻清冷的凤目低垂看着手中的黄纸,神情沉静如水。 按理说主持做场的高功会身穿绣着团鹤的红色道袍,其他人则穿黄色。 谢灵涯有点惊奇地和旁边一个道士攀谈:“……陈观主这么年轻啊?” 那道士本来一脸“你是不是有病”,但是转头看到谢灵涯长得还挺好看,脾气都没了,“陈观主临时有事,由省城的施长悬道长替任高功。” 抱阳观在协会里那么边缘,临场换人这个消息谢灵涯自然不知道。 谢灵涯厚着脸皮问:“他很有名吗?哪个道观的?” 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灵涯,“你是混进来的么?” 谢灵涯:“……” 所以是真的很有名? 那道士仿佛听到了谢灵涯的心声一般,说道:“你看他不蓄发就该知道啊,他是正一道的火居道士,不住道观的!施道长师承都是家传!” 谢灵涯:“……” 要死要死,常识没有补习够。 而这个时候,施长悬已经展开黄纸开始诵念了,他声音清越,吐字清晰,而且有一种奇妙的节奏感,现场很快安静下来。 “自五月以来,雨泽稀少,田畴干涸,百姓惶惶。谨择今日设坛诵经祈雨泽,伏望神明悯黎民,普降甘霖……” 这个文书记载了法事的主办人、地点、时间、内容等,完了要焚化,上给天神。 后方又有其他道士举八面旗,按五行方位交穿行走,三遍后将旗子插进瓶中。因为在场的都是道士或者信众,大多都认认真真观看。 谢灵涯对仪式注意得不多,他在盯着施长悬看,越看越觉得面相不错,摸不到身上骨头怎么样,但是这人年纪轻轻能够担当高功,想也知道功课很好,根骨估计不差。 他一听说这人是火居道士,而且道统属于家传的,就有点蠢蠢欲动了,他觉得这个人可以列入考察目标! ——道士们除了带进门的度师之外,还可以另外和先生学习知识,拜的先生越多说明你越好学。但是由于门派之见、敝帚自珍等缘故,越来越少有人能集各家所长了。 抱阳观历任观主的理念,都是愿意学到更多知识,也不介意弟子有多少先生,可惜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可如果是家传,倒是更有可能拜先生了! 虽然火居道士不能当道长,但谢灵涯不介意多给舅舅添几个优秀的徒弟啊,他舅舅多倒霉,一个徒弟都没有,以后多一个人烧香都是好的。当然前提是徒弟要根骨好性格优品德佳,不然收了何用。 可惜,在法会待了一天,混了两餐斋饭吃,那个施长悬不是做法事就是一直被人围着,谢灵涯连聊两句勾搭一下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略带遗憾地回去了。 . .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自祈雨法会办完后第三天,天降甘霖,干旱地区人民欢呼雀跃。 而虽然下雨后供水渐渐恢复正常,但是抱阳观的水井已经打出了名气。 这些天老水井也着实争气,那么多人取水,也没有断绝过,不愧是测算过方位。 等到供水完全恢复后,非但有附近居民闲暇无事继续到这里乘凉、聊天,还有那么一撮人,接着来打水。 一问之下,竟有大部分是好茶之人。 他们这些天吃过这里的水,平时喜欢品茶所以对用水等细节也有讲究,品得比较细,都觉得水是难得的好水,所以即便供水恢复,也乐意来打水。 剩下一些,也基本是觉得井水可口的。他们这些人,都以抱阳观的名字来称呼水井,叫它抱阳井。每天最远甚至有从另一个区过来背水回去喝的。 谢灵涯当然不会因为旱灾过去了,就不让人打水。 这么一来,居民们是开心了,谢灵涯却不怎么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他也习惯了抱阳观内简单的事务,就是这几天不知怎么老睡不好,还做梦。 做梦也就罢了,偏偏梦到王灵官往面前一怼,天天如此。 谢灵涯向来心大,这下也不得不多想了,“大神啊大神,这是托梦吗?可是您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您就比个中指,啥话也不说,我怎么知道是要干啥。” 谢灵涯在笔记里找了一下有没有类似情况,还上网搜梦到王灵官是怎么回事,可是好像都没有和他一样的情况。 想了半天,谢灵涯做了个无奈的决定,去问问太和观的道士。 ——没办法啊!他没学解梦,实在是猜不出这个梦的意思! 不知道太和观的人能不能给他打个折,虽然他不是道士,好歹也是抱阳观的人,大家同属道协。而且去那儿,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施长悬呢! 谢灵涯正收拾东西,准备去太和观呢,贺樽来了。 贺樽:“谢老师你去哪儿啊?” 谢灵涯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去别的道观解梦那么丢脸的事,往他身后看。 贺樽:“别看啦,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说好的带室友一起来上香呢?谢灵涯问道:“你怎么的,不会又见鬼了吧。” 贺樽傻笑道:“那我得多倒霉啊!” 谢灵涯:“所以你来干什么的?” 贺樽:“我叔叔家闹鬼啦!” 谢灵涯:“……” 贺樽:“我一个堂叔,就住在杻阳,最近全家人天天做噩梦。他本来是不信这些的,还跑去做身体检查、检测旁边的环境,结果都没问题。我就建议他请您上门给弄弄,彻底解决一下。” 弄弄?弄什么弄啊,谢灵涯这儿自己还困扰着呢,哪有空管别人,他都想说不然咱俩一起去太和观了。 贺樽兴高采烈,看谢灵涯正在考虑,说道:“谢老师,我先给祖师上个香啊。” 要上香谢灵涯当然不能拒绝,把他带到配殿,抽了三炷香出来。 贺樽把香点了,捏在手里,弯腰一拜,结果起身一看,三炷香齐刷刷从中间断了。 贺樽头皮一下炸了一般,“谢老师,这怎么回事啊!”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是这种情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啊!怕是不祥之兆! 谢灵涯也忙道:“我再给你拿三支,不多收你香钱,哎我可没有故意卖伪劣商品。” 贺樽:“……” 谢灵涯又拿了三支香出来,这回他自己来点燃了,然后扇灭火,刚扇了两下,这香竟然也齐齐断了! 这回连谢灵涯都觉得不对了,脸色有点难看,他联想到自己做的梦了。 贺樽还在害怕地说:“我是不是哪里冒犯祖师了,谢老师?” “不关你事。”谢灵涯把香放开,合掌对神像道,“祖师爷,您到底有什么指示,能不能明示一下啊?” “谢老师。”贺樽忽然弱弱地道,“您看,祖师身上是不是……” 谢灵涯一看,贺樽指着的是神像侧面某处,剥落了一块。他转到后面看,这才发现后头斑驳得更严重。 抱阳观年久失修,本来就有些破旧了,正殿上的瓦都残了,不是垫了防水布说不定就漏雨了。现在连神像金身也剥落了,谢灵涯能不狂做梦么。 ——祖师爷这特么是发任务了啊!! 谢灵涯一下子明白了,又点了三支香,念道:“大神,我一定给您把神像修整好,”他看了一眼香,咬牙道,“两个月内。” 这一次,直到他小心翼翼把香插进香炉,三炷香都毫发无损。 瞬间,谢灵涯和贺樽都有些发寒,谢灵涯还好,胆子够大,贺樽几乎发抖,更加敬畏了。谢灵涯觉得幸好自己没告诉他,这几天都梦到了灵官大神。 谢灵涯虽然夸下海口了,但根本没有头绪上哪弄到钱。他广开财源的计划才开始了第一步而已,目前抱阳观每个月的总收入刨去开支,根本不剩多少,还得攒钱招道士呢。 修整神像的钱没去打听暂时不知道,但那点收入是绝对不够的,这尊灵官像足有两米多高,不可能只补剥落的地方吧,有色差岂不是难看得很。 这时,贺樽战战兢兢也点了三炷香,这回同样没有折断。 谢灵涯若有所思地看着贺樽,忽然问道:“你堂叔那里具体怎么回事,有钱吗?” 贺樽一愣,随即道:“当然有啊!我堂叔说只要能解决,按市价给。” “好。”谢灵涯仿佛很熟练的样子,然后一转头在心里想,靠,我也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啊! 不过,这个事情确实可以尝试一下,要像贺樽那事,他最开始不知道源头,可能没什么办法。 但是这一次既知道事发是在新宅,而且情形竟是和谢灵涯高中时,同学家里发生的类似,他自觉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况且,刚才先是贺樽上香时香断,谢灵涯总觉得这是一种暗示,他对灵官像又拜了拜,默念道:大神,是你怂恿我去的,那你要是不保佑我干活,就不厚道了吧…… 贺樽在一旁看到谢老师虔诚的样子,不觉也肃然起来。 …… 既然已经知道梦从何来,谢灵涯也就不必去太和观解梦了,和贺樽约定好第二天去他堂叔家。 次日,贺樽打出租车来接谢灵涯,谢灵涯带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两人一起到杻阳市一个新楼盘的别墅区,贺樽他堂叔家正是在这里。 谢灵涯下车后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风水,然后低头摆弄手机。 贺樽一看,我靠,这就是胸有成竹的架势啊。 其实谢灵涯正打开之前录入的抱阳笔记,翻到风水那里拼命找对应的地形…… “谢老师,我叔叔和婶婶之前都是无神论者,而且见过很多骗子。要是他们说话有什么冒犯的,您能不能多包涵啊?”贺樽不好意思地道,“之前他们还非问我,你住在道观里怎么不是道士,有没有证,还说什么无证行事。” 这年头做个什么都有证,道士当然也不例外,有道士证,可以上网查验。 但贺樽还是觉得无语!你都找道士了,还追究什么无证捉鬼啊? “我有证啊。”谢灵涯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本蓝色的证件,在贺樽面前晃了一眼。 速度太快贺樽没看清,呆了一下后道:“我靠,谢老师你不是没出家吗?你怎么会有证?” 谢灵涯笑而不语。 贺樽:“……谢老师你办假.证?” “没,真的。”谢灵涯看他一眼,把证扯出来。 贺樽赶紧弯腰凑过去看,只见谢老师的蓝底证件上印着三个黑字:学生证。 贺樽:“…………” 谢灵涯花了两天时间把抱阳观里的东西清点了一遍,还在杂物间找到了一块牌匾,这是抱阳观原来的牌子,得有上百年历史了。 金桂步行街以前修整的时候,整条街的门面都统一了装修,抱阳观其实处于步行街大门的外头,但当时大概因为紧挨着,为了齐整一起改换了,反正外墙总是翻了又翻的。 再说整个抱阳观,统共不到一亩的面积,就是个微型,迷你道观。整体是砖木结构的小式建筑,前院靠墙栽了一圈竹子,边角有口八卦形的老水井。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里面供奉了三清,背面还有玉皇,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进入后院,一圈建筑中,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原来还种些蔬果,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坐北朝南,布局对称,四合院格局,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96.面人儿 小狐狸已经长成大狐狸了, 谢灵涯说话间在它脖子后面摸了几下,它眯起眼睛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在笑一般。 狐狸从谢灵涯怀里跳回窗台,出去拨弄了一下, 回身捧着一些东西放到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一看, 是几条死掉的蚯蚓和几颗松子,“……啊?” 狐狸用爪子碰了碰蚯蚓,叫了几声。 谢灵涯看了半天,“不会是叫我吃吧?” 狐狸点了点头。 现在是冬天了, 野外找食物比较困难,也不像其他季节, 能找到个头大又肥美的猎物, 几条蚯蚓和松子已经是小狐狸仓促间能找到最好的东西了。 谢灵涯:“……” 感激是感激的, 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谢灵涯为难地道:“谢谢你这么招待我啊, 不过我已经吃饱了, 松子我留下, 蚯蚓你自己吃吧。” 狐狸犹豫起来。这样会不会不礼貌。 谢灵涯:“没事,真的,你吃吧。” 到底是年轻,禁不住诱惑,狐狸抓起蚯蚓, 几口就吃掉了, 然后继续抬着头盯着谢灵涯看。 谢灵涯手里拿着几颗松子又有点犹豫, 也不知道这是狐狸什么时候捡的了, 他一回头看到施长悬正幽幽盯着自己, 一伸手问:“……你吃不吃?” 施长悬:“……” 施长悬眉毛微微拧起来,清冷的双目中仿佛带上了一丝忧愁,半晌才缓缓接过松子。 他把松子稍微冲了一下,这松子尖尖的没开口,剥开吃了一颗,眉头皱起来。 谢灵涯一看,哇,松子仁不会已经坏了吧? 正想着,施长悬又将一颗推进他嘴里。 这动作太快了,谢灵涯都没反应过来,刚想吐,就觉得口感不大对。 这松子松香浓郁,皮薄油多,还带了点咸味,最重要的是,这是熟的…… 谢灵涯汗道:“怕是上人家里‘捡’的吧?” 他还以为是藏狐狸洞里,早该想到的,狐狸没事藏松子干什么,倒是温泉山庄很多果盘。 当初小狐狸一家偷髑髅被唐启看见后,后来经历了几件事,唐启对它们的态度很不一样。平时不叫它们总是靠近,但现在冬天,狐狸要是找不到吃的,也会靠近这边,施工时的工人,还有开业前就在做准备的景区工作人员都得到过吩咐,不要惊吓、伤害狐狸。 谢灵涯把松子都吃掉了,倒水给狐狸喝,又给它舀水洗了个澡,一边洗一边问:“你爸爸妈妈呢?” 狐狸耳朵动了动,两只后脚努力向内曲起来,叠在一起,尾巴垫在身后坐着,摆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像坐姿一样的姿势。 谢灵涯分辨了一下,迟疑地道:“……不会是在修炼吧?” 再多的小狐狸也没法表达了,谢灵涯觉得多半如此。而真的狐狸听经后有所开悟,知道修道了,也是个好事,只不过…… 谢灵涯汗道:“你让它们学人要量力而行啊,如果腿短不好打坐,就不要盘腿了。” 这要是有人在山里看到盘着后腿直着上身打坐的狐狸,估计能吓死。 谢灵涯坐在温泉池边的阶级上,弯着腰给小狐狸洗澡,施长悬则坐在一旁的木凳上茫然出神,大概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只是晚来半分钟,为什么世界都变了。 等到给狐狸洗完澡,又吹干之后,它毛发蓬松,被谢灵涯来回撸了好多下,这时听到门铃声响起来,他站起来去开门。 弯腰久了腰还真疼,谢灵涯扶着后腰开门,海观潮就站在门口,“……那个,宁万籁和程昕说今晚上不来了,有点事他们明天再来。” 谢灵涯:“行。” 唐启送了好多券,他们观都用不完,他还送了其他人。 海观潮说完也不走,而是扫视了几眼谢灵涯的腰,有些惋惜地道:“年少不知养身,老了找我开药。” 谢灵涯:“…………” 谢灵涯:“胡说八道,我刚在里面给狐狸洗澡累的。” 海观潮扫了一眼他身后,不见施长悬身影,又道:“施道长和你一起给狐狸洗澡?” 谢灵涯:“没有,他坐在旁边看。” 海观潮想了想说道:“你是说,唐总给你们开了温泉套间,带个私人温泉池,你们俩就放着水,然后一个给狐狸洗澡,一个在旁边看?这到底是狐狸还是狐狸精啊,这么大魅力?” 谢灵涯:“……” 海观潮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自觉看穿了真相。 谢灵涯也长叹一声,直接把门关上,一边还道:“现在不回去荒淫一番,简直辜负你了。” “啪”一声门锁死在海观潮面前,“…………” …… 第二天宁万籁和程昕也加入了泡温泉的队伍,谢灵涯把宁万籁介绍给莲谈,说回头寺里要是办什么法事,带他一个。 宁万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灵涯是在给莲谈介绍生意。 谢灵涯看宁万籁这表情,都笑了,“你看我干什么,莲谈大师修为高深,你多办些法事效率高。” 如果是做功德,又不拘是佛道哪家的,抱阳观能给他做的法事也有限。 宁万籁本是没有信仰的,当然不会在意,只是吃惊,但谢灵涯要不介意他就更不介意了。 今天再见到昙清小和尚,谢灵涯又和他聊了几句,问他看剧看得怎么样了,这小和尚露出几丝高兴,说电视剧真有意思,他还从关联列表里看到别的支派佛教的视频,大长见识,网络真是太神奇了。 “电视剧虽然好看,但是不要沉迷哦。”莲谈在场,谢灵涯就以教育结尾,告诫小和尚适度放松,还有不要把眼睛弄坏了,回头还得戴眼镜。 宁万籁又邀请谢灵涯去给一个受害者做法事,就是之前鲍跃升、马小川他们害的那些人。 前后持续这么久,案子终于结了。 鲍跃升畏罪自杀,其他人被拘捕后也供出来,除了头骨之外,受害者其他部位的尸骨在哪。因为过去的时间太久了,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遗骨收全,检验过了是受害者的。 出于这件事的特殊性,程昕也和上级打了报告,请人来做一场法事。 谢灵涯自然点头答应。 …… 过了两日,谢灵涯受邀,去给髑髅术的受害者做法事,否则这些惨死冤魂即使报了仇,以后也不能投胎。谢灵涯特意带上了小量和郭星,带小量是培养接班人,郭星则是去观摩的。 程昕将装着遗骨的袋子都拿出来,“都是在荒山找到的,沿途搜索了很久。” 这也是因为程昕的坚持,他因为宁万籁,知道那些冤魂有多惨,所以一定要把他们的遗骨都收回来。 除了这些,还有原来花园里的头骨,拼在一处。 郭星是最不了解的,只感觉这些尸骨看着阴森森,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人骨,有些发毛地问道:“谢哥,他们是怎么去世的啊?” 这个,程昕知道得倒更清楚一些,他和宁万籁直接面对尸骨的主人,还看了尸检报告,他说道:“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因为生辰八字,被人用各种方法拐走,囚禁起来,只喂香油,直到最后断食。这时再用这么大的钉子,把关节都钉住,灌法醋进头、四肢。待死了后,化为枯骨,就把头骨收起来,以拘役魂魄。这时,种花在上面,以根部在脑内发芽的痛楚使亡者为自己所用。” 此前他知道的,只是这些冤魂死后还一直因为植物根茎在脑内生长而痛苦不堪,谢灵涯虽然提过他们受折磨而死,但他的的确确没想到是如此残忍的手段。 小量和郭星听得也是脸色一白,不知道还有这么恶毒的法术。 “所以这些加害者,现在也很惨,冤魂受命报仇,必定是纠缠不放。”谢灵涯刻意警醒他们,“有些邪法师利用自己的能力为非作歹,但是神灵观察人间,天夺纪算,鬼报冤仇,逃也逃不过的。” 谢灵涯设坛,插上招魂幡,摆上三荤四素,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因为有女性受害者,按照习惯,再加《太乙救苦天尊说拔罪酆都血湖妙经》。 谢灵涯在眉心画上灵官神目,闭着双眼,却好像能看到那几名冤魂在自己面前。他们身上衣衫褴褛,关节处都在流脓,浑身血污,还有锁链,这是因为被阴差押解着报仇。 生前所受的苦难还在令他们痛苦,所以报仇时也就更加怨恨,即使剩余的仇人在监狱里,每晚也不能放过对方。 他们不由自主,面上带着阴戾之色。 小量和郭星在旁低低抽气,既然是观摩,谢灵涯当然给他们也开了阴眼,这样的情形叫两人有些难受。 好在接下来,谢灵涯诵念经文,使冤魂的痛苦消弭,神色渐渐平静。 “超度长夜魂,往生极乐国。” 谢灵涯念完最后一句,将食物化给他们,又叠了几件新衣服和纸钱烧了。 亡魂洗去了身上的血污,伤口不再流脓,破损的皮肤也愈合了,神色间的戾气都少多了,等到这一世的冤债了了,他们就可以转世投胎,过新的生活了。 冤魂们原本有些混沌,一心报仇,此时其中一个女鬼清醒过来,问道:“法师,我的父母怎么样了?” 程昕翻出资料,谢灵涯便知道这个女鬼生前才十九岁,上大学的年纪,是家里的独生女,他答道:“你失踪后,父母找了你很久,前几年,他们收养了一名孤儿,现在已经五岁了,找到你的尸骨后,他们才给你立了墓——虽然现在尸骨还不能还给他们——还带着妹妹一起去祭拜你。” 女鬼眼泪涌出来,知道父母没有忘了她,也没有因为哀痛而毁掉生活,她多少欣慰。在被困的时日里,他们是不知道年月的,也无法思考的,逃脱后也迷迷糊糊,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谢灵涯一一和冤魂们讲话,令他们解开了最后的牵挂——大多数冤魂,在多年前被掳走之前,都没有见到家人最后一面,或是留有遗憾。 郭星在旁看到这情形,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又难受又感动又有一股说不清的冲动。 谢灵涯焚烧纸钱,令牌一指,阴差带着冤魂遁走,将纸灰卷起。 纸灰纷纷飘落,谢灵涯也长舒了一口气,眉宇间不见疲态。 当然,这挡不住郭星脑补啊,他有点激动地道:“难怪说超度亡魂是功德无量的事,谢老师,你……” 不止是超度,还有把他们救出来! 郭星虽然听谢灵涯提过,但亲眼看到的震撼更大。虽说做这些事,在如今,可能没有很多人会知道,也看不到冤魂真实的受到解脱,但总要有人来做啊。 郭星油然而生一股冲动,“谢老师,我愿意继承闾山法,维护阴阳两界的和平!” 谢灵涯:“……” 谢灵涯说:“你使命感怎么这么重,多观摩几回不好吗?” 不是郭星太容易被感动,谢灵涯当初第一次参加度亡法会,也挺动容的,当然他那个时候场面大多了,中元节度亡法会的亡魂之多,不是这个小型道场能比的。 郭星立刻道:“我觉得不必了,我想赶紧承担起责任!” 大家都有点囧,尤其是小量深有感触,虽然大家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是当初他也想立刻就学道法。 小量对郭星说:“你还是再看看吧。” 一定要多看,才能想清楚,这才只是一场法事而已。 . 结束法会后时间不早,郭星又一直问他那些冤魂现在可能去哪儿了,谢灵涯索性道:“你今晚跟着回抱阳观休息吧。那些冤魂要么先去享用吃的,要么直接去监狱里进行今天份的报仇了。” “哦。”郭星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上回咱们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鬼呢,您超度了他没?” “他不用超度,正常死亡的,走错路而已,我送他上阴路了。”谢灵涯解释道。 他们叫程昕不必送,自己慢腾腾走着,一边走一边看能不能打到车。 这个点路上也没什么行人,来往的车辆要么私家车要么是卡车,不知为什么,出租车倒是一辆没见到,软件上打车也没见着附近有车。 渐渐的,连私家车也少了,道路两旁的路灯暗淡下来。 谢灵涯手摸了摸肩上的柳灵童,脚步顿住了。 小量和郭星不解其意,回头看谢灵涯。 这时,哗啦,哗啦,金属拖拉碰撞的声音响起。 俩年轻人都脸色一变,尤其是郭星,神经质地四处看,他的体质令他已经感觉到了哪里不对,但是又看不到问题所在,也没有解决的把握,未知令人更加恐惧。 好在今天是出门做法事,谢灵涯反手将背上的三宝剑抽出来,将小量和郭星护在身后。 哗啦——哗啦—— 那声音更近了。 一道佝偻的影子出现,还有浓郁的血腥味也传了过来。 当那道影子渐渐清晰,大家都看清了它的外貌——这玩意儿实在无法用他或者她来代称,它的脑袋远小过身体,尖嘴嘬腮,就像一只老鼠,肚子鼓起来,身上披着一条锁链,那小小的脑袋上面,还顶着一片髑髅,对它来说就像个大一号的帽子。 那浓郁的血腥味冲得郭星几乎呕吐,还有恐怖而诡异的外表也让他难以接受,这玩意儿长得比刚才的冤魂还要可怕! 郭星白着脸问:“这,这是什么?” 谢灵涯没说话,小量则也皱着脸道:“我也不知道。” 他有一点羞愧,自己没有辨认出来这东西。 不过下一刻,谢灵涯也说:“我靠,我也不认识,什么玩意儿啊,出过车祸的老鼠精吗?” 更让他心里难受的是,乖龙一见到这玩意儿,就哧溜一下从手腕蹿到他手臂上躲起来了,他担心这家伙是不是很厉害? 那形似老鼠的奇怪生物发出了“叽”的声音,又像老鼠又像是漏气了,两只眼睛在谢灵涯身上乱溜。 谢灵涯正用力回忆自己有没有看过类似生物的资料,它就拽着锁链冲了上来。别看身上缚着锁链,动作还挺快,两只手一伸,整个跳起来,想要圈住谢灵涯。 “呕。”谢灵涯动作快,一闪身,老鼠精就落在了郭星身上,四肢并用地抱着他,锁链也挂在了他身上。 小量也长进了,躲到一边去没被抱到,唯有郭星一脸懵逼,冷不丁一张尖嘴凑到面前,浓郁的腥气喷在他脸上,熏得他差点一个跟头,还有身上那黏腻的感觉,也令他很想就地去世。 郭星拼命挣扎,老鼠精却死死缠在他身上,那肚子还顶着他,他就感觉这老鼠精的肚子好像是个装着水的气球一样,挨着他的身体晃晃荡荡,里头不知道什么。 “卧槽!放开我!”郭星的脸和它都要凑在一起了,声嘶力竭地大喊。 此时谢灵涯趁机抓住老鼠精的锁链,往后一缠,勒住了它的脖子,从后头拉紧,老鼠精的头被拽得往后仰,身体却还死死抱着郭星,肚子左右晃荡。 谢灵涯见状,一剑插在它的肚子上,开了个口子。 顷刻间,一股血水涌泉一般喷了出来! 哧—— 郭星就被淋了一脸黏腻的血,他用力擦了几下眼睛,却觉得手上挂了什么东西,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条肠子! 郭星摔坐在地上:“我呕!!!” 谢灵涯没顾得上他,把开膛破肚的老鼠精从他身上撕了下来,摁着头便一道符画在它头顶的髑髅上,“邪魔归正!” 髑髅啪一下掉在地上,老鼠精也软了下来,肚子里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流出心、肺等内脏。 谢灵涯松开手,再仔细看去,老鼠精哪里还有刚才的模样,整个形态都僵硬了许多,外表看着不像活物。 谢灵涯伸手一捏,“面?” 没错,应该是面团,这是捏出来的面人儿,身体捏的像人,脑袋捏的像老鼠,五官衣服都是颜料画上去的。 至于那些内脏…… 谢灵涯仔细一看,“这好像也不是人的内脏——” 郭星手上还挂了一串肠子,他正木木坐在原地,一脸是血。 小量同情地走过来蹲下,拿纸巾给他擦了擦,把眼睛那块儿擦干净了,“你看我就说让你多看看……” 干这一行不止是法坛上超度啊。 郭星就很难受:“…………” 谢灵涯已经开始打施长悬的视频电话了,接通后三言两语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然后把镜头对着地上的东西,“师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施长悬倒是认了出来,但他有一丝疑惑,“……从外表和制作看,这是灵嘎。也就是人形替身鬼俑,寄着许多鬼怪。但它通常是作为一个载体,令密宗僧人在仪式上斩杀。它的身体里装的是牛血,还有其他动物内脏。身上的锁链也是为了锁住鬼怪,而且它们应该被专门的容器装着镇压,难以逃脱。” 要说的简单点,这有点像用鞋底抽小人活动里的那个“小人”,它是一个邪恶的代表,要进行仪式了就做一个,令神灵押来鬼怪在上面,然后再斩杀了。 这玩意儿,怎么从仪式上逃走的? 再说了,这里是杻阳,离着密宗的地界十万八千里呢,哪有人在这里进行密宗的仪轨。谢灵涯也自觉没有的罪过密宗的人,他在佛门唯一有交情的就是净土宗的莲谈了。 谢灵涯想着想着,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把手臂上的蛇揪了下来,“这老鼠也没多可怕,所以你刚才躲什么?只喷得出口水,你还胆小??” 97.灵嘎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体谅他可能被吓得智商狂掉,说道:“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我看你也不会想出去,跟我挤一下可以吧?” 贺樽猛点头。 谢灵涯收留贺樽在抱阳观住了一晚, 睡前贺樽听谢灵涯说现在抱阳观的道士暂时不在(其实根本就没有)还觉得特别可惜,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呢,谢灵涯又没法解答。 第二天早上谢灵涯起来一看, 贺樽还在呼呼大睡,倒一点也不像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无语片刻, 但也没把贺樽吵醒。 谢灵涯早起便坐在外面录入笔记, 发现有一本里头夹着一张符箓, 是他舅舅早年的练习品。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朱砂写就弯弯曲曲的符文仍然鲜红清晰。 谢灵涯看了心中一动, 以前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现在目标已经改变了,但并不觉得业余摆弄一下有什么不好。 一则他以后还要帮舅舅找徒弟,不能不懂, 二则刚才的事让他深觉, 多一技压身是好事,他现在可多少代表了抱阳观,万一短时间内都招不到道士, 难道他天天介绍人去太和观啊。 所以, 谢灵涯看了一会儿后, 索性找出了黄纸、毛笔和朱砂, 准备临摹。 他先是练习一下,用草稿本和墨水。初时下笔还有些凝滞,但是写到后面,他就有点摸到感觉了。写了两三道,就改用朱砂。 用朱砂画符,好像比用墨水还要顺畅一下,这个点外面很嘈杂,谢灵涯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小跳蛙》,摈去外界干扰,精神瞬间专注,下笔如行云流水。 符成,和舅舅画的相差无几,临摹得好像还挺成功。 谢灵涯画了一组五岳镇宅符,也就是他舅舅画的那道,吹干了放好,意犹未尽,又翻了翻笔记,发现有一组符看上去还挺简单的,顺手也临摹了一次。 画完之后,谢灵涯才看了一下注释,草字随意标着:六甲符。 嗯,名字听起来也很简单。 谢灵涯正晾符呢,贺樽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了,看到他正在画符,特别好奇地过来看,心痒痒地道:“你还会画符啊。” 谢灵涯很矜持地道:“其实我也入门没多久。” 嗯,差不多三十分钟。 贺樽多看了几眼,说道:“对了,高人,感谢你和灵官大神,我想捐点香油钱,说实话我不懂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定?” “没规定,你随意给。”谢灵涯一听还有点惊喜,毕竟贺樽就是个学生看起来还有点缺心眼,这好歹是第一笔香油收入啊。 贺樽便在口袋里扣扣搜搜,最后掏出来三百二十七块五毛,捧着道:“放哪?” 谢灵涯:“……” 这特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谢灵涯指了指功德箱。 贺樽还给自己留了个打车的费用,颠颠捐了钱,便眼巴巴地道:“那个符能送我几张吗?” 谢灵涯心想我靠,我是真的入门没多久啊,这个水平送人不太好吧? 贺樽却误会了,把手机掏出来道:“那买行么?不过我真的没现金了,能不能微信付款?” “算了算了,送你。”谢灵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钱了,把符都塞给他,“那个,真的刚入门……” 都不肯收钱,难道没谦虚,真的是刚学的?贺樽带着一点点失望道:“好吧。” 贺樽又给王灵官上了香,这才离开抱阳观。 …… 回了学校后,贺樽还和自己的室友们说了昨晚的奇遇,听得大家先是发毛,随着越来越玄乎,大家开始问他是不是昨晚喝醉了。 不但同学不信,贺樽打电话给家里人说,家里人还怀疑他是不是在学校跟人学坏了,吃了啥违禁药品产生幻觉。贺樽没法解释,但自己心里清楚,昨晚的遭遇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回去后贺樽还上网搜了一下,试图找到自己遇到的那种情况是什么。他找到一个道教知识的网站,在里头看了半天,也没法判断。 倒是里头有个关于符箓的知识,提起画符这件事。贺樽想到谢灵涯送的那几张符,就展开看了一下。 【画符,并不像电视剧中上演的那样简单,画符者需要沐浴焚香,摆法案,诵念祷词,在一个清净的环境下,以清净之心,才能画好符箓!即便修为再高深,能够省略仪式,在画完符后,也会消耗大量精力,甚至虚脱!】 贺樽心想,那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还缠着谢灵涯送了他符呢,虽然谢灵涯说刚入门,但原来画符是这么辛苦的,刚入门不就画得更累了。 以前他要是看到类似的内容,可能觉得作者走火入魔了,现在却不得不相信几分,怀着敬意关了网站。 ——当然,他当时要是往下拉,就会看到有条评论反驳: 【呵呵,歪解!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理论上来说,你画起来难,只能说明你不是这块料!】 . 