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后陈,崇明时期,陈昭帝贪图享乐,荒淫无道,终日沉浸于酒色之中;他荒芜政务,宠信奸佞,委宦官以大权。 大太监孟海终是独揽朝纲,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剪除异己,致使各部官员纷纷自危,要么同流合污,与之沆瀣一气,要么辞官归隐,卒保余年。 数年间,朝堂乌烟瘴气,贪腐糜烂;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 当世圣儒,年近八旬的三朝名臣,早已致休在家的李弘文,念及往任帝王知遇之恩,体恤黎民艰辛度日之苦,遂亲笔挥毫劝谏昭帝尽心国事,远离奸臣的万言书,邀昔日门生故吏数百人联名上奏。 昭帝视而不见,任然我行我素,并将此事全权交与大太监孟海处理。 孟海大怒之下,竟私拟圣旨,将李弘文当众斩首,以震慑人心,且将其尸身悬于都城永定门城楼之上。随即,他又下令,以妄议朝政,密谋叛逆之罪将李弘文诛灭九族。凡联名上奏者,皆以附逆罪处之,满门抄斩。 此事传出,天下哗然,陈昭帝也大为震惊,下令将孟海押入天牢,并下诏罪己,以安天下。然则,朝廷早已是民心皆失,根基动摇,后陈已到了大厦将倾之时,非一言之力所能挽救,此时悔之晚矣。 崇明十八年,巳月,江宁知府兼越城守备将军柳岩霆,率先向天下发布征讨檄文,细数陈昭帝数十条罪状,领越城军及周边各军兴兵讨伐,直指帝都洛阳。 一时间,各地纷纷效仿,狼烟四起,战乱纷飞。 柳岩霆以迅雷之势攻进洛阳,活捉陈昭帝,将囚禁在天牢之中的大太监孟海剥皮抽筋,大卸八块,其尸首曝晒于洛城西直门前的行刑台,使其受天下百姓之唾骂,并立一‘警戒碑’,告诫所有官吏,勿要重蹈其覆徹。 崇明十九年,陈昭帝下诏,禅位与柳岩霆,并于当年寅月初七日病死。 随后,柳岩霆登基为帝,改国号为‘乾’,年号圣元,移都京师。 圣元八年,时任太子太保,内阁首辅周继武向天子进言,大乾内乱频仍,各诸侯小国反复无常,长此以往,国之不存,应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圣元九年初,乾朝圣元皇帝柳岩霆御驾亲征,南缴北讨,将南楚驱逐至四川,云贵以南;西境的大周以青海,甘肃为界,蜗居一方;北渝更是退至长城以外的大漠之中。至此,当朝天子柳岩霆以雷霆手段,初步奠定了大乾国土区域的基础。 圣元十六年,圣元皇帝柳岩霆驾崩,年仅十九岁的三阿哥柳庆隆,在当朝萧皇后授意龙威,吴远力保之下,登基即位,改年号为嘉兴元年。 嘉兴皇帝柳庆隆雄才大略,短短五年的时间里,恩威并济收拢朝臣,施行仁政使天下归心,将朝政大权牢牢的掌在手中。 嘉兴六年,二十五岁的柳庆隆推行一系列的改革,于民,他劝课农桑,大兴水利,轻徭薄役,鼓励百姓尽归家园,开垦荒地,自给自足,以保丰衣足食,不在漂泊流离。 于商,他减免赋税,定《大乾商法》,不以士农工商划分阶层,致使经济繁荣,国家富庶。 吏治上,他首创政务,军队,司法刑狱,各自独立,佐以监察使,以保吏治清明。中央,以三省六部,辅以御史台,治理国家大小事务。边防地区设州刺史管政务,州佐史查刑狱,州军护边防,处置使查查官吏,民生,并派遣皇亲国戚前往镇守。其他地方官制,则是沿用府,县,坊(镇,村),同样以巡察使监督地方知府,军城守备,知县,县丞,坊正,镇村等。 教育上,他大兴科教,设国学,府学,县学,开文武恩科,选拔青年俊才,委以重任,以新老搭配的官吏配备治理地方。 由此,在短短的十年的时间里,大乾国民安居乐,经济富裕,吏治清明,国立日益强盛,使得宇内承平,四海来朝。 柳庆隆所开创的这一番光景,也被称之为‘嘉兴盛世’。 昔日圣元皇帝柳岩霆起兵举事之地江宁,也被敕为‘行都’,设六部留守,主管江宁及周边的一切军政要务。 浙,徽,曦,因毗邻江宁,皆受其节制,又因帝都京师的一切内廷供奉,均出至这些地方,使得这‘行都’周边繁荣富庶,其繁华几近与京师相当。 ----------------------------------------------------------------------------------------------------此为历史背景,至于男主脾气秉性,及趣味经历,感情生活,最后的命运归属,还是等到更新以后,大家慢慢地仔细品尝。 ---------------------------------------------------------------------------------------------------------------------------------------------------- 最后,作者正在辛苦的码字存稿中,以免出现断更或少更的情况,请大家先行收藏,疯狂的点击,帮我燃烧起小宇宙。我保证,一定让大家爽翻天(好像有点污)。 还有一个有趣的事,那就是本文中的人物命名。 许多重要的人物,他们的命名都具有一定的寓意,例如:杨嫣红,作者给她的设定便是,嫣然一笑化冰川,红颜薄命惹人怜。 秦飘絮:秦淮河边俏佳人,漂泊凄苦心志存,几番波折终心安,却似柳絮入孤坟。 所以,作者想到一个小小的游戏,那就是猜猜看! 有人看到主人公的名字,会不自觉地想起琅琊榜里的梅长苏,其实,我在想这个名字的时候,也考虑过,只是,梅常卿这个名字,实在与本文的主角太过贴切,几乎预示了他在大乾王朝的命运走向及归属,寓意深远。而且,我敢保证,此文与琅琊榜绝对大大不同。 第一章 降临大乾 夏日,夕阳西下,清风扑面。 巍峨耸立、松林覆盖的大山山脚下,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曲折地绕着山脚缓缓流淌。 河面在夕阳的照耀下,为微风吹起片片金色的鳞光,将那粉嫩的莲花,翠绿的荷叶点衬得更显清雅脱俗。水中的鱼儿,成群结队,无忧无虑的游弋在迎着夕阳绽放的莲花四周,似乎对它那清幽扑鼻的芳香情有独钟。岸边一排整齐的垂杨柳傲然挺拔,柳枝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如同精灵那美妙的身姿。 美景如斯,简直叫人身心舒畅,爽朗闲适。 树上的知了,却没有欣赏这美景的兴致,此时正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的吱吱乱叫,好似在乘胜追击般的驱赶这令人燥热难耐的夕阳。 垂柳树下,原本躺着的年约二十的少年,为知了的叫唤声所惊醒,猛的坐起身来。 他身着灰布长衫与青色亵裤,衣物全部湿透,光着的双脚沾满泥渍,周身上下散发着阵阵恶臭,在他脚前不远处的河岸旁,草地一片凌乱,倒放着的那双步鞋里,灌满了淤泥与水渍,看上去,这少年像是刚从河水中爬起。 形容清秀的少年一脸茫然,灵动的双眼扫视着四围,满是难以置信,嘴角微微的抽动,自言自语的嘀咕。 “咦?这是哪?我为何会在此地,我应该是与刘教授前往M国参加学术交流才对啊?” 少年抬起双手,将手心在身旁的草地上蹭了蹭,拭去手中的泥沙与水草,刚一抬头,就看见岸边的那双布鞋,心下一惊。 “布鞋?我三百多块的绿蜘蛛皮鞋呢? 像是又想到什么,突的低头,少年纤瘦的身躯猛的一颤,不自觉的惊呼道:“哇!搞什么鬼?我的黄豆牌衬衫,九头蛇牌休闲裤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打扮?” 看到自己周身上下的衣物装扮全然换了样,少年惊诧莫名,愣了半响后,慌忙起身来到河边,荡开漂浮在水面的杂草,伸出头来,水中立马映出一个满头凌乱长发的清秀脸庞,惊得他又是一阵狐疑。 “古装造型?” 少年瘫坐在地,紧闭双眼,脑海中飞快的运转,努力的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理清眼前这些让他不可思议的所见所闻。 他叫梅常卿,华夏迎风省,天水市农林大学生物科技学院的研究生,原本是跟随自己的导师,学院里的陈教授前往M国参加学术交流,可乘坐的飞机,在半空中不幸被雷电击中,坠入了大海。 想到这里,梅常卿突的睁开双眼,心绪难以平静。 “遭遇事故?坠海身亡?” 正莫名其妙之时,脑海中另一个身影涌现了出来,身着灰色长衫,脚踏布鞋,头戴方巾的文弱书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科场屡次失利,在下活着还有何意义!’,话音刚落,‘扑通’一声,那身影跳下了河流之中,求生的本能,又迫使他苦苦挣扎。 两段记忆? 梅常卿疑惑不已,立刻低头,仔细一看,自己此刻的衣着装扮,不正是那投河自尽,复又挣扎着爬起的孤苦书生?异常熟悉的词汇瞬间在脑海划过。 “穿越?不是吧?” 梅常卿猛吸一口气,随即仰面倒地,苦笑不已。 “呵呵,没想到,我居然会遇到这么奇葩的事,飞机坠毁原本已经是极其罕见,灵魂穿越更是只在小说中才会发生的事,却偏偏全都让我遇见,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再者,别人穿越,尽是些福贵公子,豪门纨绔,最不济也是平民百姓,寒门子弟,可我呢,举目无亲,孤身一人的文弱书生?” 梅常卿正在那一通抱怨,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 “少爷,那边好像有个人!” 循着声音的方向,梅常卿猛的转身,抬起头放眼望去。入眼处,一个文质彬彬,一袭白衣的少年公子,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正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四的小丫鬟,娇小可爱,铜铃般的大眼睛正好奇的看向这边。 古人?活的? 梅常卿仔细的打量着走过来的两人,心中暗道:这古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嘛!只是衣着装扮与言行举止稍稍有些区别而已! 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此刻更是呆呆傻傻,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那少年公子走上前来,收了手中的折扇,眉头一凝,板起了稚嫩的面庞,大吼道:“看哈呀,傻啦吧唧的玩意,小心我削你啊!” 梅常卿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他没想到这少年公子,年纪轻轻的,居然如此的暴躁。 他身后的小丫鬟见状,立刻抬起猫爪一般的小手,捂住温润的嘴叫,低头偷笑,小脸憋的通红,灵动的双眼却死死盯视这地上的梅常卿,那模样,可爱至极。 梅常卿愣在那,还没想清楚如何搭话,那少年公子却蹲下身来,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在下此番言语,乃是与家中的教习先生所学,如何?听起来是否威风凛凛,震慑人心?” 看着眼前这个跳脱的少年公子,梅常卿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见他没有答话,少年公子又换上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问道:“公子是打算投河自尽,却舍不得这幅皮囊而反悔爬了起来,还是不识水性,一时大意失足堕河呀?” 梅常卿满头黑线,看他这身打扮应该是富家子弟,而且,如此奇葩的言行,也一定是顽劣之辈,无奈之下,只在心中叹了口气,低声道:“失足堕河!“ “哈哈哈哈!“ 岂料,那少年公子听过之后,又是一阵大笑,手中的折扇指向梅常卿,回过头去,换上一副猥·琐的神情,朝着小丫鬟柔声道:“小绿,看到了吧,这便是不识水性的下场,所以,至明日起,就让少爷我教你如何在水中自由嬉戏。如此一来,若是有朝一日你失足堕河,也不至于似他这般狼狈,明白吗?” 小绿立刻收住笑容,严肃的道:“我才不要学呢,少爷你无非是想偷看奴婢落水后的狼狈模样,你的下作心思,小姐早已嘱咐过我,凡是你提出的任何过分的要求,皆需小姐准许,若是我将此事报于小姐,只怕你少不了要遭受皮肉之苦,少爷你还想教吗?” 听到这里,少年公子立刻收起了他那令人生厌的表情,猛一杨手,厉声道:“没劲!”随即便不再理会小丫鬟,偏过头来看着梅常卿,一本正经地问道:“我叫岑梦吉,别人都喊我吉少爷,不知公子你尊姓大名?” “梅常卿” 岑梦吉点了点头,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瞪圆了双眼,问道:“看你这身打扮,像是个穷苦书生,昨日里,先生教了一些有趣的字谜,你猜上一猜,若是答对了,本少爷有赏,如何?” 第二章 字谜游戏 “啊?” 梅常卿双眼一翻,嘴角微张,一脸茫然,这什么人啊,恕不相识,只为炫耀自己刚刚学到的词字,便使银两,耍威风,这就是传说的败家子啊! 不过也好,既然穿越已经成为了事实,那么,第一步自然是对自己所处的环境进行初步的了解,虽然自己学的是理科,最引以为傲的是语文和生物,可对于历史上的那些基础朝代,基本的生活方式,以及所发生的重大事件,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至少,得乘机打探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如今又是哪朝哪代? 思及至此,梅常卿淡然的道:“岑公子,不如这样,若是我答对了,无需公子的赏银,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如何?” 岑梦吉眼中冒光,兴致勃勃的打开折扇,放到胸前轻轻摇了起来,微笑道:“哟呵,倒还有一副傲骨,行,如果你答对了本公子所出的题,不仅赏你银钱,依旧回答你的问题。” 梅常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听好了,第一题” 见梅常卿应允,岑梦吉有些迫不及待,收了折扇,握在手心,摇头晃脑的道:“双木相依绿意浓,樵夫环手在其中,已然不见刀锯斧,大手一挥各西东。打一字?“ “是个‘攀’字” 梅常卿稍一思索,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岑梦吉愣了半响,盯视着梅常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此迅速?我当初可是想破头也未曾猜出,你该不会是蒙的吧?说说,此字与这诗句作何解释?” 梅常卿微微一笑,他当初在华夏的时候,可是从小便看这些猜字谜的启蒙书籍,对于这些玩弄字体结构以及诗词描述的把戏,当然是了如指掌:“其实很简单,两颗巨木各西东,自然是分开了,樵夫环手当然是双手交叉,看完左边看右边,手中没有砍伐的器物,自然是已经将这两个树木砍伐过半,只需在远处以纤绳拉拽便可。那么双木被砍,只需大手一拽,会是什么字呢?“ “攀” 岑梦吉顿时兴奋不已,不啻醍醐灌顶,惊道:“对呀!我为何没有想到,难为我三天没吃下饭,还被先生一顿臭骂,原来是将所有的字拼凑在一起,如此简单!” 梅常卿看了看这个顽劣少年,叹了口气,顾不得他惊奇的神情,问道:“我想问问吉少爷,此处是什么地方?如今是何朝代?当今的天子又是谁?“ “嗯!” 岑梦吉回过神来,轻声道:“愿赌服输,一次五两银子,待会一起结算,至于你的问题嘛?这里是新昌县北郊的白鹭山,山顶的‘弘法寺’闻名于世,难道你没有听过吗?再有,现在是大乾朝,嘉兴二十一年,当今圣上乃是柳庆隆。” “新昌县?大乾王朝?嘉兴年间?柳庆隆?” 梅常卿满头的问号,这都是些什么,历史上有这些朝代吗?这位名叫柳庆隆的皇帝,听都没听说过?莫非,这是一个历史上并未有过记载的不知名的朝代? “好了!” 岑梦吉见他陷入沉思,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懒得多问,随即将他唤醒,饶有兴致的道:“我们接着来!” 梅常卿还在疑惑间,岑梦吉已经难以等待:“第二题,三更犬吠声,四下起纷争,两两多喧闹,夜犬闭口闷。” “器,器物的器” 岑梦吉猛的站起身,不甘示弱地猛吸一口气,也不等梅常卿提出自己的问题,急道:“再来,我就不信难不倒你” “一人一口,人人都有” “困” “阴雨绵绵难成炊,泪眼婆娑多负累” “烟” “男人沐浴” “汰” “少女戏水” “浪” “情人会面,接连三遍” “晶” “……” “……” 两人这般快问快答,连续十多个回合,梅常卿丝毫不差的全部答对。 “天开地也裂,一样难出头” “全” 岑梦吉终于忍不住,猛的退开几步,左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吐血三升的模样,右手握着折扇,指着梅常卿,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你为何……全都知晓?” “呵呵” 梅常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看着此刻岑梦吉的神情举止,他想起了星爷的一部经典电影里的片段,那个对对联的参谋将军便是这般神情,便劝慰道:“吉少爷,这些都是消遣作乐的把戏,你也别太当回事!” 岑梦吉喘着粗气,抚了抚胸口,老半天才缓过劲来,一副崇拜的神情,赞叹道:“厉害呀!想不到,你一个落魄书生,竟有这样的才学,简直胜过我家教习先生。我岑梦吉愿赌服输,前前后后二十道题,每题五两,一共是一百二十两,小绿,付银子!” 他一挥手,身后的小丫鬟走了上来,一副无语的神情,似乎对自家少爷有些嫌弃,低声提醒道:“吉少爷,二十题,每题五两,应该是一百两才对!” 梅常卿顿时觉得好笑,又不好意识当面嘲笑与他,便低着头,身体剧烈的颤抖,偷笑不已,就这文化还敢出来与人比斗,还狮子大开口每题五两银子,多大的家业都能让他给败光了。 “咳,是吗?” 岑梦吉轻咳一声,尴尬的笑了笑,随即满不在乎的道:“我知道是一百两,多出的那二十两,算是我送他的,让他购置衣物,免得浑身恶臭让人轰的东逃西窜!” “可是?” 小绿面露难色,踮起脚,在岑梦吉的耳边轻声提醒道:“少爷,我们此次出门,是替龙凌儿小姐送寿辰请柬给山顶‘弘法寺’的了行大师,出来的匆忙,并未携带那么多的银两,眼下,奴婢手中只有纹银三十两。” “啊?” 岑梦吉顿时一惊,整个人僵在那里,小脸羞得通红,半响也不开口。 眼见气氛尴尬,梅常卿也听到了小绿所言,知道这位富家公子因暂时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碍于颜面,而有些无所适从,便慌忙劝解道:“吉少爷,不碍事,这些都是玩笑话,再说,刚才我也已经言明,只需你回答我的问题便可,你也已兑现了承诺,算不上食言,就不必介怀了。” “不行” 岑梦吉回过神来,面色突然严肃了起来:“我岑梦吉在这来安县,向来都是说一不二,何时做出言而无信的事,若是此事让我的那些知己好友得知,岂不是成了他们眼中的笑柄。这样吧,看你也并无事务缠身,便随我一同回府,我让管家支取现银给你,如何?” 梅常卿一顿苦笑,原来,这死要面子的习惯,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一般,眼前这个吉少爷,更是将这一优良传统发扬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真的不用!吉少爷,此事就当是你我之间的玩闹游戏便可,无需这般较真!我保证,今日之事,除了我们三人,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那可不行” 岑梦吉走上前来,一把抓着梅常卿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前走,边走边道:“今日你必须与我一同回府,否则我心绪难宁!” “我的鞋……” 第三章 改编词句 梅常卿在河边的清水区域,仔细的清洗了一番,刚收拾干净,岑梦吉立刻上前,再次死死的拽着他的胳膊,如同看押囚犯一般,拉着他往前走。 三人绕着山脚下的小道,缓缓前行,没多久便来到一座石桥前。 石桥边,靠近山脚处,停放着一辆极其精致的敞篷马车,车夫面上遮着草帽,手握长鞭,双手环胸的坐在车架,靠在车帘边的蓬框上打盹,车架前套着的青鬃马,正悠闲的咀嚼着地上的青草。 石桥另一边的桥头,连接着一条宽广的林荫古道,两旁参天林木高耸入云,看不清道路的尽头。 透过林木的间隙,在古道的右手边,梅常卿远远的就看见一座古朴的村落,与这白鹭山,也就一河之隔。村子看上去并不大,十多户人家,错落有致的屋舍,皆是同样的格局,泥土夯实的小院,青砖垒砌,碧瓦盖顶的古朴民居,各式花草树木间杂其中,透着祥宁,恬静,典型的山间村落。 正看着,三人已来到马车跟前,可那车夫睡得太熟,并未发觉有人靠近。 “阿强!” 岑梦吉有些不耐烦,一声叫唤,差点惊得车夫摔下马车。 那车夫身躯一震,睡眼朦胧的看了看身前的三人,见是岑梦吉时,慌忙将草帽扶到头顶,立起身来后,跳下马车,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冲着岑梦吉弯腰行了一礼,随即跑向马车的车尾,搬出一条踏车凳,放在了马车边,面露微笑的问道:“吉少爷,事情办完了?” “是啊!” 岑梦吉高昂着头,随意的应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府!” “好勒!” 阿强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便上前搀扶岑梦吉。可他并未理会,偏过头来冲着梅常卿说道:“你先上去!” 梅常卿颇感无奈,这位富家少爷太过看重颜面,已然将自己当成债主,今日岑府之行,怕是难以避免,只得登上车去。 随后,阿强扶着岑梦吉与小绿相继登车,这才撤去车登,放回车尾,来到前面轻轻一跃,坐上了车把手处,一扬鞭,马车朝着林荫古道驶出。 马车缓缓前行,路过刚才所看到的村落时,见梅常卿仔细的打量,似乎在想些什么,岑梦吉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古朴的村子,在一旁介绍道:“这里是临鹭村,也就十来户人家,原本多是猎户,生活也还不错,只不过近年来,大乾民众生活逐渐富裕了些,对于山中彩石,草药,野味颇为喜欢,采伐无度之下,其数量自然也越来越少,猎户们渐渐收获甚微,他们自身又无耕地,所以,这临鹭村的村民们,寻常时节,大多在县城的富户家中打工,挣些银钱帮补家用,我们府上也有几位此处的村民。” “嗯,可以想象的到!” 梅常卿没有觉得奇怪,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村人家于山间没有收获,难以维持生计,又无土地耕种,也只能前往富户家中谋生。 可他想的,却不是此事,在华夏时,他所学的专业是生物科技,对于各式的奇花异草与珍禽走兽可是再熟悉不过,若是能在这临鹭村里开出一片地来,种植些造型别致,清香艳美的奇特花卉,饲养一些山民们看不上,却能令那些纨绔们喜爱的奇异物宠,岂不是一条完美的生财之道。 想到这里,梅常卿回头望了一眼白鹭山,此刻,他的眼中闪着金光,对他来说,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山脉,而是一座金矿,只不过,这事得从长计议,眼前最要紧的,是解决衣食住的问题,既然这岑少爷如此‘真诚’,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行进间,每走过一处景致,岑梦吉都涛涛不绝的介绍,不时的咬文嚼字,甚至提出一些典故来,向梅常卿请教。 