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水中寒冰棺 001.水中寒冰棺 七月初一 诏月国皇都城郊那一处莲湖,在这盛夏时分却依然被终年不散的寒气垄罩,气温异常地低,以至于湖面结为薄冰。 湖中莲叶却脉脉盛开着,高高低低掩映在冰面上。 天光灰蒙,隐隐描出莲湖中央一抹轮廓——似道壮实威武的身影端坐在莲湖中央,不摇不动,在黯淡的天色中盔甲泛着些银光。 听说那是当年诏月国有名的将军为抵御攻城敌军而战死于此,后国家得保,盛世太平,国君为纪念将军的丰功立雕像于此供后人瞻仰,若不细看,会以为是真人端坐莲湖之上,栩栩如生。 岸边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负手而立,深渊一般的眸似透过湖面凝向水下更深处。 “音儿,该醒来了……” 淡淡的叹息和话语在清晨湿润的空气中荡开,随风飘散,沉静得像是面镜子的湖,氤氲着寒气,似乎有道微不可闻的声响,那是湖面的薄冰突然裂开了缝隙。 就在距离石像不远的水下,一具透明的棺木静静躺着,棺木四周升腾起细小的水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棺木是寒冰制成,晶莹剔透,隐隐可见其中平躺着的一道淡蓝色身影。 同样透明的棺盖突然微微动了动,发出咔咔的声响—— 湖面的薄冰已经碎裂,荡起一圈圈涟漪,在这万籁寂静的清晨,显得如此诡异。 良久,动静越来越大,突然哗啦一声,水里钻出半个身影,惊起几只栖在湖边的鸟儿。 “咳、咳咳——” 一道纤瘦的身影浮出水面,如墨青丝披肩,一身淡蓝纱裙,本能地扑腾划着水不让自己下沉,那一双好看的杏眸神色迷蒙,望着自己眼前的一切。 胸腔憋闷,似无法呼吸,她轻咳着。 水……水里? 她为什么会在水里? 好冷。 这是她意识渐渐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感受,浸遍全身的冰冷,而脑里是一片空白。 拼命游到湖边,踩在芦苇快要比人高的岸上,蓝色纱裙的女子转身看着湖面。 此时天光已经更亮一些,湖面的涟漪慢慢淡去恢复平静,她看清了刚才自己游向岸边时所感觉到的那一抹暗影,歪头仔细辨认,原来,是一座石像。 她所站位置正是石像的后方,依稀辨认出这是一座男子的石像,高大魁梧。 好奇心让她忍着全身的冰冷,沿着湖边疾步走了小半圈,去到石像正前方的那一侧伫立,才看清,这石像所雕的男子约摸五六十的年纪,身形高大,一身铠甲威武异常,却是端坐的姿态,双目闭着,让她想到了——圆寂的高僧。 这石像雕工了得,唯妙唯俏,中年男子眉目严肃,方方正正的脸上,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左眼角一直划到脸颊,女子怔怔望着,心内突然莫名涌起一丝说不出的酸楚。 “姑娘——” 空气中倏地多了一道声音,一身湿透的蓝衣女子循声转过头去。 002.王妃回来了 002.王妃回来了 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惊讶望着眼前站立在湖边的年轻女子,女子有着一张精致白皙的脸,姣好的面容,却双臂紧环着自己的胳膊,浑身湿透。 “孩子他娘,你怎地不走了?” 身后又是一道粗犷的声音,一个人影从小路转出,拨开快有人高的芦苇。 “姑娘,这荒郊之地,你怎一个人在这?”妇人并未理会身后的声音,开口对眼前的女子问道。 而她身后的壮年亦才发觉跟前还站有一名女子,目光扫过女子身上,神色同样惊讶。 “我……”年轻女子一双很美的杏眸含满迷茫,唇动了动,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却异常沙哑。 “咳、咳咳——”这一开口说话,只觉得刚才压下的咳嗽再度侵袭上来,掩着嘴,眉间微微蹙起。 壮年突然伸手扯了扯妇人的臂膀,压低声音道:“莫不是要来这湖边轻生?” 妇人听了一怔,再看年轻女子浑身湿透,心内已认同了丈夫想法大半。 这女子虽一身纱裙湿透,仍能看出布料上乘,衣裙华美,而她露出的洁白手腕上一枚通透碧玉的镯子,这些,定不是普通人家姑娘所能穿戴。 “姑娘,年纪轻轻莫要想不开。你家住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眼前女子的境况似是勾起了妇人心中的一些往事,言语变得同情与关切。 年轻女子目光却怔怔望着妇人手腕间挎着的篮子,一块粗布半掩,里面似乎是一些蜡烛纸钱。 她轻轻咬着唇,仍是轻轻摇头…… 为什么这妇人的问话,她一句都回答不上来? “姑娘莫怕,你说你家住处,我夫妇二人送你回去。”壮年也放轻了声音道。 年轻女子感觉得到眼前中年夫妇的真心与好意,心内却愈发地急,因为,她真的回答不出来,脑海是一片空白。 “……七、七王府……” 她喃喃着,这几个字像是突然才被谁灌进了自己的脑海中一般,头有些疼。 七王府? 中年夫妇闻言对看一眼,面色异常惊讶。 - 皇都,七王府 “陶总管,陶总管——” 花园内,一道墨色颀长的身影在树下负手而立,听闻慌张的唤声却蹙了眉,转回身,只见是今日轮值守门的小厮正穿过回廊疾步向他走来。 “王爷正在静养,这王府岂能由你大呼小叫!”墨色衣裳的男子掌一挥,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小厮吓得赶紧屈膝跪地。 “陶总管,奴才是有急事禀报忘了规矩,还望陶总管开恩!但还请听了奴才所报之事再罚奴才不迟!”小厮跪地求饶。 墨衣男子收回掌势,衣袍一摆,冷冷道:“说。” 小厮匍匐地上,身子打颤:“门外,是、是王妃回来了!” 他话音一落,小心抬头看眼前,却哪里还有墨衣男子的身影。 003.你是谁 003.你是谁 “陶总管,王妃已经醒了。” 听得门外隐隐约约的声音,清脆恭敬的女声似是在跟谁禀报着什么。 “嗯。”一声清淡低沉的回应。 咿呀—— 婢女将背着医箱的老者送出房门的同时,一道着墨色长衫的颀长身影步入,对擦身而过的老者微点了头,然后迈入房中。 “王妃。” 墨色身影站定在距离床榻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微微躬身行礼。 “王妃已经昏睡两日,现在醒来感觉可好?” 床上,撑坐起身的年轻女子一张精致姣好的脸蛋仍显些许苍白,但已比三日前好了许多。 年轻女子望着眼前的男子,是他将她的神思拉回,望着他的面容,脑海中却没有任何印象。 应该说,她对眼前所有的人,连同物,都没有任何印象。 她们喊她王妃,现在这个进来的人,也喊她王妃…… 看她没说话,眸光茫然,那墨色长衫男子微微蹙眉,又恭敬行礼道:“王妃请安心养病,这次的意外卑职一定严令彻查,给王妃与将军府一个交代。” “你……叫什么名字?” 床上的女子突然开口,声音轻轻,带着丝沙哑。 墨色长衫的男子一怔,想起之前婢女禀报的事情,试探着回:“卑职陶衍,王妃不记得了?” 虽然他与她接触不多,只在她入住七王府的这一小段日子里见过几面,但,他向她介绍过自己的。此刻她神色,却像是从未见过他一般。 女子微微歪着头,跟着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却真的想不起什么来。 可是她感觉得到,这男子,对她语气恭敬却实则疏离淡漠。 后来,门外突有人影闪动,身前男子转身一扫,继而对她恭敬行礼告退,就转身出了房间,似有什么急事。 一个婢女端着托盘进来,空气中顿时弥散着温暖的鸡汤香气。 “小姐,这药膳鸡汤您赶紧趁热喝了,好生歇息。” 身边一个着绿色衣裙,约摸十六七年纪的女子温声对她道。 女子朝她看去,这里所有的人都唤她王妃,只有这婢女唤她小姐。 绿衣女子双眼微红,一脸关切,她下意识地伸手攥住其手臂,目光环视房中其余的婢女佣人:“你,让她们都下去。” - 夜半三更天 如墨的夜色中明月晃晃,繁星几点。 估摸是白天睡得多了,这时候反而清醒。 推开窗子,月光流泻,笼在倚着窗边的女子脸上,清致的脸庞,一双好看的杏眸映着月辉,熠熠光芒流转。 许是这静谧的夜色太迷人,她竟推门走了出去,站在月光洒满枝头的院子里。 夏夜的风轻轻,吹起她身上罗裙的缎带微微扬。只着单衣让她身上有些冷,继而心中就涌起一股因冷意而起的恐惧,转身要回。 一柄寒光凛凛的剑突然横在自己眼前,冷厉的声音模糊传来。 “你是谁?” 女子的目光从剑身移至自己前方,一个着黑衣的蒙面人,望着她的目光充满杀意。 004.白衣似雪,来去无声息 004.白衣似雪,来去无声息 她是谁? 这句压低的厉问随风飘散,却荡在女子的心上。 她,也想知道自己是谁。 “你不是画如音。” 黑衣蒙面人又厉声道,手中凛着寒光的剑直指她雪白的颈脖,仅有方寸之隔。 许是因为自己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对醒来之后的一切茫然,所以,对于此刻的危险,女子也并未像旁人那般惊骇,她甚至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你说,我是谁?”她轻声反问,飘散在风中的轻吟像是带着叹息,被风卷去。 黑衣人握着剑的手一顿,蒙着面看不清神色,却是眸光一眯,更显凶狠。 那剑便更刺向前,女子不躲不闪,因为知道自己无处可躲,只是紧紧闭上眼,说不害怕,手还是微微颤抖起来。 咣当—— 一声清脆声响,是兵器利刃交缠的声音,她蓦地睁开眼,只见身前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闪过,月光下白衣胜雪,衣袂翩然间,轻松便已将那黑衣人的剑招隔开,再近不得她的身。 女子虽失去了记忆,怔怔望着眼前打斗的画面,仍知道,这一定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看见,仿若那些古装电视剧所演…… 一道布料破裂的声音,蒙面人持剑的那只手臂上划开长长的口子,心知自己不敌白衣男子,另一手快速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什往前掷去,一股绿烟弥漫,白衣男子往后退开,蒙面人趁此机会足下一点,使了轻功逃走。 白衣男子跟上前两步,但并未再追,伫立原地也不转身。 清冽月光下,男子青丝如墨,她只看得他一袭月白锦袍被清辉笼罩,微微转过来的侧脸亦有辉芒浅浅勾勒,俊美如画。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她脑海中倏地浮出曾看过的这一句诗,只见男子衣袖一挥,空气中那道刺鼻的烟雾顿时消散,她的鼻端,闻到微微的玉兰花香。 不远处房门似有动静,女子转头看了一眼,再回头时,身前空地只余月华投在枝头落下的斑驳暗影,白衣男子,已然不见了。 他身手那么好,要离去,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小姐!” 清脆却焦急的一声低唤,绿衣女子惊慌跑出,目光寻到院中身影,连忙疾步而来。 她却眼角一瞥,目光落在自己脚边地面的一个物什上,弯身去捡起,凑着月辉一看,是枚做工精致的锦囊,笼着薄薄的草药香。 - 那一夜,她把锦囊收在自己的枕边,临睡前鼻端都是那清淡宁神的草药香。 那一夜,她依然做了这几日来一直重复做的那个梦—— 冰冷萧瑟的湖,寂静之中只闻水流的声响。 颈脖被谁的手紧紧掐住,又被沉浸入湖无法呼吸,眼前模糊的光亮即将被黑暗取代,她浑身冰凉湿透,伸手,却够不到那微薄的亮光。 “音儿……” 有道轻缓的声音在唤,荡在昏暗之中似一道叹息。 那个人是谁? 梦里突然浮现那道白衣似雪的身影,月华下侧脸俊美,衣袂轻扬,空气中都是清淡的玉兰花香。 那是很久很久之后,她想忘记却无法忘记的,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005.诏月,历史上从未听闻 005.诏月,历史上从未听闻 “小姐,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端坐桌前,正抬手慢慢品茶的女子一袭紫衣,柳眉弯弯,侧脸沉静美好,神色亦是淡然。然而,站在她身后的绿衣女子却愁苦着一张脸。 紫衣女子目光望着窗外,那个景色雅致的院子里,偶有婢女模样的人经过。 “雁还,你过来些。”紫衣女子声音清淡道。 被唤作雁还的绿衣女子便赶紧乖巧地上前,一副等着听从主子吩咐的认真模样。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从小一直伺候的主子这次失踪被人救回之后就突然变了,仿若什么都不记得。 之前来诊治的大夫说,大抵是自家小姐遭遇了危险受过惊吓所致。而对她这个陪着小姐从将军府出嫁到七王府的丫鬟来说,没有能照顾好自家主子,这要如何向将军跟夫人交代。 “你说,我是七王妃,那……七王爷人呢?” 画如音,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名字,是她所穿入的这具身体本来的名字,刚巧,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她姓如,单名一个音,只跟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名字相差了一字。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穿越剧大火,她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亲身体会,想起自己醒来距今已有五日,却仿佛还在恍惚当中,那么不真切。 她试着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别无他法,却终究心内还是惶惶,毕竟,她所穿越来的地方并非自己所知的任何一个历史上的朝代。 唐尧虞舜夏商周,春秋战国乱悠悠,秦汉三国晋统一,南朝北朝是对头。隋唐五代又十国,宋元明清帝王休。 曾经历史老师教的朝代歌还记得,而雁还告诉她,这是诏月国……是个强国,历史上却从未听闻。 虽然平时最喜研究花草,但对玄学她亦有涉猎,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平行时空? 罢了,不管如何,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是她用醒来后的五日亲身感受过的真实,如果上天决定要给她再一次的生命,那么即使身处不同的时空,也应该要过好来,然后……才能寻找回到自己熟知的那个世界之法。 雁还刚要开口,门外突然听得几名婢女齐声唤:“岳姑娘——” 如音与雁还同时转头看去时,房门已被推开,一袭橙色纱裙的女子正走了进来。 “王妃。”来人垂首向她行礼,身后跟着的丫鬟则将手里的托盘小心端放到桌上。 “泠溪外出刚回,听说王妃已经转醒,特来探望。” 画如音只望着身前的女子,女子微低着头,橙色纱裙映得肤色凝白,模样清丽,跟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应是差不多年纪。 雁还看如音没反应,在身边低声提示:“小姐,这是岳姑娘。” 如音微微挑眉,还记得雁还曾跟她提及,画如音遇险时曾有一位叫岳泠溪的姑娘出手相救,只是不敌对方,让画如音被掳走,而她自己也受了伤。 “岳姑娘不必客气。”如音唇边带了一抹笑,道。 岳泠溪轻点头,抬首,画如音这才看清了她的眉眼,却突然心中一凛。 006.这样的关系……是夫妻? 006.这样的关系……是夫妻? 眼前的橙衣女子言语恭敬而温和,如音只是稍稍晃了心神,便很快恢复如常。 她醒来之后的表现以及大夫的诊断,让府中众人都觉得她是因遇险受刺激而暂时失忆,这倒好,省却了很多麻烦。 礼貌地寒暄几句,待到岳泠溪离开,如音转身对身边的雁还。 “雁还,之前你只提过岳泠溪想救我却没救成,那她是什么身份?” 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如音知道身边这个叫雁还的丫头与自己所穿进来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多亲密的关系,画如音是诏月国大将军之女,上月才由皇帝赐婚嫁入七王府,这雁还便是从将军府一起陪嫁过来的婢女。 再说这七王爷,雁还身为奴仆所知不多,还是画如音在将军府尚未出阁时听闻些关于这七王爷的事,道是当年诏月国弱,为与敌国谈和,年幼的七皇子便被作为质子带往敌国,一去数载,后来诏月国力变强,七皇子才得以回到故都。 大抵是念及七皇子这些年吃的苦以及付出,皇帝封其爵位为王,并赐婚大将军之女为妻。 这是雁还所知的全部,统统告知了醒来后的如音,如音对其中种种缘由兴趣不大,只是,自她醒来已有五日,这七王府的主人却尚未露过一次面,这样的关系……是夫妻? 再来,既然这王府是皇帝在七皇子回国后赐予的,那么就是新的,她知道陶衍是七王爷身边亲近的手下,那么,这岳泠溪,又是什么人?一介女子竟然会武功。 雁还蹙眉轻轻摇头:“小姐,奴婢也不清楚,只听府中众人都唤她岳姑娘,似是恭敬尊重。” 如音不再说话,她在回想方才跟岳泠溪接触时心中涌起的感觉。这府中众人之多,她却唯独对她感觉有些不一般,那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只跟雁还说自己累了想歇息,雁还便福了身子退下,房中只剩她一人。 环视这个厢房,古朴雅致,这便是原本的画如音嫁进来后住的地方,只可惜不到半月便出了意外,变成她穿越进这身体里。 那原本的画如音呢,哪里去了?还有,当初她醒来是在湖里,有人要至画如音于死地,将其沉湖?又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太多的疑问,在床榻边坐下,眸光无意一扫,落在枕边那枚精致的锦囊上。 说起来,她刚醒来那日是真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连同自己二十一世纪的事都不记得,那晚她捡到这枚锦囊之后放在枕边,那一夜梦里情景翻转,第二日醒来,一切就都想起来了。 攥在手里,鼻端是淡淡好闻的草药香,让人神智特别清明,她曾经打开看过,内里是一枚玉白的药丸,一看之下定不简单……或许,是因为它的关系? 未关的窗子外人影走动,她疑惑地走到窗边看,只见好些奴仆下人弯身在院子树下,似乎正搜寻着什么,而边上负手而立的人,正是陶衍。 007.那锦囊必须找回 007.那锦囊必须找回 “陶衍,你们……在找什么?” 身后清淡好听的声音传来,陶衍转回身,恭敬行礼道:“王妃。” 然后笑笑:“只怪自己先前不小心遗落了贴身之物,这会儿只能让下人们帮着找找,打扰到王妃休息了。” 如音脸色了然,若说陶衍会遗落物什在这院子里也不算奇怪,毕竟自她醒来以后,除了奴仆,只有陶衍出现在她这儿最多了。 她跟着在旁站了一会儿,一个下人走上前躬身,脸色有些为难:“陶总管,这儿似乎并未寻见您所描述的锦囊。” 锦囊? 如音心中暗暗一怔。 “嗯。”陶衍顿了顿,吩咐:“行了,到此为止,都下去吧。” 一众奴仆躬身退下,如音试着问:“陶总管遗落的是锦囊?那东西——” 陶衍的脸色突地微微一红:“王妃,那是陶衍知己所赠,不过或许是我自个儿记错落哪儿了,不是这儿也说不定,回头再在别的地方找找,若寻不见也便罢。” “原来如此。”如音点头,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打住,没有再往下说。 等得陶衍离开,雁还上前来:“小姐,药已经熬好了,咱们回房去吧。” 才进房中,目光所及,窗台边多了一盆植物,那是岳泠溪后来让人送来的晚香玉。 “小姐,这岳姑娘对您还挺有心,这花真香。”雁还说着,鼻子嗅闻着空气。 如音只在桌前坐下端起药汤一口喝了,并未多说什么。 等得雁还将空碗端走,如音步至床榻,从枕下拿出那一枚锦囊。 方才在院中听闻陶衍在找的是一枚锦囊,她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自己曾捡到一枚,只是,陶衍说是知己所赠,那微微脸红的神色表明赠与锦囊的人应是一名女子,那么,就跟她手中这个无甚关系了。 她还以为陶衍与那夜月白衣裳的男子有何关系来着,空欢喜一场。 手不觉将锦囊紧握,空欢喜……她怎么会如此想,她与那人不过一面之缘,月华下甚至连面容都尚未看全,如此记挂着,只是因为那人救了她一命吧。 - 倾云轩 在门上几声轻敲,陶衍推门而入,抬首,一袭月白锦袍的男子端坐矮榻前,单手撑着鬓边,另一手中握着一卷书,手指白皙修长,低垂的眉眼清俊慵懒。 桌前一樽精致小巧的香炉薄烟飘散,一室清淡沉静之香。 “……王爷,属下无用,并未寻到那枚锦囊。” 陶衍在月白锦袍的男子跟前躬身行礼,面色不似之前面对如音的自然,眉间都是忧虑之色。 眼前手握书卷的男子将书搁下,凤眸一挑,眸色似墨,好看的薄唇微抿,只可惜少了一抹血色,略显苍白。 此人正是这七王府的主人,当今皇帝刚封的王爷,御皇柒。 “罢了,是我自个儿不注意,许是注定的,不必再找。” 清冽淡漠的声音没有起伏,淡淡地扬在房中,陶衍却蹙紧眉:“可那是王爷你必须服用的——” 御皇柒微一抬手,陶衍的话顿住。 “茗幽阁那边如何?” “回王爷,大夫说王妃身体已基本无恙,闲暇也只在自个院中走动,并未见特别之处。” 陶衍又道:“属下无能,至今尚未查出王妃当日遇险是何人所为,可总觉得这事多有蹊跷之处。” “咳、咳咳——” 御皇柒握拳抵在唇边微微咳起来,陶衍立即上前,心急道:“那锦囊必须找回,不然——” 月白锦袍的男子缓下咳嗽,眉目清冷:“你若真想取,它便在画如音那儿。” 008.之前下手的人,会放过她吗 008.之前下手的人,会放过她吗 晚间,雁还伺候如音歇息,在床榻前铺着被褥。 房中弥漫着一股香气,比白日时所闻更甚。 如音坐在桌前喝安神茶,这也是大夫开的方子,跟她醒来后那几日所喝的黑漆漆的浓药汤不一样,清清淡淡的一味养生茶。 铺好被褥后雁还看到窗子还开着,走过去关窗。 “夏日总少不了些蚊虫,这倒好,有了这晚香玉一只蚊子都没见着了。”雁还笑说着,将窗子关上。 如音的目光落在窗台前那一盆晚香玉,稍纵转开,喝下最后一口安神茶。 “小姐您早些歇息。”雁还端起托盘,对如音福了身子便退出门外。 屋内顿时只剩如音一人,她并未躺下,只拿起来一只绣工精致的枕头抱着,身子倚靠着纱帐边的雕花木栏。 一室安静,偶尔空气中有微微的噼啪声,那是烛火在燃烧。 除去落水后刚醒来那几日她状态不好每日总是沉沉睡着,最近这两天她感觉已经好转很多,可这一好转,晚上倒不好入睡了,因为人清醒了,可以想事情了,她需要让自己接受自己意外穿越的事实,以及,她也无法忽略自己现在的处境。 别的且不说,她在现代遭遇意外本已身死得以来到异世重生,谁都有求生的欲望,可若想借由画如音的这具身体在这个异世安身立命,她需得捋顺很多事情。 这里不是法治社会,想到自己那日从水中苏醒,这具身体的主人贵为诏月国镇国大将军之女为何落水?总不会是画如音自己想不开要轻生……那么,这其中就有很大问题。 支持她这个论点的是,她醒来后做过最多的一个梦,相同的梦,梦里有人伸手要掐上她的颈脖,或者说是掐上画如音的颈脖……在梦里她浑身冰冷,几乎窒息。 如果说真的是有人害画如音落水,那么,现在她借由画如音的身体醒来了,之前下手的人,会放过吗? 那一夜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就是想要了她的命,只是当时……那个人出现了,救了她。 淡淡柳眉紧蹙,一想多就容易开始头疼,这具身体还真是有些弱。 垂落在地面的目光抬起,放下枕头起身过去将窗子打开些。 这晚香玉夜间香气太盛,本就有些头晕更闻不得了,开窗透透气,转身坐到茶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边喝边想着事情,突然眼前飞过细小的物什。 定睛去看,是灰色的小飞虫……一只,两只,有一只还撞进了桌上烛台的焰火里,似乎可以听到一道轻微地嗞声,淡淡刺鼻的味道散在鼻端。 转头看窗台,那盆晚香玉花开正好,花上却盘旋着好些跟眼前一样的小飞虫。 在现代她是一名调香师,对花草香料有研究,这晚香玉,另一个名字则是夜来香。 之前雁还只道它可以驱蚊,那是不假,但雁还却不知,这花驱了蚊的同时却极招惹飞虫一类,因为它的花粉要经过飞虫传播。 却觉得,这花香里,似乎夹杂着什么…… 一只飞虫跌落她刚才喝过的白瓷茶盏中,她蹙眉要将那余下的小半杯茶水倒掉,却莫名想到什么。 009.我是你夫君,你说,我是哪一位 009.我是你夫君,你说,我是哪一位 七月初七 如音昨夜没睡好,起来得晚些,进来伺候她梳洗的雁还脸色欲言又止,犹犹豫豫。 “小姐,今天七夕。”末了,她边为如音梳发边轻声道。 “嗯,有什么不同的?” 如音望着铜镜中容颜,不算倾城国色却清致动人,不愧是镇国大将军之女,是有大家闺秀的气质风范。 “……奴婢方才经过花园碰巧遇到陶总管正跟下人吩咐,道是今天有贵客来咱们七王府。” 贵客? “谁?”如音问。 “就是……就是李将军。”雁还的声音更小了些。 如音奇怪,转身看着她,很是疑惑。 雁还被这样一看,先是一怔,然后,她看到了自家小姐眼中那疑惑的神色,除了疑惑,并未有别的。 “小姐,您、您不记得李将军了么?”她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我该记得他?他跟我曾经是什么关系?”如音蹙眉。 先前有大夫诊断说她落水失忆就是好,省去了她回答不上来的这些麻烦。 “他是、他是……”雁还犹犹豫豫,最终一咬牙:“没什么关系,小姐与他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若小姐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便不记得罢,这样才好,她不想看到小姐再次伤心的模样了。 这表现让如音感觉其中定然还有内情,待要再问,只听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雁还过去开门,跟谁在门边低语几句,过了一会走回来,身后跟着的是端着早膳进来的婢女。 “小姐,王爷差人来说今儿天气不错,命人陪您在府中走动走动。” 雁还将婢女手中的碗碟一样样搁下摆放好,道。 如音闻言一怔,这个七王爷,她的夫君,她至今一面都没有见过,此刻派人来传这样的话算什么。 画如音贵为镇国大将军之女,这七王爷虽说尊贵,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夫人吧? 清亮的杏眸往窗外一瞟,日光柔和,是个好天气。 “嗯,走走也好。” - 茗幽阁院子后,穿过一道雕花拱门走出不远,一湾溪水浅浅,溪边佳木葱茏奇花绚烂,那漫布眼中的绿色雅致怡人。 沿着溪流往山坡上走,侧目环望,这是如音来到这儿之后所见最开阔之处。 只到半坡,听闻琴声悠悠,便转了头来,望向山上的方向。 “小姐,这琴声真美——”身边的雁还笑道,突又皱了眉头:“奴婢已经许久未曾听过您弹奏曲子了。” 如音心下想,原来的画如音应该琴技不错,可是她……转移话题道:“是谁在弹奏,我们过去看看。” 她话音才落,琴声却骤停。 那时她刚好迈上最后一级石阶,抬首,只见前方不远,绿树掩映的一座亭子朱檐碧柱,一抹淡蓝锦袍的身影端坐其中。 那人轻抚琴弦的手修长好看,也正抬起头来望向她的方向。 目光对上的一刻,如音蓦地一怔,那人眉目如画俊美异常,却神色淡漠,一身高贵清冷之气让人不敢逾矩。 突感自己脸上似有微热,毕竟被一个风清月朗的佳公子这样注视着。 只是,身后突然一道身影掠过,疾步往前去,那淡蓝锦袍的男子目光也便跟着移开了,原来,他不是在看她。 “王爷。” 后来出现的人正是陶衍,只见他对着亭中淡蓝锦袍的男子行了礼,又才转身对如音行礼:“王妃。” 如音眨眨眼,面上仍维持着淡淡笑意,声音有点轻:“……这是,哪一位王爷?” “我是你夫君,你说,我是哪一位。” 淡漠清冷的声音荡在清风中,如音想起了刚才听到的潺潺溪流声。 010.生人勿近,与他相处只有尴尬 010.生人勿近,与他相处只有尴尬 如音的脸色瞬间变得柔顺下来,上前走了几步,福身道:“臣妾见过王爷。还请王爷赎罪,臣妾自落水后醒来……” 咬唇垂眸,一副知错自责的模样,欲言又止。 “王爷,先前大夫诊治说王妃受伤失忆,请您——”一旁的雁还着急,忘了自己只是个奴婢,也赶紧上前去帮着如音解释。 “罢了。” 淡蓝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站在亭中,身姿颀长,衣袂在轻风中微微摆动,墨色双眸淡淡转眺远处,清冷打断道。 这男子眉眼如画,凤眸疏懒,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可依然不掩清俊华贵之气。 这是如音来到这里后遭遇最尴尬的一次,而给她这感觉的,竟然是这具身体本来的夫君? 她暗暗深呼吸,依然温顺道:“那臣妾不扰王爷与陶总管议事了。” 说着转身便走,想尽快离开这里。 “今夜府中有宴,王妃也一道出席吧。” 身后又响起那清淡疏离的声音,如音背影一怔,转回去再次一福身,对那淡蓝锦袍所在应道:“是,臣妾知道了。” 本是山上景致大好之地,那人再无多的一句话,眸光依然望着远方,四下静默得只有微微的风声,如音只得转了身,继续跟雁还往来时路回去。 如果说先前如音对这个七王爷有什么好奇之处,此刻一面已经打消大半,她自己性子不是个喜欢自来熟的人,但也算是平易近人。那个七王爷——才相处那么一会,身上清冷之气就是生人勿近,与他相处只有尴尬。 身边的雁还这回倒是安静,只亦步亦趋跟在如音身边,秀眉蹙着,似在担心什么。 走着走着,如音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刚好望见亭中那淡蓝锦袍的身影步出亭外……只是,那人手中多了一枚杵杖,走路的姿势有些…… 心中一怔,脚步也停住了,却在感觉到那人的目光要移向这边时,她赶紧转回头,拉着雁还步子更快地下了山。 “王爷,锦囊果然在王妃那儿。” 毕竟是有武功底子的高手,陶衍确认画如音与雁还已经走远,才将手中之物献上。 刚才弹琴的那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接过锦囊,目光淡淡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并未言语。 - 日头西斜的时候,如音在房中换好衣裳,由着雁还给她重新挽发。 发觉这小丫头今天一直不对劲儿,话是她与她接触以来最少的一天,如音刚要问,雁还已经先开口:“弄好了。小姐,雁还到外头去看看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房中只剩如音一人,望着铜镜中的容颜,为了今夜的晚宴雁还特意让她换了这一身红色的纱裙,幸好,以前的画如音穿衣喜好属于精工细作落落大方的气质款,并不会太过华丽。 这等待的时间无事,走到床沿边,手伸到靠里侧的枕边一摸,一片空荡。 如音翻了枕头看,也没有,心里一紧,把床榻上的被子都掀起看了一遍,她的锦囊不见了! 011.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011.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七王府花园 今夜府中灯火特别明亮,婢女手持宫灯,将如音领至院中,身后跟着雁还。 穿过雕花拱门,如音一抬眸,入眼的便先是那坐在前方主位的淡蓝锦袍男子,眉目如白日所见一般清冷。 那男子也看到了她,脸色似柔了些,伸手道:“音儿,来。” 这话却差点让如音一个踉跄,本来这古代的裙裾就长,她还在适应中,他这态度,还是白日所见的那个人吗? 也只是温顺轻轻勾起唇角微微颌首,她步至他身边,在他身旁落座。 若说心中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里的诸多规矩她都并不懂得,即使说自己落水失忆,那总不至于失忆到连礼数礼节都不记得吧? 刚才临时跟雁还讨教了一些,雁还虽然对她这个主子的表现很疑惑,但还是一一回答了,怕只怕,自己还是会忘记或出错。 这七月的天,入夜已经开始有些寒凉,她交握在膝上的手,手背上突然一暖,垂眸一看,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好看的手,正抚在她的手背上。 转头望身边的男人,他的侧廓俊美,神色淡淡,并未看她。 她……看不懂这个七王爷,画如音的夫君。 “今日李将军得空来府中做客,又逢七夕,本王设宴在此赏月淡酌,也算一桩雅事。” 如音顺着御皇柒的眸光望去,才注意到客席上坐着一名男子,眉目仿若深刻,面容俊朗中透着刚毅,一脸正气浩然,让她想到了自己原来所在的那一个世界,好些女生喜欢的兵哥哥类型。 “谢王爷盛情款待。” 那被御皇柒称为李将军的人拱手答话,目光落在如音脸上,“皓天见过七王妃。” 原来这就是今夜府中的贵客,雁还跟她科普过的骠骑将军李皓天。 如音淡淡笑:“李将军为国征战功劳显赫,如音很是敬佩,李将军不必客气。” 当她对上李皓天的眸,却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异样的情愫,让她心神一晃。 她的手依然被那人的手掌轻覆着,有一种淡淡的温暖,她不适应,却也不敢抽开。 身后不远站着的雁还,看看李皓天,又看看自己主子,咬着唇一副担心的模样。 右侧客座上坐着陶衍以及岳泠溪,听御皇柒淡淡道:“这是家宴,不必拘礼。” 今夜岳泠溪依旧是橙色的纱裙,衣袂翩然,微笑着起身,拿着酒壶亲自来给御皇柒与如音斟酒,然后又绕到了李皓天那儿,给他斟满。 李皓天抬首对岳泠溪一笑,这一幕本再平常不过,可如音心中那种异样的情愫便更盛,她说不出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有些胸闷心慌。 为缓一缓,她随手端起身前的杯盏饮下,才记起这是酒不是茶,所幸,那酒清淡并不呛喉,还有淡淡果香。 可酒还是酒,入腹胃就微微辣起来,视野中,岳泠溪与李皓天敬酒,她只觉眼前突然光影重叠,似有什么幻象闪过却模糊不清,她抚住额,鬓边跳得厉害。 “怎么了?” 身边清淡好听的声音传来,似乎带了几分温度,如音头疼得顾不上他是他,头往他那儿靠。 而那个淡蓝锦袍的怀抱也顺势将她轻搂进了怀里,那一刻,她鼻端闻到淡淡的草药香。 似乎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012.不喝,如何做接下来的戏 012.不喝,如何做接下来的戏 待如音意识清醒些,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额角还隐隐疼着,她蹙眉,目光所落的方向正好是窗台,窗子未关,外头一弯月牙挂在黑蓝深沉的天幕中,仿若被窗棱框成一幅画。 听得有人的脚步上前,轻唤:“小姐、小姐——” 知道那是雁还,可如音并未应答,她的胸口还是觉得很闷,什么都不想理会。 雁还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对外头守着的两名婢女分别低声交代,不一会,便看她身后跟着进来一名婢女,手中托盘是一碗浓黑的药汤。 那味道在前几天最熟悉不过,果然,雁还的声音已经近在身边:“小姐,您先起来把药喝了再继续休息可好,别让大家担心。” 如音不是个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人,她没做声,要撑坐起身子,雁还立刻上前扶着。 靠坐着床头,雁还端着碗似乎要给她喂药,如音直接伸手接过,轻吹了吹,试着抿一小口,温度正合适,便低头咕咚咕咚喝起来。 这药方非常苦,还不如一口干了痛快。 雁还看她如此,心疼的同时也是松了口气,至少小姐愿意好好喝药。 候在一旁的婢女将空碗端走,步出房门时正好碰上要进来的人—— “岳姑娘。” 雁还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来人是岳泠溪,便行了礼。 岳泠溪对其笑着颌首,走近床榻前,一脸关切对如音:“听闻王妃刚转醒,可有感觉好些?” 靠坐床头的如音却望着她,没答话。 “小姐——”雁还忍不住轻唤,刚才如音醒来是她出去让婢女告知王爷的。 “已经好些了。岳姑娘,我今夜身体不适,坏了王爷设宴赏月的雅兴,李将军——”如音在这里顿了一顿,道:“难得来府中做客,还请代为转达歉意。” 岳泠溪似放下担心地一笑:“这个王妃不用记挂,李将军此刻还与王爷在院中呢。” 看如音神色似不愿多说话,脸色也有些苍白,岳泠溪便又道了一句“还请王妃好好休息”,之后便福身离开。 如音望着那抹消失在门口的橙色身影,心中紧绷的感觉才放松下来,眸光晦暗。 目光转落在窗台上那盆晚香玉——昨夜她睡得晚,只因她在研究它。 “雁还,我的衣裳里……哪一件颜色最素最普通,你替我找出来。” 她对身边候着的小丫头道。 - 倾云轩内烛火摇曳,着淡蓝锦袍的男子端坐灯下,陶衍入内,低声禀报。 “王爷,李将军那边已经安置好客房,似乎,真喝醉了。” “嗯。”身前尊贵的男子只淡淡应了声,目光落在手中一道书有文字的绢布上。 “恕属下多言,王爷您今夜不该喝酒,您的身体——”陶衍蹙眉。 “无妨。” 依然是清淡的语气,眉目清俊的男子抬眸,薄唇轻道:“不喝,如何做接下来的戏。” 013.冥冥之中,指点着她往哪儿走 013.冥冥之中,指点着她往哪儿走 入夜,四下安静,躺在床上的如音翻身下来,轻手轻脚地拿起之前让雁还给准备的衣裳。 打探到花园内的赏月宴已散,她立马说自己要入睡,骗得雁还跟众下人都离去,又等了很久才起来穿衣。 那是一套类似男子穿的便服,雁还给她找出来的时候还自顾自地回忆道,说是本来的画如音偶尔乔装外出时所用。 当如音穿上那套便服,依着烛火在铜镜里照看一眼,却是一怔。 心内有丝熟悉的情愫漫起,这种感觉,从今天看到李皓天开始,就总不时地在心内浮现。 这一定不是她的记忆,她才来到这个世界没到半月,与那李皓天也并不认识……想起雁还先前告知她今日来王府的贵客是李皓天开始,雁还的欲言又止就已经说明了其中的问题。 她的心里猛地一跳,难道,自己虽然穿入了这具身体里,可还残留有之前的画如音的记忆或者说感情么?要不然这些奇怪的情愫是为何。 画如音与李皓天之间一定有不寻常的关系,可,她再问雁还,雁还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心内那些异样情愫驱使着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院子里很安静,她其实对这王府并不熟悉,只是今早算是稍微走动看了看。 可冥冥之中,她脑海似有一个声音,在指点着她该如何走,去哪里。 …… 那是王府后山脚边的一片湖,如音躲在块大石头后,心开始砰砰跳得厉害。 “府里的人都睡下了。” “想见你一面真难,我们的事,看来得早日跟家中提及。” 先说话的是女子的声音,回答她的是男子的声音,如音很快就辨出那两人是谁。 偷偷从大石头后探出一双目,往湖边看,月色洒落的柳树下,一男一女相依偎,身影依稀可辨。 心内异样的情愫更盛,甚至有一股怨怒之气让她想要冲上前将两人拉开。 可如音理智地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手抚着胸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几乎整个人都被一种怨恨之意包围着,呼吸都不畅。 而就在她所站位置不远的一棵大树上,一抹黑衣蒙面的身影隐在树梢之中,墨色巾布之上露出的那一双眸发现了她,眉间微蹙,又望向湖边那一对男女,屏息听着。 “她,好像认不得你了。”湖边的女子又轻声道,那语气似带着一抹酸意。 “她已与我无关,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 身侧突然一阵响动,一只栖在大石头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如音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踩上落叶弄出沙沙声响。 湖边说话的男女顿时止住话。 如音心想糟了,要被发现了,这时,与她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道更大的声响,湖边那两人便都循声追了过去。 不稍片刻,夜色中那头传来隐隐打斗的声音,有刺客? 想起自己那一夜差点命丧刺客手里,如音惊魂未定,她也不能让那对男女发现,捂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慢慢往后退,原路返回自己的院子里,先保自己的命要紧。 014.立刻将王府彻查一遍,不可让刺客逃脱! 014.立刻将王府彻查一遍,不可让刺客逃脱! 打斗的声音惊动了府中的侍卫,深夜的王府,突然喧嚣起来。 待侍卫长领着人赶到湖边,手中火把一照,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伫立原地,持剑望着夜色的某一处。 “……李,李将军?”侍卫长惊讶道。 李皓天转身,眼风扫过众人,面色凝重:“王府中有刺客,你们竟然并未察觉,若是对七王爷不利,你们罪当如何?!” “这……”众侍卫闻言一怔,手中的兵器握得更紧,循望四周,可已经一点异样都没有。 “府中竟有刺客?”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场的人都转身,只见夜色中,一袭墨衣的陶衍出现。 “陶总管。”众侍卫行礼。 陶衍步至跟前,道:“李将军不是席间喝醉已在房中歇下,怎地深夜又在此处出现? “今夜我喝多了,刚才小憩一阵醒来觉得闷,便出来走走醒醒酒。