过了几天的晚上,贺樽和室友一起去看电影首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大家准备穿到另一条街,那边比较容易打车。 贺樽想起自己上次的经历,赶紧道:“往另一边走吧,上次我就在那儿撞鬼了,靠。” 才过了几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呢,本来晚上都不想出门,还不是被室友们磨的。 三个室友嘲笑了贺樽两句,不过大晚上的他说这个怪渗人,于是一致同意往旁边另一条路走。 这条路稍微大些,但街面上基本也没什么人,显得格外寂静。 这条路旁边就是一个在建的工地,贺樽本来正干巴巴地说着电影剧情,免得泄露了自己害怕的情绪,室友甲突然拍了他一下说:“你看那楼上是不是有个女人啊?” 贺樽吓了一跳,猛一抬头! 什么也没有啊。 其他室友推了那人一下,“你大爷的,把我也给吓一跳,大晚上工地里哪有人啊。” 室友甲嘿嘿一笑,“吓吓老贺,他不怕这个么,你们也怕啊。” 贺樽正想骂人,却脸色一变,因为他发现不知从哪里吹出一阵阴风,吹得他骨头都凉了,和那天晚上的感觉简直一样。 其他室友也感觉到了,一时脸有些发白,“怎、怎么突然这么冷啊。” 其实他们心里有答案,上次贺樽可不就说在附近鬼打墙。 贺樽打开手机的光,却照不出半米,仿佛都被黑暗吞食了。一瞬间,又感觉到那种窥视的感觉,顿时脸色惨白。 “妈的,跑不跑啊?” “腿软啊!” 这时,一道阴嗖嗖的风吹过来,扑在想拉着室友跑的贺樽身上! 他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体仿佛一热一般,然后竟然豁然开朗了。 四周不再无声,远处晚归人的笑闹声传入耳中,脚下的路也看得清了。 这个转折太突然了,其他三人一脸莫名,他们刚才都在想是不是要朝着道观的方向狂跑呢。 贺樽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把贴身带着的符纸拿出来,拆开一看,赫然发现本来清晰鲜亮的朱砂颜色变得极为黯淡,陈旧了很多。 “……卧槽。” . 最近杻阳市的新闻充斥着一个消息,步入盛夏,本省多地遭遇了难得一见的干旱,久未下雨,杻阳水库逐渐干枯,已经无法正常供水,开始实行分区轮流停水。随着干旱加剧,市民的生活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尤其谢灵涯一出门,就能听到很多抱怨之声,他住在人烟密集的商业区,后面的菜市场,旁边的步行街商户,甚至附近的小区,大家都对停水很苦恼。 谢灵涯就一个人,还好,都没特意蓄水。观里的老水井并未干涸,井水冬暖夏凉,他小时候舅舅就常用井水镇西瓜。 早上起来又停水了,谢灵涯便慢悠悠地去打了井水来洗漱,这时听到门外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上次那个大学生,谢灵涯就记得他姓贺了,热情地开门:“……哎,贺同学,早啊,来上香吗?” 贺樽满头汗,还合十拜了一下,“谢、谢老师。” 他现在更尊敬谢灵涯了,但是不懂这方面的规矩,所以不伦不类地拜了一下,还管谢灵涯叫老师。 谢灵涯看他这倒霉模样,“怎么,你不会又见鬼了吧?” 贺樽:“……” “哈哈哈,进来说吧。”谢灵涯把贺樽领进来,先给他倒了杯水,这是井水烧开过,又装在容器里放下去冰镇了的。 贺樽冰凉的井水,神清气爽了一些,先是赞扬了一句:“哇这水真好喝,冰凉,好像还甜丝丝的。” 然后,贺樽才把自己又撞鬼的经历说了出来,特别敬畏地看着谢灵涯,他就说谢老师自称刚入门,肯定是在谦虚! 谢灵涯听到自己的符有用时特别想追问,但是一看贺樽崇敬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了,于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喝水。 贺樽可怜兮兮地补充道:“我还以为换条路就没啥事了,结果回去之后我听说,那工地前段时间有工人失足跌死!我再也不敢去那一带了!” 两条路都夹着那工地啊,难怪了。 “你自己也怪作死的吧,大晚上不要乱提鬼神,被听见怪谁?”谢灵涯教育道,夜晚阴气重,最好是谨言慎行。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可能贺樽也真的最近运势比较低,否则那地方每天很多人经过,怎么偏偏他见了。 贺樽不寒而栗,搓了搓鸡皮疙瘩道:“别说了,剩下几张符都被我室友抢走分了,谢老师,我能不能再求几张符啊?” 谢灵涯哪知道自己的符真有用,他练习完胡乱一塞,翻了翻找出仅剩一张完好的给贺樽。 贺樽觉得谢灵涯画符不容易也不敢多要,千恩万谢,又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发零花钱……咳咳,不过我室友们约好了,回头一起来拜拜灵官。” “好啊,欢迎欢迎。”谢灵涯哪会介意,他恨不得和贺樽说你每拉一个人来我给你分提成,憋住了,要做个正经道观。 贺樽照例在殿内上了香,才说自己是抽空出来的,还得回去上课。 谢灵涯把贺樽叫住,指着他喝净了的水杯道:“哎,对了,贺同学,这个水……你真的觉得好喝吗?” 贺樽立刻道:“真的啊,比我刚刚路上买的矿泉水好喝多了,绝对不是心理作用!” . . 孙富洋是一间报刊店的老板,没错,就是租了抱阳观外间门面的那个报刊店。他家就住在附近,最近不但天气热,不下雨,还老停水,搞得一家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孙富洋已经三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汗味,没办法,来水时接的那些水不可能够全家人生活、洗澡,都紧着小孩。他家本来一直是烧水喝,现在也换成了买桶装水,让节约的孙富洋怪不开心的。 这时候,旁边的动静引起了孙富洋的注意。他探头一看,已经关门几个月的抱阳观终于敞开大门了,新主人手里还拿着一卷纸。 孙富洋租这儿开店已经几年了,挺清楚这儿情况的。抱阳观原来常年就一个道士,王道长,香火十分冷清。几个月前王道长好像生病了,不知怎么的,平时看着精神极好,他都没当回事,回头却听说人已经去了。 这个道观,就交给了王道长的外甥,这就是现在开门的年轻人谢灵涯。 孙富洋和谢灵涯聊过,他知道他这些天都忙着王道长的身后事,还有打理一些道观内积攒的杂务,因为只有一个人,没法顾全太多,所以一直没开门。 现在看来,应该是忙完了吧。孙富洋在心里想,也不知道谢灵涯以后会怎么办,买了这儿,自己出家,还是招道士来?看这年轻人长得好又上过大学,应该…… 这时候,谢灵涯已经把手上的纸张开,贴在了门边。红纸上是几个方正的毛笔字:免费井水。他小时候和王羽集学过一段时间毛笔字,因为坐不住,学得不精,写得只能说端正而已。 孙富洋一下想起来,抱阳观好像是有口老水井,现在天气这么热,到处停水,小谢开门给大家打水,也算是件好事,而且,说不定还能带点香火呢。 就是孙富洋自己,心里也想着,打一桶水回去,也好洗个澡,反正他家也不远。 谢灵涯好像知道孙富洋的想法一样,过来和孙富洋打了个招呼,说明了打算开门给人打水的事情,也让孙富洋要是需要自己去打。 孙富洋当然同意,打了个电话让家里人带容器来装水。 他在这里这么久,也只知道有个老水井,但并没有见识过井水,甚至一度以为那水井已经废了。 孙富洋的老婆拿了两个洗干净的油桶,装满了水,孙富洋一看,这井水透明清澈不说,还直冒凉气,油桶壁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伸手一摸,更是一阵冰凉舒爽。 孙妻道:“观里清凉得很,尤其是井边。我问过小谢了,这水还能喝,烧一烧就成,不过啊,这两桶你先冲个澡吧。” 孙富洋不住地点头,总算可以洗个澡了。 …… 孙妻回去的路上,碰到邻里,大家难免问起她这是上哪打水去了。孙妻如实说来,还让大家摸一摸这水,走回来还有些凉气呢。 这些天干旱,听说住得郊的还有上山打山泉用的,他们住在市中心也没法,这下知道离这里不远的抱阳观有口干净的水井,都活跃了起来,尤其是家里人多缺水用的,当即约好去打水。 另一边,孙富洋也大方地和附近的商店老板们分享这个好消息,谢灵涯和这些人不熟,他却熟识。有的人可能不住在附近,但是打点水放在店里洗手、冲厕所也好啊,反正就在旁边。 只是半天不到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冷冷清清的抱阳观一下热闹起来。 这就是地理位置好的优势,一旦有什么好事,一下人气就高了。 水井旁边摆着一长溜的容器,有大有小,主人们则在旁边聊天,到了自己则过去装水,十分有秩序。如是旁边的商户老板,干脆让人帮自己留意,轮到了就在门口喊一声。 这院子里虽然没有种大树,但建筑的阴影面积也很大,阴凉舒适。 人多了,谢灵涯还从里面拿出了一些凳子给大家坐。 “麻烦啦,小谢。”有附近的人认识谢灵涯,便感谢一声。 谢灵涯笑了笑,又去烧水,泡了些茶来,给等待的人喝,顺便把镇在井里的凉水提上来。这下子,让大家对他和抱阳观的印象更加好了。 人们或坐或站在院子里,愿意喝茶就喝茶,不愿意的也可以倒另一壶凉白水。其实大多数人打水,都是带回去洗菜、洗澡之类,谢灵涯把井水烧开了递到他们面前,他们一喝才有意外发现。 咦,这水好像……挺好喝的? 无论烧热了泡茶,还是放冷了解渴,都很好喝。尤其是后者,大夏天喝一杯凉水,清,凉,甜,入口下腹,整个人都清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因为炎热黏糊糊的思维都被梳理得清清爽爽一般,豁然开朗! 许多人在这附近也许住了很久,但从来没踏进过抱阳观一步。直到这个契机,为了打水进来,才发现这里面看起来和外头不一样,古朴,清冷,有那么点闹中取静的感觉。 坐在这里面,喝着凉水,这些天积攒的燥热,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本来没有烧这井水饮用想法的人,都在试过后被打动了,这个味道,不比家里买的桶装矿泉水差,甚至好像还更好呢! “现在这么清澈的井水少见了,我们小时候住在农村,井水都是直接打上来就喝。” “对啊,现在不敢了,得烧。” 众人愉快地攀谈,等待在这种氛围中,流逝得飞快。 …… 不是每个老头老太太喜欢广场舞的热闹,比如孙富洋的妈妈。 抱阳观水井开放后,孙老太就接过了排队的任务。限制用水还在继续,去抱阳观打水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旁边菜市场的商贩,还有缺水用的居民,现在排队已经要排比较长的时间了。 孙老太每天早早吃完晚饭,就溜达到抱阳观,把桶放在队列后,然后和相熟的人,乘着凉,聊着天,等排到自己了,再让青壮过来提水。 他们这些中老年人,反正也没什么事,平时也常常到广场散步,现在只是稍微挪动地点,在道观里边排队边聊天。这个期间,渴了,就喝点道观免费提供的凉白水。闲了,就买点瓜子。 ——道观开始卖点瓜子了,虽然旁边也有便利店,但是大家要买基本都会选择在这儿。 98.恶木 谢灵涯努力保持和蔼的表情, 把小王的手掰了下来,说道:“先生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昨晚我还给你洗车费了, 砍人是犯法的。” 小王想起自己就在道观门口, 稍微松了口气,扶着门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在这里,”谢灵涯说, “这地方我开的。” 小王:“……” 小王向旁边看, 对站在一旁的海观潮眼神求助, 虽然他也不认识海观潮,可对方站在观内, 估计比他了解吧。 海观潮缓缓点了点头:“你不知道么, 这是抱阳观的负责人。” 小王彻底晕了,“那昨晚你们那是干什么?” 谢灵涯总算可以趁机澄清了,“当然做法事啊!那是动物的血, 不想吓到你而已!” 那会动的东西,难道也是祭品?那种僵硬感是他看错了吗?小王迷糊地看着谢灵涯,“那……不好意思啊……” “没事。”谢灵涯也差不多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抱阳观了,得意地看了海观潮一眼, 意思就是我真的没有随便欺负人。 海观潮无语, 问他:“你又出门?刚刚方辙还说他们研究有进展了。” “这回缩小了多少范围啊, 等我回来再说吧, 我帮人带小孩呢。”谢灵涯告诉他自己带和尚去买衣服就走了。 海观潮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 心说这家伙交游够广阔的啊,教道士做法事,带和尚买衣服。 等谢灵涯回到步行街的时候,就看到有一处围了好几个人,路人纷纷张望,又不敢驻足围观。他仔细一看,那些人的肩膀之间好像露出一个光头,像是昙清的样子,便走了过去。 只见施长悬正护着小和尚,与那些人对峙。 “这是干什么?”谢灵涯过去问了一句。 围着他俩的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五六个人,身材还挺强壮,就是有些流里流气,难怪路人都不敢围观。 那些人看了谢灵涯一眼,“怎么,一起的?你是这小秃子什么人?” 谢灵涯听他们张口闭口小秃子,也不客气地道:“你们又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施长悬三言两语给谢灵涯解释清楚,这些人骑着自行车进步行街,撞了昙清一下,就要扬长而去,哪知道昙清还挺矫健,一下抓着衣服把人给从车上拽下来了,在地上刮擦了。他们就不罢休,准备“理论”一下。 谢灵涯看了看这所谓的刮擦,皮肉都没伤到,就是裤子脏了。 昙清辨佛法倒是行,对年轻人的用语就不太了解了,刚才他们叽里咕噜说的话,昙清都没理解。 施长悬也不是爱说话的,这些人还以为自己刚才占了上风。 他们要是早动手,等谢灵涯来这会儿估计都被放倒了。 谢灵涯淡淡道:“你们把人撞了,也不道歉,他拉你一下,导致你摔了,算是两边打平,没什么好计较的吧。” “我摔了能一样吗?”那青年说道,“怎么,小秃子力气那么大,是少林武僧么?” 他的朋友们也都哈哈大笑了,仿佛“武僧”是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谢灵涯虽然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但他知道莲谈学过剑法,做持明剑仙相时身手倍儿矫健,作为莲谈的徒弟,昙清不说多厉害,却也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 这些人要是以为能凭人多占便宜,那就想错了。 但是如非必要,谢灵涯也是不想跟人动手的。 青年见谢灵涯神情有异样,说道:“告诉你,我一个电话十几个兄弟就来了信不信?” 谢灵涯忽然露出诡异的笑意,看得青年一毛。 谢灵涯见他们都挺年轻的,问道:“你们觉不觉得我有点眼熟?” 他不说也罢,一说了,那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好像还真有点眼熟……” “这谁?难道什么明星啊?” 青年怒道:“听他胡扯什么!我管你眼熟不眼熟啊!” 后面有人拉了拉他,“不是,哥,我想起来了,我真的看过他,在网上,他好像那个抱阳观的负责人啊。” 青年愕然道:“有病吧,道观的人跟和尚一块儿逛街?” 众人:“……” “不对不对,他好像就是跟和尚合作过……” 谢灵涯打断他们,问道:“我一个电话,十几个道士就来了信不信?而且绝对比你快。” ——抱阳观就在步行街口,走过来五分钟都不要。 众人:“………………” 这句话太耳熟了,青年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你,你……” 谢灵涯指着昙清道:“再一个电话,他几十个师兄也来了信不信?” 青年:“…………” 叫道士、和尚来打群架,说起来好像不太可能,但是青年对上谢灵涯的眼神也不禁缩了缩,就算打不起来,一人啐他们一口好像也受不了啊…… 青年脸色阴晴不定地看了他几眼,才悻悻道:“下次小心点!” 说罢领着人转身走了,心底还有点郁闷,怎么以前没听说出家人脾气这么火爆啊。 谢灵涯再一转头,看到施长悬正无奈地盯着自己,笑嘻嘻地道:“我吓吓他们。” 几个小流氓吓唬谁呢,就可劲儿庆幸他现在要保证抱阳观的形象去吧。 施长悬摇摇头,不说他了。 谢灵涯拍了拍昙清的肩膀,“怎么样,没撞出问题吧?要有你得说啊,找他们赔医药费。” 昙清摇头,“我没事的。谢先生,要是刚才他们不服软,你真的会打电话叫十几个道士来吗?” “我拿他们的话怼他们的,”谢灵涯打了个哈哈,“我当然是……报警啦。” 这一块派出所的民警倒都认识他,毕竟锦旗都拿过了。 …… 找昙清麻烦的几个青年颇为郁闷地一路嘟哝着往街外走,在一家饮料店一人买了杯饮料,琢磨着:“越想越觉得那人是不是吓唬咱们,要不然,咱们……?” “你想怎么样啊?” “和尚不知道是哪儿的,道观就在街口,每天都有人去打水,不然咱们弄点水泥来,把他们的井给填了?要不在门上创作一点书画?” “呃……不是,我听说这道观有些邪门,还是不要搞到道观里面去吧。” 正商量着呢,出了街过马路,马路中间花坛种了花草树木,几个人懒得转到斑马线上,直接从花坛穿过去。 第一个人脚不知怎么的,在树根上一勾,就往前一扑,栽在泥土上。 后头两个人上前一步把他扶起来,结果鬼使神差,脚下一滑不但没把人扶起来,还两个一起摔在他身上了。剩下俩人哈哈大笑,结果后头疾驰过一辆三轮车,把他们擦得往前一扑,就扬长而去了。 五个人一起在啃泥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怪谁才好。 . 谢灵涯把昙清送回酒店,列措便带着歉意告诉他:“我们有很多僧人,一时半会儿查不到,对不起。” “不不,您不用道歉,我是寻求帮忙的,得谢谢你们愿意帮忙查了。”谢灵涯忙道。 大家又一起吃了顿饭,约好了有消息再通知,谢灵涯和施长悬回抱阳观去了,一进门就听到方辙那装置在哔哔报警,“怎么,缩小了多大范围?” “大概一个省吧……但是我现在怀疑是不是出了错,因为它警报不止。”方辙七手八脚地把装置给关了,“就算真的在一省范围,也不是这么叫个不停的。” 谢灵涯盯着他那装置看了一会儿,心道不会那么巧吧,幽都之子会在鹊山省? 他心里莫名一紧,又想到那莫名其妙的密宗高人,也不知这其中会不会有联系,但幽都之子应该是道门体系,生于寄托在昆仑山的幽都之山。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谢灵涯索性去给祖师爷和舅舅上了炷香,在殿内抄了会儿经,这才安心一点,回房间睡觉了。 天气有些冷,谢灵涯开着电热毯把身体捂热了,缩在被子里想事情。 过几天就要放寒假了,再往后就是春节,道观里又有得忙,施长悬父母那边,也该挑明,今年说不定还要见家长…… 谢灵涯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梦里,他领了一大堆寒假作业,道观里也杂物也十分繁忙,还要迎接各种检查,忙碌不及。父亲又在抱怨他和施长悬的关系,把他叫回家,让邻居给他介绍了女孩子认识,试图把他掰直。还有施长悬的父母,对他也很不满意,希望施长悬找个女道士…… 谢灵涯一下惊醒,那种焦头烂额的感觉好像仍然萦绕在心间。 他坐起来喘了几口气,才发现自己背上出了细细的汗。 是啊,开道观真烦,那么多要处理的事情,游客不是各个都有素质,道士也不是各个都有天赋,攒钱不知道攒到几时才好扩建,要找政府申请合作也颇为困难。事业如此,生活中要学的课程越来越多,家长那么不体谅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谢灵涯心情沮丧,起身穿上棉拖鞋,外衣也没批,就推门出去,站在走廊上吹风。 夜风寒冷之至,谢灵涯出门一看,便有些呆住了。 整个抱阳观,除了后院有一块菜地,前院放了些盆栽花草,就只有绕墙种了一圈竹子,并没有什么树木。 然而此刻,院墙上头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绿叶,期间隐着一串串红色的花,大片片地铺展开,好像就外界包围了整个抱阳观,都看不到其他建筑了。 那些红色的花颜色炫目,娇艳欲滴,也不知到底什么品种…… 谢灵涯一下忘了为什么墙外会有那么多花树,花虽然美,看在他眼中却更加烦闷,想到了生活中种种不顺之事,甚至是白日在步行街撞到的几个社会青年,心想当时怎么没揍他们一顿呢。 烦闷的感觉在心头郁积,令谢灵涯产生一种想呕吐的感觉,趴在栏杆上往下一看,这几层楼的高度,叫他有点想往下跳,一了百了。 谢灵涯怔怔看着下面,正是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鸡鸣。 “喔喔喔——” 虽然隔着好一段距离,但在谢灵涯耳中却如霹雳一般。 他猛然转醒,感觉鼻间有股难闻的恶臭,让他差点呕出来,立刻捂住了口鼻。同时,柳灵童急切的呼唤声也传入了脑海,那细细的声音刚才一直无法把他唤醒。再一看,乖龙在地上打滚,好像也是因为闻到这恶臭。 这臭味简直难以形容,像是放了一百年的垃圾,又像是大热天的乱葬岗,勾起人心头种种烦恼。 谢灵涯闻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个味道就是墙外那些无名花树上传来的。因为落差太大了,令他有些难以相信,那么漂亮的花能散发出这种恶臭。 心头的忧思仍然丝丝缕缕被勾起,谢灵涯心中大感不妙,也不知其他人有没有被影响,上下看了看,好在楼底没人摔下去,立刻到隔壁啪啪啪打门,叫人起来。 施长悬面色发白,扶着门捂着口鼻——他并未被迷惑,但刚从梦中醒来,就闻到那股恶臭,难以接受。 他们试图把其他人也叫醒,但大部分人似乎都被梦魇住了。 谢灵涯知道梦魇久了,可能会和他刚才一样产生跳楼的念头,只不过他是醒来了,其他人可能就梦游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谢灵涯面色难看地道,“是幻象吗?” 施长悬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却无法肯定,两人匆匆下了楼。 墙外的红花簌簌落下,施长悬看清楚了花瓣,闭目回忆了一会儿才道:“伊那拔罗树,恶臭的烦恼之木。” 或者说,此木即是烦恼,他们看到的不是树木,而是烦恼纠结的假象。 谢灵涯喃喃道:“伊那拔罗树……” 施长悬道:“这是梵语,你可能觉得有些陌生。” 伊那拔罗象征烦恼,大家更为熟悉的旃檀,则是象征着菩提。不错,这是释教的说法。 谢灵涯一听梵语也理解了,他却是想到:“……当初红阳道人那么多,查清楚是否有漏网之鱼了吗?” 伊那拔罗树让他想到了追查红阳道时遇到的尸陀林,都是扭曲自佛家教义,而且他与密宗僧人毫无关联,真说什么关系,红阳道的邪佛倒算是。 当初谢灵涯毁了混元老母的灵体,红阳道余孽要是想报仇,找他倒是找对了。 那些红阳道人渗透了许多地方,要说有一二漏网之鱼,施长悬也不敢百分百否认。而且从出发点,的确有些可能。 谢灵涯正在想,忽然听到几声惨叫,还有呕吐声,但不是道观内传来的,而是道观外,他眉头一紧,大半夜还有人路过,被牵连了? 他心头一凛,那三宝剑抽出来,“日华流晶,月华流光,扫荡凶恶,万恶灭亡。真官将吏,威布雷罡,法水四布,万福来祥!” 谢灵涯将三宝剑在院内养莲花的水缸里挑了几下,扬起水来。 水花飞溅,如碎玉一般,又蕴涵着道力,洒在墙外的花上,却无半点作用,反而好像滋润了它们,红花开得更鲜艳,恶臭也更明显了。 谢灵涯几乎不能在这种气味中呼吸,看到自己手上的桃木剑,忽然灵光一现,对施长悬道:“我知道了,你看着。” 施长悬原本掩住口鼻,镇定心神,听谢灵涯一言,便看着他。 只见谢灵涯将三宝剑挽了个剑花,指向东方,闭目存想念道:“火热风蒸,四景开明。吾奉真神,役使万灵。九天敕命,速即显形!” 随着一声清喝,一阵东风卷着淡粉色的花瓣从墙外飘来,淡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甜香破开了伊那拔罗树花的恶臭。分明是柔软的花瓣,竟如刀锋一般,将伊那拔罗树片片割开。 一片花瓣轻轻落在谢灵涯同是淡粉色的嘴唇上,他睁开眼睛——身周已飘满了星星点点的花瓣。 施长悬心口一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谢灵涯张扬一笑,“桃花破邪。” 同是红色,伊那拔罗是带着血腥的红色,散发恶臭。桃花却是清甜的淡红,华夏传统的辟邪之物。施法者不同常人,以水破花,反而滋养,道门桃花破佛门恶木,却有奇效。 伊那拔罗树的幻影已经消失不见,而桃花瓣也纷纷落在观内的土地上,满地落英。 而距离抱阳观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的马路花坛上的桃树,于晚冬疏忽间被催发,又疏忽间摇落一树英华,只剩下孤单的花蕊。 转瞬消失的花期,猛然绽放的生命力,驱散了所有邪气。 施长悬拂去谢灵涯头上的桃花,情不自禁捧着他的脸颊,低头。 谢灵涯:“师兄——” 施长悬心头正热,竟难得冲动,无暇顾及谢灵涯的羞涩阻拦,吻在他唇瓣上。 谢灵涯的嘴唇上好像也有方才桃花擦过沾染上的甜味,施长悬握着他的肩膀深吻数秒,才抽身放开。 谢灵涯一脸呆滞:“……” 施长悬看清他的表情后也觉得不对,立刻转身。 只见从一楼到顶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廊上站着全观所有道士、人员,全都扶着栏杆呆滞地看向这方。 施长悬:“………………” . “卧槽,我不信,你们真的不是在用法术玩浪漫?”海观潮说。 他们也被伊那拔罗树勾出烦恼,一个个出了门,又被桃花唤醒,结果一清醒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院子里谢老师和施道长在亲亲,海观潮想拦都拦不住。 谢灵涯趴在桌上,“我们疯了啊,半夜起来撒花瓣谈恋爱,你清醒过来后难道没闻到臭味吗?” 海观潮自语一般道:“我以为那是恋爱的恶臭味……” 谢灵涯:“……” 他很郁闷,本来是照顾到老爸的心情,就没打算全观出柜,结果一个不慎,大家全都看到了……怎么他们身上是有什么负面Buff吗?每次都被人看到! 其他人倒还好,而且摄于谢灵涯的凶名,也不敢来什么。淳朴的小量目睹自己尊敬的谢老师施师兄接吻后,呆得半天没说话。 方辙主动承担起劝解的任务,跑去找小量聊了一下。 过了会儿,小量才红着眼睛过来,对谢灵涯说:“谢老师……你和师兄真是太不容易了,我,我支持你们!” 谢灵涯:“……谢谢?” 他小声问方辙,“你跟他说什么了?” 方辙也小声道:“帮你卖了一波惨。” 谢灵涯:“这也能卖成?我爸都骨折了!” 方辙:“……” 小量真是太纯真了,谢灵涯抬起头又对他笑了笑,见小量一脸心疼,有点黑线。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 当然,比抱阳观受到冲击的各位更惨的,是被谢灵涯怼了后,昨晚跑到抱阳观来想搞点事情的几个社会青年。 今天早晨,他们被发现晕倒在一滩呕吐物里,皮带也松了,脖子上也有勒痕,被清早来打水的茶客以为是自杀未遂救起来。 谢灵涯听到有人说外面有晕倒的人,才惊叫一声,一下想起自己昨晚忘了什么,他就说昨晚听到有路人的惨叫声了。 幸好一出去就发现,所谓的路人就是昨天在步行街找昙清麻烦的几个小流氓。 青年们一醒来就惊恐地说,他们昨晚在这里看到几棵树,想爬树翻墙,却闻到了恶臭味,然后就莫名其妙想上吊……后来发生什么不记得了。 谢灵涯拨开人群,插兜问道:“你们昨晚想爬进来啊?” 青年们:“…………” 他们一看到谢灵涯,心虚得很,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干脆翻身起来带着一身污秽跑了。 剩下的人莫名其妙,“这些小流氓是胡说八道还是出现幻觉了啊,墙内墙外都没中树啊,倒是昨晚马路花坛里的桃花好像开了。” 没错啊,围观群众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没人关系那些咋咋呼呼、流里流气的青年了。 昨晚一夜之间,这附近的桃花都开了又落,大家还未见到盛开的桃花,醒来时,只有一地落英了。漂亮归漂亮,却让人不解。 早起上班的人路过这里,都忍不住拍照,又是疑惑又是惊喜。 “难道是前段时间暖和的天气让桃花以为花期到了,提前开放,结果又被昨晚突然降低的气温打落了?” 大家讨论起来。 有人看向谢灵涯,“小谢,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谢灵涯抱臂一笑,看着满地落花,虽然没有人见到它们枝头绽放的芳华,但是…… 他温柔地笑道:“万物有灵,也许它们昨晚开花是见义勇为去了呢。” 众人哄笑起来,“年轻人说话真有意思,桃花能做什么好事,该不会帮人谈恋爱吧。” 谢灵涯:“……呵呵呵。” 99.捉生替死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虽说孙老太儿子还在这儿开店,她本人对小谢的印象也很好, 但是不得不说, 他请的这个年轻道士, 卖那什么驱蚊符,一听就不靠谱! 王老太很不服气,“那你说他们这里怎么没有蚊子?” “呃……”孙老太一时竟是语塞。 …… 王老太家是老居民楼了,在一楼, 门窗封得又不是很死, 蚊子是灭了一批又一批。 她儿子买了电蚊拍, 每天晚上王老太和丈夫没事就在家打蚊子,刺啦啦蚊子被电死的声音不绝于耳。饶是如此, 晚上不小心还是容易被咬。 而且整个鹊山省多山, 蚊子都可毒了,咬一口没多久就肿起一个大包,乱抠不擦药水等红肿消了也会留下一个淡褐色的痕迹, 几个月都褪不去,更严重的还会留疤。 今天是周末,王老太回去的时候,儿子儿媳回来吃饭了, 他们前两年结婚就搬出去住了。 王老太没敢说自己买了符回来, 儿子儿媳对她的信仰不是很喜欢, 一再警告她求符可以, 但是有病一定要上医院, 不是烧香拜神就了事。 按照张道霆教的,王老太选择把驱蚊符贴在卧室门后面,免得被儿子看到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王老太的儿子王勇义拿了一小罐药膏出来,说道:“妈,这是我同事家自己做的,蚊子咬了后立刻擦一点,很快就好了。” 这可是他同事家的祖传秘方,用中草药做的,每年做的量都有限,他好不容易弄来一罐,也就掌心那么大一个小罐子。 王老太接过罐子,开盖看了一下,里头是淡青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成,我用用看。” 王勇义又问道:“对了,妈,上次那个井水还有吗?我明天提一壶回去,泡茶还挺不错的。” 之前王老太跟他说这井水好喝,他带了一些回去,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水质真的很好,他和几个茶友一起泡茶时用了,茶友们还问起来呢,让他有点挖到宝的小得意。 “有,有,我就说了,这个水是很不错的,还有人每天坐车过来打水呢。”王老太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王勇义平时就好喝个茶,他呵呵一笑说道:“是吗?这倒是怪了,咱们在这儿也住了那么久,以前都不知道抱阳观井水这么好。” “那是他们以前不爱扬名,再说了,以前谁稀罕去打水啊,自个家烧水方便得多。”说起这个,王老太还有话要说,“别说水井,我以前都不去他们那儿上香,太小了。” “那儿太小了吧。”王勇义一想也是,连他妈信教都不去那儿的。 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要在这儿睡一晚,王老太提前就去房间给他们打蚊子了,但是进去之后王老太就发现,这房间里根本没什么蚊子。 她提着电蚊拍绕了好几圈,也就打死两只蚊子而已,这和以往的情况可截然不同。 难道是驱蚊符起效了?王老太心中一喜,又有点不敢确定,她把房门好好关上,说道:“哎,你们觉不觉得,蚊子变少了?” 王勇义茫然,“好像是,这次买的蚊香特别好用?” 客厅确实点了一盘蚊香,但是王老太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蚊香的原因,这又不是她第一天点这蚊香了,说实话用处有限啊! 王老太想想没说什么,她决定再看看情况。 一旁的王老头则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儿子不知道,他可是看到房门后面贴了张新符,也知道蚊香没有换过,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想到蚊子和符之间的关系。 …… 到了晚上,王勇义夫妇俩进了房间,王勇义的妻子还说呢,“今天蚊子确实少一些了,不知道一整晚下来怎么样。” 以前在这里睡,一天下来难免被叮一两个包,可谓防不胜防。