得到解答后,岑梦吉渐渐的为他所折服,几乎将梅常卿视为无所不知,无所不通的当代圣儒,眼中满是敬仰。 “常卿兄学识渊深,文采气度皆令人仰望,我倒有个提议,不如,请常卿兄你,就以方才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作诗一首,以解路途寂聊,如何?” 梅常卿瞟了他一眼,心道:这个岑少爷倒真是个奇葩,虽然说,他并非胸无点墨,可凭着他那有限的知识,想要吟诗作对,比斗文采,实在是捉襟见肘,可他却又偏偏喜欢风雅之事,乐此不疲,实在令人无话可说。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首词来,与我们所处的环境十分贴切,吉少爷可愿听上一听?” “好啊!” 岑梦吉立刻兴致盎然,拔了拔身躯,端正坐姿,手中的折扇再次轻轻的摇着,追问道:“可有词牌名?” 梅常卿诡异一笑,他确实是想起了一首词,只不过是改编至元代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因为这个什么大乾王朝,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朝代,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个学识只能算半瓶醋的富家公子哥能够辨识的了。 “词牌名,就叫天净沙·夏见好了,吉少爷,听好了” 岑梦吉立刻屏息凝神,伸长了脖子,盯视着梅常卿,唯恐自己听得不够清晰,落下一字半句。那态度,端正至极,即便是在他府上的教习先生面前,怕也没有这般认真过。 梅常卿憋着笑,轻声咏道:“青山绿柳荷花,石桥流水人家,古道逗逼车马,萝莉相伴,魂穿者走天涯!” “嗯?” 岑梦吉眉头一皱,敲了敲手中的折扇,摇头晃脑的重复了一遍“青山绿柳荷花,石桥流水人家,古道逗逼车马,萝莉相伴,魂穿者走天涯!词是好词,也十分应景,可是,这逗逼,萝莉,魂穿者为何物,我倒是闻所未闻,常卿可否解释一二?” “呵呵,是吗?” 梅常卿哈哈大笑,暗道:你当然不会知晓,这可是遥远的华夏才有的词汇,你若是听过,那才真是闻所闻问的奇事啦? 看着岑梦吉与小绿一脸茫然的表情,他收住笑容,低声解释道:“这三个字眼,所指的就是我们车中的三人,你只需明白这一点便可。” 岑梦吉豁然开朗,惊奇道:“好!常卿兄果然高才,短短的时辰里,便能想出如此朗朗上口,清雅脱俗的佳句,更是将这周围的景致与我等三人也囊括其中,就凭此等文采,我岑梦吉认定你了,以后,你我二人便是知己良朋,遇到任何为难之事,皆可前来寻我,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竭尽全力,如何?” “好……” 梅常卿微笑着应道,心中却不禁赞叹,这个岑梦吉虽然性情跳脱,又喜欢附庸风雅,可这待人却十分真诚,心思也单纯,丝毫没有矫揉造作,倒算是个值得一交的人。 说话间,马车已行进了半个时辰,路上的行人车马也渐渐的多了起来,此时,梅常卿才发现,原来,左右两边多出了几条岔道,前面的道路也宽广了不少,这样看来,此地距离新昌县城,应该不远了。 见他一个劲的打量,岑梦吉追问道:“常卿兄,莫非,你从未曾来过这新昌县? 第四章 初入新昌 这话问的,别说是新昌县,这大乾王朝,他也是刚刚到,严格来说,刚才白鹭山下的那条长满莲花的清澈河流,算得上是他的出生地了。 梅常卿苦笑着点点头,道:“是啊,我的家乡,距离此地有些远,的确未曾到过这新昌县,所以,对于这附近一带的地理环境,在下不甚了解,颇感新奇,这才详细观摩。” “哦……原来如此。” 岑梦吉不疑有它,只道是梅常卿初来此地,便立刻尽起地主之谊,热情的介绍道:“这新昌县,隶属于滁州府,属于行都的管辖范围!也是行都通往京师的必经之路。” “行都?” 梅常卿很是疑惑,这京师嘛,自然是紫禁城,应该就是这大乾王朝的都城,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行都? 岑梦吉愣了愣,学识渊博,见闻识广的梅常卿,为何听到行都时,竟是这般犹疑?便十分不解的问道:“常卿兄该不会连行都也不知晓吧?” 梅常卿在脑海里仔细的思索,可有限的历史知识里,并没有找到关于行都的介绍,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行都,乃是先帝柳岩霆起兵举事之地。” 岑梦吉见他真是不知道,虽然很是惊奇,却没有多想,耐心的解释道:“当年,陈昭帝贪图享乐,无心国事,以致民不聊生,百姓凄苦,当时还是江宁知府的先帝,联合周边各城的守备将军以及富商巨贾,率先起事,发兵洛阳,直取宫城,这才有了我们大乾王朝这几十年的太平。” “江宁府?” 梅常卿猛的一怔,追问道:“江宁府可是原本的金陵城,亦或是越城?” “对呀!行都,古称越城,后来也曾以金陵命名,直至前陈年间,此地划府而治,才命名为江宁府!”岑梦吉继续解释道:“新昌县出东门,往东南方向前行,约四日的路程便是六合县,经六合县,再度南下便是行都宫城所在。” “哦” 梅常卿恍然大悟,新昌县位于金陵的西北方向,中间隔着一个六合县,那么,依照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应该是华夏的上江省省会所在地的附近。 正聊着,不远处,林木环绕的古道尽头,高大厚实的城墙内,一道高约丈许,呈拱形的城门显现在了眼前。 城门以圆木栅栏一分为二,左右两边皆有兵丁把手,来往的行人车马川流不息,右手入城,左手出城,倒是与华夏的交通规则一样。 眼看就来到了城门口,梅常卿示意阿翔停车,待车停稳后,他率先走了下来,立在车旁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古城墙与城门。 青砖垒砌的高约数丈的城墙,没有半点破败之处,朝着左右两边无限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城门正上方,八角顶的阁楼静谧雅致,凹凸相间的防护石墩规则整齐,往下便是一个小篆雕刻‘北’字,清晰显眼。 梅常卿立刻想起了曾经游历首都时,所见到的位于国家领导人纪念馆后边的那道仅存的纪念门,情不自禁的感叹道:“果然一样,一样气势磅礴,一样的恢弘雄伟!” 岑梦吉也走下车来,见他如此感慨,便立在他的身边,介绍道:“这是我们新昌县的北城门,当年先帝征讨前陈时,曾路经此地,还多番赞赏。后来,因为这来安县,乃是行都金陵以北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当今圣上屡次命户部下拨银两,修缮城墙,勤加维护,这才有如今这般恢弘气魄。” 看着两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梅常卿没有多说什么,此刻,他只想好好的体会一下,这古时的繁华城镇到底是什么样的,便转身上了马车,岑梦吉也跟了上去,道:“我府上离这北门不算太远,经过几条巷道,半盏茶的功夫便能抵达。只不过,常卿兄,我们先上北街,寻个制衣铺,帮你换身行装,可好?” “嗯!” 梅常卿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应着岑梦吉的话语,心中却有些激动,这新昌县,对于习惯了现代都市生活的他来说,实在太过神秘,原本只在名胜古迹的旅游胜地才能看到的古城,旧宅,马上就要尽数展现在眼前,而且绝对的原汁原味,丝毫没有刻意修饰,这种切身的体会,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得到的。 经涌道般的城门,进入县城,入眼处,宽约两丈的街面,青砖漫地,干净而又整齐。街面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悠闲瞎逛的,采买货物的,亲朋聚会的,总之热闹异常。数不清的小摊小贩,摆卖着新鲜的瓜果时蔬以及各种手工饰品,吆喝声不绝于耳,韵味十足,许多摊位前围着不少人,交头接耳,评头论足。临街的商铺紧密相连,格式的横竖招牌随风微颤,客栈,酒楼,杂货铺,古玩玉器店,各自忙碌,一片繁华景象。 梅常卿左顾右盼,仿佛红楼梦中那刚刚一脚踏入大观园的刘姥姥,看见什么都觉得惊奇,心中也有些激动,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古时生活景象,繁忙而又井然有序,清闲而又充满节奏。 岑梦吉此时却来不及与他介绍,解释,因为刚一入城,不少人便看到他,忙上前热情的拘礼招呼,一口一个吉少爷,喊得他心花怒放。而他也忙不迭的东边拱拱手,西边点点头,一一回应,忙得不可开交。 梅常卿看在眼里,对岑梦吉的好感也更深了一层,这些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富家子弟,他们在与岑梦吉招呼时,并非刻意的阿谀奉承,眼神中所流露的,全都透着真诚,可见,看似顽劣,甚至有些逗逼的岑梦吉,在这新昌县城里,其声誉及人缘,还是相当不错的,也难怪他会将颜面看得如此之重。 马车沿着北街行进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岑梦吉吩咐了一声,赶车的阿强,将马车停靠在了一家制衣铺门口。 “常卿兄,走,我们下车去制衣铺里看看,我来帮你选几件上等布料的衣物!” 梅常卿这才回过神来,下车抬头一看,左手边临街的一个成衣铺,门口悬着一块刻着花纹的牌匾,上书‘成氏制衣铺’。 三人刚跨过店门,四旬上下的掌柜便迎了出来,一脸柔和的笑容:“吉少爷,你来了,今日想买点什么?” 岑梦吉摆了摆手,悠然道:“我没有什么需要的,倒是我这位朋友,需要换身衣物,你就照着他的身材样貌,替他挑选几件,重要的是款式要新颖,布料一定要上乘,银两方面记在我的账上就行了!” “好勒!” 掌柜开怀的应了一声,便领着三人,在两边的靠着墙壁摆放的支架上挑选衣物。梅常卿并未提出什么要求,这衣服嘛,只要得体,穿得舒服就行,至于款式面料什么的,倒是无关紧要,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穷苦书生,干净整洁便可。 由掌柜帮着挑选了几件合体的衣物,梅常卿来到成衣铺里面的更衣间,换上了那身淡蓝色的长衫,宝蓝的玉带,洁白的方巾,由于穿不习惯古时的长靴,他坚持着换上了一双布鞋。 一出来,原本清雅秀气的梅常卿,此刻显得风流倜傥,飘逸儒雅,令岑梦吉与小绿顿感眼前一亮。 “常卿兄,所谓人靠衣装,此刻的你可算得上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了,虽然与我相比,还有不少的差距,但是,于这新昌县却也是名列前茅了,你自己看看!” 岑梦吉有些自恋的夸赞了梅常卿一番,言罢,还递上了一面店铺中梳妆所用的铜镜。 梅常卿接过来,看了看铜镜中的秀美少年,心中也是一顿感慨:哎,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此刻装扮整齐,衣着光鲜的自己,与刚才在河面映出的那个披头散发,一身脏乱的落魄模样相比,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岑梦吉笑了笑,在一旁调侃道:“常卿兄芝兰玉树,气度不凡,不知要迷倒多少春闺中的美艳少女,你看,就连我家小绿妹妹也口水横流,形同痴呆了!” 梅常卿猛一回头,小绿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立刻移向别处,小脸羞得通红,扬起柔夷,朝着岑梦吉的肩头拍了过去,娇嗔道:“少爷,你胡说八道,我哪有……” 第五章 循循善诱 “哈哈哈哈哈……” 岑梦吉又是一阵大笑,继续说道:“小绿妹妹,这也没什么打紧的,你若是真的看上常卿兄,我还能与你撮合撮合,姐姐想必也不会阻扰,如何!” 见岑梦吉的玩笑越开越大,梅常卿赶紧解围:“好了,吉少爷,小绿姑娘年纪尚幼,这样的玩笑话还是少说为妙。” 小绿眨巴了几下眼睛,向着梅常卿投去感激,应和道:“就是,少爷总是这般口无遮拦,回到府上,我一定禀告小姐,看你到时如何应对。” “没劲!” 岑梦吉再次让小绿给噎了回来,可以看出,小绿口中的这位岑府小姐,对于这位活宝少爷的来说,应该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梅常卿笑了笑,轻声道:“吉少爷,这身衣物也花去了不少银两,你我之间的赌约,便就此了结了吧,我也就不去府上打搅了!” 其实,梅常卿并不是真的不想要那一百两银子,他在这新昌县举目无亲,兜里光洁溜溜的一个铜子都没有,衣物有了,接下来就得解决饭食与住宿的问题,没钱怎么行。他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给岑梦吉上眼药,让他赶紧回府,支付银子,因为他知道,岑梦吉如此看中颜面,你越是不与他计较,他便越是急切,恨不得将你如同菩萨一般供起来,方能展现出他的身份地位。 果然,岑梦吉一听,立刻上前,拖着梅常卿出了成衣铺,忙道:“先前已然商定,这身衣物算是我赠送的,那一百两银子,你还是要收的,走,我们这就回府。” 三人上车后,岑梦吉紧挨着梅常卿坐下,提议道:“酉时将近,也该是用晚膳的时辰了,回府后,常卿兄用过饭食,就在府上住下,我会命下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供你居住。正好我还有许多的问题想要请教于你,如此一来,我们还能切磋一番,如何?” “啊……这……?” 这吉少爷太过好客,先前顾及颜面,只说随他回府取银子,可这一路走来,赠完衣物,又要热情款待,还邀其留宿,就仿佛人贩子一般的循循诱导,你还挑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只能报以赞赏,不得不说,岑梦吉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也的确令人心生亲近。梅常卿故作无语状,其实心中早已乐开了花,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别啊啦!就依照我说的,常卿兄无需再犹疑!” 岑梦吉倒是干脆,并不理会梅常卿心中是如何的想法,冲着车架前的阿强吩咐道:“走,回府!” 阿强得了吩咐,再次扬鞭,‘驾……’的一声,就要离开。 可不知道为何,青鬃马受了一鞭之后,突然放声尖叫,情绪有些不安,高高扬起一双前蹄,在半空之中疯狂的蹬踏。 正这时,一位年仅三旬的中年妇人,恰巧打此路过,马儿突如其来的仰天长啸与躁动,将她吓的瘫坐在地,手中竹篮里装乘着的元宝,纸钱及香烛,散落了一地。 阿强慌忙拽紧了马缰,左手稍稍用力,使马儿尽量朝着左手边停下,不至于伤到地上的妇人。 岑梦吉,小绿,梅常卿俱是一惊,纷纷下车,蹲下身来,帮着妇人归置地上散落的祭祀用品。 女子受了些惊吓,可很快便回复过来,也蹲下身子,拾捡地上的物品。 梅常卿一边帮着归置,一边赔着小心:“不好意思,马儿突然有些情绪不稳,吓到你了,你没事吧?” “没事” 女子声音娇柔,却透着些许的低沉,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其表情神色,可言语间已经显示出此刻的她有些心绪不佳。 就在此时,梅常卿突然邹起了眉头,猛的嗅了嗅,他觉得异常奇怪,就在女子刚才蹲下的一瞬间,其身上居然散着一股淡淡的腐尸味。 按理说,寻常女子,身上多是特有的体香,亦或是胭脂水粉的气息,即便是地上竹篮里的这些元宝香烛之类的祭祀物品,也多是墨香,这尸腐之气从何而来? 疑惑间,撒落在地的物件已归置完毕,女子提起竹篮立身而起,梅常卿这才看清她的身形样貌:这是一个绝色女子,杏眼柳眉,俏挺鼻梁,朱唇温润,肤似凝脂,鹅蛋形脸庞,丰腴的身姿,真正是千娇百媚,秀色可餐。却不知因何眉头深锁,眸中无光,发髻之上一颗白色的珠花分外显眼,黑色的长裙紧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内里衬着暗红色的肚兜,脚下一双黑色的绣花鞋。此等装扮,看上去有些冷寂,幽怨,惹人垂怜。 面对梅常卿这般仔细的上下打量,女子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梅常卿却依旧还在思索着,此女的衣着打扮及其神情举止,像是要前去祭拜亡故的亲人,可身上却为何已经沾染了尸臭呢?便又忍不住关切道:“你真的没事?” 女子闻言,表情没有半分变换,只是轻轻的摇着头,随后朝着三人躬身行了一礼,便悠然转身,径直朝着南街的方向缓缓离去。 梅常卿站起身来,望向女子远去的身影,心中任然疑惑不已。身旁的岑梦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女子离去的身影,调笑道:“怎么了,看上这中年妇人了?” 小绿很是不屑的瞟了岑梦吉一眼,柔声道:“梅公子莫非认识她?” “不认识!” 梅常卿顿了顿,淡然道:“好了,没事了!”说罢,便转身上了马车,可双眼依旧看向女子离去的方向,脑海中萦绕着刚才疑惑。 岑梦吉将阿强臭骂了一顿,心中气消,这才与小绿上了马车。 阿强小心翼翼的将马车再次驱动,缓缓驶进了左手边的巷道里。七弯八绕,经过几条堪堪通行的巷道,面前便是一堵高约丈许的围墙,周围并无多少行人往来,只是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行色匆匆。 沿着围墙向前,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马车缓缓停靠了下来。 一抬头,前面不远处,两蹲威风凛凛的石狮映入眼帘,石狮身后,高大的宅门富贵逼人。 三人下车后,阿强驱赶着马车沿着墙垣原路返回,应该是绕到后院去了。 缓缓前行,宅门的正面渐渐完整的呈现在了眼前。 五级青石台阶往上,金碧辉煌四角盖顶,皆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双人环抱般粗细的石柱,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高约两丈余,宽一丈的红木门框,两边是青砖碧瓦的院墙,一丈来高,向左右延伸。门框内,两扇朱漆大门朝院内开着,横框上方,正中央的位置,金丝楠木拼接而成的长约四尺,宽两尺的朱漆牌匾,用小篆刻着涂染了金漆的‘岑府’二字,盖顶上悬挂着两只火红的灯笼,各写这一个黑色的‘岑’字,典型的豪门大户式的门脸,恢弘气魄。 灯笼低下,两位家丁,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衣着装扮,左边的脸型纤瘦,右边那个却是大圆脸。看到门口的三人,两人交谈了几句,右边的直接进到院内,像是前去禀报,左边的家丁则小跑着走下台阶,迎了上来。 “吉少爷,你回来了!” 岑梦吉点点,朝着梅常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轻声道:“常卿兄,这便是我家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梅常卿还在回味于这大宅门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便不自觉的由着岑梦吉领进了院内。 刚跨过门房,迎面高约尺许的方正石座上,一块两丈来高的巨型太湖石傲然而立,迎客松的轮廓浑然天成,美妙无匹。石座上则刻有立此太湖石的年份,及先帝柳岩霆所提的字句,无不彰显出岑府非比寻常的财力和地位。 绕过太湖石,是一条青砖铺设的,直通远处前厅的宽广石道,另有数条小道通往这前院的四周,间杂其中大大小小的花圃里,种置着各种鲜花与乔木,向着两边无限伸展,看这前院,怕也有数十亩之大,风光秀丽,景色怡人,这可真是‘豪门大户’。 正感叹着,左手边,一对年约五旬的老年夫妇走了上来,两人都是一手握着尺许长的木筷,一手提着小木桶,面色慈祥和蔼,老者上前后,柔声的问道:“吉少爷,你可算回来了!一会小姐又该责罚你了!” “福婶,福伯” 岑梦吉倒是和善,微微一笑,道:“没事,我只是帮着龙凌儿送送请柬嘛,耽误的课业我会补上的,想必她也不会太过生气!” “呵呵” 老妪温软一笑,道:“那就好。”偏过头来,看到梅常卿时,两位老人顿了顿,只道是岑梦吉请来的朋友,也没多问,便各自回到花圃中忙碌。 梅常卿看他们手提木桶,握着木筷,不解道:“这两位老人家是在做什么?” “抓虫啊!” “嗯?” 梅常卿一愣,除虫不是应该用药物吗?可复一想,也对,古时的人们,对于那些驱虫除草的药物,研究甚少,多以人工亲自动手,便没有再多问。 正这时,前厅中,怒气冲冲的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看上二十上下,一身粉红的绣裙,手中紧紧地拽着一根彩带编织的軟鞭,下了台阶后迎面而来。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刚才大门口的那位圆脸家丁。 “姐……” 第六章 家有老虎 岑梦吉一声呼唤,迎了上去。 梅常卿也来到近前,这才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这位岑府的大小姐:此女面庞精致,皮肤白皙,体态匀称,就其样貌身形而言,任何赞美之词,用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真真切切一个倾国倾城的可人儿。然则,她那邹起的眉宇间所迸发出的凛冽寒意,粉拳轻摆时透着的那股赫赫威压,大长腿迈步间所展现出的虎虎生风,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异常的彪悍。 梅常卿立刻在心里为她打上了烙印:此女定是性情火爆,极度凶蛮之人,即便她美若天仙,若想多活几年,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妙。 仿佛听到了梅常卿的心声,那高挑少女像是急于印证他的推断一般,就在岑梦吉刚刚临近的刹那,少女突的挥动了手中的软鞭,猛的抽将过去,至他的左肩经由胸口,到右手手背,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迅猛,力道之深沉,立刻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条殷红的血痕,那模样简直令人心惊胆颤。 岑梦吉吃痛,一个把握不稳,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双眸死死的盯视女子,满目惊惧。 梅常卿也为眼前突如其来的境况所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该做出如何反应。心中忐忑的道:什么情况,这是亲生姐弟吗?打起来跟不要钱似的? “啊……” 岑梦吉看了看女子,又低头看了看手背的血痕,良久才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惊得树上的飞鸟顿起,花丛间的蝴蝶迅速腾空,纷纷逃离。 