不知不觉走到这湖边,不想竟遇到一黑衣蒙面刺客,他被我所伤,却还是让他逃了,就在侍卫赶到之前。” 李皓天不紧不慢地解释,众人高举的火把映照下,他手中握着的那一柄长剑,剑锋依稀有抹血红。 “既是这样,来人,你们立刻将王府彻查一遍,不可让刺客逃脱!特别安排人把守王爷与王妃的住处,若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 “是。”众人领命,一一退下。 “夜已深,李将军也请回房休息吧。”陶衍行礼道,便不再多做停留,转身也离去。 - 摸黑回到房中,急忙忙换好自己的衣裳躺到床上,如音抱着被子心魂未定,脑子一片混乱。 靠着床榻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男人的声音。 如音赶紧躺下闭上眼睛装睡,却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接着响起的是雁还的轻唤:“小姐、小姐——” 她松了口气,佯装迷糊刚醒的朦胧神色,看雁还给房中掌了灯,疑惑问:“大半夜的,怎么了?” “侍卫将雁还唤醒,说是府中刚才有刺客,雁还便急忙忙来小姐房里查看,幸好。” 大抵是上回画如音失踪落水的事给这丫头留下的阴影,一听到有刺客她就很紧张,担心自家小姐再次出事。 “我没事,你别慌。”如音心中一动,这丫头对主子是真心好,便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雁还警惕,还是过去开门。再走回来时,她身后跟着进来的人,一袭橙色纱裙。 “王妃莫怕,泠溪今夜会守在这里,定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 岳泠溪进来行了礼,便直道来意。 她明明是关切温和的语调,如音却心中一紧,觉得自己身上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顿时起了鸡皮疙瘩,面上却无异色,点头:“那就有劳岳姑娘了。” - 倾云轩 “咳、咳咳——” 着白色单衣的男子轻咳了几声,稍显苍白的脸色仍难掩俊美之姿,修长好看的手端着茶盏,垂眸慢慢喝着。 “王爷。” 陶衍入内,侍奉在一旁的婢女便躬身退下,不敢打扰。 御皇柒并未说话,陶衍行至他身边,低声报告着什么。 听罢,御皇柒放下茶盏,伸手打开桌上放着的一个精致木匣,取出一只白瓷小瓶。 “若不是为了替她解围,你也不会受伤,这个拿去,别让李皓天知道是你。” 015.明明是颀长风雅的身姿……走路却是不大便利的模样 015.明明是颀长风雅的身姿……走路却是不大便利的模样 “王爷,属下皮糙肉厚,这点小伤——” 陶衍话未说完,御皇柒微一抬手:“明日你还要与他碰面,不可露出任何破绽。” “……是。”陶衍只得应了,双手接过那只白瓷小瓶。 其实,今夜与如音一起在湖边偷听的另一个黑衣蒙面人便是陶衍,他武功了得,躲在树上本没有被发现的可能,但却意外发现如音也来了,当时他就担心,果然没多久,她那边弄出了声响。为了保全她,他不得不用声东击西之招,引了湖边密谈的两人往反方向去。 为了给她足够多的时间脱身,他必须露面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故意先对李皓天出招。而为了不让李皓天看出他的武功套路继而怀疑他的身份,所用剑法不得不变,这一变,却稍输了李皓天一成,被他伤了手臂。 这瓶子里,便是上好的金创药。 仔细收入怀中,陶衍关切道:“王爷,夜已深,还请注意身体,早些歇息。” 眼前着白衣的华贵男子从案前起身,陶衍欲上前搀扶,他却抬手一止。 拿起案边搁着的那根手杖,只约拇指粗细,上好的小叶紫檀制成,手柄上雕有一枚精致的虎头,虽小巧却目光炯炯唯妙唯俏,很是灵气,散着极淡的紫檀香。 御皇柒杵着手杖,慢慢步向内室,明明是颀长风雅的身姿,从背影看……走路时,却是右腿不大便利的模样。 陶衍的眉间蹙了蹙,只听已转入内室的那人淡漠的声音道:“阿衍,茗幽阁那边,你去看看。” - 如音躺在床榻中,手紧捏着被子,闭着眼却无法入睡。 偶尔睁开眼转望窗台的方向,窗是关着的,她的房中雁还留了一盏烛火才离去,所以并不黑。 这内室中只有她一人在,但她知道,外厅那儿还坐着一个人。 岳泠溪道上一回保护她这王妃不周让她别人掳走差点丧命,这一次一定要尽心保护。 这样的理由如音无法拒绝,可是,她心中却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复杂又烦躁的情绪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脑海中的一些幻象越来越清晰,却零零碎碎,一旦想要扑捉便消散。 有一种恐惧感让她透不上气,耳边有时还似听到女子淡淡的叹息,她已经分辨不出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真的存在。 四下安静得诡异,当她再次睁开眼,蓦地发现自己床边正站着一个人,一双美目正盯着自己,顿时尖声惊叫起来—— “啊——” 随着这一声惊叫,一抹墨色的身影破门而入。 “王妃!” 如阵风般,陶衍顷刻便出现在她床榻前。 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如音身子颤抖脸色煞白:“你们都给我出去,雁还呢,我只要雁还!” “岳姑娘,你怎么在这?”陶衍转望向同样站在榻前的岳泠溪。 “听侍卫来报,今夜府中有刺客,我担心王妃安危特来守夜。”岳泠溪面色平静,回答得很自然。 “都给我出去,我只要雁还!”如音的声音似带了丝欲哭的味道,陶衍蹙眉向岳泠溪示意,两人便走出了房间,而雁还也急急忙忙跑入。 “小姐——小姐莫怕,雁还在!” 小丫头过来床边,如音松开被子过去一把将她抱住,抱得很紧。 心脏,依然砰砰跳得厉害。 雁还不知道她怎么了,只任由她抱着,一直轻声安抚。 如音的脑海里,却是刚刚,那人站在她床前,举起手来的模样,如果她晚睁开眼睛几秒,如果…… 016.王爷身体不适,如音愿能侍奉在旁 016.王爷身体不适,如音愿能侍奉在旁 七月的天,清晨已经有些许寒凉,雁还轻声从房里出来,一抬首,望见安静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陶总管。”她步至跟前福身行礼。 “昨夜王妃睡得可好?”墨衣男子转回身,微微颌首,问。 “奴婢一直陪伴在旁,王妃约是快天亮才睡下——”雁还面露担忧。 “待会大夫会去倾云轩,之后便让他过来给王妃瞧瞧。”陶衍又道。 雁还惊讶:“是、是王爷身体不适么?” “嗯。”陶衍只清淡应了声,吩咐:“这边你好生伺候着,有任何情况只管派人告诉我。” 雁还再次福身点头,说知道了,眼前墨衣的男子便迈步离开了院子。 半个时辰后,雁还进房中,如音已经醒来。 伺候她梳洗时,雁还说起刚才自己在院中与陶衍的对话,如音将温热的湿帕子递回给雁还,眉间轻蹙:“王爷身体不舒服?” “可不是。”雁还答:“王爷本就身子不好,若不是这样,小姐您嫁入王府以后怎会不与王爷同房同寝——”说到这里,小丫头却又像突觉自己说错了话一般,蓦地噤声不敢再讲。 如音看着她,唇边淡淡扬起一抹弧度,缓缓道:“可,他终究是我夫君啊,在这王府里各居一处,算什么回事呢?” 雁还闻言睁大了眼一脸惊讶望着自家小姐:“小姐,您、您不是也不愿意么,怎么现在——” 如音道:“我有些饿了,你让她们将早膳端来,待会,我有话问你。” 是时候好好问清关于画如音与御皇柒,还有……与李皓天之间的事了。 - 倾云轩,墨衣男子与一名年老的医者正一起走出院子,同行的还有昨夜宿在府中的客人李皓天。 待下人送大夫离开,李皓天神色内疚,道:“昨夜皓天不该与王爷多饮,是皓天不好。” “李将军别这么说,您难得来府中做客,又逢七夕赏月,王爷高兴才多饮了几杯。”陶衍轻叹。 “怎么说皓天也有责任,再则王府昨夜不平静,今日王爷身体又抱恙,皓天打算多留两日,若府中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陶衍笑着一揖:“李将军在府中做客,王爷自是欢迎。” 两人站在院中又说了几句,李皓天此次回朝面圣,随即来七王府做客,今日还打算外出约见朋友。 待他离开,陶衍转身返回倾云轩内。 一室清淡舒然的香萦绕,着淡蓝锦袍的华衣男子端坐案前,手里一封书简,正垂眸在看。 “王爷怎不多休息?”陶衍入来,神色浮起担忧。 清俊儒雅的男子抬首,道:“不过是做戏,我身体无碍。” 陶衍转述了方才李皓天所说的话,便听御皇柒道:“果然,他想留在府中。” 他淡声交代了几句,突听门外响起敲门声,不轻不重。 “王爷,王妃来了。” 外头的婢女传,陶衍严肃的脸色难得一怔,这是……画如音嫁入王府以后,第一次主动到这倾云轩来。 而御皇柒,似乎只眸光暗了暗,便道:“请王妃进来。” 房门推开,今日的如音着一身淡藕色纱裙,迈步入室内时步伐谨慎小心,她身后跟着的,自然是雁还。 微抬眸看一眼,那抹淡蓝锦袍的身影端坐案前,面色清淡,与那日在山上亭中所见一般。 “臣妾给王爷请安。”如音在那尊贵的男子跟前福身行礼,柔声道:“听闻王爷身体不适,如音特意过来探望,愿能侍奉在旁。” 侍奉? 向来不动声色的陶衍脸色再次显出些许诧异,这王妃……自从嫁入王府就如清心寡欲的尼姑,何时会对王爷说过这样的话。 017.本王受宠若惊 017.本王受宠若惊 清俊华贵的男子看了她一会,淡蓝锦袍敞袖,那只修长好看的手向她伸出,道:“过来。” 如音心中忐忑,一步步行至那尊贵男子的身边,落座。 “昨夜席间你不舒服,让人送你回房后本王未能去探望,是本王不对。” 那清越温和的声音如溪流,如音却小心谨慎,唇角扬起一抹柔柔的笑,轻摇头:“臣妾无碍,只是心中记挂着王爷。” 他方才握着她手的那一刻,让她想起了昨夜赏月宴上,他的手掌一直覆在她手背上的那淡淡温暖。 仍在房中的陶衍与雁还,心中都各自惊讶,这一对王爷夫妇,自成亲至今,还未有如今日这般亲密相处。 “你们先下去。” 御皇柒的声音淡淡,两人便行礼退下,临走前,陶衍望向如音的眸光晦暗不明。 “好了,人都走了,音儿若是有事要对本王讲,直说便是。” 御皇柒手抵着唇边,又是微微轻咳了两声。 却听身边人柔声道:“臣妾并未有事要与王爷说,真的只是担心王爷,想来侍奉。” 男子转头,望向她。 镇国大将军之女,嫁入这王府至今已快一月,一直独居茗幽阁不多走动,更没有对他献过殷勤。 他仍记得画如音那平静如水的目光,而眼前的她……眸光明亮,如有流光熠熠。 在他这发怔的片刻,如音执起茶壶欲倒茶,蹙眉:“茶已凉,臣妾让他们换换。” 说着便起身步至门边,走了出去。 御皇柒如墨眸光深沉,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拿起案上书简垂眸而看。 - 倾云轩外,碰到似刚与下人交代完事情的陶衍,如音走了上去。 “陶衍。” 看他欲对自己行礼又先道:“免了,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 陶衍眸光微眯,颌首:“是。” 两人行至较僻静之处,雁还听命在不远处守着,好让两人单独说话。 “我记得我落水醒来那一日,曾听你说,你会保护我。”如音直道。 陶衍点头:“大将军对陶衍有恩在前,如今王妃又是王爷的结发之妻,于公于私,陶衍都定然尽心护卫。” 如音望着他,她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十日,接触最多的人除了雁还便是他。虽说人不能全凭感觉,但她对他有莫名的信任。 “我不太喜欢岳泠溪,不希望她再出现在我那儿,希望你能办到。” 陶衍闻言一怔:“王妃的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你只说能不能办到。”如音神色平静望着他。 陶衍稍思索片刻,点头:“王妃乃内院之主,您的旨意,陶衍定当听从。” “那就有劳你了。”如音转身,欲迈步忽又顿住,道:“昨夜,谢谢你。” 她未回头,身后陶衍微露惊讶的神色,她没看见。 - 约摸过了快有半个时辰,期间陶衍入来报告过事情一次,走了之后室内继续恢复安静,御皇柒偶尔轻咳几声,下意识抬手握茶杯,空的,才想起,茶壶都不在了。 正这时有轻缓脚步声,抬首,那抹淡藕色的窈窕身影正向他走来,手中端着托盘。 在案前跪坐,如音将托盘中的白瓷碗端放他跟前,伸手揭开盖子。 氤氲的雾气,一阵温暖的橘香先散入鼻端,精致的白瓷碗中茶汤淡琥珀色。 “王爷试试这茶?” 她一脸关切,御皇柒修长好看的手便端起瓷碗,唇凑近轻抿了一口,继而,慢慢地将大半碗都喝下。 而他之前轻蹙的眉间,也渐渐抚平。 看茶汤喝尽,如音忍不住露出明媚的笑。 “音儿亲自煮的?”他将空碗递来。 “在厨房发现几坛子浸好的金橘,想起对咳嗽或许能有些缓解之用,便煮了些,王爷可喜欢?” 御皇柒望着她,清淡的眸光多了丝柔意:“音儿有心。” “那……”如音轻咬了咬唇,脸色似有抹微羞:“王爷可愿意让音儿留下侍奉,煮茶,研墨,弄香……唔,还有很多,音儿都可以做,而且绝不打扰您。” 御皇柒眼眸微挑,唇角有抹淡淡的弧度:“音儿今日如此,甚是让本王受宠若惊。” 018.是谁与他说,御皇柒与画如音感情疏淡来的? 018.是谁与他说,御皇柒与画如音感情疏淡来的? 七王爷的这倾云轩,比如音来前想象的要更雅致低调,嗯,低调的华贵。 这是个让人待着会感觉很舒服的一个地方,在现代时如音也喜欢翻那些家装的杂志,所以能感觉,这个七王爷真的算是个很有生活格调之人。 手里缓缓研着墨,她将四顾的目光收回,落在身边那淡蓝锦袍男子的书案上。 御皇柒在回公文,信纸上书落的墨字刚劲中笔底生春风,颇有她喜欢的瘦金体的味道。 待书信写成,御皇柒转头望她,唇角那抹淡弧依旧:“音儿可会觉得闷?” 如音赶紧摇头:“不会,音儿喜欢看王爷书字。” 对她来说,在这儿总比待在自己院子里安全。 身前之人又浅笑,从旁拿过一张新的宣纸,“本王也想看看音儿的字写得如何,来。” 修长好看的手,将一支细细的紫青狼毫递至跟前。 如音犯难,在现代有闲情雅致时她是练过一些,但怎能与古代人相比,更不用说与御皇柒相比。 也不知道原来的画如音书法如何,可一定是比她好的,毕竟大家闺秀出身,待字闺中时就是习琴棋书画。 怕御皇柒起疑,她灵机一动道:“音儿的字定是不如王爷的,就不献丑了,不如音儿与王爷合作一幅如何?” 御皇柒微挑眉:“如何合作?” “王爷在纸上题诗,音儿来添几笔画。” 眉眼如画的男子眸中带上了些笑:“好。只是——这诗句,也由音儿出。” 又提要求?如音顺势也将自己所想说出:“那若是音儿出得好,王爷高兴,可否答应音儿一个请求?” 御皇柒笑而不语,紫青狼毫轻蘸了蘸墨,笔尖在宣纸上悬空半分,等着。 明明平时自己看的诗词也不算少,但此刻却是脑子一钝连句名句都想不起来。如音的手暗暗绞着手帕,随口念出—— “微闻兰芷动芳馨,素茶巧含烟,遍山云雾收一盏,华水香拢岸。” 御皇柒执笔之手稍做一顿,然后笔尖便在纸上落下。 四句书成,御皇柒淡道:“这诗句,本王倒是第一次听到,是何人所教?”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原创古风歌曲的歌词,您当然没听说过了,如音心中暗想。但还是温声回答:“是音儿的夫子教的。” “哦?”御皇柒眸色似有几分惊讶。 怕他再多问,她便紧接着道:“王爷,换音儿了。” 御皇柒将题了诗句的纸张移向她跟前,如音握着另一支狼毫想了想,蘸了些绯红色,在诗句边描下。 原本素白墨字的纸张便变得生动起来,望着那多了的一枝俏丽桃花,御皇柒眸中的笑意深了些。 如此静好风雅的时刻,偏偏门外响起婢女的通报。 “王爷,李将军求见。” 如音淡笑的神色一怔,只听御皇柒道:“请李将军进来。” 她要起身回避,御皇柒却握住了她的手腕:“音儿在这便好。” 话音落时门已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迈步入来。 李皓天外出会见朋友,回到府中便想着过来看看御皇柒这边如何了,只是没有想到,画如音也在。 入来便见那两人相视而望,御皇柒的手还握着画如音的,他的眸光微微一眯。 “李进军来得正好,看看音儿这桃花画的如何?” 御皇柒将那题了诗的画作搭在案前,李皓天行近,看了一会笑道:“皓天只会上阵杀敌,对于书画并不精通,但王妃这枝桃花,可谓熠熠生动。” 闻言,御皇柒浅笑着,修长好看的手轻捏上如音小巧的下巴,轻声道:“连李将军也说好,本王有赏。” 这般旁若无人的宠爱让如音不适应,面上却是配合的欣喜受用的神情。 李皓天怔然望着两人恩爱的模样,是谁与他说,御皇柒与画如音感情疏淡来的? 他正觉得有些尴尬,门外又有传报,这一次,是宫里来了人。 019.死过一次的她还怕吗 019.死过一次的她还怕吗 窗外日头已西斜,一抹红霞映着天际,院子里,树梢头与花草上都洒落一片绯色。 一袭淡藕纱裙的女子慵懒坐在茶桌前,目光望着窗外,一手握着精致的白瓷杯,一手托腮,偶尔抿两口茶。 身后不远,着绿衣的丫头正站在镂花红木大衣箱前。 “小姐,入宫面圣是大事,您可不能再如在府中这般穿着了。”绿衣的雁还怀里抱着一套衣裳,走到桌前。 如音的目光瞟向小丫头手里,入目便是一片正红的锦缎,露出的那角绣有华美的纹样,蹙眉:“雁还,我跟王爷进宫是赴宴,又不是成亲。” 方才在倾云轩,突然有宫里的人来传,道是当今皇帝旨意,两日后在宫中设宴,请七王爷与七王妃入宫。 宫里来传旨的人走了后,她看李皓天似乎有话要与御皇柒说,便先自行回了这边来。 两日后要进宫的事才跟雁还一说,那丫头便开始在她——不对,是在画如音的雕花红木大衣箱里翻找起来,最后,找来这么一套正红的衣裳。 “话可不能那么说,小姐,您与王爷新婚不过一月,还算是新娘子呢。再说您刚伤愈,脸色不如从前,穿个红的可衬肤色,宫里那么多打扮华贵的贵人娘娘,您也不好被比了去。” 如音笑了,手中白瓷杯放下,伸手捏上小丫头的下巴:“倒是没想你考虑了那么多。” 看着雁还这张清丽的小脸,此刻自己的举动,却让她想起了方才在倾云轩内,那人也是这么捏着她的下巴说——本王有赏。 回神,手从小丫头怀里抽走衣裳,如音起身将衣裳抖开,果真绣工精致华丽上得了大场面,用现代的来比喻,这就是最高级的定制礼服了。 “就它吧。” 或许,这将是她唯一一次走进那个皇宫的机会,今后留下一个华丽丽的回忆也不错。 门外有人轻敲,雁还过去看,不一会端着托盘进来,“小姐,岳姑娘让人送来了人参乌鸡汤,道是您昨夜受了惊吓得多补补。” “话说小姐您嫁入王府之后,就是岳姑娘待您最上心了呢。”雁还说着揭开瓷盅,一股鸡汤香味儿便飘散开来。 可不是对自己上心么,因为想要至画如音于死地啊。 冷冷看着那盅鸡汤,如音不觉伸手抚上自己的脖子,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想起还是会心里一紧。 跟陶衍说了不喜欢她来自己这儿,陶衍应该是能办好的,只是现在看来——即使人不来,也并不能阻止其继续使坏的手段。 转头望向窗台前那一盆夜兰香,送来的第一日她本没有发现端倪,直到夜间飞来的那些虫子…… 步至跟前,将一方帕子铺开,她将夜兰香一朵朵摘下,雁还睁大眼睛不解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如音手中动作没停,等摘好了抱在帕子里转身交给她:“拿去厨房洗净煮成蛋花汤,给岳姑娘送去,就说——这是本王妃对她的谢礼。” 上天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那么她定然会好好保护这具身体。若谁想玩花样,死过一次的她还怕吗?奉陪便是。 020.最后的执念,就让她这个重生之人去完成 020.最后的执念,就让她这个重生之人去完成 安静的房内,着橙色衣裙的身影正伫立窗边,手心一张小纸条,念着上面的字时,脸色带有微微的羞涩。 叩叩叩—— 像是被敲门声吓到,她冷着语气:“谁?” “姑娘,是奴婢。” 辨出是自己这边下人的声音,女子将手中的纸条折好塞入怀中,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除了刚才说话的婢女,还有另一人,手里端着托盘。 “岳姑娘,王妃让奴婢将这汤送来,道是对您的谢意。” 岳泠溪认得这人是茗幽阁里的丫头,脸上带上浅笑:“给我的?那替我谢谢王妃的厚爱。” 使个眼色,之前传话的婢女便接过了那托盘,送东西来的丫头福身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 她转入房中,身后的婢女跟着入来,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 “打开。”岳泠溪的声音回到之前的冷淡。 婢女便将瓷盅盖子揭开,淡淡的白雾飘散,有一道特别的香气。 岳泠溪却突然变了脸:“给我出去。” 她平时看着温和,生气的样子这些下人不是没有见过,那婢女不敢多留立刻退出了房间。 确认汤里除了鸡蛋之外的那淡绿色物什,岳泠溪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反胃,一挥手,瓷盅摔落地面。 咣当—— 一地残羹,溅起的热汤有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手掌却紧握成拳。 画如音,很好,死过一回,你倒是变得不一样了?! - ……我想去见他 ……他怎么能那样对我 房中床前漫起氤氲的白雾,伫立一位妙缦佳人。 苍白疲倦的神色,哀怨不甘带着泪的目光,望着床上的人一脸期盼。 床里躺着的如音猛然惊醒,撑坐起身,望着自己床前,却是什么都没有。 夜已深,一室寂静。 心脏的位置依然砰砰跳得厉害,手抚着心口,额头有汗,能感觉到自己背后也都汗湿了。 是梦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人了,那个……与她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人。 是幻觉,还是……执念? 她知道,自己见到的那个人,是真正的画如音。 “你很不甘心吧,所以……你不肯走,可,你已经不存在了……” 如音咬着唇,此刻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她,若是有人进来看见她这模样定以为她是疯了。 “我答应你,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如果这是这具身体原本主人残存的最后的执念,那么,就让她这个重生之人去完成吧。 倚着床头缓了一会,手不觉往枕边摸,却落了个空。 ……那个在她每次吓醒时都能以香气安抚她的锦囊,已经不见了啊,她怎的忘了? - 很快,便到了要入宫赴宴的日子。 当如音走到备好车马的后院,抬首,刚好望见一道月白的华服身影伫立华丽的马车旁。 那背影让她有片刻失神,然而看到侍从搀着那人上了马车,她眸中的光黯淡了些。 御皇柒的腿不方便,等他先坐进去,雁还才扶着她也登上了马车。 绣着精致暗纹的帘子被掀开,珠帘轻微地叮当响,御皇柒抬眸,入目是一片正红的裙裳,还有那浅笑动人的脸庞。 “王爷,音儿来迟了。” 021.被禁锢他国多年,落下一身病痛与残疾 021.被禁锢他国多年,落下一身病痛与残疾 车厢内很是宽敞,甫一进入,就看到以蜜合色绣花团暗纹的锦缎严严实实装裹于车厢内壁四周,御皇柒正于车内小案前端坐,手里握了一卷书简。 车厢之内也不好站着,如音只得在案前坐下了。 御皇柒没说话,垂眸望着手里的书简,如音没事干,这样呆坐着觉得有点尴尬,目光便偷偷乱转。 落在那月白锦袍上,只见领口袖摆处的云白色宽边上以蓝丝线精绣勾曲纹,露出的里衣也为同样的云白色,外袍领缘及袖口各镶了一道银色的窄边,极为精致素雅。 见过能把清澈干净的水蓝色锦袍穿出绝佳风采来的御皇柒,却是第一次见他穿月白色。 月白色锦衣…… 她想到了那一夜,月光下那恍若仙人的颀长身影,刀剑光寒间衣袂轻扬,只是,只一面,却不再见。 她甚至连那人的长相都没有看清,连那人遗落的东西她都弄丢了,这辈子,还能再见一面吗? 窗外声音突然变得热闹,如音转头,不禁伸手就掀开了窗帘的一角。 外边日光正好,古朴的街道,着古装的男女老少来来往往,店铺酒肆林丽…… 繁华的诏月国皇都,这是真正古代民居生活的模样,她心里小小激动起来,毕竟自己此刻成为了这异世中的一员。 御皇柒放下手中书简,抬眸,日光洒入车厢内,那个眺望窗外的人的脸跟发,都镀了一层淡金色。 眸光微眯,她,确实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再行进没多久,便入了宫中。 马车停稳之后车帘从外掀开,如音看到陶衍已经候在车外,御皇柒执起本搁在身边的那一根手杖。 那根手杖她在倾云轩他的房中就已经见到过,约拇指粗细,应是上好的小叶紫檀制成,手柄上雕有一枚精致的虎头,虽小巧却目光炯炯。 御皇柒的腿……走路不方便,也因此,他们的马车是皇帝特许可以驶入宫中,停在与宴席最近的一处宫门外。 她想了想,起身手扶上他手臂,“音儿扶王爷。” “不必,阿衍就在车外。” 御皇柒的声音有些清冷,如音便收回手。 等他下了马车,她掀起裙摆跟着下,雁还已经候在车旁。 待她稳稳站在地面,出来相迎的众宫人皆对她与御皇柒恭敬行礼,而目光一转,她看到了岳泠溪。 今天这人怎么也来了? - 皇宫是如音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亭台楼阁无不见匠心独诣,只是,她的心思没法多放在浏览景致之上。 下车之后通往设宴地点的那一段路是步行,一路上宫女侍卫看见他们皆行礼。 宫人们带着探究却又小心翼翼的目光,望着这个刚从别国归来不久的七王爷,望着他明明玉树临风的身姿却走路不便需要杵着手杖的模样,偷偷看一眼他俊美如画的面容上那一抹苍白。 这整个皇宫几乎无人不知——幼时曾身为诏月最出色聪颖的七皇子,因战事成为被禁锢他国多年的质子,再度回国时物是人已非,当年风清月朗的男子已不复,落下一身病痛与残疾。 当初的画如音将这些讲与自己的婢女雁还听,等到她重生在这身体里,换成雁还复述与她这“落水失忆”的主人听。 望着那步伐不便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一紧,她快步上前,再次道:“王爷,音儿扶您。” 这一次,御皇柒没有再拒绝。 022.七王妃觉得本宫这一曲弹奏得如何? 022.七王妃觉得本宫这一曲弹奏得如何? 诏月皇帝设的这一个宴,并不只有宫中内眷以及自己的子女们,一些重要的朝臣也来了,因为,如音看到了李皓天。 每一次看到他,她的心中都会升起异样的感觉,可她清楚,那感觉并不属于她,而是这具身体原本保留有的记忆。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曾看过一则新闻,说是一个意外去世的男子将自己的心脏移植给了另一个需要的男子,男子痊愈之后,莫名爱上了移植给自己心脏的那个男子的女朋友,最终两人成为一对情侣。 科学可以解释的东西并未到达所有的领域,人类需要探知的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现象说不清,但是确实存在。 就像她此刻来到这个异世,就像,她对李皓天莫名升起的情愫。 诏月皇帝比如音来前想象的要年轻许多,面容有些严肃,眉眼……她转过头偷偷看一眼端坐自己身边的月白锦衣男子,是有几分相似。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眼前依阶位而坐的人那么多,要一一去辨认,记得,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所以她选择垂眉顺眼的安静坐着,谁都不看,也就不怕对上谁的目光而尴尬。 她知道自己跟御皇柒身后不远站着陶衍与岳泠溪,岳泠溪——或许是为了见那个人而来吧。 “咳,咳咳——” 坐在身边的御皇柒一直是一副温和但对人疏离的模样,在这样一个奢华的宫宴上,安静得几乎被人遗忘。 听到他轻轻的咳嗽声,如音将他身前的茶杯端起递去,“王爷喝点热茶。” 她的声音也很轻,御皇柒侧头望她,接过了她递来的瓷杯,唇角似有一抹淡弧,然后杯子凑近唇边轻抿几口。 “七弟与七王妃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有一道声音带着浅笑蓦地响起,如音循声抬首,望去的方向,是皇帝之下的首位,那儿坐着当今的太子殿下,皇帝的二儿子,御景煊。 他这话一出,御皇柒跟她这儿原本这个安静的角落便被众人注视着,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身上。 “早前听闻太子殿下为太子妃寻来绝世琴谱,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感情才是令臣弟艳羡的。” 御皇柒淡笑望着自己的兄长,回道。 御景煊随即朗声笑道:“七弟刚回来不久,便能知晓此事,看来对为兄的事很关心呐。” “同是爱琴之人,臣弟也曾派人去寻那琴谱,所以比较关注罢了。” 御景煊仍笑着,遥举手中杯盏:“来,咱们兄弟久别重逢,一起喝一杯。” 站在后面的陶衍面露担忧,可御皇柒端起了杯盏,抬手一敬,与御景煊同时仰首饮尽。 宫女上来将酒杯倒满,御景煊又端起酒杯,这一次,望向的是御皇柒身边的如音。 “七王妃,这一杯本宫祝你与七弟新婚合欢,恩爱不疑。” 如音心里一怔,面上却端庄淡笑,端起自己的酒杯,遥举道谢:“谢太子殿下。” 这酒比之前七夕在府中喝的要更烈一些,不过还好,在现代的时候白酒她也不是没碰过。 才刚喝下,御景煊身边的太子妃又端起酒盏,这次她敬的是如音与御皇柒一起,于是又不得不喝了第二杯。 “既然太子妃习得绝世琴谱,这样的日子是不是该为大家弹奏一曲助兴。” 在如音以为将有第三杯的时候,诏月皇帝发了话。 太子妃便领命让身后的宫人将自己的琴抱上来,如音心想,这琴能这么快出现,看来是早有准备好啊。 也是,这样的宫宴,宫中女眷谁不想博一个出彩的机会。 趁着太子妃弹奏的时间,她目光似随意,则实在打量这宴中的各人,在她眼里,仿若看戏一般。 那些妃子贵人一个个面色亲和,眉眼间却藏不全那暗斗的光,这就是古代的帝王家,争权势争宠爱,满满都是心机。 一曲弹罢,席间无不赞赏之声,太子妃心中得意,目光一扫却唯见如音神色怔然。 “早就听闻七王妃精通音律,不知七王妃觉得本宫这一曲弹奏得如何?” 身边的御皇柒轻咳一声,如音回神,才发现大家都正望着自己。 023.目光可怜地望着御皇柒,她真的不会啊 023.目光可怜地望着御皇柒,她真的不会啊 嗯? 如音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一脸茫然。 这心不在焉的神色看在太子妃施玉莹的眼中,更觉得是轻慢,看不上她的琴艺。 “好,很好啊,太子妃您弹奏的一曲让如音都听得出了神呢。” 这被众人瞅得一慌,如音也记不起什么好听的赞美之词了,赶紧先表态。 施玉莹却只是淡淡一笑,转身对当朝皇帝一福身。 “启禀父皇,母后,难得今日家宴七王爷与七王妃也在,比平日更显热闹了。很早就曾听闻镇国大将军家千金琴艺了得,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一饱耳福,不如让七王妃也献上一曲助兴,不知可好?” 如音心里一惊,望着前方主位上拥有最高权力的两人,张张嘴说不出什么,只听皇帝已经点头笑道:“嗯,这个提议不错。” 如音心中一咯噔,顿时凉了半截,这可怎么办,她不是真的画如音啊,她的琴艺怎么能拿到这样的台面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依然望着她这方,她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了。 而她身后不远候在那儿的岳泠溪,脸上浮起一丝微不可觉的笑。 就在如音急得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身边那抹月白锦衣的身影站起了身。 “启禀父皇,昨日音儿亲自给儿臣煎药时不小心烫了手,弹奏是可,只怕弹不好倒扫了父皇与母后的兴致。” 御皇柒声音清越,淡淡响在这午后的皇家庭院之中,谁也没有料到他会起身说这一番话,因为他的腿……并不方便。 落座前不少人看到了他走路不便的模样,人总是有自尊心要面子的,能不在人前展现自己的短处,便不会去做,可他此刻却扶着桌案站起了身。 如音亦是意外地望向他。 “七弟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抚琴助兴父皇母后在乎的不是琴艺而是心意,怎会觉得扫了兴致,这话也未免太过见外。” 说这话的人是太子御景煊,皇后笑着点头:“煊儿说得对。”然后又转望向如音所在:“音儿,手不要紧吧,要不要传太医看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如音知道自己这一会肯定是逃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行礼道:“谢母后关心,音儿的手不——” “母后,儿臣有个提议。”身边的御皇柒那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儿臣在外多年不能尽孝,今日佳宴难得,便让儿臣与音儿合作一曲以表心意,只愿父皇母后福寿安康。” 这话一出,席间众人更是意外,虽这七王爷刚回国不久,但传闻皆是述其性情清淡寡言,没想到—— 这一提议正得皇帝皇后心意,两人皆笑着点头。 呃? 如音转头望他,眨眨眼,合作?怎么合? 只见那眉目俊美如画的男子转头向她,然后她便听到他轻声一句:“本王抚琴,你来唱。” 那一刻,如音有点哭笑不得,这就是他所谓的好提议么? 这世界她才来了半个月,他弹奏的曲子她怎可能会唱? 她着急,不禁伸手轻扯上他绣着精致暗纹的敞袖,施玉莹的声音又响起:“怎么,难道有七王爷合作,也请不动七王妃献上这一曲?” 有些人说话就像煽风点火让人觉得烦,例如此刻如音听到施玉莹的声音,若是现代,她必定一个眼风杀过去,要其闭嘴。 可她此刻顾不上理会施玉莹,只目光可怜地望着御皇柒,她真的不会啊。 他眉目间神色似放温和,道:“就唱那日,你教本王的那首曲子。” 024.宫宴,她与蝴蝶共舞 024.宫宴,她与蝴蝶共舞 “洞庭春尽水如天,银盘托君山。巧雨润湿油纸伞,风卷莲动船……一篙撑开浮萍散,侧过小荷畔。白帘乱珠跳入船,满目红菱颤——” 御花园边的亭子紫纱轻扬,琴声如水流泻,轻缓飘荡在这百花争艳的御花园当中。 亭中,着月白锦衣的男子端坐案前,垂首抚琴时眉眼如画,修长好看的手指熟稔地轻轻拨动琴弦,那手势能让人看着迷。 “千倾湖水碧映天,山色风月倦。波光潋滟晴方好斜雨又撒落……卷不起的珠帘……” 他身前一袭正红纱裙的女子抬手轻轻拨开紫色纱幔,缓缓迈步拾阶而下,那张精致动人的脸,有一双灵动如水的眸,朱唇轻启,唱着那在场人都未曾听过的曲子。 这是如音在现代的时候经常循环听的一首古风歌曲,上一次御皇柒要她出诗句,她一下子想不起来别的,就随口念了其中的几句。 后来的一日她再去他那儿奉茶伺候,他便想起那件事来让她将全文念一遍,他题字,当时他在书写的时候,她曾经不自禁地轻哼起那一首曲子,御皇柒平日爱抚琴,便跟着她的调子弹了一遍,曾称赞曲调独特而妙然。 如音一步步走下,站在亭外,日头已经开始西斜,这时候的光线特别美,她边哼唱着,边抬起了自己的敞袖,红色袖子滑落,露出洁白的手腕和纤纤玉手,在空中轻抬,似手心中正接托着什么物什。 “……把酒临风岳阳楼水天一色间,湘妃竹上斑阑干。龙女泪珠涟托信悔姻缘,戏台上正唱柳毅传——” 淡金色的霞光映在她动人的脸庞,宴中的众人皆注视着她这一方,如音面色镇定,曲子与御皇柒的琴音融合得很好,她虚拖在半空的手掌翻出一个好看的花样,突然,有一只彩色的蝴蝶翩翩而来,停在了她的手腕上。 再接着,两只,三只,不多一会,她的手腕与肩臂便停了好些蝴蝶。 众人的目光都看怔了,不明白为何突然有此等意外之景象,就连最高座上的诏月皇帝与皇后也都注目欣赏。 “微闻兰芷动芳馨,素茶巧含烟。遍山云雾收一盏,华水香拢岸……噙一枚香茶片盘桓在舌尖,个中甘苦不为他人传。说到再见时千条雨丝纷乱,柳雾青烟正被紫燕穿……” 如音看着停在自己袖上肩上的蝴蝶,唇角带笑,又似乎是偷偷松了口气,手腕再次一翻转,只见蝴蝶都离开了她的身上,却在她的身周翩翩起舞。 席间有人发出赞叹之声,专心抚琴的御皇柒抬首,望见距离自己不远的亭外,那道如红霞般的妙曼身影正被蝴蝶围绕,不禁一怔。 指间弹错了一个音,但并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他想起了陶衍跟他回报的,如音知道那夜在王府湖边是陶衍救了她的事……这女人自从落水醒来以后,就跟原来的画如音仿若两人了。 曾经的画如音琴艺了得,但是却没有眼前的她这般动人的神采。 这一幕御皇柒看得怔了,而那席间端坐的,且不说别人,那太子殿下御景煊与骠骑将军李皓天,注视着被蝴蝶围绕翩翩起舞的如音,眸光也都变得不一样。 当如音的歌声停止,当御皇柒手中琴弦止歇,御花园中一片寂静,继而有人先打破了沉默,拍手鼓掌。 “美,实在美,此等奇妙之景真是罕有,令人一饱眼福。” 说话的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御景煊,而他身边坐着的施玉莹听到这话,微眯起眼睛望着如音的方向。 众人跟着鼓掌叹好,如音心中才松了口气,向皇帝皇后行了礼,转身看亭中,那月白锦衣的身影还端坐那儿,她拎起裙摆快步过去,挽上那人的手臂。 025.他期待她回答什么呢? 025.他期待她回答什么呢? “刚刚音儿有没有唱跑调?” 虽然曲子是她教他的,但毕竟他比她更精通音律,刚才她其实心里很紧张,也无法去注意自己唱的跟他弹奏的有没有融合。 “还好。”御皇柒的声音淡淡,眸光落在被她挽着的那只手臂上。 “咳、咳咳——” 他又轻咳起来,便抽开了被她挽着的那只手,掩在唇边。 七月末的天,太阳下山的时候起了风,在这御花园中是有些寒凉。 如音望着他,脸色担心,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同出席盛宴的王爷夫妇,她也不能表现得自己一点不在意的模样。 回到席位上,如音给御皇柒倒了热茶,皇后笑看着,脸色慈祥问:“音儿,刚刚你所唱的曲儿叫什么名字,似乎有故事?” 如音忙起身应道:“回母后,这首曲子叫《湖光水色调》,其中确有故事。讲的是一落第书生回乡途中经过一地,偶遇龙女,龙女向其讲述自己被夫君与公婆虐待之事,想托书生带个信给自己的家人。后来龙女得救,与书生喜结连理成为一段佳话。” “好一个奇妙的故事。”太子御景煊笑道,又说:“早前听闻镇国大将军家的千金才艺双绝,今日所见果然不假,七弟好福分。” 他望着如音的目光,炯炯中带着一抹看不清的意味。 如音笑着道谢,皇后也叹:“只可惜镇国将军今日有事未能入宫,不然你父女二人也能见上一面。” 因为如音这一曲,宴中谈论的内容都与如音有关,施玉莹暗暗咬牙,她之前弹奏的那一曲早就被人遗忘了。 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李皓天,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望着如音,仰头一口饮尽。 而在御皇柒后方不远候着的岳泠溪,当然也将他的神色纳入眼中。 - 这样的场合待久了如音真是不自在,心不在焉地碰倒了自己的酒杯,酒水洒在手上,她借故离席让宫人带去清理,顺便透透气。 这皇宫真的很大,从御花园出来,绕过长长的回廊,精致的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皆是独具匠心的景致。 待清理干净后,回御花园的途中她特意放慢了脚步。 前方圆形拱门转进来一抹高大的身影,她目光一瞥,认出那人——是李皓天。 刚才宴中他始终并未说什么话,似乎只沉默喝酒。 “七王妃。”他走到她跟前停下,行礼道。 如音浅笑道:“李将军方才似乎喝多了些,可还好?” 李皓天一怔,望着她的眸,他看不懂现在的她。 “七王妃……真的一点记不得皓天了?” 如音还是端庄地笑,不作答,那双眸柔如水。 李皓天突然也有些想笑,笑自己,他曾经不是就希望她能把他忘了最好,两人不再相干最好,怎地现在自己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他……期待她回答什么呢? 待他回神,身前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心中,似乎有些……失落,或是什么。 一路走着想着刚才遇见的李皓天,如音心情还是有些被干扰了,她知道,这是画如音见到李皓天的情绪。 那时正走到湖边,她便倚着大石块坐了下来,宫人则候在远处,不敢打扰。 “独自在此赏景,未免有些形单影只。” 蓦地多了一道声音,如音回神,只见绛紫锦衣的男子已在她身前负手而立,正笑望着她。 026.明日本宫命人到七王府去取 026.明日本宫命人到七王府去取 “太子殿下。” 看到来人,如音起身行礼。 “七王妃不必多礼。”御景煊笑望着她:“为何独自一人在此?是不喜宴中喧闹?” “不、不是的。”如音解释:“只是方才不小心将酒水洒在手上,便出来清理,路过这湖觉得景色极美,忍不住停下欣赏罢了。” 御景煊转身,面对着那一片沉静的碧波,轻叹:“这儿确实美,本宫也常会来此走走。” “太子与太子妃一起么?” 如音答话,不觉偷偷打量这个人,眉目间与御皇柒有几分相似,他比御皇柒年长几岁,但五官更显深邃,肤色偏深,不似御皇柒那样清冷孤傲,如画的眉眼……比女子还美。 “不,本宫独自一人。”御景煊说着转头,刚好对上如音的目光。 他不知道她正是在拿他与他的兄弟做比较,只是一回首便望见那一双灵动的杏眸正凝望着自己,那张精致动人的脸……令他心里泛起一丝丝涟漪。 脑中便又浮现起方才她在御花园亭外吟唱弄蝶的妙曼场景。 