各种驱蚊方式都试过,也做不到十全十美。 两人只稍微讨论了两句,就各自入睡了。 而另一个房间的王老太却是提着电蚊拍观察了很久,确定房间里竟是一只蚊子也没有,她可没打蚊子呢。之前儿子的房间还有那么两只,她的房间连个翅膀都见不到。 “哎,你到底换没换蚊香啊,怎么这一盘这么管用?”王老头问道。 王老太哼哼道:“当然没换,没蚊子是因为我今天在道观求了一张符。” 王老头皱眉道:“什么神仙,还管这个啊?” 他嘀咕着,怕不是那蚊香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质量特别好有的特别差?想着,王老头准备又点一盘。 “等等,你别点。”王老太说道,“这也没蚊子,你别点,看看今晚怎么样,我觉得就是这符的作用。” 王老头:“……” 他非常无语。 俩人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王老头也知道王老太什么人了,没办法,只能蒙头一睡。 …… 一夜过去,一家四口竟是安睡到天明。 早上起来,王勇义吃着早餐问王老太:“妈,你那蚊香什么牌子,还挺好用的。” 王老太跑到房间去,把驱蚊符给揭了下来,折好给王勇义:“什么蚊香,是我昨天在抱阳观求的驱蚊符,你看看,多有用,一晚上都没有蚊子。你拿去,贴在家里卧室。” 虽然王勇义家里楼层高蚊子少,但是王老太觉得蚊子少不等于没有啊,还是让儿子拿回去的好,她自己可以再去买一张。 王勇义却是一头雾水,又觉得好笑,“什么鬼,驱蚊符?” 这时候,王老头从厕所出来,背着手道:“哎呀,我看了一下,真的没有,就厕所和厨房有那么一两只,可能是离得太远了!” 他们老人家起得早,早就发现确实蚊子一晚上都没再出没了,王老头还特意到外面、各个房间观察了,可以确定,十有八九是驱蚊符的作用。 王勇义呆了,他妈迷信他是早就知道的,但是老爸怎么也沦陷了,非说这个有用? 等等,可是真像他们说的,和蚊香无关,是贴了符所以没蚊子,这怎么解释啊,难道…… “卧槽,这么牛逼?”王勇义拿着那符,一脸震惊。 没想到抱阳观这小道观,除了有口好井之外,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从小看他妈烧香求符,但是效果都是自由心证,全凭她自己感觉,这种立竿见影的符,还真是第一次见,太神奇了!这什么玄学啊! 这时候王勇义的老婆也出来了,听他们说了之后,也颇感神奇:“这……这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秘方啊,像你同事家的药膏一样,符纸浸过药。” 王勇义迟疑地道:“可是,这上面好像也没什么味道啊。”他说着又闻了一遍,确实只有黄纸和朱砂本身淡淡的味道。 “这什么味道也没有,怎么会是药呢。”王老太睁大眼睛道,“再说了,他们要有这配方,干嘛不直接做成驱蚊药卖?那才赚得很呢!” 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王勇义的老婆还是觉得,虽然闻不到味道,也宁愿相信是什么神奇的配方。 “倒是不贵,就是不知道管用多久。妈你再去买两张。”王勇义倒是无所谓,管它是因为什么呢,有用就行! …… 等王老太去抱阳观的时候,赫然看到昨天和她一起买符的几个茶客也已经到了,围着张道霆讨论些什么。 一听之下,王老太才发现,他们的符也很管用,都给震住了,就有一位回去没贴,来了后听说其他人的管用了,懵懵的。 王老太心直口快,吐槽道:“我儿媳居然说,是泡了什么药水,所以才能驱蚊。可是我看了,屋外照样有蚊子,难道这药还能区分哪里是我家啊?” 其他茶客讪讪一笑,其实他们心里也很疑惑,一会儿怀疑人生,一会儿想有没有什么科学道理能解释,只是没这么说出来。 这种东西,很多人都说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蚊子有无可是很客观的结果。 张道霆胸有成竹地道:“你们如有怀疑,完全可以把符纸拿去检测。” 茶客们一听,对视几眼,觉得他不像是虚张声势啊。 “符箓上写的云篆,是上古的人根据天空云气变化模仿、创作出来的,然后运气写在符纸上,祈福去病,用处多端。它暗合了天地自然之道,不管各位信也罢,不信也好,这总归是一种古老文化,能够流传这么多年,不是毫无道理的。” 张道霆一通言论,说得众人颇觉有点道理,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那么多奇人异事,谁知道这个符到底有什么原理呢? 驱蚊符可能少见,但他们很多人知道夜啼符就颇有名气,听过很多人、甚至自己家里使用的例子。夜啼符是止小儿夜啼的,据说因为小孩子比较有灵性,所以成功案例多。 “那个……张道长,灵官殿可以进去了没呢?我想去上香。”王老太本来就相信道教,这下更是觉得抱阳观有真本事了,如此问道。 “还不行,现在只能去三清殿和文昌殿。”张道霆说道。 其实又不是修补神像,而是换个铜的,没必要封闭灵官殿,问题是祖师爷好像很嫌弃自己现在破烂的神像,谁去上香香都灭……估计是想以新面貌见人。 王老太要去上香,其他几个茶客想了想,却是也跟着进去,给三清上了香。他们本来是不信的,买了这个驱蚊符后,倒是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不说全部相信,但也起了敬畏之心,烧香以求心安。 接着,随着来前院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也都知道这件事了。昨天他们买驱蚊符时,好多人都在场呢,不过花钱的只有那几个人而已。 现在一听他们说真的管用,都是半信半疑,甚至有点怀疑是托儿。 道士张道霆并没有趁机大力宣扬,最后大约又有七八个人,主动在他这里求符,想试试是不是真的管用。 驱蚊符就二十块钱,张道霆少不了问一下他们需不需要别的符,什么镇宅治头痛消食。 谢灵涯则抽空去画符,工作量不大,但是考虑到这才是开始,他已经很满意了。 驱蚊符只是一个引子,他甚至都考虑过了,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就减少甚至停止销售。他可不希望,以后人家提起抱阳观就跟提起蚊香似的,那才得不偿失,得平衡一下形象,推销别的符箓。 …… …… 因为谢灵涯最近勤于画符,消耗量比较大,所以抽了点空出门去买符纸和朱砂。先去中药店买朱砂,再去买黄表纸。 谢灵涯带了个双肩背包,买黄表纸的时候人家一看他挺年轻,又背个书包,还奇怪地问:“同学,你买这个干什么?做手工课啊?” “……”谢灵涯觉得这个老板也挺幽默的,他要真做手工也不买黄表纸啊。 这家店卖的都是些什么佛珠、神像、黄表纸之类的,也有一些锦囊、成品符,老板说着还推销道:“同学买不买符啊,我们这有保佑不挂科的符。” “不挂科的符?还有这种符?”谢灵涯觉得特别神奇,他怎么没听说过呢,还以为他学得就够杂了。一看,那符还特么是复印出来的。 老板侃侃而谈:“当然有了,道家杂符多,包含万千,要什么的都有。治口臭、便秘都有,何况是不挂科。你可能不懂这个,我们这个符别看是复印的,但是母版是一位大师画的,可灵了。” 谢灵涯嘴角抽了一下,这时忽然瞥见门外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老板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却见外面站着五六个道士,他唔了一声,“好像是太和观的道长们啊。” 谢灵涯把钱掏出来,往桌上一拍,匆忙把黄表纸往书包里装。 “同学你急什么?”老板说着,看到他包里一闪而过的朱砂,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再见老板。我看到我师兄了。”谢灵涯严肃地说。 老板:“…………” 他眼睁睁看着谢灵涯背着包往外跑,还真的去那些道士面前,双方交谈起来了,顿时一拍额头,“这小伙子,是道士你不早说!” 搞得他还推销什么鬼不挂科符! …… 太和观的几名道士看着谢灵涯,不知道施长悬什么时候在本地交上了朋友。 施长悬三言两语解释了谢灵涯是抱阳观的人,是上次因为与方振兴一起拿钱那人的事认识的。虽说抱阳观很小,但他们作为本地道士多少也知道,还有人和王羽集认识,和谢灵涯聊了两句。 知道算是半个同行,这些道士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暗示施长悬该走了。 谢灵涯好奇地看了一圈,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有点犹豫的模样。 谢灵涯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多半是为了陈三生的事情在忙活。陈三生斗法失败,现在情况不是很好,都没有向外公布,毕竟有点丢人,他可是一观之主。 上次他猜到了真相,但是在这些人面前肯定不好说,他赶紧岔开话题道:“各位道长回见啊,那个什么,以后你们搞什么活动能不能叫上我们抱阳观,哈哈哈。” 以前王羽集是向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谢灵涯这么说,大家也客气地说可以可以。 为了不耽误人家办事,谢灵涯就自觉回去了。 但是巧的是,谢灵涯下了回道观的公交后,竟然又看到施长悬一行人了,不过他们没看到他,而是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谢灵涯想想也没必要打招呼了,索性自回道观去练符。因为贺樽和他同学们有需求,加上现在生意也打开了,谢灵涯多画了些灵祖护身符备货。 结果练了没多久,出去烧水时谢灵涯见到一名附近的商户老板进来,和大家说道:“哎哟,刚才我打超市那边过来,明溪路那边的工地有个老道士跳楼,我去,腿都摔断了。” 工地?谢灵涯顿时眼睛都睁大了一点,放下手里的壶转身就往回走。 来了来了,学以致用、展示自己的机会又到了。 没走多远张道霆从里面出来,看他急匆匆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去?” 谢灵涯豪气干云:“拿我的剑!” “?!”张道霆一脸惊恐地道,“老大,砍谁?”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100.挑生蛊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陈默就在附近的写字楼上班, 是一名白领,抱阳观的符箓灵验的事情, 前些天就传到他们公司了。他当时就说了好几条猜想,关于道观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今天, 陈默更是和朋友一起亲自过来看了,可惜, 他们既没有找到蚊子,也没有破解抱阳观无蚊虫的方法。 陈默不开心之下, 在门口就说了起来。反正, 他向来都是不信鬼神的。 陈默听谢灵涯那么说完之后,就觉得他知道那么清楚, 可能是这里的信徒。据说单单纠结材质问题,陈默很不以为然,也懒得和他说。 当然,谢灵涯也没心情和他聊, 直接回观里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就惨了。 开得好好的电瓶车, 偏偏拐弯往他身上怼。 过马路时不知是谁推他一把, 差点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到, 同事却说根本没有人推。 就连路过都会被掉下来的花盆砸。 受了各种小伤的陈默非常郁闷, 在公司说起这件事。 和他一起去的朋友问他:“陈默啊, 你好像就是从抱阳观回来后, 开始倒霉的吧……” 陈默一窒, 气道:“不可能!” “但是你这两天也太衰了吧?而且你说出事的地方,好像都在抱阳观旁边。” 陈默每天上下班、吃饭都要好几次经过抱阳观,一听到这话,他浑身一僵,想起的确地点都很靠近抱阳观。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寒了,劝道:“你还是去观里拜拜,道个歉吧!” “为、为什么啊,再说,我在门口骂的。”陈默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了,其实听他说在门口骂的,就知道他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唯有陈默的朋友拍拍他,小声道:“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人在庙里说些不敬的话,出门就被车撞了。” 陈默一声不吭。 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陈默准备去吃饭,因为这两天出事,同事都不敢和他一起走了,怕被波及。 陈默又烦又闷,既有点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又觉得真去烧香,在同事们面前显得很打脸,而且,说不定真的只是比较倒霉呢? 陈默想着,索性退而求其次,绕路。 结果他刚转身,一辆摩托车开过去,车上的人一把将他的手机抢走了。 “卧槽!喂!”陈默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语无伦次地让前面的人帮他拦住。 可是谁会帮他拦飞车啊,摩托车一下开远了,陈默也气喘吁吁地弯腰,决定去报案查监控,太可气了,光天化日在市区抢劫! 陈默直起身体,刚走了一步,就觉得脚下一歪,一下摔了个大马趴,鼻血长流。 陈默:“……” 路人纷纷绕开这个倒霉蛋走,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今天的杻阳人格外冷漠。 啊不,有一个好心人出现了。 一个年轻人蹲下来,递了张纸巾道:“你没事吧?” 陈默抬头一看,居然是那天听到他说王灵官没用,还回了一句的人,顿时有些尴尬,脸都烧了起来,“谢谢,没、没事……” 陈默本来期望他没认出自己,可惜,接下来他就说:“我看你还是来给祖师爷上个香吧。” 陈默抬头和谢灵涯对视一眼,表情十分僵。 谢灵涯淡淡低头,看了一下陈默不但鼻血没止住,把纸巾都染红了,腿上也擦伤了好大一片,血都浸透裤子了。 祖师爷镇妖伏魔,他要生气了,不管了,那些孤魂野鬼还不可着陈默一个人欺负,推你一把绊你一下的,运势也随着跌下去了,只会形成恶性循环。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王灵官还管纠察人间,搞不好就已经偷偷给你记上一笔了。 谢灵涯把陈默的西裤捞上来,念了一句咒:“清血莫出,浊血莫扬。良药百裹,不如熟唾。”又让陈默唾一口。 陈默下意识就跟着做了,一口唾沫吐出去,就见自己鼻血不流了,腿上的血也止住了。 “!!”陈默惊恐地看着谢灵涯,脑子像被炸开一样快要停止运转了,半晌才一片空白地道,“神、神仙治病……难道你就是王灵官?!” “你脑洞也太大了吧?”谢灵涯看他一眼,“怎么不信邪的比宗教人士夸张多了,我要是祖师爷,这会儿就不搭理你了。” 陈默:“……” 谢灵涯:“起来,带你去清洗一下伤口。” 陈默被他扶起来,仍是有些精神恍惚了。这位,不是神仙也该是半仙了吧?! 谢灵涯自己则在心里想,这个咒效果好是好,就是学得不精还是有点麻烦。 谢灵涯刚才念的是止血咒,也是祝由科里的。 七八十年代时期,一些还健在的老人,他们或是祝由科的传人,或是机缘下学到这个咒的,钻研比较深,别说咒语不用念出来,看都不需要看到病人,只要知道是谁就行了,也不用病人吐唾沫。 据舅舅在抱阳笔记上的注释,他以前目睹过一个成年男子,从极高的台阶摔下去,血流不止,村里的人急忙去找一位会止血咒的老人,说村内某某受伤了止不住血。 老人只问清楚是某人,说句没流了,待到报信的人回去,那男子就已经没继续流血了,此时再送到医院去包扎。 …… 陈默伤口被上了药包好,心情仍未平复,一直用看神仙的眼神看谢灵涯。 谢灵涯刚刚忙完灵官神像的开光仪式,出门买个酱油而已,就遇到了这个陈默。他把陈默带回来后,还抽空去把酱油买好了。 “好了,来上香吧。”谢灵涯带陈默去配殿。 陈默首先看到殿门两旁的对联: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进去之后,只见因为刚刚办完仪式,灵官殿内的供品都是新鲜水灵的,香烛都还没燃完。烛火摇曳中,王灵官的铜像更显神圣威严了。 尤其是那根高高竖起来的中指,仿佛是对陈默的谴责。 ——陈默这时看王灵官的心情可大有不同,虽然他之前其实也没能进配殿,只看到其他几个泥像而已。这下看了铜铸的灵官像,恨不得立刻表示一下尊敬,只可惜他不懂仪式,只能求助地看着谢灵涯。在他心中,谢灵涯俨然是一位通着王灵官的半仙。 谢灵涯教他怎么点香,不能吹灭,要扇灭了,然后香不过寸等等。 陈默赶紧点好香,在神像前认真道歉,并诚心诚意表示以后一定做祖师爷忠实的信众,念了三分钟,才战战兢兢把香插上去。 然而他的香一插上去,就断了。 陈默一脸惊恐,都快哭了,“大、大师,祖师爷是不是不肯放过我啊?” “等等,”谢灵涯把香拔了出来,若有所思,“你先站在这儿。” 陈默极想跟在谢灵涯后头,他现在很惶恐。 谢灵涯出去带了一个老太太过来,陈默只见老太太非常虔诚地给王灵官上了香,祈祷一分钟,这才离开。而她的香,插在香炉里好好的,一点也没有断的迹象。 陈默可怜兮兮的看了自己那几根断了后被丢出来的香。 “好了,请吧。”谢灵涯这时才对陈默一伸手。 陈默按照刚才的步骤,又点了三炷香,这次道歉了五分钟,才把香插进去。这一次,三炷香好好的,一点没断。 陈默松了口气,眼含热泪地看了祖师爷一眼。 “大师……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第一遍祖师爷不肯接受?”陈默小心翼翼地道。 断香嘛,第一次谢灵涯也有点发毛,断多了就习惯了,还能猜出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谢灵涯无所谓地道,“祖师爷新神像开光后第一次上供,他也不是小气吧啦不原谅你,估计只是还有点膈应,不乐意让你来上头一炷香。就另外请个信徒来上头柱香。” “……”陈默说不出话来,心情非常复杂。 …… 陈默把身上带的现金五百块都放功德箱里了,又登记了一下成为信众,主要是留个手机号,这样以后观里有个什么活动,就会提前通过短信告知。 “后天是农历十五,祖师爷的诞辰,你要是没什么事也过来上个香吧。”谢灵涯随口道。 因为也没什么钱,所以谢灵涯没敢大办,就给祖师爷内部庆祝一下。有些道观是会顺带办个祈福法事之类的,这样倒是可以向信众收钱,但抱阳观信本来也不多,还是算了吧。 陈默听了,却是非常慎重。 等他回了公司,有同事看他受了伤,都用同情地眼神看着他,心里则更觉得抱阳观神奇了。 他们不一定产生要去信仰的冲动,但一定会记得自己要带着敬畏之心,免得和陈默一样倒霉。可以看出来,这个地方的神,不但灵,而且脾气不好啊! 一个同事还和陈默说:“你伤得重不重?周末要去参加小刘婚礼啊。。” “不能去了。”陈默认真地道,“周六是王灵官的诞辰,我要去抱阳观上香。” 众人:“……” 一顿饭的时间,陈默发生了什么?怎么跟被魂穿了似的? 虽然大家都劝陈默去抱阳观道歉,但陈默一直别别扭扭的,现在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陈默心有余悸地把自己在抱阳观门口受伤,然后观里的半仙救了他,他去上香时香还断了一次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陈默的同事们一时间惊了,这下对抱阳观可算服了,虽然没有亲眼得见陈默说的止血之事,也不论真的还是心理作用,但是这两天陈默的遭遇都看在大家眼里。 等到陈默接下来的的确确没有再倒霉,他的这些同事内心波动就更大了,纷纷相约没事时也去抱阳观上香。他们就在抱阳观附近工作,拜个心安也好。 这件事接下来很快传遍了写字楼其他公司,还被夸大其词了,传得神乎其神。 也是因为离得近,大家对抱阳观早有耳闻,甚至自己去过,知道他们的杂符很厉害。现在听说某某人的遭遇,选择三五结伴一起去上香的人,自然更多了。 . 抱阳观除了驱蚊杂符之外,又渐渐传出类似陈默这样的神异事件,大家也开始关注到其他方面,后果就是上香祈祷、求镇宅或护身符的人相比以前变多了。 这也是积累下的成果,一开始觉得没有蚊子的确很神奇,杂符好像也管用了,在这样的不解下再听说类似的事,便更多了几分相信,很愿意去拜一下王灵官了。 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法也出来了,什么王灵官脾气暴躁,即使不拜他,路过抱阳观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能出言不逊,随地吐痰等等,毕竟王灵官是一个竖着中指的神。 脾气暴躁也就罢了,虽然谢灵涯更愿意解读成祖师爷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但是竖中指就纯属造谣了。 这个问题从当初贺樽来就显现过,不懂的人他以为王灵官是在竖中指啊。现在香客变多,就更明显了。 搞得谢灵涯和张道霆再三向游客澄清,这个是玉枢火指,灵官诀,驱邪的,不是那个意思。祖师爷也许脾气和他掌管的雷火一样有点硬,但绝对没有反应在姿势上! …… 在这样的形势下,这天张道霆接待了一对年轻夫妇。 他们进了道观先是到处看了一遍,只是脸上总是带着犹豫的神色,尤其是在看到抱阳观陈旧的设施时,两人小声讨论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张道霆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姓谢的道长?” 张道霆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有人姓谢,但不是道长。” 夫妇俩对视一眼,“他不是道士?” 张道霆问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看这夫妻俩精神不佳的样子,怕是有什么事。 果然,那丈夫道:“我们听说这位姓谢的先生很灵,想找他咨询一些事情。” 张道霆顿时了然,请他们到后院去稍坐,从房间里把谢灵涯找了出来。 谢灵涯听了很开心,原来他才接了两次活儿,就威名远扬了,还有人找上门来? 谢灵涯一出去,和那对夫妇打了个照面,然后和那个丈夫同时喊出声来。 “谢灵涯!” “程杰!”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语。 眼前这男的,分明是谢灵涯大学时高他两届的学长,叫程杰,毕业后也在杻阳市工作,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谢灵涯玩得好的同班同学倒是知道他那时候填了抱阳观作实习单位,程杰就不知道这件事了。 程杰的妻子问道:“阿杰,你认识……谢大师?” 她看到这么一个年轻人,最后三个字说得也有点虚。 “大什么师啊,”程杰则直接黑线地道,“这我大学学弟,学财务管理的,我就从没见他念过经。这跨行跨得也太大了。” 谢灵涯不好意思地道:“别这样,其实我业务水平不错的!” 这开光就是一种请神的“分灵”降临在神像上的仪式,开启灵光之意。虽然现在很多人的饰品、法器也称开过光,但最初是只指为神像开启灵光的。 就在这个时候,太和观的毛正清道长打电话来,盛情邀请谢灵涯去参加道协举办的什么道学讲座:“上次的事,我那两位师弟还说也要当面感谢一下你呢,而且你不是说有什么活动叫上抱阳观么,我就直接打电话来啦。” 考虑到要和本地大佬打好关系,谢灵涯就是再忙,也腾出时间去了一趟。 按理说他和张道霆俩人,他还属于非宗教人士呢,应该张道霆来参加才对。但是抱阳观离不开人,张道霆又不认识毛正清,甚至和太和观之间有点尴尬,所以由谢灵涯来参加。 毛正清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谢灵涯,先带他去喝茶,讲座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谢灵涯只关心一个问题:“施道长呢?” “施道长这些天都在超度厉鬼,讲座可能不会参加了,但是你留下来用餐,就能见到了。”毛正清答道。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趁机问,“施道长好像是省城来的吧,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毛正清心想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这问题还问我,但他还是说道:“施道长好像不光是来参加祈雨法会的,他还要在杻阳待上一阵。” 谢灵涯:“为什么?” 毛正清忽然有些尴尬:“这些天比较忙,尤其是施道长……也没怎么休息。” 谢灵涯:“……” 说是施长悬太忙了,其实就是没聊上吧! 想想也是,施长悬这个人,不知道说他高冷好还是闷骚,每次话只说三分。聊天可能几句就聊死了,更别提深入到其他话题。 这时毛正清为了拯救自己的形象,又说道:“不过施道长家里有问道四方的传统,应该是在这里修行。” 在杻阳修行,那会在太和观挂单吗?好吧,反正也不可能来抱阳观。这种事,谢灵涯不可能操之过急,好歹还是留在杻阳呢。 谢灵涯正在沉思,毛正清则道:“上次小谢居士用的灵符,都是自己画的吧?” 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毕竟谢灵涯后来直接在墙上画了符,这个一句祷词都不用念,直接就能画符的本事,之前他还只见过施长悬有。 而且一想到谢灵涯那个手笔,他都替谢灵涯觉得心疼,都不知道省着用,换做他们得画多久啊! 谢灵涯虽然没有皈依,但因为在修炼抱阳观的道术,所以毛正清这么叫他他也没有纠正,“是的。” “不愧是王道长的子侄,功底扎实!”毛正清感慨道,“可惜了,我们太和观没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过大家同在杻阳,以后可以多多来往。” 他看谢灵涯的眼神是真可惜,王羽集有真本事老一辈人很多是知道的,但不知道王羽集还有这么个外甥,在符箓上的天赋也太绝了。 如果不是谢灵涯继承了王羽集的遗产,他都想把谢灵涯挖过来了。最好出家,不出家在这里做常住居士也不错,现在做道士的人太少,里头有这方面天赋的就更少了。 这还是毛正清最近在养伤,忙其他的事,不知道谢灵涯大卖驱蚊符的事迹。 “惭愧。太和观是咱们杻阳道协之首嘛,我们以后一定多来讨教,”谢灵涯谦虚地道,“对了,今天的道学讲座主题是什么来着?” “道学?”毛正清还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信息确认,才说道:“你听错了吧,这是一个道乐讲座。” 谢灵涯:“??” 毛正清解释:“就是我们太和观的道乐团,向协会其他成员单位的乐团分享一下表演经验。虽然抱阳观没有参加过,我想着你顺便欣赏一下,主要多认识同道,咱们也表示感谢。” 101.现身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把自己的学生证塞了回去, 不理会嚷着要看里面的贺樽。他之前有事请假,学生证就没交上去,刚好放在这口袋里了。 贺樽有点纠结,虽说谢老师看上去是很年轻, 但他万万没想到还是个学生……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的极致啊! 贺樽道:“看不出来谢老师你还上过学, 写完作业还有时间学艺吗……” 谢灵涯黑线道:“我还准备考研呢, 吓不吓人。” 贺樽:“……” …… 贺樽按了门铃后,一名中年美妇来开门, 贺樽叫她婶婶。 贺婶婶一边侧身让他们进来, 一边打量谢灵涯, 脸上有点怀疑, 似乎没想到贺樽带来的人这么年轻。而且长相还很好, 要说是演员她都会信。 她也是无神论者, 因为噩梦的事现在半信半疑,仍然存在会不会是江湖骗子的招数的念头。 贺樽介绍道:“这就是抱阳观的谢老师!” 贺婶婶客气地道:“久仰。”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抱阳观,抱阳观实在是太小太冷清了,即使处在繁华地带, 也没什么人知晓。 贺樽看看屋里没有其他人了, 问道:“叔叔呢?” “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等等吧。”贺婶婶请他们坐下, 倒了茶来, 又给丈夫发短信。 贺樽看出婶婶神色间的怀疑, 想证明一下他请来的确实是高人啊, 赶紧创造机会:“谢老师,我婶婶说过觉得这儿白天也阴嗖嗖的,你有没有什么立刻见效的方法?” 贺婶婶呵呵一笑,隐隐也有点期待。 谢灵涯从善如流,手捏灵官诀,不过他刚把中指竖起来,贺婶婶已经脸色一变,“你……” 这道题我会做! 贺樽一看,立刻抢答:“我来说!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这其实是道教的灵官诀,又驱邪避恶的作用!” 贺婶婶:“……” 谢灵涯看到贺婶婶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心里默念祖师大神你可要给点力,索性直接左手捏灵官诀,上感王灵官,右手握了一下贺婶婶的手腕。 谢灵涯虽然没从事过这一行,但也知道不能让主人家觉得他是骗人的。 贺婶婶只觉得谢灵涯一握着自己的手腕,萦绕在身上淡淡的阴凉气息立即抽离身体,连日来莫名疲倦的感觉也消失了,好像被暖阳照着一般。 “这……”贺婶婶一脸惊讶,甚至有些惊恐,因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可以看到谢灵涯只是单纯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这可能用科学解释吗?她有没有疏忽哪里? 贺婶婶还没想明白呢,大门处传来响动。 …… “王总请,施道长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贺樽立刻回头,“叔叔?” 跟贺叔叔一起进来的,还有两名男子,一个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细一看竟然是谢灵涯在太和观见过的红衣道士施长悬。 施长悬今天也没穿道袍,背了个包,因为这副打扮多了几丝烟火气——然而当他一抬眼,清凌凌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时,又更加淡漠出尘了。 他的眼神落在谢灵涯身上,顿了两秒才挪开。 谢灵涯又惊又喜,惊的是怎么又找了个道士来,喜的是这道士是施长悬,他的头号观察人选。 贺叔叔脸上有点尴尬,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王总,听说我这里的事情,特意邀请了省城的施道长来……是我疏忽了,没有沟通好时间。” 贺樽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那个王总看了看谢灵涯,带着笑意道:“这就是贺总的侄子和他朋友啊,怎么这年头你们这行都年轻帅气。不过一事不烦二主,施道长可是正一道的年轻俊彦,我本来想去太和观请陈观主,谁知有幸遇到施道长,这次能请到都是因为他过来参加太和观主办的祈雨法会,不然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你们看,这不前两天就下雨了。” 王总一脸骄傲,吹捧了施长悬一番,对自己能请到他也与有荣焉的样子。 贺叔叔则很为难,王总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却自作主张直接把人带来了,搞得他措手不及。他平时生意上多有仰仗王总,所以不好意思说什么。 贺婶婶也是有点呆了,一个是刚才摸摸手就让她神清气爽的谢老师,另一个据说前两天的雨是他求来的……前者还好说,后者会不会太夸张了?? 贺樽不开心地道:“那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现场气氛顿时更加尴尬了。 谢灵涯是挺想赚这个钱,但是他看到施长悬后,更想了解一下对方,于是反而态度很好地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大家一起看看呗,施道长不介意吧?” 听在王总他们耳里,这不就是各凭本事竞争的意思,他也不禁看向施道长。 施长悬淡淡道:“随便。”