梅常卿也惊得身躯一颤,看着面部扭曲,疼的龇牙咧嘴的岑梦吉,心里一阵苦笑:吉少爷,你这反射弧也太迟缓了吧,这都一盏茶的功夫了,你才痛苦嚎叫,吓人啊你! “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少女并没有因为岑梦吉的哀嚎而动容,神色依旧凌厉,冷冷的问道。 岑梦吉立刻低下头,顿了顿,轻声道:“不知道,只不过,你打我自然有你的道理,我还是自己去祠堂跪着吧!”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前厅的厅房。 这般情景,简直亮瞎了梅常卿的双眼,不过也并非无迹可寻,先前,这位吉少爷尽显顽劣本性的时候,小绿只要提及她家小姐的威名,他便立刻有所收敛,可见这位彪悍的大姐,在他心中的威慑力。此刻,这位女子的凶悍展露在眼前,倒也解释了她令吉少爷颇为忌惮的缘由。 梅常卿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吉少爷呀,看你为人还不错,自求多福吧,好好活下去。 正这时,面前一股寒气奔袭而来,双目翻转,恰巧碰上了女子凌厉的眼神,梅常卿右脚不自觉的后撤,左脚掌用力蹬地,一副准备随时转身而逃的模样。 小绿对梅常卿的观感还不错,见气氛有些紧张,忙在一旁介绍道:“小姐,这位是梅常卿梅公子,他与吉少爷在白鹭山山脚下相遇,受少爷邀请前来岑府做客的。” 岑大小姐听过以后,表情没有半分变换,冷冷的看着梅常卿。 “梅公子,这是我家小姐岑梦瑶!” 尽管有小绿站一旁,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冰凉气息,还是令梅常卿一个激灵,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只好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挤着笑容,柔声道:“岑小姐,你好!” 可谁知,岑梦瑶根本不作理会,一转身,便带着小绿离开了梅常卿的视线,消失在了前厅中,留下他孤零零的站在砖道上的微风中凌乱,半响也回不过神来。 说好的一百两纹银呢?承诺的香甜可口的饭菜呢?温软舒适的客房呢? 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彪悍女,对自家亲弟弟都是那般凶残,他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无奈转身,一旁的福婶走上前来,微笑着道:“梅公子,别往心里去,小姐在府上就是这般脾气,要不,梅公子稍候片刻,我前去知会吉少爷一声?” “不用了” 梅常卿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道:“福婶,谢谢你了,我先走了,您待会知会吉少爷一声,就说我已经自行离去。” 说罢,他又朝着福婶行了一礼,这才绕过太湖石,离开了岑府,临了,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前厅,心中感慨道:早知道这岑府里有这么一头凶残的母老虎,即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来的。 看着梅常卿消失的身影,福婶微微的摇了摇头,叹道:“这梅公子,为人和善,彬彬有礼,并没有那么不堪嘛!” 梅常卿刚刚离开不久,岑梦吉鬼鬼祟祟的摸了出来,见梅常卿已然没了踪影,慌忙来到福婶身后,低声问道:“福婶,我那位朋友呢?” “你说梅公子啊?” 福婶转过身来,见是岑梦吉,赶紧解释道:“他已经自行离开了!” “哦,我还想偿还他银两呢,看来,常卿兄,还真是一副傲骨,视金钱如粪土,当真令人敬佩,下次见到,我一定要拜他做大哥!”岑梦吉的自言自语,引得福婶满头黑线,不住的摇着头,颇为无奈。 而此刻,视金钱如粪土的梅常卿,却蹲在北大街的一个客栈墙角为钱而发愁。 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眼看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街面上的行人也越来越稀少,难不成还真的要睡大街,即便如此,总还得吃饭吧!可身上,唯一值钱的,怕只有这身衣衫了,拿什么吃饭? “衣衫?” 梅常卿猛的一怔,低头看了看身上价值几十两纹银的衣物,眉宇顿开,恍然大悟:“对啊,将身上的衣衫拿去兑换更为便宜的衣物,这中间的差价不就是银子吗?” 虽然,梅常卿也觉得此举有些遭人鄙夷,可没办法啊,谁让自己孑然一身,吃饭都成问题呢。 打定主意,梅常卿来到‘成氏制衣铺’,与掌柜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将身上的衣物,换了一身简朴的装扮,顺带着兑了十五两银子。 梅常卿在心里暗自问候了贪心的掌柜一番之后,这才揣着银子出了制衣铺,刚刚来到大街上,就看见街面人头攒动,纷纷朝着南街的方向疾行,还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没有,南郊红枫岭发现一具无名女尸,周身皮肉全无,沦为白骨,似为红枫岭的锯齿蝇所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七章 枫岭白骨 “不知道啊,听说县衙里的周捕头已经带着衙差前往,随行的还有宋仵作,想必,这事应该假不了!” “还真是锯齿蝇食人啊?那可真是太惨了!” “别说那么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锯齿蝇食人? 梅常卿惊奇不已,他在华夏时,学的是生物科技,对于这些奇异的动植物了解颇多,也最感兴趣,可据他所知,这锯齿蝇,又称螺旋锥蝇,乃是一种肉腐食型的虫蝇,它复眼如豆,圆头色黄,颚下生有锯齿,身披绿色甲壳,薄翼轻若无物。 所谓的锯齿蝇食人,其实是这螺旋锥蝇先将幼卵通过尸身上的疮口排入其体内,幼卵在血脉之中,迅速卵化成幼蝇,再由尸身体内向外撕咬,破体而出之后,与母蝇会合,接着便是一起动手,大肆蚕食。 这新昌县的红枫岭难道真有这样的残忍生物,梅常卿立刻来了兴致,便随着人群,朝着南郊走去。 红枫岭距县城大概一炷香的脚程,本是一个长满枫树的小山岭,因其外形扁平,曲回绵延,且景色优美,风光秀丽,所以新昌县的富户平民,大多都会在此选址,修建坟茔,安葬故去的亲人。久而久之,这红枫岭也渐渐地成为了新昌县的墓穴聚集地。 抵达红枫岭时,夕阳早已不见了踪影,由于尚处夏日,天色依旧很明亮,梅常卿远远的就看见,在他左前方,山岭脚下,身着各色衣衫的人群,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内里,十数个青衣捕快和差役手握水火棍围成一圈,将人群隔绝开来。 正中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年约四十上下,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四方大脸,头戴黑色半圆立顶的垂穗帽,身着红色的捕快服,外面套一件薄纱罩衣,黑色的佩带上方,胸口的位置,一个极大的‘捕’字分外亮眼。 此刻的他,双手环抱,将佩刀抱在身前,跨立在那,身躯挺的笔直,双眼盯视着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此人应该就是路人口中所说的,县衙里的周捕头。 来到人群中,梅常卿使出浑身解数,往里挤了挤,可围观群众实在过多,密不透风,他始终难以进到最里面,只能踮着脚尖,低眸远观。 地面上,倒伏的草丛中,横躺着一具女子的尸身,满是血污的破损黑色长裙,裹在通体洁白的骸骨之上,只露出胸口以上和小腿以下的位置,的确如刚才那路人所说,周身上下并无半点皮肉血脉。 头骨之上,原本秀丽的长发有些凌乱,发髻已然散开,一束白色的珠花落在一旁,锁骨下,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肚兜半露在外,表面还粘附着锯齿蝇的幼卵。其双手的手指骨呈现出紧握的形状,手臂的骨骼关节也向里弯曲。黑色绣裙的底角,两条笔直的腿骨并排的显露着,再往下,便是脚上穿着的绣花鞋,满是污泥与血渍,脚边的草植异常凌乱,东倒西歪,甚至还有些根须裸·露在外。 尸身右手边,蹲着一位五旬上下的老者,头戴分水顶的黑色巾帽,面如枯槁,留着山羊胡子,双眼却炯炯有神,眉头皱成一团,尽显惋惜之色。其身上套着白色的围身,手戴白色粗布手套,不时的翻看着女子的衣物,检验着残存的骸骨,颇为细致,这位老者想必就是衙门的仵作了。 在他身后,还蹲着一个同样衣着打扮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纸笔,看向身前,应该是他的弟子或是助手。 “死者为三十上下的女子,姓名不详,衣物破损,沾染了泥土与血污,还残留着锯齿蝇的幼卵,周身上下皮肉尽去,其骸骨并无明显伤痕,手骨弯曲,双手紧握,鞋跟处有磨损,应是为锯齿蝇咬噬之时,痛苦难忍,所以双手用力,双脚不停蹬踏所致。死因无可疑,乃是意外遭遇锯齿蝇,为其吞噬而亡。” 仵作像是检查完毕,嘴里念念有词,而他身后的助手,闻言之后,则是笔走游龙,快速的记载。 听到衙门里的宋仵作已判定女子死于锯齿蝇之下,围观的民众一阵长吁短叹之后,便脑洞大开,议论纷纷。 “哎,真可怜,年纪轻轻便发生此等意外,真是命苦啊!” “谁说不是呢,此女衣着光鲜,却独自一人来这荒郊野岭之中的坟茔之地,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吧?” “我看也是,说不好啊,她是前来与自己的情郎幽会,却不想遭遇这锯齿蝇的袭击,以致命丧黄泉,沦为了风流艳鬼!” “呵呵,你这么一说,倒还有些道理,你们看,她那肚兜半裸在外,而且鲜艳无比,还绣着戏水鸳鸯,定是水性杨花之人,喜好卖弄风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胡乱猜测,站立在侧的周捕头闻言后,有些反感,轻咳一声,待人群安静了些,挺了挺雄壮伟岸的身躯,浑厚的声音吩咐道:“来人,将尸身抬回义庄,交由贵叔打理。” “慢!” 两个捕快抬着担架上前,刚要将尸身抬起,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 众人皆是一怔,随即循着声音望去,人群里,一个面容清秀,穿着一身粗布长衫的少年,挤开身前的人群,缓缓前行。 不错,出言阻止的正是梅常卿。 围观的众人立刻明白,他似乎有话要说,立刻让出一条道来,梅常卿这才畅通无阻的快步前行,来到格挡人群的捕快身前。 周捕头脸色一凝,大声道:“这位公子,我乃衙门捕头周胜,此地是案发现场,衙门官差公干,可不能随意搅扰,否则,是要吃官司的。” “周捕头” 梅常卿拱手一拜,拔了拔身躯,解释道:“在下梅常卿,方才出言打扰,实属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周捕头能听在下一言。” “哦?” 周胜眉头轻抬,看着面前衣着朴实无华的梅常卿,话语中尽显不满的道:“莫非梅公子对于宋仵作的判词和衙门的处置有什么异议?” 梅常卿再次拱手,言语恭谦,道:“不敢,宋仵作验尸经验丰富,行事仔细,周捕快恪尽职守,依律行事,并无不妥,只是在下有几个小小的提醒而已。” 第八章 另有内情 闻听至此,作为一个验尸多年,极具经验的仵作,那宋姓仵作站起身来,神情颇有些傲慢,他可是验过成百上千具尸身,所定下的案子也不在少数,还从未有人提出过任何的不妥,可眼前的这个清秀少年,却当着众人的面,质疑他的断定,心中有些不屑,便拱手道:“哦?老朽宋禹先,依梅公子所言,莫非阁下于验尸断案也有些心得?若真是如此,老朽倒是愿闻其详!” 梅常卿也不再避讳,上前拱手行礼,直言道:“方才听过宋仵作的判词,在下有三点疑惑:第一,仵作大人刚才所说,似乎并未判定死者亡故的时辰,要知道,但凡亡者,其故去的时间对于其死因可有着巨大的影响。 第二,仵作大人对女子的尸身做了详细的检验,却并未对周围的环境做出任何的判定,而环境证据,往往比尸身上的发现更有说服力。 再有,尸身虽然皮肉尽去,可仵作大人只是详细翻看了其衣裙,死者的头饰的来历,其贴身之物,如肚兜,以及鞋袜等也未作细查。 以上三点,皆可影响死者亡故的真实原因,以及其身亡的具体经过,仵作大人却并未给出详细的说明,所以,在下出言阻扰,实属情非得已。” 宋禹先闻言,先是一惊,呆呆的站在那里,久久不语,红枫岭为坟茔聚集地,锯齿蝇也是这山岭之中所特有,今日,闻听命案发生在红枫岭,又是为锯齿蝇所伤,所以,他先入为主,认定女子身亡实属意外,便没考虑这些只在命案时才会留意的细节,却没想到,恰恰因为这些细节,令他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驳得无言以对。 周胜也诧异莫名,求助般的看向宋禹先,见他沉默不语,心知眼前的梅常卿所说,定是确有其事,回过头,亦是一副惊奇的表情看向梅常卿。他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少年,居然对于验尸也如此熟知。 人群中,一个小姑娘,高高扬起小下巴,一阵讥笑,调侃道:“怎么,你们皆是公门中人,职责所在,于验尸断案,应该严谨详查才对,却不如这位公子这般心细如发吗?” 周胜看了看小姑娘,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不言不语,紧紧抱着自己的佩刀,不时的瞥了一眼宋禹先,心中颇有怨气。毕竟,堂堂县衙的捕头,查案时却惨遭一个门外汉质疑,更有甚者,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调笑与他,可他偏偏有错在先而无言以对,实在是有损威严,颜面扫地。 宋禹先也是老脸一红,羞愧难当,自觉刚才太过自负与傲慢,拱手赔礼道:“老朽失言,梅公子心思缜密,出言提醒,老朽谢过!只是不知公子有何疑义?” 梅常卿见气氛尴尬,身边的围观群众也窃窃私语,低声议论,慌忙拱手回礼道:“宋仵作无需介怀,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所得,在下只是一时侥幸言中,论验尸断案,当然以仵作大人为准。” 其实,刚才宋禹先下判词的时候,梅常卿已经察觉有异,而他,在华夏之时,除了对奇异生物喜爱之外,也对那些悬疑断案的连续剧情有独钟,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讲述宋朝提点刑狱司宋慈的那部《洗冤录》,其中对于验尸可有着异常严谨的介绍。 “宋仵作,据在下所知,锯齿蝇吞噬尸身,耗时颇多,若尸身已化为白骨,必是已然逝去数日,那么……” 梅常卿刚要帮着宋禹先估算女子死亡的时间,看向地面时,却突然停住话语,瞪大了双眼,满目惊奇。 刚才只顾着与周胜,宋禹先解释自己喝止的缘由,没来得及仔细琢磨,此刻细看之下,尸身头顶发髻上的白色珠花,裹着白骨的黑色长裙,沾满泥污的绣花鞋,这……这不正是刚才制衣铺门口,受到马儿惊吓而倒在地上的那个身上带有淡淡的尸腐味的女子吗? 女子提着装满元宝香烛的竹篮,孤身一人出了南街,直到自己前来红枫岭,看见这一副白骨,前前后后,至多也就半个时辰,这锯齿蝇食人不假,可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人吞噬得只剩骨骇绝非一时之功,怕是要将这红枫岭上所有的锯齿蝇召集起来才能办到。 想明白这些,梅常卿惊道:“不对,仵作大人,此女死因有可疑!” 众人闻言,俱是身躯一震,依照宋禹先刚才的断定,女子在这红枫岭上,受到锯齿蝇袭击,意外身亡,而此刻,梅常卿的说法,几乎是颠覆了宋禹先的判断。 宋禹先也惊诧不已,低头看了一眼尸身,甚为疑惑,态度却谦逊很多,低声道:“梅公子何出此言,还请明示。” 梅常卿也不再多礼,解释道:“仵作大人,半个时辰前,我曾在县城北街的成氏制衣铺见过此人,时间上根本难以吻合。当时,她便是这身衣着装扮,手中提着一个装满元宝香烛的竹篮,应该是前来红枫岭祭奠亡故的家人,而且,我还曾闻到一股尸腐之气,由这女子的身前散发而出,气味极淡,若不接近仔细嗅之,也很难闻到。” “啊?” 周捕头也是一惊,疑惑道:“尸腐之气?” 梅常卿点了点头,看向周胜,继续道:“是啊,还有,周捕头,此女手中的竹篮不在此处,她孤身前来祭奠,只要搜寻这红枫岭上,何人的墓碑前有烧过纸钱的痕迹,想必便能知晓女子的身份。” 周胜闻言,立刻明了这案子必有内情,慌忙挥手,示意属下衙差前往山岭搜索。待到一众衙差分开散去后,才又轻声问道:“梅公子可还有什么疑虑之处?” 梅常卿前行数步,想要前往尸身所在,一探究竟,衙役们对视一眼之后,移开了手中的水火棍,放行让他抵近尸身。 来到尸身旁,梅常卿蹲下身来,屏息凝神,详细的打量了一番尸身及其四周的环境。对面的宋禹先也蹲下身子,再次看向尸身,不解道:“梅公子……莫非还有什么不妥,方才,梅公子说此女生前,身上有一股尸腐之气?” 第九章 查明真相 梅常卿沉默不语,双目紧闭,脑海中努力的回忆着撞见这黑衣女子的场景:我们三人蹲下身躯,归置祭拜之物,而后,女子起身上前帮着捡拾,这时便闻到尸腐气息,待其转身离去后,气息散去。 “胸前?” 梅常卿不啻醍醐灌顶,猛地睁开双眼,问道:“宋仵作,你仔细翻看过她衣物,却没有检查过她的肚兜,对吗?” “这……” 宋仵作面色一红,表情有些尴尬,道:“这肚兜乃是女子的贴身之物,老朽于大庭广众之下随意翻看,于理不合!” 为死者追查她的死因,居然还忌讳于男女有别? 梅常卿叹了一口气,急道:“心正便是理,我们是为了寻找线索,并非对死者不敬,相信她也不会怪罪,快,解下她的肚兜,详细查验。” 宋仵作无奈,此刻,只有他穿着围身,戴着手套,又是职责所在,这触碰尸身的活,自然落不得旁人身上,唯有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希望女子不要怪罪,便伸手解下其尸骨上的红色肚兜,抖下上面粘附着的锯齿蝇幼卵,前后翻看。 此时,梅常卿眼中精光一闪,大声道:“鸳鸯绣片处有夹层,剪开它!” 宋禹先慌忙拾起身边木箱中的剪刀,将绣片的夹层剪开,刚刚剪到底部的位置,两块芝麻般大小的黄色颗粒掉落在亡者的黑色长裙上,异常的显眼。 近处的民众一片哗然,周胜离得最近,看得更是真切,惊奇道:“这肚兜还真是暗藏玄机啊!” 宋禹先将长裙上的颗粒用木质的镊子轻轻的夹起,放进一个黑底的陶碗中,先是闻了闻,又递到了萧卿鸿的面前,不解道:“确有尸腐之气,奇怪,这是何物,为何会出现在女子的肚兜夹层中?” 梅常卿接过陶碗,用镊子戳开那黄色的颗粒,见其碎裂成了粉末状,像是鲜花的花粉颗粒,又移进面前,仔细的闻了闻,果然是熟悉的尸腐味。 尸腐味?黄色颗粒状?吸引锯齿蝇?难道是……尸王魔芋! 梅常卿眉头一挑,释然道:“看来此女却系为人所害!” “什么?”周胜与宋禹先同时一怔,惊叹不已。 周围的民众更是惊诧,他们不知这黄色的粉末为何物,梅常卿又为何断定女子身亡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只是觉得这前后的经历实在太过神奇,这个清秀少年短短的时间内,带给他们太多震撼了。 看着宋禹先和周胜疑惑的眼神,梅常卿解释道:“此物,乃是一种名为‘尸王魔芋’的花植所结成的花粉,它遇水之后,便会催生出无数的黑色气泡,青烟弥漫时,散发出异常浓郁的腐尸味,而这种独特的腐尸气息,正是吸引锯齿蝇的诱饵。也只有这样,才能短时间内聚集足够多的锯齿蝇,也能解释尸身为何会在半个时辰之内,被吞噬得只剩白骨的事实了。 然而,这种花,似乎在华夏境内并无生长,想要获得绝非易事,更不可能无缘无故落在女子肚兜的夹层之中,此刻寻得此物,必是有人处心积虑,恶意为之,所以,在下方才断言,此女是为人所害,并非死于意外!” “华夏?” 周胜与宋禹先同时一愣。 梅常卿慌忙改口:“就是大乾境内!” 围观的民众,衙差,即便是宋禹先,周胜等,都依旧将信将疑,毕竟,以他们对于花植的了解,梅常卿所说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梅常卿当然明白众人的疑惑,便直言道:“周捕头与宋仵作或许难以置信,我们不妨做一个小小的佐证演示,一来可以断定女子的死因,再者,女子的遇害过程,前后的经历也能一目了然。” “好”周胜和宋禹先同时点头赞成,因为此等精巧设计的杀人布局,他们闻所未闻,遂问道:“梅公子想如何佐证?” “其实很简单,可命人去县城准备一头鲜活,且周身上下全无伤患的生猪,然后在这红枫岭选一块空旷之地,风向朝着山岭为佳,到时,在下便为各位演示一番,佐证刚才的断言,如何?” 梅常卿辨识出黄色颗粒乃是‘尸王魔芋’的花粉之后,脑海中早已推断出了女子的遇害经过,但为了让众人信服,不得不提出演示。 周胜立刻吩咐下去,命人快速前往县城准备生猪,又命衙差前往县衙调动人手,以备一会的佐证演示。 梅常卿趁着准备的间隙,又详细的观察了一番尸身,这才起身,拱手道:“周捕头,宋仵作,此女尸身已然检验完毕,现在可命人抬往义庄先行安置,待衙差们确定死者身份之后,便可差人请其家属前来认领。” 周胜点了点,吩咐身后的差役将尸身送去了县城。 围观民众窃窃私语,争相议论,梅常卿也与周胜,宋禹先介绍了一会演示的基本过程。 在众人兴致勃勃的翘首以盼中,四个差役挑着一头鲜活的成年生猪前来,两队皂隶,俱是手执水火棍,小跑着紧随其后,而皂隶身后,还跟来的不少民众,定是得知红枫岭的奇异之事前来看热闹。 梅常卿无奈的摇着头,心道:看来,这爱凑热闹的习惯,自古便有,而且传承颇佳,以至于在华夏,即便是有人不小心摔倒,都会引来许多围观群众。 周胜吩咐下去,依照梅常卿所说,在山岭脚下,寻得一片风向合适的空地,所有在场的捕快,衙差,皂隶,以水火棍紧密衔接,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民众隔绝至圈外。 梅常卿与周胜等人站在正中间,让人在圈内钉下一根大腿般粗细的木桩,入地数尺,将生猪拴在了木桩上。 “周捕头,可以开始了” 待到周胜点头,早有人取来一碗清水,梅常卿接过清水,将之淋在了刚才获取的那颗‘尸王魔芋’的花粉上,只一息之间,黑底陶碗中,花粉如同生石灰遇水一般,翻涌蒸腾,黑色的气泡开始不停的生成,碗口青烟缓缓升起,随着微风向着山岭的方向飘散。随后,梅常卿将冒着黑色气泡的花粉汁液,浇在了那头白花花的猪身上。 嗡嗡嗡…… 几头锯齿蝇似乎嗅到气息,立刻赶到,萧卿鸿连忙喊道:“众人退后!” 第十章 案情推演 人群围成的包围圈再次扩大,形成了足有三丈宽的圆圈。 随着花粉散发的气息不断扩散,越来越多的锯齿蝇,追根索源,纷沓而至,落在了生猪的身上,渐渐的,原本白花花的颜色,此刻竟已为聚集的锯齿蝇染成了一头斑点猪。 由于锯齿蝇聚集的越来越多,那头生猪许是有了痒的感觉,便不停的奔跑,抖动身躯,意图甩去身上那些令它郁闷至极的虫蝇,可那些锯齿蝇依旧不为所动,牢牢的粘附在它的身上,斑点猪越发的加快步伐,横冲直撞,甚至不惜疼痛,撞向异常坚固的木桩。 “大家看到了” 梅常卿指着几近疯狂的生猪,大声道:“此种花粉遇水之后,的确能够在短时间内吸引大量的锯齿蝇前来,生猪之所以还安然无恙,是因为它的皮肤厚实,不易受损,锯齿蝇无法向其体内排出幼卵,自然也无法吞噬。” 围着的民众,此刻根本听不清梅常卿在说什么,他们早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看着一头白花花的生猪,在浇下一碗‘尸王魔芋’的花粉汁液以后,便立刻为锯齿蝇包围,转瞬间变成了斑点猪,心理的震撼与惊骇让他们有些无法言语。