如音觉得被他看得有点尴尬,想开口说自己要回去了,身前的人突然问:“那一曲《湖光水色调》,曲谱可能赠与本宫?” 呃—— 如音一怔,她本身并不精通音律,能唱是因为她以前听多了熟悉了,要她写曲谱,她不会,可她又不能直说,因为真正的画如音对这些肯定是在行的。 她犹豫该怎么回答,御景煊看她模样似有为难:“七王妃可是不愿意?” “不不不——”如音不知这太子的性情如何,不敢得罪,道:“……只是曲谱在府中……” “那自然简单,明日本宫命人到七王府去取便是,也没说此刻就要。” 如音硬着头点头:“嗯,好吧。” 她只有另外想办法把曲谱弄出来了,她可不想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跟太子结下什么不愉快,只要她在这世界一天,就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 “殿下,刚才您去哪儿了那么久?” 御景煊才坐下,身边的施玉莹便带着些撒娇的嘟囔。 “喝多了有点闷,在湖边走走。” 御景煊并未看她,自己捻了一粒紫葡萄放入口中,目光瞟向场中央献舞的歌姬。 对面不远处,如音也刚回到席座上,御皇柒依然寡言,只是在喝茶。 坐下之后宫女上前来倒酒,如音有点酒量但是并不喜欢喝,瞥到案上的那一捧紫葡萄,甚是诱人,伸手捻了一颗来吃。 果然是纯天然的,跟现代时吃的完全不能相比,清甜可口,她不禁一粒接一粒。 御皇柒侧头过来,望见她葡萄正吃得欢喜,小巧的下巴上……粘了一粒褐色的葡萄籽儿。 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伸过来,在如音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修长如玉的食指已经替她将它轻轻拂去。 手指极轻地触碰她肌肤,微微地痒,只那么一瞬,如音呼吸窒了一拍。 027.音儿定是会什么奇特的法术 027.音儿定是会什么奇特的法术 如音眨眨眼,意识到此刻两人的状态,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跟个孩子似的,吃东西还粘到脸上。”那清越的声音道,如音看到那好看的薄唇带有微微的弧度。 抬手摸自己脸,什么都没有,只感觉一片火热,幸好,她手是冰的,可以用来消一消热度。 御皇柒转回头去看场中的歌舞,如音偷偷呼了口气,喉间蓦地发干,不管身前杯中是酒,端起来便一口饮尽,却发现脸更热了。 御景煊始终目光望着献舞的歌姬,在那些窈窕的身影旋转的空隙,望见那一方,御皇柒对如音温柔的举动。 另一头,正与身边官员低声交谈的李皓天伸手端起宫人刚倒满的酒杯,眸光一抬,也望见对面那正相视而对的两人,只是片刻便移开了目光,转身与官员碰杯而饮。 - 车内隐隐有香气飘散,如音回神,四处寻望,见得车厢角落里有一金猊小香炉,炉上淡烟袅袅,仔细一嗅,辨出是好闻安神的青桂香。 回王府的路上,御皇柒在车中案前坐着,手中一卷书,她心想,坐个马车也抓着这么点时间看书太无趣了吧? 身前之人却像是感受到她注目的目光般忽然抬起了头,果真望进她那双动人的杏眸。 “音儿可是觉得无趣?” 如音笑笑:“回王爷,不会。”难道他有读心术不成? “不看了,来说说话。”他放下手中书卷。 “王爷想聊天么?”她倒意外。 “嗯,就聊——聊聊在宴中,音儿是如何招来蝴蝶的。”他似微微偏头想了想,“方才似听有人道,音儿定是会什么奇特的法术。” 如音笑望着他:“那王爷觉得呢?” 御皇柒摇头,“音儿身上有太多奇特之处,那时……本王似乎闻到了一种奇特的香。” 他让她唱曲儿,却没有料到她能招来蝴蝶,像是早就跟蝴蝶约定好了一般。 如音也大方,只见她从敞袖中取出一物,仔细一看,是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儿。 纤细的手指将瓶塞打开,便有一股清甜的花香飘散开来,她伸手将它递近他身前。 “这是近日用府中的鲜花混着蜜酿制而成的,蝴蝶很喜欢。” “刚好随身带了一小瓶,御花园花草正盛,本就不缺蝴蝶,方才音儿不过是灵机一动将它们涂抹在了手指上,便将它们召集在了一起。”她说着,杏眸中有抹自信的神采。 御皇柒望着她掌中小巧的白瓷瓶儿,如墨的眸光眯了眯。 “这,也是音儿的夫子所教?” “……呃,是啊,音儿的夫子会的东西可多呢。”如音心中有点虚,面上点头。 “本王向来惜多才之人,不如将音儿的夫子请入王府做客,本王甚是好奇,音儿的夫子还会多少这些未曾听闻的事物。” 如音心中一咯噔,脸上的笑应该是僵了,却镇定道:“音儿的夫子……他,早已归老还乡。” 御皇柒欲要开口,突然感觉马车跑得飞快,那颠簸让两人坐都坐不稳。 如音扶案撑坐直,心想这是怎么了,像是马车失控了一般? 隐隐有打斗声响起,她心里一惊,掀开窗帘往外看—— 028.失控的马车,是谁出的手 028.失控的马车,是谁出的手 马车太快景色飞逝而过,什么都没看到。 如音摇晃着躬身走到车厢边掀开帘子,本驾着马车的车夫哪里还在,一片空荡,只有套着马车的马儿在狂奔。 此时正是路过一片林子,马车已经偏离了该走的路一直往林子中奔去,她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样的环境,可总不能任由着马车这样一直跑啊,她跟御皇柒还在这车上。 之前随行的侍卫呢,陶衍呢?刚才听到的打斗声,难道是有刺客? 一时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御皇柒……他的腿还不方便。 也顾不得多考虑,她一咬牙钻身出了车厢外,坐上原本该是车夫驾马的位置,握住缰绳。 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控制马车,她这才发现,两匹马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了伤,显然是受了惊吓不受控制。 前方在不远处已经看不了路,说明不是山坡便是悬崖…… 想起什么,又钻身掀开帘子入了车厢内,伸手抓起那把搁在角落的佩剑,又出去了。 “音儿!” 她似乎听到了他的一声唤,可哪里有时间去理会。 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如音毫不犹豫将剑拔出鞘,抬起手臂用力一挥,将套着马匹的绳子砍掉。 可是只砍了一侧,一匹马脱离了马车,还剩下一匹,这时候反倒失衡,让飞快行进的马车更显颠簸。 她一边要稳住自己的身子一边再次深呼吸,要对着绳子再砍一次,剑还没有挥出去,却听到仍被套着的那匹马突然一声凄厉嘶鸣,之后便跪了下去,倒在地上。 车厢惯性往前压倒在马身上,继而倾斜反倒,如音只觉天地瞬间颠倒—— 跌落在地面的时候,身子磕在地面的石头上,疼得想骂人。 爬起来看那匹倒在地上的马,马蹄蹬了几下没有了声息,而马背与马腿上各有一枚银标雪亮。 是谁出的手?她循望,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突然想起车厢之中的御皇柒,如音强忍着身上的疼站起来,钻入车内。 “王爷——” 只见倾倒的车厢内,御皇柒倒靠在车厢壁上,眉间紧蹙紧闭着双眼。 她心里一惊,赶紧过去扶起他来。 “王爷?” 第一次离他那么近,那如画的眉眼真的很好看,可是,他并没有睁开眼,并没有应她。 这时突然车帘被人掀开,她转头望去,墨衣的陶衍正弯身进来,“王爷,王妃,属下来迟了。” 他手中的剑上还有未干的血渍,看来刚才是与人缠斗在一起。 “王爷情况不对,先将他扶出去。” 这是如音第一次命令的口吻对陶衍说话,陶衍点点头,将御皇柒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将昏迷的他扶起。 如音先起身出了车外,紧张地循望四周,担心还有未知的危险。 除了陶衍,其他人呢? 待将御皇柒扶出车外靠在一棵树下,陶衍从怀中掏出拇指般大小的一节短竹,一扯线,一股青紫的烟雾冲上天空,伴着一声鸣响。 将御皇柒扶起,陶衍道:“王妃,很快便会有人来接应我们,请先随属下离开此处。” 如音点头跟上,走了好一段,想起什么,道:“我回去一趟。” 说完便已提着裙摆转身快跑回去。 “王妃!”陶衍拧紧眉唤她,看她再次钻入倾倒的车厢内。 不一会,那抹红裳的身影从车厢钻出,手上只多了那根小叶紫檀制成的虎头手杖。 029.中毒了 029.中毒了 即使陶衍武功再好,扶着一个昏迷的人并不能走多快,如音相信他,随着他一直往林子深处走去。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日落时分,这会儿天色越发的暗,林中树木茂密,天空投下来的霞光被筛成细碎的斑影。 如音转头望陶衍扶着的御皇柒,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也被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美得不似凡人……此刻,却紧闭双眼没有了知觉。 不知为何,她心中某一处微微拧紧,大抵是因为,此刻他们的境遇让她担忧吧。 倦鸟归巢,从头顶飞掠而过,树木摇晃,如果是她独自一人,这寂静的地方她还是会害怕的。 “前面有间屋子,王妃。”陶衍对她说。 她点头:“好,我们过去看看。” 说完她已经提起裙摆先往前快步而去,由她去探地儿,陶衍扶着御皇柒在后。 在茅草屋外她礼貌地扬声问:“请问里面有人在吗?” 并未有人应答,而她环顾了一下,门似乎并未上锁,试着伸手去推开门,昏暗的天光下看里面,有张草席铺就的床,窗下一张桌案,空无一人。 她走进去,伸手拂了拂桌案表面,抬手一看手指,薄薄的一层灰。 这时陶衍已经扶着御皇柒进来,她说:“这里应该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不过还算干净。” 桌案上有一截蜡烛,将一直握着的虎头手杖搁下,问了陶衍拿火折子将那蜡烛点燃,又将自己腕上的披帛轻纱取下,如音将草席面上擦了擦,才让陶衍将御皇柒扶躺下。 陶衍望着御皇柒,脸色严肃,如音忍不住问:“王爷他……这是怎么了?” 虽然之前马车的震动确实很大,但总不至于让他这样昏迷,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伤到了,面上似乎又看不出。 “王爷向来身体不好,恐是牵动旧疾。” 陶衍眉间紧拧,如音刚要细问,他却说:“王妃,属下出去查探一下附近,确保是否安全。王爷就请王妃多照顾,信号已发,很快便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还将门轻掩上。 如音对陶衍有莫名的信任,他这么说了,她就安心在这里等着,毕竟让她出去她也是不认识路的。 走到床边去看御皇柒,烛火下他苍白的脸色似乎比刚才刚从马车出来时好一些,此刻就像是深深沉睡着。 一袭月白华服的他躺在这么简陋的草席上,看着真是不合身份啊。 她在床边坐下,回想刚才的事情,不一会便觉得有些头晕胸闷,这时身边躺着的人突然动了动,她转头去看,正惊喜他醒了。 却见御皇柒突然侧身,扶着床沿咳了一口血—— 她顿时大惊:“王爷?!” 可是御皇柒并没有理会,只是蹙紧了眉紧闭着眼,神色似乎异常痛苦,而他的手,不觉紧紧握着如音的手腕。 如音心急,却觉得自己头晕胸闷的感觉更盛,还犯恶心,这种感觉让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意识到什么,抽开被他握着的手,起身走向房门口,步伐都有些不稳。 砰—— 她跌撞地冲开门,朝外头喊:“陶衍……陶衍!” 昏暗的天色中一抹墨色身影一跃至前:“王妃有何吩咐?” “我,我跟王爷似乎中毒了……你快进去看看他!” 030.王爷他……情况似乎不大好 030.王爷他……情况似乎不大好 陶衍听闻这话变了脸色,立即快步进了屋内,去到御皇柒身边。 “王爷——” 御皇柒依然紧闭着双眼,像是未曾醒来过一般,望见床边地上那一小滩血渍,陶衍伸手握住御皇柒的手腕把脉息,然后手指在他身上几处点了几下。 如音那时晕得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胸口越来越闷,呼吸都不顺畅,只是倚着门边看着他们。 “蜡烛,是蜡烛的问题。”她看向窗下桌案上燃着的那一截蜡烛,突然反应过来问题所在。 陶衍走过去,手中的剑一挑,烛心就断了。 屋子突然变黑,只有外面的朦胧的月光洒入。 突然一柄闪着寒光的剑架上如音的脖子,她一转头,看到自己身边已经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而陶衍也察觉到了,蓦地转回身。 黑衣人几乎要跟身后的黑夜融为一色,蒙着面只露了一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如音觉得这人有些似曾相识。 “别动,不然你的命就没了。” 听到这声音,如音恍然想起来了,她确实记得这个人。 陶衍握剑的手紧了紧,却不敢动作,因为刀就架在如音的脖子上,而御皇柒昏迷着,形势不利。 “你想干什么?!”如音冷着声音问,这是他第二次出现要取她的性命。 黑衣人不理会,欲使出轻功将如音带走,陶衍一个凌空翻转,手中长剑直指黑衣人的胸口而来,黑衣人不禁松开如音,侧身躲避。 交手几回合下来,大概心知陶衍不好对付,那黑衣人眼角往床那边一瞥,突然旋身过去。 如音意识到他的想法,脚步移动跑过去,就在黑衣人的手要探向床上时,被她身子挡开。 眼看着那人的剑就要朝自己落下,她害怕地紧闭上眼,却没有自己预期当中的任何疼痛,倒听到有人痛苦的闷哼声。 一睁眼,只见黑衣人捂着胸口正与陶衍打斗在一起,招式没有刚才的狠辣,月光映在他胸上……插着一枚泛着淡光的银镖。 又是银镖,跟之前让马致命的银镖似乎一样,谁出的手? 而她并未注意自己身后,床上月白锦袍的男子已经半撑起身来。 她只注意到门外有动静,感觉好些暗影靠近,数道寒光挥舞,之后便见那黑衣人已单膝跪在地上,手中的剑勉强支撑着身体,吐出鲜血。 “陶总管。”如音听到来人其中之一的声音,看来是收到陶衍信号前来支援的人到了。 松了口气,中毒的症状让她手脚发软,再加上刚才的害怕,此刻一旦放松便从靠着的墙边滑落跌坐在地板上。 “音儿——” 最后的意识里,似乎听到谁的呼唤。 - 今夜的七王府灯火通明。 如音醒来的时候,听到身边低低的啜泣声。 撑起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床顶的团花织锦,这是她近来熟悉的—— 闭了闭眼再猛然睁开,反应过来了,这是她在七王府住的茗幽阁。 转头,看到雁还站在床边低着头,她喊她,却发现自己声音那么沙哑。 雁还猛然抬起头,惊喜地连忙上前道:“小姐,您可醒来了!都是奴婢不好,没能保护好小姐。”说着继续抹眼泪。 “我……”如音自己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减轻很多,便道:“大夫是否来过?” 雁还点头:“大夫说您是中了毒,陶总管让奴婢喂您吃了一粒药丸,说是解毒的,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想起昏迷前在林中茅草屋发生的事,如音又问:“王爷那边如何了?” 雁还的眸光突然暗了些,轻蹙眉道:“方才奴婢听说,倾云轩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王爷他……情况似乎不大好。” 031.今夜,留下来陪本王 031.今夜,留下来陪本王 倾云轩 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如音止住了欲要通报的侍女,在想要不要进去。 突然跟前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年老的医者,身边跟着的是陶衍。 “王妃。” 陶衍与年老的医者向她行礼,这人是之前为她诊过病的孟大夫。 如音点头,问:“孟大夫,王爷他如何了?” “回王妃,王爷原本便有旧疾在身,此次遇刺中毒,恐怕……” 孟坤刻着风霜的脸神色严肃,带着担忧。 “那现在如何?” “现在王爷正在休息,属下正欲送孟大夫回去取药。” 陶衍的神色凝重,大抵是因为突然出了这件事,他做什么都很谨慎,此刻又是夜间,才会要护送孟坤回去一趟。 “那你们赶紧去吧,我……我去看看王爷。” 待看着两人走出了倾云轩,如音心里也不轻松,让雁还在门外候着,她独自进入了房中。 房中弥漫着一股清淡的草药香,外室御皇柒常待的书案空无一人,画卷书卷整齐垒放,案上还有一幅字,那是今早晨还未进宫时,御皇柒的笔作。 挑开纱帘进入内间,烛火映照下,精致的雕花床榻上躺着着素衣的男子,闭着眼面色沉浸而苍白,可依然不掩俊美之姿。 如音就这么立在他的床榻前,一步之遥。 床上的人突然轻咳起来,她的脚步迈上前:“王爷?” 御皇柒并未睁眼,只是开始低低咳着,盖至胸口的薄被隐隐振动。 床边案前有白玉小碗,如音端起来看,应该是温水,便坐在床沿,一手将他扶起:“喝点水好吗?” 俊美如玉的男子依然并未应答,但却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小口。 如此靠近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很高。 扶他躺下之后,她伸手探他额头,这温度绝对是发烧了。 看他开始神色难受,还微微潮红,她动了恻隐之心,很想帮他一把。 她走出门外吩咐一个侍女去准备了些东西,再让另一人去取来烧酒。 用烧酒稍微稀释之后沾湿了帕子,她给他擦额头,手腕,手心。 这期间他似偶尔轻吟一声,可依然紧闭着眼。 褪去他的袜子给他擦脚心时,她看到了他右脚小腿上的一处疤痕,伤疤很大,看起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伤……他的右腿走路不方便,是不是就是这儿的伤导致的? 他是个要强的人,即使身体承受着发烧与中毒的难受,也并不会过多的表现出来,即使是在昏沉睡着当中。 侍女送来一碗熬好的汤药,如音让人出去只剩下自己,刚要喂给御皇柒,想了想,自己先试着喝了一口,确认无误之后才送至他唇边。 “这是什么?” 床上靠躺着的人缓缓睁眼,声音喑哑。 “退热的汤药,音儿不会害了王爷。”如音端着碗,言简却道出重点。 御皇柒望着白瓷碗中那浅褐色的汤汁,稍犹豫之后,低头喝下。 如音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欣慰和……高兴,他,信任她。 待他喝光之后,她转身将空碗搁到案上,身后床上躺着的御皇柒,望着她的眸光更是晦暗。 “如音。” “在。”如音下意识便应了,转回头。 对上他的眼,却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王爷,唤音儿做什么?” 御皇柒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可是,她的神色那么自然。这汤药不是寻常大夫会开的方子,她身上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今夜,留下来陪本王。” 032.原来是装的 032.原来是装的 七王府的马车从皇宫出来返回时遇到黑衣人突袭,当时对方的人洒了一把迷魂香,雁还是中了香晕倒的其中一个,所以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陶衍说对方的主要目的在马车中的人身上,只是没有过他那一关,一直被阻拦着,却也正因为如此,无法分神来控制失控的马车。 至于当时跟着一起进宫的岳泠溪……据说当时追着一个黑衣人入了林子,不见了踪影,待返回时,御皇柒与如音乘坐的马车已经空了,她寻不到去向,直到陶衍发出信号救援赶来,她才又一并出现。 七王府的马车返回途中遇刺的消息被陶衍下令封锁了,这自然是御皇柒的意思。 如音有些不懂,这应该算是很严重的一件事,而他却选择沉默不让皇帝去查么? 这一夜如音果真留在倾云轩,说实话,或许倾云轩是这王府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床上躺着的素衣男子已经睡去,神色却并不安稳。 毕竟他的状况不是单纯的发烧发热,他还中了毒,她不清楚内情,可她中毒吃了药能解,不代表他的就可以,毕竟他有旧疾在身,是什么样的旧疾呢……她也没有细问陶衍,因为觉得这个似乎涉及御皇柒的隐私,显得她过于八卦。 她与御皇柒之间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迟早有一天她是要离开这七王府的,他之与她,就算是刚来这世界认识的人接触的人而已吧。 边想着,边拧了毛巾将他额上的替换掉,生病并不好受,如果他经常病……那么这真是一种折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觉得自己变得特别容易感慨。 似乎听到房门推开的声响,脚步声近了的时候如音才转头的,望见端着托盘进来的人……是岳泠溪。 “王妃。”岳泠溪向她行礼:“厨房熬好的汤药,泠溪给王爷送来。” 如音没说话,看着那托盘,起身接了。 “王爷不喜人打扰,你先去休息吧。” 她转身的时候,身后岳泠溪温和的神色却突然一变,只见她突然一扬手,一条缎带便缠上如音的颈脖。 如音只觉眼前一道素白,颈脖被勒住,瞬间呼吸都不能顺畅,伸手紧握着缎带,不让它越缠越紧。 而与此同时,岳泠溪的另一只手手掌聚力,挥向床上躺着的御皇柒。 如音被勒得连话都说不出,心中却着急万分。 就在那掌风就要落在御皇柒身上时,只见床上原本躺着的他突然一个翻越,利落避开了。 咻咻几声,数道细细的银光闪动,飞向岳泠溪的所在。 岳泠溪险险地躲开,面色狠辣,冷哼道:“原来是装的。” 此刻她的声音变成一个粗哑的男子声音,并不像岳泠溪平日的声线。 033.打算在这坐一晚上吗? 033.打算在这坐一晚上吗? “你是谁?” 第一次,如音听到御皇柒这么冰冷的声音,他的语调依然平和,那当中却藏着深深的冷意。 面前的岳泠溪阴沉一笑,依旧是粗哑的男人声线:“来送你去见阎王的人。” 这个短暂对话的空档,如音感觉辨认出,这个人应该不是真正的岳泠溪。 “有那个命再说。”御皇柒轻扯唇,那张向来淡漠无波的脸竟有一丝邪魅。 他说这话的同时手臂往前一挥,如音只看到似乎有几道细细的银光晃过眼前,速度那么快,像是银色的丝线。 接着便看到眼前的“岳泠溪”额中眉心,喉咙,各出现一个细细的红点。 几乎就是下一瞬,那人倒地,甚至喉间发出模糊的一声闷哼都来不及,眼睛却睁得那样的大,凝固的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如音惊魂未定,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御皇柒从床上下来,步伐有些无力,却走到那人跟前,屈膝伸手,往那人脸上一抹。 嘶—— 他手中多了一张薄薄的面具,而地上躺着的那人,露出来的是一张陌生的男人脸。 这就是古代的易容术?如音第一次见,也第一次见……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起身时御皇柒的身形晃了一下,如音下意识过去扶着他,望见他的脸色比之前睡下时更苍白。 “王爷——” “无碍。”御皇柒闭了闭眼,扬声道:“来人。”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王爷有何——” 侍卫行礼之后一抬头,望见地上躺着的一具男穿女装的尸体,愣住了。 “抬出去,清干净。” 只着素衣的御皇柒面色苍白,语调也是平日的清淡,却令人不敢不从,手掌一松,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扔在地上。 ------ 茗幽阁 如音望着自己睡了半个多月的床上此刻躺着的男子,有点不知该怎么办。 御皇柒放在现代应该就是属于有洁癖的人,倾云轩他的房间命人好好清理,而他自己……却到了茗幽阁这边来休息。 毕竟这边与倾云轩格局不同,他那边有书房,她这边没有。 再来,在他那边她就算陪着也可以说自己不适应他的床而不同枕,现在他住在她的地盘,她若说连自己的床也不习惯这理由就未免太牵强。 就像此刻,明明夜已深,她正坐在床边出神,躺着的人突然动了动。 “音儿是打算在这坐一晚上吗?” 那人的声音清越温和,与早前刺客来时又不一样。 如音看他的脸色仍是苍白,今天她也确实受了惊吓累了,思索几秒,她脱了鞋袜,爬上宽大的雕花木床,跨过素衣男子翻身躺到里侧。 心脏的位置突然突突跳得有点加速,她随手捞了个绣花枕头紧紧抱在怀里。 “王爷身体不适请早些休息,有事唤音儿便是。” 说完就赶紧闭上眼。 034.这个人要睡她的房 034.这个人要睡她的房 小巧的鹅蛋脸,弯弯柳眉,那双灵动的杏眸闭着的时候,眼睫如羽浓密,在眼睑处投下淡淡暗影。 那菱唇,唇角天生有微微上扬的弧度,未施唇脂却带着淡淡珠光。 御皇柒侧头望着身边躺着的女子,他们之间的距离,尚有能容下一人的宽度。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他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他很累,此刻,却又突然消了睡意。 望着身边这个本认识,又似乎突然变得不认识的女子,他有太多的疑惑…… 听着那平缓的呼吸,她应该是睡着了,他突然有些好笑,她对人,就这么没有防备心么? 缓缓伸手,那修长好看的手停在她的领上,手指微微曲起,稍作一顿,然后便将她里衣领口轻轻往肩侧拉下。 那双清淡的眸停驻在那锁骨边下侧,有一粒小小的朱砂痣被凝脂般的肌肤映衬得那么嫣红。 她的呼吸声依然平缓,闭着眼似乎毫无所觉,他手一提将领口拉好,就像从未被人打开过一般。 手动作的时候无意中触碰到了她的下颌,细滑的触感在手背上那么一划而过,他清冷的面容,薄唇几不可察地轻抿了抿。 转身,他背对着她。 他试探过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唤她的名字,她当即便应了。而她身上,也有属于画如音才有的胎记…… 这个人,是画如音无误,他该打消疑虑了不是么? 这一日太累,他连最后的力气也耗尽,只想,好好地睡一会儿。 而他身后那依然闭着眼的女子,抱着绣花枕头的手似乎微微紧了紧。 —— 翌日 窗外隐隐有悦耳的鸟鸣,床上躺着的女子像往日一样醒来,之后先大大地伸个懒腰,却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阻碍着自己? 往旁伸直的手推一推,感觉手触到的物体有点温度…… 人还不是很清醒,如音蓦地睁开眼,转头望去,入目的便是男子清俊如画的侧颜。 抑了呼吸,眨眨眼,想起了来。 昨夜,这个人来了茗幽阁要睡她的房,她的床。 她却一夜好梦没有醒来,直到现在。 那他呢,此刻的他也是双目闭着似在沉睡,昨夜,他睡得好么? 想起他之前一直在发烧,她下意识伸了手去抚上他的额,似乎是没有那么烫了。 手刚要收回,却猛然被握住,她的心跳一窒。 那双如墨的瞳眸睁开,凝着她,她干干扯出一个笑:“王爷,您醒啦?” 叩叩叩—— 几乎是她话音落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御皇柒的眉间轻蹙了蹙,如音感觉到了自己手腕间一松,便越过他下床套了鞋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门打开一点儿,站在外头的是雁还。 雁还小心翼翼地往里瞟一眼,但什么也没看见,压低了声音对如音道:“小姐,宫里来了人,一直在等小姐您起呢。” 035.伺候本王喝药 035.伺候本王喝药 “宫里来的人?找我干嘛?”如音一脸惊讶不解。 “这个雁还也不大清楚,来的人只报了是太子的人——”雁还也茫然地摇摇头。 如音低头看自己身上一眼,道:“你去打水让我洗漱,我换衣服。” 雁还应了转身走了,如音关了门回房里,眼睛眺往床上,记起这里还有一个。 “……王爷,您现在感觉如何了?” 她带着笑问,目光却瞟向架子上自己的裙裳。 “不太好。” 床上的人清淡应了一句,转了个身背对她。 如音本是想说让他回他自个儿的倾云轩去的,他这么一说,她倒说不出口了。 趁着他转向里侧的空档,她取下裙裳,抱着往旁侧遮了纱帘的换衣间走去。 身后隐约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御皇柒闭着眼。 换好了衣服,如音走出去,在外厅就着雁还打来的水梳洗,然后便随着雁还出去了。 这期间,御皇柒没有说话,仿若重新睡着了,下人们也都不敢打扰,只有窗外偶尔的鸟鸣。 宫里来的人就在正堂候着,如音进去时,那人赶紧搁下茶盏起了身。 “张公公——” 如音来的路上已经跟雁还问了这个人的名字来历,据说是太子身边亲近的內侍。 张吉起身行礼:“奴才见过七王妃。” “免礼。”如音直入话题问:“不知张公公今日来王府所为何事?” “回王妃,奴才是奉了太子爷的旨意,来取太子与王妃相约之物。”张吉低着头恭敬回。 小姐与太子的相约之物? 雁还疑惑地望着自家小姐,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什么时候小姐与太子有了联系? 如音眉间轻蹙,似乎没想起的模样,张吉看她神色主动提点道:“昨日太子与王妃求的琴谱……” 如音了然,想起来了,只是没想那御景煊说来取真的今天就来,昨日回府的路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压根儿就忘了。 七王府发生的事对外封锁了的,张吉应该也不知道,如音想了想,道:“这琴谱只由如音收着,婢女也不知搁在何处,我这便亲自去取来给张公公吧,还请稍等。”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张吉欲张嘴唤住都来不及。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眼中倒是对这七王妃好奇的光。 —— 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时,御皇柒正靠坐在床头,看模样,应是有人伺候他洗漱过了,床边案前白瓷碗中,褐色汤药笼着一层暖雾。 如音轻步走进去,正好他抬头,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上。 凤眸轻眺,眼波流转,世间怎会有长得如此好看之人,皓皓明月,朗朗风清,觉得词穷不足以表达。 是他的一声轻咳打破了这沉静。 如音回神,走到床边,步伐都有些僵硬,手往哪儿搁都不自在,只能去端起那白玉瓷碗。 御皇柒却望着她,道:“谁来了?” “宫里……太子的人。昨日音儿在后花园遇到太子,他说起音儿所唱的曲子,向音儿求了那曲谱。” “你有曲谱?”清淡的声音道。 “……没有。”偷偷抬眼看御皇柒,“所以,音儿想来跟王爷求……求王爷能给音儿书一份。” “本王为何要帮这个忙?”御皇柒声音淡漠。 如音咬咬唇,“王爷帮音儿这个忙,让音儿做什么都可以。” 她不想惹到了太子,毕竟才到这个世界来,以后的路得为自己铺好。 “哦?” 御皇柒如墨的瞳眸望着她,片刻道:“那么,音儿先伺候本王喝药吧。” 这还不简单,她将手里的碗递过去,“不烫了,王爷。” “这是伺候?”眼前人倚着床头,慵懒道,并不接。 如音一怔,意会过来,深呼吸,执起勺子勺了一口汤药,送至他唇边:“……王爷。” 面前眉眼如画的男子目光落在那瓷勺上,微启唇含下。 036.还有不能说的秘密? 036.还有不能说的秘密? 待如音再次回到正堂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 她笑对对张吉道:“让张公公久等了。” 身后的雁还将一本薄册子奉上,张吉赶紧接过,道:“谢王妃,奴才担心太子爷在宫中久等,这就赶紧将琴谱送回去复命。” 如音也不多留,只点头,张吉恭敬行了个礼便迈步出了正堂。 “小姐,您在看什么?” 雁还看自家小姐的目光跟着已经走出去的张吉,不解道。 “没什么,回茗幽阁吧。” 如音也先迈步走了出去,她总不好说,自己是可惜了御皇柒亲笔书的那一份琴谱,字那么好看,有点舍不得。 —— 只是往茗幽阁回去的路上,如音撞见了一个人。 “泠溪给王妃请安。” 温温柔柔的岳泠溪出现在跟前,对她行了礼。 如音看了一眼,清淡道:“免礼。”然后便越过她要继续往前走,没想,那人也跟着上来了。 她看了眼,声音淡淡道:“岳姑娘也要去我的茗幽阁?” “昨夜王爷宿王妃那儿,泠溪正是有事要过去禀报。” 她这么说,如音再无可驳,不说话继续往前走,岳泠溪快走两步跟上,笑着低声道:“恭喜王妃,与王爷日益恩`爱。” 如音侧头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什么都没说,迈步穿过回廊。 岳泠溪因为她那抹怪异的笑脚步一怔,手中帕子捏得更紧,咬咬唇继续跟上。 - 如音回到房中的时候岳泠溪已经离开,而那着素白里衣的男子,还依然躺在她的床上。 她的眼睛瞟瞟窗台上的花盆,瞟瞟窗外,四处乱转。 “过来。” 那人清淡的声音传来。 如音走过去,用眼神询问这个赖着她房间不走的男人。 “不喜欢岳泠溪?”墨色的瞳眸望入她那双好看的杏眸,问。 “……嗯。” 如音也不掩饰,毕竟她早先还对陶衍说了那番话,陶衍会告诉御皇柒一点都不奇怪。 “为什么?” 如音站在床边,只轻摇了摇头。 她要如何说得出她现在所拥有的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与岳泠溪之间的纠葛,不说帝王心难测,就是看着清淡温和的御皇柒,这个七王爷,如果他本不知道那些事,那现在又一定有度量接受自己的妻子原本的那一段情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底为何?音儿对本王,还有不能说的秘密?” 眼前的男子声音越发清冷。 “王爷您也知道音儿的性子喜静,音儿只是不喜欢与自己不相熟的人出入自己的院子,并无其他。” 她镇定道,面色表现得并没有多在意这件事。 御皇柒凝着她,这时婢女将午膳送进来,她就借故走过去,离开了他身边。 - 皇宫 太子寝宫,张吉走入殿内,望见那着玄色锦袍的尊贵男子正伫立窗边,眼眸眺往远处。 “太子殿下,奴才从七王府将琴谱带回来了。” 张吉说着,将手中之物双手呈上。 身前的华服男子转身,目光落在张吉呈上的那一本薄册之上,伸手拿起,随手翻开。 “字不错,不愧是镇国大将军家才艺无双的千金。” 尊贵的男子唇边带上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以为,这是如音的笔迹。 而远在七王府的如音,正嚼着桂花糕,莫名打了个喷嚏。 037.迷惑人的野兽 037.迷惑人的野兽 御皇柒总算是回到他自己的倾云轩去了,如音午睡小憩起来,带着雁还出去走走。 岳泠溪小的时候便是皇帝赐给御皇柒的宫女,看他们两现在的感情,虽不算青梅竹马的情分,毕竟是从小认识,这一次御皇柒回国,她被调回来七王府无可厚非。 她无法去跟御皇柒解释这些事,没有证据也不能说岳泠溪欲对她不利,搞不好,只会让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如音叹气,慢慢走在后山的小道上,身后跟着的雁还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敢打扰。 最近她喜欢在午后逛逛这七王府,雁还只以为她是觉得闷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在为自己熟悉地形好跑路做准备。 这王府看似风平浪静,却总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别的尚不清楚,这里还有一个岳泠溪。 她留下,就是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地方。 七王妃要逃跑,会是多大的一件事,所以,她一定得好好计划,做到万无一失,同时要保证自己还在这王府生活的期间是安全的。 手随意地拨弄着道旁的枝叶,越走越远。一直跟在后的雁还看了看四周,再往前都要入了林子。 “小姐,我们还是往回走吧……”她唤住身前的主子。 “为什么?”如音回神,问道。 “……这七王府后山上的林子,雁还曾听府中下人说、说是比较怪,鲜少有人会到这儿来。”雁还打量身周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 “怪?怎么怪了?”如音疑惑,脚步却依然继续往前走。 “小姐莫要往前了,听说——听说这林中有能迷惑人的野兽!”看她还要往前,雁还急了,上来拦着。 如音看她如此着急,笑道:“瞧你紧张的,不去便是了,回去吧。” 说着她先转身往原路回去,雁还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如音走了几步,侧头看了眼身后那静谧的深林,却终是与雁还离开了那儿。 - 御皇柒身体抱恙,定是在倾云轩静养,晚间的时候如音去请了安回来就说要早歇息,待雁还服侍她躺下后也回了自个儿房里去,她却悄悄起了身,换上上次那一套男服。 上山的路有月光映着,却还是让人有些害怕,如音告诉自己想要计划成功就不能害怕。 一步步接近深林,就是早前雁还不让她跨入的地方,来时不敢明目张胆地提灯笼引起侍卫的注意,她怀里揣着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是画如音的陪嫁之物,就在她房中的嫁妆箱里,茂密的树林中月光黯淡的地方掏出来,淡淡的光芒还可以照一照路。 她曾无意中听闻这儿有通往王府外的路,如果真的探到了,对日后她要离开很有帮助。 这么想着,胆子就更大起来,脚步踩在落叶上,有沙沙的声响。 一直依着林中那条小道往前走,天上的月亮越来越高,耳畔只有虫鸣,她走得都有些累了,也深知离来时路已经越来越远。 就在她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突见眼前晃过一道白影,仿如白光,如此之快,一跐溜就末入了草丛中。 她脚步怔了怔,壮着胆子跟着往前走去,想要瞧瞧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什。 走到那儿却发现草丛中什么都没有,她直起身,背后突然又是一道白光闪过,眼角余光刚好瞟见了,她蓦地转头,除了隐在夜色中的树林,什么异样都没有。 她的幻觉? ——这林中有能迷惑人的野兽 她想起了雁还说的话。 038.我只要,你们消失 038.我只要,你们消失 说一点都不怕是假的,可什么也没有瞧清楚,再说她都走到这儿来了,若是此刻返回,她一路上为了给自己壮胆做的那些心理建设不是都白费了? 凭感觉,她已经走了一半甚至大半的路,此刻站在这儿,望望来时路,再望望前方未探索的路—— 这不前不后的,其实往哪儿走都已经是一个样。 这么在心中稍作权衡,如音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 人最怕的就是自己吓自己,深呼吸,手里的夜明珠握得更紧,脚下的步伐却更坚定了。 天上月色相伴,不知道又走了多远,如音实在是累了,想寻根树枝给自己做个拐杖。 在现代时她为了采集花草是常到户外去,但画如音这具身体是金贵之躯,明显不能跟她原来的相比,不大能受累。 找了棵树,用身上带的小匕首砍下一截树枝,削去些枝叶,看着还凑合,就当拐杖用了。 弄好了欲要往前走时,目光从手中的自制拐杖上抬起,却对上一双通透发亮的眸。 那一刻,如音觉得自己的脚步像是被什么固定在了原地,不能挪动。 那一双圆溜盈透的眸,与她手中的夜明珠相比也毫不逊色,还多了一抹灵动…… 如音喉间轻咽了咽,就在她要走的那条小路前方,距离不过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东西正与她对望。 那东西身形小巧却全身银白,那双圆溜的比夜明珠还美的眸之外,是尖尖的鼻子,还有,丰盈漂亮的尾巴。 如音以前没有真的见过它,可是在现代上网时见过的不少,她觉得自己能认得出。 ……狐狸 那双美丽的眸,有一种慑人心的魅力,让她不禁呆呆望着,眼前,也慢慢变了不一样的场景。 眼前的暗夜山林变得透亮,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从远处走来几位妙曼如仙的女子,行至跟前,两人拿着华美的裙裳,两人端着盛满珠宝首饰的漆盘,还有几人笑着过来殷勤拉着她的手臂。 那些人要将裙裳给她穿上,要将首饰戴在她身上,她就那么怔怔地让她们摆弄着,竟似乎无法言语也无法自由动作。 “七王妃,您是这天下最美的人。” 不知是哪儿传来的声音柔柔响在耳畔,荡在这泛着光的山林中。 “您值得拥有这天下最好的一切,想要的都可以即刻得到,只要随我们走……” 有香气飘散鼻端,如音眼神迷离,夜明珠从垂在身侧的手中松开,滑落到地上,磕在石块上发出一道声响。 却因为这道声响,让她的神思拢聚。 眸光从迷离变得清澈,她原地站着,闭上眼睛淡淡笑:“我只想走出去。” “七王妃可想好了?权势,地位,永驻的容貌……您可以得到世间最好的一切。” “我只要,你们消失。”她依然闭着眼。 身周一片静谧,那些女子的淡笑声突然消失,如音缓缓睁开眼,面前依旧是那一片漆黑的山林,只有天上月色淡淡映照的光。 妙曼如仙的女子,华服,首饰,泛光的山林,都已不见。 ——“人生之苦,无非贪嗔痴恨爱恶欲。” 轻风中隐隐飘来依稀的话语。 如音望见躺在草中的夜明珠,弯身去捡。 “姑娘,怎地半夜一个人在此处?” 