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当然是两位都留下。 …… 众人都落座在客厅,贺叔叔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讲来,“我们搬到这里大约两个月了,其实一入住,就觉得有点阴凉,但这里靠山嘛,觉得还挺凉快呢。但是从上周开始,我们一家五口,就每天做噩梦。 “这梦没什么规律,都是些过去的事,但就是特别真实,醒都醒不来。我早上醒来,都觉得胸闷得很,一身都是虚汗啊。我们找了物业,也做了些身体检查,包括周围环境的调查、检测,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我父母年迈,这几天我请他们住到酒店去了,儿子在学校,周末也不回来住了。唉,我本来都打算换房了,又听说也许还能解决。这才请各位……就是看看从另一个角度,我们这里有什么问题?” 王总平时笃信风水,立刻道:“施道长,会不会是风水问题?你看他们后面靠山,山阴着呢。” 谢灵涯下意识在心中想,不可能吧,但是他了解也不多,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口。 这时施长悬也说出谢灵涯心中所想:“不是。” 众人包括谢灵涯都盯着他,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王总讪讪问道:“施道长,能说说为什么吗?” 施长悬皱皱眉,顿时让人有种想反省自己功课怎么这么差的冲动,他道:“此处虽靠山阴,但山形气脉相宜,三峰合聚如莲。对面有方池,水向外倾斜而流,形同卷帘,虽然易使家财败散,但也不至于此……” “什么??家财什么???”贺叔叔急忙打断他的话。 施长悬看他一眼:“败散。但贺先生阖家噩梦不断,应该是……” 贺叔叔抓住重点不放:“什么这儿住了家财败散的啊???” 施长悬两次被打断,沉默一下才道:“改势,填池即可。” 贺叔叔这才松口气,“哦哦,好!” 王总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也笑呵呵道:“这点小事,你照着施道长说的改了就行。” 贺叔叔干笑,端茶来喝定定神。 施长悬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好像这都不算事,“噩梦应该是因为你宅中有飞尸流凶。” 贺叔叔一口茶喷出来,“噗!飞,飞尸?!” 贺婶婶经过刚才谢灵涯那事心里也不太肯定了,这时也白着脸道:“听起来怪吓人的,难道是说……我们这房下埋过人?我们晚上做噩梦难道是有尸体在屋里飞?” 想象力真丰富。谢灵涯忍不住看了贺婶婶一眼,说道:“飞尸是民间忌讳的宅中客鬼之一,一共七个,飞尸、土公、咎魅、北君等等,不是会飞的尸体,您想得也太恐怖了。” 他这些天除了看笔记之外,也看了一些道观内的典籍,正记载过这个。飞尸流凶,指的就是有客鬼在宅中作乱的情形。 贺叔叔白着脸道:“谢老师,那客鬼未必就不恐怖了啊?” 谢灵涯:“……” 怎么说呢,比起什么冤魂做祟,也就一般吧。 贺叔叔一摸脸,“施道长,谢老师,我怎么觉得,越明白越害怕啊,原来只是做噩梦倒还好些。又是散财又是闹鬼的,太可怕了,我直接搬家行吗?总觉得有阴影了啊!” “这时家宅之事,普通人不想做法,搬家可破。”施长悬看贺叔叔一眼,“但是,半月前,你是不是发了一小笔横财?” 贺叔叔顿时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贺樽也一愣,他都不知道这一出。 “咦,也是,刚才我就想,一般宅中有青龙白虎等十二主神,龙虎凶猛,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不可能莫名其妙反客为主,使得飞尸作恶啊。”谢灵涯说道。 像他以前高中同学家里发生类似的情况,是因为房子风水并不好,日积月累下出事。客鬼行凶,短期就是像贺叔叔这样做噩梦,长期以往不解决,就会愈来愈厉害了。 事出必有因,按施长悬说的,那贺樽叔叔半个月前发的那笔横财就是因了。 这件事连贺婶婶也不知道,奇怪地看着贺叔叔,“什么横财?” 贺叔叔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半个月前我和客户,就是同兴的方总一起吃饭,回来时,方总在公路边捡到一包钱,里面得有十几万。他当时抽了两万给我,我随手就用了。这……这捡钱不还这么严重吗?我那天喝多了啊,而且要是我自己捡到,我肯定就送警局了,真的。十几万,我犯不着啊!” 施长悬沉默片刻,皱眉道:“这不是横财,是买命钱。” 贺叔叔脸一僵,“什么意思?” “等等,同兴的方总?”王总在旁边忽然一脸古怪,“是方振兴那吝啬鬼吗?我前两天听说,他的业务都转到别人手里,自个儿好像是病了。”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贺叔叔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明明大白天却打了个冷战。 虽说人无横财不富,但是要花横财,就要承担风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横其实也隐喻了死。谁知道横财的横会不会变成横死的横。 谢灵涯以前就听舅舅说过这样的事情,据说是八十年代,乡下有个农民捡了五块钱,兴冲冲花了,结果转头就病了,得不偿失。 那时候就请的王羽集帮忙,王羽集说钱上施了咒,是被故意扔在地上的,谁要是贪心捡走花了,不管花的是多少钱,也倒霉了。 这实际上是一种转移,可能原本的主人有病,通过钱、咒,就转到了捡钱的人身上,这人把钱花了,就像是一个信号。 这种恶咒在几十年前的乡下比较多出现,要破咒也可以,不过破这种恶咒就相当于和下咒的人斗法,斗不过可能就死了。 王羽集给人帮这种忙从来不收钱,按照风俗,受助的人三节会上门拜贺,谢灵涯小时候还能见到一些。但是日子久了,人也渐渐不来了,接受了恩情也就头几年最惦记。再后来,信息发达了,来找王羽集这个穷道士帮忙的反而越来越少。 贺婶婶也认识方振兴,这时不信也不行了,方振兴不可能帮他们做局啊,“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钱?” 谁丢的钱下的咒都不知道,谈何还钱。施长悬说道:“钱主要是方振兴花的,你那钱并没用完吧,所以只是运势大降,引来客鬼而已。把客鬼逐去,迎回宅神就行了。另外,剩下的钱交给我处理。” “对对,没花完。”贺叔叔不能更信服了,立刻跑上楼找钱。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钱,谢灵涯一打眼就知道大概八千块。 施长悬看了他们一眼暂时不语,摸了张黄纸出来,将钱一包。 贺叔叔看他用黄纸包钱,手没有直接触碰,立刻神经质地扯纸擦了擦自己的手。贺婶婶在旁边小声说:“现在擦还有什么用啊!” 贺叔叔干笑,恭恭敬敬道:“施道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逐客迎主需以丛辰之法择时,你将男女主人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施长悬看了八字后,算出今天晚上十点可以做法。 “好好,那您留下来用餐饭。”贺叔叔说着,又看向了谢灵涯,有点拿不准留不留他。按理说就差最后一步了,干他们这行的,同道旁观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谢灵涯也不主动说走,施长悬更不开口,他当然就更不会说了。 谢灵涯就想和施长悬聊聊啊,而且,这件事他总觉得哪里还有点问题,但一时又没想到。 可惜,一直到吃完晚饭,谢灵涯也没有和施长悬独处的机会,太阳落山后贺叔叔夫妇就更不敢离开施长悬身边了。就像贺叔叔说的,之前单单做噩梦不清楚内情还好,知道怎么回事就怕得不行了。 …… 晚上十点,这时王总早已因为有事遗憾地离开了,贺樽还在场。 从九点起,施长悬就开始准备画符了。 这里要说一下,道门里就正一道有火居道士,可以住在家里修道,也可以吃肉娶妻。 道门不同的流派,有擅长符箓的,有擅长丹鼎的,正一道就是符箓派里的代表流派,符箓驱鬼什么的都是本门。 “施道长画什么符,我来帮你吧。”谢灵涯这么说,也许贺叔叔以为他是想掺和进来分钱,其实他是为了给施长悬展示一下,他们抱阳观的本事啊。 施长悬看了谢灵涯一会儿,居然还真把笔递给了谢灵涯,“七元镇宅符。” 这个我会啊。谢灵涯一喜,爽快地接过笔。不过他试了下姿势觉得在施长悬布置的桌子上画不是很方便,干脆坐在地上,趴在茶几上画。 其实他特想放《小跳蛙》,那样比较有感觉,憋住了。 贺叔叔夫妇都是外行,一点没觉得不对。 施长悬却是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啊,又不想当着别人的面露怯,于是一气画了十组,一组五张。 然而施长悬还不喊停,他心想妈的,笔记里没说过哪种镇宅的法事要这么多符,十组还不够,索性停了道:“我上个厕所,你画画?” 施长悬看他一眼,“不了,一组就够了。” 谢灵涯:“…………” 谢灵涯在心中安慰自己,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们抱阳观有多持久! 施长悬从自己的包里把法器拿出来摆好,穿上道袍。 谢灵涯一看,不能输啊,虽然他没有道袍,但是有法器,便把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拿出三宝剑,不经意地在施长悬眼前晃一晃。 施长悬兀自在坛前捏决念咒。 贺樽倒是捧场地在旁边问:“谢老师,这木剑很长年头了吧,怎么用啊?” “这个叫三宝剑,”谢灵涯科普道,“是我们抱阳观上上上任观主留下来的法器,三宝就是三招剑法,第一剑是慈剑……” 这时,屋内一阵阴风吹来,施长悬点好的香烛开始晃动,灯光也忽闪起来,窗外一片浓黑,渗人的寒意浸没了整个空间。 这般情形,令贺叔叔夫妇紧抱在一起,捏实了施长悬给他们的符。 施长悬冷冷一扫,将一把米从房角撒到客厅中间,又一路边洒边走到门口。 客鬼无形,必须借助外物观察行迹。 施长悬一手捏剑诀,另一手按在门上,准备将客鬼逐出。 如果有内行人看到,就会分辨出他一举一动都足以用来做教学,闲庭信步一般,仔细看却是不多走一步,不多用一分力。 也是这种沉着一定程度上安慰了贺樽。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又见谢灵涯也特别冷静地看自己,便逞强地牙齿打着架问:“继续说呗,慈,慈剑,然后呢?啥样?” 黄符被吹得哗啦啦响,随着灯一明一灭,暗处仿佛有什么事物正在接近,阴风阵阵,地上米粒微微滚动。 谢灵涯盯着地上的米看,口中慢慢道:“慈剑如水,慈就是慈爱的慈……” 客厅中间地上的米忽然跳动了一下,但落下的方向却不是朝着门,而是出其不意向着围观群众的方向。 居然偷袭?谢灵涯眼疾手快地把贺樽拉开一点。 贺樽还来不及害怕,就见谢老师回身双手握剑恶狠狠劈下,骂道:“妈蛋,吃我慈剑!” 贺樽:“…………” 木剑停在地上三分之处,明明是木制的剑却有万夫难挡的气势,将米粒震开数寸远,隐隐间仿佛有数声缥缈如幻觉的尖啸响起,带着无尽的凄惨,令众人发寒。 但只是瞬息,若有似无的啸声烟消云散,原本明灭的灯光猛然大亮,原本被压得极低的烛火陡然蹿起,屋内阴寒陡然一散而空! 102.斗法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里面供奉了三清, 背面还有玉皇, 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进入后院, 一圈建筑中,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 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 原来还种些蔬果, 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 坐北朝南, 布局对称,四合院格局, 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 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 抱阳观最大的时候, 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 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页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谢灵涯以前不爱学习,倒是惦记着偷看王羽集的笔记。 相人之术确实有些神异,以前那些所谓有入星骨的人如何谢灵涯不知道,反正他以前不学无术的时候,不说“十六步功夫成仙”那么夸张,但理解得确实特别快。 像这几页他翻过的内容,现在记忆犹新。 找了半晌,顺便温故知新了一下,谢灵涯总算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 道观的命名方式很多,神灵名、传说、地名、道教文化用语等都可以作为观名,谢灵涯一直以为抱阳观的名字是取自“负阴抱阳”。 结果找到王羽集一位师祖的笔记才知道,抱阳观原来叫“抱羊观”,因为以前观里养了不少羊,后来不知怎么,慢慢成了“抱阳”。 “这个太没逼格了。”谢灵涯一汗,索性略去这一部分。他大笔一挥,根据前人笔记的部分内容,夸大编造了一个抱阳观的传说故事,各种神仙下凡,妖精打架。 写完谢灵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是他浮夸,他在文化局时看了人家编的其他资料,好家伙,一个个最远都搭上女娲、黄帝了,最朴素的也扯到了乾隆。 道观中,最高尊神三清是必然供奉的,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一个主要供奉的神仙,这个要看当地民众或者观内道士的信仰。比如有的道观供奉真武大帝,有的供奉吕洞宾,还有财神、文曲星等等。 抱阳观供奉的主神则是王灵官,也就是配殿中的灵官殿神像本尊,被抱阳观奉为祖师。 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专门镇守道教山门,所以基本上道观进门第一个殿,山门殿里都会有灵官神像,是镇守保护山门的。 谢灵涯大致编了个王灵官显灵,帮助抱阳观某任观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阳百姓的故事,将这个粗略的故事发给文化局的人,对方发了几个大拇指的表情,估计也觉得他get到了精髓。 . 抱阳观的环境相对外界,看上去是很静谧古朴,但它毕竟没加盖。 抱阳观后头是个菜市场,清早就开始做生意,白天步行街也是人声鼎沸。到了晚上,大爷大妈都聚到黎明广场,好几批,音乐震天响。 谢灵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一整天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个环境要是能有信众,那也是出奇了…… 他现在还没琢磨出来怎么搞到资金,暂时一半时间看自己的专业书籍,一半时间把前人笔记录入成电子版,倒是提高了打字速度。 因为晚上广场舞伴奏的声音实在太吵,他道观就面朝着广场,所以谢灵涯戴着耳机看书。谢灵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干醒来,也不知道几点了,把耳机一摘下来,就听到隐隐传来的敲门声。 谢灵涯刚睡醒,还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想到,后院有个角门,通着后头的菜市场,听这声响,好像敲的就是后门。 谢灵涯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两点十分,谁会在这个点来敲门? 敲门声又乱又急,周遭都是商铺,被吵到的估计也只有谢灵涯。谢灵涯向来心大胆更大,捏着手机穿上拖鞋就往外走,顺手还抄了一根擀面杖。 今晚有月无星,月光清幽地洒在人间,谢灵涯问都没问一声外头是谁,一手便将后门打开了一半,冷不丁问敲门的人:“干什么?” …… 贺樽几乎趴在门上,上牙和下牙打着架,惊恐蔓延全身,门已经敲了三分钟还没反应,而身后的黑暗却宛如有实质一般要附着上来…… 他几乎绝望了,这时候大门却倏然打开。 嘎吱一声。 月光顺着开阖之处倾泻下去,照亮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肤色好像和月光一样冷白,清亮双眼下的两道卧蚕原本是有些可爱,不过从贺樽趴在门上略低的角度看过去,倒是显得有几分高冷了。 贺樽一时间愣了愣,随即陷入终于见着活人的狂喜中:“拜托让我进去一下,救命啊!” 谢灵涯挑了挑眉。 贺樽想从门缝挤进去,但是谢灵涯堵得很紧,他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什么,你就让我进去躲躲吧!” 谢灵涯:“浮屠?你看得出这里是个道观吧?” 贺樽:“……” 还真不知道……大晚上从外头就看得到建筑顶,他起初还以为是寺院。 贺樽深怕对方真的把他关在外面,人家搞不好以为他躲债的,扒着门喊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有鬼,救命啊!” 有鬼?谢灵涯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扶着门瞅他两眼,在这人期盼的眼神中,慢慢抬起左手—— 无名指和小指屈起,食指和拇指分别掐着中指的第一节横纹背面和正面,白净修长的中指伸得笔直。 贺樽:“…………” 贺樽打了个冷战,随即悲愤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不信,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冲我比中指!!” 谢灵涯:“……?” 士可杀,不可辱。 贺樽转身就走。 谢灵涯在后头喊他:“喂,你还是进来吧。” 贺樽走出去也就五步,其实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就后悔了,外头多可怕啊,谢灵涯都没说完整句话,他立刻就转身了,“嗯嗯好!” 本来想解释的谢灵涯:“………………” …… 谢灵涯倒了杯热水给这个陌生人,他打量了一下,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左右,问道:“刚才怎么了?” 其实刚刚贺樽就觉得好多了,现在喝了热水,更是精神一振,把自己的经历徐徐道来。 贺樽是杻阳大学大二的学生,晚上和朋友相约吃饭唱K,散了后觉得实在太困了,又喝了点酒,就想在附近酒店开个房休息算了。 贺樽想抄近路,从一条小路穿过去,结果走着走着,发现怎么都走不到目的地,而且周遭静得不像话。 这里怎么也是商业区,即便半夜也不会一点声响都没有,而且所有的楼房灯光全灭了,包括路灯,只剩下一点诡异的月光,反而更加可怖。 整个世界一下子没有方向,没有声音,没有灯光,贺樽那点酒意全吓醒了,一下子想到三个字,鬼打墙。 接着,非但走不出去,更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视,吓得他毛骨悚然。 在贺樽非常绝望的时候,他的视线中出现了抱阳观,以及抱阳观的灯光,简直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然后的事情谢灵涯也知道了,贺樽冲过来敲门,当时谢灵涯睡着了还戴了耳机,所以贺樽敲了好几分钟。 贺樽看谢灵涯的神情好像没有不相信的意思,犹豫地说道:“那个,其实刚才你冲我一比中指,我就有种本来周围蒙了层纱,一下子没了,回到正常世界的感觉。那是因为你……的中指吧?” 谢灵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贺樽合掌对谢灵涯鞠躬,碎碎念道:“真的感谢你,我还误会了,没想到你比中指是救我!我那是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头一次遇到,听说人就是得比那玩意儿凶,果然它就怕你了!谢谢,我学到了!” 谢灵涯无语,索性把贺樽带到旁边的灵官殿去。 贺樽抬头一看,不大的配殿里有尊神像,金甲红袍,旧是旧了点,但神情威严,额生三目,一手握着一支金鞭,另一手赫然比了个和先前谢灵涯一样的手势,中指高高竖起。 贺樽倒吸一口冷气:“……你们道教神这么diao的吗?” 谢灵涯:“…………” 谢灵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这是我们抱阳观的祖师爷,太乙雷神应化天尊,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他手结灵官决,又叫玉枢火指,驱邪伏魔。后人结灵官诀,可以感应祖师,不沾邪恶。” ——虽然很像,但真的不是在比中指!是驱邪,驱邪!真比中指还得了?再diao也不会这么没素质啊! 作为供奉王灵官的道观,这属于抱阳观的基础知识,前人笔记里都把这些琢磨出花了。 一般手决还要配合罡步和咒语,灵官诀也不例外,但被抱阳观的人代代简化了,捏决即可,算是祖传绝招。 贺樽听完心里更加敬畏了,他就说这中指怎么那么牛,谢灵涯冲他一比,他就觉得周身的寒意被驱逐了。 今晚之前,他不说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者,但也从来不进寺院道观,今天却是有些颠覆了,立马恭恭敬敬地道:“那我给祖师爷上柱香感谢一下!” 贺樽上完香后问谢灵涯:“那您说,我这有没有受什么影响啊?有后遗症吗?我到底为什么会遇到,我该注意什么地方?这个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谢灵涯道:“不知道。” 贺樽:“??” 贺樽心中,危急时刻救了他的谢灵涯俨然已经是高人形象了,这句话直接让贺樽的脸僵在一个有点滑稽的表情上。 谢灵涯无辜地道:“真不知道,我不是道士啊,就是住在这里。” 道士里也有不用留长发的,但他真不是,对不起这个逼没法装。 他的理论知识根本没有系统入过门,操作那么犀利,但他都没法断定,贺樽遇到的到底是不是鬼打墙。 贺樽的眼神变幻莫测,看着谢灵涯惊叹地道:“你就是这里的扫地僧……” “…………”谢灵涯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贺樽猛点头。 谢灵涯收留贺樽在抱阳观住了一晚,睡前贺樽听谢灵涯说现在抱阳观的道士暂时不在(其实根本就没有)还觉得特别可惜,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呢,谢灵涯又没法解答。 第二天早上谢灵涯起来一看,贺樽还在呼呼大睡,倒一点也不像心里有事的样子。他无语片刻,但也没把贺樽吵醒。 谢灵涯早起便坐在外面录入笔记,发现有一本里头夹着一张符箓,是他舅舅早年的练习品。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朱砂写就弯弯曲曲的符文仍然鲜红清晰。 谢灵涯看了心中一动,以前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现在目标已经改变了,但并不觉得业余摆弄一下有什么不好。 一则他以后还要帮舅舅找徒弟,不能不懂,二则刚才的事让他深觉,多一技压身是好事,他现在可多少代表了抱阳观,万一短时间内都招不到道士,难道他天天介绍人去太和观啊。 所以,谢灵涯看了一会儿后,索性找出了黄纸、毛笔和朱砂,准备临摹。 他先是练习一下,用草稿本和墨水。初时下笔还有些凝滞,但是写到后面,他就有点摸到感觉了。写了两三道,就改用朱砂。 用朱砂画符,好像比用墨水还要顺畅一下,这个点外面很嘈杂,谢灵涯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小跳蛙》,摈去外界干扰,精神瞬间专注,下笔如行云流水。 符成,和舅舅画的相差无几,临摹得好像还挺成功。 谢灵涯画了一组五岳镇宅符,也就是他舅舅画的那道,吹干了放好,意犹未尽,又翻了翻笔记,发现有一组符看上去还挺简单的,顺手也临摹了一次。 画完之后,谢灵涯才看了一下注释,草字随意标着:六甲符。 嗯,名字听起来也很简单。 谢灵涯正晾符呢,贺樽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了,看到他正在画符,特别好奇地过来看,心痒痒地道:“你还会画符啊。” 谢灵涯很矜持地道:“其实我也入门没多久。” 嗯,差不多三十分钟。 贺樽多看了几眼,说道:“对了,高人,感谢你和灵官大神,我想捐点香油钱,说实话我不懂这个,有没有什么规定?” “没规定,你随意给。”谢灵涯一听还有点惊喜,毕竟贺樽就是个学生看起来还有点缺心眼,这好歹是第一笔香油收入啊。 贺樽便在口袋里扣扣搜搜,最后掏出来三百二十七块五毛,捧着道:“放哪?” 谢灵涯:“……” 这特么还有零有整的啊,谢灵涯指了指功德箱。 贺樽还给自己留了个打车的费用,颠颠捐了钱,便眼巴巴地道:“那个符能送我几张吗?” 谢灵涯心想我靠,我是真的入门没多久啊,这个水平送人不太好吧? 贺樽却误会了,把手机掏出来道:“那买行么?不过我真的没现金了,能不能微信付款?” “算了算了,送你。”谢灵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钱了,把符都塞给他,“那个,真的刚入门……” 都不肯收钱,难道没谦虚,真的是刚学的?贺樽带着一点点失望道:“好吧。” 贺樽又给王灵官上了香,这才离开抱阳观。 …… 回了学校后,贺樽还和自己的室友们说了昨晚的奇遇,听得大家先是发毛,随着越来越玄乎,大家开始问他是不是昨晚喝醉了。 不但同学不信,贺樽打电话给家里人说,家里人还怀疑他是不是在学校跟人学坏了,吃了啥违禁药品产生幻觉。贺樽没法解释,但自己心里清楚,昨晚的遭遇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回去后贺樽还上网搜了一下,试图找到自己遇到的那种情况是什么。他找到一个道教知识的网站,在里头看了半天,也没法判断。 倒是里头有个关于符箓的知识,提起画符这件事。贺樽想到谢灵涯送的那几张符,就展开看了一下。 【画符,并不像电视剧中上演的那样简单,画符者需要沐浴焚香,摆法案,诵念祷词,在一个清净的环境下,以清净之心,才能画好符箓!即便修为再高深,能够省略仪式,在画完符后,也会消耗大量精力,甚至虚脱!】 贺樽心想,那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还缠着谢灵涯送了他符呢,虽然谢灵涯说刚入门,但原来画符是这么辛苦的,刚入门不就画得更累了。 以前他要是看到类似的内容,可能觉得作者走火入魔了,现在却不得不相信几分,怀着敬意关了网站。 103.斗法(中)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后来就越来越过分, 买的鱼被撕开, 血糊糊地丢在地上,我们还不断做噩梦, 鬼压床。就连躲去宾馆, 也不太平! “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几乎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跑去找了和尚, 和尚告诉我们这是客鬼作祟, 收了钱做了法, 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我们又想找道士,这时候听朋友说抱阳观有个姓谢的高人, 有认识的人遇到鬼打墙在那里得救的,而且最近抱阳观的符也挺出名, 我们就来了,谁知道是你!” 贺樽, 真是一个忠实的小喇叭, 虔诚的信徒, 谢灵涯在心里想。杻阳市就这么大, 贺樽的事传到程杰那里,倒也不出奇。 程杰说完后,他老婆在旁边眼睛都红了, 泫然欲泣,他吐了口气道:“怎么样, 你听完了知道怎么解决吗?” 谢灵涯笑了起来, “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 客鬼我可太知道了!” 就前不久,他才戳死了七只呢。 “你们找的和尚肯定功力不到家,你家这个客鬼凶是有点凶,但也只是客鬼而已啊。”谢灵涯信心满满,还把典籍翻出来给他们看,“飞尸流凶嘛,就是名字可怕而已。” 程杰夫妇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竟是也被安慰了许多,“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十吧。”谢灵涯也没把话说得太满,“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处理了,学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能坑你么,解决不了我不收钱的。” 程杰一想谢灵涯这个人吧,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对朋友真没得说,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你嫂子,不但不打折还收钱?” 谢灵涯:“那嫂子给不给见面礼啊?” 大家互相一调侃,程杰夫妇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消散许多。 …… 夜里道观关门后,又休息了一阵,谢灵涯把三宝剑和符箓收拾好,和程杰夫妇一起去他们家。 大约晚上十一点,抵达了程杰家。程杰家在十七层,因为又要回去了,电梯里,程杰的妻子樊芳本来轻松了些的心情又跌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程杰握紧了她的手。 谢灵涯也安慰道:“没事的嫂子,这个活儿我熟得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虽然还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但谢灵涯知道客鬼是什么德性了,管它怎么来的,灭了就是。就是迎主神的活儿到时要找一下太和观的道士,他还没学会呢,当时没说是怕程杰心里不安。 站在门口,程杰深吸一口气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谢灵涯就觉得里头有些阴冷,程杰夫妇都有点怕,他一马当先把灯摁亮了,扫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先进来吧。” 谢灵涯坐在客厅,把三宝剑拿出来,摆在身边,又将镇宅符等物也都掏出来,解释道:“它不是一般晚上一点开始闹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它开始捣乱了,我就把它弄死。” 程杰、樊芳:“……” 他们俩眉宇间都有点犹疑,本来谢灵涯又拿桃木剑又拿符箓的,他们都很放心了,但是一开口怎么好像没什么章程啊,特别简单粗暴。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退路了。 为了宽他们的心,谢灵涯还给他们一人一张镇宅符放在身上。然后剥了颗糖吃,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樊芳有点害怕,说道:“小谢你还是说说话吧,不说话太.安静了。” 谢灵涯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收好,没话找话。他和程杰毕业后见面少,没什么共同语言了,看了看他家里,说道:“嫂子,你们这房子买了没多久吧,怎么柜子上就磕了。” 他看到电视柜上有个很明显的凹陷,樊芳他不清楚,但程杰是个很注意居住环境的人,大学时把宿舍打理得都很好。 “去年才装修好的。”樊芳看了一眼,说道,“之前被一个石像砸了。” 