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由于生猪的奔跑与抖动,其身上的那些花粉汁液,或脱落,或蒸发干燥,腐尸之气不似先前那般浓郁,锯齿蝇因为无从下手,便渐渐离去,其身上的黑色斑点渐渐褪去,重新回复成白花花的颜色,且依旧鲜活,围着木桩缓缓踱步,悠闲至极,围观的众人这才心有余悸的叹了一口气。 人群中,有人不解道:“梅公子,此举,也只能证明,这花粉的确能够吸引锯齿蝇,可这生猪完好无损,那女子却是只剩白骨,如何佐证得了?” 一旁的周胜也疑惑道:“是啊,梅公子,你刚才说,佐证女子死因的同时,还能推断出她遇害的经过,可现在……” “不错” 梅常卿淡淡的道:“现在,我们来推演女子遇害的经过:首先,花粉藏在女子的肚兜之内,大家知道,人体最易流汗的部位,除了腋下,便是前胸和后背,女子自县城而来,况且正值夏日,来到这里以后,其肚兜必定已沾染汗水,可却不足让花粉化为汁液,女子孤身前来此处,是为了祭拜亡灵,虽然其竹篮尚未找到,但是,其准备的纸钱,元宝香烛必是其亲自焚烧。而焚烧祭品之时,其前身所受的热量最大,自然汗水最多,多到足以将其肚兜内的花粉溶为汁液,这时,就如我们刚才所看到的那样,无数的锯齿蝇循着腐尸气息而来,粘附于女子身前。 那么,女子遇见这般状况,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停的拍打,奔跑,想要逃离,可这一逃,便让锯齿蝇有机可乘。 众所周知,这山岭之上,枫树成林,灌木丛生,杂草枯枝遍地,女子衣着轻薄,肌肤娇嫩,稍有刮蹭,便会产生破裂之处,形成疮口,锯齿蝇便有了排卵的入口。 幼卵钻入肌肤下的血脉之中,女子疼痛难忍,自然是更加心急,慌不择路之下,脚底加速,自然是磕磕绊绊,双手也会在疮口处抓挠止痒,止痛,以至于身上的疮伤部位越来越多,皮肤破损也越来越严重,而此时的锯齿蝇,也已经聚集成片,当然是一拥而上,疯狂蚕食,待到女子冲到山脚的草丛中以后,周身上下已经满是锯齿蝇,剧烈的疼痛,令她无力倒地,苦苦挣扎,双手紧握,腿脚不停的蹬踏,锯齿蝇不为所动,将之噬为白骨之后,见其再无可食之物,这才自行离去,而那些花粉汁液,因为面向天空,重新干燥后结成黄色的花粉颗粒。于是,便有了我们刚才看的命案现场的情景,以及其肚兜内所寻到的颗粒物。” 言罢,梅常卿从宋禹先那里,取来剩下的那颗花粉颗粒,高高举起,道:“这是刚才所剩的另一颗,由于生猪的皮肤厚实些,所以我们会在生猪的身上破开一个小小的伤口,然后佐证我刚才昨说。” 随即,周胜上前,以佩刀在生猪的背部破开一个不足寸许的小伤口,梅常卿则是走上前如刚才那般,将花粉化为的汁液浇在了生猪的身上,接下来,又吩咐所有退开。 果然如梅常卿刚才所说,青烟再起之时,锯齿蝇蜂拥而至,遮云蔽日,宛如候鸟迁徙一般,成群结队地聚集于伤口处,生猪顿时哀嚎不止,剧痛难忍之下,它斜着身躯,使自己的伤口处不停的摩擦木桩,随着锯齿蝇越来越多,其伤口越来大,生猪此刻已如同黑色的野猪一般,面目狰狞,痛苦至极,终是无力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的哀嚎,四肢更是全力的挥舞,身躯剧烈颤动,苦苦的挣扎。 见到它此般痛苦的神情与凄凉的模样,围观的众人心有不忍,纷纷侧过头去,表情凝重。 思及刚才地上化为白骨的女子,在其死前所遭受到的,也是这般凄惨的景象,众人更是纷纷捂着面部,心绪低沉,惋惜,怜悯,甚至大骂凶手太过残忍,以如此恶毒的手段加害一个柔弱女子。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当众人望向圆圈中间时,木桩边,生猪已经只剩一副骨架,地上无数的抓痕,满是血迹和泥污。 所有人均是凝着眉头,双眼湿润,喘息悠长,心情已然无比沉重。 梅常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大家看到了,女子确系为人所害,凶手思虑周详,布局巧妙,使得此女的遇害过程,前后遭遇,可以说是痛不欲生,惨绝人寰,可不仔细查验,根本难以断定她是受人所害,只能判定为意外。” 周胜习武之人,又是县衙捕头,本是看惯了血腥之事,此刻见女子确系遭人加害,亡故之时更凄惨无比,也微微有些动容,心生悲悯,向着梅常卿拱手拜服道:“梅公子学识渊深,见闻广博,若非公子出言解惑,此女只怕是含冤莫白,死不瞑目,周某代亡者谢过公子。” 第十一章 旁门左道 宋禹先也迈步上前,拱手附和道:“老朽惭愧,一时失察,险些徒增冤魂,而今,梅公子细密思虑,推演严谨,为亡者查明真相,实在令老朽自叹不如,老朽再次谢过,也为之前出言狂浪与态度傲慢,向梅公子赔罪。” 闻听至此,一应围观的众人纷纷瞩目于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祥和恭谦的年轻人,虽然他衣着朴实,身份低微,可在他们心中,却也不由得对他崇敬不已。 梅常卿自是浑然不觉,只与面前的二人拱手回礼,谦虚道:“在下只是机缘巧合,适逢其会,二位无需这般褒扬,在下汗颜!” 就这时,原本派去搜寻祭奠之物焚烧痕迹的众衙差回来了,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余有纸钱,祭品。 为首之人,来到周胜身前,手握佩刀,拱手道:“铺头,方才我等寻遍峰岭,发现确有一处墓碑前,有元宝香烛的燃烧痕迹,旁边遗落的竹篮也为我等带回。” 其身后的捕快上前,将竹篮送到周胜面前,梅常卿偏过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道:“不错,正是女子生前所用的竹篮。” 周捕快点点头,问道:“墓碑上,刻着何人的名姓?” “城中富商,刘金山” “刘金山?” 周捕快惊奇道:“明日便是其忌辰的刘金山?” 捕快们点点头,却颇为不解,道:“奇怪,刘府明日设祭,为何女子今日便前来祭拜,而且是孤身一人前来?” 这些梅常卿自然无从得知,摇了摇头,道:“周捕快,追查死者身份,缉拿真凶之事,便是你们捕快之责了,我与那女子有过一面之缘,对她的相貌还算有些模糊的记忆,倒是可令人依在下的描述,拓出画像,祥加寻访查探,必有所得,至于其他的,在下便无能为力了。” “如此,便有劳梅公子了!”周胜再次拱手言谢。 随着周胜一同返回县衙,帮着完成画像一事。出了衙门,已经是亥时,天色暗沉,还未用食的梅常卿感觉有些饥饿,便来到北街的一家名为‘迎风客栈’的一楼,准备吃些东西,顺带着住上一宿,明日里再想办法解决生计问题。 刚一进门,原本聚精会神清点账目的掌柜,立刻喜笑颜开,柔声道:“哟,客官,可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梅常卿顿时一愣,我来过这里吗?可复一想,这话好像是这些客栈掌柜的口头禅,只是为了显得亲近,拉拢客人,以期待他们能够下次再度光顾,便瞬间释然了,微微一笑道:“掌柜的,给我一间上房,再准备些简单的吃食,顺便,再帮我备些笔墨纸砚,一起送到房间里。” “好勒!” 掌柜热情似火,在桌上的账本里记下了梅常卿的吩咐,收下他十两银子的房钱与押金,便命店小二带着他上了二楼左手边的天字三号房。 推门进去,正当中,摆放着一张圆桌,圆桌上陶瓷茶壶,倒扣着的茶杯一应俱全,几方矮凳围放在四周。左手边是一个摆放洗漱用具的支架,上面挂着面巾,木盆,下面放着小型的木桶。右手边,临近窗台前还有一张梳妆台,梳妆台往里,便是一方软塌,白色的蚊帐由左右的系带束着,床榻上的被褥整齐的摆在一角。整个房间看上去干净整洁,令人顿感舒适。 梅常卿早已有些疲累,吩咐店小二前去准备吃食与纸笔后,便仰面倒在了软榻上,双目微闭,一边稍作休息,一边思虑这未来的生计问题。 自古以来,这江南之地,最不乏的就是才子,既然是才子,肯定少不了要吟诗作赋,文采比斗,而这新昌县属行都管辖,如此优良的传统,自然是最易传承的,要不,怎么会连岑梦吉那么一个稍稍有些学识的公子哥也热衷于炫耀文采呢?这不就是商机吗? 冠以当世才子之名,以一首诘屈聱牙,寓意模棱两可的诗句,邀请那些富贵公子们前来辩上一辩,又或者可以命名为当世才子诗集鉴赏,稍稍收取些费用,岂不是财源滚滚。 想到这种无本生利的买卖,旋即便能解决食宿问题,梅常卿欢欣鼓舞,烦恼顿消,暗自在那偷笑。 正想着,店小二已送来了吃食与纸笔。 梅常卿知道,最为了解本地情形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县官老爷,或是豪门大户的富家公子,恰恰相反,这些客栈酒楼里的跑堂小二,因为平日里接触的人即多切杂,任何的小道消息都逃不过他们的那双极其明亮的招子,所了解的讯息自然也是最多最广,如新昌县谁家少了只鸡,哪家的小妾私养小白脸,哪家的公子哥勾搭丫鬟下人等这些私密之事,他们怕也是无一不知。 掏出几文铜钱,效仿古人打赏给了店小二,梅常卿便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边吃边问道:“小二哥,我初来此地,有些事想要向你询问一番,可好?” 见他如此彬彬有礼,还颇为上道的打赏了银钱,店小二满脸春光,端端正正的坐在他身旁,一脸真诚的道:“客官说哪里话,有任何疑惑之事,只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你可知道,这新昌县最负盛名的才子是何人?”梅常卿夹起一块番茄放进嘴里,漫不经心的道。 店小二冥思苦想了一番,有些沮丧道:“客官,不瞒您说,新昌县……小的还真没听说有什么名气太大的才子,不过,苏州府前几年出了一位了不起的状元公,我倒是常听见有人提及!” “状元公?岂不就是往届科举的殿试头名?”梅常卿追问道。 “不错!” 店小二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崇敬,徐徐的道:“说起这位状元公,那可是享誉整个行都周边,他不仅家世显赫,生的倜傥风流,而且文采出众,颇受当今圣上青睐,年仅二十有三便外放保定府,任监察使,算是当今最年轻的五品外官了。” “哦?” 梅常卿一阵惊讶,听这意思,这岂不是集各种二代于一身,典型的高富帅,忙不迭的问道:“他姓甚名谁?” 第十二章 鉴赏大会 店小二顿了顿,继续道:“他姓褚,单名一个峰字,乃是京师礼部尚书褚源的独子,祖籍苏州府。说起他,那可是人人称赞,据闻,他三岁便能读懂四书,六岁便将五经倒背如流,十岁所做的诗句便广为流传,十五岁高中乡试头名,十八岁便成为了大乾王朝的状元公,只在翰林院待了一年有余,便外放为官,真正是大乾王朝的第一神童。” “褚峰?” 梅常卿默默的记下这个名字,这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人吗?只要找到他以前所著的诗词文章,稍加改动,然后拿出来与那些自命文采风流的公子哥们讨论一番,收取些查看的费用,还怕不够自己吃住的? “哈哈哈” 梅常卿很是无耻的暗笑,这种盗用他人作品的行为,在华夏或许会吃官司,可在这大乾王朝,尤其是喜好附庸风雅的江南之地,这样的作为,既是对原著者的一种推崇,又能促进文学交流,大家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心中有了盘算,梅常卿身心舒畅,快速的用完晚饭,打发小二哥下楼后,他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明日里才好施展自己的发财大计。 ……………………………………………………………………………… 次日一早,梅常卿早早的起床,来到附近的书局,翻看了一些这个褚峰所著的诗集,文章,还别说,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个褚峰的确颇有学识,所写的诗词文章,不仅辞藻华丽,行文臻美,而且寓意深刻,耐人寻味,倒真是个令人敬仰的大才子。 东挑西拣,梅常卿从中摘抄了两首流传度没那么高的诗句,太广为流传的,那些才子们一定时常拜读,猜测起来太容易,他们的兴致便没那么浓厚,自己的收入当然就会少很多。 虽然连梅常卿自己都觉得此举有些不太仗义,可他也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忍饥挨饿之下,那些什么道德,情操,暂时先放一放,只要不触及大乾律法,不祸及他人,这种靠耍些小聪明来赚点银子的事,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于是,正午刚过,当街面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以后,许多自负才名的公子哥们,在路经北街‘迎风客栈’时,立刻为眼前新奇的一幕所吸引。 客栈门口右手边,临街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左右角,各有一副红底黑字的诗句,正中间,醒目的白纸上,写着一些奇怪的规则。 书桌后面客栈的墙壁上,拉着一个横幅,端端正正的几个大字,写着“第一届‘常卿杯’古诗词鉴赏大会”。 书桌当然是梅常卿自客栈中搬来,这个什么大会,也是他在华夏参加学术交流时,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生搬硬套的独创。 而筹划这一切的梅常卿,此刻正热情的招呼着面前的几位儒雅书生,仔细的向他们讲解此次鉴赏大会的规则。 “各位公子,在下偶得大乾王朝第一神童,苏州府的状元公褚峰的几首诗词,秉承着学术交流与探讨的原则,在下不敢私藏,拿出来与大家鉴赏一番,此次大会,即是切磋,也是验证,大家各凭本事,猜测一番这两首诗词的寓意,算是与当今的状元公做个比较。” “咦,你不就是昨日里协助衙门复查红枫岭白骨案的梅常卿梅公子吗?”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白面公子突然问道:“这诗句果真出自褚峰之手?” 梅常卿慌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微笑着道:“这位公子说那里话,诸位都是我新昌县的大才子,在下岂敢冒状元公之名,欺瞒大家!” 刚刚围了过来的一位清秀公子,看了看正中间白字上写规则,一边看一边小声的念道:“大会规则如下,凡参加鉴赏者,支付纹银一两,以作比较的资费,所得的银两,将用于打造‘常卿杯’奖杯之用,剩余者,用作筹备下届大会。” 听到这位很是疑惑,梅常卿点了点白纸上的字迹,解释道:“诸位公子,状元公所做的这两首诗句,其原本的寓意,在下早已询问过,现已写下,大家付过资费后,便可猜上一猜,此为文学交流切磋,凡猜出这两首诗的,自然是冠以‘新昌常卿才子’之名,以‘常卿杯’奖杯作为凭证,必能享誉整个新昌县,更有甚者,才名传至行都周边也未可知。” 梅常卿此刻,说的是口沫横飞,总之就是往死夸,直至这些才子在心中笃定,赢得此次大会,便是新昌县最为才华横溢,名气最盛的大才子。 说了半天,还是没人掏银子,梅常卿那个急啊,这些个大才子都怎么回事,光看不给钱,还有没有节操了! 正这时,一位白衣公子,随手甩出一两银子,看着左边的那首诗,悠然道:“我来试试!”随即一阵摇头晃脑:“千山鹅飞尽,忧忧示我心,骏骑疾行处,尽散身外物。依我看,这一首,应该是导人向善。” 旁边的另一位公子哥疑惑道:“何以见得?” 白衣公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款款道:“千山鹅飞尽,所指的并非真的就是鹅,可当做是飞鸟,忧忧二字,自然是惊慌与惶恐,身外物当然是直钱银,所以,完整的意思,便是,山中飞鸟顿起,引得人心惶惶,灾难来临,众人不知所措之时,却有人骑着骏马,发放钱银意欲救济,这是告诉我们,要互帮互助,精诚团结方能共渡难关,岂不是导人向善?” “公子高见!” 梅常卿突然一声惊呼,众人纷纷扭头,一副期待的神情看向他,以为这白衣公子猜对了诗句的寓意,可随即,他话锋一转,很是遗憾的道:“正所谓词句由心生,公子能猜出这般寓意,足以表明心怀慈善,只不过,这与状元公原本的意思有些出入,公子不妨再稍加思索。” 众人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满是渴望,事情原本就是这样,越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大家的兴致便越是高昂,这白衣公子与梅常卿的一番言语,瞬间便调动了大家的情绪。 于是,书桌前人群越来越拥挤,个个眉头深锁,绞尽脑汁的思索着。 打南边,却来了一位搅局者,酷爱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少年公子,他接下来的举动,简直令得梅常卿差点咽气,后悔结识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朋友,如果算得上朋友的话。 然则,看着众人情绪高涨,梅常卿并未意识到危险临近,心中早已笑开了花,这是什么,这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堆银子,今天的食宿,明天的食宿,接下来一个月的食宿眼看就有了着落了。 果然,一位青衣公子眼中精光闪过,立马掏出银子,大声道:“我想到了,我猜!”说罢,将银子递了过去。 梅常卿刚要接过银子,一只白白嫩嫩的手伸了过来,不屑的道:“有银子了不起啊,我大哥视金钱如粪土,会在乎你这么点散碎银两。” 第十三章 惨遭搅局 众人同时回头,正是一心想要拜梅常卿为大哥的岑梦吉。 原来,这岑梦吉,原本在南街的‘醉仙居’喝茶,却听到有人议论,说这‘迎风客栈’前,有一场古诗词鉴赏大会,而且胜者将会冠之以‘新昌常卿才子’之名,他立刻来了兴致,赶到这里一看,举办者正是梅常卿。 “大哥,你办鉴赏大会,也不知会我一声,我也能帮帮你嘛!还有,我听说,昨日里,你协助衙门查案了,可有此事?” 梅常卿愣了愣,嘴角一阵抽搐,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大哥了?” “我自己在心里认下的!”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聊着,周围的少年公子们不高兴了,纷纷斥责道:“吉少爷,若是有事,一会再聊,我们正鉴赏诗词呢!依你的才学,这诗句,你解不了,就不要在此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岑梦吉顿时来了脾气,反驳道:“谁说我解不了,不怕告诉,昨日遇到我大哥之后,我早已切磋过一番,回到府上,我将所有的字谜书籍寻了出来,居然让我找到些规律,所以,普通的诗句字谜,不在话下。” “那好,你如此自信,便解一解这两幅。”那公子对岑梦吉的话,深度怀疑,争锋相对的道。 梅常卿看了看岑梦吉,面色憔悴,一副熊猫眼,还真像是夜间用过功的样子,不过,他知道岑梦吉的水准,并没有太过担心。 这边,岑梦吉一把扯过红纸,边看边念道:“千山鹅飞尽,鸟才能飞,鹅字右边的鸟飞去,便是一个‘我’;忧忧示我心,忧忧自然是担心的意思,也可理解为面部表情,示我心,也就是相由心生,便是相在上,心在下,就是‘想’字;骏骑疾行处,骏骑为马,铁蹄蹬踏之处,任何都踩扁了,自然是一个马字加上一个扁字,也就是‘骗’;身外物嘛?自然是‘钱’字,所以,这首诗的意思就是……” 说到这里,岑梦吉顿时一愣,呆呆的看向梅常卿,见他额头与双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体已经微微后撤,一副打算逃遁的模样。 “我想骗钱!” 不知道是谁,将岑梦吉解释出来的四个字连在一起,高呼了声,人群立刻炸开了,少年公子们旋即怒气冲冲,大骂道:“你这个混蛋,原以为你协助县衙破案,有些见识,算是个有才学的书生,想不到,你居然借着状元公的诗句骗钱,简直有辱斯文!败类!” “就是,如此高雅之事,你却将至沾满铜臭,简直有辱读书人的身份!” 还和他说什么,砸他!“ 眼见群情激荡,怒气冲冲,岑梦吉却不明所以,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解道:“什么情况?” 梅常卿却立刻后撤,大喊一声:“还愣着干嘛?等着过年啊?跑啊……”说罢,头也不回的朝着北门抱头鼠窜。 早已沸腾的人群,自然不肯罢休,有人脱去脚上长靴,有人举起手中折扇,还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顺手抄来了白菜,萝卜,西红柿,不要钱一般的朝着梅常卿狠狠地砸了过去。 摔在地上的蔬菜与瓜果,汁液横飞,空中飞扬的臭鞋与折扇,宛若流星划过,雨点般的袭击,令梅常卿不敢回头张望,害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血溅当场。身后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不断,他就仿佛一个贪污腐败而惨遭查处,即将押赴刑场的死囚,承受着百姓们的怒火与唾弃一般,凄惨至极。 已经逃至南街的岑梦吉,气喘吁吁的站定身形,双手支在膝盖上,偷偷地回过头去,观望了一番,发现身后并无追赶的人群,突然醒悟了过来,颇为疑惑的道:“我为什么要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他不同,由于受到公子们的穷追不舍,可怜的梅常卿只能亡命奔逃。直到城门口,因为顾忌那些把守城门的军士,那群公子哥们只得无奈的停下,转身返回了城内。 梅常卿早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异常的沉重,精疲力竭的拖着双腿,出了城门,心中更是悔恨不已! 原本,兑换衣物所多出来的银两,除去昨日里客栈住宿的花销,剩余的全都拿去买了笔墨纸砚,用以操办鉴赏大会,解决未来的生计,可经岑梦吉这么一搅和,非但没有赚到银子,更是连本钱都未曾收回,简直是亏大发了。虽然客栈里还存有押金银子,退房之后便能够取回,可现在却不是再度进城的时候,倘若那些公子哥们余怒未消,还未散去,岂不是要烽烟再起? 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心情微微有些低落,梅常卿双腿一弯,软弱无力就地坐了下来,面对着正中间的缘木栅栏,眸中无光的望向城门上方那个硕大的‘北’字。 同为穿越,多少人风生水起,大散王霸之气,为什么我就混得这么惨呢?进城走了一遭,清洁溜溜的进去,孑然一身的出来,还附带着惹恼了那么一群盛怒之下便喜欢扔鞋扔杂物的儒雅公子们,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还有那个岑梦吉岑少爷,虽说心性纯良,待人接物也属真诚,可他那连环坑的特质,着实让人防不胜防,一次接连一次,而且是越来越狠,我怎么就…… “哎! 梅常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思来想去,渐渐有些无语,只能傻傻的看着面前那高大而又气魄的城门楼子,在心中感叹:这古时的城门还真是不好进! 