一道清淡温和的声音,如音抬首,面前站了个着青衫的俊俏男子。 039.公子随我回山洞如何 039.公子随我回山洞如何 之前十步远之处那通体雪白的物什已经不知所踪,倒是突然出现了个青衫男子。 如音手里紧握着夜明珠,望着那人的目光,带着警觉,并未回答。 这深夜的山林中,她是为了探路,那么这个人呢? 她穿了男服,头发随意束起虽只是为了出行方便,被一眼看穿是女身却没想到。 前面依稀可辨面容俊俏的男子,却突然轻笑了声,道:“别害怕,在下只是正巧路过。” 如音心中嗤哼,对这样的话自不大相信。 看男子欲往她这边行来,她便下意识往后退。 踩上身后地面的枯枝,咔嚓一声,惊到的是她自己。 “姑娘可知这林中有怪?深夜独自一人在此,真的很危险。”她的手臂被握住,带上温度,而那人的话也已经近在耳畔。 如音感觉全身的毛孔都绷紧了,呼吸都抑着。 那人的脸已经近在跟前,天上的明月正好映在两人的脸上,如音看清了那人面容五官,却突然稍稍松了口气。 笑道:“公子,我若说自己便是这林中之怪,您信吗?” 面前那俊俏的脸,似乎微微一变,手松开她的手臂,改而搂上她的腰,亦笑道:“哦?” 此刻两人的姿势如此暧`昧,如音伸手,抚上那人的脸。叹道:“如此俊逸的公子,最适合用以吸取`精气修炼了。” 那人的面色明显一僵,如音忍笑继续柔声道:“来来来,公子,这就随我回山洞如何——” 腰间的力道松开,青衫男子退开一步,站在跟前打量她:“不玩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深夜来此?”青衫男子问。 而且,她的表现,也异于常人。 如音笑了:“要玩的不是我啊。我嘛,就是个赶路的人而已。” 青衫男子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粒夜明珠上,转身道:“如果要下山,我正好顺路,可以送你一程。” “那就谢谢了。” 如音也不客气,两个人走,总比一个人走要强。 青衫男子果真迈步往前,如音则紧跟在后,她感觉得出,这个人定比她更识得这里的路,她要想尽快走出去,跟着这人没错。 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青衫男子脚程很快,且不再说话,如音看眼前有蚊虫飞过,快走两步上前,拉住了那人的袖子。 “林中蚊虫多,这个可以驱赶,姑娘家别把好看的脸蛋弄花了。” 青衫男子手中多了个白瓷小瓶,却因为如音的话一怔。 如音已经往前走去,瓶子打开,一阵香味便飘散出来,异常清爽。 从两人一起走开始,如音估摸着又是走了有快半个时辰,终于下了山。 “这条道便是通往集市的路。”青衫男子道。 “谢谢姑娘,那么就此别过了。” 深夜四下寂静,两人的声音异常清晰。 如音浅施一礼,往前走。 身后的人突然开口:“你是谁,为何知道我是女儿身?” 能一眼看出她是女儿身的不多,必定都有高修为,而这女子,没有任何武功。 如音转头一笑:“我是妖怪。” 身后的人一怔,望着她走远的身影,唇上多了一抹好奇的笑意。 - 完了,如音在空荡的市集上走了一段,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第一次单独出门,认不得路,而此刻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有让她问路的人? 乓乓乓——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道敲锣的声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040.太子派人送了礼来 040.太子派人送了礼来 房中有细碎的声响,倦懒的如音翻了个身,稍稍睁开眼。 “小姐——”雁还的声音轻轻,小心望着她。 “唔……” 转身又抱着薄被,如音嘟囔问一句:“什么时辰了?” 即使窗子尚未打开,也感觉今日的日头相比往时特别晃眼。 “午膳已经快备好了,奴婢正是要进来看看小姐您起来没呢。”雁还在床侧候着。 才闭上的眼瞬间睁开,如音惊讶:“这么晚了?” 坐起身,发现身上真的累,毕竟昨夜她为了探路经历了一次偷偷的“冒险”。 想起自己从王府后门进来前听到的那最后一声敲更,已经是四更天。 雁还端了水进来伺候她梳洗完毕,换好衣服后,如音便往倾云轩去了。 即使跟御皇柒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 “王爷的情况倒是有些奇怪,前夜还症状急烈,昨日一日忽又好转了许多,即使是药效起用也不该……” 如音走到院门时听到说话的声音,抬头便望见是孟坤正与陶衍站在院中说话。 “王妃。”陶衍听到脚步声转头,对她行礼。 孟坤与随行的小医童也都对她行礼。 “孟大夫,我前夜曾私自给王爷服过一副药。”如音如实讲。 “这……”孟坤与陶衍对看一眼,赶紧问:“王妃可会医术?给王爷服用的又是何种汤药?” “那是——”如音顿了顿,道:“是音儿在家中时听过的一个药方,以柳树皮熬汤,对发热止痛有疗效。” 孟坤闻言一怔,神色似惊讶,口中低语道:“难道是因为用了这个的原因——” 陶衍神色有些担心,如音对他道:“别担心,虽然柳树皮也有些小毒,但适量使用没事,方才你们在谈论的不正是这个么。” “当时我看陶衍随孟大夫回去取药一直未回,王爷情况又不稳,于是便自做主先让他喝了那个缓缓。” 听到这解释他们都没有什么再问的,如音觉得自己也算是解了孟坤的疑惑,便道:“我先进去看看王爷。” 倾云轩中,如音进去之后以为御皇柒该是躺床休息,没想一迈入,却见得那着月白锦袍的男子正端坐书案前,手中握笔在书写什么。 因为怕打扰了他,进来前未让侍女通报,估摸是他太认真,并未即刻发现她来了,垂眸写下最后一行字,轻咳起来。 他欲伸手去握杯盏,那杯盏却已经先端至他跟前,抬首,便对上那双清亮的杏眸。 只顿了那么一瞬,他便接了杯盏,收回目光缓缓喝着茶水。 喝了几口,压下喉间的不适,他道:“音儿可是昨夜没睡好?” “……没,没有啊。”如音莫名心里一咯噔,笑笑道:“王爷怎么会那么问?” 她就跪坐在他身前,御皇柒抬手,拇指轻抚她眼睑下,“这儿,是黑的。” 被他抚`摩的那处便带上温温麻麻的感觉,仿如电流,如音晃了一下神…… 难道是黑眼圈? 刚才她起晚了,梳洗换衣的时候也没有特意照过镜子。 这时陶衍入来,垂目行礼道:“王爷,太子派人送了礼来。” 说着将手中一封书函呈上,却不是给御皇柒,而是给了如音。 041.未免太不把您放在眼里 041.未免太不把您放在眼里 其实书函上的内容很短,如音看完后,望向御皇柒的目光却有点小心翼翼。 太子御景煊说是为了答谢她赠与的琴谱所以回赠了薄利,可是,毕竟她是七王爷的妻子啊,这样直接送礼给她,真的好么? 她看了之后就将书函摊在御皇柒跟前让他过目,他却只是眸光淡淡从那纸上扫过,道:“去看看,人家送了什么给你。” 如音笑得有点干,点头起身。 待她走了出去,陶衍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眉间微蹙,走上前来。 “王爷,太子这样未免太不把您放在眼里,竟然公然送礼给王妃——” 身前月白锦袍的男子手一抬,他的话止住。 “太子是将来的储君,他做的事,除了父皇有谁能过问。”御皇柒的声音依然清淡,波澜不起。 陶衍低头道:“是。属下逾矩了。” - 如音迈入正堂的时候,便看见昨日才来过府中的张吉。 “奴才给王妃请安。” 张吉脸上带着笑,上前行礼。 “免了,张公公起来吧。” 张吉起身以后便将锦盒端起,恭敬道:“太子爷对王妃赠与的琴谱甚是喜欢,特意让奴才送了些礼物来,说是对王妃的谢意,还望王妃收下。” 锦盒打开,只见其中一对翠玉鸳鸯,身形小巧形态唯俏。 “太子殿下真是客气,实不必如此。”如音自知这礼物定是价值不菲,她收下与不收下,都不大对。 不收,会得罪了太子,收下,御皇柒会不会不高兴…… 张吉能在太子身边成为红人,自然是个会察言观色之人,看如音犹豫,便又道:“这是藩国进贡的上好翠玉,当今圣上赐予太子殿下,太子将这对鸳鸯送来,实则是补上七王爷与王妃的新婚之礼。” 都这么说了,如音没有理由拒绝,便让随行的雁还接过锦盒,道了谢。 张吉也不多留,像上次一样正事办了后便恭敬告退,离开了王府。 那时正好岳泠溪进来,望见如音对着锦盒出神,走上前来看个究竟。 如音回神的时候看到身边的岳泠溪有点吓一跳,毕竟她本来对她就有所警觉。 “这翡翠鸳鸯真美。”岳泠溪叹道:“宫中之物,果然是不凡之物。” 如音只是淡淡笑,这时陶衍入来,道:“王妃,王爷请您过去。” 她正要找借口走开不与岳泠溪接触,这正好了,于是应了便跟雁还一起出了正堂。 仍站在正堂里的岳泠溪望着走到院子里的那抹身影,咬着唇——什么时候,画如音跟太子御景煊有了这样的交情,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 去倾云轩的路上,一个侍女急忙忙从旁处跑来,差点撞上如音。 陶衍反应快地挡下,神色严厉:“如此鲁莽,撞到了王妃你该当何罪!” 那侍女随即跪倒在地,却面色煞白,“陶总管,今日阿彩去了后山一直未归,方才奴婢去找,却发现——发现她已死在了林中。” 如音蓦然一怔,后山? 042.离奇的死状 042.离奇的死状 阿彩是七王府的婢女,平日多在厨房帮忙,如音见过几次,记得有这么个人。 她回神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陶衍的身影,她随即也要跟着往后山去,雁还唤:“小姐,王爷那边还等着您呢。” 都出人命了,这时候如音哪里还顾得上御皇柒的召唤,依然快步要往后山去,雁还自然也得跟着主子走了。 后山的林中,其实并没有在深林处,只能算是在靠近林子入口的地方,一个穿着绿色纱裙的女子躺在地面上。 陶衍过去,屈膝蹲下,伸手去探那人颈部的脉息,躯体已凉。 如音赶到的时候,陶衍已经检查过了全部,包括现场附近的环境。 如音看到躺在地上的人面容有些怪,闭着眼睛,似乎含着笑。 莫名身死,死前遇到的事情,不该是惊惧害怕的吗?为何还能带笑…… “小姐,别过去了。” 雁还自个儿害怕,但也不忘护着自己主子,怕如音看了会不安。 如音退回来,也循望林子四周,似乎并没有异样之处。 那天通往林中深处的小路,空无一人,目光所及的尽处似被浓雾萦绕,看不真切……她想起了自己昨夜走的那一遭,阿彩是怎么死的,昨夜她深夜独行没出事,是不是该感谢老天护佑? 这么想着,突然背后有些发凉。 陶衍命随行而来的侍卫将阿彩的尸体带走,又命人去通知了阿彩的家人来府中。 专心思索的陶衍转身看到如音,蹙眉道:“王妃怎能来此,请王妃先行回院中歇息。” 如音想说什么,欲张嘴却最终点头,由他护送着返回了倾云轩。 - 陶衍将事情都报告给了御皇柒,那时候如音正从婢女手中接过熬好的汤药,端至御皇柒跟前。 “事情属下定会尽快查出,望王爷勿忧,静心休养为重。”临走前,陶衍躬身道。 御皇柒喝药的时候,如音在想陶衍刚才说的事,御皇柒唤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是不是被吓到了,你怎会跟着阿衍一起过去,胡闹。”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她才回神,怔怔望着御皇柒。 “王爷……您刚刚说什么?”她柔柔地笑,却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手。 御皇柒的手在半空一顿,手指微曲,收回。叹道:“果真是吓到了?” “没有,音儿只是有些好奇,在想事情。” “说来听听。” “之前听闻王府后山那深林中,有能迷惑人的野兽?是谁亲眼见过,为何会有这样的传闻?”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御皇柒随手翻开一册书卷。 “似乎是雁还听府中下人说过,那日音儿想入后山走走,雁还不让,便把这传闻告诉了音儿。” 御皇柒没反应,如音继续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可知?” “后山确实有不寻常的东西,以后音儿莫要入林。” “方才在后山看到那个阿彩死状,面目宁静还带着笑,很是离奇,似乎是最后时刻看到了什么喜欢之物……难道也是遇到了那迷惑人的野兽,产生的幻觉?” 御皇柒放下书,望向如音的目光有些深:“音儿怎会如此清楚?” 043.计划一变再变 043.计划一变再变 如音心中一咯噔,笑笑:“顺着这个说法猜的嘛。” 她差点就暴露了自己深入后山探路的事,而且,她还遇到了那传说中的野兽。 那些幻象,她经历过,只是她走出来了。 那那些没有走出来的人,是不是就跟阿彩一样…… 御皇柒深看她一眼,只又再说了一次:“记得,后山莫要再去。” - 那之后几天,如音发现一件事,七王府后山的路,被封起来了。 当她那日无意中听到府中侍卫说起时,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是何种表情,她辛辛苦苦探好的路,就这样被断了? 自从探好了王府后山的路之后,如音又开始计划第二步,什么样的时机,适合她离开这里。 不仅要能认路,还要有银子,即使画如音的首饰宝贝很多,她也不能直接将首饰带走,在外使用的时候极容易被人发现认出。 可她身在王府之中,去哪儿要银子呢? 银子从哪儿弄没想出来,连路都没了?!装作不经意般地跟陶衍套话,果真是被封了,说是为了王府里众人的安全。 这一日如音有点被打击,做啥都没兴趣了,雁还看她这模样,还以为她身子不舒服,热切来问:“小姐,您哪儿不舒服?” “没有,就是太闷了,这儿,我……我想家。” 如音趴在桌案上,下颌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目光呆滞。 她确实想念那个世界了,虽然知道回去的机会非常渺茫,可在这里,她没有归属感,连支撑自己努力下去的出路也断了。 她不要留在这王府里,即使身在古代,她也该有属于自己的,重头开始的人生。 “家?”雁还想到的自然是将军府,也有些红了眼:“雁还也想念老爷跟夫人了……” 如音听了一怔,突然转头看着雁还,她怎么没想到呢! “雁还,将军府——我家离这儿远么?” “小姐,您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雁还一听眼圈更红,对如音遇险后失忆很心疼:“将军府就在距离皇城不远的苍梧郡。” “苍梧郡……离这儿有多远?”如音眼睛放光地握住雁还的手。 “唔……若是快马加鞭一日可达,马车却是慢些。” 让雁还先出去歇着,如音从椅子上起身,在房中踱步,心情从一开始的受打击,到现在又重燃希望。 - 近两日如音闷闷不乐,陶衍来问雁还,雁还说大抵是小姐在府中闷了想家。 这一日,如音在倾云轩,随侍在御皇柒身旁,御皇柒突然说要去后山走走,如音听了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结果,他其实却只是要去后山的亭中赏景抚琴,并不是真要入那深林中。 如音看时机合适,于是对御皇柒说中秋将至,自己想回家省亲,看看家中老人。 御皇柒尚未答话,但神色似有顾虑。 身后却有声音先道:“王妃若是在王府中待得闷了,中秋佳节城中正好就有灯会,很是热闹,如果王妃想去看看,泠溪愿意陪护前往。” 如音本下意识要拒绝,转头望着岳泠溪的时候,突然心中又一顿。 “也好,皇城之中的灯会我还真没有看过,岳姑娘如果愿意一起去,我也会比较安心。” 御皇柒轻抬眸望着如音,只是仍未答一字。 044.再次入宫 044.再次入宫 中秋便在三日之后,这之前的三日,雁还发现自家小姐每日突然都变得活力满满的模样。 “小姐,中秋佳节穿这一身如何?”她讨好地展开一身裙子。 坐在窗边咬着苹果的如音转头,望见一袭华美的紫色裙裳,蹙了眉:“不要不要,我要穿那个。” 随着她目光所向,雁还望去,是最近让裁缝量身新做的一身茶白色便服,苦了脸:“小姐,您身为七王府的王妃出门,怎可穿那个——” “谁说我要以王妃身份出门赏灯,那岂不是啥好玩的都看不到,自然是穿便服随着城中百姓一起玩闹才有意思了。” 将吃剩下的果仁扔出窗外,如音拨开雁还举着的紫色裙裳,倒是将那套茶白色便服拿起细看,眸光皆是满意。 “这……”雁还欲说不妥,却想起近日如音的闷闷不乐,再没有说什么。 待雁还出去了,如音偷偷从床角的被褥下摸出一个锦囊,这里面就是所有她要带走的东西了。 - 只是中秋这日,却并不能按如音所计划,因为,宫里来了人传话,当今皇帝在宫中设了宴,她与御皇柒势必要去的。 上回去过一次,如音印象中只有无聊,再来那日回王府途中遇刺客突袭,一切的记忆都不大好。 坐在马车中,正往皇宫行去,如音依旧挑开帘子从窗口望。 “中秋之夜,父皇定会在宫中设宴召见,共度佳节。” 如音放下帘子,转身望他:“那之前王爷还答应了让音儿去城中赏灯……”这是早就知道却不告诉她。 “宫中也一样,宫中的灯也很美……” 御皇柒的印象中,上一次在皇宫赏灯,是他幼时,尚未离开诏月。 忆起往事,眸光有些暗,如音觉得他或许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也不再多话,可心里真是郁闷非常,她的计划呢,就这样被打乱了…… 这次设宴仍在上次如音来过的那个花园中,一路宫灯熠熠,在九曲回廊上望前方,映如白昼。 天上的月儿特别圆,御皇柒走路不方便,如音便也走不得快,随行在旁。 入座,他们又是最后到的,对皇帝皇后行礼后,御皇柒对着坐在上座的老人行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如音也赶紧跟着行礼,只听苍老的笑声道:“免礼,让哀家好好看看孙儿跟孙媳妇。” 抬眼,如音小心地瞅一眼那皇太后,面容含笑却有威严之姿。 “果然是天赐一对——”皇太后望望御皇柒又望望如音,笑着缓缓点头,似是满意。 右侧首座的是太子御景煊与太子妃施玉莹,施玉莹看皇太后称赞画如音,轻轻撇了撇嘴,回首却望见御景煊的目光望着某处。 她随着望向那处,那儿所站的人,正是画如音。 想起太子宫中近日多了的那本琴谱,她的心中顿生不快。 正巧宫女过来倒酒水,她自个儿没注意,一动,那酒水便洒在了她裙上,若这不是皇帝设宴的场合,她定是要发作的,却只能忍着气,起身告退去清理。 回太子宫换了一身裙裳,她屏退奴婢,掌开手中握着的一张小纸条。 这是刚才她快走出后花园时,有人偷偷塞给她的。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施玉莹的脸色比刚才宴中更难看十分,手指曲起将纸条捏揉成团,紧攥手中,指甲都快要嵌入肉里。 045.刺杀 045.刺杀 中秋佳宴,如音感觉比上次七夕更热闹些,或许也是因为这皇太后也在,宫中编排的歌舞更多,让那威严的老人一直面容带笑。 听说这皇太后向来信佛,之前一直在寺中常住,中秋佳节是团圆的日子,当今皇上派人将自己母亲请回来,最近才回的宫中。 宴中的面孔有些是如音上次见过的,有些则不然,毕竟见过没见过,她也不一定记得全。 心里还在惦记着之前本要计划的事,要去城中看灯会,转眼自己却只能坐在这不能行差做错的宫宴中吃着葡萄,不免心中仍是叹息,郁闷。 似乎感觉到有道目光望着自己,抬首,对上的是对面首座的那个人,正浅含笑意,对她遥举手中白玉酒杯。 那个人是御景煊。太子敬酒,如音也只能回以一笑,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微微颌首,然后先喝了一小口。 而御景煊目光望着她,仰头将白玉杯中之琼液一口饮尽。 喝了一口如音却蹙了眉,才发现这酒有些烈,比上次喝过的还要烈。 御皇柒侧头望了一眼,低声吩咐了在旁随侍的宫女一句,之后如音跟前的酒杯就换走,换了一杯果酒。 如音转头望他,对于他事前不说要进宫的事害她白忙活一场的怨言淡了,觉得这个人其实有时候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施玉莹换了裙裳回来,重新入座,面上带着娇笑与御景煊低语,俨然一副恩爱模样。 歌舞升平,宴中朝廷重臣与皇族宗亲言谈欢笑,无不欢喜,如音却只觉得落寞,或许因为她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就在众人都最放松的时刻,突然出了大事。 舞姬之中的一人突然足下一点施了轻功往上座那最尊贵的所在飞去,且从袖下亮出一柄带着寒光的软剑。 “有刺客!” 如音是被这一声唤回了神,最先吓到她的或许不是这话中的内容,而是这一声突兀而起的厉喝。 待她转头朝前方望去,却只感觉身边月白身影一闪,身旁座位已空,御皇柒已然身在远处那方,挡下了刺客的攻势。 地上有侍卫受伤躺地,如音想起之前在王府中有人行刺时他利落的身手,其实他并不完全像外面所传的那般只是个病弱的书生王爷。 如果说御皇柒是第一个挡住了刺客攻势的人,那么御景煊就是第二个上来与刺客缠斗在一起的人,只是,侍卫首先将上座的皇帝皇后及皇太后包围保护起来,而刺客见状,很是聪明,改而攻击御景煊跟御皇柒。 而此刻,只听一声喝令:“保护太子!” 那是当今皇帝的声音,一声令下,便有侍卫上来护在御景煊跟前,刺客软剑一转,袭向那抹月白锦袍的所在。 御皇柒毕竟腿有病疾不能如常人自如,皇帝的那一声让他稍一晃神,刺客抱了必死斗争之心,即使是个女子却招招狠戾。 嘶—— 只听凝固的空气中一道微微的衣物破裂的声音,御皇柒胸前的素白染开了一抹红。 如音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但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腿已经先朝了那方跑去。 御皇柒被刺,往后踉跄一步却因腿疾站不稳,刺客的第二剑袭来之时,如音突然出现挡在了他跟前。 046.留在宫中 046.留在宫中 有席间女眷惊慌失措的叫唤,咣当一声,刀剑相交的声响,如音以为刺客的软剑会刺在自己身上,却被一人的剑挡了开。 那个人正是从侍卫手中抽过兵器的御皇柒。 而这时,一人突然身现面前,正是骠骑将军李皓天。 两人合力,刺客招式减缓,空气中突然一道微声,如音只觉眼前一道光般飞快划过,下一瞬,刺客的抵抗之势定格,喉间闷哼一声,面目怔愕,抚着胸口直直倒下。 一切就发生在跟前,如音看到了那舞姬手捂着的左胸口心脏之上,插着一根银色的细箭,有鲜红色的血潺潺流出,那舞姬身子抽`搐了一会,头一歪,再没有任何声息。 李皓天上前蹲身去查探,然后起身对当今皇帝道:“启禀皇上,刺客已断气身亡。” 几天之中,如音见了两个人死在自己跟前,不禁有些怔愣,身前站着的人身形有些不稳,她反应过来上前扶住,那人便是受了伤的御皇柒。 胸前染开的那一抹红扩大,他的脸色也白,如音听到皇帝的声音,说:“快传太医。” 而她望见御皇柒苍白脸上那一抹淡淡的讽笑……还有失望。 心中莫名一紧。 - 御皇柒暂时留在宫中让太医诊治伤处,如音自然留了下来陪着。 他之前的身体不适还没有大好,上次从皇宫回府途中遇刺的事也封锁了不让宫中知道,或许在场的人都只会觉得这七王爷身体实在病弱,却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 这里不比七王府,如音不敢打扰太医诊治,便在外殿候着。 “七王爷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该逞能,这下反倒是让自己受了伤。” 如音转身,说话的人正是站在一旁的施玉莹。 “王爷也是一心担忧皇上安危,才不顾及个人。”如音平静地解释。 “可是你看现在——” “行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这一声轻叱来自御景煊,他蹙了眉。 施玉莹是不敢说话了,但咬着唇,偷偷瞪了眼身边的画如音。 这时皇帝皇后也过来了这偏殿,正好太医出来,对皇帝行礼道:“启禀皇上,七王爷的伤未深及心腹,已上药包扎,好好休养应无大碍。” 如音松了口气,又听太医道:“只是……七王爷这伤最好勿动,他却要求即刻回府,这——” 太医小心看向皇帝,御景煊也蹙了眉。 在皇帝还没有开口之前,如音转身对帝后跪下:“父皇,王爷喜静,回到府中静养或许更好,望父皇应许。” 皇后却道:“这怎么能行,简直是胡闹。七王府是家,这儿难道就不是柒儿的家!” 皇帝也点头:“你母后说得对,还是让他安心在此养着,待好些再回去不迟。” 之后交代了太医跟侍女护卫小心看护,帝后就先离开了偏殿,施玉莹也要走,却发现御景煊仍站着不动。 “殿下,夜深了,咱们也先回宫吧,让七王爷好好休息。” “谢太子殿下关心,请回宫歇息吧。”如音也行礼道。 御景煊望着她,眸色欲言又止,点头:“也好,你也别太担心,皇弟会没事的。” 待望着宫人将他们送出殿外,如音转身入了内殿。 御皇柒闭着眼,似沉睡,她便坐在床榻边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有宫女将熬好的药端来,如音接了,御皇柒却转了身背对。 他不愿意喝,她知道。 047.她比那血缘至亲更在乎他 047.她比那血缘至亲更在乎他 “王爷若想早些伤好回王府去,这药要乖乖喝了。” 如音端着碗,坐在床沿。 背对她的人没有声息。 如音轻叹口气,“这样侧着躺要是压着了伤口怎么办,不管如何……都不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就算心里有何不舒服,也该好好待自己。” 背对她的人极轻地咳嗽了一声,她趁势将碗在床边案前搁下,不管他愿不愿意,她去将他扶起来,而他也就着她的手靠躺着床头。 四目相对,望见的便是她那双好看的杏眸,那眸中灵动的光,还有……善解人意。 他没说话,如音便将碗重新端起,亲自勺了一勺递至他唇边:“音儿伺候王爷喝药。” 虽然声音温和,可完全是他不喝她不会走的架势,他只得低头含住了那口药汤。 异常的苦,他蹙了眉。 如音立马会意,道:“这里不比咱们自己王府,王爷稍等。” 然后他便看着她端着碗出去,不稍一会又原样端回。 “这次不苦了。”她一脸期待地继续喂药,他犹豫地试着抿了一口,多了一份熟悉的清甜。 那是她自己做的花蜜,在七王府已经成了最受欢迎的食物,他在府中喝的药,现在都会有它。 没有那花蜜之前,那么多年他不是也一直喝着这苦涩的药么,所以到底是这次的药方确实太苦,还是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花蜜,没有,才会觉得那么苦? 待他喝了药,说要见陶衍,如音便出去将跟侍卫一起守在殿外的陶衍唤入来。 中秋之夜,天上的明月特别圆,如音站在殿外栏杆前仰头望着,心绪万千。 这个月亮,是自己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看到的同一个吗? “王妃,夜已深,还请早些休息。” 如音转头,看到陶衍已经在自己身边。 “如若不是当时属下正巧离开片刻,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脸自责。 “别这么想,你一直做得很好。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如人所愿——”如音欲说却一顿,眼睛环视那些在不远处把守的侍卫,这里,不是能随意说话的七王府。 “王爷的伤无大碍,你也别自责,先下去吧。” 她说完便转身回了殿内,却发现一宫女候在内殿门处,偷偷抬头望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这是刚才端药来的宫女,只是她的神情……虽细微,如音却突然心中有了个大概,就不知,是哪家的眼线而已了。 “雁还,你候在这儿,有事入来禀报。” 她吩咐完身后跟着的小丫头,便径直入了内殿,也不介意,直接脱了鞋袜便爬上床去,躺在了那白衣男子的身侧。 “别家的夫君受了伤,妻子大抵都担心异常,守在床侧不敢怠慢,音儿却心大。” 她才闭了眼,耳边传来那清越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轻叹。 她唇漾开笑,眼仍闭着:“王爷,即使音儿躺着,您有事音儿也定是第一个知晓的。” 她只是太困了,昨夜以为今天能借去城中赏灯之机逃走,她计划了一晚上也激动了一晚上,结果事情有变入了宫,宴中发生的刺客事件她也紧张,这会儿再不闭闭眼,她怕自己撑不住要晕倒他床侧了。 八月中的天,入夜已经寒凉,她缩着身子闭着眼,呼吸渐稳。 御皇柒侧头望她,脑海中出现她挡在他身前那一幕。 那一次在林中茅屋,她挡过一次,今夜,她也为他挡了一次。他知道她真的一点武功都没有,可是,她却比……比那上座的血缘至亲更在乎他。 身子稍挪了挪,牵扯到伤口他蹙了眉,跟她挨近一些,被子拉开,一半盖到她身上。 048.别让人知道 048.别让人知道 迷蒙之中,似乎听到细微的声响—— 如音睁开眼时,万籁寂静,她正好面朝床外,卧房内并没有别人,但门边那一副晶莹剔透的珠帘,珠子还在微微晃动。 窗子没开,不会是风。 身边有声轻吟,如音望去,平躺在她身侧的御皇柒,挨得如此近…… 他闭着眼,神色却并不安稳,眉间微蹙,原本失血苍白的脸,竟多了抹不对劲的红。 她心里觉得不妙,伸手去探他的额,果真又烫了,就像前些天在七王府中那样。 “水……” 他轻语着,那好看的薄唇发干,如音便急忙下床去倒了一杯水,过来扶着他小心喂下。 只是这水才一喝下,他便咳了起来,她又赶紧给他顺顺,轻拍着,他却越咳越密,却一直低低地像是压抑着,她看着都难受。 “你——” 她才要说话,突然他侧身往床沿俯去,“噗——” 如音望着自己鞋面不远的地上,那一小滩鲜红的血渍,心中倏地发颤。 “王爷!” 她唤他,他却闭着眼睛不应答。 “御皇柒、御皇柒——” 她着急地直唤他的名,轻摇晃他,却发现他仍无反应,心乱得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好。 噗通跳着的心脏好紧张,这样下去怎么行,她将他身体扶躺好,起身要往外走,却突然被握住了手腕。 “……别。” 如音转回身,望见御皇柒微微睁开眼,神色虚弱地望着她,那苍白的俊颜,那无血色的薄唇唇角那一丝红色,妖娆,却让人心里害怕…… “你的情况很不好——”她蹙紧眉。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别去,别让人知道。” 握在她手腕的力道更紧了些,她怀疑这便是他现在所有的力气了。 不明白他的固执,可她并不想与他作对,走回床沿:“我不去,你松手,好好休息。” “你身上是不是有药?我给你服下。” 她扯出自己的帕子将他唇角的血丝抹去,要伸手往他身上探,他却缓缓摇头:“没有。” “那,陶衍那儿呢,我去找他。” 既然他说知道自己的情况,而且他的病情也不是一两日得来的了,应该有定期服用的药? 当她起身的时候,身后的他却道:“他此刻,已经不在宫中。” 如音脚步一顿,转头望他,他似乎……比她所想的,有更多的秘密。 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便见一人入来行礼道:“奴婢在外边听到话语声,恐王爷这里有情况,有事王爷王妃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那人正是早前送汤药来后一直候在外头的侍女,恭恭敬敬。 “这儿没事,王爷醒了,我正与他说话来着。”如音面色声音都很平静,道:“你出去吧。” “……是。”那侍女低着头应了,抬眼时目光扫向如音脚边地面那一抹血红,没有做声,躬身退下。 - 东宫 夜色中,一宫女神色匆忙地从远而至,对着殿外一人行礼:“张公公——” 张吉鼻间轻应了声,那宫女便附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什么。 “知道了,回去吧。” 听完之后,张吉转身入了殿中。 已是二更,殿中书房内,灯火下却依然坐着一玄色华服的身影。 “殿下。” 张吉躬身过来,低声将方才来人所报的内容转述之。 “看来,他的情况比我们看到的更糟。” 放下手中书卷,那与御皇柒有着几分相似容颜的男子眸光肃冷道。 049.想走走不掉 049.想走走不掉 书案上,一块布半裹着一样东西,御景煊伸手取出,是一支银色的细箭。 这箭与寻常的不同,短而细,箭头也更锐利,射击至目标也会更快。 张吉望去,低声问:“就不知道这箭是从何处射来,奴才曾派人去搜,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出入后花园附近。” 御景煊蹙眉望着手中的箭,仔细打量:“定不是一般人能用,会是父皇的人,还是——” “殿下,已经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温柔的女子声音,御景煊随手拿了一本书册盖在银箭之上,抬头。 入来的人正是施玉莹,张吉躬身行礼:“娘娘——” 施玉莹扫视那主仆二人一眼,“这么晚了还来跟殿下报告事情,你这奴才也是尽心。” 那有些带着情绪的话张吉不是听不出,却只能应道:“是奴才不好,扰了殿下休息。” 御景煊淡淡道:“你先下去。” 张吉立即行了礼躬身退下,留下那夫妻二人。 施玉莹走上前来,目光自然落在御景煊身前的书案上,脸色却起了些变化。 “看来殿下是真的很喜欢这琴谱,日日夜夜都搁在跟前。” 方才御景煊随手抓过来挡着箭的,刚好就是那日张吉从七王府如音那儿取来的琴谱。 御景煊起身,走到她身前,伸臂一搂,女人便顺势依偎到他怀里。 他唇角浮起一抹带着邪意的笑:“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 施玉莹嘟着嘴,埋怨的目光望着身前尊贵的男人,御景煊轻松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往内殿走去。 - 挑了挑灯芯,这一夜注定难眠。 如音望着睡过去的御皇柒,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昏了过去。 窗那边有细微的声响,她走过去看,一人从窗外翻入,把她吓了一跳。 看清是陶衍,捂着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发出什么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侍卫。 “王妃,王爷情况如何了?”陶衍面色着急,尚能让人感觉到他是风尘仆仆赶回。 “似乎不太好。”如音道,陶衍已经越过她身侧往床榻走去。 如音跟过来的时候,陶衍已经将一粒药丸喂进了御皇柒口中,她却没能看清。 “吃了这个,王爷……就会没事了吧?” 陶衍转身,眉间却并未放松,如音知道答案不如自己所想,可她也没有再多问。 不能久留,陶衍又从窗口出去了,如音回到床榻前坐着,感觉房内多了一道清淡的草药香,好闻……还有些熟悉。 可她想不起来了,守着那生病沉睡的人,望着那好看的侧颜,眼皮重得渐渐睁不开。 - 翌日 太医来给御皇柒诊治之后,御皇柒又沉沉睡去,他这身体经受着这些,实在吃不消。 如音作为皇家的媳妇,却不得不去给帝后还有那近日回宫的皇太后请安。 让宫里的女官带着过去,一一请了安,如音觉得比什么都累,因为任何举止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行差做错。 回偏殿的时候走过一条路,如音记得上次也走过一回,能通向湖边,便朝那处走去,站在湖边吹吹风。 湖边荷叶田田,她却无心欣赏,觉得这日子是怎么了,她想走走不掉,现在还困在了皇宫之中。 “要那一朵——” 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如音转头,距离她不远处的湖边,一个华服女子正指划着宫女采莲。 日光晃眼,待她欲仔细看是谁时,只听噗通一声,一人往湖中栽去。 050.以嘲讽奚落为乐 050.以嘲讽奚落为乐 落水的人正是那个采莲的宫女。 如音赶紧往那方跑去,看到落水的宫女在水里浮浮沉沉,手臂在水面扑腾着,显然是不习水性。 而几道娇柔的声音在唤道:“来人,赶紧来人!” 不远处就有侍卫,听闻声音很快便往这边赶来。 走近了如音也看清了,站在那儿的人里有太子妃施玉莹,以及一些宫中的妃子贵人,皇帝的两次设宴中她见过一些,有印象,但谁是什么身份,却记不得了。 “把她拉起来。” 说话的人是施玉莹,瞥向湖中的眼神,却并不见得她把这看做多大的事,只是冷漠地吩咐。 便有两名侍卫领命跃入湖中,施玉莹的目光一扫,望见了刚赶过来的如音。 本是赏莲的兴致,采朵花竟然也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施玉莹本就心里不高兴了,这会儿见了如音,心中一些情绪被挑起,更是不痛快。 “七王妃怎么不在殿中照顾七王爷,却独自出现在这儿?” 她这话一出,身边那几个目光本聚焦在湖里的妃子贵人都转了头来看。 如音站在那儿,距离她们三四步远,浅笑温声道:“如音刚去给父皇母后还有皇祖母请了安,路过湖边觉得莲花开得正好,不禁驻足观赏。” 施玉莹身为刑部尚书之女,而画如音是镇国大将军之女,若要比较,刑部尚书是朝中重臣,掌管刑法与狱讼,而镇国大将军则是保家卫国常年在外征战,战功赫赫,身份不相上下。 目光扫一眼如音全身,施玉莹高傲道:“七王妃不常入宫,对宫里不熟悉最好不要独自走动,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谁也担待不起。” 说着,她望向刚被侍卫合力抬起来的那落水的宫女。 “太子妃,或许正是因为七王妃难得在宫中住下,所以才对宫中的美景向往呢。” 站在施玉莹身边的那几个妃子贵人其中一人道,说着还用绢扇掩着嘴偷偷笑了,看向如音的目光也不算客气,而其余几人听了也轻轻掩嘴笑起来。 如音淡然看着这些女人,施玉莹贵为太子妃,太子是储君,日后的皇帝。而她呢,她夫君是七王爷,众人眼中那个病弱且患有腿疾的七王爷,即使曾经深受圣宠,也已经是太久远的事。 宫中的女人哪个不会察言观色,在这深宫之中她们已经无聊到,喜欢以嘲讽自己眼中的弱者为乐。 被救上来的宫女情况如何,她们不关心,她们只是一起捧着太子妃,奚落画如音。 “启禀太子妃娘娘,此宫女已经溺亡。” 方才入水施救的其中一名侍卫一身湿透,过来禀告。 “那就拖下去。”施玉莹的声音冰冷。 如音闻言一惊,毕竟人命关天,顾不上这些女人,转身快步走了过去。 那落水的宫女平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如音蹲下查探,已经没有了呼吸。 可是这人落水的时间并不长,应该不至于—— 想起自己曾学过的那些急救知识,她一手捏着那宫女的鼻子,一手捏开其嘴巴,然后深深吸一口气,俯身,对着其口腔吹气。 跟过来的施玉莹惊恐道:“你这是做什么?!” 051.七王妃会巫术 051.七王妃会巫术 “她是不是疯了——”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且不安的声音,如音听得到,可是她顾不了。 人工呼吸,按压胸腔,按照记忆中所学,反复实施着,一心只想将人救活,周围渐渐拢聚了更多的人,暗影投在她与那紧闭双目的落水宫女的身上。 “噗——” 一道声响伴着咳嗽,原本已经没有任何生机的宫女突然吐出一大口水,侧身蹙紧眉极痛苦地咳嗽起来。 那一刻,如音全身一松,坐倒在地上,她的衣裙因为刚才的动作沾上了那宫女身上的水,也润湿了一大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身后有惊讶的抽气声,还有惊惧的声音,似乎是施玉莹,如音无心去辩别,她的心跳还很剧烈。 她不习水性,这人工呼吸的急救方法也是第一次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人救活,幸好……幸好…… 站起来,她恭敬对施玉莹道:“太子妃,毕竟是人命一条,既然这宫女已经醒了过来,请让大夫给她瞧瞧吧,若传到了父皇母后那儿惊动了他们怕是不好。” 施玉莹后退一步望着如音,还没从刚才的惊讶中回神,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只能点头:“来人,将她扶下去,让医女瞧瞧。” “七王妃——” 之前领着如音去给帝后请安的女官这时跑过来,关切道:“七王妃您没事吧?” 如音摇摇头,跟施玉莹微微一福身,朝来时路走去。 “太子妃,这七王妃是不是——”刚才带头奚落如音的那个妃子低声道:“是不是会什么巫术啊?侍卫都说了已经死了的人,她就那么按压几下,竟然能救活了……” “之前听闻七王妃嫁入七王府之后曾遭歹人劫走下落不明,众人寻找多日无果,她却一身湿淋淋自己回到了王府。”另一女人也凑声道,脸色疑怪。 “还记得上次圣上设宴,七王妃竟能招引来蝴蝶共舞,在座男子无不看着了迷,试问这世间寻常女子有谁能如此?”另一人也低声道,那话语中却有那么几分酸溜溜。 施玉莹望着如音远去的背影,绞着手中的绢帕,却道:“这些话莫要乱说,七王妃可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千金,诏月的安宁仰仗大将军领兵守护。” “太子妃您还这样维护她,可没看她对您有多尊敬呢,一副清高的样子。”身边一女又轻哼道。 “再高傲又如何,她只是七王妃,而太子妃今后是要母仪天下的。” 几个女子手绢掩着嘴低低笑起来—— 却没人注意到,暗处有一双眸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 - 如音回到偏殿时,入了内室看到陶衍也在。 晶莹的珠帘叮铃响,御皇柒抬眸看到她,便道:“你先下去。” 陶衍跟如音行了礼,躬身退下,如音走过去,温和笑道:“王爷醒来感觉如何,可有好些?” “去了哪儿,这么许久不见人影。” 他望着她,脸色比昨日好些,但仍是稍显苍白。可即使这样,那张脸仍是俊美非常。 “音儿去给父皇母后,还有皇太后请安了。” 刚才入来前听宫女说他没喝药,如音将案上的药碗端至床榻旁。 