说到这个,程杰也郁闷地道:“之前我和驴友一起去爬山,捡到一个石像,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古代工艺品,就带了回来,就是放在那儿。不过我找人给看了后,说有是有些年头了,但是并不值什么钱,樊芳也老说不好看,我就扔了。不过搬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给磕了那么大一口子,心疼死我了,白忙累一回还赔了。” 樊芳也道:“是啊,怪不好看的,不过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我们也没顾上了。我是觉得别那么快买新的,找个花瓶挡一挡。” “就是嘛,挡一挡也挺好。”谢灵涯附和了一下,“对了,我去上个厕所。” “等等,客用卫生间水管坏了,你到主卧去上吧。”程杰说道,还站起来领谢灵涯去。 “行……那个,就不用带路了吧,这么点距离。”谢灵涯说道。 程杰讪讪道:“我还是跟着你吧,坐这儿怪瘆得慌。” 樊芳也弱弱地站了起来,挽着程杰的手,“我们在门口等你。” 谢灵涯:“……” 他们非要陪着上厕所,谢灵涯也没办法啊,于是三个人一起往主卧走。 为了安慰他们,谢灵涯在里面还不停地说话,方便完洗了手再出去,不过他鞋子在卫生间沾了些水,出去后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我靠!”不但是疼,而且丢脸啊,谢灵涯趴在地上,看到程杰和樊芳都是又愕然又想笑的模样。 谢灵涯郁闷极了,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是一眼就望到了程杰他们的床底,当时就感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只见那床底分明躺着一个成人小臂那么大的人形石像,雕刻得有点粗糙,但五官分明。而且这个人形石像只有一只脚。 不是断了一足,而是雕刻时就只雕了一只脚,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床底很暗的光亮中,它空洞的眼睛与谢灵涯相对,有些磨损的一边嘴角看上去仿佛在冷笑一般…… “灵涯啊,爬不起来了吗?”程杰看谢灵涯趴那儿不动,一时怕他摔得受伤了。 程杰怎么会把这么诡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谢灵涯一脸古怪地抬头,“……你之前捡到的那个石像,是不是只有一只脚?” 程杰和樊芳都愣了一下,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人说完心中都狂跳,深感不对,想到谢灵涯的眼神,一下也往床看过去。程杰颤着声音道:“床下面有什么?” 樊芳也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这时卧室内的窗帘竟无风自动,空调也自己打开了,往外嗖嗖吹冷风,谢灵涯一个激灵,翻身跳了起来,大喊道:“出去!” 程杰和樊芳转身就往客厅跑,他们俩身上佩了符还好,谢灵涯身上没带符,于是手捏灵官诀护体,蹿到客厅抓起三宝剑。 “啊!”樊芳尖叫一声,身上的镇宅符竟是自己燃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符丢开。 这肯定不是客鬼,简单的镇宅符奈何不了其,谢灵涯心中后悔,早知道带些灵祖护身符来,他连朱砂、符纸也没带。 地面上的米粒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轨迹,但谢灵涯知道那不知什么来路的邪门玩意儿肯定就在周遭,把符破了就是要对樊芳下手了。 不知道具体方向,谢灵涯只能横剑喝道:“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随着“嘶”的一声不似人类的轻叹,所有米粒被剑气刮得向四周散开,形成圆环形,接着,半开的露台门发出“嘎吱”一声。 谢灵涯顺手又给樊芳身上贴上一张镇宅符,提剑虎视眈眈,但迟迟没有任何异动,卧室内的空调也停了。 谢灵涯把剩下的镇宅符一股脑全都贴在屋内各个地方,不过始终也没反应了。 程杰和樊芳都吓得躲在他身后,刚才谢灵涯那一剑和符箓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俩心里都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谢灵涯绝对是有本事的啊。 樊芳想到露台门那声响,带着哭腔道:“那、那客鬼是不是已经没了?” “应该是不在了,不是没了。”谢灵涯纠正道,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通过横向对比,既然能破镇宅符,不可能吃一次俭剑就狗带了,更可能是逃了,“还有,那不可能是客鬼。” “可是那个和尚说……”程杰一想和尚本来也没干成事,顿时消音了,崩溃地道,“那到底是什么?和石像有关?它还会再来?” 谢灵涯也不知道,索性把独脚石像从床底拖了出来,程杰和樊芳一看,脸色都极其难看,樊芳都快晕倒了,连连后退。 这东西他们明明早就丢了,居然又出现在床底下!一想到这么多天,可能都有这么个玩意儿躺在床底下,他们就更加觉得窒息了。 谢灵涯把石像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在它身上贴了两道符,毫无反应,便确定了,“应该是逃外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早知道搞鬼的不是客鬼,他肯定不会兴高采烈随随便便就过来,唉,还是经验不足啊。现在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才妥当,因为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了半天,谢灵涯觉得最不可思议的还是…… “你怎么会把这个认成古代艺术品?一只脚多诡异啊!”谢灵涯问程杰。 程杰惭愧地道:“我这不是想到断臂的维纳斯。” 谢灵涯:“…………” 樊芳哽咽出声。谢灵涯怀疑可能是被老公蠢哭的。 …… 现在只好进行场外求助了,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打了个视频电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施长悬那边接通了,他估计本来在睡觉的,背景是卧室,屏幕内只出现了头发和一点额头,好似还有点疑惑这么晚了谢灵涯为什么给他发视频,“……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施道长,你已经休息了啊,”谢灵涯歉意地道,“我这里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把摄像头对准了石像。 过了三四秒,施长悬的脸在屏幕内出现全乎了,清醒地道:“独脚五通。” “独脚五通?这是什么妖怪吗?”谢灵涯说道,“我一个学长在山里捡到的,带回来后本来丢了,它自己又回来了,而且老作怪,刚刚好像被我吓跑了。” 施长悬道:“南方一些地区叫五通,一些地区叫木客,还有叫独脚神的。这就是为什么丢不了它,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程杰夫妇在旁边吃惊地道:“这是神像?” “山魈鬼之流,被乡人供奉的妖神罢了。”施长悬答道,“它们受人祭祀,就给人财运,供奉独脚五通能使主家一夜暴富。你们只请神回来却不供奉,所以独脚五通才会闹事。” 民间一些精怪因为贪恋香火祭品,也会满足民众的愿望换来祭祀,但不属于真神,而是妖神。 程杰听了有点心动,“所以它只是想要祭品,得到后就不闹了,还会让我们发财?” 程杰的妻子却有些惶恐,这独脚五通闹得太凶,让她供她也不敢了。没听根本不是正经神,是妖神么。 施长悬冷冷道:“如果仅仅这样,供奉独脚五通的人也不会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弃之荒野,然后让你捡到。它除了节时、每月朔日要猪羊之外,每隔三年,要杀一人。” 程杰顿时打了个冷战,那一点心思全烟消云散了,连连摆手,“还、还是请它走吧。”他求助的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便问:“施道长,有什么办法可以送走它吗?” 施长悬却道:“送不走的,独脚五通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供奉他的人家稍有不敬之处,也会受到惩罚。而且你伤了它,它恐怕会更加小心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谢灵涯郁闷地道:“我以为是客鬼作祟就没防备那么多,按你的意思,现在只能把它给弄死了啊,我怎么把它引出来?” 施长悬想了一会儿,才道:“独脚五通十分贪婪,你们可以假作祭祀把它引出来再除了。” 谢灵涯听了感觉不是很有把握,他也不懂这祷告祭祀是什么流程,怕出什么岔子,索性道:“施道长,那个,你超度忙完了没,能不能来帮忙啊?” 施长悬一时陷入了沉默,谢灵涯差点以为手机卡住了,心想有那么难回答吗? 好半晌,垂着眼的施长悬才道:“……好。” 谢灵涯心里这才有底了,“要准备些什么吗?” 施长悬:“根据古籍记载,需要宰杀猪羊各两头,皮毛、血、粪秽不能扔,一并拿来做祭品,于三更时分祷祭。若非必要妇女不要在场,撞了五通怀孕会死胎。祭祀时屋内不得有灯火……祭祀之人也不得穿上衣。” 谢灵涯:“……” 谢灵涯感慨:“独脚五通真是一个下流的妖神。” 谢灵涯挤进去一看,医护人员正在把老道士抬上担架,他腿都变形了,腰上还有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 “道长,你没事吧?”谢灵涯问那老道士。 老道士还醒着,但是神智好像不怎么清醒了,满嘴胡话。 旁边的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个疯老头,趁着工地停工跑进去,然后失足掉了下来。 这就是上次贺樽他们见鬼那个工地,最近不知怎么的已经停工好几天。都这么一会儿了,也没见太和观其他人来找老道士,看来里头确实出了点事。 “这是太和观的道长,你们待会儿打电话到太和观就行。”谢灵涯拉着一个医护人员说了一句,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就溜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太阳没入西方。 谢灵涯提着剑三宝剑,趁施工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事,从工地一处空隙钻进去。这里是要建一个大型商场的,早就封了顶,现在没有一个工人。 商场内部还没有开始装修,都是水泥地、水泥墙,因为没人动工,一丝灯光也无,往里走更是一片漆黑。 里头很大,谢灵涯一时也听不到什么响动,灵机一动,把三宝剑一放,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包朱砂出来,口中念咒。 “……何劳妙手图吾像,但要君心合我心。我今祈请望来临,附体圆光通事意!” 念罢手蘸朱砂在眉心画了一道曲线,形似阿拉伯数字的2,但弧线圆润,上钩也更弯,上圆钩中心画一圈如同眼珠。 这是王灵官急祈请咒,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请王灵官附体,不过现在谢灵涯只要借祖师爷的神通而已,所以在眉心画“目”。王灵官神像就是额生三目,单借他老人家这道神通。 一般请神上身也不是每个道士、每一次都能成功,不过谢灵涯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除了天资之外,现在还给王灵官修着神像……王灵官不应他说得过去吗? 当谢灵涯把手从眼前挪开,便能看到一道道阴气,或浓或淡。这个工地所在位置,比别处阴气都多一些,对活人来说风水不太佳啊。 他把电灯按亮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却是发现某个柱子处阴气格外浓,便大步冲了过去。 谢灵涯一转到柱子后面,就看到一个短发男人,正垂头站在那儿。 男人一抬脸,露出一张青白的面孔,七窍流着污血,眼睛毫无光彩地直视谢灵涯。 谢灵涯吓得退了一步,“卧槽!” “啊——”与此同时,男鬼也一脸惊恐地张开嘴凄惨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谢灵涯:“…………” 谢灵涯:“我靠你有什么好叫的啊!” 男鬼猛摇头,不敢和谢灵涯眉心朱砂画就的第三只眼对视。王灵官司职雷火驱邪,至刚至勇,谢灵涯突然开始请王灵官神通时就给它这孤魂野鬼吓得躲起来了。 谢灵涯还没有和鬼交流过呢,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见过多少鬼,这时候把剑提起来,打算砍了这鬼。 男鬼吓破胆,疯狂摆手,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它就是个孤魂野鬼,变成鬼都没多久,所以最多叫几声,没法自己以魂体和谢灵涯用言语沟通。 “嗯?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在这儿失足的那个啊。”谢灵涯看到男鬼点头,心想这鬼胆子和贺樽也就差不多大,还不如他叔叔家的宅鬼,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你有没有看到几个道士?” 男鬼指了指黑暗深处。 一物降一物,这男鬼以前还吓过贺樽,但是遇上谢灵涯,就怂了。 谢灵涯说道:“那好,你给我带路。” 他虽然请了灵官神目,但是毕竟不如人家天天住在这里,对路况熟悉嘛。 男鬼赶紧转身往里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谢灵涯的错觉,寂静的空间内飘过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 谢灵涯跟着那男鬼深入工地内部,爬楼梯上了第四层,才到楼梯口就看到了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 同时,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谢灵涯分辨出是那几个太和观道士的,他精神一振,走到门边。 这时那男鬼一脸惶恐地在谢灵涯面前飘了两圈,示意自己想走了。 “去吧。”谢灵涯挥了挥手,握紧三宝剑走出去。 只见空旷的四楼之内,情况十分复杂,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情形若隐若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旁边躺着一个老头,脑袋枕在她怀里,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人身周还放着七个罐子。 不远处,施长悬手里拿着木剑与符纸,有五道鬼影正缠着他。 和刚才那胆小的男鬼不同,这五道鬼影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一般说红色的鬼魂凶,其实绿色也一样,愈鲜艳的颜色愈凶,而它们不但是非红即绿,且颜色浓极了。 施长悬以法器和符箓,左右支绌。谢灵涯现在附了王灵官的神目,所以非但能看到鬼影阴气,还看到了施长悬符箓上的灵光。 104.斗法(下) 此为防盗章,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人都进了抱阳观, 离拜师还远吗?? 谢灵涯非常好心地陪施长悬去太和观把他的行李都拿来了, 施长悬的房间就和谢灵涯挨着。 “我这个房间是之前我舅舅住的,所以稍大一些, 因为我对我舅舅比较有感情, 就不太舍得把这个房间让出来。”谢灵涯有点感慨地说。 现在能住多久住多久吧,按说这个房间他以后想给舅舅的徒弟——虽说他内心已经看中施长悬了, 不过也不是专指施长悬, 毕竟施长悬是火居道士,毕业后大概率不会住在宫观里。 施长悬眼神中闪过一丝费解, “……不用。” “呵呵, ”谢灵涯根本没看他,反正看也看不懂, 他正在想现在可以给施长悬灌输一些关于他舅舅的形象了,于是趁机说道, “我小时候也经常来舅舅这里住,他有时候在这里练功, 剑法、拳脚什么的, 吓唬我玩, 就把我拎起来抛高, 可以抛得比房顶还高,然后再接住把力道都卸得一干二净。” 施长悬听了, 似乎想象了一下, 然后道:“你肯定没被吓到。” “啊对。我又不畏高, 反而更加开心了。”谢灵涯心想这个重点有些错啊,又道,“我舅舅经常无偿为人解决一些撞邪之类的事情,小时候我最爱偷偷看他接待那些来求助的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人家有什么事,说出来,他一下就连来龙去脉都分析清楚了,再一会儿,连怎么解决也有了。我觉得那样特别帅,还偷偷玩过他的法器。” 施长悬:“……你很有天赋。” “我舅舅也这么说,哈哈哈,”谢灵涯说,“那时候我爸有事,他去给我开家长会,人家看到他穿道袍,全部都看着他。他却给我们数学老师看起了相,还告诉我们老师月底有个小灾。我们老师听他的果然避了过去,说我舅舅算得神准,导致我获得了免费的小灶。” 施长悬轻声道:“所以你学了财务?” “和这可没关系,我开了小灶数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主要是不爱学。后来高中的时候,因为我爸再婚才开始努力。”谢灵涯说着说着,发现话题怎么总是歪啊,赶紧不说了。 施长悬见状也不说话了,抽空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谢灵涯毫无所察,兀自忙自己的去了。 …… 因为临近中元节,抱阳观也得办法会,他找了红纸出来写告示,通知信众法会的时间,若是参加,就随喜给一点功德钱,不拘多少。 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佛教叫盂兰盆节,道教则叫中元节。另有上元节和下元节,一个在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一个在十月十五。 三元就是三官大帝的别称,天官,地官,水官。三元节分别是三位大帝的诞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因此中元地官节就是赦免罪孽的时候。 这一天地官大开地府,考检亡魂。道观庆祝地官诞辰外,也会举行法会,为信众祖先做法消减罪孽,同时赈济十方孤魂。 大道观有大道观的办法,小道观有小道观的办法。 大道观如太和观,一个中元法会,十几个法师做法,几百名信众参加,搭高台,乐队伴奏。 而抱阳观这样的小道观呢,拢共只有一个道士,就比较寒酸了,场面必定会比较小。场面小东西却不能不齐全,像什么香花水果,食物长明灯供品,招魂幡等等。 因为功德钱都是信众随便给,谢灵涯起初有些没把握。好在最后一统计下来,差不多有四十位信众报名参加,希望为自己过世的亲人祈求冥福,每人至少也捐了一百,多的更不必说,足足够用了。 信众提供好了信息,谢灵涯又根据这些提前制作好灵位。其中也有舅舅的,谢灵涯抱着期望,鬼门关大开,要是能再见舅舅一面呢? 另外就是接受街道工作人员的教育工作,他们地处市区,人家让他们办法会烧纸钱时要注意防火,谢灵涯也不得不连连点头,记下注意事项。毕竟抱阳观也是党领导下的爱国宗教组织,不能做危害社会的事。 并且他也正好通过街道人员,和旁边黎明广场每天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们协商了,请她们中元节晚上不要在这边跳舞,否则这边唱经那边放舞曲,太不像话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道霆作为此次主法,需要提前演练好,而他特别忐忑不安,虽说流程已经熟了,但他怕自己修为不够。 来抱阳观之前,张道霆都没有独立主持过法事,上次祖师爷诞辰他就很忐忑了,那是给祖师爷祭拜倒还好,这次可是超度亡魂。 张道霆前面二十多年,不知道多倒霉,几乎干什么事都没成功过不说,还带累身边的人。来抱阳观这段时间,他心里也有点忐忑,眼见抱阳观没有倒反而香火越来越旺,心里也稍微放松。 但在这会儿,心又提起来了,太怕失败了。 可施长悬毕竟还不是抱阳观的弟子,谢灵涯再怎么样不可能现在请他帮忙做法事,只能让张道霆顶着重压。 张道霆:“老大,我怕是不行啊!不然你来吧,你穿个道袍假装一下。” “我没出家,连居士证都没有,以后被戳穿了怎么办?”谢灵涯说道,“一次两次,不能总这样吧,我是老板不是观主啊你清醒一点。” 张道霆哭丧着脸,“虽然您已经鼓励我很多次了,但是我……”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谢灵涯道,“我告诉你,你去求祖师爷一晚上,让他老人家保佑你顺利完成法事。这可是我们抱阳观新开始的重要一步,第一次重要法会!” 张道霆战战兢兢道:“能、能行吗?” 谢灵涯道:“你这是在质疑祖师爷的能力吗?” “不是……”不过既然谢灵涯这么说了,张道霆也忍不住嘀咕,“不过祖师不是护法大神么。” 要不是谢灵涯说,他都联想不到祖师爷好像不负责那一块。确实,从这些日子来看,祖师爷在抱阳观显灵得比较频繁,让张道霆也颇多收益,但是,业务不对口,能保佑得上吗?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中元度亡法事,咱们道观用的可是《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谢灵涯提醒道,“你不可能不知道萨祖是什么人吧?” 张道霆:“…………” 张道霆以前流落好几个道观,虽然带他进门的师父有派别,但他学得可杂了,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道教各个流派中元节办法会也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像《灵宝施食科仪》《斗姥施食科仪》等,其中非常广为使用的一套,叫做《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 而这套科仪的创始人萨祖,本名萨守坚,被尊称为一元无上萨翁真君。他还有一个私人身份,那就是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的师父……! 谢灵涯小声道:“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强推你去做法事?你想想,祖师爷是萨祖是亲传弟子,这套科仪他肯定学过!” 张道霆:“……………………” 卧槽,老大的意思是不是和走后门差不多?可是,往神那儿走?? 张道霆抬头钦佩地道:“……老大,我真的是服了,您这个推断,真的天.衣无缝!那实在不行,是不是还能请祖师爷去和萨祖求求情?” 谢灵涯:“……你还挺会举一反三。” 张道霆哭笑不得,他觉得也只有谢灵涯这样和祖师爷有比较强感应的人才能想到这个方法了,可是仔细一想,也确实不无道理啊,完全说得通。 办中元法会,求抱阳观的祖师爷,萨祖的徒弟保佑成功,没毛病! 于是,张道霆还真去灵官殿跪了很久,祈求祖师爷保佑自己发挥出色。完事之后,果然心安一些。 . . 中元节当天,抱阳观的前院搭起了一个小台,白天在这里诵经祈福,庆贺地官诞辰。 到了下午六点,要参加中元法会的信众则留下来,法会要开始了。 坛上设太乙天尊的画像和萨祖的牌位,香花灯水果五供养,张道霆端坐在台上,和谢灵涯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那么紧张了,“符命与通传,惠光照九泉……孽海皆息浪,闻法到人间!” 下方是四十位左右位报名而来的信众以及一小部分单纯围观的人,他们中有第一次参加这种法会的人,都显得十分好奇。 谢灵涯在这些人中能看到熟悉的脸孔,比如贺樽、贺叔叔、陈默、程杰夫妇、孙老太等人。 而法会开始没多久,施长悬也拿着一些食物出来了,法脉派别不一样,他不参与法会,所以拿些食物自己出去在街边施食给无祀的孤魂野鬼吃。 谢灵涯犹豫地道:“你要是投喂的话,岂不是还得坐地铁去郊区。” 施长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谢灵涯:“我们这里管很严啊,你乱丢食物可能会被罚款的,人家也不管你什么节。” 施长悬:“……” 谢灵涯想了一下,“不如这样吧,你到后门去,那里不靠街,挨着菜市场,没什么人抓的。” “……”施长悬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偷偷摸摸施食给孤魂野鬼的情况,有点一言难尽地去后门放了食物。 然后在谢灵涯的邀请下,施长悬和他一起围观法会。 这度亡法会差不多有五个步骤,第一是拜座进表,主法的道士要拜太乙天尊和萨祖。第二是请圣,祈请各路仙圣,以及今信众们的本家亡灵一起降临,享受斋筵。 从张道霆开始祈请本家亡灵们从冥府过来时,贺樽就有些站立不安。 他好一段时间运势都低,所以进行到这一步时,莫名觉得奇怪,不禁小声问道:“叔叔,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贺叔叔悚然,看他一眼,“你,你感觉到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好像多了点什么。”贺樽喃喃道。 他们这些信众都是出钱供了灵位的,旁边有人听到,侧目看来也是一脸惊疑。 本来仪式的前面一段有些无聊,加上外头车水马龙,使得这里与一般做法的地方不一样,喧嚣,让人难以平静。 但是贺樽这么一说,倒让周围的人一寒。 随即他们发现,不止是贺樽,还有两个火气不怎么旺的信众也小声表示觉得好像怪怪的,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却仿佛能感应到什么一样。 幸亏现场也有几十个人,又多是信众,这才没有骚乱起来,过会儿反而更加安静了。 那几个信众不一般的感应,让大家顿时不因环境而多想,一时紧紧盯着法师,专心致志,又期待自己也感应到什么,又怕发生,颇为纠结。 他们中也有参加过其他地方中元法会的,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到了第三步则是破狱,请十方孤魂来法会,客死异乡、难产母子双亡、投河、猛兽伤咬等等死因的孤魂野鬼,都可以来赴会。接着第四步便是请这些没有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与本家亡灵一起食用今日供应的法食。 像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样的,也能敏锐感觉到现场一下阴冷了许多。 那边贺樽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处于随时要见鬼的边缘了,眼睛都不敢张开。 谢灵涯却是胆子贼大,加上想看舅舅,在眉心画上了灵官神目,用这第三只眼看过去—— 很难形容他眼前的景象! 不大的院子内鬼影幢幢,挤得满满当当,且多是游荡许久的野鬼,样子十分凄惨,死状各异,有的拖着肠子,有的浑身水渍,有的抱着鬼婴……它们全都一脸渴切地望着施食台上一无所知的张道霆。 当然,这里面也有那些信众的先祖,他们很好分辨出来,因为刚才已经开过一次小灶,精神面貌比那些孤魂野鬼看起来好多了。 张道霆用杨柳枝沾露水洒下去,一化十,十化百。众鬼在下争抢这来之不易的露水,擦去身上的污垢。后排的鬼抢不到,就爬到上方去,在看不到它们的人们头上接露水。 擦去身上污垢的野鬼们看上去比最开始好一些了,穿戴也整理整齐。这时候张道霆开始念咒,转化供奉的法食,再以杨柳枝做一个把它们“洒”出去的动作。 在谢灵涯眼里看得清清楚楚,鬼魂遵从法会规范不敢争抢,但拿到食物后拼命往嘴里塞,毕竟无祀之鬼一年到头难得有吃。整个抱阳观前院,几乎都满是狼吞虎咽的幽魂…… “……”谢灵涯手有点发抖地把朱砂擦掉,虽然感觉自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乍然看到这样百鬼共享手抓饭的场景还是有点刺激。 施长悬在旁边用带着了然的眼神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讪讪一笑,心里又有些失落,因为他写了舅舅的灵位,但是刚刚放眼看去却不见舅舅的鬼影。 往好处想想,舅舅生前做了那么多功德,也不要他人超度了吧,说不定早早投胎去了呢…… 谢灵涯胡思乱想一阵,心道还是待会儿多烧些纸钱吧,他们的法会规模并不大,说是普度十方孤魂,但能力有限,只是尽力为之了。世间亡魂诸多,期望今天各地超度施食的寺院、道观、好心人家多多益善。 随着张道霆摇响法铃,谢灵涯也和信众们一起,拿着纸钱等物丢进早已准备好的火盆中。 …… 最末,张道霆念《九真妙戒》,让这些鬼魂在吃饱喝足后改过自新,洗除罪垢,得戒得度。 “来则来,去则去,此处不是留魂处……此夜好承功德力,当来果报善因缘。仰凭道力为上良因,志心称念随愿往生天尊……” 随着张道霆的唱念,谢灵涯悄悄再将神目打开,只见被超度后的鬼魂们面容安详,投往天际。 而众人眼中,则是伴随这最后的吟唱,不知何处一阵大风刮来,将焚烧完的纸钱、灵位等灰烬悉数卷上天。片片纸灰在漆黑的夜空中飘舞,像飞雪又像蝴蝶。在人间眷恋一阵,飞往云端。 想到之前有两位信众的异样表现,眼下的场景如此像去世的亲人享用完供奉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众人皆是心中悸动,莫名动容,但已无畏惧。 105.终章 杻阳人论坛 [杻阳趣闻]主题:我日, 又双叒见鬼了。 内容;楼主到现在还怕怕的,睡了一觉才敢发帖。昨天和男朋友去金桂步行街那一带买衣服, 路过一条路口的时候, 忽然看到里面有个大的黑色的脸,胖头胖脑, 很像佛像, 但是佛像一般不都是金的嘛。楼主正在问男朋友看到没, 就看到那个黑色的脸笑了起来, 笑得我当时就浑身一冷,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其实一开始楼主以为那是什么投影的, 因为以前遇鬼也是晚上, 听人建议的晚上出门少了,但这次居然大白天也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呜呜呜,这可怎么破啊! 1L:好怀念的开头, 很久没见到楼主了呢…… 2L:楼主,我还以为你小说坑了, 忽然还有故事? 3L:惹,我也觉得是写手贴, 真遇到这种事还上网求助,早去求神拜佛了好不好 4L:?说好的楼主是有妄想症呢 5L:这次我怎么觉得是真的,最近那块不是很邪门吗, 晚上还有血人追砍 6L:可是大白天也太夸张了, 真的是幻觉吧, 楼主,早日就医啊! . . “对,就这样,翻个面。”谢灵涯坐在跪凳上,指挥小量把乖龙给翻了一边,然后用香火继续熏它。另一只手又把泡在杨柳水里的柳灵童扶了扶。 乖龙仍是有些软趴趴的,之前一个爆发,脱力了,现在靠谢灵涯用偏方给它疗养一下。至于柳灵童就更不必说了,脑袋都秃了。 整个抱阳观现在有点混乱,从前天与昙清斗法完,到现在都没开门。 伤重的如莲谈等,当时就送医院去了,轻伤在海观潮那里治一治就好,还有互相念止血咒的。像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样的伤势,虽然重,但不至于起不了身,在道观内休养即可。毕竟虽然不开门没有信众,但有许多僧道往来,他们也得招呼一二。 之前幽都之子现身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好些人都往杻阳这边赶,等到了才知道已经尘埃落定。但他们既然都来了,自然顺便辗转在医院与抱阳观之间,慰问一下一线战士,打听一下当时的紧张战况。 小量身上也被咬了几口,好几处缠着绷带,在谢灵涯的指挥下捯饬着乖龙和柳灵童。 谢灵涯看他认真的模样,说道:“行了吧,我来给祖师爷上柱香,让他帮忙催一下。” 