与此同时,两旁来往的行人不明就里,全都莫名其妙的看向正中间这位恍若老僧入定一般盘腿而坐的清秀少年,见他神色茫然的盯视着城门楼子,即没有半分表情变换,也未曾吐出只言片语,眼中纷纷放出异样的光芒,有的人,双眼之中满是疑惑,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城门立在此处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妥;有的人,则是觉得惊奇,莫非他真的在这城门上看出些什么?还有的,柔和的双眸之中分明透着一股惋惜与悲悯,似乎认定他神智不清。 几个酷爱热闹路人聚在了一起,开始议论纷纷。 “咦?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直愣愣的盯视着城门呢?” “依我看,他要么是神智不清,又或者失心疯,寻常人绝不会做出这样失常的举动!“ “哎,你说,眉清目秀的,怎么就是个痴儿呢?” “谁说不是呢,你看他,双目无神,面色凝滞,望着城门发呆,定是遭了什么祸事,又或者受了什么打击而难以释怀,所以才导致疯疯癫癫的。” “他看上去倒像是个落魄书生,我倒是觉得,他要么是科举受挫,再要不就是一心苦读,坏了心智,哎!真是可惜!” “……” 渐渐地,呆坐在此的梅常卿,似乎成为了北城门门口的一道靓丽的风景,越来越多的前来围观,甚至有人特意前往城中,大肆宣扬,唤来那些无聊路人前来驻足观看。 梅常卿却并未察觉他已经引起了小小的轰动,此刻,他心中所想的,依旧是生计问题,他可不想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横尸街头的悲催穿越者。 此时,左手边出城的人群中,却一对慈眉善目,年约六旬的老年夫妇缓缓而来,不经意的乜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梅常卿,俱是一愣,慌忙走了过来。 “梅公子?” 第十四章 慈祥老人 老者见他根本不为周边人的话语所动,颇为惊奇,疑惑道:“你为何会坐在此地,一动不动的望着这城门楼子发呆啊?” 梅常卿思绪正浓,听到有人询问,也懒得回头,只机械性的应了一声:“我在思考人生!” 老妪微微一笑,布满皱纹的脸颊,看上去却是无比的慈祥与温柔,那是老人们所特有的随和,她轻轻地拍了拍梅常卿的肩膀,低声问道:“梅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嗯?声音如此熟悉! 梅常卿猛地惊醒,回头一看,正是昨日里,在岑府中有过一面之缘,还交谈过几句的福伯福婶两位老人家。 见两位老人面露微笑,一副关切的神情,梅常卿立刻爬起身来,掸了掸衣物上的灰尘,尴尬的笑着,右手不停的挠着后脑,低声道:“福伯,福婶,是你们啊!对不起,我并不知晓是您二老!” “呵呵” 福伯微微笑道:“梅公子孤身在此,行为古怪,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一时难以解决?若真是如此,老朽倒是愿意前往岑府,替你知会吉少爷一声,或许他能给予你些许助力?” “啊?” 梅常卿听完福伯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太过怪异,顿时小脸一红,连连摇头。 知道两位老人家是关心自己,梅常卿感觉到无比的温暖,就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家中长辈一样,低声道:“福伯,福婶,你们唤我的本名就好,无需以梅公子相称。其实……” 说到这里,梅常卿有些难以启齿,却依旧柔声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孤身一人,辗转来到这新昌县……” 在老两口充满惋惜与同情的目光中,梅常卿将自己从白鹭山山脚下醒来以后的轮番遭遇,完完整整地告知了福伯夫妇。当然,其中隐去了他穿越的事实,只解释说,他孤苦飘离,在穿行白鹭山山脚下的小道时,大意之下失足堕河,身上的钱银也消失无踪,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在这新昌县中想尽办法谋生。 二老旋即便眼眶通红,神情凝重,正所谓人老多情,老人家嘛,大多心肠软,看不得年轻人如此的凄苦。况且,这福伯福婶二人,观其面相便是心善之人,自然更是心中难受,对梅常卿心疼不已。 “常卿公子,若是不嫌弃老朽家的残砖断瓦与粗茶淡饭,不妨暂且前往老朽家中住下,日后若是觅得更好的去处,再行离开,你看如何?” 福伯的性情倒是耿直,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未及多想便出言邀请梅常卿前往其家中暂住。 梅常卿倒是未曾想到,自己的一番陈述会起到这般效果,可思及福伯福婶皆是良善之人,心中顿时有些惭愧:原本只是想稍稍解释刚才行为反常的缘由,让二老安下心来。而那穿越之事,一则难以表述清楚,再者,即便是如实叙说,面前的二老未必能够理解。虽非成心欺瞒,可毕竟言语之中有不实之处,实在心绪难安。 “福伯,其实……”梅常卿欲言又止。 福婶见他面露为难之色,知道他心中有所顾虑,立刻柔声规劝道:“常卿公子,其实,你不需想那许多,我们明白,这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风骨与傲气,只不过,人生在世,无论是任何人,总会遇到为难的时候,一时的不顺实在无需太过介怀,好好的生活才最重要。你福伯是诚心相邀,倘若常卿公子再忸怩作态,岂不是教我们二老寒心。” “福婶……” 梅常卿一时竟无言以对,二老不仅心怀善意出言相邀,而且言语间还兼顾着他那小小的自尊心,如此和善体贴的老人家,倒真是令他有些动容与感激。 见他这般神情,福婶微微一笑,伸出满是皱纹却无比温暖的手来,一把抓住梅常卿的胳膊,低声道:“好了,你也不要觉得会叨扰到我们夫妇二人,实不相瞒,我与你福伯,膝下无儿无女,寻常也仅仅是是来往于家中与岑府,异常单调。遇上歇息的日子,就更是孤单寂寥啦!若是有你在,家中还能热闹些,至少有人能够与我们二老说说话,唠叨唠叨,这日子啊,过得也更为舒心些。所以,与其说是我们出手相助,倒不如说是我们二老有求于你,你就答应了吧?” 梅常卿眼眶有些湿润,看着老两口期盼的眼神,忙点了点头,哽咽道:“谢谢福伯福婶。” 其实,在梅常卿的心中,对两位老人家,更多的是感激,所体味到的,是无可比拟的温暖。 来到这大乾王朝,前前后后也就一天左右的时间,生疏的环境,陌生的人群,甚至,若不是遇到岑梦吉,他恐怕连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前行都难以断定。在这么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他就仿佛一只无处停歇的小鸟,心中的那股孤独与无助,碍于男儿的那份倔强与坚强,死死地憋在心里。 然而,在经历了红枫岭白骨案的世态炎凉,遭遇了鉴赏大会上的受人诟病,此刻福伯福婶二人所敞开的亲人般的怀抱,瞬间勾起了他心中对于温暖的渴望。 是,他不算年幼,也有了独立生活,照料自己的能力,可无论是什么人,即便他腰缠万贯,又或是位高权重,只怕在他们心中,对于情感的渴求,均是一般。 梅常卿当然也难以免俗,他可以不在乎与岑梦吉的谈笑,可以不理会协助破案后人们的赞赏,更能不介意才子们的群起而攻之,但是,面对两位老人家的真诚,他却是由衷的感动。 福伯冲着他暖心一笑后,便背着双手,迈步前行,福婶则是拽着梅常卿的胳膊,紧随其后。 梅常卿也不再诸多顾虑,心中满是感叹:不得不说,遇到这么一对善良而又谦仁的夫妇,的确是一种福分。 “我们老两口,就住在前面临鹭村的村口,你打此处路过,应该识得吧?” 福婶挑起话语,与梅常卿交谈了起来。 “是啊,我与吉少爷在河边相识后,便与他一起进了新昌县城,路过临鹭村时,我还在想,村里依山旁水,风景秀丽,若是可以的话,还能寻个地方,种植些奇特的花卉,饲养些珍稀物宠,也算是一项营生!” 由于岑梦吉曾向其提起过,说他府上有人在此居住,梅常卿听闻福伯二人原是临鹭村村民,倒也没有太过惊奇,于是便顺着福婶的话,聊了起来。 福伯听到梅常卿的这般说法,偏过头来,柔声询问道:“你知晓如何培植花卉与饲养物宠?” 第十五章 清幽小院 “我自幼便喜欢这些奇异的鲜花草植以及怪异的山间甲虫异兽,为此,我也曾查阅诸多古今典籍,所以,对于此道,稍稍知道一些!”梅常卿淡淡一笑,柔声应道。 这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在华夏时,这些本就是他的喜好与所长。那时,由于他太过喜爱那些稀奇古怪的花卉,以及看上去有些诡异的物宠,家中长辈与周围的亲朋不甚理解,一度将他骂得体无完肤。也因为他这般痴迷程度,许多中意女子,也与他渐行渐远,导致他即便已是适婚年纪,却依旧孤单一人。 福伯点了点头,笑道:“其实,我也养了些花植,只不过,家中的花卉盆景,大多是吉少爷所赠,也有一些是我在白鹭山中寻得,不怕你笑话,我对于这些花卉也只是懂些皮毛而已,以至于养着养着,常常会有花植枯萎坏死的情况发生,以后倒是能够向你讨教一二!” “原来福伯也是爱花之人!” 梅常卿顿了顿,陪笑道:“福伯说笑了,常卿不才,但凡福伯有所吩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哈” 福伯开心不已:“那就好!” 看得出,福伯对于花卉的喜爱也非一般,梅常卿暗道:在华夏,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赋闲在家时,也多是种花养鸟,又或者习舞健身,这倒是优良传承。 见二人交谈甚欢,福婶也很是开怀,柔声道:“如此甚好,常卿你说想要寻块地方,培育花卉或是饲养物宠,你福伯以前曾是猎户,常在山中转悠,对山里的情形熟知的很,到时,说不得还能帮上忙!” 听闻至此,梅常卿点了点头。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权者,娇妻美妾环绕的风流名仕,财可敌国的惊世富豪,这些都不是他所想要的。谁说穿越者就一定要出将入相,位高权重,又或是美酒当歌,左莺右燕,甚至于点石成金,家财万贯。 他的想法很简单,拥有自己的营生,风衣足食,无忧无虑地过些安稳日子,这就足够了。这培植花卉与饲养物宠,既是他的喜好所在,同时也能保他衣食无忧,何乐而不为呢?空闲时还能四处走走,游遍大乾王朝的三山五岳,那是何等逍遥悠哉! 此刻,他暗自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待安顿好一切,便开始寻摸花种花苗,捕些珍稀物宠,循序渐进,将来开设奇珍店,专司售卖这些古怪的玩意儿,争取早日过上他的小资生活。 说话间,临鹭村已近在咫尺,福婶笑着指引:“常卿公子,你看,村口的那间便是我们二老的居舍,进村的小道旁便有块空地,到时,只需与村里的保正知会一番,开垦出来,便能如你所说,用做苗圃。” 梅常卿放眼望了望,果然,前面的左手边,一条小道直通临鹭村,道旁便有块空地,数丈见方,倒也宽旷,适合用作苗圃之用。最为难得的是,那空地临近白鹭山,山脚下的那条河流,有一支脉正好途径那里,河水用作灌溉,淤泥用作天然的化肥,再适合不过了! 看到梅常卿眼中散着异芒,福伯福婶默默地加快了脚步,他们知道,梅常卿对于这片区域定是十分满意。 上了小道,梅常卿边走边打量,心绪欢愉,甚至已经开始规划了起来。 福伯已到自家小院门前,开了院们,唤了一声还在痴痴计划着的梅常卿,便将他引致院内。 刚一进门,一阵阵的清香扑面而来。 占地足有数十平方的前院中,左右两边,摆满了各式花草,大多是些寻常盆景,有山茶,清菊,白兰等等,正中间是一条石块铺砌的石道,尽头还挺立着两颗桂花树,虽然尚未花开,却也使得整个园子显得清幽,雅致。 再往里便是屋舍,三级台阶往上,青砖灰瓦的宅子依着古朴的格局修建,左右两边是卧房,正中间隔着宽敞的堂屋,右手边一个独栋的小厨屋,厨屋前的地上,还有几只走地鸡悠闲踱步,见到福婶时,已是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咯咯乱叫,像是在讨要吃食。 福婶撒了些菜叶与谷子,便进了正屋右手的卧房,朝着院里喊道:“常卿公子,我替你将卧房收拾收拾,你便与你福伯先看看院里的这些植株。” “啊!” 梅常卿赶紧应道:“福婶,我自己来吧!”说罢,便迈步上前。 这倒不是梅常卿假客气,多年来的学习生涯,他早已学会铺床叠被,清洗衣物,许多事自己能够动手,绝不假手于人,况且,福婶毕竟年纪大了,他看着福婶操劳也于心不忍。 可刚走到台阶处,正待进屋,福伯一把拉住他,轻声道:“没事,就让你福婶忙活吧!也不是什么重活,老人家多动动,对身子骨好。”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倒有事请你帮忙,你来帮我看看这颗花植是何品种。” 两人来到花架前,福伯将最高处的一盆花植搬了下来,放置在地面。 梅常卿蹲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这植株也就二尺左右,花径青绿色,枝叶左右交叉生长,叶片呈宝剑剑身形状,色泽却是如同稻草般枯黄,顶端的花托中,生出了一些细小的蕊丝,蕊丝上挂着一颗颗如同绿豆般大小的红色颗粒,颗粒的正中间粘附着些许花粉。 “事情是这样的” 福伯见他聚精会神的观察,便在一旁解释道:“前不久,我在山中寻得这颗花植,见它生的怪异,却又颜色鲜艳,散着淡淡的香气,便将它带了回来。可谁想到,至带回这花植以后,家中所饲养的走地鸡对它情有独钟,常常会偷偷的吃下一些这花蕊中的红色果实。令人不解的是,吃下这果实以后,走地鸡异常兴奋,整日里放声高呼,更有甚者,它们不惜疼痛,脑袋猛地顶撞篱笆墙,即便晕乎乎的,也不肯罢休。 惊诧之余,我断定走地鸡的怪异行为与这花植相关后,便将它搁置了在高处,花香淡了些,走地鸡难以闻到,也就没有再食用这些果实,那般情形才得以缓解。” “福伯” 梅常卿听完福伯所言,趸了趸眉头,轻声提醒道:“这一颗,极有可能就是枯叶火麻!” “枯叶火麻?” 福伯像是初次听说这样的植株,疑惑不已,追问道:“这枯叶火麻是何物,为何会导致这些走地鸡出现如此怪异的举动呢?” 第十六章 枯叶火麻 呵呵,当然认识!” 小姑娘甜美一笑,解释道:“半月前,你曾在南郊红枫岭协助县衙仵作查办白骨案,我当时曾为你叫好呢,你忘了?” 梅常卿一脸懵懂,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实在抱歉,在下没什么映象!” 闻听至此,小姑娘身后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年突的大笑:“哈哈哈哈,凌儿,你这可是真是热脸撞上……” 他话音未落,女子早眉头一横,冷眼瞪了过去,那男子立刻收住了话语。 梅常卿这才看清身前的四人,除了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在他身后还有三位衣着光鲜的少年公子。 最右边的少年,周身上下堆满了横肉,一身火红色的衣袍裹着他那肥胖的身躯,显得异常的骚~气。大饼一般的胖脸,小眼眯成了一条线,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身旁的两人斗嘴。 其左手边那位公子,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形貌显得稚嫩,身形却伟岸挺拔,一看便是家学渊源,长期习武之人,他便是刚才调笑少女之人。 立在最左侧的这位,面容俊秀,身材修长,一袭青袍由金色缎带束着,龙骨折扇轻摇,那稍显冷峻的表情,随风轻扬的长发,挺拔的身姿,无不显示着他高贵,儒雅,却又俊逸的气质。 梅常卿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各位,在下梅常卿,在此摆卖些花植,算是糊口的营生,不知各位尊姓?” 少女正待介绍,南边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凌儿姑娘!” 众人同时回头,就见一人至南街风风火火赶来,梅常卿一阵惊奇,痴痴的看着来人,正是岑梦吉。 走到近前,岑梦吉站定在了少女身边,扭头看向梅常卿,惊道:“大哥,这么巧啊!” “大哥?” 少女一愣,不解道:“他是你大哥?” 岑梦吉慌忙笑着解释道:“前不久刚认识的,也就是我帮你送请柬去白鹭山时碰上的。” 见众人皆是满头问号,岑梦吉笑了笑,指着梅常卿介绍道:“他叫梅常卿,想必大家已经认识,他便是智破峰岭白骨案的那位,也是我常向你们提及的那位大才子。” 说罢,岑梦吉又偏过头来,指着胖公子道:“大哥,这位是南街醉仙居的少掌柜张天远,旁边这位是龙云,也是凌儿姑娘的二哥。” 见梅常卿与他们一一问好,又指着一身贵气的白袍公子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柳公子,凌儿的表哥,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梅常卿恭敬道:“诸位好,我刚到新昌不久,所以不甚熟悉,言语轻慢,还望各位不要介意。” 胖公子笑了笑,一双小眼不知道看向了何方,轻声道:“梅公子客气,阁下之名,于新昌早已人尽皆知,是我们唐突了公子。” 龙凌儿似乎是个急脾气,见众人一番你来我往的恭维,有些不耐烦,悄声道:“好了,别说这些奉承话,梅公子可愿与我等一起聚上一聚,我还有些问题想要垂询,不知道……” 见梅常卿有些犹疑,岑梦吉立刻上前,抱起一盆地涌金莲,拱了拱梅常卿,低声道:“大哥,别犹豫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天远家的醉仙居聊聊,正好我还有事知会你。” 梅常卿无奈,心说:你都这样了,我还能不答应吗?便抱起另一盆起身,淡然道:“好吧,如此便搅扰各位了!” 龙凌儿欢快不已,立刻转身,昂首阔步的在前面领路。 胖公子张天远,作为东家当然是以礼相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跟在了龙凌儿的身后。 而龙云与那贵气的柳公子则是微微摇头,似乎无奈与龙凌儿不重礼节,也迈步跟了上去。 岑梦吉则乘机在梅常卿的耳边低语:“大哥,我听福伯说,这几日你在临鹭村置花圃,想要培植花卉售卖,对吗?” “是啊” 福伯每日里在岑府劳作,自然逃不过岑梦吉的软磨硬泡,知道自己的日常作为,自然是情理之中。梅常卿并未多想,淡淡的应了一句,旋即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岑梦吉:“没办法,我两次三番的挣钱买卖,都让你给搅和了,不自食其力如何能在这新昌县生活。” 岑梦吉一脸无辜,低声赔礼道:“我不知道大哥你的处境嘛,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保你衣食无忧,算作是我向你赔礼了。其实,这几日我一直想前去找你,可又怕耽误了你花圃的事,所以没敢打扰!” “找我?” 梅常卿甩给他一个白眼,讥讽道:“你找我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曾,总逃不过吟诗作赋,猜猜字谜。” “不是” 岑梦吉有些着急的道:“我此番找你,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待与天远他们聚过以后,我引你去个地方,你便一清二楚了?” 说罢,岑梦吉加快了脚步,追赶上龙凌儿,与她聊了起来。 梅常卿一阵疑惑,却也懒得多想,这岑梦吉向来思绪跳脱,难以捉摸,还是等到聚会结束,在看看他到底相干什么? 没多久,一行人便来到了位于南街的醉仙居,张天远引领众人上了二楼雅座。梅常卿将手中的地涌金莲摆在方桌上,在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龙凌儿似乎为桌上的地涌金莲所吸引,惊奇道:“方才未及仔细观察,这荷花好像与众不同啊!” 众人纷纷侧目,打量了一番桌上的地涌金莲,柳公子摇了摇折扇,也颇为不解,道:“据我所知,这荷花皆是白中透着粉红,花蕊金黄,结出莲子,且生长于浅水之中,而此种荷花,却是花瓣金黄,枝叶如同芭蕉,更置身于干燥的泥土之中,并无水层覆盖,真是奇哉怪也?” 岑梦吉微微一笑,偏过头来,道:“大哥,不如,你与我们介绍一番眼前的这盆花植,如何?” 梅常卿站起身来,轻声道:“诸位有所不知,此花名曰‘地涌金莲’,虽然其花瓣形貌似荷,却算不得荷莲一类,它本是生长于白鹭山的峭壁之上,属于芭蕉属种,半月前,我偶然寻得五颗种苗,将其带回临鹭村栽种,最后成活下来的,也仅此一株,所以甚为罕见。” 柳公子似乎对于花卉稍稍有些了解,合上了手中的折扇,握在手心,赞叹道:“据我所知,这花卉盆景,讲求地理气候适宜,土壤雨水调和,移植起来定是颇为不易,常卿兄能使峭壁上的花种,于陶盆中存活,且鲜艳绽放,花香怡人,这培植花卉的技艺真是令人钦佩。” 正这时,在一旁仔细观看的半天的龙凌儿突然惊道:“咦?为何这盆景上悬挂着一块木牌啊?” “哦” 梅常卿在此解释道:“是这样的,鲜花除了供人观赏以及入药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寓意和功用。 就拿这盆‘地涌金莲’来说,它的花朵生于假茎的叶腋之处,清香,娇嫩,色泽金黄,被誉为佛教的“五树六花”之一,也是善良的化身和惩恶的象征。而它的功效则在于,花瓣能起到收敛止血的作用,其茎叶更是能用于解酒及治疗草乌中毒。“ “解酒?止血?” 旁边一直默默观赏,未曾开口的龙云也惊叹了起来。 第十七章 结交新友 这龙云看似习武之人,又身为富家纨绔,偶有受伤与宿醉,自然是寻常无奇,所以,在听到‘地涌金莲’有此等功效之后,便立刻表现出了更为浓烈的兴致。 梅常卿微笑着看向龙云,解释道:“不错,其实,花卉与药草均是一般,既可救人于生命垂危之时,又能杀人于无形之中,此般微末功效,实在是不足为奇。 许多看似鲜艳美丽的花卉,实则身含剧毒,不知不觉间便能置人于死地,所以,在我的花圃里,所有的花卉,都会标明应当注意的事项,以免有人不查之下,酿成惨祸。” 说到这里,梅常卿表情严肃,语气坚定,因为他知道,人们对于鲜花的喜爱,是基于其鲜艳的色泽,醉人的芳香,以及让人留恋的美感,通常都会忽视其本身的毒性,这一点,必须引起人们的注意。 “莫非大家忘了,半月前红枫岭白骨案中的女死者,她不就是死于一种‘尸王魔芋’的花粉之下的吗?” 龙凌儿瞪大双眼,表情稍稍凝滞,显然对半月前的白骨案还未能释怀,叹道:“是啊,若是有人存心以奇异花卉杀人,加上巧妙的布局,寻常人根本难以察觉,倒也的确需要提醒众人。” 见梅常卿与众人一团和气,岑梦吉开怀不已,道:“各位,既然有缘相聚,彼此又这般投缘,不如今日便由我做东,就在这醉仙居中,大家无拘无束,把酒言欢,如何?” 其实,岑梦吉是有私心的,当然也是对梅常卿的好意,这张天远,龙云与柳公子身份高贵,梅常卿能与之相交,以后若是开设花坊,在豪门富户中的名声必定一日千里,毕竟,只有那些珍稀品种才是盈利的主角,而其高昂的价格,也只有富商巨贾,达官显贵才能承担的起。 再者,梅常卿初来乍到,于这新昌县,甚至整个行都周边都一无所知,若是能得龙家三人的照料,以后遇到难事,也能迎刃而解。 不得不说,岑梦吉看似懵懂,却颇具交际手腕,其经商的头脑也算绝顶,只不过是因为他的不学无术与败家这些特性太过耀眼,遮挡了其他方面的光芒。 梅常卿却没有想得这般长远,只是觉得众人相谈甚欢,推杯换盏自然无可厚非,便爽快的应下。 可就是这一顿饭,却已经悄悄的改变了他以后的人生轨迹。 