望着她衣裙上那一片润湿的痕迹,他问:“衣裙为何湿了?” 如音这才低头看身上,有点不好意思道:“方才音儿路过湖边看莲花开得正好,想采一朵来着,可惜没够着,还溅湿了自个儿,王爷莫笑。” 她勺了一勺药送至他唇边,他却轻拨开,如墨瞳眸深沉:“方才在湖边,发生了什么事?” 052.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052.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清亮的杏眸眨几下,如音乖乖道:“唔……碰巧遇到一个宫女不小心落水了,音儿上前帮了一把,幸好那宫女没事,也是那时候不小心将衣裙弄湿了的。” “就这样?” 御皇柒眸色深沉,依然望着她。 “嗯,就这样,音儿只是不想王爷担心,所以才没有提及。” 如音目光可怜地望向自己手中端着的药碗:“王爷,药都要凉了,你该顾及自个儿的身体,乖乖喝药的。” 眼前之人俊脸却微微一侧,道:“太苦。” 如音恍然,赶紧出去把自己的花蜜加在汤药中,然后再端来给御皇柒服下,这一次,他确实乖乖喝了。 如音却有点好笑又有些担心啊,这花蜜她随身带的就一小瓶,和在昨天跟今天的药里基本用的差不多了,可御皇柒嘴巴那么叼,寻常的蜜糖还不见得能让他服用。 待服侍他躺下,如音转身欲走,身后传来声音:“即使是在这皇宫之中,你仍是七王妃,是本王的正妻。” 正掀开珠帘的手一怔,如音转头望,雕花床榻上素衣的男子闭着眼,像是没有出过声音。 他的语调淡淡,可是那一句话,却莫名地……让她心中多了一分暖意。 - “小姐,咱们啥时候才能回七王府啊?” 更衣间内,雁还伺候如音换下润湿的衣裙,穿上宫女送来的新裙裳。 听说这是皇后吩咐送来的,她与御皇柒的都有。如音在铜镜前照照自己这身浅紫裙裳,又看了看袖子上的锦纹,颜色不错,布料自然也是上乘,只是这款式比她平日在七王府习惯穿的那些要更华丽些。 “怎么也要等王爷的状况稳定了才能离开,要不然皇上皇后也不会答应的。”她叹气。 雁还抱起她换下的旧裙裳,一个白瓷小瓶落地,如音一看,是自己用来装花蜜的瓶子。 捡起来,她想了想,对雁还道:“衣服先放着,我们出去一趟。” 雁还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去哪儿,但是连连点头跟上。 - “殿下,您这是要去探望七王爷么?” 张吉躬身跟在身边,小心问道。 “他是本宫的兄弟,常年不相见,难得此刻住在宫中,本宫去探望也是应该。” 一身玄色华服的身影迈步往前,身边跟着张吉,身后还有随行的一众侍从。 “差不多了,再摇一会,这边,往这边——” 远远听到一道动听的声音,有些熟悉,御景煊抬首望去,只见前面不远那棵桂花树下,站了两位女子。 微风中送来淡淡的桂花香,浅浅的金黄色细碎落了一地。 穿浅紫色裙裳的女子手里撑开薄荷色的纱巾当围兜,仰着头在接树上落下来的细碎金黄小花,那笑着的侧脸被日光映着,泛着淡淡的光,竟让御景煊停下脚步看怔了。 张吉欲上前,御景煊一抬手,便止住了,没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好了好了,可以了。” 如音望着手里纱巾中承接到的物什,再看看雁还那儿的,满意地笑着,让树上的侍卫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擅自爬树!” 身后一道厉声叱喝,如音吓了一跳,转回身,一个做宫中女官打扮的人正急急往她们所在赶来。 那人身后跟着行来的人走得慢些,一身华服,如音认得,正是上午在湖边领头奚落过她的那个姓徐的贵人。 053.都散了吧 053.都散了吧 如音之前只入宫赴宴两次,这一次在宫中住下也才一天,并不是宫中所有的人都认得她,就比如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个女官。 雁还毕竟是个小丫头,在这皇宫之中也怕行差做错给主子带来麻烦,心中暗叫不好,将头低下。 “请问是哪家小姐,入宫可懂得宫内的规矩?” 女官站在如音跟前,打量着如音一身。 如音身上的衣着精工细致,但全身却几乎没有任何一件首饰,这完全不像宫中女眷们的风格,再来,如音刚才的行为,也不该是宫中女眷所为。 原本低着头的雁还听到这句觉得这人对如音不恭敬,欲张嘴说什么却被如音止住了。 “周蓉,不可无礼,这是最近才住进宫里的七王妃呢。” 身后声音慵懒传来,正是那徐贵人,她说话的对象,自然便是站在如音跟前的那个女官了。 唤作周蓉的女官闻言脸色稍变,却很快镇定,给如音行了礼,声音却还是冷淡:“奴婢给七王妃请安,方才奴婢没认出七王妃,还请恕罪。” 如音没回话,只将目光扫向走上来的徐贵人,那徐贵人笑着上前道:“七王妃,咱们又见面了。” “这宫里呢,向来规矩严格,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女眷爬树,周蓉一着急没看到是七王妃,还请见谅。” “我们王妃没有爬树啊,爬树的是侍卫。”雁还还是忍不住维护道。 “哟,那这小小侍卫若是没有得了命令,敢做这样的事情?”那徐贵人眼眸一挑,扫向如音身后的雁还,一个小小丫鬟也敢顶嘴了? 如音将徐贵人的高傲看在眼里,浅浅一笑:“既然徐贵人也说了,侍卫若是没有得令是不敢爬树的——那么,能命令侍卫爬树的人的身份,作为女官,会没有眼力劲儿?一过来就先大呼小叫地,差点没把我吓着,这就是礼数?” 或许她是做得不对,但这人明显找茬的态度她不接受。 “你——” 徐贵人一时语塞,那名唤周蓉的女官脸也难看几分。 “想来七王妃真是完全不懂宫中的规矩,这可不是任人妄为的七王府。”徐贵人反呛道。 “发生了何事?”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几人皆转头望,那被宫人簇拥而来,着玄色华服的男子,正是太子御景煊。 “太子殿下。”徐贵人脸色变得快,对来人展露笑意。 御景煊的目光落在如音身上,道:“怎么了?” 徐贵人自然先告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与御景煊听,却不知御景煊方才已将一切收入眼底。 听了之后,他嗤笑一声道:“本宫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这不过算是宫中的消遣,毕竟七王妃才刚入宫住下,怕是闷了?” “不是的,殿下,如音只是想取些桂花做食材。” 如音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会被徐贵人看到用来做文章,她不想事情闹大,只好实话实说。 “哦,桂花做食材?”御景煊笑了,与刚才的笑又有所不同,瞥一眼她手里纱巾包裹的物什,望着她的眸深邃:“七王妃倒是贤德淑惠,我想定是为了七弟?” 如音轻轻点了头,他便对那徐贵人道:“七王妃一片心意,这事就算传到了父皇那儿,定也不会怪罪,就莫要再提,都散了吧。” 那徐贵人心中不甘,却碍着太子发话不敢再说什么,福身之后便与周蓉离开。 如音呼口气,“谢太子殿下解围。” 御景煊望向偏殿的方向,“如果真谢本宫,那么,这桂花做成之食,可否也分本宫一份?” 054.荧惑守心,天现异象 054.荧惑守心,天现异象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看来,还真的是啊。 如音对着深蓝天空中的明月,或许是这儿没有污染,那圆圆的大月亮,感觉离自己是如此地近。 陶衍正在内殿房中与御皇柒说话,她有自知之明,自个儿出来这外面透透气,赏赏夜色。 这皇宫中的琼楼玉宇笼在夜色中,只余一个模糊的轮廓,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如果不是知道各处有很多的侍卫在把守,这样大的地方,站着站着,会空旷得令人有些害怕的。 雁还跟在身后不敢打扰,况且这不是七王府,又有上午的事发生,她不敢逾越,只安安静静立在如音身后,等候差遣。 “这只是在宫中住的第二夜,感觉却像在这待了很久似的。” 她轻叹一句,自然是对身后的雁还说的。 雁还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只能安慰:“小姐,王爷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然后咱们就可以回王府去了。” 身后话音落时,天际一颗流星斜斜划过,如音眼睛蓦地睁大,“流星——” 还在原来那个世界时,如音见过不止一次的流星,而在这里却是第一次。 兴奋之余立马双手交握闭了眼睛许愿,身后的雁还望着天上那道光,脸色却显得有些紧张:“……飞、飞星。” 彼时,如音自顾低头认真许愿,却不知,这一颗小小的流星,给她接下来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动荡。 皇宫最高处,观星台,一白须老者正伫立白玉栏前,注视着天空的西南方,深邃的天幕中有四颗星辰相聚,其中一颗尤为闪亮。 刻满风霜的脸神色严肃,眉间蹙着,突然,南方的天空出现一道亮光,将夜色划开,却稍纵即逝。 飞星消失的方向,约摸是……距皇城不远的苍梧郡。 老者手抚白须,脸上的神情变得更为严峻,那双苍老的眼眸微眯,眉间蹙起仿如刀刻。 “……丰收之秋,却天现异象。火星留宿,荧惑守心,更有飞星陨落……诏月,只怕将有大事要发生了……” 苍老的声音说出预言,飘散在这深夜的风中。 - 翌日 午后,太医来给御皇柒诊治,说是伤口愈合得不错。 “既然已经无碍,今日便可向父皇母后请辞,回王府去。”倚靠着床头的御皇柒淡漠道。 “王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怎么也得再过三日才能动身。”太医立即劝。 如音就站在内殿门口听着,这时也掀开珠帘走了进去,道:“王爷,为了自个儿的身子,您就听太医的话,莫要让父皇母后担心。” 御皇柒脸侧向一旁,闭上眼不语。 太医识趣地退下,去给皇帝复命去了,如音行至床榻边,一身素衣的他面容苍白,那傲娇之气却半分不减,她好笑又没辙。 “药太苦,撤走。” 闭着眼的他淡淡启唇一句,如音却只是转身将雁还托盘中的碗碟一一在床榻前的案上搁下。 她做的花蜜没有了,今早他服汤药的时候蹙紧了眉,却傲娇地不愿意喝寻常的蜜糖。 “如若音儿今日做的东西能令王爷喜欢,那么王爷就答应音儿,再在宫中多留三日如何?” 她话语毕,御皇柒鼻端便闻到了一阵温暖清甜的香气,缓缓睁开眼。 只见凑到跟前的那只白瓷小碗中,淡淡琥珀色的蜜糖晶莹剔透,有细碎的金色小花包裹其中,悬浮盛开。 香味,颜色,相貌,一一俱全,如此美好。 055.这是为本王而独制的? 055.这是为本王而独制的? “虽然没有在府中酿的花蜜好,但这个……王爷也尝尝?” 如音期待地看着御皇柒,若是用现代的说法比喻,御皇柒不止有洁癖,还嘴刁,不上档次的食物他是碰都不碰,不过这倒也好,既然他像美食品鉴家,那么,她的手艺能过他这关的话也算是一种成就。 “这是什么?” 他的眸色依然淡漠,好似很不在意地问。 “……桂花饴糖。王爷把药喝了,再喝下这个试试?”她继续讨好。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尽快离开这无聊的皇宫回王府去了,这样她也就不用装样子什么都服侍着他了。 想到这两夜的同床共枕……她可是睡得小心翼翼,怕自己一个伸臂一个踢腿就把病弱的他伤到了,这种日子过得真叫一个累,她想念茗幽阁里自个儿的床。 可他的身体的情况不允许,她也不会那么自私,至少,在她与他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她认为他虽傲娇冷淡,人却是不错的。 御皇柒没答应或者不答应,这时候如音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赶紧先将那盛着桂花饴糖的小瓷碗搁下,端来他该喝的汤药。 看着那黑漆漆的汤药,他果真又露出那种嫌弃的神色,长得好看的人——即使黑着脸也是依然好看,他伸手过来接碗,直接凑到唇边喝下,修长颈脖上浅浅喉结滑动,如音竟也看得晃了神,反应过来的时候暗骂自己花痴。 递给她的变成了空碗,她是开心的,哄一个病人喝下苦涩的药的成就感。 将空碗接过搁下,她复又端起那小碗桂花饴糖,亲自勺了一勺递至他唇边,他启唇含下,那滑腻香甜的口感,舌尖上触到的细细柔软的颗粒,那是小小的桂花瓣儿。 感觉整个胸腔都漫着一道香甜,之前汤药的苦涩味儿已经尽数不见。 抬眸看跟前站着的如音,他道:“这是为本王而独制的?” 她在皇宫中采桂花与徐贵人起争执的事他已有所听闻,原来就是为了弄这个与他么? 如音点头,确实是啊。 “虽不如何,仍比没有的好,这次,本王答应你。” 他依然吝啬称赞,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随着这独制的桂花饴糖一起,沁入了他的心脾…… - 东宫 太子御景煊书房,张吉身后跟着一同模样打扮的內侍。 “奴才孙艺给太子请安。” “起来吧。直说,钦天监监正去见父皇,所议何事?” 御景煊放下手中的书卷,望着跟前的年轻內侍。 “回殿下,昨夜钦天监监正夜登观星台,测到天现异象,便来向皇上禀告。” “有这等事,什么样的异象?”御景煊脸色严肃。 “奴才愚钝,只听到钦天监监正道是……昨夜西南方天空现出四星相连,说什么火星留宿,荧惑守心……还有飞星陨落在苍梧郡之方。” “荧惑守心?!”御景煊从座而起,眉间紧蹙:“你确认没有听错?” “奴才所言为真。”那名为孙艺的內侍正是皇帝身边的內侍,继续道:“钦天监监正言诏月恐有大事发生,皇上神情,似乎很是看重此事。”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若有消息再来禀告。” 御景煊手一挥,张吉上前将一样物什塞进孙艺手中,孙艺即刻行礼道:“谢太子殿下恩典!” 待人走了,御景煊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荧惑守心……上一次观测到此天象,是在十年前。” 056.谢礼 056.谢礼 火星荧荧似火,行踪捉摸不定,古称荧惑。 在世人眼中,火星近于妖星,司天下人臣之过,主旱灾、饥疾、兵乱、死丧、妖孽。 而二十八宿之中的心宿,有三颗星,自古以皇室作比,最亮的一星象征帝王,其余两星代表最重要的两位皇室血脉。 荧惑守心则是火星行至心宿边上停留徘徊不去,火星与象征帝王之星斗艳,此天象被认为最是不祥,被视为侵犯帝王,恐有亡故之灾。 上一次诏月国测到荧惑守心之天象,是十年前——那时诏月曾发生好几个月的旱灾饥疾,导致邻国趁机进犯,民不聊生。 当时的诏月国力衰弱,不得不止战谈和,也是那个时候,年仅十岁的御皇柒作为质子,远离家国,一去十年换来两国的和平…… 可如今诏月国力强盛,早就已不畏惧何方进犯,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却天现如此异象是为何? 钦天监监正相当于诏月的国师,十年前那一次他没有预言错,那么这一次呢? 御景煊坐在书房,眉头紧蹙。 随后午膳,施玉莹派宫女过来道已备好酒菜,请御景煊移步享用。 御景煊却挥挥手:“本宫无甚胃口,让她自个儿先吃吧。” 立在一旁的张吉跟宫女使眼色,宫女不敢惹烦赶紧退下复命去了。 不久,一婢女挑开纱帘欲迈步入来,张吉瞥见了,赶紧止住,先过去询问。 “殿下,您也别太劳累。这是七王妃那边命人送来与殿下的,您看看?” 张吉端着托盘立在跟前,御景煊蹙眉抬首,听到后半句,神色松了些:“七王妃命人送来的?是何物。” 张吉笑着再迈向前一步,将托盘中一只白瓷小盅搁至御景煊书案上,揭开盖子。 一股清甜的香气便弥散开来,只见白瓷小盅内淡淡琥珀色似如蜜糖,却又不完全像,且那其中还有细碎的金色小花漂浮,有说不出的精致之美。 “送来的宫女说这名为桂花饴糖,是七王妃给太子殿下的谢礼。” 谢礼? 御景煊一听,了然了,执起瓷勺勺了一勺那桂花饴糖,窗外的日光映着,晶莹剔透。 放入口中,细细品味……那滑腻润泽之感,那桂花的香甜,萦绕于口中,竟莫名令他方才烦躁的心境舒畅不少。 张吉自然会识颜色,看御景煊眉间舒展,知道自己冒着挨骂的危险送这进来,真没有错。 “画如音果真心思巧妙与众不同,七弟有她相伴,甚是幸运——” 御景煊望向窗外,忆起昨日一身浅紫的如音站在桂花树下笑着接落花的娇俏模样,也忆起七夕之宴她那一曲《湖光水色调》,彩蝶翩翩萦绕身边……眸光有些失落。 张吉听出了主子对偏殿那一位佳人的赞赏,似乎也听出了惋惜……与惆怅? - 晚膳后陶衍都会入殿内与御皇柒说事情,闷得人都没劲了,如音只好带着雁还在殿外附近随处逛了逛,起风了有些凉,她手里拿着一束采回来的花从低矮的路旁走上来,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小心!” 彼时她被这么一吓身子往后倾,完全控制不住,那人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避免她滑下坡去。 站稳之后抬头望眼前,月色下这人一身青色锦袍,眉目清俊淡淡含着笑……怎么有些熟悉。 057.你怎么会在这? 057.你怎么会在这? “美人,可得小心些才好。” 青衫锦袍的男子风度翩翩,望着怀里的娇俏人儿。 “你……”如音却瞪大眼睛惊讶望着他。 而那男子看她这反应,依着月色细细打量她的脸,眸色也变得讶异起来。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跟上来的雁还关切道。 可她才上了坡,便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正搂着自家小姐,不禁急了,却又不敢上前说些什么,这皇宫之中会遇到的人,不一定得罪得起,这是画如音叮嘱过她的。 “你怎么会在这?”如音笑望着眼前的清俊的男子,并不避讳他的手依然搂着自己的腰。 他没回话,如音侧头对雁还道:“你先去外边路旁等我,若是有人路过便来通报。” 雁还心里急,却不敢违抗如音的命令,临走前轻声道了句:“小姐您自个儿小心。” “小姐?”青衣锦袍的男子微蹙眉望着她:“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宫中。” “那你呢?又为何会在这?”如音不回答,浅笑反问道。 “陶总管——” 这边还没回答,如音耳中听到了雁还提高的声音,这是在暗示她,有人靠近了。 面前的青衫男子松开了搂在她腰间的手,下一刻,陶衍便越过花圃出现在了两人跟前。 “王妃。”陶衍第一眼望见了如音,再望她身边时,眸色有些讶异:“夙公子?你怎么也在这。” 青衫男子手腕一转,展开一把折扇轻轻扇着,转头对陶衍淡笑道:“陶总管。” “方才夙某刚好路过此处,遇到了位佳人,不想原来是七王妃,夙某失礼了。” 这时换成是如音惊讶了,这人原来还与陶衍认识? “……没、没事,公子不必在意。”如音这时还有点弄不清楚状况。 “王妃,王爷请您回去。”陶衍恭敬道,这是他出来的任务。 “早就听闻诏月镇国大将军家的千金貌美无双,今日夙某得见,荣幸非常。王妃,改日有缘再会,。” 那夙公子收拢了折扇眼眸含笑望着如音,如音却觉得他的笑有那么些深意,不禁想起了那一夜她与他结伴走在深林之中的场景。 纵有很多疑问,她微微一点头,转身随着雁还往远处走去了。 “我今日才入宫,没想王爷也在宫中?”青衫锦袍的男子目光仍望着如音离去的方向,低声道。 “王爷与王妃入宫赴中秋之宴,宴中有刺客行刺,王爷为了护驾受伤,暂时留在宫内休养。”陶衍转头看身边之人。 “当众行刺,有趣。”青衫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是谁指使可知?” “皇上的人在查,尚未有说法。”陶衍答。 “好了,你跟上去吧,你们的王妃跟寻常女子可不一般,在这宫里可别惹了什么人才好。” 这夙公子望着如音的身影拐过拱门消失不见,眸中却仍有些笑意。 058.老臣曾与王妃有过一面之缘 058.老臣曾与王妃有过一面之缘 珠帘被挑开,轻轻碰撞着发出叮铃的声响,倚靠着床头半躺的御皇柒微微张开眼,明亮烛火中一抹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去哪儿了?” 如音以为他睡着了呢,这时笑着来到床榻旁:“音儿闷,带着雁还在附近转转,采些花。” 采花? 他想到了之前她采桂花与那徐贵人遇上起争执的事,倒是并没让她生惧意,想去哪儿去哪儿。 “花呢?”瞥她手上,说是采花,可她却两手空空回来的。 如音这也才想起来,自己本来采好的那束花,在遇到那个夙公子的时候吓得松手掉落地上了,后来离开也没想起这件事来。 “花……半路上窜出只猫,吓了音儿一跳,手一松花扔了。”如音笑回。 御皇柒轻嗤一声,尽是胡诌,也懒得理她,只说:“本王已经决定,后天就回府,明日便向父皇母后禀明。” “……你说话不算数啊,不是说好了那桂花饴糖让你满意的话就多留三天嘛。”如音不解望着他。 没有因为她的不敬而生气,他依然慵懒道:“只是觉得还行,所以答应的事情也是打了折扣的,答应延了两日再走,还不够么。” 如音竟然被他的话噎得接不上,“你是王爷,爱怎么怎么吧。”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动作大得那幅珠帘摆动叮铃直响,御皇柒却只轻轻闭上眼。 站在殿外透气,如音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他要回七王府是他自己的决定,身体也是他自己的,他不爱惜她着什么急?再说了,回去了她还比较自由呢,总比待在宫里小心翼翼的好,她该高兴才是。 这么安慰自己之后,还是不想那么快就进去面对那个人,索性一直倚在白玉栏杆前吹风,赏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如音仰头看天都看累了,收回目光,只见不远处行来一小队人,侍女提着宫灯在侧,走在中间的则是一位白须老者。 如音还在想这人是谁,他走来的方向正是她与御皇柒暂时住下的偏殿。 突然见陶衍迎了上去,似是跟那白须老者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同往殿门这方走来。 她当时所站的位置虽然离殿门不远,可那地儿光线比较暗,那老者似乎并没有看到她,由陶衍带路迈入殿内去了,她想了想,才轻步跟上。 “小姐——” “嘘!”如音转身朝雁还竖了食指在唇上,又转过去趴在门边偷偷朝内殿望。 有哪家王妃跟自个家小姐这样偷偷摸摸的?雁还哭笑不得,但也不敢做声只能紧跟在身后了。 “音儿,进来。” 那是御皇柒的声音,他竟然知道她在门外? 如音打算偷听的想法破灭,也大方走了进去,温柔笑着对御皇柒:“王爷唤音儿何事?” “这是钦天监监正高大人,你来见见。” 如音抬头望那白须老者,那白须老者也望向她,先道:“老臣见过七王妃。” “高大人快免礼。” 这时离得近了,如音才看清这老者的长相,刻着风霜的面容略显严肃,一把白须,连眉毛也是白的,双目却炯炯有神,感觉是德高望重且很有智慧之人。 在如音暗暗打量的同时,高旭昌也打量着这个新的王妃,“老臣曾与王妃有过一面之缘,王妃可还记得?” 如音心里一咯噔,她肯定是第一次见这老者,那么说的就是跟真正的画如音见过面了,只能依然浅笑道:“如音前段时间落水生病,导致现在记忆不大好……” 059.早该离开这里 059.早该离开这里 “那是王妃未出阁之前,老臣回家乡祭祖,返回时路过苍梧郡镇国将军府,受将军之邀登门做客,曾留宿两日,那应该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难免王妃忘记。” 高旭昌主动将过程这么简单一说,如音假装恍然,点头:“高大人这么一说,如音似乎有那么些印象了。” 那高旭昌手抚上白须,端详着如音的脸,两年不见,比当初在将军府中所见已经出落得更标致,当时画如音是远近闻名的才女,气质端庄尽是大家闺秀风范。 而此刻再见……他却觉得她的身上更多了一股灵动之气,那双静含秋水的眸,散发的是狡黠的光彩,如若不是知道镇国将军府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真觉得这人应该是画如音的妹妹更符合。 见过许多嫁入侯门之后便失去了鲜活气息的女子,为何镇国将军府的这丫头,看着却似乎比以前性格更开朗了? 被这么一个精明的老者打量着,如音心里也虚,忙道:“高大人您与王爷说话,如音便不打扰了。” 然后微微一福身,退出了门外,御皇柒也并未说什么,她走出门口后,才大大呼了口气。 陶衍候在殿外,如音站在白玉栏杆金前朝他招招手。 等他过来,她低声问他,那钦天监监正到底是啥身份。 陶衍解释了之后她大概明白了,这诏月历朝设有钦天监一司,主要负责观测天象,推算节气制定立法等,而所谓监正,就是钦天监里最大的那个负责人了。 如音知道在古代世人将天象看得很神秘,会占星测吉凶的老者多受尊敬有威望,甚至将钦天监监正比喻为一个国家的国师也是不为过的。 可是,这样的人为何会来见御皇柒呢?只是为了探望那个受伤的皇子吗…… - 熙熙攘攘的皇城街道,如音逃出王府后捂着包裹一直往前跑,不一会追兵便追了上来,而前面的路上不仅有来往的行人,还有个小贩正推着一小车水果迎面而来。 眼看就要撞上,她伸手挡开车头,结果车子一歪,倾倒一小车的水果,一个梨落在她的脚下,她绊了一跤,而追兵趁机已将她团团围住—— …… 脚猛地一蹬,突然睁开眼,看着床顶上那蜜合色的织锦纹,渐渐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在做梦。 好像真跑过步一样,呼吸有些急促,她转头看身侧,空的。 立马撑坐起来,御皇柒人呢? 下床套了鞋披了衣服要出去找,就要拉开外室大门时,眼角余光瞥向窗下书案前,那儿灯火暗,仔细一看,却有一人正伏趴在那儿。 那身衣裳她自然熟悉,赶紧过去,那好看得令她都嫉妒的眉眼,是御皇柒无疑。 “王爷、王爷——” 她轻声唤他,他却紧闭双目俯在案上没有反应,而她看到了他唇角的那抹血丝,唇色有些不正常的紫。 感觉不妙,她赶紧起身走出去,唤来雁还低声嘱咐了几句。 没多久,窗那边有轻响,陶衍从那儿入了房中。 如音已经在等着,看到他立马道:“你快看看王爷。” 陶衍过去,看到昏迷的御皇柒的脸色,伸手点了他身上几个穴位,然后扶着他回到床上躺好。 如音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切,御皇柒此刻的脸色相比这几日根本不对,不禁皱眉问:“……他,是不是毒犯了?” 陶衍叹息道:“王爷早该离开这里。” 如音似乎突然懂了什么:“离开这里,他才能治伤……对不对?” 060.本王妃的人是你们说碰就碰的?! 060.本王妃的人是你们说碰就碰的?! 在七王府的时候御皇柒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后来七夕那次入宫回府的路上遇刺,还中了毒,虽然后来一直在调养,除了他自己跟他身边少数亲近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情况,包括她。 这一次皇帝遇刺,御皇柒出手却受伤,伤在胸口虽不致命但是也不轻,可是或许没人想到,真正让他不好过的,不是那剑伤,而是他身上一直没有除去的毒。 那日他受了伤后就曾执意回府,一个是真不想待在这宫里,另一个,或许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在这里不能解? 如音心中快速地分析下来,望着没说话的陶衍。 “后天,一定要出宫了。”陶衍望向雕花床榻上那躺着的人,眉间凝重。 如音突然觉得,自己不知情地一直希望他留下,是不是个错? “王爷此刻暂时没事,属下不宜久留,还请王妃——” “我知道,我会注意照看着他的,若有事,再让雁还去找你。”如音先道。 陶衍点点头,握拳行礼,他走后,如音没有即刻将窗子关上,而是坐在床榻前,一会望着那人,一会望望夜空。 为什么御皇柒身上会有一直未解的毒,是谁要害他…… - 翌日 御皇柒一直沉睡,如音去向帝后请安时,向帝后请辞,说出打算明日回府的事。 或许是觉得这个儿子的脾气看似温和却有些拧,皇后对皇帝叹道:“也罢,柒儿若真不适应宫中,就让他回王府去好好静养吧。” 于是这一次,终于允了她所请。 如音松了口气,返回偏殿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御皇柒的,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她回去的时候御皇柒依然在沉睡,这应该是他身体不适的反应,如音无聊在外室案前用毛笔练字,顺便记一记自己最近新研究出的一些调香方子,雁还端来茶水,就候在身后静静看着。 突然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待她停笔抬首时,只见一华服女子迈入殿中,而她身后还跟着宫女及几名侍卫。 “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如音起身,跟前的女人神色冷厉,明显来意不善。 “来人,给本宫把这婢女抓起来。” 太子妃施玉莹并未回答如音的话,而是对身后的侍卫下了命令,只见那几名侍卫即刻大步向前,越过如音直接将身后的雁还给反扣了起来。 “小姐——”雁还吓得惊呼挣扎。 “放肆!本王妃的人是你们说碰就碰的?” 如音也冷了脸,这一进来啥都不说直接要抓人是什么意思?!“太子妃,这到底怎么回事,如音想听个说法。” 雁还依然没能挣脱那几个侍卫,被反扣着手,施玉莹挑眉冷冷道:“你的婢女在太子的食物中下毒,这个罪名够不够本宫将她绑起来。” 啥?如音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061.杖刑,打到认罪为止 061.杖刑,打到认罪为止 “我的婢女怎么能去到太子身边下毒?” 如音觉得这简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听到的最不可理喻的笑话。 “端过来。” 施玉莹扬声道,她身后一个侍女端着个托盘走上来,到如音跟前。 托盘中有只白瓷小盅,侍女将盖子揭开,一道香甜之气散开。 如音瞧出这是自己昨日做的桂花饴糖,可是她不明白。 “这可是七王妃昨日让人送去给太子殿下的?太子就是食用了这个之后昨夜突发不适,太医诊治说是中了毒。” 施玉莹望着如音的目光高傲,挑剔,还带着些怨恨。 “中毒?即使这样,又是如何证明问题是出在我做的桂花饴糖上,或许是别的食物引起的呢?”如音冷静回。 施玉莹冷哼:“宫中的饮食向来讲究,何况是太子食用的。这么久一直没事,昨儿吃了个什么饴糖就突然中毒了,还不够一目了然吗?” “七王妃,本宫相信你应是一片心意想讨好太子殿下而已,那么问题自然出在送东西的人身上了,你说,对不对?” 昨儿桂花饴糖做好之后,答应给御景煊的那一份,如音确实是让雁还送到东宫去,当时在殿外就由东宫的侍女接手端入了殿中去的,这些雁还回来都跟她禀告过了。 “我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她面色平静。 “是或不是,先将人带走好好拷问便知。”施玉莹扬声吩咐:“将人带走。” 如音伸手拦着:“本王妃在这,谁也不许把她带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本宫是太子妃!” 那几个侍卫不敢再慢,反扣着雁还就往殿外走,如音追出去,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力,御皇柒沉睡着,陶衍不在身边,而她唯一的贴身侍女要被人带走。 - 雁还被推搡到地上,一直哭着说自己什么也没做,那模样让如音看着心酸难受,只见几个宫人上前,其中两人一人手里一根厚厚的宽竹条。 “杖刑,打到认罪为止。”施玉莹冷冷发话。 如音护着不让人靠近,望向施玉莹:“不弄清楚,我决不让你们动手,你说是雁还下毒,拿出证据!” 施玉莹身边的宫女上前一步,将一个物什扔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如音看去,是一个小巧的香瓶。 古代的女子都喜欢随身带着香囊,放些香草以增加自己身上的香气,而如音来了诏月之后发现,王府里的侍女更喜欢戴着一种木刻的小瓶子,只有半截拇指大小,其中也是香料,瓶身刻着字,编了绳结挂在身上。雁还曾给她解释,这是只有王侯家中的侍女才能用的香瓶,普通百姓依然多佩戴香囊。 而眼前地板上那一只,上面刻的正是一个“雁”字。 雁还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她的香瓶不在了。 062.谁看谁的热闹,此刻还说不准 062.谁看谁的热闹,此刻还说不准 “本宫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一个人定罪。太子中毒的事情发生之后,本宫曾在东宫彻查,未有任何异样。倒是有一人说出曾见这罪婢送食物往东宫的路上,停留于某一无人角落往食物中倒了药粉,自以为做得干净,却不想被人看见。” “这个香瓶便是她当时遗落的,里面的药粉据太医检测,正是太子所中之毒。”施玉莹不紧不慢道,挑眉看着如音:“七王妃,你的婢女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是连累了你,你还要护着她?” “来人,给我打!” 两名宫人将雁还按在地上,另两名手持厚竹板的宫人上前来,手臂抬起。 “只凭这个就认定是雁还所为我不认同!”如音快速伸手捡起地上的香瓶,同时反应快地护着雁还,要施杖刑的宫人看她这样又不敢下手。 “这个不是奴婢的,奴婢没有做。”雁还依然拼命摇着头为自己辩解。 “上面的字写的什么,还想抵赖!”施玉莹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不曾想今日自己要惩罚一个小小侍女竟然一直被阻挠。 如音趁着这时间将手里的香瓶看了一遍,脸色更镇定:“这个香瓶,确实刻有雁字,而且还有七王府的标志,但是,它不是雁还的。” “七王妃,本宫没想到你为了包庇一个罪婢,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本宫本不想将你牵扯进来,你却一再维护,现在中毒的是太子,若让父皇母后知道了,你也逃不了干系,别不领本宫的心意。” 说得倒是真的很好听,似乎是为了如音着想,可是如音知道,如果真的是她的婢女所为,不管她本人知不知情都会被累及,这是不用说的,根本撇不清。 此时瑶光殿已经聚集了更多的宫人,连一些贵人妃子也都赶了过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在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镇国将军家千金,看这个据说才貌双全却嫁给了最无用的七王爷的画如音。 什么叫不想把事情闹大?如若真不想闹大,那么这些来看热闹的人是怎么来的?没有施玉莹的允许,那些妃子贵人敢自己来这儿凑热闹,能那么及时得到消息? 如音将一切看在眼底,只是,谁看谁的热闹,此刻还说不准。 “既然这事关太子的安危,那么音儿觉得更该直接禀告父皇母后再行定夺处置,我们在这儿说不清,为难一个小侍女也没意思。” “本宫的好意看来七王妃并不想领情。”施玉莹目光有些许讶异,冷哼道。 “那如音就先谢过了。可是,这事情既然那么多人在看,若只是私下解决了也难保不会传到父皇母后那儿,还不如直接去他们面前解释一遍。” 如音等着施玉莹的回答,施玉莹环视周围的宫人女眷,这时候她不答应好像显得她在怕什么。 “本宫就与你一起到父皇母后跟前,为殿下讨个公道!” 063.对比便知真假 063.对比便知真假 重明殿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为太子殿下诊断过,虽确实是中毒,但所幸并无大碍,身体的不适调理几日便可。” 太医对座上那最尊贵的所在恭敬道。 皇帝的眉间松开一些,皇后先发话问:“到底是何人所为,一定要彻查!” “启禀母后,这下毒之人,正在殿上。” 施玉莹迈出一步禀明,然后转头望向后方角落依然被侍卫反扣着手的雁还。 “将人带上来。” 得到命令的侍卫将人压上前,施玉莹将之前自己对如音说的那番话有对帝后说了一遍。 皇后望向如音:“音儿,你怎么说?” “启禀父皇,母后,雁还是音儿的贴身婢女,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些证据看似都指向雁还,可是希望能先听听音儿的见解,再做定夺。” 皇帝没发话,皇后轻叹了口气:“你说吧。” 施玉莹脸色高傲,这么多人在场,又有证据在,她也不怕画如音还能怎么翻底。 手指勾着那香瓶的绳结,坠落在掌中一摇一晃,如音道:“这种香瓶确实只有王侯府中的侍女使用,外形看着都一致,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有上面的字以及各个府上的标识。不错,这香瓶外观上看,跟雁还之前用的一样,但是偏偏,也不一样——” “嫁入王府后,因为觉得日子闷了音儿便开始研究花草香露,将香瓶中常用的干燥香草取出,换成滴入自己研究出来的香露,香露经渗透木质的瓶子而慢慢散发香气,比在瓶中放香料效果更好。” “这个办法见效之后,音儿把自己做的花露分给府中侍女,取代了她们香瓶里原本的干燥香草,她们都很喜欢,后来一直在用。” “那么重点来了,太子妃知道香瓶使用干燥香料,与滴入花露的差别在哪儿么?”她转头看向施玉莹。 施玉莹脸色高傲还有点难看,不屑道:“我怎么会知道。” 座上的帝后也被如音的话勾起了疑问,等着听她讲,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想知道这个七王妃在这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如何为自己的侍女开脱。 如音淡淡一笑,继续道—— “香瓶是木质的,以往使用香草碎末添加其中,瓶身保持干燥清爽。而换成滴入香露之后,瓶身因为渗透了水汽和些许油脂,木料颜色会逐日加深;以往的香瓶绳结不会有香味,而使用花露的香瓶,即使单单嗅闻绳结,也是极香的,因为,香露不止能渗透瓶身,还会渐渐渗透入绳结棉线之中。” “现在七王府内的侍女用的都是音儿的配方香露,更不用提音儿自个儿的贴身侍女雁还。而这一只——” 她轻轻用鼻端闻嗅:“根本不是来自雁还身上的。” “不信的话,音儿身上就带着一只可做对比。若还不信,可派人回七王府去,将侍女们在用的香瓶都收集上来做个对比,便知真假。” 她淡定地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只,两只一起让宫人呈给帝后过目。 - 怡和殿 醒来的御皇柒看如音不在房中,一个侍女端着热茶水进来替换桌上的,他问:“王妃呢?” 心想不知道她此刻又在何处游玩了。 那侍女没想他此刻会醒来,低着头支支吾吾脸色不对,他蹙眉:“说。” 064.小姐我一定会还你公道 064.小姐我一定会还你公道 皇后对比了呈上的两只香瓶,果真如如音所说外表上看毫无区别,但两只瓶身的颜色一淡一深,有一股特别的清香从右边那只散发到鼻端,那是如音从自己身上解下来的那一只。 皇后心中也会思量,女子们怕也是会选择右边的这一款,新奇,而且好用。 施玉莹注意观察皇后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安,果然见皇后侧头跟身边的皇帝低语了几句什么,然后便道:“这么看来,区别真的很大,七王府现在用的都是这个?” “回母后,音儿不敢说假话,正是。”如音点头。 “那、那又如何,即使不是现在用的,那或许是以前用的呢!证据都在这儿了,父皇母后,玉莹求你们给殿下一个公道。” 施玉莹说着,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如音看着,心中叹气,不把罪名定给她不罢休嘛? “父皇,母后。” 身后清淡熟悉的声音让如音一怔,立马转回身去—— 一袭月白锦袍的御皇柒就站在她身后不远,长身玉立,正给帝后行礼。 “柒儿,你身上有伤,礼数就免了快快起来。”皇后赶紧道。 “谢父皇母后。” 御皇柒也不逞能,点了头站着,目光没有看向如音这儿,只垂眸恭敬道:“儿臣这些年虽身在异乡,对家国亲人兄长甚是思念。儿臣与二哥有手足之情,音儿是儿臣的妻,儿臣相信,七王府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谋害储君之事,还请父皇母后明查。”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如音很意外他会出现,他不是在沉睡么,是怎么知道这边的事情的? 还有,他的伤……目光不禁落在他的胸口,又落在他的脸上,依然稍显苍白,想起昨夜发现他昏迷在书案前的心惊胆战,他身上的毒……可还好? 她也即刻转头对帝后道:“父皇母后,音儿嫁入七王府后自然与王爷一条心,而雁还是音儿从将军府陪嫁来的丫头,一直对音儿忠心耿耿,将军府一家对诏月也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着她也跪了下来,会演戏的,不止施玉莹一个。 一直没做声的皇帝这时候扫视了殿上的众人,严肃道:“煊儿的情况太医诊治说无大碍,但此事不可小视,定要彻查。尚未有定论前,先将此人关押吧。” 皇后察言观色,立马道:“皇上心忧国事亦要保重龙体,此事待查明再定夺,都先退下吧。” “玉莹,音儿,你俩也起身。”皇后望着依然跪着的两人。 如音点头称谢起来,施玉莹的脸色有些不情愿,却不敢再说什么。 “柒儿,回府之后好生将养身体,莫要让父皇母后担心。” “儿臣谢父皇母后关心。” 御皇柒对帝后行礼,众人恭送他们离开,随后侍卫也押着雁还要往殿外。 如音从袖中掏出一只白玉小瓶,赶紧跟上去趁侍卫不注意塞进雁还怀中:“别怕,小姐我一定会还你公道,很快你就可以回来了。” 雁还哭红的双眼望着如音,除了委屈还有信任,她点点头:“小姐,奴婢不在您身边,您自个儿照顾好自己。” 侍卫已经押着人往外走,如音站在原地望着,有些鼻酸。一个小丫头自身难保,却还记挂着她。 身旁有道清淡的声音:“先回怡和殿吧。” 她转身,望见御皇柒已经站在自己身侧,而御皇柒也望见了她那双好看的杏眸微红,这似乎,是她落水醒来之后,第一次欲要哭的模样。 ……那么楚楚动人。 065.不过是个侍女,值得你得罪太子妃? 065.不过是个侍女,值得你得罪太子妃? “雁还没有做那种事,我相信她。” 她望着御皇柒,神色郑重地说出这一句。 “先回怡和殿。”他再次道,声音,似乎比刚才多了几丝温和。 帝后走之后殿中剩下的人都望着他们二人,有人心中在猜测接下来这七王府会不会被按上一个谋害储君的罪名,也有人对刚才画如音在帝后面前镇定分析有些赞赏。更有人讶异,没想到这七王爷与七王妃的感情看来还真的不错,并不是传闻中的各居一处毫无感情。 只有一道目光,强烈得让如音无法忽视,她转头,看到距离她跟御皇柒不远的施玉莹。 “想要伤害殿下的人,本宫绝对不会放过。”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这句话显然是对如音说的,殿上的人都听到了,却装着没事儿人一样,朝他们行了礼就都陆续退出殿外。 如音懒得搭理她,经过这件事,她觉得有些人拥有权利真是变得不可理喻。 她微笑地挽上御皇柒的手臂,“王爷,我们回去收拾东西。” 御皇柒微微点头,任她挽着往殿外走去,施玉莹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气得咬唇。 待人都走光,施玉莹的贴身侍女春芙上前:“娘娘,我们也回去吧。” 施玉莹的目光依然望着殿外已经走远的那双背影,冷冷低声道:“去,让那个人尽快来见我!” - 怡和殿 回到殿中屏退外人,御皇柒的神色不似刚才在人前那么精神,如音突然意会过来,他,难道是强撑的? “王爷此刻的状况不该外出。”立在一侧的陶衍蹙眉。 早前他看御皇柒仍在沉睡,便离开办事,没想到回来就听闻了这么一件大事,而那时候如音跟御皇柒已经在回怡和殿的路上。 如音赶紧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他靠着绣枕,睇了她一眼:“把事情的起因好好说一遍。” 陶衍望着如音,他也是懵懂。 于是如音就从她跟雁还在外边练书法施玉莹突然带人闯入开始,一直说到了御皇柒去重明殿的时候,在说的同时,她自个儿也理了一下整个事件的思路。 “不过是个侍女,值得你得罪太子妃。”虽然是说着这样的话,但御皇柒的语气很淡,靠着绣枕轻轻合上眼。 “她对音儿来说不止是个侍女,还是朋友。音儿不能明知道她没罪却被别人诬陷。” 这里不是她原来的那个世界,有法律有取证,这儿,权利大的可以处置弱势的,而谋害储君这样的罪名,直接就能让人丢了性命,她怎能不管? 后来御皇柒说有事要吩咐陶衍,如音就像退了出来,坐在外边书案前,想着该怎么办。 “啧,刚刚在重明殿那个自信满满的七王妃呢?” 听闻声音,如音抬首,青衫锦袍的身影风度翩翩迈入门中,手握折扇对她勾唇而笑。 “……你怎么知道的?” 如音瞥来人,那语气好似他刚才也在重明殿中目睹了经过一般。 066.脾气太好,有时候只会任人欺负 066.脾气太好,有时候只会任人欺负 听到声音的陶衍从内走出,跟眼前的青衫男子打招呼:“夙公子。” 那夙公子转身朝陶衍走去:“夙某此次代表二皇子来诏月入宫面圣,听说王爷明日便回王府去了,特来转达二皇子的问候。” 如音听着云里雾里,这个夙公子口中的二皇子是谁,他到底又是什么身份? “王爷正要请您入内。”陶衍伸手往里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那青衫的夙公子便迈步往里去了,陶衍也跟着进去。 如音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去偷听一下,没一会,就听到脚步声,人走来了,她赶紧退回书案前坐下,假装看书册的模样。 “七王妃,咱们有缘再见。” 那夙公子朝她笑着一揖,依然是风度翩翩,如音也只能笑笑点头。 待那人离开,如音问陶衍:“这个夙公子,到底是谁?”为何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回王妃,夙公子是梁宁二皇子身边的亲信,此次受命来昭月入宫面圣。” “梁宁国?”如音惊讶。 “正是。”陶衍点头,“王爷在梁宁时曾与二皇子有些交情,刚才夙公子来,便是转达二皇子的问候。” 如音记得雁还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御皇柒当年正是去了梁宁当质子,一待十年……原来,这个夙公子竟然是邻国皇子的侍者? 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陶衍已经重新返回了内殿,去到御皇柒身边。 “明日便回府,她身边的丫鬟不在,你看着准备。” 雕花床榻上靠着床头闭眼小憩的男子眉目清淡,没有睁开眼睛。 “是,属下遵命。” - 留在皇宫中的最后一夜,如音再没有了到附近游玩的兴致,因为她从来到这儿之后跟她最亲的侍女正被关押着。 怡和殿地段有些偏僻,更显得安静。 伺候自己喝了鸡汤之后就一直没见人,御皇柒问陶衍:“她呢?” “回王爷,属下进来之前看到王妃一个人站在殿前赏月,有侍卫在附近把守,王爷放心。” “王爷交代的事情也已经准备妥当……只是,王爷真的打算那么做吗,属下惟恐牵一发而动全身……”立在床侧的陶衍面露担忧。 “之前怎么吩咐的,就怎么做。” 御皇柒依然闭目养神,陶衍点点头,悄然退下。 不久如音进来,身后跟着的宫女端着水盆,搁下之后不敢耽搁便出去了。 拧了毛巾,如音坐在床侧给他拭脸,然后又给他擦手,脸上没有了平日的神采。 等到她自个也洗漱了进来,爬到床里在他身边躺下,这事情最近她已经越做越熟练了。 但她还是不好意思面对着他睡,所以总是背对着他面向里侧。 “王爷……” “我真的希望这件事雁还能平安回来。因为她平安了,也证明了七王府是清白的……脾气太好,有时候只会任人欺负……” “睡吧,明日,一切都会不一样。” 身后的声音清淡,闭着眼的如音扯唇淡淡笑:“嗯,希望是。” - 翌日 如音醒来之后听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昨夜蕙兰殿突然失火,幸好发现及时并无伤亡,而那儿住的,正是那徐贵人,据说受惊吓不轻,人都昏倒了。 第二件,御膳房的一名厨役自己去招供了,说曾不小心在给太子准备的晚膳中误放了相克的食材,经检验,那正是导致御景煊食物中毒的原因。 067.可解气? 067.可解气? 昨夜闭着眼睛却一直在想雁还的事情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到了后半夜啥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今天是起来得晚些,可是,突然听到这消息,却有点反应不过来。 “父皇母后那边已经派人来传话,今日你不用再去请安,准备妥当我们便回王府。” 坐在桌前喝着银鱼虾仁羹的御皇柒慢条斯理道,举手之间皆是优雅。 这样自然最好不过了,面对那帝后不得行差做错,如音也是累的。 “为什么御膳房的厨役会突然自个儿招供了呢?”她很意外这事情突然就这样有了转机。 “招供便是招供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温润的男子依然喝着羹汤,淡淡回。 “那,雁还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能跟我们一起回王府吗?”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我们先回王府,晚些时候自有人送她回去。”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如音放心了。想起那徐贵人的事,她坐在他对面,手枕在桌上倾身问:“皇宫里面竟然会失火呀,真恐怖,幸好没人伤亡。” 御皇柒抬眸看她,她语气中似乎有些同情之意,脸上却带着几丝藏不住的笑。 “可解气?” “我、我是真的关心啊,什么解气——”如音掩饰。 御皇柒望她这模样,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赶紧用早膳吧。” 御皇柒这人不喜欢人多话,她也不想扰他,匆匆也喝了一碗银鱼虾仁羹,便去安排准备回七王府。 出门脚步都变轻快了,她的侍女没事了,而且,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无聊的皇宫了! - 七王府 这一次回来,只是阔别几日,如音望着自己穿过来后一直住着的这座王府,突然也生出了些外出归家的感觉,整个人的心情都放松不少,不再似在皇宫那般谨慎。 茗幽阁,因为雁还不在,是别的侍女来服侍她,她却只让她们在房外守着,自己仰躺在那熟悉的挑花大床里,闭着眼睛好享受这种踏实。 翻身手搭在熟悉的被褥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对这里也有了些感情了——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会更不舍吧……可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归宿啊,她想出去,出去看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然后,会找一个最适合的地方,以自己的方式赚钱,生活。 如果再有一个知心的伴儿陪着自己,种种花,养养草,那就更美妙了。 放松的脑袋,半睡半迷蒙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眉目如画的俊颜,一如他平日的那般清淡,就那么望着她…… 倾云轩 自从回来后,御皇柒的房中除了陶衍以及请来的孟大夫能进出,再没有别的下人。 如音小睡了一觉起来,记挂他的情况特意过来看看,刚好紧闭的门打开,那孟大夫正迈步出来。 “王妃。”孟坤与她见礼。 “孟大夫。”如音点头:“王爷情况如何?” “王爷的身体……此刻最需静心休息,最好无任何人打扰。” 如音点头,让侍女送孟坤出去,自己也转身要回茗幽阁。心中却忽然闪过些什么,脚部一顿,转头望身后紧闭的雕花木门。 或许,御皇柒此刻,根本就不在这倾云轩的房中。 068.在这陪我待一阵子 068.在这陪我待一阵子 她突然很想回去看一看,这么想着,脚步也已经转向,往门那边走去。 咿呀—— 雕花木门再次打开,这一次出来的人,是陶衍。 而此刻如音已经站在门前那么近的地方,陶衍询问的目光:“王妃?” “我……我有些担心王爷,想进去看看。” 陶衍面微有难色,可如音是主子,她若真的执意进去,他也是没办法阻拦的。 点头,他让步道一旁:“王妃,请进。” 走入内室,绕过绘着山水的屏风,那雕花床榻里安静闭着眼躺着的人,不是御皇柒还是谁?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以目光示意陶衍先出去忙,她一个人坐在床榻边,或许是在皇宫内那几日的朝夕相处,她已经习惯了待在他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觉得尴尬了。 “一直坐在这,不觉闷?” 清冷如雪的声音,出神的如音转头,便落入一双如墨的深眸中。 “美人如画,怎会闷。”她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一句。 那深邃的墨色瞳眸微微一眯,带上一抹淡淡笑意:“这不适合本王。” “我知道你现在不舒服,就不要与我说话了。” 如音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那修长好看的手指虚抓着被褥的缎面,他此刻应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不能述,也述不出。 “我能帮你什么?” 他毕竟算是帮了她很多,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么她走之前,或许也可以为他做一些……她能做到的事。 躺着的人轻轻合上眸,唇角依然有抹极淡的弧度:“谢了。你帮不了。”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她平静地反问。 他与御景煊,与当今的皇帝,都有相似的眉眼,可是偏偏,他又与他们都那么不一样。他清淡,总是什么都不在乎,但这样的深藏内敛下,又有谁真正清楚,他是怎么样的心情看待着这人事的? 她虽不学医,但自己调香师的身份还是对诸多草药香料有所了解,如果这个世界的医学没有她原来的发达,那么或许她真的可以帮上一些忙。 他身上,或许不止一种病症,或者说,不止一种毒。 “你靠过来些。”他突然温柔笑着对她道。 她毫不觉疑地倾身过去,他抬起手臂将她一把扯下搂住,抱紧了一个翻身,同一时刻,如音感觉到了类似某种机关打开的声音,床板在移动,不,应该说是翻转—— 惊讶得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道轻响,她的眼前经历了一阵黑暗,再接着,又出现了亮光。 而再看自己此刻身处的,已经不是御皇柒的床榻上,而是另一张宽敞的大床。 抱着她的那人松开了手臂,靠躺在床头,手抚着胸口,轻轻咳嗽。 “既然想帮我,那就在这陪我待一阵子。” 069.怎么会有那东西? 069.怎么会有那东西? 这里像是山洞,他们应该是从上面下来的。这儿比御皇柒的卧室大许多,却布置讲究,床榻桌案,一一俱全,甚至在不远处,台阶下还有一方池水,冒着氤氲的雾气,而池水的上方,有一处不小的孔,顶上苍穹一束光线照耀进来,将那白色的雾气笼罩成一道往上旋转的光柱。 如音眨眨眼,这种只有在武侠剧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竟然真的存在。 她仰头看四周的模样有点呆愣有点傻气,御皇柒倚靠着床头望着她,唇角的弧度一直未散。 “喜欢这里吗?” 如音转头望他,他跟原来的他无异,但是在她心里,又慢慢地变得不一样,他身上,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他真的只像外人传言的那样,是个归国不久的病弱王爷吗? 为什么他有这样的一处秘密住所? “……喜欢,可我们一直待在这里的话,王府里会不会——” “不会,他们只以为,王妃与王爷如胶似漆,不敢打扰。” 那个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依然清淡无波,甚至不带任何异样情愫,但是,如音却因为这么一句别有深意的话而脸热起来。 什么叫如胶似漆,意思是他拿她当遮掩,让府中的人都以为是他们在房中恩`爱所以不敢进来打扰?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留在这里疗伤? “我没所谓,只是,吃喝的东西怎么办?”她环视四周。 “你做。”那人毫不犹豫,如音指着自己鼻子,她来? 她是会,可是凭啥他那么理所当然地?笑笑:“我的用处还挺大,可以给你当掩护,还可以给你当厨娘。” “在宫里你不就是想表现这些,给本王的,还有给太子的。” 那人在床榻上盘腿而坐,闭上眼。 如音怎么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怪,是自己听错了吗?好似他对于她给御景煊送桂花饴糖的事不是很满意。 看到不远的桌案上有很多的瓶瓶罐罐,她便走过去,揭开一个看,果真是草药。 对于草药香料有着热情的她便好奇得打开一个个看,仔细闻一闻,辨认是否自己认识。 最后一只陶罐也跟前面的差不多,只是罐身的花纹不大一样,她毫无戒心地打开,照例探头一望,只见一个物什瞪着一双大眼欲要蹦出陶罐,迎面而来。 她吓得失色,赶紧将盖子重新盖上—— 抬眸,她与在床榻上闭目打坐的人四目相对。 “那个、怎么会有那东西?”吓坏她了! “习惯就好。”那眉眼如画的男子说完这一句,继续闭上眼打坐。 如音还有些惊魂未定,远离了那一排陶罐,走到池水边。 池水面水雾氤氲,她蹲身,伸手去拂水面,一阵寒凉瞬间从指尖传到了心脏的位置,她感觉自个儿脑袋更清醒不少,这水……不一般。 仰头望顶上,池子上方那个不大的孔可以透望苍穹,估摸着,此刻已经是日落时分,那方天空呈现一种纯净的淡蓝,今夜,他们要在这儿度过吗? “把罐子拿过来。” 她正出神,那边想起清淡的声音。 “罐子?哪一只?”她转头对他,懵懂问。 “最后那一只。” 070.以毒攻毒 070.以毒攻毒 如果不是因为御皇柒身上有伤,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腿也不方便,如音真不愿意抱着那个罐子过去他身边。 “喏,你要做什么?” 或许此刻两人都没有发现,对于彼此,往日的那些称谓都省略了,他鲜少在她面前在称“本王”,而她也不再在他面前装得一副乖顺的模样,甚至对他不再那么客气恭敬。 他们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变成了“你”与“我”。 依然打坐姿势的御皇柒只是继续下指令:“打开。” “……我不,你自己来。”如音将手里的罐子赶紧送至他跟前,只希望他自个儿早点接手。 “我需要你帮我。” 他的神色似乎觉得她很笨,如果他自己能完成他也不会一直要求她了。 “怎么帮?”想起罐子里那个长得不好看甚至有点吓人的物什,如音身上的鸡皮疙瘩便浮了一层。 她向来不喜欢两栖类的生物,没办法。 “替我扶紧了罐子。” 御皇柒只说了这一句,面色很冷,下一秒,他一手掀开盖子,右手则伸进了罐子里。 如音还以为他要把那物什抓出来呢,结果舅舅不见动作,他的手就这么伸在罐子里面,而他的脸色,慢慢变得更惨白,唇也更苍白,墨发鬓边那么快的拢聚一片汗雾。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手拿出来!” 她心里隐约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但还是很心慌,不希望他这样。 “……扶好。” 她的心神不在,手一松罐子要倾倒,他提醒。而他的神色,明显已经是紧绷的,似在承受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却强撑着。 他这么一提醒她不敢松手,心里却很着急,对他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话真多,能不能、安静……一点。” 他呼吸都是艰难,眉间蹙着,却没有过多痛苦的神色,那些痛苦都是从他的脸越来越煞白表现出来的。 “那你放手啊,你知道它有毒,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她更急了,这一刻只想摔了这只罐子。 “金蟾的毒……能解我身上的……”他连说话都困难,下颌绷紧,双眸也紧闭。 如音突然明白过来,全身一怔。 或许此刻咬紧牙关的人不止是他,还有在旁边眼睁睁目睹这一切的她。 在终于没有力气支撑之后,御皇柒脸色煞白地倒下,手臂也终于从罐中滑出,搁在床榻边上,她看到了他右手腕内侧静脉上模糊的血印。 再看那陶罐里,第一次她打开时活蹦乱跳差点冲出罐子的那只金蟾,已经在罐底奄奄一息。 如音突然觉得身子不可抑制地轻颤,这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 罐子搁在地上不管了,她赶紧去查看他的情况,“御皇柒——” 手才触到他的脸,发现如此的凉,如同个没有生命的死人一般。 071.不管她到底是谁,就让他抱着 071.不管她到底是谁,就让他抱着 “王爷在休息。” 倾云轩的门口,陶衍拦下上前的岳泠溪。 “我有话要禀告王爷。”岳泠溪脸色平静。 “我说了王爷在休息。”陶衍也站在门口不让步。 “这都什么时间了,而且,王妃不是也在里面?”岳泠溪不信。 “正是因为王妃在里面,所以王爷更会好好休息。”陶衍依然不让步。 岳泠溪一怔,意会过来陶衍的意思,此刻,御皇柒与画如音在里面…… 陶衍是个执着的人,他若真想拦着她也没法进去,冷冷扫了他一眼,她转身走。 “你有事可以跟我说,不重要的等王爷身体恢复了再禀告。” 身后传来声音,岳泠溪头也不转,“不必。” 走出了倾云轩,她转头望身后,画如音现在跟御皇柒,真的已经亲密到这样的地步了吗?她一直不相信,那么冷淡的御皇柒会对谁动情动心。 入宫赴中秋之宴御皇柒没有让她随侍,她便不在,后来陶衍回来过一次,她才知道宫中宴席上出现刺客御皇柒护驾受伤的事。 据说在皇宫那几日都是画如音在照顾着御皇柒,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一些什么了?她还是不相信。 陶衍的态度,让她觉得这个倾云轩里,会不会有什么秘密,御皇柒连她也不告诉的秘密…… - 山洞中,洞顶那一处缺口,可望见一小方深邃的蓝,其中还点缀着几粒星辰,洒下柔和的光。 洞内一片昏暗。 床榻上相拥躺着的两人,那眉眼如画的男子轻轻地蹙了蹙眉,人还没睁开眼,只感觉身上一片温暖。 他已经多久没有感觉过这种温热的体温,自他中毒以来,他的体温一直就低于常人,起初他很不适应,到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而此刻这异样的温暖,竟然让他如此贪恋,便不觉更拥紧了怀里的锦被——等等! 如墨如渊的眸睁开,此刻被他拥着的,哪里是什么被子,而是她。 她的发丝有好闻的清香,即使他们在皇宫之中同床共枕了几夜,也是规规矩矩地各自睡着,没有如此刻这般靠近与亲密。 他与她的外衣都已经褪下,只着素衣,她的身子……很软,同样有着清淡的香,从小到大,除了幼时娘亲与奶娘的怀抱,再没有与第三个女人有身体接触,她,是这第三个。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冰凉的脸微微热了起来。 这儿环境静谧,适合静养,她此刻沉睡所属正常,那张鹅蛋脸近看,肤质极好,也不似那些宫中女眷一般爱抹浓妆,她总是胭脂淡淡。 那张好看的菱唇粉嫩,微微嘟起,轻轻贴着他的肩。 本来想要松开的手,突然不想松开了,他身上的毒暂时解开一些,但身子仍是虚弱疲倦,这样的温暖太舒适,就让他再贪恋一些…… 此刻,不管她到底是谁,就让他抱着,好好睡一会儿。 072.此刻的状态,很容易被他们看出不对 072.此刻的状态,很容易被他们看出不对 半夜,一直沉睡的如音迷糊醒了,看到御皇柒仍闭着眼睛,抬手去触碰他的脸,不冰了,有血色了,而且也没有烧起来。 轻呼了口气,心想这样牺牲自己还是有效的。 一个姿势躺太久,肩膀难受,她动作极轻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便被身后的人从后紧紧拥着,她蜷在他怀里身子一僵,等了一会没听到任何声音,应该只是御皇柒睡梦中下意识的一个行为,才放松下来。 这个地方很安静,她之前睡得很沉,说实话确实是个适合静养的地方。 眼睛望着洞顶那一方小小的夜空,以前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也曾想象自己以后要有一座房子,躺着就可以看到星星,没想到,现在真的在这里体会到了。 已经几更天了?她至今还不是很会算。 眼睛又要迷蒙闭上的时候,突然觉得视线中出现了什么物什,圆溜溜,带着夜明珠一样的光。 她打架的眼皮尽量撑起,视线里,洞顶那一方缺口,有一双圆溜莹莹的眸,正望着她…… 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她想起了那一次在七王府后山探路,遇到的那只站在小路中央的白狐,跟现在浮现眼前的这一双圆溜漂亮的眸,好像啊…… 只是,她实在太困了,眼皮再也撑不住,合上,睡去。 而洞顶那一个漏光的缺口,一道白色闪过,只留下静谧月色,与稀疏的星辰。 - 翌日 如音昨儿睡得极好,清晨就醒了,估摸着御皇柒睡了那么久,身体又不适,便开始张罗做些吃的。 山洞的另一头其实有一扇门,看来是特意打通了连接外面,只是她试了试,推不开,只在门边放了一些食材,种类不多但是新鲜,一定是有什么人送来的。 她就着那些食材淘米熬粥,简单又养生,对于没胃口的人也好食用,再适合不过。 或许她本来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在家属于个宅女,出门旅游又能很自立,所以这里的环境并不会让她不适应,抬头环视山洞中的一切用具,说实话,并不比七王府内的差多少。 小火煨粥的时候,她托着腮帮子对着火苗发呆,身后的门突然从外打开,发出轻响。 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陶衍。 “王妃,王爷可醒了?”他直接就问,面色有些着急。 “还——” “何事?” 如音还没说完,那边床榻传来清淡的声音。 陶衍即刻从如音身边先绕过去,行至床榻旁。 “王爷,宫里太医来了,说是皇上派来给王爷您复诊伤势的。” “只管让他等。”御皇柒撑坐起身,靠着绣枕。 “……可是,还有李将军,李皓天,以及太子那边的內侍张吉也一起来了府中,希望探王爷一面。” “王爷,您此刻的状态,很容易被他们看出不对。”陶衍面露担忧。 以毒攻毒之后的御皇柒脸色异常苍白,这是如音今早起来发现的,而且他的眉心聚起暗红的细细一道砂痕,按理说他离开皇宫的时候伤势已经好转不会出现这个情况,刀伤更不会在眉心出现砂痕,那么如果等会真的见了他们,肯定会起疑。 “如果一定要回去……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站在火边的如音望着御皇柒,轻轻攥紧手里搅拌粥汤的瓷勺。 073.传话那人,我要取画如音的命! 073.传话那人,我要取画如音的命! 倾云轩 太医正在内室为御皇柒看诊,而门外院中,骠骑将军李皓天与太子的內侍张吉都在,一个坐在石案前喝茶,另一个恭敬垂首站在一旁等。 岳泠溪走来,身后跟着侍女,她伸手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亲自端到了石案跟前,为那刚空了的杯子倒上新茶。 李皓天抬头望她,她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其中默契不言而喻。 她敞袖上的薄纱滑落,轻轻扫到他的手背,他便觉得心中一荡。 岳泠溪将他的神色都尽收眼底,红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柔声道:“太医还在房中为王爷诊病,有劳将军多等一会儿。” “无碍。”他反手,轻轻扯住那条薄纱,她要退开却走不得,眼睛落在被他握着一端的薄纱上,用唇形说着只有他俩才能懂的话。 ——别闹。 然后目光往不远处站着的张吉那儿瞟去,张吉自然是有眼色的,知道不该看的不看,早已经转向面对着别处,似乎正在用心欣赏院中那一丛花草,道:“这七王府的花,开得可真美啊。” 岳泠溪趁这个机会,将手里一个纸条塞进李皓天手里,不便多做停留,便领着侍女退下了。 - 倾云轩内室中,御皇柒躺在雕花大床中,闭着双目面色平静,似乎安睡。 除了太医,如音与陶衍都在。 如音就站在床榻边,望着太医给御皇柒诊脉,看到太医查看御皇柒的脸色,又抚着短须思索,当他想去查看御皇柒别的地方,她立即道:“王爷回来后除了剑伤伤口偶有隐痛,其他的并无大碍。” 太医便收回了手,起身对如音道:“启禀王妃,王爷的剑伤愈合良好,王妃大可放心,只许静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如音端庄地轻笑:“那真是太好了。王爷昨日回王府之后一切饮食也正常,这都多亏太医的药方。” 她这么一捧,太医就笑着行礼:“是七王爷吉人有天福。” 不想他久留,她便示意陶衍送他出去,等人走了,她赶紧关好门,回到床榻边,轻声问:“睡着了吗?” 躺着的人没睁眼,却用一声轻嗯应了她。 如音看他眉间,那道细细的赤色砂痕已然不见,他的脸色此刻也并不苍白,可是距离他们之前在密室山洞,此刻才过去了半个时辰。 陶衍才将太医送出去不久,就听到侍女在外报:“王爷,李将军与张公公求见。” 如音代为应答,扬声道:“请他们进来吧。” 她从床榻站起来的时候,正好侍女将门推开,两人走了进来。 两人都跟如音见了礼,望向床榻上躺着的男子,如音赶紧解释:“李将军来前太医曾给王爷施针,只怕这会儿难醒来——” “自然是王爷保重身体重要,皓天也是回营途中路过七王府,特来探望。”李皓天立刻道。 这时身边的张吉也适时开了口:“太子殿下醒来后得知宫中之事,对于造成的误会也深表歉意,特让奴才带来珍贵的千年山参,好让七王爷补一补。太子殿下还让奴才转告,太子殿下与七王手足情深,望七王早日康复。” 张吉亲自捧着的精致长形盒子呈上,如音命跟进来的一个侍女接过了。 点头称谢道:“太子殿下的心意,王爷一定会明白的。” 此时,李皓天的目光望向双目闭着安静躺在床中的御皇柒,张吉也是抬首的时候偷偷打量,看御皇柒此刻的面色,似乎真的已经身体无大碍。 陶衍入来,如音问:“太医可有叮嘱什么话?” 陶衍会意,道:“回王妃,太医叮嘱王爷尽量多静养,便可早日复原。” 李皓天听到这话自然不会赖着不走,而张吉更没有不走的理由,如音对李皓天表谢,以及让张吉转告太子谢意,便让陶衍与侍女将他们送出去。 她在门口看着人走了关上门,再次回到床榻旁。 “人都走了,可以起来了。”她轻唤,目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觉得这个人怎么生得如此好看? “你倒是很会演戏。”他缓缓睁开眼,如墨的瞳眸望着床榻边的她。 “……还不是为了帮你,这话说得。”如音有点不满意地轻哼。 御皇柒撑坐起身,她还是帮他将绣枕垫在腰后。 “我脸上的,能弄掉了?”他语气有些嫌弃。 这简直是过河拆桥嘛,之前是谁想要瞒着别人自己身体情况的?现在事情解决了,她没有用处了就被冷淡对待了啊? 可是想到自己所用的方法,她还是忍不住自个儿也笑了,道:“你等等。” 她到门边唤了一个侍女打来一盆温水,然后关了门进来,拧了湿毛巾,弯身给他擦脸。 想到一个时辰前他们从山洞回到御皇柒的房中,她自个儿回了一趟茗幽阁,抱来平日她所用的那些胭脂水粉。 别小瞧了她的那些胭脂水粉,跟这里寻常女子用的又不大一样的,因为她闲着无事,不止研究花草,还把胭脂水粉研究了一下——在这个时代,化妆品的材质品质不能跟她在那个时代的相比,东西是纯天然无化学,但是不够细致的话她怕伤皮肤,所以用自己所学改进了不少,比如说粉质的细腻度,以及胭脂口脂的使用材料及颜色调和。 而御皇柒眉心的砂痕,应该是他毒淤凝聚而成,她先是用煮熟的鸡蛋剥了壳包在纱布里给他轻轻揉,揉了一会砂痕颜色淡了不少,但时间不够不能达到完全消失,剩下的唯有用“化妆品”遮掩。 于是她在他脸上捣鼓,说是给他画了个在她原来的世界被称为裸妆的妆效也行,总之,她愣是把他苍白的脸色调和得有了血色,看着跟正常人差别并不大,甚至将他眉心的那道砂痕也掩去了。 当时她说她有办法或许可以试试,御皇柒还惊讶她会如何做,后来看着她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内心真是哭笑不得。 就像此刻,还是她动手,为他洗去他脸上的那些粉脂,她的手势很轻,嘴里还会碎碎念着:“皮肤怎么那么好,怎么比女儿家的还好——” 明明那么聒噪,做的事情又那么傻,可是他偏偏,心内有了些欢喜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开心,和放松,也是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的感受。 陶衍入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们的七王妃正在给王爷擦脸,此刻两人之间如此亲昵温情,如音用的法子陶衍也是知情的,此刻却还是脚步一旋,赶紧出了门外将门关好。 王妃与王爷的亲昵,他不敢打扰。 - 回宫的太医除了跟皇帝禀告御皇柒的情况,还被两路人询问了。 一边是太子的亲信张吉,而另一边,是太子的正妃施玉莹。 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御皇柒的剑伤已经无碍,身体也没有别的症状。 御景煊因为食物中毒身体不适在东宫养病,张吉得到消息之后前来,殿中没有外人,张吉便在御景煊耳边低声禀告了自己去七王府的经过,以及回来之后得到的太医的消息。 “本宫总觉得七弟不像只受了剑伤,可既然太医诊断如此,看来是本宫多虑,也是,七弟向来身子弱,一个剑伤就能让他不好过。” 说着他轻咳两声,张吉忙道:“太子殿下更要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御景煊点点头,眸光望着窗外,枝头有鸟儿飞掠而过,目光有些怅远:“只是,她走了,我也没能见上一面。” 她? 张吉自然意会主子心中想的是谁,宽慰道:“殿下将身子养好,想要见那位——还不是容易之事。” 御景煊扯唇一笑:“容易?”轻摇头,目光依然有些失落:“她为那人做羹汤,悉心服侍……本宫可有那个福分?这么想来,本宫尊为太子,倒是还不如他。” 这时恰好宫女端着托盘入来:“启禀殿下,这是娘娘让御膳房给您熬的羹汤。” 御景煊看都不看一眼,手一抬:“端走。” 宫女端着托盘不敢起身,张吉也急了,跪下道:“还望殿下保重身体,汤药饭食不可不进啊——” 御景煊还没有发话,只听殿外众人齐呼:“太子妃——” 之后一华服妙曼的身影便步入殿内,直往御景煊跟前而来。 瞥见自己派来的宫女跪在地上,手里还端着羹汤,施玉莹深呼吸,露出笑,走到床榻边就先关切道:“玉莹方才去了母后那儿一趟,回来迟了。殿下可是觉得羹汤不合胃口?玉莹命她们重做可好?” 说着手抚在御景煊的胸上,却被御景煊拨开。 “本宫确实无甚胃口,端下去,都下去吧,本宫想休息。” 施玉莹被拨开的手顿在半空,悻悻收回,依然保持笑容:“那玉莹陪殿下歇息可好,待醒来再吃。” 御景煊已经躺下,闭上眼,却道:“本宫只想安静一会。” 如果此刻他睁开眼,必然能看到施玉莹那再也绷不住的难看脸色,可她还是起身道:“那玉莹先回瑶光殿,等殿下醒来再过来服侍。” 她率先大步走出殿门,张吉示意地上还跪着的宫女赶紧也走,张吉自个儿也不敢留,想到殿外候着,却听床榻上之人道:“张吉,让琴师过来。” “是,奴才遵命。”张吉应了躬身退下。 回到瑶光殿的施玉莹不久就听到人来报,说琴师去了东宫那儿。 施玉莹当下气得摔掉手里握着的白玉瓷杯,咣当一声清脆响,让众侍女皆提心吊胆起来,最近他们的太子妃,心情很不好。 “又是湖光水色调、又是湖光水色调!” 施玉莹气得将案上的笔墨纸砚也都扫落地面,脸色难看恨恨道。 贴身侍女春芙壮着胆子上前劝:“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或许殿下只是一时兴起,这段时间——” “自从她在宴中唱过那曲子,自从他拿到琴谱,便让宫中琴师练习,几乎日日都上东宫弹奏,这是什么意思,他把我这个太子妃放在哪里?!”施玉莹打断她的话,面色冷厉。 “娘娘!”春芙左右看一眼,虽说这瑶光殿里都是施玉莹的人,但还是会担心传了出去。 “你们都给我退下!”施玉莹深呼吸,众人便巴不得早点离开好让自己不遭殃,很快都退出殿外。 “先是将翡翠鸳鸯送给那个贱人,再来还央她给他做什么桂花饴糖!我让人送去的东西却嫌弃没胃口,这算什么,我才是他的妃!” “就知道勾`引男人,那样的女人到底哪点好,我哪里比不上她?说什么才貌无双,不过是大家惧畏画家的权势把她捧上了天,还真当自己是个仙了!” 没有了外人,施玉莹发飙骂人毫无忌惮,而她口中之人,正是镇国大将军家的掌上明珠,画如音。 早在如音七夕第一次入宫的时候献唱的时候,施玉莹就已经不喜欢她,后来知道御景煊竟然私自让张吉去问如音要琴谱,更以翡翠鸳鸯为赠礼,她彻底火了。 那对翡翠鸳鸯是当今圣上赐予御景煊之物,她之前曾想跟御景煊讨要,御景煊满口答应但一直没给,她也以为他是忘了,反正他是她的人,他的东西也便是她的。 谁知道,现在他竟然将那翡翠鸳鸯赠与画如音,说什么是寓意御皇柒与画如音百年好合,她看这只是御景煊想要送给画如音的私礼吧? 还有得到琴谱之后御景煊让宫中琴师练习此曲,常常让琴师去东宫弹奏,却放着她这个正妃的献曲不听,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想到这一切施玉莹就想抓狂,难道她要输给画如音?她的太子妃地位呢?画如音可已是七王妃,御景煊怎么还能这样,他到底要过分到什么程度,而她贵为刑部尚书之女,嫁入皇家也不是让御景煊这样欺负的。 想来想去最可恶的还是画如音,如果她没有勾`引人的行为,御景煊好端端地怎么会这样,她越想越气,画如音会不会相当太子妃?她太子妃的地位要保住,一定要保住,若有一日被画如音踩下来,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春芙,你去给我传话那人,我要她替我取画如音的命!” 站在身边的春芙听了失色,“娘娘——” “让你去办你便照做,别以为我平日任着你,你就不知分寸。” 春芙不敢再多言,低头领命:“是,奴婢遵命。” 春芙出去了,施玉莹走到殿外门边,望着太子宫殿方向,手紧抓着朱漆的廊柱,她的东西,谁也休想抢走,她的一切,她今后该拥有的,谁也不能抢走。 - 在李皓天跟张吉离开后不久,日落时分,宫中就有人将雁还送回,如音听陶衍说了这事,便亲自去门口等着。 送人回来的马车停下,一个宫里嬷嬷模样的人先下来,接着,如音才看到雁还。 “奴婢给王妃请安。”宫里的嬷嬷对如音行礼。 “免了。”如音迎上前,唤:“雁还!” 雁还下车抬头望见如音,即刻扑了过去,抱着如音:“小姐,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说什么傻话呢,这不是回来了嘛。”如音抱着她安慰。 宫里的嬷嬷看着一个王妃竟然跟一个婢女这样抱在一起,而且雁还之前被关押起来,身上多少有些脏污不干净,如音也没有嫌弃,不禁多看了如音两眼,觉得这个王妃果真跟宫里传闻的一样不一般。 如音对身边的侍女示意,侍女上前塞给嬷嬷一袋银子,嬷嬷眉开眼笑却又推拒:“这怎么使得。” “嬷嬷,你拿着吧,谢谢你把雁还送回来。” 如音这话一出,更是让那嬷嬷受宠若惊,赶紧行礼称谢:“奴婢谢七王妃,谢七王妃!” 如音已经搂着雁还进了王府的大门,这个嬷嬷来自宫里,给点好处,今后如果有什么事总会多些方便。 “在那儿可有吃苦?我让人烧好了热水,你先去好好洗个澡。” 雁还眼中泪意盈盈:“小姐,您对奴婢这么好,奴婢一点都不觉得苦,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小姐!” “看你的脸花的,赶紧先去洗吧。” 如音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只催促她跟另一个侍女走了。 看着雁还的背影,她轻叹一句:“虽然你想服侍的不是我,但毕竟我也算与你主仆一场,你现在安全了,我才能安心地走啊。” 她说完转头,正遇上陶衍走来,“王妃。” 一怔,她刚刚自说自话他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吧?她看他神色,并无异样,便问:“怎么了?” “王爷请您过倾云轩一起用晚膳。” “不必了,晚膳我想跟雁还一块吃。你让他自个儿用吧。” 说完如音拍拍裙角转身往茗幽阁去了,陶衍愣在原地,王妃要为了一个丫鬟而拒绝与他们王爷共用晚膳?这,他该如何跟主子回复…… - 回茗幽阁的路上,如音遇到岳泠溪。 如果说在宫中无聊的那几日唯一的优点,就是她可以不面对这个人,可是现在回来了,还是得面对。 “泠溪给王妃请安。”面前的橙衣女子福身一揖。 “免了。” 冷淡说完这句,如音便要继续往前走,又被唤住,她转回身,耐着性子问:“有事?” “之前王妃曾说想到城中看灯会,结果与王爷奉旨入宫参加中秋之宴没能成行,泠溪听说这十五的灯会会办七日,王妃可还想去看看?” “灯会连办七日?为何。”如音心里隐隐有了些期待,但是又不相信。 “碰巧七王爷从梁宁回国不久,加之诏月现在国力强盛,与各国贸易往来频繁,皇城每有热闹盛事便会有各国商人前来贩卖交易特色物品,所以早有皇榜贴出,道今年灯会延办七日,好让大家尽兴而归。” 岳泠溪说得有理有据,如音心动了。 “明日便是灯会最后一日,如果王妃想去,泠溪愿意陪同,绝不会让王妃再出任何意外。” 如音望着面前这个女子,她是觉得自己演技太好,还是以为她太傻? 微微一笑:“这事情,我想想,还得问过王爷不是?” 不待岳泠溪回话她便转身快步往茗幽阁去了,她得好好想想,这一次,要不要去。 明天便是灯会最后一日,她如果错过的话,还有什么机会可以离开这里吗? 可是明天……明天…… 那么急,那么近,过了今夜一觉醒来就是了。 突然有些不舍,一心想走的她,这是怎么了? 074.她什么都没看到,却还是红了脸 074.她什么都没看到,却还是红了脸 洗了澡之后的雁还精神很好,看到如音已经让别的下人摆好饭菜说要与她一同吃,她又再次感动了。 “小姐,您对奴婢真的太好了,奴婢这辈子——” “好啦好啦,饭菜都要凉了,我们先赶紧吃,为了等你我也饿了呢。” 