小量汗了汗,局促地道:“这个……不必急吧。” “怎么能不急,你知道他们的办事效率?万一等快死了才跑完流程,咱们岂不是等个几十年,他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啊。”谢灵涯严肃地道。 谢灵涯口中的“他们”,指的就是地府公务员。 大家费了这么大劲,损伤惨重,才将幽都之子搞定,谢灵涯一请完医生,第一件事就是上香邀功:别的不说,小量的寿命你得给补上吧? 谢灵涯自己的功德也宁肯挪给小量,也要让地府给他延寿,不然他不放心自己做的那些延寿法会,是否把小量失去的寿数全都补上了。 王羽集听罢那日情形转述后,心情十分复杂,很想说自己没有看错人。 谢灵涯没有依靠灵祖、萨祖,也没有依靠他,而是自己领悟了大道,将幽都之子化为天地之气。当初他因幽都之子而死,外甥也因此踏入了道门,现在幽都之子又死在外甥手中,也算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但王羽集也没感慨多久,就被谢灵涯讨债一样的模样给逼得大骂:难道我会对自己弟子的寿数不上心吗? 这不,王羽集这些天大约一直在阴间跑这件事。要知道这不仅是阴德了,幽都之子逃出来时地府的疏忽,他们这是帮鬼神办了事。 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谢灵涯又请不到舅舅,只好给祖师爷上香,让他代为催一下。 “祖师爷,您有事没事,就去下面溜达一下,帮弟子们催催呗。”谢灵涯举着香诚心诚意地许愿,“毕竟我们也挺给您长脸的,最好还能施个压……” 谢灵涯许完愿后,神清气爽地插好香。 小量问道:“哎,对了,谢老师,谢伯伯去哪儿了?刚才海大夫好像找他,说他和自己要了药膏。” “……哦,等会儿就回来了吧。”谢灵涯避而不答。 小量也没想那么多,继续给乖龙和柳灵童补身体了。 倒是张道霆又进来喊了一嗓子,神色有点古怪,“谢老师,那个……施道长的父母来了。” 谢灵涯一僵,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边说“可以,很帅”一边往外走。 张道霆:“……” …… “叔叔,阿姨。”谢灵涯带着腼腆的笑容,把施父和施母迎进抱阳观。 大家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鉴于施长悬刚刚把他们的关系告诉父母,气氛还是有点尴尬。但与施长悬之前预料的差不多,施父和施母因为修道的关系,加上了解施长悬的秉性,反而比谢父要更好接受一点。 他们之前倒是就对谢灵涯观感不错,没想到现在要成一家人了,只是有种不知如何拿捏和儿子的男性对象沟通分寸的感觉。 “好……呵呵,身上有伤就不要动了。”施母看谢灵涯两只手裹得像粽子还要去给自己倒茶,连忙拦住他。 谢灵涯愣了愣,然后道:“没事,我左手伤得不怎么重。”烫伤最重的主要是右手,而且无论轻重,其实都不至于包成粽子,都是海观潮说家长面前卖一下惨。 施母和施父一听,嚯,身残志坚了,就是一只手伤轻也不好使唤这孩子啊,连忙拦住了,“没必要没必要。对了,听说令尊也在,怎么不见人?” 他们两个本来那日也要来杻阳,只是还没来先听施长悬说了他和谢灵涯的事情,在家里考虑了两天,这才过来。 “呃……这个,应该快了,快回来了。”谢灵涯含糊地道,这时听到宋静说话的声音,便知道他们回来了,赶紧趁机道,“这就来了。” 他一开门,恰好和谢父对了个眼神。 谢父用力瞪着他。 谢灵涯:“……嘿嘿,爸,宋阿姨,这是施叔叔和施阿姨。” 谢父这才慢慢把目光挪开,同宋静一起生硬地和施父、施母打招呼。 施母看了眉宇间有些担忧,怎么谢灵涯的爸爸好像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是反对孩子吗?他正想着,施长悬换完了药,扶着墙慢慢进来。 谢父顺手扶了他一把,神色稍微缓和,对谢灵涯道:“臭小子,倒了茶没?” “不用,孩子手受伤了,我们自己来。”施母连忙道。 谢父虽然不是抱阳观的人,但作为谢灵涯他爸,也是半个主人,主动承担起了倒茶的任务宋静也去拿了些水果来。 趁这个机会,施母小声问施长悬:“小谢的爸爸……到底是什么态度呀?” 她怎么有点看不懂呢,又像是生气,但对施长悬又还挺好。 施长悬一时不知何回答,只低声搪塞道:“……没事。” 谢灵涯在旁边露出镇定的微笑,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 谢父为什么会有这么矛盾的反应? 还不是谢灵涯当着片警的面,给谢父扣了一口大锅,虽然家庭纠纷人家不可能再追究,但后来也和社区工作人员一起,给谢父上了一下思想教育工作,而且连着两天,就怕谢父没听进去。 虽说华夏对这方面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是他们辖区里的居民因为孩子搞……出柜,就把人打这样,他们当然要劝阻一下。有话好好说,不能这么暴力啊,看上去差点就要出人命了。 谢父又甩不下这口锅,忍着屁股痛坐立难安地听完长篇大论的劝导,保证自己不会再打人才得以离开。回来的路上,尾巴骨还在隐隐作痛,他是越想越心酸,这股心酸在见到谢灵涯的时候,当即化成了满腔悲愤。 趁着擦肩而过的机会,谢父又瞪了谢灵涯一眼,要不是谢灵涯现在身上也有伤…… 谢灵涯假装没看到,站在思思面前,用自己两个包起来的手逗她。 上罢茶,谢父和施父、施母相对而坐,聊了两句天气,彼此心里都明白,谢父率先提了起来,因为他确实有点不明白,“您二位对两个孩子的关系,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还以为道士会更加古板一些,尤其是施父看上去威严端庄,还留着长须,活像是哪座山里出来的古董,没想到接受良好,让他实在纳闷。 施父好像早就在等他问,一挺腰,肃然道:“这就要从‘道’说起了。” 谢父:“??” 施母也点了点头,“不错,道家讲究阴阳之大顺,何谓阴,何谓阳?其实阴阳的概念是十分广阔的。你看,伸出手来,手背是阴,手心是阳。男性与女性,女为阴,男为阳。但,这都是相对的,没有阴哪来阳?孤阴、孤阳皆不长!” 施父也自然而然地接上话茬:“咱们从另一个角度看,其实就相当于同性相恋为阴,异性相恋为阳,这也是阴阳。再有,这道不可见,修心的目的,是游于物外,不被世俗所累……” 俩人叭叭又给谢父聊了一个小时份的,听得他目瞪口呆,一开始还能勉强理解,到后面实在是听不懂了,简直用尽毕生智慧,而且他屁股还疼,不得不连连对谢灵涯使眼色。 谢灵涯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一脸如痴如醉,如闻绝妙道法,边听还认真点头,根本没看到谢父的暗示。 还是宋静看不下去了,干巴巴地说:“老谢还要上药,咱们等晚上吃完饭再聊吧。” “对,我还得上药。”谢父赶紧站了起来。 施父意犹未尽,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回头再说,我就觉得虎父无犬子,老弟你在这方面的领悟力也不逊色小谢啊,咱们之后再继续聊。” 谢父被侃晕了,一直到走出房间,还是没弄明白自己想问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牵涉到道家的至理? …… 有施父和施母“牵绊”,谢灵涯没再被谢父找过麻烦了,到了第二天,省道协的戴会长也亲自来抱阳观了,还带着一个谢灵涯不认识的人。 谢灵涯客气地问好后,就等戴会长给他介绍。 戴会长微微一笑,“这是你们杻阳市政府的刘处长。” 谢灵涯懵了一瞬间,戴会长没说刘处长是哪个部分的,但他心扑通扑通跳,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下一秒,刘处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说道:“这是我们草拟的协议,谢先生可以看看,有什么意见提出来,咱们再商量。” 谢灵涯翻开封皮,这份文件第一页第一行赫然写着:关于扩建抱阳观项目协议书。 还有些特别显眼的关键词,什么五年内分几期工程,投资数千万,完成全部扩建工程,后头还有长长的双方权利与义务。 什么庙宇负责人由乙方选定,甲方为其履行任职手续,庙宇管理权是乙方传承,甲方监督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谢灵涯坐在道观里,等到了政府的支持! 他之前也为这件事打听、奔走过,后来发现不是一日之功,加上要复习笔记对付幽都之子,就没放在第一位,现在竟自个儿上门来了,怎叫他不喜出望外。 谢灵涯欢喜了半天,才找回理智,“哎,但是,那个……要求不是很高的吗?” 刘处长微微一笑,“其实我们早就关注到抱阳观了,也在游客间甚至是华夏信众间采集过数据,这两年来抱阳观的影响力大大提升,极有发展潜质。而且……”他顿了顿,神情忽而严肃一些,说道,“有些事虽然我们看不见,却知道,也会铭记于心。” 谢灵涯听懂了这小小的暗示,心情又些微激荡,虽然他们所作的事情不便公之于众,初衷也并非索要奖赏,但这无疑是极大的肯定。 谢灵涯仔细看完了协议书,确认过各项条款后,才以负责人的身份,正式与政府签订了协议。 . “舅舅,给你烧份复印件,你留着美吧。”谢灵涯把协议合同的复印件烧给了王羽集,他手指不便,施长悬一只手臂也有伤,拿另一只手给点了火。 两人席地而坐,便见火中烟雾慢慢升腾,幻化成了王羽集的模样。 他满意地一点头,说道:“历代祖师知道,也能宽慰了。” “舅舅,你来了。”谢灵涯眼睛一亮。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王羽集说道,“我已经在阴司问好了,吴量的寿数恰好能补满上一次的。” 谢灵涯一抱拳……当然从外表看不出来,只是两个粽子拢在一起。 王羽集含笑道:“还有就是你们两人的耳报神。” 两个人两个耳报神,全都精神一振,“嗯?” 王羽集说道:“这两个耳报神跟随你们身边,行善积德,如无意外,再过得三年商陆神就可以功德圆满,转世投为人胎,柳灵童生气泄露,却是耽误了一点,会再晚一年,同样是人胎。俱已登记在册,你这几年还要继续小心供奉它们,别出差池。” 虽然有自卖自夸之嫌,但王羽集还是很想说,这两个耳报神好运跟着他外甥与弟子,多得是耳报神每日给人报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最后不了了之。而且即便投胎,也不一定功德多到能投人胎。 谢灵涯激动得差点喊出来,捧着柳灵童亲了一口,“小可爱,你听到没有?” 柳灵童晕乎乎的,嘤嘤哭出声来。相比起商陆神这样的先天木灵,从未尝过做人的滋味,它体内的魂魄却是做过人的,模糊的记忆告诉它,当人的滋味有多好。 商陆神也嚎啕大哭,虽然还有三年,但它已经开始舍不得谢灵涯了,“谢灵涯你要来找我啊……” 谢灵涯问道:“舅舅,那我能知道它们会投到哪家吗?” “阴司册上的事,怎么能透露。”王羽集立刻说到,但一看外甥哀求的样子,又干咳几声,说道,“我最多只能告诉你,它们未来的母亲掌心有枚心形小痣。” 谢灵涯大喜过望,“谢谢舅舅!” 施长悬拉了拉谢灵涯,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刻反应过来,猛回头道:“我靠,它们未来的母亲,这俩以后投在一家吗?” 王羽集并不打算回答的样子,吹着口哨化为了一阵白烟。 …… 送走王羽集后,谢灵涯犹带喜色地和施长悬一起出门,却见宁万籁领着一个女孩站在院内。 宁万籁一看到谢灵涯,就迎上来道:“谢老师,我来探望你啦,身体还好吧?” “谢谢啊,我好多了。”谢灵涯大大咧咧地道,“程昕没来?这个是你女朋友?” 宁万籁赶紧摇头,“哪里,这我妹妹,最近见到些脏东西,想来烧香。但是观里不是关门休整么,我带她走个后门。” 他一想也觉得有点无语,他自己就是生无常,但因为阴司的事不能随意泄露,所以家里只有父母知道,表妹最近找他,他才知道表妹见过几次鬼。而且看他的眼神闪烁,他怀疑表妹知道自己身上有古怪了。两人算是心照不宣吧,他就把表妹带到抱阳观来了。 “哦,妹妹啊。”谢灵涯对女孩友好地笑了笑,“我给你拿几张符,你再去上个香,回头要还有事直接来找我。” 女孩拘谨地道了声谢谢。 谢灵涯那两只包起来的手掏了半天,掏出几枚叠好的符给宁万籁的表妹。 女孩看他不方便,也是出于尊重,连忙双手来接。 谢灵涯一眼就看到女孩手心有枚心形的小痣,登时一呆,不会那么巧吧?手掌上心形的痣? 女孩没察觉他的异样,把护身符小心收好了,又问要给多少钱。 “不用不用,你哥和我们挺熟的了,送你了。”谢灵涯还有些愣,盯着女孩说道。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看到谢灵涯和施长悬肩上都有个木娃娃,灵机一动,从包里翻出了两件小衣服,说道:“这是我做的手工,送给你吧。” 宁万籁看了一笑道:“我妹做的这些平时可都拿去店里卖的,和大学城那边的店有固定合作,你看看很精致吧。” “……”谢灵涯接过了两件小衣服,心下唏嘘,这都是缘分啊。 女孩在张道霆的指引下走进灵官殿。 谢灵涯则转身对施长悬道:“我刚才,在她手心看到一颗心形的痣。” 他听到柳灵童“呀”了一声,显然它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施长悬也有些讶异,看了看女孩的背影。 谢灵涯用大拇指捏捏手里的衣服,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想,我的小宝贝和小可爱以后都会过得很幸福的。” 施长悬也面露动容。 希望它们转世之后,拥有幸福的人生呀。 谢灵涯喃喃道:“只是这样一来,以后谁唱《小跳蛙》给我听呢……” 施长悬:“…………” 商陆神爆哭:“我不投胎啦!我给你唱,我给你唱啊啊啊!!” 施长悬忍无可忍,把商陆神摘下来往兜里一塞,在谢灵涯震惊的眼神中凑近耳畔,用他清冷的声音唱道:“它是一只小跳蛙,越过蓝色大西洋,跳到遥远的东方,跳到我们身旁,春夏秋冬,我们是最好的伙伴,亲吻它就会变得不一样……” 他一低头,轻轻吻住了谢灵涯。 -正文完- 106.番外 五年后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贺樽凑近了,“……谢老师,你不是说慈是慈爱的慈吗?” 他听了还特么以为是可以感化鬼的意思呢,结果上来就把七个客鬼都灭了! 谢灵涯把木匣子盖好, 好整以暇地对贺樽道:“慈是慈爱的慈啊, 但是你没听说过吗?慈故能勇, 慈爱所以能勇猛,我刚刚慈不慈爱?” 贺樽:“……慈慈慈。” 贺樽之前也稍微去了解过一下道教知识,他乍听到谢灵涯说三宝剑还以为是“道、师、经”这道家三宝。 而实际上指的是“慈、俭、让”三宝。道德经里有:我有三宝, 持而保之。一曰慈, 二曰俭,三不敢为天下先。 这三者,才是抱阳观的先辈师祖研究出三宝剑的灵感, 也是三宝剑的内核所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灵涯这么解释, 贺樽还是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 施长悬那边继续法事,他还得将宅中主神迎回, 一切完事, 时间也到了十二点。 因为太晚了, 贺叔叔便留他们住下来,但是施长悬不愿意。谢灵涯本来觉得不错,一看施长悬拒绝了, 再想想他每天得早起给打水的人开门, 就也说还是回去。 贺叔叔只好道:“那我开车送二位回去。” 贺婶婶拿了两个薄薄的红包, 分别给谢灵涯和施长悬。 贺樽被留下来住,谢灵涯和施长悬出门去等贺叔叔把车开出来。 谢灵涯正琢磨着如何和施长悬搭讪,留个联系方式呢,就听施长悬忽然道:“我在太和观见过你。” 谢灵涯惊讶地抬头,“我是去参加了祈雨法会,但是施道长怎么注意到我的?” 难道他的优秀已经如此流于表面,无法掩盖了吗? 施长悬:“……你一直盯着我看。” 谢灵涯:“…………” 谢灵涯:“不是……讲道理,那时候全场人都盯着你看吧!” 施长悬陷入了迷之沉默。 谢灵涯莫名其妙,也有点尴尬,岔开话题道:“对了,其实我有个问题……先说好我没有恶意啊,但是,陈观主现在还好吗?” 施长悬眉心微蹙看他。 “真的出事了?”谢灵涯看他的反应有些惊讶。 他其实也是乱猜的,从舅舅说起类似事情中,斗法失败者的遭遇,联想到陈三生并未出现在祈雨法会上,还有王总他们说那个和贺叔叔一起捡钱的方振兴中招了。 谢灵涯灵光一闪,就联系在一起了,会不会是方振兴出事后请陈三生去解咒,结果陈观主不小心也中招。这么一来,就解释通了王总为什么能请到施长悬(鉴于他一脸荣幸),且施长悬知道贺叔叔发过横财。 施长悬答应,可能就是因为贺叔叔和那件事有关。 “其实我是自己瞎猜的,我都不认识陈观主,你不用担心。”谢灵涯对施长悬道。 施长悬盯着谢灵涯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此言真假,不多时慢慢挪开了。 这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啊?谢灵涯有点茫然,施长悬怎么老这样,他又不会读心,这个人真是好难相处啊! 片刻,施长悬把他收到的那个红包递给谢灵涯了。 谢灵涯:“……” 施长悬见他死盯着自己,又撇开头说了一句:“那就给你吧。” 咦,等等,这意思难道是承认并相信了?谢灵涯好像莫名意会了施长悬的逻辑。 ……他要收回刚刚的话,这个人真是太好相处了! 谢灵涯的手已经不由自主伸出去接这红包了,心想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祖师爷。 “谢谢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灵涯拆开红包,里面和他那个包一样,是一张支票,两张加起来一共五万。 之前说好了按市价给,这个价格其实已经比谢灵涯打听来的市价高很多了,毕竟他们是两个人分。说起来,可能也是看在施长悬才给这么多,寻常道士做镇宅法事,不算驱鬼,上万都算多。 谢灵涯把红包收好,看施长悬更顺眼了,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一笑起来那卧蚕就更加明显了,眼睛亮亮的,“我听说施道长是家学渊源,难怪那么厉害,能不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也好和你讨教?” 施长悬又看他几眼,才慢吞吞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 这时贺叔叔也把车开来了,谢灵涯以为施长悬坐前面,就上了后座,结果他也跟在谢灵涯后面上来了。 谢灵涯看了看,贺叔叔好像也没在意,还念叨道:“施道长,谢老师,我听说车上还是要挂点东西比较好,我以前也不在意。你们说,我是挂个什么好呢?” 施长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谢灵涯和他扯了几句,也没多说,大晚上的开车还是要专心。 谢灵涯本来还想在打探一下施长悬的情况,结果他直接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了,只能遗憾地玩手机,好在他已经把联系方式弄到手了。 贺叔叔先送他们去太和观,施长悬住在那儿。比起抱阳观,太和观可算远离市区了,最近恰好在修路,有那么一段坑坑洼洼的。 谢灵涯正摆弄手机呢,就觉一阵颠簸,他一个没坐稳就一头栽施长悬身上了。 “没事吧?”贺叔叔还问了一句。 “没事。不好意思啊施道长。”谢灵涯抬头一看,施长悬还闭着眼睛呢。 这都不醒? 谢灵涯看贺叔叔也没注意,爬起来的时候偷偷摸了下施长悬的胸口。之前他就光看面相了,身上的骨头也是要摸的,尤其是胸口。 ——虽然几率很小,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摸到和他同款的入星骨呢? 不过除了肌肉外好像没有特别的骨头,咦没想到施道长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啊。谢灵涯在心中想。 谢灵涯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到施长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了,正看着他。 谢灵涯:“………………” 看看这个人!砸你一下都不醒,摸你就醒了! 好在谢灵涯向来脸皮比较厚,他若无其事地收手,回视施长悬,“不好意思没坐稳,哈哈,太和观好像快到了。” “……”施长悬在谢灵涯理所当然的逼视下,半晌,竟然自己错开视线了,清冷的眼睛里生出了一丝丝自我怀疑。 车开到太和观的门口,谢灵涯毫无愧疚之心地挥手告别:“再联系啊!ヾ( ̄▽ ̄)” 施长悬:“……” 看到施长悬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贺叔叔感慨了一句:“谢老师和施道长真是一见如故啊!” …… …… 抱阳观的王灵官神像足有两米七,谢灵涯去打听了一下,重塑不压低用料成本也不特意就高,大约需要一万。 多亏王灵官神像还是比较朴素的那种,好多庙宇的主神像,那不是金身也是铜筑的。 也幸亏施长悬把他那份钱也给谢灵涯了,除了给王灵官的神像修补金身之外,谢灵涯算了算还能余下一点钱,他想把瓦给补了。 其实抱阳观需要修缮的地方很多,一时凑不足那么多钱,谢灵涯就考虑了价格和急需两个方面。 然而当他找了工匠咨询的当天晚上,又梦到王灵官了。 王灵官中指朝前,仍是威严怒目的样子。 谢灵涯刚开始还以为王灵官是来夸奖他的,挺开心,结果第二天晚上还是梦到王灵官。他郁闷极了,这又是怎么了? 谢灵涯闷坐思考了很久,又去翻了翻笔记,这才找了两块茭杯出来。这时打卦用的占具,一共两块,投掷其问卜,可以得知吉凶,和神灵沟通。 抱阳观的茭杯是铜制的,半月形,一面凸起一面平坦。 打卦的时候看正反确定结果,两个正面是笑杯,意思是情况不明,两个反面是阴杯,代表行事不顺,一正一反则是圣杯,表示神明认同,要是两个尖角朝上就是大凶的盾卦。 谢灵涯在神像前默问:是不是让我不要找那个工匠?他不靠谱? 得出来笑杯,估计猜得不对。 谢灵涯打了好几次卦,才弄明白祖师爷是觉得,他寒酸挺久了,希望能升个级,比如来个纯金金身之类的。 谢灵涯:“…………” 没想到啊没想到,祖师爷还知道坐地起价。 谢灵涯摇头表示,纯金,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把我卖了都打不起,镀金,也没有希望,倒是可以给弄个黄铜的。 谢灵涯一丢茭杯,只见那两只茭杯尖角立起来,他一口气屏住了,不会是盾卦吧?祖师爷那么凶? 这时,两只茭杯分别向两个方向摇摇欲坠,最后不甘地倒下去,成了圣杯。 谢灵涯这才松了那口气,擦擦汗,这劲儿……仿佛能想象祖师爷在谢灵涯狠狠的砍价之下,考虑再三,委委屈屈答应了。 其实谢灵涯已经很努力了,他本来想说给你刷层金色的漆,但是考虑到灵官大神在这儿的确实不容易,要是太寒酸了,人家以后搞不好闹脾气不显灵了! 如果他要给王灵官铸铜像,那至少三清像和玉皇像也得跟着把档次提上来。一尊两米多的铜像,起码要花两万八。 如此一来,谢灵涯刚赚到的钱就远远不够了,还得继续努力呢。 不过,他可以先把已经剥落的灵官像搞定了,这个毕竟比较急,想必神灵们也不会挑这理。而房顶肯定也是要补的,不然一不小心风吹日晒把其他神像也造坏了怎么办。 …… 决定好后就是和工匠商量换材料了,另一方面,谢灵涯在舅舅的遗物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补瓦工匠的联系方式。 现代基本上没什么瓦房了,尤其是城市里。过去专门有个职业叫“捡瓦”,匠人爬到屋顶把破了的老瓦换下来。 而且抱阳观的主殿很有年头了,上面的老式瓦片现在没人烧,不像太和观那样重修后瓦片也是新的。如此一来,不是随便找个工人就能配上的。 谢灵涯还是让他爸在杻阳市下面乡镇里的老村子去找了一下,最后找到一个捡瓦人,请到市区来。 以抱阳观大殿屋顶的面积和破损程度,要捡瓦至少也得花费八、九千块,还得亏那个捡瓦人还有配得上的老瓦片。 像这种老手艺人,比谢灵涯都讲究多了,特意看了黄历,选了一天合时宜且风和日丽,才上房捡瓦。 谢灵涯在前院边烧水边看书时,贺樽就领着他几个室友来烧香了。贺樽那几个室友上次在附近街面上和他一起撞了邪,幸好当时贺樽带了谢灵涯给的符。 正因为那次的经历,他们看到谢灵涯时虽然目露好奇,但都恭恭敬敬的。而且他们可没听贺樽说谢灵涯长得还特别好,连他们作为同性,都会在心底暗暗欣赏。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看着他冷白的皮肤都觉得特别神秘! “烧香啊?走吧。”谢灵涯一放手上的书,带他们去后头。 贺樽看到谢灵涯放下来的书,大惊小怪地道:“我去,谢老师,你真的考研啊??” 谢灵涯看的是考研的参考书,他莫名其妙地说:“你喊什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贺樽:“……我以为你骗我开心的。” 谢灵涯:“……” 贺樽的室友也不禁迷糊道:“我只知道有道教学院,但是你们还有研究生学制的啊?念几年?” 谢灵涯:“…………” “我不是道士。”谢灵涯无可奈何地解释了一句,“套用贺樽一句话,你就当我是这里的扫地僧吧。” 室友:“???” 贺樽:“…………” 灵官像还在重塑,谢灵涯让他们去三清殿上香,在旁边指点上香时要注意香不过寸,也就是三炷香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一寸。 贺樽的室友们还捐了点零花钱,他们都是学生,金额不大,表示一个心意。 “谢老师,”贺樽的室友学着他的叫法,对谢灵涯道,“上回贺樽分了我一张符,我想问问你这里还有没有啊?或者是什么镇宅的法器之类的,我想请回去放家里。” 谢灵涯一汗,他这些天不是没画符,但是出于实用的考虑,毕竟来他们道观的很多都是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他是冲着以后把这个群体转化为信徒呢,于是研究的都是生活类符咒。 念头转回来,四下里一看,谢灵涯心生一法,走到殿外对上头的捡瓦人扬声道:“刘叔,瓦片有多的吗?” 捡瓦人低头道:“有啊,干啥?” “我拿几片送人啊。”谢灵涯道。 捡瓦人也不问为什么,比了个同意的手势。 谢灵涯就在几个学生惊诧的目光下,拿了几片瓦,把灰土扫干净,说道:“把这个放在干燥、干净的地方。” 贺樽的室友迟疑道:“这个……有什么用啊?” 他们可是眼睁睁看到谢灵涯从瓦堆拿了出来,就吹了吹土,这能有什么用啊。 “这都是收来的老瓦,而且瓦当是神农发明的,与五行相合,以金取土,以水和泥,烈火烧制,然后架在木上。正面是阳,反面是阴,阴阳相济。你放在家里,也能镇宅。”谢灵涯解释道。 很多人知道木匠的工具,比如鲁班尺、墨斗能够镇宅辟邪,其实屠户和瓦匠的工具也是一样,前者是因为经常宰杀牲畜,后者就是因为合了阴阳五行之道。尤其是这种老法烧制的老瓦,就更是如此了。 几人一听,这才感谢他,安心收下。像这样的,给个成本价就行了。 贺樽还和谢灵涯委屈地诉苦:“本来我们想喊其他同学一起来的,他们都不来,说我们迷信。” 贺樽现在基本上是抱阳观的头号信徒了,非常卖力地帮谢灵涯宣传,可惜效果好像有限。 谢灵涯自己知道这有多不容易,他安慰道:“每个人都有他的信仰,人家不信,你约他们来上香也太勉强了,没必要。” 107.番外 大宝小宝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施长悬果然去抱阳观看了一下,他考虑的当然不是租金问题。 谢灵涯知道他如果去做法事就能赚不少钱, 但是抱阳观的地理位置的确好, 又是个道观, 他在这里做点什么也不至于被邻居举报了。 施长悬看着也不像特别追求物质的人,上次拿的酬劳他一点也不心疼就转给谢灵涯了。而且就算谢灵涯那么说了, 他也不可能真一分钱都不给。 最后, 施长悬真答应搬到抱阳观来,谢灵涯当时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人都进了抱阳观, 离拜师还远吗?? 谢灵涯非常好心地陪施长悬去太和观把他的行李都拿来了, 施长悬的房间就和谢灵涯挨着。 “我这个房间是之前我舅舅住的, 所以稍大一些,因为我对我舅舅比较有感情, 就不太舍得把这个房间让出来。”谢灵涯有点感慨地说。 现在能住多久住多久吧,按说这个房间他以后想给舅舅的徒弟——虽说他内心已经看中施长悬了, 不过也不是专指施长悬, 毕竟施长悬是火居道士, 毕业后大概率不会住在宫观里。 施长悬眼神中闪过一丝费解,“……不用。” “呵呵,”谢灵涯根本没看他,反正看也看不懂, 他正在想现在可以给施长悬灌输一些关于他舅舅的形象了, 于是趁机说道, “我小时候也经常来舅舅这里住, 他有时候在这里练功,剑法、拳脚什么的,吓唬我玩,就把我拎起来抛高,可以抛得比房顶还高,然后再接住把力道都卸得一干二净。” 施长悬听了,似乎想象了一下,然后道:“你肯定没被吓到。” “啊对。我又不畏高,反而更加开心了。”谢灵涯心想这个重点有些错啊,又道,“我舅舅经常无偿为人解决一些撞邪之类的事情,小时候我最爱偷偷看他接待那些来求助的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人家有什么事,说出来,他一下就连来龙去脉都分析清楚了,再一会儿,连怎么解决也有了。我觉得那样特别帅,还偷偷玩过他的法器。” 施长悬:“……你很有天赋。” “我舅舅也这么说,哈哈哈,”谢灵涯说,“那时候我爸有事,他去给我开家长会,人家看到他穿道袍,全部都看着他。他却给我们数学老师看起了相,还告诉我们老师月底有个小灾。我们老师听他的果然避了过去,说我舅舅算得神准,导致我获得了免费的小灶。” 施长悬轻声道:“所以你学了财务?” “和这可没关系,我开了小灶数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主要是不爱学。后来高中的时候,因为我爸再婚才开始努力。”谢灵涯说着说着,发现话题怎么总是歪啊,赶紧不说了。 施长悬见状也不说话了,抽空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谢灵涯毫无所察,兀自忙自己的去了。 …… 因为临近中元节,抱阳观也得办法会,他找了红纸出来写告示,通知信众法会的时间,若是参加,就随喜给一点功德钱,不拘多少。 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佛教叫盂兰盆节,道教则叫中元节。另有上元节和下元节,一个在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一个在十月十五。 三元就是三官大帝的别称,天官,地官,水官。三元节分别是三位大帝的诞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因此中元地官节就是赦免罪孽的时候。 这一天地官大开地府,考检亡魂。道观庆祝地官诞辰外,也会举行法会,为信众祖先做法消减罪孽,同时赈济十方孤魂。 大道观有大道观的办法,小道观有小道观的办法。 大道观如太和观,一个中元法会,十几个法师做法,几百名信众参加,搭高台,乐队伴奏。 而抱阳观这样的小道观呢,拢共只有一个道士,就比较寒酸了,场面必定会比较小。场面小东西却不能不齐全,像什么香花水果,食物长明灯供品,招魂幡等等。 因为功德钱都是信众随便给,谢灵涯起初有些没把握。好在最后一统计下来,差不多有四十位信众报名参加,希望为自己过世的亲人祈求冥福,每人至少也捐了一百,多的更不必说,足足够用了。 信众提供好了信息,谢灵涯又根据这些提前制作好灵位。其中也有舅舅的,谢灵涯抱着期望,鬼门关大开,要是能再见舅舅一面呢? 另外就是接受街道工作人员的教育工作,他们地处市区,人家让他们办法会烧纸钱时要注意防火,谢灵涯也不得不连连点头,记下注意事项。毕竟抱阳观也是党领导下的爱国宗教组织,不能做危害社会的事。 并且他也正好通过街道人员,和旁边黎明广场每天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们协商了,请她们中元节晚上不要在这边跳舞,否则这边唱经那边放舞曲,太不像话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道霆作为此次主法,需要提前演练好,而他特别忐忑不安,虽说流程已经熟了,但他怕自己修为不够。 来抱阳观之前,张道霆都没有独立主持过法事,上次祖师爷诞辰他就很忐忑了,那是给祖师爷祭拜倒还好,这次可是超度亡魂。 张道霆前面二十多年,不知道多倒霉,几乎干什么事都没成功过不说,还带累身边的人。