龙家三人,也与梅常卿持有同样的想法,况且,梅常卿所说的那些,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谈妙语,闻所未闻,再加之勘破白骨案的珠玉在前,不由得对他很是好感。 能勾起他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永远都是一个人身上所具备的最大吸引力。 张天远倒是识趣,慌忙吩咐店里的小二准备上等的菜品与酒水,又挑起话头,一番穿针引线之下,众人继续畅聊了起来,总之是天南海北,奇闻异事,无所不谈,酒菜上桌,三杯酒下肚,更是越发酣畅淋漓,痛快至极。 众人把酒言欢了近一个时辰,岑梦吉直言另有要事,需带着梅常卿先行离开,众人这才拜别分开。 而那两盆地涌金莲,则是由张天远与龙云以一百两纹银购得。 岑梦吉拉着梅常卿出了醉仙居,来到不远处的一间临街店铺前,指着门脸低声道:“大哥,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好事!” “嗯?” 梅常卿愣了愣神,抬头望去。 这是一间约有数十见方的店面,横框顶上,一块长约两尺,宽尺许的楠木招牌,刻着小篆体的绿漆大字‘常卿花坊’,两扇上半部分镂雕着各式花纹图案的木门朝里开着,倒是与许多临街店铺的大门并无二样。 可门内,却是别有洞天,左右两边宽约两尺的地槽中,放置着两个阶梯式的木制框架,整齐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陶盆中,各式奇异花卉争奇斗艳,吐露芬芳。 透过屋顶无数气窗照射而下的光柱,如同霓虹灯一般,将屋中映得光亮无比,整齐摆放,高低不平的花植,在金色的光柱照耀下,更显万紫千红,缤纷夺目。 正中间稍稍高出的过道上,一个六旬上下,两鬓斑白的妇人,手里握着一个外型独特的竹制花洒,正小心翼翼地替一些花植浇着水,还不时将枝叶,花瓣捋了捋,甚是认真。 “福婶?” 梅常卿诧异不已,迈步来到屋中,福婶闻言,忙转过身来,看见他时,慈祥的脸上瞬间挂满和蔼的笑容。 “常卿啊,你来了?” “这……这……” 梅常卿一时难以理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言语。 福婶迎了上来,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吉少爷为你置办的,前些天,吉少爷从你福伯口中得知你开设花坊的想法,便派人张罗此事,这木架上的花卉,许多都是岑府花圃里搬运而来的,吉少爷说先借你应应急。” 梅常卿猛一回头,见岑梦吉微笑着不住的点头,心中顿时愧疚不已。 一直以来,他对与岑梦吉的映像虽不算太坏,却又好不到哪里去,在他心中,这吉少爷算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公子,并无多少学识,还有些败家,也时常坑人,唯一值得赞誉的就是其心性纯良,待人以诚。 今日见到他竟然为自己默默的张罗出一间花坊,而且是充分考虑了花植培育与售卖等多番特性的,颇为合格的花坊,还将家中的花植搬来装填门面,不得不说,他的认真仔细,行动魄力,以及其经商头脑,皆是难得,也令他十分动容。 “吉少爷,你……” 梅常卿还是有些感动得无语,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自己内心的情绪变换以及对他的谢意。 岑梦吉则是付之一笑,神色淡定的道:“大哥,你也无需说些感激的话,我既然认下你做大哥,为你做些小事,自然不必言谢,只要你以后好好经营,能在这新昌县衣食无忧,生活的快活自在便可。” 顿了顿,岑梦吉继续说道:“这店面是天远家的产业,距离醉仙居也不算远,以后遇到任何事可向他求助,我与他自幼相识,亲如兄弟,他一定会帮你的。还有就是,这店面的契约,我放在了家中,出来的太急,并未携带,一会你随我回岑府一趟,取来契约,从今以后,你便是这常卿花坊的主人了!” “谢谢你,吉少爷!”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悄然散去,梅常卿只是坚定的道了一声谢,却是在心中认定了岑梦吉这个朋友,来到大乾王朝的第一个,也是最令他意外的知己好友。 一番收拾布置,福婶留下照看花坊,岑梦吉则是带着梅常卿回岑府,却也因为这次再入岑府,梅常卿与他心中唯恐避之不及的母老虎岑梦瑶,结下了不解之缘。 第十八章 知心吉少 时至黄昏,夕阳已然西下,空气中令人焦躁烦闷的热浪渐渐退去,阵阵轻柔的微风袭来,输送着渴盼已久的清凉。天际边残留着的些许橘色晚霞,将岑宅后院映得绚丽多彩,恍如美丽的画卷一般。那披着红纱的假山鱼池,镀上赤芒的青砖石道,变换异色的花草树木,无不让人身心畅快,静娴恬淡,即便是树上低鸣了一整天的知了,此刻似乎也感觉到了舒怡,不再声嘶力竭的抗议炎炎夏日的蒸蔚。 美景如斯,直教人心旷神怡。 鱼池不远处的凉亭中,正中间的圆石桌上,汗巾,糕点,茶水,果盘整整齐齐的一字排开,石制的矮凳围放在桌前。 石凳上,梅常卿一边好奇的扫视四周,一边就着茶水,悠闲的吃着瓜果,点心。 碍于上次的经历,岑梦吉此次带梅常卿前来,并未入岑府正门,而是绕道后院,将其留在凉亭中等候,自己则是前往房中去取那花坊的契约。 梅常卿正悠哉之时,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你为何会在我家后院?” 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梅常卿猛地一征,立刻站起身来,将口中还没咀嚼完毕的糕点吐在手心,恭恭敬敬的道:“岑小姐,我……是……吉少爷唤我前来,说是领取花坊的契约。” 岑梦瑶并未理会,稳稳的坐了下来,神色没有丝毫变换,只是悠悠的拿起一块方糕,轻咬一口,淡淡的道:“我听福伯说,你打算在临鹭村种植花卉,饲养物宠,而且所培育的,皆是些寻常难得一见的品种,是吗?” 梅常卿见过这母老虎大发雷霆的模样,此刻看她虽然神色冰冷,语气却颇为和善,心中多有不适,依旧战战兢兢的应道:“是啊,我对这些奇异花卉很是喜欢,私下有些涉猎,此番开设养殖,一来是为了自身的喜好,再者,也当是自给自足的营生。” “若是得空,我能去你的花圃看看吗?”岑梦瑶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梅常卿心下一惊,你去,若是你突然爆发,我那花圃的幼苗还不够你糟蹋的!鬼使神差,他居然直接应道:“不能!” 话刚一出口,他立刻感觉到不对,慌忙改口道:“能,当然能!” 见他这幅模样,岑梦瑶面色稍稍缓了缓,抬起头来,低声问道:“我很凶吗?” “啊?” 梅常卿完全没想到她突然有此一问,一时难以转过弯来,差异莫名。待回过神来,这才暗道:这还用问吗?对待自己的亲弟弟都那般残忍,你这何止是凶,简直是凶残! 可他也不敢直言,只能讪讪一笑,敷衍道:“怎么会!“ “呵呵” 许是觉得他这憋屈的神情太过逗趣,岑梦瑶突然微微一笑,将桌上的糕点想着他的方向推近了些,接着又替他斟满杯中的茶水,柔声道:“过门便是客,梅公子为何这般拘礼,坐下用些点心,茶水。” 梅常卿见到这般情形,心中更是忐忑,怎么回事?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吗?还不如劈头盖脸的恶语相加呢! 他慢悠悠的坐了下来,将手心里还未吃完的糕点再度送到嘴里,机械性咀嚼了起来,却是不敢太过用力,谁知道面前的老虎什么时候爆发呢? 见岑梦瑶并未有所动作,他又端起面前的茶杯,猛灌下去,使劲噎下口中的吃食,如坐针毡的一会动动胳膊,一会挪动下屁股,紧张的不得了。 岑梦瑶既不说话也不看他,自顾自的抿了一口茶。 凉亭中的气氛尴尬无比,好在岑梦吉没多久便回来了。 “姐,你也在啊!” 来到凉亭中,岑梦吉挨着梅常卿做了下来,将一份契约递到他的手中,端起岑梦瑶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淡然道:“大哥,这是花坊的契约,从此刻起,你便是常卿花坊的主人了”。 梅常卿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的双肩与臂膀瞬间柔和下来,有岑梦吉在,他的危险要低的多。 “谢谢你,吉少爷!” “对了!” 岑梦吉突然一惊,随即微笑着道:“大哥,明日里,我帮你请来城里的吹打板子,举行一个常卿花坊开业庆典,如何?” 梅常卿愣了半响,迟疑道:“不用了吧?” 一旁的岑梦瑶却是抬起头来,淡淡的道:“花坊开业,为打响声名,开个庆典无可厚非,你的花坊,将来所出售的,皆是些奇异的稀罕物,不妨事先向大家介绍一番,勾起人们的好奇与兴趣,这对于你日后的买卖,可是有着重大影响的。” 梅常卿看了岑梦瑶一眼,精致的脸上,透着真诚,缓和的面色,看上去异常的娇艳,不得不说,这母老虎温和的时候,还是挺诱人的。 稍稍愣了愣神,梅常卿猛地甩甩头,使自己的思绪恢复过来,随即收回目光,切切的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便回去准备准备,明日里稍加庆贺一番。” 岑梦吉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对嘛!我姐说的话,准没错!” 梅常卿满脸黑线,很是同情的看了看岑梦吉,心中暗自叹道:哎!吉少爷,你出门在外时的那份洒脱与不羁,回到家里以后全都荡然无存,在母老虎的面前,只能这般唯唯诺诺,不得不说,你的遭遇可真是令人同情,可我无能为力,救不了你。 “好了,此事已了,我便先回去了!” 梅常卿站起身来,朝着二人拱手一拜,便要转身离去。 “大哥,再坐会吧!” 岑梦吉也站起身,却是出言挽留。 还坐?我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梅常卿早已心生逃离之意,只是碍于礼节,这才耐着性子等候多时,此刻,他恨不得能再生出两条腿来,风一般的离开。 “不坐了,我还需回去准备明日里的开业庆典,就不再叨扰了!告辞!“ 话音刚落,梅常卿也不管面前姐弟二人是何种神情,匆忙起身,疾步快行,只在数息之间,便消失后院的院门外。 “姐,你帮大哥张罗花坊,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呢?”待到梅常卿离去,岑梦吉复又坐了下来,看向岑梦瑶,疑惑道。 岑梦瑶ZA了眨眼,淡淡的道:“男人嘛!总还需留他几分薄面,特别是这些自诩才子的读书人,向来将骨气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我若是言明,他定然不肯接受。福伯福婶当初邀他前往临鹭村住下,不就是遭遇过这般情形吗?若换做是你前往赠送,那就不一样,兄弟之情,朋友之义,他心里也更容易接受些!” “我也是读书人,你为何从未留我几分薄面?”岑梦吉叫屈道。 谁知,岑梦瑶突然眉头一凝,怒目圆瞪,声音也更粗暴了些:“你若是及他万一,我至于如此劳累,薄面?你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败家你倒是会,还想要薄面,我问你,今日里,府上教习先生所教授的诗词文章,你可有领悟透彻?” “我听你吩咐,前往南街去寻大哥,哪来的时间熟悉那些?”岑梦吉一顿委屈,抱怨道。 “还敢顶嘴,是吧?” 岑梦瑶刚一站起身,可怜的吉少爷立刻低下头,轻声道:“好吧,我现在就去书房,安心读书!”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十九章 善良老虎 时至黄昏,夕阳已然西下,空气中令人焦躁烦闷的热浪渐渐退去,阵阵轻柔的微风袭来,输送着渴盼已久的清凉。天际边残留着的些许橘色晚霞,将岑宅后院映得绚丽多彩,恍如美丽的画卷一般。那披着红纱的假山鱼池,镀上赤芒的青砖石道,变换异色的花草树木,无不让人身心畅快,静娴恬淡,即便是树上低鸣了一整天的知了,此刻似乎也感觉到了舒怡,不再声嘶力竭的抗议炎炎夏日的蒸蔚。 鱼池不远处的凉亭中,正中间的圆石桌上,汗巾,糕点,茶水,果盘整整齐齐的一字排开,石制的矮凳围放在桌前。 石凳上,梅常卿一边好奇的扫视四周,一边就着茶水,悠闲的吃着瓜果,点心。 碍于上次的经历,岑梦吉此次带梅常卿前来,并未入岑府正门,而是绕道后院,将其留在凉亭中等候,自己则是前往房中去取那花坊的契约。 梅常卿正悠哉之时,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你为何会在我家后院?” 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梅常卿猛地一征,立刻站起身来,将口中还没咀嚼完毕的糕点吐在手心,恭恭敬敬的道:“岑小姐,我……是……吉少爷唤我前来,说是领取花坊的契约。” 岑梦瑶并未理会,稳稳的坐了下来,神色没有丝毫变换,只是悠悠的拿起一块方糕,轻咬一口,淡淡的道:“我听福伯说,你打算在临鹭村种植花卉,饲养物宠,而且所培育的,皆是些寻常难得一见的品种,是吗?” 梅常卿见过这母老虎大发雷霆的模样,此刻看她虽然神色冰冷,语气却颇为和善,心中多有不适,依旧战战兢兢的应道:“是啊,我对这些奇异花卉很是喜欢,私下有些涉猎,此番开设养殖,一来是为了自身的喜好,再者,也当是自给自足的营生。” “若是得空,我能去你的花圃看看吗?”岑梦瑶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梅常卿心下一惊,你去,若是你突然爆发,我那花圃的幼苗还不够你糟蹋的!鬼使神差,他居然直接应道:“不能!” 话刚一出口,他立刻感觉到不对,慌忙改口道:“能,当然能!” 见他这幅模样,岑梦瑶面色稍稍缓了缓,抬起头来,低声问道:“我很凶吗?” “啊?” 梅常卿完全没想到她突然有此一问,一时难以转过弯来,差异莫名。待回过神来,这才暗道:这还用问吗?对待自己的亲弟弟都那般残忍,你这何止是凶,简直是凶残! 可他也不敢直言,只能讪讪一笑,敷衍道:“怎么会!“ “呵呵” 许是觉得他这憋屈的神情太过逗趣,岑梦瑶突然微微一笑,将桌上的糕点想着他的方向推近了些,接着又替他斟满杯中的茶水,柔声道:“过门便是客,你为何这般拘礼,坐下用些点心,茶水。” 梅常卿见到这般情形,心中更是忐忑,过门是客,不久前,我也曾来过岑府,也没有这般礼遇。今日是怎么回事?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吗? 他慢悠悠的坐了下来,将手心里还未吃完的糕点再度送到嘴里,机械性咀嚼了起来,却是不敢太过用力,谁知道面前的老虎什么时候爆发呢? 见岑梦瑶并未有所动作,他又端起面前的茶杯,猛灌下去,使劲噎下口中的吃食,如坐针毡的一会动动胳膊,一会挪动下屁股,紧张的不得了。 岑梦瑶既不说话也不看他,自顾自的抿了一口茶。 凉亭中的气氛尴尬无比,好在岑梦吉没多久便回来了。 “姐,你也在啊!” 来到凉亭中,岑梦吉挨着梅常卿做了下来,将一份契约递到他的手中,端起岑梦瑶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淡然道:“大哥,这是花坊的契约,从此刻起,你便是常卿花坊的主人了”。 梅常卿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的双肩与臂膀瞬间柔和下来,有岑梦吉在,他的危险要低的多。 “谢谢你,吉少爷!” “对了!” 岑梦吉突然一惊,随即微笑着道:“大哥,明日是大吉之日,我已帮你预定了城里的吹打板子,咋们举行一个常卿花坊开业庆典,如何?” 梅常卿愣了半响,迟疑道:“不用了吧?” 一旁的岑梦瑶却是抬起头来,淡淡的道:“花坊开业,为打响声名,庆贺一番无可厚非。你的花坊,将来所出售的,皆是些并不常见的奇异花卉,不妨事先向大家介绍一番,勾起人们的好奇与兴趣,这对于你日后的买卖,可是有着重大影响的。” 梅常卿看了岑梦瑶一眼,精致的脸上,透着真诚,缓和的面色,看上去异常的娇艳,不得不说,这母老虎温和的时候,还是挺诱人的。 稍稍愣了愣神,梅常卿猛地甩甩头,使自己的思绪恢复过来,随即收回目光,切切的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便回去准备准备,明日里稍加庆贺一番。” 岑梦吉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对嘛!我姐说的准没错!” 梅常卿满脸黑线,很是同情的看了看岑梦吉,心中暗自叹道:哎!吉少爷,你出门在外时的那份洒脱与不羁,回到家里以后全都荡然无存,在母老虎的面前,只能这般唯唯诺诺,不得不说,你的遭遇可真是令人同情,可我无能为力,救不了你。 “好了,此事已了,我便先回去了!” 梅常卿站起身来,朝着二人拱手一拜,便要转身离去。 “大哥,再坐会吧!” 岑梦吉也站起身,却是出言挽留。 还坐?我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梅常卿早已心生逃离之意,只是碍于礼节,这才耐着性子等候多时,此刻,他恨不得能再生出两条腿来,风一般的离开。 “不坐了,我还需回去准备明日里的开业庆典,就不再叨扰了!告辞!“ 话音刚落,梅常卿也不管面前姐弟二人是何种神情,匆忙起身,疾步快行,只在数息之间,便消失后院的院门外。 “姐,你帮大哥张罗花坊,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呢?”待到梅常卿离去,岑梦吉复又坐了下来,看向岑梦瑶,疑惑道。 岑梦瑶眨了眨眼,淡淡的道:“初见这梅常卿时,我觉得他必定是与你一样,不学无术,慵懒无为。可后来,他智破红枫岭白骨案,随性的诗句便能将那些眼高手低的才子们耍的团团转,而且,据福伯福婶的描述,此人颇有才学,其心性也不可谓不正,脚踏实地,自食其力,只是时运不济而已,这就是我欣赏他的地方,也是我为何相助与他的缘由。 男人嘛!特别是这些读书人,向来将骨气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我若是言明,让他接受女子的帮助,他定然抹不开面。福伯福婶当初邀他前往临鹭村住下,不就是遭遇过这般情形吗?若换做是你前往馈赠,那就不一样,兄弟之情,朋友之义,他心里也更容易接受些!” “姐,你心地如此善良,若是以后稍稍温柔一点,就十全十美了。再有,我也是读书人,你为何从未照顾一下我的薄面,总是在府上对我吆五喝六,甚至暴戾动粗呢?”岑梦吉叫屈道。 谁知,岑梦瑶突然眉头一凝,怒目圆瞪,声音也更粗暴了些:“你若是能及他万一,我何至于如此劳累?你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败坏家业你倒是会!我问你,今日里,府上教习先生所教授的诗词文章,你可有领悟透彻?” 岑梦吉顿觉委屈,抱怨道:“我听你吩咐,前往南街去寻大哥,哪来的时间熟悉那些?” “还敢顶嘴,是吧?” 岑梦瑶突的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可怜的岑梦吉立刻低下头,轻声道:“好吧,我现在就去书房,安心读书!”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十章 知县有请 次日,在岑梦吉帮忙张罗下,常卿花坊开业庆典如时举行。 因为红枫岭白骨案,见识到奇花异植的特殊性,新昌县民众对于花植的兴趣浓厚了许多。听闻梅常卿所开设的花坊,将来会出售各式奇异的花卉,全都好奇不已,纷纷前来道贺。 县衙里的捕快,仵作,差役;附近街上的商家,贩夫,邻里;还有碍于岑梦吉的薄面前来的一众纨绔,以及与梅常卿相交不久,却为他的学识见地所折服的张天远和龙家三人,甚至于脾气暴躁得让人见到就躲的岑梦瑶,居然也衣着靓丽,和颜悦色的前来祝贺。 常卿花坊门前的大街,满满的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以至于来往行人车马一时之间竟只能绕道而行。 可越是人多热闹的地方,围观民众却是趋之若鹜,场面也就更加壮观了。 如此热闹异常的开业庆典,在新昌县可谓是难得一见。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热热闹闹的办完庆典后,梅常卿拿出售地涌金莲所得的二百两银子,在醉仙居宴请众人,以对大家表示感谢。 推杯换盏之际,众人交相介绍,梅常卿几乎成为了这新昌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当然,这也是当初岑家姐弟强烈推崇举办庆典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接下来的几天里,花坊正式运作了起来。 福伯与福婶在这段时间与梅常卿相处的十分浓恰,简直将他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可见他又得打理花圃,还要看顾花坊,忙得不可开交。二老一合计,便决定双双辞去岑府的事,专心帮着他忙活。 梅常卿原本不想二老如此劳累,可福伯出于对花卉的喜爱,坚持帮他打理花圃。而福婶则是强烈要求帮他看顾花坊,无奈之下,他只得商定,二老必须合理安排作息时间,该休息就得休息,切不可太过操劳,身体要紧。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圃由福伯领着临鹭村村民打理,花坊则在岑家姐弟以及新昌县众人的扶持下,逐渐步入正轨。 梅常卿清闲不少,也有了时间去尝试着培育更多的花种,然后替换下原本自岑府搬来的那些应急花植。 一日清晨,梅常卿与以往一样,很早便动身前往花坊,输送一些新鲜花植。 走在县城大街上,许是时辰尚早,街面显得有些冷清,行人三三两两,贩夫走卒熙熙攘攘,大家各自忙碌,彼此相熟的,也会招呼一声。有担着货物进出商铺的,有摆放物件,准备支起摊位的,还有一些,则是醒来太早,提着鸟笼遛鸟的,与以往一样,一片祥宁。 刚越过十字路口,梅常卿远远的看见自己的花坊门前有一个身影,黑色垂穗帽,红色捕快服,挎着腰刀,身形魁梧,正是县衙捕头周胜。 此刻的他,神色有些焦急,不停的来回踱步,向着北门的方向张望。待看到梅常卿时,脸上才露出笑容,疾步迎了上来。 “梅公子,你可算来了!” 周胜刚到跟前,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立刻抱拳行礼。 梅常卿甚为不解,自己一向循规蹈矩,未曾惹出什么麻烦,再者,周胜与自己也并无过多交情,如此着急寻自己,也只能是为了案子,可枫岭白骨案的相关事宜,不是已经取证完毕了吗?莫非是出了什么纰漏?遂疑惑道:“周捕头,你一大早在此等候,可是红枫岭的案子,尚有遗漏之处?” 周胜武人秉性,性情豪爽,也不拐弯抹角,解释道:“那倒不是,只是今日清晨,县令大人急匆匆的前来找我,令我务必尽早将你请去衙门,说是有要事相谈,至于是何因由,我也不太清楚,大人只是命我前来花坊等候。” “县令大人?” 梅常卿更加茫然,有事相商,若是与案情有关,也并非不能透露,可他说的如此隐晦,到底是什么事呢? 梅常卿冥思苦想之际,周胜却有些着急,规劝道:“梅公子,我们还是先回县衙吧?待见到县令大人后,此事自然一清二楚,何必在此苦苦伤神,妄自揣测呢?” “好吧!“ 梅常卿终是无奈,将花植搬进花坊以后,便锁了大门,跟在周胜的身后,与他一起前往县衙。 县衙位于城里西街方向,与‘常卿花坊’隔着街区,由十字大街西行便是,其门前是一片广场般的开阔地,三级石阶之上,一丈来高,数尺宽的门框内,两扇高大的朱漆大门紧闭着。