这一次,她还没说完就被如音打断了,如音心里还在纠结着明天晚上要不要去赏灯呢,如果她真的去了……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雁还了,所以她此刻真是听不得雁还这样的话。 雁还听到如音说饿了,不敢再多说了,赶紧将碗筷递给如音,然后又给她夹菜。 “小姐,这个您喜欢,您吃。” “雁还你赶紧做下,这几天委屈你了,你多吃,别管我,我自己会夹。”如音半命令的语气,雁还就乖乖点头,坐下埋头吃起饭,这时第一次主仆共进食,她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 如音自己却依然在纠结,纠结着岳泠溪带给她的那个消息,灯会。 如果之前不是因为突然要与御皇柒入宫赴宴,那么中秋之夜她已经跟岳泠溪一起去了,然后,她会趁机逃走,这是她计划好了的。 现在,只能算是延期之后期限到了,她必须得走了,而且这是她一直的愿望不是么? 她多跟七王府的人待了几天,最后还是得走的。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她的食欲也并没有变好,嚼着饭粒,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只知道,用过晚膳之后,她得去倾云轩一趟,因为没有那个人的允许,她出不了七王府。 为了赶走这种奇怪的感觉,她找话题跟雁还聊,问:“住的地方是不是很差,会不会有蚊虫?” “小姐,您当时塞给奴婢的白瓷小瓶,奴婢后来在牢房里拿出来了,之前您给奴婢闻过那个味道,说是驱蚊虫的花露,奴婢用了才保住了这张脸。奴婢看到隔壁牢房里的一个宫女,脸上全是红包!” “那么吓人。”如音吃惊,但是所谓牢房,当然不会是个舒适的地方,她也是早料到,才会设法将花露塞给了雁还,免她受点罪。 - 晚膳用过以后如音去倾云轩,正好碰到侍女端着原样不动的饭菜出来。 “王爷没吃么?”她问。 “回王妃,没有。”侍女垂首摇摇头。 “去热一热,我让送来便送来。”吩咐了这一句,如音迈步往门中。 室内,熏香炉中薄烟袅袅,带出清淡的香气弥散,转过绘着山水的屏风,那着素衣的男子正倚靠着床头,两指间夹着一页薄笺,垂眸在看。 烛光映着他俊美的颜,眉间那一道细细的赤色砂痕,似乎又比白日时深了几分。 御皇柒抬眸,那如墨如渊的眸望向她,淡淡道:“怎么不与你的侍女多待一会。” 他这话有些不满意的意味,如此明显,如音听出来了。 她走过去,笑道:“昨日王爷还嫌弃我聒噪,这不是为了让王爷身边清净一些。” 行至床榻旁的时候他放下手中薄笺,伸手一把将她拉过,她毫无防备地跌落在他薄锦被盖着的腿边。 “下次再逆了本王的意,便不是这么算了。”他松开手,薄唇靠近她,淡淡道。 那道赤色砂痕在那张原就眉目如画的脸上凭添了几分妖娆,硬是将个温润清淡的公子变得有了些邪肆之气……却,更动人。 如音怔愣,随之回过神,压下骤起的噗通心跳,乖顺点头:“音儿知错了。” 御皇柒倒是没想她竟然这么快就听话了,准备好的下面的话都说不出,靠回床头。 “王爷,有件事,音儿想与你商量……” 他的眉间微蹙,现在已经不太喜欢他们之间这样疏远的称呼。 一边观察他的神色,如音一边小心地开口:“听说今年中秋的灯会连办七日,明日,便是最后一日……音儿从未见过皇城灯会的热闹,想去看看,可好?” 他仍是不说话,她便继续补充:“岳姑娘说她可以陪同,她会武功,这种百姓同乐的日子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而且音儿会很低调,不让别人认出来。” 御皇柒还是不说话,如音急了,不知该怎么办。 “此刻,你该关心的,是否应是你夫君的晚膳?” 呃? 如音一怔,突然意会过来,原来这人在介意这个。 有点想笑,她温声道:“方才音儿过来的时候便让下人去热了,若王爷觉得不合胃口,想吃什么说便是,音儿去做来。” 只要他答应了让她明天去参加灯会,他的要求她能办到都尽量满足啊。 “你做?”御皇柒瞥她,“既然有心,便做你拿手的,别的再议。” 果真是傲娇啊,一定得她亲自来,算了,就当个交换的条件,于是便福身道:“王爷稍等。” - 之后厨房中,厨役厨娘们只见他们的王妃挽着袖子洗橙子,亲自剥螃蟹的蟹肉膏黄,这些都是她们没有见过的,连年长的厨娘都没有见过,只是好奇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旁看,偶尔按如音的指示帮会小忙就被她唤走了,唯独剩下她一人在那儿忙活,直到最后的蒸煮。 等她再回到倾云轩时,已过了半个时辰,她亲自端着托盘入内,绕过屏风,满心将自己的成果端到那人跟前。 “王爷,这是为您做的,您看看,是否满意。” 那时候御皇柒正在床上闭目打坐,听闻声音睁看眼,见如音搁下的托盘中,一只精致瓷盅,她揭开盖子,内里是一只圆滚滚的大橙子,还带着绿色的枝叶,很是好看。 橙子那带些枝叶的顶盖被切开,她伸手捏着顶盖掀开,顿时一阵香气扑鼻,即使如他这般没有胃口,那颜色,那香气,仍是令他心中一动。 如音用勺子勺了一勺,送至他唇边:“王爷尝尝。” 他没有犹豫地就着她的手吃下,入口先是微微酸,而后有些甜,蟹肉与橙香结合,说不出的鲜香爽口。 “这叫什么?” “蟹酿橙,王爷觉得还可以?” 他这人对吃的是真的挑,如音向来觉得自己厨艺不错,可在他跟前完全没有把握。 这可事关她明日能不能去皇城中赏灯,她很小心观察他的神色。 他也不客气,习惯了一样地,都让她亲自送至他嘴边才吃下,又问:“如何做的?” 如音便不吝啬道:“说起来也是有些麻烦的。得先选到大而熟甜的橙子,切顶,将内里剜去,只留下些汁液,然后将已用佐料调好味儿的蟹肉膏黄填于其中,复盖上先前切下的顶盖,然后放锅里蒸。” “蒸也讲究的,用的是酒醋混合的水,且蒸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要不然味道就不好了。” 她一边说着,那人一边就着她的手吃着。 好一会,才等来他一句:“你若不是生在将军府,只是个寻常女子,或许也能以手艺养活自己,吃穿不愁。” 如音反应了一下,才理解出他这是在夸她。 虽然这人称赞人的方式真是扭捏,可她知道他就这性格,心里还是高兴的。 忙问:“那,音儿之前所说的事……明日可是灯会的最后一日啦……”她连装可怜都用上了,一双杏眸楚楚可怜望着他,期盼着。 “嗯,便让岳泠溪陪你去吧。” 憋着气,终于等来这句话,如音笑了,赶紧道:“谢王爷。” 那人又说:“你忙活一阵也累了,下去准备准备,该歇息了。” 如音赶紧再道:“谢王爷,音儿这就让她们打水来。” 她满心以为伺候他睡下她今夜就可以回她的茗幽阁去了,也好准备明天出去需要的东西,结果—— 那个人没让她走,而是再次将她带进了密室。 - 之前御皇柒便是打算要在密室中静养一段时间的,只是因为太医与李皓天他们的突然到来影响了他的安排,可现在人走了,该做的事还得继续,他身上的毒再不控制,会很危险。 这一次,御皇柒没有在密室床榻上打坐,也没有让什么金蟾去咬自己的手腕吸自己的血,而是要入池子去浸泡。 如音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他要干嘛,看着他站在池边开始动手褪下外袍,对她说:“转过身去。” “你要干——” 话没问完,她突然悟到了,赶紧转身,却有些着急。 “那池水这么凉,你的身体怎能受得了!”她记得昨夜来的时候她伸手去拂池水,瞬间指间凉到心脏的那种感受。 不远处的那人没回话,只有微微水声,那是他入池的声音,如音背着身什么也没看到,却还是红了脸。 075.回不去了……现在他需要我 075.回不去了……现在他需要我 “喂,你——” 她最终忍不住转回身去,薄雾氤氲的池水中,那人已经靠在池壁,如墨的发丝沾湿,在清澈的水中铺开,显得更是浓黑光泽。 如音走过去,月色下薄雾之中她是看不太清水下的情景的,他的肩臂露在水面,这样看,竟然不似她所想的瘦弱,以前在她那个时代形容那些男子好身材有一句怎么说来着,穿衣显瘦,脱衣显肉。 他的脸也沾了些水汽,被月华拢上淡淡的光,可是,他的脸,依然苍白。 这池子的水很怪,昨天她就发现了,人靠近池边也不会觉得有寒意,可是只要肌肤触碰到池水,就能感受到那种异常的冰凉。 他闭着双目,浓黑的眉俊挺的鼻,好看的薄唇,如音发现,自己总这么偷看他的模样。 “你可以去床上休息。”像是感觉到了有人一直在看自己,御皇柒道。 “那,那你呢?”这池水这么寒凉,他不会在里边待太久吧? “至少两个时辰,我会在这。” 两个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如音大惊,脸色都变了,好像此刻被池水浸泡的是自己的身体般,那种寒凉她都可以体会。 “御皇柒你不要命了,这种温度你泡两个时辰?冻病了身体更不好怎么办?!” 以他的体质,怎么可能一直泡在水里,到时候要是出点什么事,神仙都救不了他。 “体内的毒,已经开始蔓延,只有这池水可以封住。”他依然闭着眼,第一次耐心解释。 有时候觉得让她一起来是不是个错误,话多,问题多,聒噪,让他耳边不得清闲。 如音明白了,但她的心情就跟昨日看他用金蟾为自己解毒一样,心里涌起一种难受,一定要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才是对自己好的办法…… 她不说话了,默默走到白日她曾经生火煨粥的那地方,捡了旁边的干柴过来,架好,点燃。 已经过了中秋,入夜室内也会凉了许多,更何况这个密室是依山而建,稍微靠近山石岩壁,都会觉得有凉意,他还要泡在那么寒气逼人的水里,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烧些柴火,让这个地方的温度都变高一点吧。 她不懂他治疗自己的方式,可她真的担心他撑不过去,而她什么都帮不上。 火升起来了,那边传来他清淡的声音:“觉得冷?” 或许他早已习惯的寒凉对她来说并不能适应。 “没、我只是无聊想煨点粥,肚子饿了也好喝嘛对不对。”她朝他笑笑,虽然知道他闭着眼看不到。 那人不再说话,此刻这宽敞的洞内如此安静,只有火苗燃烧时偶尔蹦出的轻微噼啪声。 如音就这样抱膝坐在火边,偶尔看看火,偶尔看看池中的他,偶尔,搅拌搅拌煨着的粥汤。 仰头看池上方洞顶的缺口,依然如昨夜是一方深邃的蓝,缀着几点星辰。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要等到他从池中起来,已经是很晚了。 望着月色,她想起了原来的世界,夜,人总是容易胡思乱想,也总是特别容易怀念过去。 难得安静那么久,御皇柒睁看眼,望见的是她抱着膝仰头望着洞顶的苍穹,那双杏眸被月华映得莹莹,那模样,像是一只掉落了深洞之中的小狗,想出去出不了,望着洞口充满期盼。 “如果实在闷,可以出去走走。” 如音收回目光,转头看他:“走?走去哪儿?” “门边有一个机关,你自己找。” 说完这句,他便重新闭上了眼。 门就在如音现在所处位置的后方不远,白天的时候她就发觉这扇石门了,当时打不开,后来陶衍从外面进来了,原来里面也是有机关的。 其实她没有觉得闷,只是突然好奇,门外面到底是哪儿。 找到了机关所在,石头摩擦发出轻响,石门便打开,首先扑入的便是微湿的草木味道,外面是一条小路,月色下依稀可见延伸至很远,四周都有草木,她慢慢走了出去,有点谨慎,有点好奇。 才走出去两步,身后的石门就自动关上了,幸好她知道了打开的机关所在。 往前走走,如音发现了一件事,这儿的景致,跟七王府后山,她曾经独自夜探的后山,怎么地势如此的像? 再辨认了一会周围,是了,真的是了。 不过想想也合理的,毕竟这都在七王府的范围内。 她没打算走远,就是好奇出来悄悄,这会儿呼吸一下外边的空气,都是草木的清香,相比而言,密洞之中空气更纯净,或是是因为那池水?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她不得而知。 转身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道白色从余光中扫过,她一怔,转头细看,又没有。 她走了两步,蓦地转身—— 就如那次一样,那只有着圆溜如夜明珠一般的眸的它,正站在小路上,静静与她对望。 它的毛发如此雪白,被月华映着,整个拢着一层光晕,如音呼吸都放轻,脚步挪不开。 它望着她,不上前,也不离开,那双眼睛仿似会说话,只是如音不能读懂。 那双眸真的很美,如音望着,望着,眼前便又开始变换了场景—— 这一次不再是美女围绕,不再是金银珠宝,这一会浮现她眼前的,是车水马龙,是宽阔平坦的公路,是人来人往的繁华都市车辆街道,那儿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想回去吗?” 有一道声音仿似响在耳边,轻轻问。 “跟我走,你便能回去,回到你所怀念的地方——” 不止是耳边,整个脑海除了面前的车水马龙,剩下的也全都萦绕着这句问话,那么吸引人。 “……想。”她的心已经跟着面前所见的景物走,她渴望回去。 “跟我走——” 那道轻轻的声音重复着,引导着,如音的步伐开始移动,往浑身雪白的它走去。 “天色暗,别待太久。” 她的脑海里突然***这一句,这清淡好听的声音,是御皇柒刚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脚步一怔,没有继续再往前。 “不走了吗?不想回去吗——” 那轻轻的声音依然在诱`惑着她,她蹙紧眉,原地站着不动。 真的可以回去吗?好似她再走一段路,就可以融入那繁华的车水马龙之中,她耳边甚至听到了汽车鸣笛的声音,还有百货商场外巨大LED屏幕播放的广告语……再走一段,就可以回到她最熟悉的那个世界了,那么触手可及。 可是,这一切是真的吗,她现在所处何处,对了,她在山洞外,她是陪着御皇柒来这儿疗伤的,她在古国诏月,不在二十一世纪。 努力摒弃脑海中的渴望,闭上眼睛不再看前方不远就可到达的繁华街景,她手捂着脑袋,蹲下身来。 “回不去了……现在他需要我,我得照顾他……” 她喃喃说着,那声音像是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自语,一直喃喃重复:“回不去了……现在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你在这儿做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清越好听,如音转头,月色下一袭月白锦袍的男子正朝她走来,撑着手杖步伐不快,却给了她一种安心的力量。 她想起什么,转头看小路上,它,不见了—— “问你在这儿做什么,回话。” 她像是被什么吓坏了,怔愣的模样莫名让他有些心神不安,语气变得更冷。 “我……”如音不知道从何说起,该怎么说,只摇头:“没事……刚才似乎看到了野兽窜过去,我一紧张就缩在原地了。” “你、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要一直泡着么,赶紧回去。”她伸手去扶他。 御皇柒审视她的脸,知道不对劲,可也没有再多问,任她扶着回到了密洞中。 走了几步,他回头环视那片寂静的深林,并无什么异样,可是,他知道,一定有什么,曾经来过,被画如音看到了。 这是他在疗伤的过程中第一次为了一个人而中断,或许当时的他尚未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这个女人,对他的人生,又将意味着什么—— - 翌日 午后如音才与御皇柒从密洞回到了倾云轩内,御皇柒果然信守承诺,让人请来岳泠溪,吩咐她晚上陪同如音一起到城中赏灯。 如音心中激动,这个日子终于要到来了,面上却半分不敢表现,尽量显得平常。 岳泠溪领命回去准备,如音也借故说自己要准备晚上出门的东西,离开了倾云轩,回了茗幽阁。 说这事的时候陶衍也正好在场,等她走了后,陶衍面露担忧:“王爷,让岳泠溪陪着王妃,这会不会——” “今夜赏灯,她们在明,你在暗,她不会有事。” 076.他刚刚是,吻了她?! 076.他刚刚是,吻了她?! 毕竟相识一场,而且在她来了这个世界之后,雁还一直对她很好,如音早前就做过准备,陆续将自己嫁妆里的一些小件送与雁还,雁还当时不肯收,如音便找了各种理由让她收下,为的,就是有一日自己走了,这丫头能照顾自己,不管是回到将军府还是去别的地方,总不会太受苦。 对于今夜如音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她并不打算带着雁还一块去,人越少,越有利于她逃走,带着雁还,这小丫头对她有那么忠心,定会寸步不离的,那她可就逃跑无望了。 回到茗幽阁之后,雁还看她从倾云轩回来的,还笑得别有深意地说:“小姐,您现在跟王爷感情那么好,老爷夫人知道了一定很欣慰,雁还也替小姐高兴。” “雁还,我想喝红豆汤,你去吩咐她们做。” 雁还点头离开了,如音从自己梳妆台上那一排瓶瓶罐罐里取出一只,藏于袖中。 红豆汤煮好之后雁还端来,如音拉雁还坐下与自己一同吃,这中间又借故支开雁还让她去拿东西,然后取出袖中的小瓷瓶,偷偷倒了点粉末。 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是为了今夜能顺利离开,她只能这样。 果然,不久之后,雁还就开始肚子闹不舒服。 “许是吃多了,小姐我没事。”小丫头还这样硬撑着对如音道。 “这个不是闹着玩的,肚子不舒服便在房中休息,待会赏灯你就别去了,有岳姑娘陪着呢。” “这怎么行,雁还是要在小姐身边服侍的,雁还可以去。”说这些话的时候,小丫头闹肚子脸还皱着呢。 如音笑说:“好好好,那你先去躺会,等要去了再差人去唤你。” 雁还实在是不舒服,点头了,打算自己躺一躺好一些了就可以跟主子出门了,可是她不会想到,今晚这一场灯会,她家小姐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带她出门。 “这个药治肚子疼积食什么的特别有用,你服下,好好躺着。”如音交给她一只小瓷瓶,雁还自然不疑有他,谢过之后便回了房去。 如音将门关上,轻叹了口气,那药是她早准备的,确实是对肚痛有效,只是,那其中还多了一味,能让人吃了之后犯困沉睡,这样,她不去唤雁还,雁还应该也不会自己醒来了,等那丫头醒来的时候,她或许,不知道已经身在何处了吧—— 环视茗幽阁内,她一边不舍,一边拿出早前备好的那一套便装换上,长发用束带束起,柳眉描画得粗浓一些,胭脂不施,照照铜镜,也有几分俊俏公子哥儿的模样。 叩叩叩—— “王妃,王爷那边请您过去一同用晚膳。” 正握着黛笔再把眉描浓一些的如音一怔,回道:“知道了。” 她倒是忘了还有晚膳这事情,一心就想着灯会了,瞧瞧自己身上,一切都弄好了,懒着再换一声女装,再说时间也不多了,黛笔搁下,在瞧瞧自个的妆容,转身走出了房中,往倾云轩去了。 那时候陶衍正从倾云轩走出,迈出门槛一抬头,第一反应还以为府中何时来了位翩翩公子贵客。 辨认之后才行礼道:“……王妃。” 如音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笑着低声道:“我作这个打扮,有没有几分像男子?” “……是有些。哦不,王妃貌美端庄,怎么会像男子。” 木讷的陶衍点头又摇头。 如音满心的自信被他打击了,佯装正色再问:“真的一点不像吗?我这打扮。你只管说实话,别恭维了。” 陶衍摸不着如音的想法,只得点头:“确实……挺有几分男子的潇洒。” 那就行了,如音满意了,拍拍他的肩,然后迈步入了倾云轩。 陶衍转身看,心想,他们家的王妃真还是与众不同,突然做这个打扮,不知道王爷看到了,会是什么想法—— - 彼时,御皇柒正端坐书案前,右手执笔,在空白的宣纸书字。 听到脚步声,抬首,却一下怔住了。 面前的人一袭茶白色锦袍,赤色长带束发,额头光洁面容俊秀,明明是女子,偏偏妆成帅气潇洒胜似真男儿。 “音儿给王爷请安。” 如音一路来的时候不是没有收获下人诧异的目光,还有刚才陶衍的,但此刻,到了御皇柒跟前,不知怎地她便觉得自个儿的气势少了几分,颇有种在他面前不敢胡来的感觉。 “过来。” 他将手中笔搁下,对她道。 声音依然清淡,依然好听,可过了今夜,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如音心中蓦地升起这样的感慨来。 她起身朝他走去,行至他身侧,那人手臂一环,她毫无预警地跌坐在他腿上。 被他紧圈着,挣不开。 另一手勾起她小巧的下颌,他凝望她的脸,柳眉变浓了,多了几分英姿,可那双杏眸依然如此动人,那菱唇依然娇嫩。 “这是,唱的哪一出?” 此刻他俩离得那么近,她与他近距离不是没有过,只是……此刻他说话的语气,他轻捏着她下颌的手,都让她心跳加速起来。 “……王、王爷不是答应了让音儿出去赏灯,音儿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没有穿女装,打算以便服出门。” 这句话说连贯都觉得不容易,为什么这个清淡的男子,会让她有这样的压力。 御皇柒唇角缓缓勾起极淡的弧度:“哦,是为了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手一直轻捏着她的下颌没有放开,如音小心翼翼呼吸,点头:“是,是啊。” 那捏着她下颌的修长手指改而轻抚她的脸颊:“如此俊俏的公子,若是被灯会上的女子看上了可怎么办?” 呃…… 如音抬眸看他,小心翼翼问:“王爷觉得,音儿扮男装如何?” 如果大家都表示可以的话,那么等她逃出去之后一直以男装见人就能为自己省下很多不方便了。 此刻书案前,灯火明亮轻轻摇曳,窗吹进来的风将案上的宣纸微微吹起一角。她还坐在他的腿上,他望着她,没回答。 下一瞬,他低头,薄唇覆上她粉色的菱唇,轻轻一印,便退开。 “你说,如何?” 他声音低低,气息吹拂在她脸庞,带着淡淡温度,有点痒。 如音却怔得不会说话了,杏眸睁大,那模样很是可爱,御皇柒忍下了再吻她一次的念头,只是圈着她依然没放开。 心脏的位置,咚咚咚咚——像是想要撞出胸口。 他刚刚是,吻了她?! 他吻了她? 如音自个儿都不相信,向来清心寡欲的七王爷,竟然刚刚吻了自己吗?! “王爷,晚膳已备好,是否可以上了?” 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御皇柒眉间微不可见地轻蹙,只淡淡应了一个:“嗯。” 抱着她,她身子很软,有清淡好闻的香味,他伸手去抓她的发带,发丝垂顺光滑,触感很好。 这举动也很亲昵,如音看他松了手臂,立即从他腿上下来,告诉自己要淡定,却能感觉自己的脸一定红得不像话。 “音儿去、去给王爷摆晚膳。” 说完她赶紧转身走了出去,打开门的时候侍女就端着饭菜候在门外,这时才敢进来,在外室依依将饭菜搁下。 御皇柒透过镂空雕花的八宝阁看到那纤瘦的身影在忙着,眸光没有了以往的清冷,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或许当初,答应这门婚事,是对的。 用晚膳的时候御皇柒的姿态也极为优雅,如音坐他身边吃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他吻了脑子受冲击太大,她突然想到,自己今天穿着男装呢,却被他吻了……他该不会,对男子比较感兴趣吧? 以往他都那么清冷,听闻也不近女色,她与他相处也一段日子了,平日他也不会这样啊,偏偏今天她换了男装被他吻了,这不由得她不联想。 可是他喜欢男子或女子,又与她有何干系呢,过了今夜,或许他们之间都不会再见一面了。 她的眉头时而蹙起,时而松开,御皇柒看到了,道:“在想什么,不舒服?” “若是不舒服,今夜就——” “没啊没啊,音儿只是想些事情想出神了,音儿好着呢王爷不必担心。” 她朝他笑,赶紧扒饭吃,以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御皇柒却总觉得她有哪儿不对,如音给他盛汤,讨好道:“王爷喝点这个汤,对身子好。” 他便没有再多想,接过碗慢慢喝下了。 - 王府的马车已备好,岳泠溪已经在外边等着,如音临走前,御皇柒叮嘱了一句:“别玩野了,早些回来。” 如音莫名心中泛酸,不是滋味,垂眸点点头:“嗯,音儿知道的,王爷别挂心。” “音儿这就去了。” 她对他微一福身,转身要走,迈出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手扶着门框,最终,却没有回头,一直走出了倾云轩,上了马车。 - 马车往城中去的路上,如音与岳泠溪一道坐在车内,如音一直没说话,只是掀开车帘看路旁。 之前两次与御皇柒入宫,都是在白日,这是她第一次在入夜之后进皇城中,没想到诏月入夜的集市也如此热闹。 彩灯如龙,灯市如昼,叫卖的小贩,赏灯的百姓……这样热闹的赏景,若是御皇柒也在—— 她才这么想,又自个儿打住了,他贵为王爷,行动又不便,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呢。 再说了,今夜她出来的真正目的可不是赏灯。 因为如音今夜穿的男装,岳泠溪便也换了男装便服同她一块,看如音一直不说话,便主动找话题道:“王妃可看到何处好玩的地方?等会泠溪都可以陪同前往。” 如音的目光依然对着窗外的集市,马车在缓缓行进,入了城人多不得不慢下来些,以免撞到了路人。 “再看看吧。” 如音淡淡道,她也在找,也在观察这灯会上哪儿最适合她今夜的行动。 如音在考虑的时候,岳泠溪也在暗暗思量,今夜听说御皇柒将陶衍派出去办什么事去了,不在府中,而此刻随同她与画如音一起进皇城的只有驾车的侍卫,要解决那几个侍卫,对于她来说很简单,到时候—— 她的目光落在画如音的背,今晚这是第二次的机会,她不会再让出任何差错了。 马车终于在一处停稳,岳泠溪先下,如音跟着下来,特意带出来的纸扇一打开,轻轻摇啊摇,真是颇有贵家公子的气质。 留下两名守马车的侍卫,其余四名变身家丁模样的侍卫一直跟随其后,却又保持出一段刚刚好的距离。 如音假意欣赏街市上的彩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但其实,她一直在寻思着如何甩开身后那几名侍卫。 - 聚贤楼,二楼临窗的雅座,几名华服锦袍的男子正抱着美人在怀,对饮而谈,其中唯独一青衫公子无美人在侧,手握酒杯倚着栏杆懒懒向楼下热闹的街市望去。 现在的诏月已经很强大,百姓富足,若说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便是邻国的野心吧。 他独自饮下一杯,欲转身倒酒时,眸光从熙攘的人群中一扫,看到了一抹身影。 茶白锦衣的公子眉眼俊秀,手摇纸扇风度翩翩。 他唇角勾起弧度,她,怎么也来了? “夙公子,来,我俩再干一杯。” 身旁搂着美人的发胖男子举着酒杯对他,他倒了一杯爽快一口干下,然后起身道:“夙某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请各位喝酒,先告辞了。” 不管其中有人嚷着说喝不尽兴,夙微生快步迈下聚贤楼,出了门口,左右看看,却已不见那茶白锦衣的身影,他稍一沉思,便往东边那条路走了过去,顷刻也淹没在来往的人群中,不见了身影。 集市上人真的很多,一道而来的人稍不注意很容易便走散,可如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除了紧跟在身边的岳泠溪,身后那几个侍卫是时候甩掉了。 于是哪儿人多她便故意玩哪儿走,人来人往,原本保持有一定距离的那几名侍卫渐渐被人群隔挡开,越来越跟不上如音的脚步。 但是如音不知道,除了百姓,还有另一些混在百姓当中的不一般的人,是故意来阻拦侍卫跟上她的。 岳泠溪快速往身后望一眼,满意地转回头,紧跟上如音的步伐,最后若只剩她与她,那是最好。 如音不是不知道岳泠溪的心思,此刻她按着自己的计划进行,握着纸扇假装漫不经心对靠近自己的危险似乎毫无所觉的模样,其实,她手心都是汗。 渐渐地,侍卫已经被甩在很远很远的身后,而如音看到护城河。 护城河在城中,围绕在皇宫的外部,河边亦有彩灯,还有放河灯的百姓。 “这灯会人可真多,王妃要不要到人少的地方去休息休息?” 岳泠溪终于开了口,如音就势点头,佯装蹙眉:“没想到灯会上人如此之多,拥挤得我连赏灯的兴致都没了,也好,就到那边去坐一坐。” 她往人少的河边走,岳泠溪求之不得。 而此时,陶衍一行人也正隐在人群中,好不容易寻到如音与岳泠溪的身影,却在途中被一伙黑衣蒙面人拦下,来者不善,未提一句便刀剑相向,两边人缠斗在了一起。 这一边,如音在远离了人群的河堤旁坐下,流水送来远处人们刚放下的花灯,一朵一朵,将河面点缀得甚是美丽,可是,如音无心欣赏,岳泠溪亦然, 岳泠溪献上水袋:“王妃请用。” 如音接过直接仰头喝下,岳泠溪的眸光变了,唇角隐隐浮起冷笑。 077.你几次三番想我死,在王府里却演得真辛苦 077.你几次三番想我死,在王府里却演得真辛苦 往河堤边去的一条街角,打扮成寻常百姓模样的陶衍及侍卫与一队蒙面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刀剑狠厉,却并不是想要取人性命,更像是在纠缠着拖延时间。 陶衍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心中对于如音的处境更是担忧,却一直无法脱身,对方为首的那个蒙面人武功不低,招招克制着陶衍,显然对于他的招式有所了解才能做到如此。 而且他闻到了一阵不寻常的味道,应该是毒。 此刻的处境不在他与御皇柒所料之中,如音此刻身边应该已经没有侍卫,只有一个岳泠溪,如果他不能赶过去—— 且不说画家对于自己有过恩情,画如音如今是御皇柒的妃,与御皇柒的感情也日益亲密,若是不能护她周全,他如何对得起王爷,对得起为国征战战功赫赫的画家。 中毒之后己方的人攻势变弱,逐渐不敌,陶衍握剑的手臂也失去力气,对方趁此机会猛然刺来一剑,他虽反应及时躲避,仍是被剑险险划过手臂,剑上有毒,顿时整个手臂都开始麻木。 他心知此刻自己已无法赶去救画如音,趁自己还有最后的力气,左手摸入怀中掏出一样物什,将上面的线一扯,瞬间一道光亮直冲天际。 - “休息够了,我们还是往回走吧。”如音从河堤边站起身,没走两步,手抚着额鬓:“为什么我的头突然有点晕……” 身后的岳泠溪没有说话。 如音再往前走一步,步伐却更不稳的模样:“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因为你要死了。” 身后冷冷的声音传来,如音艰难转头,看到岳泠溪毫不掩饰的冷戾神色。 “你在水中下了毒?” “画如音,第一次那样也被你侥幸逃活,但是不代表你能幸运第二次。” 她的眼中有怨恨的火光,如音扶着额:“那一次,也是你所为?” 岳泠溪却只是笑,傲慢地神色挑着下颌:“皓天已经不爱你了,你却仍要苦苦纠缠,可惜,什么都挽回不了,只会让自己送命。”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答应嫁入王府是因为怀疑我与皓天之间有关系,可是你傻不傻啊,画如音,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值得你赌上自己的婚事?” 听着这些,如音的心开始砰砰地跳得剧烈,她知道,那种不属于她的感觉又强烈升起了,那是真正的画如音留在她身体里的执念。 “所以为了不让我妨碍你们,你们便要置我于死地?”如音问,也是她身体里的执念想要问。 “你留下就是一个威胁,毕竟皓天曾经与你在一起,我要的是全心全意,决不允许他多看你一眼。” 岳泠溪说着上前,那时候如音已经因为中毒无力跌坐在地上,她一步步上前,一步步靠近—— “可是你怎么就这么难死呢?溺水那么久也淹不死你?!还让你入宫,让他再看到你!勾`引男人的感觉很美妙吧,先是他,再到太子你也不放过。你真把自己当国色无双,入七王府的目的没有达到,七王妃这个头衔已经满足不了你,所以——你想当太子妃,是不是?” “画如音啊画如音,你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当她蹲身下来面对面望着如音,一直无力瘫倒在地面的如音唇角浸出血丝,突然抬手,只见一道寒光快速闪过,在岳泠溪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一把短刀狠狠***了她的胸口。 血溅出的声音,有几滴落在如音的脸上,她的唇因为中毒而变得深红,那笑如此妖娆。 “你几次三番想我死,在王府里却演得真辛苦,要等的,就是今日吧——” 岳泠溪手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却也突然笑了:“你中了毒,又以为自己能活多久。” 如音嘴角浸出的血色证明,她的毒,也已经入体了。 “我死,也要你陪着我,李皓天,大家都不要了吧。” 如音一张嘴,血便涌出,便用手背抹了一把。下一瞬,她猛然扑过去,紧紧抱着岳泠溪一个翻滚,两人一同跌进护城河中。 噗通—— 河水如此冰凉,让她想起了跟御皇柒在那个密洞之中的池水,可是此刻,状况不一样了。 为什么一个中毒无力的人力气还会那么大,一直紧抱着自己不放,岳泠溪不明白,而且,此刻她开始害怕。 画如音那一刀刺得很深,而且,刀上也有毒,她渐渐觉得四肢麻木,空有一身武功却挣不开画如音的束缚。 两人一起往水下沉,她拼命挣扎,她不要死!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陶衍他们没办法前来救人,应该是她把画如音杀了,自己再没有后患,还可以领赏,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咕咚咕咚,如音呛入几口水,难受得不行,可她依然拼命拽着不让岳泠溪浮出水面,岳泠溪胸口流出的血,渐渐染红了她们身周的河水,在月色下只是看不请的一片昏暗,惟有那血腥味儿弥散。 岳泠溪受伤逐渐没有了挣扎的力气,而且刀上有麻药,如音再憋不住浮出水面,急喘着,大口大口呼吸。 “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啊!”河边不远处突然有人惊呼。 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松开手要往岸上游,岳泠溪却用最后的力气扯住了她的衣裳,只是那力道相当于没有,如音用力挣开,使出全力奋急游向岸边,终于爬上来之后,一边咳着一边踉跄起身,浑身湿透地往更暗处走去。 “快来人呀,有人落水了——” 身后的呼喊只加快了如音的步伐,这辈子第一次杀人,她的心很慌。 可是她没有办法,岳泠溪一直想致她于死地,今夜她要走,必须解决岳泠溪。 再往前面不远是树林,她踉跄着,身上很冷,被水呛到咳嗽的时候会咳出血,那是她中的毒。 再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这一次她要离开,就不能回头了。 - 闻声赶来的夙微生扯着那在河边疾呼的妇人道:“什么人落水了?”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听到了声音,还有水面挣扎的人影。” 那妇人被面前青衫锦衣的公子神色吓到,哆嗦地回话,手指着不远处的水面。 月色下水面几乎没有异常,夙微生蹙眉,敏锐的感觉让她嗅到了河面的血腥。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入了水中。 夜色河里昏暗,想要找人并不容易,他潜在水下游,那血腥之气让他很担心。 没多久,他的手臂似乎触碰到了一个物什,有点软,像是人的身体,他毫不犹豫往前一些一把将那身体捞起,抱着浮出水面。 湿润凌乱的长发遮蔽了那人的眉眼,夙微生没有多想,抱着她一直往岸边游去,直到安全的地方,赶紧将她放下,拨开长发一看,却一怔。 这人不是画如音,是刚才在聚贤楼楼上他瞟见的,当时与画如音走在一起的人,同样的女扮男装,是个女子。 她的胸口有伤,血一直在流,夙微生望着那把插在她胸上的短刀,却怔了一怔。 然后起身,环视着四周,那妇人的声音惊动了集市上巡视的衙役,还有些百姓正往这边赶来,他沉思片刻,将那女人胸上的短刀抽出,拿在手里,然后往远处的树林而去。 - 七王府 密洞之中,御皇柒才从池水中起身,今夜如音不在,他耳边倒是清净不少。 看看天色,她出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脑海中浮现她着茶白锦衣俊俏的模样,唇角不觉有了丝弧度。 才披好衣服,石门被推开,发出轻响。他转身,一个着夜行衣的男子跪下行礼,道:“王爷,刚才属下接到陶总管发出的信号。” 御皇柒面色一凛,心中腾然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在他面前的是他的暗卫,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的情况,绝对不会现身。 想到陶衍今夜的任务是保护入皇城赏灯的画如音,他下令:“你即刻带人前往,如论如何,定要护王妃周全。” - 月色在树林中投下黯淡的光,如音支撑着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身上湿透了很冷,而且她胸口很难受。 脚步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可是她不敢松懈,一定要走得远远地,远到,谁要找不到她,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才好。 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靠毅力支撑往前去,不知道走了多远,看到前面似乎有个山洞,可她已经累得直喘气,背靠着一棵大树缓缓滑下身子。 她会不会死?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就这样死了的话,好不划算啊—— 她想起身,可是再也没有半分力气挪动一步,就那么靠着大树,眼皮一点一点地合上—— 夙微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画如音蜷在一棵树下昏倒的模样。 他赶过去,在她身边蹲身,手探她的鼻息,还好。 只是她浑身湿透,唇角还有血渍,他环视四周,看到了那个山洞,便将她扶起,一步一步往山洞的方向而去。 这山洞之前应是有人住过,里面还遗留着一些干柴枯枝,夙微生取出身上用桐油布包着的火折子,将干柴点燃。 趁着火光他拨开画如音脸上的湿发查看,她的脸色,应是中了毒,但是又似乎不严重。 他转到她身后,扶起她靠在他身前,然后自己盘腿而坐,双掌凝聚内力为她运功。 - 陶衍及手下都中毒无力反抗,黑衣蒙面人看目的达到,以眼神示意,要全部撤退。 空气里突然有细微的声响,然后便是从四面八方直射而来的带着寒光的银箭。 例无虚发,顷刻之间一众黑衣人全都中箭倒下,方才与陶衍打斗在一起的那为首的黑衣人手捂胸口,惊惧地抬头,只见他们跟前,被一圈同样着夜行黑衣的人包围着,那些人不止配着剑,手中还有弓。 数张银弓对准了他们,他想要拼死一搏,才起身,便被乱箭射穿身体,直直倒下。 “陶总管,王妃呢?” 暗卫之首过来扶起陶衍,陶衍神识昏沉,只说了一句:“……应是,往河边。” 留下两人照顾中毒的他们,其余的暗卫即刻赶往陶衍所指的护城河边,河水在月色下静静流淌,此时灯会已经接近尾声,人群散去,倍显冷清,只有河面上零丁飘着几盏摇摇欲灭的花灯,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 “咳、咳咳——” 头好疼,嗓子好疼…… 如音醒来后第一个感觉,就是浑身哪儿都在疼。 “醒了?”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如影努力睁开眼皮,那明晃晃的火苗让她又把眼睛闭了闭,才又睁开。 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山洞一样的地方,而不远处有一个青衫锦袍的身影,正倚着洞壁单腿屈膝而坐。 她忍着浑身的疼以及脑袋的眩晕,努力辨认,好一会才用沙哑的声音道:“……是你?” 078.这一大圈下来,最后还是没有逃掉 078.这一大圈下来,最后还是没有逃掉 “对,是我。” 夙微生转头朝她微微一笑,轻蹙眉道:“尊敬的七王妃,您是否能告诉在下,您为什么会晕倒在树林里,而且还中了毒?” 如音浑身没劲,也靠着身后的岩壁,“那你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夙微生挑眉,可脸色并无任何怨怪。 想到自个昏倒前的状态,确实能算是他救了她,她轻哼。 低头突然看到自己身上只着了素衣,外袍正放在火边烤着,她一怔,可是又释然了。 “方才王妃的衣裳湿透,夙某只能冒犯了。” “我的衣服是你脱的?你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什么?”此刻她浑身没劲,又睡不着,只能跟他说说话,慢慢养养精神。 “是,夙某做的不止这些,夙某还为王妃运功驱寒,若是王爷知道了——”夙微生故意将话音拉长,显得那么意味深长。 “行了吧,不玩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女儿家。”如音一个轻哼,完全不不介意他说的事情。 “见了好几次了,还不知道你名字,我叫画如音,你叫什么?” 夙微生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也不再遮掩,道:“夙微生。” “夙微生……蛮特别的名字。”如音低低念一遍。 “为什么你明明女儿身,却要扮作男子,而且,我听陶衍说,你是梁宁二皇子的人。”