来抱阳观这段时间,他心里也有点忐忑,眼见抱阳观没有倒反而香火越来越旺,心里也稍微放松。 但在这会儿,心又提起来了,太怕失败了。 可施长悬毕竟还不是抱阳观的弟子,谢灵涯再怎么样不可能现在请他帮忙做法事,只能让张道霆顶着重压。 张道霆:“老大,我怕是不行啊!不然你来吧,你穿个道袍假装一下。” “我没出家,连居士证都没有,以后被戳穿了怎么办?”谢灵涯说道,“一次两次,不能总这样吧,我是老板不是观主啊你清醒一点。” 张道霆哭丧着脸,“虽然您已经鼓励我很多次了,但是我……”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谢灵涯道,“我告诉你,你去求祖师爷一晚上,让他老人家保佑你顺利完成法事。这可是我们抱阳观新开始的重要一步,第一次重要法会!” 张道霆战战兢兢道:“能、能行吗?” 谢灵涯道:“你这是在质疑祖师爷的能力吗?” “不是……”不过既然谢灵涯这么说了,张道霆也忍不住嘀咕,“不过祖师不是护法大神么。” 要不是谢灵涯说,他都联想不到祖师爷好像不负责那一块。确实,从这些日子来看,祖师爷在抱阳观显灵得比较频繁,让张道霆也颇多收益,但是,业务不对口,能保佑得上吗?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中元度亡法事,咱们道观用的可是《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谢灵涯提醒道,“你不可能不知道萨祖是什么人吧?” 张道霆:“…………” 张道霆以前流落好几个道观,虽然带他进门的师父有派别,但他学得可杂了,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道教各个流派中元节办法会也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像《灵宝施食科仪》《斗姥施食科仪》等,其中非常广为使用的一套,叫做《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 而这套科仪的创始人萨祖,本名萨守坚,被尊称为一元无上萨翁真君。他还有一个私人身份,那就是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的师父……! 谢灵涯小声道:“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强推你去做法事?你想想,祖师爷是萨祖是亲传弟子,这套科仪他肯定学过!” 张道霆:“……………………” 卧槽,老大的意思是不是和走后门差不多?可是,往神那儿走?? 张道霆抬头钦佩地道:“……老大,我真的是服了,您这个推断,真的天.衣无缝!那实在不行,是不是还能请祖师爷去和萨祖求求情?” 谢灵涯:“……你还挺会举一反三。” 张道霆哭笑不得,他觉得也只有谢灵涯这样和祖师爷有比较强感应的人才能想到这个方法了,可是仔细一想,也确实不无道理啊,完全说得通。 办中元法会,求抱阳观的祖师爷,萨祖的徒弟保佑成功,没毛病! 于是,张道霆还真去灵官殿跪了很久,祈求祖师爷保佑自己发挥出色。完事之后,果然心安一些。 . . 中元节当天,抱阳观的前院搭起了一个小台,白天在这里诵经祈福,庆贺地官诞辰。 到了下午六点,要参加中元法会的信众则留下来,法会要开始了。 坛上设太乙天尊的画像和萨祖的牌位,香花灯水果五供养,张道霆端坐在台上,和谢灵涯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那么紧张了,“符命与通传,惠光照九泉……孽海皆息浪,闻法到人间!” 下方是四十位左右位报名而来的信众以及一小部分单纯围观的人,他们中有第一次参加这种法会的人,都显得十分好奇。 谢灵涯在这些人中能看到熟悉的脸孔,比如贺樽、贺叔叔、陈默、程杰夫妇、孙老太等人。 而法会开始没多久,施长悬也拿着一些食物出来了,法脉派别不一样,他不参与法会,所以拿些食物自己出去在街边施食给无祀的孤魂野鬼吃。 谢灵涯犹豫地道:“你要是投喂的话,岂不是还得坐地铁去郊区。” 施长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谢灵涯:“我们这里管很严啊,你乱丢食物可能会被罚款的,人家也不管你什么节。” 施长悬:“……” 谢灵涯想了一下,“不如这样吧,你到后门去,那里不靠街,挨着菜市场,没什么人抓的。” “……”施长悬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偷偷摸摸施食给孤魂野鬼的情况,有点一言难尽地去后门放了食物。 然后在谢灵涯的邀请下,施长悬和他一起围观法会。 这度亡法会差不多有五个步骤,第一是拜座进表,主法的道士要拜太乙天尊和萨祖。第二是请圣,祈请各路仙圣,以及今信众们的本家亡灵一起降临,享受斋筵。 从张道霆开始祈请本家亡灵们从冥府过来时,贺樽就有些站立不安。 他好一段时间运势都低,所以进行到这一步时,莫名觉得奇怪,不禁小声问道:“叔叔,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贺叔叔悚然,看他一眼,“你,你感觉到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好像多了点什么。”贺樽喃喃道。 他们这些信众都是出钱供了灵位的,旁边有人听到,侧目看来也是一脸惊疑。 本来仪式的前面一段有些无聊,加上外头车水马龙,使得这里与一般做法的地方不一样,喧嚣,让人难以平静。 但是贺樽这么一说,倒让周围的人一寒。 随即他们发现,不止是贺樽,还有两个火气不怎么旺的信众也小声表示觉得好像怪怪的,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却仿佛能感应到什么一样。 幸亏现场也有几十个人,又多是信众,这才没有骚乱起来,过会儿反而更加安静了。 那几个信众不一般的感应,让大家顿时不因环境而多想,一时紧紧盯着法师,专心致志,又期待自己也感应到什么,又怕发生,颇为纠结。 他们中也有参加过其他地方中元法会的,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到了第三步则是破狱,请十方孤魂来法会,客死异乡、难产母子双亡、投河、猛兽伤咬等等死因的孤魂野鬼,都可以来赴会。接着第四步便是请这些没有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与本家亡灵一起食用今日供应的法食。 像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样的,也能敏锐感觉到现场一下阴冷了许多。 那边贺樽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处于随时要见鬼的边缘了,眼睛都不敢张开。 谢灵涯却是胆子贼大,加上想看舅舅,在眉心画上了灵官神目,用这第三只眼看过去—— 108.番外 萨祖灵祖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再说整个抱阳观,统共不到一亩的面积,就是个微型,迷你道观。整体是砖木结构的小式建筑, 前院靠墙栽了一圈竹子, 边角有口八卦形的老水井。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 里面供奉了三清, 背面还有玉皇,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 进入后院,一圈建筑中, 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 原来还种些蔬果,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 坐北朝南,布局对称, 四合院格局,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 甚至破损, 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 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页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谢灵涯以前不爱学习,倒是惦记着偷看王羽集的笔记。 相人之术确实有些神异,以前那些所谓有入星骨的人如何谢灵涯不知道,反正他以前不学无术的时候,不说“十六步功夫成仙”那么夸张,但理解得确实特别快。 像这几页他翻过的内容,现在记忆犹新。 找了半晌,顺便温故知新了一下,谢灵涯总算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 道观的命名方式很多,神灵名、传说、地名、道教文化用语等都可以作为观名,谢灵涯一直以为抱阳观的名字是取自“负阴抱阳”。 结果找到王羽集一位师祖的笔记才知道,抱阳观原来叫“抱羊观”,因为以前观里养了不少羊,后来不知怎么,慢慢成了“抱阳”。 “这个太没逼格了。”谢灵涯一汗,索性略去这一部分。他大笔一挥,根据前人笔记的部分内容,夸大编造了一个抱阳观的传说故事,各种神仙下凡,妖精打架。 写完谢灵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是他浮夸,他在文化局时看了人家编的其他资料,好家伙,一个个最远都搭上女娲、黄帝了,最朴素的也扯到了乾隆。 道观中,最高尊神三清是必然供奉的,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一个主要供奉的神仙,这个要看当地民众或者观内道士的信仰。比如有的道观供奉真武大帝,有的供奉吕洞宾,还有财神、文曲星等等。 抱阳观供奉的主神则是王灵官,也就是配殿中的灵官殿神像本尊,被抱阳观奉为祖师。 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专门镇守道教山门,所以基本上道观进门第一个殿,山门殿里都会有灵官神像,是镇守保护山门的。 谢灵涯大致编了个王灵官显灵,帮助抱阳观某任观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阳百姓的故事,将这个粗略的故事发给文化局的人,对方发了几个大拇指的表情,估计也觉得他get到了精髓。 . 抱阳观的环境相对外界,看上去是很静谧古朴,但它毕竟没加盖。 抱阳观后头是个菜市场,清早就开始做生意,白天步行街也是人声鼎沸。到了晚上,大爷大妈都聚到黎明广场,好几批,音乐震天响。 谢灵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一整天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个环境要是能有信众,那也是出奇了…… 他现在还没琢磨出来怎么搞到资金,暂时一半时间看自己的专业书籍,一半时间把前人笔记录入成电子版,倒是提高了打字速度。 因为晚上广场舞伴奏的声音实在太吵,他道观就面朝着广场,所以谢灵涯戴着耳机看书。谢灵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干醒来,也不知道几点了,把耳机一摘下来,就听到隐隐传来的敲门声。 谢灵涯刚睡醒,还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想到,后院有个角门,通着后头的菜市场,听这声响,好像敲的就是后门。 谢灵涯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两点十分,谁会在这个点来敲门? 敲门声又乱又急,周遭都是商铺,被吵到的估计也只有谢灵涯。谢灵涯向来心大胆更大,捏着手机穿上拖鞋就往外走,顺手还抄了一根擀面杖。 今晚有月无星,月光清幽地洒在人间,谢灵涯问都没问一声外头是谁,一手便将后门打开了一半,冷不丁问敲门的人:“干什么?” …… 贺樽几乎趴在门上,上牙和下牙打着架,惊恐蔓延全身,门已经敲了三分钟还没反应,而身后的黑暗却宛如有实质一般要附着上来…… 他几乎绝望了,这时候大门却倏然打开。 嘎吱一声。 月光顺着开阖之处倾泻下去,照亮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肤色好像和月光一样冷白,清亮双眼下的两道卧蚕原本是有些可爱,不过从贺樽趴在门上略低的角度看过去,倒是显得有几分高冷了。 贺樽一时间愣了愣,随即陷入终于见着活人的狂喜中:“拜托让我进去一下,救命啊!” 谢灵涯挑了挑眉。 贺樽想从门缝挤进去,但是谢灵涯堵得很紧,他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什么,你就让我进去躲躲吧!” 谢灵涯:“浮屠?你看得出这里是个道观吧?” 贺樽:“……” 还真不知道……大晚上从外头就看得到建筑顶,他起初还以为是寺院。 贺樽深怕对方真的把他关在外面,人家搞不好以为他躲债的,扒着门喊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有鬼,救命啊!” 有鬼?谢灵涯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扶着门瞅他两眼,在这人期盼的眼神中,慢慢抬起左手—— 无名指和小指屈起,食指和拇指分别掐着中指的第一节横纹背面和正面,白净修长的中指伸得笔直。 贺樽:“…………” 贺樽打了个冷战,随即悲愤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不信,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冲我比中指!!” 谢灵涯:“……?” 士可杀,不可辱。 贺樽转身就走。 谢灵涯在后头喊他:“喂,你还是进来吧。” 贺樽走出去也就五步,其实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就后悔了,外头多可怕啊,谢灵涯都没说完整句话,他立刻就转身了,“嗯嗯好!” 本来想解释的谢灵涯:“………………” …… 谢灵涯倒了杯热水给这个陌生人,他打量了一下,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左右,问道:“刚才怎么了?” 其实刚刚贺樽就觉得好多了,现在喝了热水,更是精神一振,把自己的经历徐徐道来。 贺樽是杻阳大学大二的学生,晚上和朋友相约吃饭唱K,散了后觉得实在太困了,又喝了点酒,就想在附近酒店开个房休息算了。 贺樽想抄近路,从一条小路穿过去,结果走着走着,发现怎么都走不到目的地,而且周遭静得不像话。 这里怎么也是商业区,即便半夜也不会一点声响都没有,而且所有的楼房灯光全灭了,包括路灯,只剩下一点诡异的月光,反而更加可怖。 整个世界一下子没有方向,没有声音,没有灯光,贺樽那点酒意全吓醒了,一下子想到三个字,鬼打墙。 接着,非但走不出去,更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视,吓得他毛骨悚然。 在贺樽非常绝望的时候,他的视线中出现了抱阳观,以及抱阳观的灯光,简直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然后的事情谢灵涯也知道了,贺樽冲过来敲门,当时谢灵涯睡着了还戴了耳机,所以贺樽敲了好几分钟。 贺樽看谢灵涯的神情好像没有不相信的意思,犹豫地说道:“那个,其实刚才你冲我一比中指,我就有种本来周围蒙了层纱,一下子没了,回到正常世界的感觉。那是因为你……的中指吧?” 谢灵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贺樽合掌对谢灵涯鞠躬,碎碎念道:“真的感谢你,我还误会了,没想到你比中指是救我!我那是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头一次遇到,听说人就是得比那玩意儿凶,果然它就怕你了!谢谢,我学到了!” 谢灵涯无语,索性把贺樽带到旁边的灵官殿去。 贺樽抬头一看,不大的配殿里有尊神像,金甲红袍,旧是旧了点,但神情威严,额生三目,一手握着一支金鞭,另一手赫然比了个和先前谢灵涯一样的手势,中指高高竖起。 贺樽倒吸一口冷气:“……你们道教神这么diao的吗?” 谢灵涯:“…………” 谢灵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这是我们抱阳观的祖师爷,太乙雷神应化天尊,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他手结灵官决,又叫玉枢火指,驱邪伏魔。后人结灵官诀,可以感应祖师,不沾邪恶。” ——虽然很像,但真的不是在比中指!是驱邪,驱邪!真比中指还得了?再diao也不会这么没素质啊! 作为供奉王灵官的道观,这属于抱阳观的基础知识,前人笔记里都把这些琢磨出花了。 一般手决还要配合罡步和咒语,灵官诀也不例外,但被抱阳观的人代代简化了,捏决即可,算是祖传绝招。 贺樽听完心里更加敬畏了,他就说这中指怎么那么牛,谢灵涯冲他一比,他就觉得周身的寒意被驱逐了。 今晚之前,他不说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者,但也从来不进寺院道观,今天却是有些颠覆了,立马恭恭敬敬地道:“那我给祖师爷上柱香感谢一下!” 贺樽上完香后问谢灵涯:“那您说,我这有没有受什么影响啊?有后遗症吗?我到底为什么会遇到,我该注意什么地方?这个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谢灵涯道:“不知道。” 贺樽:“??” 贺樽心中,危急时刻救了他的谢灵涯俨然已经是高人形象了,这句话直接让贺樽的脸僵在一个有点滑稽的表情上。 谢灵涯无辜地道:“真不知道,我不是道士啊,就是住在这里。” 道士里也有不用留长发的,但他真不是,对不起这个逼没法装。 他的理论知识根本没有系统入过门,操作那么犀利,但他都没法断定,贺樽遇到的到底是不是鬼打墙。 贺樽的眼神变幻莫测,看着谢灵涯惊叹地道:“你就是这里的扫地僧……” “…………”谢灵涯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太和观的人开了车来,他们好像找了工地的负责方,车开到了里面来。谢灵涯先和他们打招呼,目送车离开,又折了回去。 “出来吧。”谢灵涯说了一声。 男鬼现了行迹,瑟缩地站在谢灵涯面前。 谢灵涯想问他几个问题,但是男鬼说不出话来,谢灵涯说道:“那我问你,你点头吧。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鬼,不过既然你帮了我,要不要我请道士给你也超度一下?” 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很多法会,一起一并超度了。男鬼虽然长得可怕,但那是因为坠楼死相惨,并非厉鬼,估计是枉死成鬼。 可是听了他的话,男鬼却用力摇头,很不情愿。 “这样啊,”谢灵涯想想他可能还有些执念,毕竟人家帮了他,他也不好强求,便道,“你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先给你烧点香烛纸钱。”万一这鬼之后想开了呢,拿些纸钱也好在下面花销。 男鬼十分开心,蹲下来用水沟里的水在地上写字。水迹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呈现出字样。如果有旁人在这里,看到的大概就是地面凭空出现水字的诡异画面了。 109.番外 萨祖灵祖(中)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晚上程杰夫妇也不敢继续睡在这儿了, 谢灵涯把他们带到抱阳观去挤了一晚上,第二天,按照施长悬所说的, 到后面市场去买了两头猪, 两头羊。 老板还觉得奇怪呢,没见过宰了猪羊后, 连皮带血,甚至粪秽全都要带走的。 虽然用袋子、桶都装好了, 但是把这些玩意儿装上车的一刹那, 程杰还是一阵晕眩, 车上弥漫着浓浓的羊骚味、肉腥味、血腥味以及粪秽的臭味。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 回娘家住去了,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 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 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 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 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 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 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 在你们小区门口见, 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 程杰道:“我不信,你不是以后也得是了吧。施道长,这个家伙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奇葩,一有女生约他他就说自己要学习,拒绝了好多人,包括他们系花。我靠,结果原来是一心向道啊。” 施长悬:“…………”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热爱学习有错吗?我还没有放弃考研呢,别随便给我更改愿望了。”谢灵涯不满地道。 大多数时候是程杰和谢灵涯在回忆往昔,程杰说点谢灵涯大学时期的事迹,其中最多的就是花式拒绝追求者,施长悬则在一旁长时间沉默。 程杰虽然聊得火热,其实一直不时看时间,心里忐忑不安。 当时间到了十点多时,谢灵涯把筷子放下,他立刻心里明白了,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 虽然谢灵涯再三保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受伤,但程杰是害怕啊,那种不科学的画面太吓人了,何况今天施长悬说不能开灯,他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的画面被吓出心脏病。 …… 不管程杰怎么忐忑,谢灵涯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大门打开,这是为了方便让独脚五通进来,然后又抬手把上身穿的T恤给脱了。谢灵涯身上的皮肤色调和脸是统一的,都是冷冷的白,很是好看。 程杰也白着脸把上衣给脱了,刚才喝酒壮的胆临了好像又泄了。谢灵涯看他这模样,安慰道:“熬过今晚就没事了,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程杰从裤子口袋里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了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你看,拿好这个就行了,这个符我在祖师爷坛前放过的。”谢灵涯说完,就看施长悬也已经脱了上衣,露出流畅的肌肉。谢灵涯顿时想到上次在车里还“不小心”摸了一下,看来施长悬平时确实没少运动啊。 不错不错,他舅舅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子,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相信一定会很欣慰。 谢灵涯也满意地微微勾起嘴角,看了两眼便对上施长悬的目光,赶紧友好地对他放大笑容。 施长悬:“…………” “施道长,是不是还要做法铺一下米,上次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独脚五通来了那米也没反应。”谢灵涯问道。 施长悬垂目道:“……那是对家宅客鬼用的,对独脚五通无效。” “啊,可是独脚五通也无形无迹,这我怎么分辨它。我要是请个灵祖的神目,会被它发现吧?”谢灵涯迟疑地道。 王灵官的神通至刚至勇,但也正因为如此,不是很适合偷袭。 施长悬果然有备而来,说道:“到时我用纸月之术照出妖影,你只要注意地上就行了。” 谢灵涯虽然不知道他那术具体什么样,但知道看地上的影子就行了,当即点头。 此时离十一点已经不久,施长悬把窗帘也都拉上了,打开装着猪羊肉的袋子,掀开装着血水粪秽的桶,把石像放上供桌,祭物摆在供桌之前,再关上灯。 一时间室内一片漆黑,只能闻到血肉的腥味,令人作呕,又联想万千。 黑暗令人恐惧,程杰颤声道:“不能把窗帘拉开吗?” 谢灵涯:“拉什么窗帘,你家还是落地窗你心里没点数吗?一拉窗帘外头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和开灯有什么区别?” 程杰:“……” 施长悬就平和多了,说道:“可以开始了。” 程杰慢慢爬到祭品前,咽了口口水,合掌先拜了几拜。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石像的轮廓而已,但脑海中的记忆总让他想象独脚五通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本来就光着的上身更觉得发寒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就一左一右在程杰身后,也跟着默不作声地伏拜,桃木剑放在身侧。 程杰面对石像诵念祷词,念出独脚五通的名号,又许愿请它保佑自己暴富,“……如果应许,从今以后每到年节,每月初一,我都给神灵奉上这些祭品。” 念完之后,程杰慢慢往后蹭,不敢转身,蹭到了谢灵涯旁边的时候,谢灵涯推了他一把,意思是快点。程杰这才缩到了桌边,紧闭眼睛不敢睁开。 …… 黑暗中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慢,谢灵涯和施长悬也退到一边,静静等待独脚五通感应到信徒的上祭,前来享用。 明清及以前,独脚五通信奉者广,但是随着时代渐渐变迁,连正神信徒都不多,何况是妖神。 它的庙宇不在,偶像也破损,被丢弃,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享用过供奉了,饥饿之极,且独脚五通生性贪婪。 暗处,妖神在蠢蠢欲动。 大开的门微微响动,仿佛有人轻擦而过。程杰身体簌簌发抖,更不敢睁开眼了。谢灵涯则在黑暗中朝施长悬看了一眼,虽然没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有种隐隐的默契。 两人同时豁然起身! 谢灵涯一下将门关上,施长悬则从袋中拿出一张圆形纸片,打开贴在墙上,“纸月赐光!” 他一念完,原本漆黑的室内瞬间有白光自那纸片上发出,照得一室光辉! 纸片宛如一轮遥远的满月,看得谢灵涯都惊呆了,要不是这个关头,他真想问一下施长悬家是不是特别省电费。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地面上顿时出现了四条影子,三条分别是谢灵涯、施长悬和程杰的,剩下那条正在装着猪血的桶旁,身形佝偻,大约只有常人影子的一半,腿也只有一条。 谢灵涯屏息,暂时没动。 独脚五通的鬼影在原地顿了一下,谢灵涯关门和施长悬施术的声音已经惊扰了它,它转过身来竟是绕了一个圈,想绕到施长悬背后去。 它是个弱智吗?谢灵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独脚五通可能不知道他们能看见它的影子了,这光并不是灯光或者自然光。 施长悬不动声色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看,脚下不动,手却握紧了桃木剑。 谢灵涯也故作不知,封住独脚五通的去路。 此时,因为刚才的光明大作,原本不敢睁眼的程杰也小心翼翼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到屋里像白昼一样还以为是开了灯,随即便看到地上那条鬼影。 程杰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赶紧一手捂嘴免得喊出声来。 这时,独脚五通的影子弓起背,蓄势待发,往前一扑—— 施长悬手腕一翻,反手就是一剑! “嘎啊——”一声有点像小孩,但又凄厉得多的痛叫声响起,鬼影滚了一下,蜷起来用一个像是四肢着地的模样往旁边飞快地爬。 程杰看它冲着自己这边来,心里很慌,虽然手里有符还是下意识迅速往后躲。 谢灵涯就在旁边,要一剑刺过去。 这是程杰却一下撞在桌子上,桌面上晚饭时开的酒砸了下来,里头半瓶酒液全都倾倒了。他摊开手一看,手心折好的灵祖护身符湿了大半。 谢灵涯瞥见后心里日了一声,预感不妙,一剑刺在鬼影上方,但独脚五通翻滚一下就扑向了程杰。 程杰“啊”的大叫一声,随即爬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他竟是弯腰驼背,身形佝偻得如同一只猴子,脑袋半歪着用眼角看人,还发出“嘻嘻”的古怪笑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护身符被打湿失效,独脚五通趁机附到程杰身上去了。谢灵涯仓促间和施长悬对视一眼,看他脸色镇定心里也不是特别慌了。 被独脚五通附身后的程杰合身扑向谢灵涯,谢灵涯怕伤到程杰,没敢用剑戳人,谁知程杰一下变得力大无穷,没头没脸地往谢灵涯身上撕挠,推都推不开。 谢灵涯也火了,管他是不是被附身,一拳怼过去捶得他左眼乌青! 但是程杰不知疼痛一般,顺势抱住了谢灵涯的手,想要咬他。 别的不说,人的口腔内细菌可多了,咬一口还得去打针,谢灵涯拼死抵住他,只觉得手像在和两个铁钳做斗争。他心想怎么施长悬不见了,勉强侧头一看,发现施长悬在烧符。 “快点啊!”谢灵涯催了一声。 程杰面孔狰狞,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随时都撑不住了。 施长悬烧了符纸,兑成符水,一步上前,从后头卡住程杰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然后将灵祖护身符的符水给他灌了进去。 程杰不停扭头挣扎,但是施长悬卡头,谢灵涯顺势反卡住他的手,那符水还是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顿时咳呛起来,大声嚎叫,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吞了炭一样。 谢灵涯趁机从他手底下钻出来,爬到一旁从施长悬的包里拿出一把缠得紧紧的刀,迅速解开抛出去道:“施道长!” 程杰吃了符水,独脚五通从他体内出来,一道影子变成两道,他整个人则晕了。 施长悬一手把程杰提开,另一手抬手准确接过谢灵涯抛来的刀,一秒也不停顿顺势向下一劈! 谢灵涯紧盯着地上,虽然空中什么也没有,但从影子来看,刀正劈在独脚五通的天灵盖上,深陷下去。 独脚五通的鬼影脑袋慢慢向两旁分开,然后从最先接触到刀的地方,渐渐扩散模糊,最后整条影子都消散了。 这时再去看刀,刀刃上赫然有一抹腥臭浓黑的血迹。 …… 谢灵涯松口气,坐在地上往后一靠,只觉得刚才被程杰掐的地方都还生疼,一看身上好几处青紫,他皮肤白这就更刺眼了,显得有些凄惨,施长悬都看过来好几眼。 刚才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完事了痛意就明显了。 “好险……”谢灵涯喃喃道,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出意外,把节奏都打乱了,幸好有惊无险。 刚才劈死独脚五通那把刀是施长悬准备的“撒手锏”,老桑树枝削成的,刀身上还画了符咒。 独脚五通本是山魈鬼有了修为得到供奉,而山魈最怕的就是桑木刀。 