头顶的屋檐上,左右各挂着一只红色的灯笼,上面写着一个‘衙’字。门框的横梁上,一块精雕细刻,满是精美花纹的木牌,‘六合县衙’四个大字异常醒目。右手边,半人多高的鼓架上,立着一个巨大的‘鸣冤鼓’,旁边摆放着两只红头棒槌,这是大齐衙门的标配。 齐文帝曾下旨,各州,府,县等衙门,均要有显著的标识,让百姓能够顺利的找到衙门的所在,但凡是遇到百姓击鼓喊冤,哪怕你只剩一口气,作为一方父母,你也得立刻升堂问案,不得无故拖延,以免百姓蒙冤含恨。 不得不说,这规矩确系为民所忧,只是这下面的官员们,能否依律严格执行,那就两说了。 二人匆匆赶来,或是为时尚早,门口并无差役值守,周胜上前叫开了门房,领着梅常卿穿过大堂,来到偏厅,让他在签押房等候,他自己则是前往后院,知会县令去了。 梅常卿闲极无聊,便在空无一人的签押房中东张西望,正上方的桌案上,高高的垒着一堆案卷,旁边则是整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左手边两张长桌并在一处,桌上托盘里放着茶壶,扣着茶杯。靠近墙壁的支架上,并排的立着水火棍,佩刀,戒尺,镣铐也一应俱全的挂在上边,整齐划一,颇为规范,想来是平时练就的这般好习惯。 因为急着开张花坊,梅常卿没来得及吃早点,又为周胜急匆匆的带到此处,感觉腹中空空如也,他便来到左手边的长桌前坐了下来,倒出一杯茶水,径自喝了起来。 “梅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在这签押房中,竟能如此的悠闲自在,丝毫不拘泥于寻常礼数,实在叫人拜服!” 第二十一章 诉说惆怅 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惊得萧卿鸿‘噗’的一声,将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的满桌都是。 慌忙的擦拭过嘴角,萧卿鸿转过身来,跨过长凳,看向门口,尴尬的行了一礼。 门前,老者身形瘦弱,白面少须,颧骨突起,眼窝深陷,已是天命之年的模样,似乎还有些身体欠佳。一身居家服饰也极为简便,头戴一顶黑色巾帽,身穿青色长衫,腰间束着蓝色玉带。 在他身后,眉清目秀的小丫鬟,身形瘦小,举止谦卑,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淡红色长裙,藏青色绣花鞋,低着头立在那里。在她身旁的,便是请梅常卿前来的周胜。 见老者进门站定后,周胜前行几步,来到老者身旁,介绍道:“梅公子,这位便是我们新昌县的县尊大人顾为之。” 梅常卿颇感无奈,先前虽然来过县衙,可也是匆匆拓完画像便离开,并未见过这新昌知县顾为之。不得不说,真是时运不济,在这签押房喝口茶水,居然能让本县县令看到,遭其言语调侃,这以后,凭着这般印象,怕是没什么好事了。 “县令大人,草民无状,只因今日匆匆赶来,未及用下早点,所以腹中空乏,本想喝些茶水压上一压,却不想令县令大人瞧见,实在惶恐。”梅常卿只得拱手称罪。 “哈哈” 顾为之似乎并未生气,笑道:“梅公子无需紧张,本县并无怪罪之意,今日请花公子前来,是有一件要事,需与你商量,既然你未曾用过早点,我便着人备下一些,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说罢,顾为之朝着身后的丫鬟挥了挥手,小丫鬟立刻明了,转身离去。 “周捕头,此间事了,你也下去吧!” 梅常卿惊诧莫名,话说,这历朝历代的官员,向来是高高在上,对于平民百姓更是有着凌驾其上的优越感,即便为官清廉,勤政爱民,也不至于听闻自己未用早点,便立刻出言,相邀共进,这是何意?再者,就算是有事相求,以他一县之首的身份,也犯不着如此行为,事出反常必有妖啊,看来,县令大人所要商议之事,定非寻常,更甚者,或是普通人难以接受,无法应允照办。 “常卿啊……” 顾县令上前几步,柔声道:“走,随我去后院用些早点,我们再作详谈。” 梅常卿又是一怔,常卿?我们此前可从未见过面,何时变得如此熟悉,再者,这衙门后院,不是县令大人的居家之所吗?闲杂人等不能逾越半步的所在,邀我前去? 无奈顾为之已走上前来,一把拉着他的手臂,径直出门,途中也不再言语。梅常卿不及多问,只能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穿过曲折迂回的行廊,跨过圆拱形的院门,二人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偏房之中,早有丫鬟下人布置妥当,一张方桌之上,摆放着各式糕点,热气蒸腾的包子馒头,茶杯中也是气雾蒸蔚,准备的异常齐全。 “常卿,坐,先用些糕点,茶水。” 原本就有些饥饿的梅常卿,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美食,如何能抵挡得了,闻听顾为之吩咐以后,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差,地位之别,更不管一会儿将要商议之事,只道谢一声,便开始大快朵颐。 顾为之坐在一旁,悠闲的喝着清茶,上下扫视着他,详细的打量着,还不时的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意味深长。 感受到县令大人异样的目光,梅常卿有些别扭,一个大男人,如此叫人盯视着,实在是有些浑身不自在,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天命之年的男子。 放下手上的茶具,梅常卿拱手拜道:“顾大人,在下一介草民,蒙大人款待,实在是荣幸之至,不胜感激,若是大人有何差遣,不妨直言,但凡在下能力所及,定当尽心用命。” “能及,能及” 顾为之呵呵一笑,见梅常卿如此爽快的答应,心中甚是宽慰,便开口道:“常卿啊,既然你这般直言,老夫便不再避讳,实不相瞒,我本是湖广靖州府人氏,自幼双亲故去,孤身一人,又唯独喜好行文段字,醉心于诗词文章,所以一直以来,都潜心苦读,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然则,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我数次参加科举,却因各式缘由,始终毫无斩获,更是在一次与同乡知己外出游玩散心之时,为了挽救他的性命,而不小心伤了下身,男人雄风不再,甚至连最基本的人伦之乐也无法体味。 至那以后,我心无旁骛,越发的专心研习圣贤之书,终于在而立之年,跻身两榜进士,外放乾州府,任通曲县县令,我与夫人吴芸娘便是在那时认识的。 当时,夫人尚且不足十岁,前来县衙告状,原来她家中父母兄妹为当地恶霸所害,多年来的冤情无法申述,期望我这个新任县令秉公执法,将其严惩。经过一番明察暗访,那恶霸的的确确是一个为祸乡里,人神共愤之人,我便不顾上官的劝阻,依律将其处置,结果因为那人暗中使绊,我惹恼上官,被贬为湖县县丞。 五年后,我苦熬资历,擢升至献县知县,再遇芸娘,见其生性温纯,孤苦无依,便将她带在身边,待她如自家兄妹一般,想它日为其觅得良配,使其宁静度日。 谁知道,没多久,芸娘生了一种怪病,我遍寻名医帮她诊治,总算保住了她的性命,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病愈之后,对于男欢女爱之事颇为冷淡,甚至见到陌生男子也会手足无措,因此,数年的时间里,芸娘迟迟无法谈婚论嫁。后来,她得知我身体有恙,执意以芳华之年下嫁与我,以期相守相护。” 说到这里,顾为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如今,我已年逾花甲,而夫人正值壮年,多年来夫人对我照顾有加,即便宦海浮沉,也毫无怨言,我实在愧对于她。” 梅常卿默默不语,心中万分感慨,要说,这县令夫妇倒是一对苦命人,不仅身世凄离,时运不济,而且两人皆是身心有恙,虽然这老夫少妻,倒是恩爱,却依旧令人叹息。 “大人的遭遇,常卿也颇为惋惜,可大人与尊夫人感情至深,相濡以沫,也算是苦尽甘来。” 第二十三章 县令夫人 顾为之看了看梅常卿,见其言语委婉,神色诚恳,不由得微微一笑,很是舒心,继续道:“是啊,可常言道,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夫妇同甘共苦这么多年,膝下却无子承欢,实在是人生的一大憾事,也一直是我多年来的心结。 而今我垂垂老矣,恐怕很难与夫人白头到老,所以,我想请梅公子相助,帮我们育下一子半女,他日我先赴黄泉,夫人也有所依靠,能受其照应,不因柔弱的性情而受人欺侮。” 闻听至此,梅常卿身躯一震,楞了半响,这无法生育,可是大夫的事,让我种人,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大人,草民醉心花卉,于盆景栽植倒有些心得,这岐黄之术,却并无涉猎,请恕我无能为力。” “呵呵” 顾为之伸手虚压一下,淡淡的笑道:“梅公子误会了,我请你前来,并非是寄望于你医治我们夫妇二人。” “啊?” 梅常卿疑惑不已,这二人全因生理与心理缺陷而无法生下一男半女,不为求医,难道是……? 梅常卿突然神色一紧。 看他有些慌乱,顾为之收住笑容,轻声道:“其实,我是想借梅公子身躯一用!” “嘶!” 梅常卿瞬间石化,还真是要借种?清晨命周胜唤自己前来,却是为了此事,可……,这如何使得,先不说这有违伦常,顾为之县令之尊,若是此事为人得知,自己以后如何在新昌县自处。 再有,即便此事密不透风,一切顺利,可往后,此事必定是心中的一个结,午夜梦回时,常有心结环绕,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梅常卿越想越是紧张,额头冷汗直冒,支支吾吾的道:“大人,这……此事万万不可……不可,草民……” 没等他说完,顾为之抬手虚压,打断道:“我明白梅公子的顾虑,实不相瞒,红枫岭白骨案业已审结,上呈刑部,我也一同拜上了辞官折子,不日便能批下,到时,我与夫人同归靖州老家,断绝此间联系,梅公子身处新昌,日后于公子绝无半点拖累。” 梅常卿不住地摇头,早已六神无主,口不择言:“这……即便如此,尊夫人她……?” 顾为之继续解释道:“这也是我为何请你相助的原因,一直以来,夫人见到寻常男子大多都是退避三舍,稍有人靠近便不知所措,心神不宁。然则,夫人于后院见到你时,却应对从容,并无慌张,数日前听闻你协助衙门破案的经过,更是对你推崇备至。 我一再恳求之下,夫人这才实言相告,若是能请你帮忙,她才能勉强答应,所以,梅公子,此事实在是非你而不能为。” “不是……” 梅常卿还是难以接受,正想着如何婉拒,脑海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对啊!领养啊! “大人,与其这样,何不领养一些孤苦无依的寒门子弟,或是孤儿,也总好过……” “哎!” 顾为之似乎对此举不太赞成,眉头一皱,叹道:“如此,的确是能省去一些麻烦,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可……这世上,真的有比骨肉血脉还要亲的吗?血脉相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宽心的,不是吗?” 梅常卿愣住了,原本,他想说自己与福伯夫妇,可复一想,是啊,这里毕竟是大乾,古人的思维方式自然有所不同。 “来人!” 见梅常卿还有些犹豫,顾为之朝着门口喊了一声,方才的那个小丫鬟再度出现,躬身行了一礼。 “老爷。” 顾为之道:“心儿,去请夫人前来一见!” 小丫鬟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梅常卿立刻惊慌了起来,这是……这是要来真的!旋即起身,想要离去:“大人……,草民实在……” 顾为之一把将他按住,劝解道:“梅公子,我知道你有为难之处,此事我与夫人商议多时,可否宁耐片刻,听我家夫人一言再做决断?” “这……” 梅常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踌躇之际,门口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侧头望去,一个身形丰韵,体态婀娜,端庄秀丽的美妇缓步进门,丫鬟心儿紧随其后。 来到顾为之身旁,美妇微微鞠礼,柔声道:“老爷!” 顾为之点了点头,站起身,将之扶到自己身旁的圆凳上坐下,随后也坐了下来。 “芸娘,方才,我正与梅公子商议回靖州之前的要紧事。” 闻听此言,吴芸娘面色一红,竟是娇羞百媚,颔首默然。 梅常卿微微举目,悄悄打量之下,还真是曼妙绝伦的美**人,可随即意识到自己未曾行礼,便慌忙屈身,道:“草民梅常卿……见过,见过顾夫人。” 吴芸娘,三旬上下,生的花容月貌,白皙温婉,一身粉红的开领紧身长裙,将她那成熟的曲线勾勒得凹凸有致,曼妙轻柔,就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白里透着红,娇艳而又清雅。 见梅常卿投过来的目光并无亵渎之意,吴芸娘微微抬头,一双明眸却侧向顾为之,柔声道:“梅公子无需多礼,公子的才举品格,芸娘早有耳闻,不久前,公子前来县衙时,芸娘也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公子行色匆匆,想来并未发觉芸娘。” 顿了顿,见顾为之递过来一个急切的眼色,吴芸娘清咳一声,低下头轻声道:“老爷所说之事,确希我夫妇二人商榷已久,实为无奈之下才会出此下策,芸娘自知残花败柳,委屈了公子,只盼公子能体恤一二,成全我等,若是能得公子应允,我等感激不尽。” 言毕,吴芸娘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似羞怯,似无奈。 梅常卿心口剧烈的跳动,不说这县令夫人闭月羞花之貌,妩媚玲珑之躯,单是她出尘脱俗的气质,优雅得体的谈吐,以及娇柔恬静的心怀,他已经是深深的崇敬,丝毫没有非分之心。 “夫人言重了,草民只是出生于穷乡僻壤的普通村野,岂敢轻看夫人,只是……此事实在……请恕草民……” 见他如此支支吾吾,吴芸娘当即明白,梅常卿心有顾虑,不愿答应,便抿了抿嘴角,淡然道:“既然公子有为难之处,我便不再多言,再次谢过公子!” 吴芸娘起身行礼,梅常卿如蒙大赦,站起身来,低声道:“谢夫人体谅,也请大人宽心,草民出门以后,此事便是过眼烟云,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及,草民先行告辞!” 第二十四章 惨遭用强 梅常卿拱手一拜,转身即行离去,可刚走出房门口,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右手紧紧地捂着后颈,呆呆地惊在那里。 缓缓转身,回头一看,一个长须老者,身着灰布长衫,双手紧紧握着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视着他。 “你……你……” 梅常卿惊骇的看着老者,只觉得后颈酸麻,脑海中天旋地转,终是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吴芸娘慌忙上前,来到门口,推了推昏迷不醒的梅常卿,见他人事不知,便抬起头来,看向走上前来的顾为之,疑惑道:“老爷,你为何打晕他。” “夫人” 顾为之满脸无奈,轻声道:“不出数日,刑部与吏部的公文就该下达,夫人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一个能够坦诚相对的人。况且,这梅常卿我也暗自探过,此人自幼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寄人篱下,他品貌双全,见识广博,更为重要的一点,其心性善良,豁达恭谦,实在是不二人选,不可错过。” “可是……” 吴芸娘还有些犹疑不决,顾为之却蹲下身子,轻抚她的肩膀,柔声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而今,事已至此,只能委屈夫人了。” 说罢,顾为之扶起地上昏迷不醒的梅常卿,朝着身旁的长须老者吩咐道:“阿忠,快,与我将他扶到客房之中。” 就这样,梅常卿做了一个白日梦,梦见自己正经历人生四大喜之一,俗称小登科的洞房花烛夜。 ………………这是少儿不宜的分割线………… 一觉醒来,梅常卿觉得头痛欲裂,周身酸软,四肢无力,捂着后颈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盖着薄纱,掀开一看,全身一丝不挂,光洁溜溜,顿时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了昨晚梦境中的画面。 侧过头来,床前的灰色纱帐半掩半合,一眼望去,窗边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曼妙女子,身着薄如蝉翼的亵衣亵裤,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她那柔润细滑,曲线优美的酮体。此刻,她正对着面前的铜镜梳理发髻。 在她的左手边,搁置着一方洁白的锦帕,上面绽放着殷红的梅花,异常娇艳。 其右手边,一位白面少须的老者,正温柔的替她理顺背后的发丝,眼眸中,满是关切与怜惜,正是县令夫妇二人。 梅常卿心口狂跳不止,再一回想,自己晕倒在会客厅的门口,醒来便在床榻之上,面前是县令及其夫人,再加上那个美丽的白日梦,难道梦里发生的事…… 正这时,顾为之与吴芸娘的一番谈话,更加肯定了他的判断。 “夫人,事情可还完满?” “此事只为了却你我的心愿,并不是刻意萱淫,还谈什么完满不完满!” 两人似乎并未察觉身后的梅常卿已然醒转,又或者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所以毫无避讳的聊了起来。 顾为之道:“我只是担心夫人初经人事,身体会有所损伤,再者,此事虽然是经过我们仔细盘算,可也未必能够一蹴而就,不如,乘他还未醒来,夫人再努力一番,以保万无一失。” 吴芸娘放下檀木梳,柔声道:“老爷,我们皆已尽力,能不能得偿所愿,也只能听天由命。至于身体的损伤,倒也无妨,梅公子虽然年轻,有些精力,可他也是初行此道,除了有些生疏以外,倒还算是温柔体贴,所以并未太过劳损。” 听到这里,梅常卿以手遮面,羞愧难当,这算怎么回事,当着自己的面,居然如此云淡风轻的评价自己的房事作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梅常卿颇感无奈,蹑着手轻轻的拿起床榻边自己的衣物,塞到薄纱中,缓缓的往身上套,如同做贼一样,害怕发出任何声响。 “也对!” 顾为之叹了口气,感慨道:“希望我们能够如愿以偿,只待公文抵达,处置完相关事宜,我们便立刻动身回靖州老家,过些平凡日子。” “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顾为之话音刚落,梅常卿一不小心,腿脚撞到床榻边搁置洗漱用具的支架上,发出一声巨响。 顾为之与吴芸娘同时回头,看到床榻边上坐起的梅常卿已是羞臊的满脸通红,便知道他早已醒来,定是听见了他们刚才的那番对话,着急离开,两人顿时尴尬的笑了笑。 吴芸娘则是双手环在胸前,面如桃红,地头柔声道:“梅公子,你醒了?” 梅常卿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慌忙提上自己的鞋,站起身来,如逃命一般,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急行。 “那个……我……我先回去了” “梅公子,多谢!” 顾为之站起身来,跟在他身后,送到门口,见他如无头苍蝇般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不知是腿脚乏力,还是头昏眼花,始终找不到出口所在,便道:“阿忠,送梅公子!” 须臾,长须老者来到院中,领着梅常卿绕过偏房,经花园来到二堂,途经回廊,穿过大堂,将之送出门外。 可怜梅常卿,一人遭人用强的男人,此刻却如同他是施暴者一般心虚不已,不敢走宽广大街,只能七弯八拐的穿小街,行窄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行色匆匆。 “哎哟!” 岂料,在经过县学旁的一条小道的时候,一个不留意,竟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抬头一看,此人浑身上下堆满横肉,细长的眉毛,小眼睛,厚实的嘴唇,一张大饼脸,活脱脱一座行走的弥勒佛像,正是岑梦吉的死党,张天远。 “常卿兄?” 张天远看到他这般模样,甚是不解,随即一副关切的神情,紧张道:“你何以这般模样?莫非是遭遇歹人,谋夺钱财?” 唐梅常卿一阵苦笑,这般荒唐之事,如何能对他人言语,便一挥手,笑道:“今日起的晚了些,着急开铺,竟忘了整装正仪,便这般模样匆匆赶来,叫天远兄见笑了。” “哦” 张天远也不纠结,淡淡道:“那你去吧,下次小心点,若有什么为难之事,便来找我。” 梅常卿点点头,也不再说这什么,一副疲于奔命,逃避追杀的样子,眨眼间便消失在小巷子里。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天远微微一笑,道:“呵呵,遭人劫持还顾及颜面撒谎欺瞒,我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张天远确实一语中的,梅常卿的遭遇的确无异于被人劫持,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梅常卿所损失的并非是钱财,而是……。 第二十五章 案件始末 来到花坊,梅常卿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可即便是衣装整齐,看不出半点不妥之处,他依旧心绪难宁,发生这样事情,终归是难以淡然,以后该如何在这新昌县中自处,正想到出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娇俏而又熟悉的声音。 “梅常卿” 梅常卿身躯一震,回头一看,却是麻花辫,黑衣劲装的龙凌儿。 “是凌儿姑娘啊!“ 梅常卿稳稳心神,却见龙凌儿正孤身一人站在门口的石阶上,娇笑着不停的挥手示意,额头和两鬓挂着汗珠,脸颊微微泛红,想来是顶着烈日,匆匆而来,以致香汗淋漓,有些热意。 “凌儿姑娘,夏日炎炎,你匆匆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为何不见龙公子与柳公子,莫非他们未曾与你一起外出?” 龙凌儿摇着头,一副轻松悠闲的神情,娇声道:“觉得有些无聊,便出门前来寻你,并无任何琐事,至于我二哥与表哥嘛,他们有事在身,无法陪同,二哥已前往京城,表哥则有要务急需处理,他们二人,已于昨日离开了新昌县,返回江宁城。” “啊?” 梅常卿心中甚为纳闷,龙家三人结伴前来新昌县,龙云与那柳公子却是先行返回,只留下这么一个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女在此,这心思,是不是放得太宽了? 龙凌儿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却也未作解释,只是颇含深意的一笑,便岔开话题,道:“其实,今日前来,是想与你知会一件事。” “何事?” 