以前靠山住的人把桑刀挂在门前山魈就不敢靠近了,他们怕一开始拿出来独脚五通不会接近,所以先前特意包好收起来。 施长悬穿好上衣,把剪纸从墙上拿下来,打开了客厅的灯,默默无言地收拾自己的器具。 谢灵涯疼得很,一时没穿衣服,先把程杰给摇醒了。 “啊……”程杰痛呼着睁开眼,看到谢灵涯,赶紧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个独脚五通呢?” “已经死了,你刚刚让它附身了。”谢灵涯指着自己身上,“你看给我打的!” 程杰一阵惭愧,脸上刚有表情就感觉到剧痛,捂着眼睛道:“好疼啊。”拿出手机来当镜子一看,脸上赫然有个青紫的眼圈,“卧槽……” 谢灵涯和程杰对视一眼,彼此呵呵,得,谁也别说谁了! …… 谢灵涯抱着独脚五通的石像,连同血水等物,都扔进垃圾堆里。 程杰则说道:“施道长真的不要猪肉和羊肉吗?” 他买了两头猪两头羊,光凭他和媳妇儿两口子,即便再加上各自的父母,一时也吃不完。除完独脚五通后他考虑的问题就特别现实了,这些怎么处理。 “对啊,施道长你不是火居道士么,这肉大不了放到饭店,让他们给你做。”谢灵涯倒是不客气地拿了一些肉。 施长悬道:“我正在找房,很快就会搬出太和观了。” 谢灵涯了然,那是挺麻烦的,不适合。施长悬不住校也理所当然,他平时如果弄些道术之类的,在宿舍很不方便。 谢灵涯却是还多想了一层,试探地道:“施道长,你是要上学方便的话,不如直接到我们道观来挂单吧,我们门口就有地铁站,不用换乘就能到学校。” “学校?”程杰呆了,“施道长你还在上学啊?” “没告诉你,他还是咱们校友呢,开学后宗教学的研究生。”谢灵涯说道。 程杰顿时更加热情了,直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不过你找谢灵涯更方便啦,哈哈。那抱阳观位置确实方便,你住那儿以后想去哪儿都四通八达的,周围什么都有。昨天我在那儿睡了一晚,也就是旧了点,其他还是很不错的啊,反正还有一间房。” 而且由于最开始考虑到道观内居士留宿、增加道士等情况,独立卫生间也是有的。 施长悬却默不作声。 谢灵涯心虚地道:“挂单也不用干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你住那儿各方面都还方便,休息、修炼、上课啊,当然也确实想便于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程杰看施长悬沉默,也在旁劝道:“是不是想租新点的房子?不过那个地段新房挺贵的,住得偏呢周围设施又不怎么样!” 谢灵涯忍痛道,“施道长,你要是愿意先去看看也行,上次你还赠送给我们道观一笔钱,我是不会收你费用的!” …… 谢灵涯和程杰把抱阳观的优点全都挖了出来,最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施长悬还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 一打开,左边是几排艺术字体: 杻阳市祈雨法会暨旱灾募捐仪式 众志成城 共抗旱灾 谢灵涯:“…………” 谢灵涯对应该称之为“主流宗教界”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他看到活动主题时感觉有点怪怪的,感慨道:“看来政府积极救灾的时候,宗教界人士也没闲着啊……” 这不,用自己的方式助力了,能不能灵验就……两说吧,好歹还有募捐环节。 抱阳观虽然小,但好歹建观那么久,因此也是杻阳市道教协会的会员单位,只是以前王羽集基本不怎么参加活动,和同行没啥交情。 再看请柬另一面,落款是杻阳市道教协会办公室,还写明在省道教协会的大力支持下,杻阳市道教协会组织的祈雨法会将于后天在太和观举行。 法会高功是市道协会长、太和观观主陈三生,并邀请了省内各道观的十余位道士共同参与,邀请各位会员单位前来观礼,到时还会有给受灾群众的募捐活动。 110.番外 萨祖灵祖(下)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贺樽有点纠结, 虽说谢老师看上去是很年轻,但他万万没想到还是个学生……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的极致啊! 贺樽道:“看不出来谢老师你还上过学, 写完作业还有时间学艺吗……” 谢灵涯黑线道:“我还准备考研呢,吓不吓人。” 贺樽:“……” …… 贺樽按了门铃后, 一名中年美妇来开门,贺樽叫她婶婶。 贺婶婶一边侧身让他们进来, 一边打量谢灵涯, 脸上有点怀疑,似乎没想到贺樽带来的人这么年轻。而且长相还很好,要说是演员她都会信。 她也是无神论者, 因为噩梦的事现在半信半疑,仍然存在会不会是江湖骗子的招数的念头。 贺樽介绍道:“这就是抱阳观的谢老师!” 贺婶婶客气地道:“久仰。”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抱阳观,抱阳观实在是太小太冷清了,即使处在繁华地带, 也没什么人知晓。 贺樽看看屋里没有其他人了, 问道:“叔叔呢?” “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等等吧。”贺婶婶请他们坐下,倒了茶来,又给丈夫发短信。 贺樽看出婶婶神色间的怀疑,想证明一下他请来的确实是高人啊,赶紧创造机会:“谢老师, 我婶婶说过觉得这儿白天也阴嗖嗖的, 你有没有什么立刻见效的方法?” 贺婶婶呵呵一笑, 隐隐也有点期待。 谢灵涯从善如流,手捏灵官诀,不过他刚把中指竖起来,贺婶婶已经脸色一变,“你……” 这道题我会做! 贺樽一看,立刻抢答:“我来说!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这其实是道教的灵官诀,又驱邪避恶的作用!” 贺婶婶:“……” 谢灵涯看到贺婶婶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心里默念祖师大神你可要给点力,索性直接左手捏灵官诀,上感王灵官,右手握了一下贺婶婶的手腕。 谢灵涯虽然没从事过这一行,但也知道不能让主人家觉得他是骗人的。 贺婶婶只觉得谢灵涯一握着自己的手腕,萦绕在身上淡淡的阴凉气息立即抽离身体,连日来莫名疲倦的感觉也消失了,好像被暖阳照着一般。 “这……”贺婶婶一脸惊讶,甚至有些惊恐,因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可以看到谢灵涯只是单纯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 这可能用科学解释吗?她有没有疏忽哪里? 贺婶婶还没想明白呢,大门处传来响动。 …… “王总请,施道长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贺樽立刻回头,“叔叔?” 跟贺叔叔一起进来的,还有两名男子,一个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细一看竟然是谢灵涯在太和观见过的红衣道士施长悬。 施长悬今天也没穿道袍,背了个包,因为这副打扮多了几丝烟火气——然而当他一抬眼,清凌凌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时,又更加淡漠出尘了。 他的眼神落在谢灵涯身上,顿了两秒才挪开。 谢灵涯又惊又喜,惊的是怎么又找了个道士来,喜的是这道士是施长悬,他的头号观察人选。 贺叔叔脸上有点尴尬,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王总,听说我这里的事情,特意邀请了省城的施道长来……是我疏忽了,没有沟通好时间。” 贺樽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那个王总看了看谢灵涯,带着笑意道:“这就是贺总的侄子和他朋友啊,怎么这年头你们这行都年轻帅气。不过一事不烦二主,施道长可是正一道的年轻俊彦,我本来想去太和观请陈观主,谁知有幸遇到施道长,这次能请到都是因为他过来参加太和观主办的祈雨法会,不然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你们看,这不前两天就下雨了。” 王总一脸骄傲,吹捧了施长悬一番,对自己能请到他也与有荣焉的样子。 贺叔叔则很为难,王总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却自作主张直接把人带来了,搞得他措手不及。他平时生意上多有仰仗王总,所以不好意思说什么。 贺婶婶也是有点呆了,一个是刚才摸摸手就让她神清气爽的谢老师,另一个据说前两天的雨是他求来的……前者还好说,后者会不会太夸张了?? 贺樽不开心地道:“那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现场气氛顿时更加尴尬了。 谢灵涯是挺想赚这个钱,但是他看到施长悬后,更想了解一下对方,于是反而态度很好地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大家一起看看呗,施道长不介意吧?” 听在王总他们耳里,这不就是各凭本事竞争的意思,他也不禁看向施道长。 施长悬淡淡道:“随便。”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当然是两位都留下。 …… 众人都落座在客厅,贺叔叔把自己的遭遇从头讲来,“我们搬到这里大约两个月了,其实一入住,就觉得有点阴凉,但这里靠山嘛,觉得还挺凉快呢。但是从上周开始,我们一家五口,就每天做噩梦。 “这梦没什么规律,都是些过去的事,但就是特别真实,醒都醒不来。我早上醒来,都觉得胸闷得很,一身都是虚汗啊。我们找了物业,也做了些身体检查,包括周围环境的调查、检测,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我父母年迈,这几天我请他们住到酒店去了,儿子在学校,周末也不回来住了。唉,我本来都打算换房了,又听说也许还能解决。这才请各位……就是看看从另一个角度,我们这里有什么问题?” 王总平时笃信风水,立刻道:“施道长,会不会是风水问题?你看他们后面靠山,山阴着呢。” 谢灵涯下意识在心中想,不可能吧,但是他了解也不多,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口。 这时施长悬也说出谢灵涯心中所想:“不是。” 众人包括谢灵涯都盯着他,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王总讪讪问道:“施道长,能说说为什么吗?” 施长悬皱皱眉,顿时让人有种想反省自己功课怎么这么差的冲动,他道:“此处虽靠山阴,但山形气脉相宜,三峰合聚如莲。对面有方池,水向外倾斜而流,形同卷帘,虽然易使家财败散,但也不至于此……” “什么??家财什么???”贺叔叔急忙打断他的话。 施长悬看他一眼:“败散。但贺先生阖家噩梦不断,应该是……” 贺叔叔抓住重点不放:“什么这儿住了家财败散的啊???” 施长悬两次被打断,沉默一下才道:“改势,填池即可。” 贺叔叔这才松口气,“哦哦,好!” 王总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也笑呵呵道:“这点小事,你照着施道长说的改了就行。” 贺叔叔干笑,端茶来喝定定神。 施长悬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好像这都不算事,“噩梦应该是因为你宅中有飞尸流凶。” 贺叔叔一口茶喷出来,“噗!飞,飞尸?!” 贺婶婶经过刚才谢灵涯那事心里也不太肯定了,这时也白着脸道:“听起来怪吓人的,难道是说……我们这房下埋过人?我们晚上做噩梦难道是有尸体在屋里飞?” 想象力真丰富。谢灵涯忍不住看了贺婶婶一眼,说道:“飞尸是民间忌讳的宅中客鬼之一,一共七个,飞尸、土公、咎魅、北君等等,不是会飞的尸体,您想得也太恐怖了。” 他这些天除了看笔记之外,也看了一些道观内的典籍,正记载过这个。飞尸流凶,指的就是有客鬼在宅中作乱的情形。 贺叔叔白着脸道:“谢老师,那客鬼未必就不恐怖了啊?” 谢灵涯:“……” 怎么说呢,比起什么冤魂做祟,也就一般吧。 贺叔叔一摸脸,“施道长,谢老师,我怎么觉得,越明白越害怕啊,原来只是做噩梦倒还好些。又是散财又是闹鬼的,太可怕了,我直接搬家行吗?总觉得有阴影了啊!” “这时家宅之事,普通人不想做法,搬家可破。”施长悬看贺叔叔一眼,“但是,半月前,你是不是发了一小笔横财?” 贺叔叔顿时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贺樽也一愣,他都不知道这一出。 “咦,也是,刚才我就想,一般宅中有青龙白虎等十二主神,龙虎凶猛,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不可能莫名其妙反客为主,使得飞尸作恶啊。”谢灵涯说道。 像他以前高中同学家里发生类似的情况,是因为房子风水并不好,日积月累下出事。客鬼行凶,短期就是像贺叔叔这样做噩梦,长期以往不解决,就会愈来愈厉害了。 事出必有因,按施长悬说的,那贺樽叔叔半个月前发的那笔横财就是因了。 这件事连贺婶婶也不知道,奇怪地看着贺叔叔,“什么横财?” 贺叔叔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半个月前我和客户,就是同兴的方总一起吃饭,回来时,方总在公路边捡到一包钱,里面得有十几万。他当时抽了两万给我,我随手就用了。这……这捡钱不还这么严重吗?我那天喝多了啊,而且要是我自己捡到,我肯定就送警局了,真的。十几万,我犯不着啊!” 施长悬沉默片刻,皱眉道:“这不是横财,是买命钱。” 贺叔叔脸一僵,“什么意思?” “等等,同兴的方总?”王总在旁边忽然一脸古怪,“是方振兴那吝啬鬼吗?我前两天听说,他的业务都转到别人手里,自个儿好像是病了。”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贺叔叔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明明大白天却打了个冷战。 虽说人无横财不富,但是要花横财,就要承担风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横其实也隐喻了死。谁知道横财的横会不会变成横死的横。 谢灵涯以前就听舅舅说过这样的事情,据说是八十年代,乡下有个农民捡了五块钱,兴冲冲花了,结果转头就病了,得不偿失。 那时候就请的王羽集帮忙,王羽集说钱上施了咒,是被故意扔在地上的,谁要是贪心捡走花了,不管花的是多少钱,也倒霉了。 这实际上是一种转移,可能原本的主人有病,通过钱、咒,就转到了捡钱的人身上,这人把钱花了,就像是一个信号。 这种恶咒在几十年前的乡下比较多出现,要破咒也可以,不过破这种恶咒就相当于和下咒的人斗法,斗不过可能就死了。 王羽集给人帮这种忙从来不收钱,按照风俗,受助的人三节会上门拜贺,谢灵涯小时候还能见到一些。但是日子久了,人也渐渐不来了,接受了恩情也就头几年最惦记。再后来,信息发达了,来找王羽集这个穷道士帮忙的反而越来越少。 贺婶婶也认识方振兴,这时不信也不行了,方振兴不可能帮他们做局啊,“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钱?” 谁丢的钱下的咒都不知道,谈何还钱。施长悬说道:“钱主要是方振兴花的,你那钱并没用完吧,所以只是运势大降,引来客鬼而已。把客鬼逐去,迎回宅神就行了。另外,剩下的钱交给我处理。” “对对,没花完。”贺叔叔不能更信服了,立刻跑上楼找钱。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钱,谢灵涯一打眼就知道大概八千块。 施长悬看了他们一眼暂时不语,摸了张黄纸出来,将钱一包。 贺叔叔看他用黄纸包钱,手没有直接触碰,立刻神经质地扯纸擦了擦自己的手。贺婶婶在旁边小声说:“现在擦还有什么用啊!” 贺叔叔干笑,恭恭敬敬道:“施道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逐客迎主需以丛辰之法择时,你将男女主人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施长悬看了八字后,算出今天晚上十点可以做法。 “好好,那您留下来用餐饭。”贺叔叔说着,又看向了谢灵涯,有点拿不准留不留他。按理说就差最后一步了,干他们这行的,同道旁观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谢灵涯也不主动说走,施长悬更不开口,他当然就更不会说了。 谢灵涯就想和施长悬聊聊啊,而且,这件事他总觉得哪里还有点问题,但一时又没想到。 可惜,一直到吃完晚饭,谢灵涯也没有和施长悬独处的机会,太阳落山后贺叔叔夫妇就更不敢离开施长悬身边了。就像贺叔叔说的,之前单单做噩梦不清楚内情还好,知道怎么回事就怕得不行了。 …… 晚上十点,这时王总早已因为有事遗憾地离开了,贺樽还在场。 从九点起,施长悬就开始准备画符了。 这里要说一下,道门里就正一道有火居道士,可以住在家里修道,也可以吃肉娶妻。 道门不同的流派,有擅长符箓的,有擅长丹鼎的,正一道就是符箓派里的代表流派,符箓驱鬼什么的都是本门。 “施道长画什么符,我来帮你吧。”谢灵涯这么说,也许贺叔叔以为他是想掺和进来分钱,其实他是为了给施长悬展示一下,他们抱阳观的本事啊。 施长悬看了谢灵涯一会儿,居然还真把笔递给了谢灵涯,“七元镇宅符。” 这个我会啊。谢灵涯一喜,爽快地接过笔。不过他试了下姿势觉得在施长悬布置的桌子上画不是很方便,干脆坐在地上,趴在茶几上画。 其实他特想放《小跳蛙》,那样比较有感觉,憋住了。 贺叔叔夫妇都是外行,一点没觉得不对。 施长悬却是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啊,又不想当着别人的面露怯,于是一气画了十组,一组五张。 然而施长悬还不喊停,他心想妈的,笔记里没说过哪种镇宅的法事要这么多符,十组还不够,索性停了道:“我上个厕所,你画画?” 施长悬看他一眼,“不了,一组就够了。” 111.番外 夫夫日常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谢灵涯花了两天时间把抱阳观里的东西清点了一遍,还在杂物间找到了一块牌匾, 这是抱阳观原来的牌子,得有上百年历史了。 金桂步行街以前修整的时候, 整条街的门面都统一了装修, 抱阳观其实处于步行街大门的外头, 但当时大概因为紧挨着, 为了齐整一起改换了,反正外墙总是翻了又翻的。 再说整个抱阳观,统共不到一亩的面积, 就是个微型,迷你道观。整体是砖木结构的小式建筑,前院靠墙栽了一圈竹子, 边角有口八卦形的老水井。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里面供奉了三清, 背面还有玉皇,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 进入后院,一圈建筑中,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 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 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 原来还种些蔬果, 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坐北朝南,布局对称,四合院格局,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道观始建于明,曾经毁坏,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抱阳观最大的时候,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页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谢灵涯以前不爱学习,倒是惦记着偷看王羽集的笔记。 相人之术确实有些神异,以前那些所谓有入星骨的人如何谢灵涯不知道,反正他以前不学无术的时候,不说“十六步功夫成仙”那么夸张,但理解得确实特别快。 像这几页他翻过的内容,现在记忆犹新。 找了半晌,顺便温故知新了一下,谢灵涯总算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 道观的命名方式很多,神灵名、传说、地名、道教文化用语等都可以作为观名,谢灵涯一直以为抱阳观的名字是取自“负阴抱阳”。 结果找到王羽集一位师祖的笔记才知道,抱阳观原来叫“抱羊观”,因为以前观里养了不少羊,后来不知怎么,慢慢成了“抱阳”。 “这个太没逼格了。”谢灵涯一汗,索性略去这一部分。他大笔一挥,根据前人笔记的部分内容,夸大编造了一个抱阳观的传说故事,各种神仙下凡,妖精打架。 写完谢灵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是他浮夸,他在文化局时看了人家编的其他资料,好家伙,一个个最远都搭上女娲、黄帝了,最朴素的也扯到了乾隆。 道观中,最高尊神三清是必然供奉的,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一个主要供奉的神仙,这个要看当地民众或者观内道士的信仰。比如有的道观供奉真武大帝,有的供奉吕洞宾,还有财神、文曲星等等。 抱阳观供奉的主神则是王灵官,也就是配殿中的灵官殿神像本尊,被抱阳观奉为祖师。 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专门镇守道教山门,所以基本上道观进门第一个殿,山门殿里都会有灵官神像,是镇守保护山门的。 谢灵涯大致编了个王灵官显灵,帮助抱阳观某任观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阳百姓的故事,将这个粗略的故事发给文化局的人,对方发了几个大拇指的表情,估计也觉得他get到了精髓。 . 抱阳观的环境相对外界,看上去是很静谧古朴,但它毕竟没加盖。 抱阳观后头是个菜市场,清早就开始做生意,白天步行街也是人声鼎沸。到了晚上,大爷大妈都聚到黎明广场,好几批,音乐震天响。 谢灵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一整天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个环境要是能有信众,那也是出奇了…… 他现在还没琢磨出来怎么搞到资金,暂时一半时间看自己的专业书籍,一半时间把前人笔记录入成电子版,倒是提高了打字速度。 因为晚上广场舞伴奏的声音实在太吵,他道观就面朝着广场,所以谢灵涯戴着耳机看书。谢灵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干醒来,也不知道几点了,把耳机一摘下来,就听到隐隐传来的敲门声。 谢灵涯刚睡醒,还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想到,后院有个角门,通着后头的菜市场,听这声响,好像敲的就是后门。 谢灵涯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两点十分,谁会在这个点来敲门? 敲门声又乱又急,周遭都是商铺,被吵到的估计也只有谢灵涯。谢灵涯向来心大胆更大,捏着手机穿上拖鞋就往外走,顺手还抄了一根擀面杖。 今晚有月无星,月光清幽地洒在人间,谢灵涯问都没问一声外头是谁,一手便将后门打开了一半,冷不丁问敲门的人:“干什么?” …… 贺樽几乎趴在门上,上牙和下牙打着架,惊恐蔓延全身,门已经敲了三分钟还没反应,而身后的黑暗却宛如有实质一般要附着上来…… 他几乎绝望了,这时候大门却倏然打开。 嘎吱一声。 月光顺着开阖之处倾泻下去,照亮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肤色好像和月光一样冷白,清亮双眼下的两道卧蚕原本是有些可爱,不过从贺樽趴在门上略低的角度看过去,倒是显得有几分高冷了。 贺樽一时间愣了愣,随即陷入终于见着活人的狂喜中:“拜托让我进去一下,救命啊!” 谢灵涯挑了挑眉。 贺樽想从门缝挤进去,但是谢灵涯堵得很紧,他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什么,你就让我进去躲躲吧!” 谢灵涯:“浮屠?你看得出这里是个道观吧?” 贺樽:“……” 还真不知道……大晚上从外头就看得到建筑顶,他起初还以为是寺院。 贺樽深怕对方真的把他关在外面,人家搞不好以为他躲债的,扒着门喊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有鬼,救命啊!” 有鬼?谢灵涯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扶着门瞅他两眼,在这人期盼的眼神中,慢慢抬起左手—— 无名指和小指屈起,食指和拇指分别掐着中指的第一节横纹背面和正面,白净修长的中指伸得笔直。 贺樽:“…………” 贺樽打了个冷战,随即悲愤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听不信,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冲我比中指!!” 谢灵涯:“……?” 士可杀,不可辱。 贺樽转身就走。 谢灵涯在后头喊他:“喂,你还是进来吧。” 贺樽走出去也就五步,其实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就后悔了,外头多可怕啊,谢灵涯都没说完整句话,他立刻就转身了,“嗯嗯好!” 本来想解释的谢灵涯:“………………” …… 谢灵涯倒了杯热水给这个陌生人,他打量了一下,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左右,问道:“刚才怎么了?” 112.番外 夫夫又日常 此为防盗章, 可购买超过30%V章或等待24小时后观看  接着便是主殿三清殿,也是整个抱阳观最大的建筑, 里面供奉了三清,背面还有玉皇,东西朝房里是太乙天尊。 过了三清殿,进入后院, 一圈建筑中,除却灵官殿与文昌殿两个配殿,都是住所、厨房等生活所用之处了, 此类生活用房都是水泥翻修过。 院里辟了一小块地, 原来还种些蔬果,现在已经荒废了。还有旧时候留下来的碑刻, 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道观整体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建筑风格,坐北朝南, 布局对称, 四合院格局, 只是从梁柱到瓦片都陈旧无比,甚至破损,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按照前人笔记所记载, 道观始建于明, 曾经毁坏, 清末重新修建。 谢灵涯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跟他讲过, 抱阳观最大的时候, 沿着中轴线有好几进, 正殿原本供的灵官像,三清像在后殿,还有好几个配殿。后来岁月中损毁,只剩下一个正殿两个配殿,三清像迁到正殿,灵官像屈居配殿。 谢灵涯一一拍了照,跑到市文化局去了,他舅舅对这些事很不上心,他想着观里也算有些老物,就去打听一下。 一问之下,谢灵涯才知道抱阳观已经登记过了。 市里最近两年开始比较重视文物古迹保护,文化局有人到抱阳观考察鉴定,但是唯一的道士王羽集有时行踪不定,所以只是登记在册。 谢灵涯一露面,他们还说要给抱阳观发铭牌呢,统一制造的,本市古迹文物都有。谢灵涯挺开心地收了,又厚着脸皮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保护资金可以申请。 可惜,人家有是有专项资金,但金额有限,抱阳观既不是年头最久的,也不是最烂的,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呢。 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谢灵涯长得好看,又总是带笑,心生好感,便告诉他局里正在编一本关于地方名胜古迹文物传说之类的书籍,要是抱阳观有兴趣,可以把资料发给他们。 …… 谢灵涯上了心,回去就开始翻笔记。 不止修缮道观要钱,一个空空如也的道观也很难招到弟子,还会陷入恶性循环。他得先招揽一些游人香客,前期可能困难点,但这是必须的。 王羽集从来没心思把道观搞什么商业化,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谢灵涯想,就从把道观的传说故事完善好开始吧。 抱阳观前人们的笔记内容繁多,还有代代增添的注脚,最多一页笔记有大半页都是批注。谢灵涯想找的故事素材都散见于笔记中,他翻了好几本,还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涂鸦。 谢灵涯以前不爱学习,倒是惦记着偷看王羽集的笔记。 相人之术确实有些神异,以前那些所谓有入星骨的人如何谢灵涯不知道,反正他以前不学无术的时候,不说“十六步功夫成仙”那么夸张,但理解得确实特别快。 像这几页他翻过的内容,现在记忆犹新。 找了半晌,顺便温故知新了一下,谢灵涯总算找到一些可用的素材。 道观的命名方式很多,神灵名、传说、地名、道教文化用语等都可以作为观名,谢灵涯一直以为抱阳观的名字是取自“负阴抱阳”。 结果找到王羽集一位师祖的笔记才知道,抱阳观原来叫“抱羊观”,因为以前观里养了不少羊,后来不知怎么,慢慢成了“抱阳”。 “这个太没逼格了。”谢灵涯一汗,索性略去这一部分。他大笔一挥,根据前人笔记的部分内容,夸大编造了一个抱阳观的传说故事,各种神仙下凡,妖精打架。 写完谢灵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是他浮夸,他在文化局时看了人家编的其他资料,好家伙,一个个最远都搭上女娲、黄帝了,最朴素的也扯到了乾隆。 道观中,最高尊神三清是必然供奉的,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一个主要供奉的神仙,这个要看当地民众或者观内道士的信仰。比如有的道观供奉真武大帝,有的供奉吕洞宾,还有财神、文曲星等等。 抱阳观供奉的主神则是王灵官,也就是配殿中的灵官殿神像本尊,被抱阳观奉为祖师。 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专门镇守道教山门,所以基本上道观进门第一个殿,山门殿里都会有灵官神像,是镇守保护山门的。 谢灵涯大致编了个王灵官显灵,帮助抱阳观某任观主降妖伏魔,拯救杻阳百姓的故事,将这个粗略的故事发给文化局的人,对方发了几个大拇指的表情,估计也觉得他get到了精髓。 . 抱阳观的环境相对外界,看上去是很静谧古朴,但它毕竟没加盖。 抱阳观后头是个菜市场,清早就开始做生意,白天步行街也是人声鼎沸。到了晚上,大爷大妈都聚到黎明广场,好几批,音乐震天响。 谢灵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一整天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个环境要是能有信众,那也是出奇了…… 他现在还没琢磨出来怎么搞到资金,暂时一半时间看自己的专业书籍,一半时间把前人笔记录入成电子版,倒是提高了打字速度。 因为晚上广场舞伴奏的声音实在太吵,他道观就面朝着广场,所以谢灵涯戴着耳机看书。谢灵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口干醒来,也不知道几点了,把耳机一摘下来,就听到隐隐传来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