龙凌儿情绪颇高,神神秘秘的道:“我已打听清楚,红枫岭白骨案,衙门已审结完毕,不日便会上报刑部勘合,待到公文下达,便着手处置。你猜猜,凶手是何人,又是受谁主使?” 梅常卿颇感无奈,摇着头,低声道:“就因为这个,你全然不顾午时这炙热的骄阳,由城北的顺风客栈,一路疾行,来到此处?” “对呀!” 龙凌儿倒没觉出有任何的不妥之处,追问道:“休要岔开话题,你猜猜,谁是凶手,谁是主谋?” 梅常卿见龙凌儿热情满满,香汗淋漓的来到花坊,向自己告知白骨案的结果,也不好失了她的兴致,便应道:“好吧,我猜……凶手定是亡者的丫鬟或是贴身伺婢,而主谋,无外乎刘府中人。” “嘶……” 龙凌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圆瞪,眉头微皱,满脸的不可思议,惊奇道:“莫非你早已知晓?” “呵呵” 梅常卿微微一笑,解释道:“其实,猜测死者的身份并不难,刘金山年约五旬,家有妻儿老小,其祭奠仪式设在了次日,女子却先行前往红枫岭祭拜,原因很简单,定是刘家人容不得她,禁止其前往刘府祭祀,而她偏偏对刘员外情谊深厚。 那么,一个痴情于刘金山的妙龄女子,遭遇这般情景,会是他的什么人呢?答案岂不是呼之欲出,当然是其暗养的外宅夫人! 再者,此女的遇害过程,在红枫岭之时,我们已然推敲过,她是死在肚兜中藏匿的花粉之下,而能够轻易地获取她的贴身之物,藏下花粉后,还能确保她前往红枫岭拜祭之时,所穿的必是那件绣着戏水鸳鸯的肚兜,这个人,当然只能是贴身服侍她的下人。 据我所知,刘金山的母亲,刘老夫人,书香门第,向来重节循礼,更无比的看中名誉,声望,她应是主谋首选。其次,刘金山的夫人刘唐氏,常闻其气量狭小,天生好妒,且素有睚眦必报之名,只怕她也难逃干系。” 闻听至此,龙凌儿早已形同痴傻,呆呆的站定在那里,一言不发,死死的盯视身旁的萧梅常卿,心底满是震撼。 如果说,红枫岭检验尸身,询查真相,是崇敬;在醉仙居,听到他介绍花植时,是欣赏;那么此刻,面前的梅常卿,对于她来说,便是犹如神灵一般的存在,对他,只剩下顶礼膜拜。 龙凌儿一时难以平复心绪,表情全无变换,不自觉的拍手称赞。 看着龙凌儿三观尽毁的表情,梅常卿笑道:“这些都只是我的主观臆断,倒是事实如何,当然还是凌儿姑娘你打听到的最为准确。” 努力的摇了摇头,龙凌儿总算醒过神来,介绍道:“的确如你所说,受害的女子,乃是庐州府春香楼的头牌姑娘,名叫史三娘,两年前,刘金山前往庐州,巧遇此女,惊为天人,而后帮其赎身,养在了外宅。 一年前,此事为其家中悍妻刘唐氏与其老母得知,不想,适逢刘金山身死,二人忙于其身后事,遂未及过问。时至其祭辰,得知史三娘对刘金山旧情难断之后,老夫人唯恐此事败露,有损家门声誉,便伙同刘唐氏,以五百两白银为诱,劝其贴身丫鬟翠云,巧使花粉之计,谋害于她。本想能神不知鬼不觉,却偏偏让你遇见,识破她们的诡计。” 梅常卿点点头,此事前后经过,与他的推敲,相差无几,可有想起那惨夺人命的花粉还未知其来源,便问道:“凌儿姑娘可知县令如何结案,还有,她们所使用的‘尸王魔芋’的花粉,是从何处得来?” “哈哈,总算有你猜测不到的事了吧?” 龙凌儿终于开怀,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县令报于刑部的公文上,判的蓄意杀人,定下了死罪,至于那恶毒的花粉,她们供称,是来自一个中年妇人之手,而且,这般行事作为也是那中年妇人指示,可她们却也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所以无法深入追查。” “中年妇人……” 梅常卿不再多言,心情有些沉重,狗血的情感纠葛上演,三位女子因此殇命,执念,欲望,仇恨才是悲剧的根源,是‘尸王魔芋’太过恶毒吗?非也,杀人的不是花植本身,而是人心…… 就这样,原本判定为意外的枫岭白骨案,因为梅常卿的介入,变得波澜再起,旁生枝节,直到此时,才算是尘埃落定。 接下来的日子,此案必以迅雷之势传遍新昌县周边,甚至于行都江宁府,城中的达官显贵们也会议论纷纷,毕竟,以花植为饵,行杀人之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而新昌县‘常卿花坊’的东家,梅常卿梅公子也必定声名鹊起,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当然,梅常卿也许会得到实质的益处,那就是,为了一睹梅公子的风采,必定有人慕名而来,花坊的生意定然会不断蹿升,这样既能打响花坊的招牌,又能取得实际的收益,为他研究新品种的种植技术提供保障,又何乐而不为呢? 可此时的梅常卿,却无法静下心来,去想那些还不太确定的事,因为眼前的龙凌儿,可不是一个安分守己,宁耐寂寞的人。 第二十六章 中年妇人 “哈哈,总算有你猜测不到的事了吧?” 见无所不知的梅常卿向自己询问,龙凌儿终于开怀大笑,便将自己所打听到的和盘托出:“这新昌县令报于刑部的公文上,判的蓄意杀人,定下了死罪。至于那恶毒的花粉,据她们供称,乃是出自一个中年妇人之手,而且,此案的行事方法及用毒手段,皆是受那中年妇人指示。可遗憾的是,刘府婆媳并不知道那中年妇人姓甚名谁,而且,由于那妇人向她们传授手段的时候面戴黑纱,根本难以辨清相貌,所以衙门无法深入追查。” “中年妇人?” 梅常卿砸吧了几下眼睛,很是疑惑,这中年妇人为何会教授刘府婆媳这般残忍的杀人手段呢?而且,她行事如此之精细,对其身份又是异常隐晦,难道这中间还有其他的秘密?单凭这中年妇人的行为手段,她绝不是一般人! 可不知名姓,又辨识不出容颜,肯定难以追查,梅常卿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心情却有些沉重:狗血的情感纠葛上演,数位女子因此殇命,执念,欲望,仇恨才是悲剧的根源,‘尸王魔芋’太过恶毒吗?非也,杀人的不是花植本身,而是人心…… 就这样,原本被判定为意外的红枫岭白骨案,因为梅常卿的介入,使得案情波澜再起,旁生枝节,直到此时,才算是尘埃落定。 接下来的日子,此案必以迅雷之势传遍新昌县周边,甚至于行都江宁府,城中的达官显贵们也会议论纷纷。毕竟,以花植为饵,行杀人之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而新昌县‘常卿花坊’的东家,梅常卿梅公子也必定声名鹊起,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当然,梅常卿也许会得到实质的益处,那就是,为了一睹梅公子的风采,必定有人慕名而来,花坊的生意定然会不断蹿升,这样既能打响花坊的招牌,又能取得实际的收益,为他研究新品种的种植技术提供保障,又何乐而不为呢? 可此时的梅常卿,却无法静下心来,去想那些还不太确定的事,因为眼前的龙凌儿,可不是一个安分守己,宁耐寂寞的人。 “梅常卿,我独自一人在此,无聊至极,不如,你且关门歇业,陪我前往白鹭山一趟。听说,白鹭山盛产极其精致的彩石,我欲前去寻得几块,以备半月后,爷爷的七十寿辰。我思来想去,觉得你的花圃就在白鹭山脚下,你应该最为熟悉那一带的环境,一定能帮得到我。况且,我还想去你的花圃看看,欣赏一下你所培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花植,如何?” “啊?” 梅常卿眉头一挑,直愣愣的看了龙凌儿半响,颇有些无语,关张花坊?寻取彩石?游历花圃? 常卿花坊可是刚刚开张才一天啊! 这位欢脱活泼,涉世未深的少女,看来是难以体会平民百姓的艰辛生活呀!在她眼里,想必所有人都应该与她一样,吃喝不愁,轻松悠闲,只求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最好还能时不时的寻些刺激,生活多姿多彩便更好了! 看着龙凌儿一副真诚而又可怜巴巴的模样,梅常卿知道,这白鹭山之行,必定是难以推脱,也只好无奈的点头应允。 “耶!” 龙凌儿尽显清纯可爱的本色,立刻欢呼不已,头也不回的冲出了花坊,边跑边高呼道:“上白鹭山,寻彩石咯!” 话说,她不顾烈日骄阳的炙焰,也不管自己是否识得前往白鹭山的路经,就这么跑出去,真的好吗? 梅常卿一阵愣神,急忙叫住她:“凌儿姑娘,我这花坊尚未关张,可否稍等片刻?” ……………………………………………………………………………… 白露山顶,弘法寺的后院门前,一个大腹便便的五旬和尚,正背着一个中年女子,沿着蜿蜒的林间山道缓缓向前。他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的吃力,看得出来,这老和尚应该是背着中年女子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就在他快要抵达寺院门口的时候,院门内,正在忙活着劈柴担水的两个圆脸和尚看见了二人,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跑了出来,分一左一右来到老和尚身边,将他背后的中年女子扶了下来,搀到门前。 老和尚气喘吁吁,累得满头大汗,待二人将中年女子扶住,便就地坐在了门前的石制台阶上,挽起僧袍的衣袖擦拭额头的汗水。 左边的和尚,身形稍稍高出一些,面颊留有些许胡须,明亮的双眼看了看中年妇人,见她面遮薄纱,一身青色衣袍沾满了污泥与血渍,而且双目紧闭,不省人事,便问道:“了行师叔,这位受伤的女施主是何人,师叔为何将她带回寺院?” 原来,这个大腹便便的老和尚,正是了行,当初岑梦吉之所以能在白露山脚偶遇梅常卿,不就是帮着龙凌儿前来白鹭山向他递送请柬吗? 了行喘着粗气,摇晃着衣袖一边扇风缓解热意,一边缓缓地解释道:“今日,我在后山捡拾材草时,见这位女施主受了伤,昏倒在山林之中,无论我如何叫唤也难以将之唤醒,唯恐其出了闪失,我只得将她带回寺里,想请了空师弟为她诊治。” 右边那个白面无须的圆脸和尚愣了愣,看向了行,犹疑道:“师叔,我们弘法寺乃是佛门清净地,向来是不能留宿女施主的,此举视乎与寺规不合呀,只怕……” 老和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双手合十,面色祥宁的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佛门中人,当慈悲为怀,此番实属事急从权,乃是无奈之举,想来佛祖也不会怪罪。 虚湛,你与虚清就将这位女施主安置在我们伙房的材草间,然后去请你了空师叔前来为她诊治,待她伤势稳定,再将她送下山去便可。” 留着胡须的虚清,看了看中年妇人,又与虚湛对视了一眼,随即道:“虚湛师弟,师叔所言极是,我们就依师叔所言,将她安置在材房。” “好吧!” 虚湛点了点头,便与虚清一起,将中年女子搀进院内,送到右手边紧靠墙垣的一间朴素的茅草屋中,安置在了材草堆里。 了行紧随其后,来到门口看了看,旋即退了出来,待虚湛虚清将茅草屋的木门合上以后,便轻声吩咐道:“好了,去请你们了空师叔吧,我在院中稍作歇息便前往后山,将遗落在山间的材草运回。“ “是!师叔。“ 二人同时躬身,立掌在胸,行了一个佛礼,便转身朝着左边通往禅房的小道跑去。 了行前行数步,来到茅草屋前的一方用来劈柴时所坐的石墩上坐下,再度扇起了衣袖,心中暗自盘算:前去运回材草,回来准备晚膳食材以及烹煮素食,前前后后大概需要两个时辰,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歇足了劲,了行起身出了院门,径直前往后山。 而材草房中的中年女子,在闻听到后院之中没了动静后,突的睁开了双眼,深邃的眼眸扫视了一番四周,神色有些阴冷,诡异的笑容过后,她安详的再次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仿佛身上的伤势,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如此诡异的一幕,若是了行在此看见,必定会毛骨悚然,惊诧不已。 第二十七章 山间遇险 而此时,梅常卿已经带着匆匆看过花圃的龙凌儿,穿梭在丛林覆盖的白鹭山山腰处,经过一段时间的攀爬,两人早已气喘连连,面颊通红,额头挂满了汗珠,看上去颇为疲乏。 白鹭山靠近新昌县北郊的区域内,山路陡峭,崎岖难行,杂草枯枝遍地,行走其间也的确最为耗费体力。 可龙凌儿前来白鹭山,是为了找寻山间所特有的,浑然天成的彩石,而精美雅致的奇石却只有在这一片区域内才能有所寻获,所以,即便这一片的山路再怎么难行,二人也不得不强忍受着身体的疲劳,缓缓前行。好在四下林木成荫,山间还不时吹来些许山风,送来阵阵凉意,倒也能稍稍缓解二人的疲软。 “梅常卿,这白鹭山不是盛产彩石吗,为什么我们寻找了这么久,却毫无收获呢?” 龙凌儿缓缓走在前面,低着头仔细的寻摸,虽然她一心为爷爷寻找生辰贺礼,干劲十足,可毕竟是富家千金,身娇肉贵,哪里能承受得住如此重负,渐渐有些急不可耐地娇声抱怨。 梅常卿神色谨慎地跟在其身后,时刻顾及着她的安危,听到她的抱怨后,微笑着解释道:“你身份尊贵,不知平凡人的生活,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脚下临鹭村的村民们,原本就以这山间的野味,彩石以及草药为生,这么多年的采伐,显现于地表的彩石自然已经是少之又少,想要寻获,只怕还要多费些劲!” “啊!” 龙凌儿猛地立起身子,转过身看向梅常卿,有气无力的道:“那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啊?我想送爷爷一块自己亲手寻获的彩石而已,却没想到这么费力!” “呵呵” 看到龙凌儿如同邻家小妹一样撒娇埋怨,梅常卿微微一笑,随即走上前去,搀扶着她那纤细的藕臂,柔声鼓励道:“放心吧,所谓黄天不负苦心人,只要我们坚持,就一定能够寻找到。况且,越是难以获得,又是你亲力亲为,这贺礼才会显得越是真诚,也更能表达你对你爷爷的心意,不是吗?” “也对!”龙凌儿淡淡地应了一句,再次转身。 梅常卿扶着她,轻声道:“好了,我们继续找吧,时辰还早,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没走出几步,梅常卿突然顿住身形,猛的回过头去看向身后,可入眼处,除了林木,便是枯枝败叶,顿觉惊奇,犹疑道:“奇怪,我总感觉身后的树木沙沙作响,好像背后有人一般,可停下查看时,四下却空空如也,倒真是叫人不解!” 龙凌儿也回头看了看,随即微微一笑,娇声道:“哎呀,没事的,是你太过紧张了,我们走吧!” 梅常卿看了龙凌儿一眼,心下有些狐疑:在这山林之中,若是寻常女子听见这般说法,大多都会稍显惊惧,甚至会产生鬼神之说的忧思,而眼前的这富家女似乎毫不在乎。穿梭于这茂密的山林间,小小的身躯向来都是一往无前,丝毫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这般模样,到底是胸有成竹呢?还是太过单纯呢? “呀!” 龙凌儿突然一声叫唤,打断了梅常卿的思绪,后者瞬间扭头,只见龙凌儿指着前方,情绪激昂的欢呼道:“梅常卿,你看,有只野兔!” 顺着龙凌儿的所指的方向,梅常卿放目远眺,果然,在二人身前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前,披着灰色皮毛,身长足有一尺的成年野兔正蹲在那里,悠闲的蹦来蹦去,仿佛并未察觉他们二人临近。 未等梅常卿反应过来,龙凌儿奋力挣脱他的手掌,朝着野兔猛冲过去,看来,这富家小姐对于野兔这样的可爱的小动物,果然是毫无抵抗力。 看着瞬间活力十足的龙凌儿,梅常卿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着跑了过去,还出言提醒道:“凌儿姑娘,你慢点,小心摔倒!” 二人的动静实在太大,那灰毛野兔立刻警觉的看向这边,见龙凌儿已经逼近,慌忙迈开脚步,闪电般的朝着右边的山道逃遁。 龙凌儿哪里肯放过,跟在野兔身后一个劲的猛追。 于是,白鹭山山腰处,两人一兔展开了一场风驰电掣的追逐游戏。 最前方,受到惊吓的野兔左拐右绕,于丛林间亡命飞奔。 身形娇小,却异常灵活的龙凌儿紧随其后,乐此不疲的追赶着,笑声连连,还不时的放声高呼:“喂!你别跑,我追得好累!” 梅常卿又好气又好笑,此行不是前来寻找彩石的吗?这一会的功夫,又撵起兔子来了,小丫头果然还是天真烂漫。再者,这兔子能听你的停下脚步吗? “哎!” 梅常卿算是彻底见识到这富家千金的活泼,懵懂以及可爱之处,可她与岑梦吉交情不浅,此番既然答应帮她,还必须得护其周全,在这山间奔跑,稍有不慎便会受伤,若真有个闪失,只怕在自己的那位便宜兄弟那里不好交代。虽然有些无奈,可他不得不奋力跟上。 眼看离龙凌儿越来越近,梅常卿稍稍松了一口气,正这时,龙凌儿突然停下脚步,猫着身体蹲在那里。 原来,那只野兔竟停了下来,站在一堆厚厚的枯枝败叶堆成的杂草堆上,慢调斯文的咀嚼着地上的不知何时咬进嘴里的青草。 梅常卿蹑手蹑脚来到跟前,低声道:“凌儿姑娘,你小心点,别伤了自己!” 龙凌儿看也不看身后的梅常卿,只是别过手来,向下压了压,示意梅常卿小声些。 梅常卿无奈,只得慢慢蹲了下来,没等他站定,龙凌儿突的一个飞身,朝着野兔猛扑过去。 可奇怪的一幕发生,那杂草堆,似乎不堪重负,连带着龙凌儿与野兔猛地下沉。 “啊……” 龙凌儿一声娇呼,引得梅常卿顿时心下一惊,时迟那时快,他没来得及多想,也飞身扑了过去,可惜距离稍远,并未抓住已然下沉的龙凌儿,自己反倒朝着那材草堆下沉后显露的洞口内滑落下去。 就在整个身躯滑落进洞口时,脚踝处突然为一团冰凉的柔软紧紧握住,梅常卿本能的一个挣扎,却听见身后也传来一声女子的冰凉的声音:“喂,别乱动!” 第二十八章 嫣红姑娘 可惜为时已晚,一股清幽的体香袭来,梅常卿感受着身后那黑影笼罩的压力,整个身躯早已不由自主地朝着漆黑一片的洞底径直摔了下去。 “砰,砰,砰” 接连三声闷响,最先落地的龙凌儿,因为身躯娇小,体重较轻,经受地面材草的缓冲后,竟弹开了一些,滚落在一旁。 可怜的梅常卿却没那么好运,虽然有草堆的缓冲,可毕竟身后还一人,两个人的重量由他一人承受,落地后,作为肉垫的他所受到的冲击也自然最大,整个人有些头晕目眩,五脏翻涌,趴在那里久久难以动弹,半响说不出话。 “凌儿,你没事吧!”他背上的女子,虽受了些撞击,可她却并不关心自身,还未爬起身来,便已经焦急的询问龙凌儿的情形。 “嘶!” 龙凌儿或许是有些刮蹭,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轻声道:“嫣红姐姐,我没事!” 听着两人相互交谈,梅常卿忍着浑身疼痛,咬紧牙关,颤颤巍巍的道:“姑娘,你……你能不能先起来再说!” 名叫嫣红的女子闻言,立刻双手撑地,一个挺身站了起来,似乎有些身手,行动灵活迅捷,想来也并无大碍。 梅常卿卸去重负,轻松了许多,这才挣扎着转身坐了起来,借着上方洞口投射下来的光圈,看向面前的龙凌儿。 只见她已经坐起身来,双手举着那只野兔,微笑着将它凑近面前,用自己的脸颊轻轻的磨蹭野兔的鼻头,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惊恐的神情,好像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并未发生过一般。 在她身边,蹲着的年近二十的白衣女子,正仔细检查龙凌儿,看她是否受伤,还不时的替她清理身上的杂草与枯枝。 此女柳眉杏眼,樱桃小口,肌肤柔润细滑,犹如凝脂白玉,白色的衣裙,裹着她那玲珑有致,曲线优美的身形,散发着一股成熟的气息。那绝美的脸上虽然没有丝毫的表情,冷若冰霜,仿佛凌冽寒风中一片冰晶剔透的雪花,可眼中极尽关切的神色,便能显示出,她与这龙凌儿的关系,绝非一般。 梅常卿呆呆的看了半响,总算是明白龙云与那柳公子为何留下龙凌儿孤身一人在此而安心离去,还有自己刚才在树林中,为何总感觉身后有人以及龙凌儿丝毫不曾担心自己的安危的缘由了。 这名叫嫣红的女子,定是她的贴身护卫,一直在暗中护她周全。 “梅常卿,你没事吧?” 已然抱着野兔,由嫣红搀扶着站起身来的龙凌儿,见梅常卿依旧坐在地上,便关切地询问道。 “没事!” 梅常卿醒过神来,右手揉了揉胸口,左手撑在膝盖上,艰难的站起身,看向龙凌儿与嫣红二人,轻声询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 龙凌儿走上前来,抬头看向头顶约有三丈来高的洞口,担忧道:“怎么办,我们该如何上去?” 闻听此言,梅常卿满含期待的看向龙凌儿身后的嫣红姑娘,心中暗道:能够担当富家千金的贴身护从,飞檐走壁应该不在话下,这区区山洞,应该难不倒她吧?有她在,出此山洞想来不是难事。 岂料,嫣红面无表情,看也不看梅常卿一眼,行至龙凌儿身边,柔声道:“此地离洞口足有三丈,我们恐怕难以脱身,现在只能先行查看这山洞里的环境再作打算。” 梅常卿猛一低头,武侠小说害人啊! 言罢,只见嫣红至腰间掏出一根两指粗细,长约半尺的如同木棍一样的物件,随即揭开顶端的盖儿,凑近殷桃小口稍稍吹了吹,顿时生出一团暗黄的火苗,将方圆丈许的位置照亮。 火折子? 在大乾,寻常百姓人家,多以火刀火石生火,这种火折子,因其制作繁复,价格高昂,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拥有。 初见此物的梅常卿暗自称奇,也在心底佩服古人的智慧,这种将纸张与磷粉完美结合所创造出的既便携又快捷的引火用具,实在是大大的方便了古时人们的日常生活,真正是伟大的发明! 回转身来,见梅常卿目不转睛的看向嫣红,龙凌儿一拍脑门,急道:“对呀!我还没有介绍你们认识呢!” 说罢,龙凌儿朝着梅常卿介绍道:“梅常卿,这是我艳红姐姐,她一直暗中保护我的安全!“ 梅常卿闻言,拍了拍身上的衣物,掸去尘土落叶,一脸温和的笑容朝着嫣红柔声道:“嫣红姑娘,你好!“ 可谁知,嫣红依旧没有半分表情变化,也不理会梅常卿,径自举着火折子四下查看,仿佛眼前并无此人。 看着梅常卿一脸尴尬的表情,龙凌儿慌忙解释道:“不好意识,嫣红姐姐一直都是这般性情,除了我和爷爷,她从不轻易与人交谈!“ “哦!” 梅常卿瞬间便释然了,此女性格内向,不喜欢与人结交,唯独对这龙凌儿百般爱护,这样的人也大多忠心不二,不会为人利用,倒算是富家子女的贴身护从的不二人选。 “其实,艳红姐姐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 见梅常卿依旧看向嫣红,龙凌儿继续介绍道:“听爷爷说,那是一个冬天,爷爷在途径湖广武昌府的时候,路过一个破庙,循着婴孩的哭声,发现了尚不足一岁的嫣红姐姐。 初见嫣红姐姐时,爷爷观其衣着单薄,身形瘦小,躺在一堆潮湿的杂草中,冻得小脸通红,哇哇大哭,心中不忍,便将她带了回去。因为我们龙家多是男儿,女子甚少,爷爷便将她认做了干孙女,以祖母的姓氏,取名杨嫣红。 嫣红姐姐比我大三岁,我们从小便生活在一起,虽然嫣红姐姐一向以丫鬟自居,可在府上,我一向拿她当做亲姐姐看。 艳红姐姐自幼跟随爷爷习武,身手不凡,而我,活泼好动,很是顽皮,有一次不小心摔折了胳膊,伤愈后,艳红姐姐便经常偷偷的暗中保护我,形影不离。她性情冷历,不喜与人结交,即便是保护我的时候,也只是悄悄尾随,从不阻止我做任何事。“ “原来是这样!” 听完龙凌儿的讲述,梅常卿点了点头,轻声赞叹道:“难怪她对你如此关怀备至,想不到,原来你们二人的感情竟是如此深厚!” 两人正聊着,前面传来了杨嫣红的叫唤声:“凌儿,过来看,这里有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