如音对她有很多的问题,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问本人了。 “若是我回答了你,你也会回答我的问题?”夙微生伸手弄了弄干柴,将烤干的外袍拿起,走过来,递给如音。 “谢谢。”如音接过,随手披在自己身上,“好吧,交换,我问你一个,你问我一个。你先回答我的。” 夙微生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望着火堆。 “因为从小,我便是被当成男儿养,习惯了。” 如果真的可以,她倒是宁愿自己从一出生就是男儿身,那么,或许很多东西,就会不一样了吧? 如音点头,难怪看她作男子打扮无半分扭捏,风度翩翩甚至比一般男子更有气质,原来是从小便如此,难怪了。 “那为什么会被当成男儿养呢,你家里——” “王妃,这个不在我答应回答的范围。现在到我问你了,为何你会落水,又为何会晕倒在树林中?” 如音想了想,道:“有人想取我性命,我为了躲避。” “哦?”夙微生好奇:“是那与你一起来灯会的女子?” “你怎么知道?”如音惊讶。 “因为,刚才我以为水中的是你,却是把她救了上来。而且,她的胸口插着的,是你的短刀。” 说着,她从身后将一柄短刀拿出,递给如音。 如音惊疑:“你如何知道是我?” 夙微生笑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在七王府后山,你曾经用这把短刀砍下路边阻路的枝叶。” 如音了然,赞叹:“记性真好。”可见观察很细致。 “那女子为何想要取你性命?” “抱歉,这个也不在我回答的范围内了。”如音现学现用。 夙微生也不再多问,只是转头望了望洞口外的天色:“时间不早了,七王府怕是早已人仰马翻,我送你回去。” “不要!”如音下意识脱口而出。 正想起身的夙微生一怔,很不理解的神色望着她:“既然无事,不回王府,你要去哪儿?” “我……我……”如音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计划,不能轻易对别人讲。 夙微生真地觉得面前的这个七王妃很有趣,很与众不同,可是有些事,她应该提醒她。 “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我出于好意劝你一句,如果今夜你不回七王府,七王爷照样能把你找到,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如音一僵,抿了抿唇,夙微生的话让她心虚。 脑海中浮现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清单温润——如果她今夜不回去,他照样很快能找到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坐着不动,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夙微生深呼吸,“我在洞外等你,赶紧把衣裳穿好吧,要不然,今夜,谁也别好过。” 如音懵懂地抬头望她,什么意思,什么叫今夜谁也不好过? 可夙微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出了洞外。 虽说知道她是女子,但身上真的有男子家的魄力,如音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一边轻叹一边起身穿衣服。 虽然不大能明白夙微生刚才话里的意思,可如音能感觉得出,她是想告诉她,她逃不走,至少是今夜。 计划了那么久的事情,刚才还跟岳泠溪演了一场戏,没想到最后还是走不掉吗,她不甘心啊。 起身穿戴的时候脚步还有些不稳,头有点晕,可是这样算好的了,岳泠溪给她下的可是致命的毒。 磨磨蹭蹭好久,她终于走出洞外,夙微生道:“王妃,请吧,这一路没有车马,看来要辛苦你了。” 走在深夜的树林中,渐渐的接近了护城河,有她走在身边,如音感觉还挺安心。 “你说刚才你把她救了,那——” “能不能活下来我不清楚,毕竟我急着来寻你了。”知道她要问什么,夙微生先道。 如音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她从没有想过要杀人,可是今夜如果不这样,她根本逃不掉。 她一直知道岳泠溪想要对自己不利,所以特意答应今夜由岳泠溪陪同,来之前她假意问过陶衍关于灯会这边地势的信息,心中早有计划。 来了灯会到时候身边没人,岳泠溪一定会动手,她便将计就计,早就先服下解药,再趁岳泠溪不备制造两人同归于尽的假象,这样即使找不到她,七王府的人也不会认为她是自己要逃走,而是被岳泠溪所害而失踪生死不明。 这样,她可以保住雁还,以及对诏月忠心耿耿的画家不受任何牵连。 要走是她一个人的事,即使跟画家的长辈尚未见过一面,她也不想因此害了他们。 只是没想,这一大圈下来,最后还是没有逃掉,还是要被送回王府去。 “你若是有什么想法,最好趁早打消,今夜,我是定会将你无恙送回七王府去的。”走在她前面一步的夙微生淡淡道。 如音对着她的背做鬼脸,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她发现了。 - 两人没走多远,一队人马便朝她们而来。 为首的一人旋身下马,轻松一跃在如音跟前站定,躬身行礼:“属下救护来迟,还请王妃恕罪。” 如音一怔,看这人穿着一身夜行黑衣,心想应该是七王府的侍卫吧,道:“不怪你们。” 怎么怪他们呢,是她自个想逃走啊。只是她不知道,为了来救她,陶衍一行人都中了毒受了伤。 身后有人牵来一匹骏马,那侍卫面色为难:“此刻没有马车——” 有马骑总比走路快,只是,如音自己不会骑马啊,她望着那匹马,为难了。 “不妨。我与王妃同骑吧。” 只听夙微生说了这句,然后便翻身上了马,接着,她向她伸出手。“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如音对她就是挺信任的,缓缓将自己的手交给她,接着她的力道,登上马背,她在前,夙微生在后,握着缰绳,也圈着她。 “驾——”夙微生利落一扯缰绳,马头转向,便朝一处疾驰而去。 剩下一众暗卫望着马儿扬起的尘土,怎么都觉得不大对劲。 夙公子他们认得,只是,他此刻与他们的王妃同骑而归,王爷要是看到了……会怎么想? - 已是深夜,七王府内却是灯火通明。 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不敢行差做错半分,因为王府里出了大事。 陶衍已经一些侍卫外出受伤已经回到府中治伤,而他们的七王妃,今夜外出赏灯之后一直未归,听说是途中出事,下落不明。 倾云轩内,御皇柒端坐书案前,手中一册书卷,跟前,刚有暗卫来报的消息是,仍未寻到画如音的下落,也找不到岳泠溪的人。 他闭了闭眼,不语半字,暗卫便提心吊胆地悄然退下,继续去找。 窗外的风吹入,书案边纸镇下的一页宣纸被微微吹起边角,那是她在他这儿练的字,只能算勉强可看,真不像出自才貌无双的画家千金之手。 平时她在身边觉得聒噪,可此刻她不在了,却又—— 她会回来的,没有什么能脱离他的掌控,他的暗卫一定能将她找到,只要是他需要的人,。 只是为何这一次,却仍是多了一份不安心。如果,真的找不到呢?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 “启禀王爷,王妃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暗卫再次来报,终于带来不一样的消息。 079.脱就脱 079.脱就脱 听侍卫说御皇柒一直在等着消息,等着自己回来,如音心里虚,却不得不去他跟前。 夙微生跟她一起回来的,下了马,由侍卫领着一起往倾云轩去。 倾云轩一如如音离开前,案边景致的紫金熏香炉里一缕薄烟袅袅,室内漫着清单好闻的青桂香。 那个眉眼如画的男子依然静默淡然安坐案前,夜寒如水,他披了件月白氅衣,似她离开时候的模样。 可她以为当她晚膳后迈出这道门槛后,就不会再回来——最终,却还是回来了,而且没有逃离超过一夜。 “夙微生见过王爷。” 身边的夙微生先行了礼,御皇柒放下手中书卷抬眸看面前两人。 如音的衣裳是在洞里烤干了,但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皱巴巴地不是很干净,而她出门前那束起的光洁长发也变得有些松散凌乱,脸颊也有些许脏污,衣襟上还有隐约的血渍。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则垂首低着眸,声音小心翼翼地给他行礼:“王爷,音儿回来了。” “今夜,谢谢夙公子将音儿安全送回王府,本王铭记在心,改日定有重谢。” 夙微生淡淡笑:“王爷客气,微生与王妃大抵也有些缘分,几次碰巧遇见。” “夜已深,今日你便留宿府中吧。来人——” 门外有侍女进来,御皇柒吩咐好生安排夙微生歇息,夙微生识趣地不多留,只是在临走前对王爷道了谢,然后转身对如音说了一句:“王妃今夜受了惊吓,也请好好歇息。” 人走了,室内便只剩下自己与御皇柒,如音觉得不知道是自己头又开始晕了,还是因为在他跟前心虚,有点站不住。 那人起身,执起那虎头手杖走至她跟前,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她的心跳就越是厉害。 在她跟前站定,他抬手,手指扯开氅衣的绳带,脱下,然后一展开,披在了她身上。 带着温度的氅衣让她的心一颤,她抬眸看他。 那双好看的杏眸在烛火的映照下盈盈动人,带着小心翼翼,带着楚楚动人,带着些……心虚,几丝躲闪。 “这模样,就像洗干净的猫儿,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变成了只野生的小花猫儿一般。” 他的声音清淡,低低道。 如音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那唇角动了动。 身上的氅衣带着他的温度,说实话,令她动荡了一夜的莫名有了些安稳。 “身上可有受伤?”他又问,声音温和。 她摇头,想想又点头,可是接着又摇头。想开口说什么,一张嘴却咳了起来。 被她的模样逗得有些好笑,他抬手,修长好看的手指直接抚上她的额,是有点点烫。 而且,她中了毒。 咳着的如音只听他扬声吩咐不许任何人入内,然后他向往内室卧房走去,声音传来:“过来。” 她乖乖跟过去,到了床榻边,他将她一扯过去,另一手按了机关,然后只觉得一阵轻响,眼前经历了黑暗,再到光亮——他们又来到了他用以疗伤的密洞。 “衣服脱下,入池中泡一泡。”他松开她,先往池子的方向而去,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往池水中倒了些什么。 “不要……” 如音下意识拢紧了身上的氅衣,想到那冰冷的池水,简直比护城河的河水还冷几倍,她此刻只想好好地洗个热水澡。 “它能解你身上的毒。”他的声音依然清淡,但其中命令的意味不容人抗拒。 ……他知道她中了毒? 如音还在犹豫,喉间的咳嗽却一阵阵,而且她确实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发软。 “再过不久,你体内的毒便会发作,会咳血,更会七孔流血而亡。”他开始在池水边的榻上盘腿打坐,慢悠悠说出这令人害怕的话。 如音还是惜命的,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还没有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她可不甘心就这么挂了,慢慢往池水那边去挪。 可是这人打坐的位置是不是也太不适宜了?她要脱衣服下池水里,他就坐在池边软塌上打坐呢。 “床、床那边舒服些,你去那儿打坐……好不好?”她紧拢着他的氅衣,跟他打商量。 “赶紧下去,别啰嗦。”他没动。 如音一咬牙,脱下披着的氅衣,然后开始解腰带,解衣扣——她与他同睡过好几个晚上了,他那么清心寡欲的,估计对女色没兴趣……对了,她今夜出门前不是还怀疑他是不是对男色感兴趣么,而且他自个儿病恹恹的模样,又能做什么……脱就脱。 说是这么说,即使知道他闭着眼,她还是尽量找了个不正面对着他的角度,褪去身上的衣裳,望着那冒着氤氲白雾的池水,咬咬牙,狠下心走过去。 裸露的脚踝迈下浅浅的台阶,踏入水中的那一刻,心中一怔。 再往下走两步,双腿已经没入水中,一阵温暖从足部迅速蔓延到心口……那么舒服。 池水竟然是热的?! 她全身浸泡在池水中,之前护城河入水的冰凉,与岳泠溪拼命时候的紧张,以及一身是水在夜色中逃往深林之中的那种恐惧,不安……此刻像是都被这温热的池水驱散,给她阵阵温暖。 御皇柒挣开眼,池中的她雪白香肩裸露,湿发如墨,披在肩上,整个人在洞顶那方苍穹的月色照耀下笼着淡淡光晕,脸洁白如玉。 “为什么池水是热的?它不一直是冷的吗?”她泡着舒服极了,开始有闲情与他聊天了,脸上露出笑容。 御皇柒却并未回答她,复又闭上了眼。 如音还是偶尔会咳几声,但不似刚才那么剧烈,她感觉体内有热流窜动,似乎在经脉中快速游走,替她打通着什么。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回答,闭上眼睛享受着,比在原来的世界她自个在家泡花草浴还要舒服百倍。 她的脸慢慢蒸出汗雾,人都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那边响起那人的声音:“是谁给你下的毒?” 终于,还是问到了,既然回来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啊—— 如音靠着池壁,闭着眼:“岳泠溪,你相信么?” 岳泠溪是与他从小认识的,那一次他问过她,是不是不喜欢岳泠溪,他会相信他的身边人给她下毒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又问:“她呢?” 王府派出去寻找她的人,找不到她,也没找到岳泠溪。 “被我伤了,死活,我不知道。” 如音并不隐瞒,岳泠溪想要害她,她正当防卫这理由也没错吧? 池水太舒服,如音疲累得慢慢困意袭来,靠坐在池子角落一直泡着,贪恋哪种温暖,想再泡一会,泡一会…… 御皇柒睁开眼,望着她,知道她是睡着了,这么没有戒心。 她从嫁入王府就一直不开心他是知道的,一开始的时候除了大婚见过一面,后来她一直独居茗幽阁,他也并未说什么。 一直到她被人劫走下落不明,之后又自己回到七王府开始,性情才开始大变。 难得她对他提要求,说想要看看这皇城的灯会,所以他允了,不过是想弥补她,想看她开心的模样。 岳泠溪请求与她同行,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陶衍会在暗中保护着,可是他却没有算到,有另一队人马阻拦下了陶衍他们,才导致今夜这事情的发生。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今夜,他试出了一些事,也发现了一些事—— 即使岳泠溪欲要对她不利,可她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暗卫来报是夙微生发现了她,将她送回,他不怀疑夙微生会为她运功疗伤,只是,这还是不对。 她应该是在夙微生出现之前,就已经自己解了毒。 没有武功的她怎么给自己解的毒?又为什么会有这个准备? 这一切,都在他料想之外,她踏出门槛的时候,他只以为这是一个自己掌控之中的局,他试探岳泠溪对她意图的局,却不想,试出了这许多信息。 泡的时辰已经差不多,他起身,入池将她一把打横抱起,这池水不仅能疗伤,还能让人放松沉睡,她此刻毫无所觉,就这么赤`裸着被他抱起。 水哗啦响,姣好妙曼的洁白胴`体在月色下透着诱人的光,脸蛋上也是一层薄雾,五官更剔透,菱唇有了血色,粉嫩欲滴。 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合上的眼有纤长的羽睫,他想起她扮成男儿时的俊俏……想起在她唇上的那一个轻吻。 缓缓低首,薄唇在她的菱唇上,再次轻轻印下。 080.王妃与王爷恩`爱有加,天天腻在一块儿 080.王妃与王爷恩`爱有加,天天腻在一块儿 翌日 陶衍昨夜受伤不严重,只是中了迷魂香,休息一夜已无大碍。 知道夙微生昨夜留宿七王府内,特意过来见一面。 刚到客房要抬手敲门,门却从里边打开,眉目清俊的夙微生朝陶衍笑:“陶总管?” “夙公子,陶某特来谢公子,将王妃安全送回。”陶衍一脸认真。 “举手之劳,你们王府不用一谢再谢。”夙微生转身入房中,道:“进来喝杯茶。” 陶衍过来找她,定是有话想说。 “想来王爷此刻应是陪着王妃,夙某打算离开,这种煞风景的事儿就免了,就由你代我转告王爷吧。” 她倒了杯茶,先搁在陶衍跟前,然后再给自个儿倒一杯。 “昨夜夙公子是如何发现王妃的?”陶衍问出疑惑。 “那时我正跟人哎聚贤楼喝酒,无意间瞥见楼下一抹身影像极了你们王妃,灯会人多杂乱,我便打算跟下去看看,再后来,就发现浑身湿透的她。” “倒是你,我听说——你们的人被人半路截下?是何人派来可知?”她反问。 陶衍面色凝重:“事有蹊跷,正在查。” 夙微生手转着指间瓷杯,目光望着里面清淡的茶汤淡淡勾唇:“她嫁进来以后,七王府还真是不清闲。” “好了,我得走了。” 搁下杯子,她起身。 陶衍跟着起身:“我送你。” 夙微生没拒绝,两人并肩穿过回廊,往王府大门行去。 陶衍命人备好一匹骏马,夙微生翻身而上,控着缰绳,临走前对他道:“昨夜的事不简单,如果不尽快查出,只怕还生事端——还有,照看好你们的王妃。”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陶衍对她抱拳一揖:“夙公子一路顺风!” 马匹扬尘而去,人影消散在路的尽头,陶衍转身返回倾云轩,御皇柒正在里面。 - 如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阳光透过洞顶的缺口洒入,明晃晃。 她迷糊睁眼,觉得这一觉睡得极香极沉。舒服地伸个懒腰,锦被从手臂滑落,看着自己光溜的手臂,她突然想起什么。 低头看身上,什么也没穿! 她躺的床是密洞里的床,而昨夜—— 她的脑袋迅速回想了一下,她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她泡在池子里的,再然后…… 她怎么上的床的?如果是她自己上床的,不可能啥都没穿,因为身边还有个御皇柒在。 他把她抱上来的?……怎么可能,他的腿不方便,自己要站稳都需要依靠手杖的帮助,不可能…… 可是她到底是怎么上的床的呀,晕了晕了,想不明白的她抱着脑袋,有点抓狂。 御皇柒人呢?环视洞中,除了她没有别人了。这是他第一次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床榻边搁着一套裙裳,她抖开,是她的衣裳,而且是干净的,谁送来的? 不管了,先穿上,下了床,落地的时候腿有点软,她想起了昨夜自己中的毒。 画如音是画家的掌上明珠,嫁到七王府来陪嫁的东西种类非常的多,其中包括一些珍贵稀有的药丸。这些是她之前无聊翻看画如音的东西时发现的,然后雁还给她讲解了作用,说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画将军曾用过的好药灵药,因为心系女儿,所以陪嫁来的里面连这种东西都备有。 她知道岳泠溪想致她于死地,这次计划外出她早将解药带上,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昨夜岳泠溪果然给她下毒,却不知道她在出发前已经先吃了一粒,后来往深林跑去的时候又吃下一粒,因为她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只能说一颗预防,一颗解毒,接下来的听天由命了。 密洞的石门通往七王府的后山,如果她现在能逃走就好了,这么想着,她心念一动,为什么不试试—— 可是才走到石门边上,身后便有声音道:“醒了?” 那清淡熟悉的声音——她一怔,转回身,扯出一个笑:“王爷你去哪儿了?” 御皇柒看她换上了干净的裙裳,脑海却浮现出昨夜她在池中睡着的模样,还有他将她抱上床去之后…… “王爷?” 他不做声,她唤他。 回神,他的眸光变得清冷:“做饭吧。” 做、做饭?在这里? “王爷,我们不回去吃么?”她眨眨眼。 “不,今天依然在这里。” 他的心思真是难测,已经转身不理她,如音撇撇嘴,去石门边上的灶台,那儿照例有新鲜的蔬菜。 还是继续煨粥吧,清淡养生,也符合御皇柒这种人的饮食喜好。 一边弄着,一边偶尔抬眼瞟那人,他一动不动端坐软榻上打坐,双目闭着。 真是生得好看……她突然想起皇后的容貌,跟御皇柒并不是太相像,或许,御皇柒长得跟他的皇帝老爹比较相似吧。 只是如音不知道,她跟御皇柒一直在密洞之中,外边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七王妃与七王爷恩`爱有加,天天腻在一块儿连倾云轩都不出了。 这件事,不止七王府里的下人这样认为,还有—— - 皇宫 太子寝殿,张吉将得到的消息附耳告知刚从皇帝那儿回来的御景煊,御景煊听了,脸色难看几分。 他的七弟与画如音如今感情这般好么……? 之前已因与父皇探讨国事而疲惫,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的心更是烦躁。 张吉提议让琴师过来抚琴,御景煊听了几段,心情烦躁地止住:“都下去都给我下去!” 一众宫人即刻退下,只剩下张吉在旁。 “殿下——”张吉小心翼翼。 “本宫要出宫。” 出宫?“殿下想要去哪儿?”张吉一惊。 御景煊已经从座而起,目光望着窗外那片湛蓝的天,“七王府。” 张吉一愣,赶紧跪下劝:“殿下,这——” “谁敢阻拦本宫,全都给本宫滚!” 一句怒斥让张吉噤了声,鬓边汗都下来了,不敢再说半句,起身道:“奴才这就命人备马车。” - 皇城城郊 一处久无人住的院落内,卧房床榻上,一橙衣女子缓缓转醒。 胸口的疼痛令她紧紧蹙眉,剧烈咳嗽起来,然而一咳,又牵动了伤口,非常痛苦。 “醒了。” 一道清淡的声音,她忍着疼痛抬首寻声望,只见窗台前站了道颀长的身影,窗外日光明晃晃,那人转回身来,背着光她却完全看不真切,只觉得日光刺眼,蹙眉复又闭上眼。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这是皇城城郊别苑,我……是救你的人。” 那清淡的声音不似寻常她听到的那些浑厚的男人声音,带着几分温润,让她觉得很舒服。 救她? 她想起了昨夜的事,手握成拳,一激动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直打哆嗦。 那颀长的身影朝她走来,步只床榻边。她费劲地睁开眼,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是个着青衫锦袍的公子,眉目清俊,风度翩翩。 “谢公子相救……”她的脸微微热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青衫公子又问。 “小女名唤岳泠溪。”她回道。 “岳泠溪?真是个好名字,姑娘就先在这儿养伤吧,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丫鬟说。” 眼看这人说完话要走,岳泠溪赶紧唤住:“公子——” 青衫公子脚步一顿,身后的她半撑起身子:“小女谢公子救命之恩,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夙。” 那人简短告知,然后便迈步走出了房间。 岳泠溪胸口的伤很深,疼得不行,靠着床头喘气休息。 抚着胸口疼得抽气,想起昨夜的事,恨得要咬碎牙。 画如音竟然敢伤了她!她一定不会放过她,一定不会! “公子——” 青衫男子迈入院中,仆人上前,他吩咐道:“好生照看这位小姐,但是,不许她离开别苑半步,所有事,及时向我报告。” “是,是,小的知道了。”仆人躬身连连点头,青衫男子将一样东西交与仆人手上,“这是那小姐需要服用的药,让厨房煎好,每日让她服下。” 081.太子……抱着他们的王妃 081.太子……抱着他们的王妃 “殿下,这样去七王府——” 不远处华盖马车已备好,张吉紧步跟在旁还是忍不住道一句。 御景轩并未理会:“再说,你便不要去了。” 张吉心中一惊,不敢再言。 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那么久,被太子视为心腹,储君之位并不轻松,在宫中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提出,太子殿下也会听上一听,可是有些时候却仍是执拗。 比如此刻,太子殿下要去七王府,想劝下却劝不得了。 七王府中那位佳人就有如此大的魅力,让他的主子念念不忘……这并不是一个好情形,最重要的是,如果被太子妃知道了—— 御景煊一路并未停顿脚步,坐入了马车仍一脸阴沉,张吉轻叹,只得命车子出发离宫。 这边才走,便有人赶紧往瑶光殿去了。 “娘娘,娘娘——” 一名宫女进来,急急道。 “莽莽撞撞的,有没有规矩?!” 春芙皱眉看着那宫女,将她拦下。 “是奴婢鲁莽了,春芙姐姐莫怪,奴婢确有急事要对娘娘禀告。”宫女对春芙福身。 不远处传来慵懒的声音:“让她过来吧。” 春芙让开一步,那宫女便赶紧过去,在华服女子的跟前行礼道:“启禀娘娘,太子殿下刚刚出宫了。” “出宫?” 正纸笔在纸上描画牡丹的华服女子骤然抬头,正是太子妃施玉莹。脸色沉着,问:“你可看清楚了,真是太子?” “奴婢不敢撒谎,确是太子。”宫女跪下低首,赶紧道。 “他要去何处?”施玉莹已经站起身。 “这个……奴婢不知,只看到张公公随侍在旁,神色异常小心。” 御景煊贵为太子,多在宫中,很少离宫外出,而且他出去能做什么呢,他所需要的一切,在宫中就有人为他备好,他想做的事,有人替他办好,那么出宫,便是只有私事了…… 施玉莹沉思片刻,让春芙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春芙点点头,领命退了下去。 “你先回去,若有什么事,再来禀告本宫。” 她高傲地坐下,宫女应下说是,然后也退出了瑶光殿。 宫女离开的时候,刚好那徐贵人来了。 “太子妃,您这幅牡丹画得可真好,简直比真花还要美艳几分。” 施玉莹心中还想着刚才宫女来报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命人奉茶上来,问:“徐贵人身体可有好些?” 前些日子蕙兰殿半夜失火,幸好并未有人伤亡,但当时住在蕙兰殿的徐贵人则受了惊吓晕了过去,躺了好几日才好转,今日却来了瑶光殿。 “是好些了。”徐贵人叹气:“宫中向来太平,不知为何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真的像传言的那样——” “什么传言?”徐贵人欲言又止,施玉莹蹙眉问。 “太子妃你还不知道?前些日子钦天监夜登观星台,发现天现异象,后来将这件事禀告了皇上,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 “这异象不简单,道是什么荧惑守心,十年难遇,更是不祥的预兆。” 施玉莹一心扑在如何讨御景煊欢心,如何保住自己的太子妃之位,这件事倒是没有关注到。 荧惑守心? 她想起未出阁前在家中似乎曾听父亲提及,有些模糊的印象。 火星荧荧似火,行踪捉摸不定,古称荧惑。 在世人眼中,火星近于妖星,司天下人臣之过,主旱灾、饥疾、兵乱、死丧、妖孽。 而二十八宿之中的心宿,有三颗星,自古以皇室作比,最亮的一星象征帝王,其余两星代表最重要的两位皇室血脉。 荧惑守心则是火星行至心宿边上停留徘徊不去,火星与象征帝王之星斗艳,此天象被认为最是不祥,被视为侵犯帝王,恐有亡故之灾。 上一次诏月国测到荧惑守心之天象,是十年前—— “这星象,很不详……”她喃喃道。 “对啊,所以虽然面上知情的什么都没说,但是心中肯定还是会担心。太子妃可曾听说,十年前曾出现过相同的异象,当时诏月便是遭遇了一场灾难,那七王爷也便是那时候去了梁宁——” 徐贵人说到这儿,突然顿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脸色呈现一种小心翼翼的惊讶,压低了声音道:“不会是……跟七王爷有关?” “上一次出现荧惑守心的时候他离国,一去十载,现在他才回来,这不祥的异象又再度出现!” 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那徐贵人自己说完自己手捂住了嘴,转头看四周,除了她与施玉莹没有别人。 施玉莹听到这个说法,也是一震。 “七王爷……应该不像。”施玉莹摇摇头。 皇帝的子嗣不止御景轩与御皇柒,还有别的皇子,觊觎天子之位的人何其多,但七王爷御皇柒,应是最不可能的一个,且不说别的,他身体不好,而且,还腿有残疾。 这样的人争储岂不是笑话吗?他自己应该清楚。 “不过也是。”徐贵人心中想的跟施玉莹差不多,也点点头。 “那,这不祥,或许说的是那嫁入七王府的画家千金画如音?”她突然又道。 这回施玉莹神色一凛。 “说是才貌无双臣妾没发现,倒是行为举止怪异不同常人。太子妃,还记得那日您的婢女落水,还有后来被臣妾撞见她让侍卫爬树摘花……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些话句句落在施玉莹心中,想到画如音第一次入宫的出彩表现,想到御景煊最近的不对劲……或许,这天现异象说的不是哪一位皇子,而是这个不寻常的女人。 古有成大事者毁于女人之手,画如音,或许就是这样不祥的女人。 昨夜的行动没有成功她正恼怒,现在心中突然多了一计。 瞅着眼前的徐贵人,真要感谢她来自己这儿告知了自己这样一个消息,昨夜的事不成,施玉莹不会放过画如音这个隐患,今天知道了这个事,接下来,她还会有很好的机会除掉画如音的…… - 七王府 才从密洞回到倾云轩不久,陶衍进来,脸色有些严肃,对御皇柒报:“王爷,太子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外。” 正在宣纸上书字的御皇柒抬首,眉间微微蹙起:“他,怎么会来了?” 在一旁帮磨墨的如音也惊讶看向陶衍,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太子怎么会突然到七王府来了? “你带人去领太子入正堂。” 陶衍走了,御皇柒神色依然平淡,如音想了想,搁下手里的墨块,道:“前不久在宫中才闹了那事情,虽说是误会,可——” “别想太多,他来,我们迎便是。” 如音点点头,虽说御皇柒常常一副身子弱的模样,可他总自有一种清淡的让人心安的气场,好像在他这儿什么事都不是要紧事。 他要起身,她便赶紧扶着,待他站稳将那枚虎头手杖递与他,两人一起去了正堂。 入正堂的时候,里面已经见玄色锦衣的男子端坐其中,端着一盏茶在品。 “二哥今日来府中,真是稀客。” 御景煊喝茶的手一顿,转头看,御皇柒正迈入堂中,他身后跟着的,自然便是七王妃画如音。 “奴才给七王爷,王妃请安。” 张吉上前来行礼,目光瞥向画如音,然后又瞥一眼自家主子。 “免礼了。” 御皇柒进来,如音跟在旁,一起在御景煊对面落座。 “七弟,本宫是在宫中呆得闷了出来走走,路经七王府,便进来坐坐。” “二哥别那么客气,您来府中做客那是七王府的荣幸。” “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本宫才听说了,虽说是误会一场,但问题起因由本宫,让弟妹受委屈了。”御景煊的目光看向如音,带着歉意一笑。 “所以今日来,本宫带了些礼物,就当是为你皇嫂道个歉——” 他才说到这里,张吉即刻上前,双手恭敬呈上一只锦盒。 “二哥实在不必记挂心上,这都是一场误会。”御皇柒转头看一眼如音,如音即刻会意,笑道:“太子妃一心着急殿下安危,人之常情,音儿可以理解,不存在什么误会了,太子殿下千万别这么说。” “那,弟妹可是不生气了?”御景煊目光依然凝着她。 “当、当然不会,太子殿下别多虑,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是注意不到御景煊的目光,她被望得有些不自在,却不能怎么办。 “嗯,既然如此,这礼物既已带来,你们收下便是。” “那便谢过二哥。” 御皇柒也不在推脱,身后的陶衍即刻上前接过张吉手里的锦盒,躬身退回御皇柒身后站定。 轰隆—— 突然有隐隐的雷声传来,如音转头往门外的天色,似乎有些阴沉,像是想要下雨。 一只蜻蜓低低飞过,顿时有大颗的雨滴砸落地面。 “好好的天,竟然开始下雨了——”她不禁道。 御景煊望着这突然而来的雨,倒是心中欢喜,对御皇柒道:“看来,得在七弟府上多叨扰一会了。” “七王府荣幸至极,二哥便留在这儿用过晚膳再回宫吧。”御皇柒淡淡笑,转头低声吩咐陶衍,命厨房备好酒菜。 在正堂坐了一会,喝了点茶,御景轩跟御皇柒讨论起琴谱书法,御皇柒邀他去倾云轩的书房,如音跟着过去,兴致缺缺。 望着外面的雨,这样的午后,她应该在茗幽阁自个儿的房里,坐在窗前吃着香甜的糕点,赏赏雨景,跟雁还聊聊天。 这么想想就更呆不下了,于是等那两人在书房中聊起来,她便起身行礼,借故说要去厨房看看,便离开了。 她走的时候,御景煊的目光随着她一直到她的身影转过门去消失不见,御皇柒不是没有注意到。 “二哥。” “啊?”御景煊收回目光,收起神思,转头笑对自己的这个七弟,又环视这间书房。 “七弟这书房比二哥的还雅致,回来后,这宅院住着可还习惯?” 这七王府的格局装饰,随了御皇柒的性格,清淡雅致……还有一个才貌无双的画如音陪伴,这种日子才是最享受的吧? “二哥就莫要说笑了,这儿哪能与宫中相比。” 御皇柒将几本薄册子递给他:“这是二哥刚才提到的琴谱。” 御景煊翻开,第一眼看到里面的字,惊讶了一下,再翻看了几本,道:“这些琴谱,是七弟的笔迹?” 看御皇柒点头,御景煊有些失望,他想起当初画如音送他的那一本,还以为出自她的笔迹,珍爱异常,没想到原来只是他弟`弟的笔迹。 留下来就是为了多见那人几面,然而佳人已经离开,御景煊也有些心不在焉。 侍女来报晚膳已经备好,御景煊提议到亭中用膳,可顺便赏雨景。 因为前些日子的那个投毒事件,如音对于今夜的晚膳很小心,亲自在厨房看着,就怕做错了什么又造成误会。 后来听闻要在亭中摆宴,她便跟过去看着。 雨天路滑,即使是可避雨的廊下,也是会飘入些雨丝,侍女们行走中不知道谁走得急,脚下滑了一跤,托盘里的汤洒落地面,怕被责怪赶紧匆匆收拾了地面的瓷具跑回了厨房。 那时候如音正走过来,目光望着亭中忙活的侍女,快到亭中时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失去重心跌坐地上。 那一刻下身一阵钝疼,人都懵了。 “王妃,王妃你没事吧——”侍女们转头看到,瞬间都吓到了。 另一头,御皇柒与御景煊正走来,一边说着话。突然听到声音抬头的时候,只见前边几个侍女正紧张围着一处,还听到了似乎与如音有关。 御景煊那时候没有多想,已经疾步往前走去,身后的张吉看他这样,心想坏了! 御景煊拨开人群,看到如音坐在地上,眉间蹙着神色有些痛苦。 “怎么了?”他着急问,扫到了地面的那一滩油渍。 也没等如音回话,他便弯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同时对周围的侍女下令:“快请大夫来。” 众人却被这一幕吓得没有了反应,太子……抱着他们的王妃。 身后,御皇柒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脸色渐渐变沉。 “太子殿下,我没事。” 如音自己也是被吓到了,这个比刚才她摔倒还恐怖,她怎么能让他抱着她呢! 她要挣扎下来,却只觉得腰下边一阵疼,而且,她挣不开。 “别动,小心更伤到了。” 御景煊放柔了声音道,然后问侍女如音的房间在那个方向,抱着就玩那儿去了。 张吉看着,心想坏了,一跺脚,却也赶紧跟上。 “王爷。”陶衍担心地望向御皇柒。 御皇柒依然立在原地,手执那枚虎头手杖,手掌慢慢握紧,只淡淡说了一句:“请医女尽快过来。” - 这一场赏雨的晚膳,因为如音这个意外情况没有再继续。 医女来给如音检查,她摔倒的时候挫到脊椎那儿,所以有些疼,医女开了药,叮嘱好好休息。 得知情况无碍之后,一直等在外的御景煊松了口气,要返回宫里了。 他想见她一面,可又不方便进去,张吉的暗示也在提醒着他。 临走前,他对御皇柒表示了歉意:“弟妹的伤二哥有责任,如果不是说要在亭中用膳,也不会——” “二哥不必自责,这件事与二哥无关。音儿她向来不太会照顾自己,这次给她个教训也是好的。”御皇柒淡淡道。 御景煊觉察出了自己这个弟弟难得地有些不高兴的语气,不好再说什么,坐上马车返回宫中。 马车走了,御皇柒转身往回,陶衍跟在身边,道:“王爷不去看看王妃?” “不看。” 那人冷冷道,直接往倾云轩去了。 082.知道疼?疼还乱走动 082.知道疼?疼还乱走动 茗幽阁,房中,如音趴在锦被上,雁还手里倒了药油给她揉脊椎尾那儿。 “嘶——” 她蹙眉,雁还立即停了手,着急问:“小姐,是不是雁还弄疼您了?” 如音摆摆手:“不是,我自个儿觉得疼。你继续,继续——” 那种疼是说不出的钝疼,一会一阵,而且就在脊椎那儿,是常用到的部位啊。 “哦,那小姐您忍着点,把药油揉进去了,会好得快。”雁还心疼自家小姐,但是这揉按的手法是不能太轻的,轻了没效果。 慢慢适应了雁还的手势,如音就趴在锦被上,眼睛慢慢闭起来。 咕噜—— 安静的室内这声音是那么清晰,雁还在她后腰上揉按的手一顿,突然笑了:“小姐是不是饿了?” 饿了? 如音这才想起来,这事情发生在晚膳前,这么一折腾,到现在她啥都没吃呢,难怪全身感觉无力。 “雁还这就出去命她们准备些吃的,小姐想吃什么?” “想——”如音一顿,“今儿晚上不是做好了晚膳了嘛,随便拿点过来就成。” 雁还点头,到门外吩咐侍女去了,再回来时如音问:“太子殿下走了吗?” “回小姐,太子殿下早就走啦,晚膳都没用。” 如音点头,又问:“那王爷呢,他自个儿吃了?” “……王爷也没吃。” “为啥?”如音一怔,御景煊跟她没啥关系她是不管,御皇柒怎么说也是跟她同一屋檐下的人了。 雁还摇头:“这个便不知了,刚才陶总管将药油送来的时候脸色就很严肃,许是担忧王爷。” 如音不再说话,继续让她揉按着后腰,好一会,侍女端着热好的饭菜进来,雁还让搁在桌子上,由她来伺候如音。 如音可没有那么娇生惯养地在床上吃,自己尝试着下地,走路问题不大,就是腰那儿不能随便乱动,一动就疼。 她在桌案前坐下,夹了菜吃,嚼了两口,心里想着什么。 “我……我去看看他吧。” 放下筷子,她起身去把外裳穿上,动作的时候牵动到后腰有些疼,她蹙了蹙眉,系好腰带还是走了出去。 他? 小姐口中的他自然只有王爷了,雁还紧赶出去,道:“小姐等等,雁还给您拿把伞。” 其实通往倾云轩去的路大半都有回廊,雨淋不着,可雁还还是不得不注意,一个担心雨天路滑,一个也担心她家小姐身体不好要淋生病了。 主仆二人到了倾云轩,陶衍正在外头,看到如音来了,很是意外。 “王——” 如音食指竖在唇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便止住了话。 “王爷在里边?”她低声问,说不定那人去了密室呢。 陶衍点点头,如音就放心推门进去了。 如音脚步很轻,但转身关门的时候还是不小心弄出了动静。 “我说过端走。” 书案前,一袭水蓝锦袍的御皇柒正端坐那儿,手里一册书卷垂眸在看,他的声音向来清冷,但是刚刚那一句,有如音极少听到的沉冷与不悦。 自己说了话,进来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御皇柒沉着脸抬首,看到一袭淡紫裙裳的她,却一怔。 “不在房中休息,跑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看了她一眼,他便收回目光垂眸继续看着手中书卷。 如音站在他跟前,望着那人清俊的眉眼,莫名地突然有些局促,咬了咬唇,道:“我听说你没用晚膳,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所以……过来看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自己身上疼也不舒服,可想着他没吃东西,她就忍不住过来看看了,或许,她把他当朋友了吧。 御皇柒握着书卷的手微微捏紧,半晌,抬首对她:“过来。” 如音便乖乖走上前去,在他跟前站定。 “来这里。”他示意的是他身边的位置,如音走过去,像平时一样要坐下,后腰却突然一阵疼。 “嘶——”她轻轻抽气,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那模样有些好笑。 御皇柒望着她:“知道疼?疼还乱走动。” 说是这么说的,可他的眸光却放柔了些:“晚膳可用了?” “……没。” “来人——” 门外的侍女即刻推门进来,低声问:“王爷有何吩咐?” “把晚膳热了,送到这里来。” “是。”侍女领命退出门外,如音看向他,笑了:“这才对嘛。” 他不愿意服药不愿意用膳的时候她不是没见过,可扭了,特别在宫中住的那几天。不过这一次还不错,不用她怎么去哄。 看到侍女出来,候在门外的陶衍问:“王爷吩咐了什么?” “陶总管,王爷命将晚膳热了送到倾云轩来。” 陶衍一怔,转头看向门的方向……果真,解铃还须系铃人,唉。 - 御皇柒让自己去他床上躺会,如音也不会真的去,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不敢乱动,目光瞥到案边纸镇下的纸张,是他新写的字。 伸手取,那修长好看的手已经先伸了过去,替她拿过来。“怎么?” “你的字真好看,跟我见过的那些大家写的差不多。”她由心赞道。 “你还看过多少大家的作品?给我说说,都有谁。” 她的话让他的眸中多了一丝笑意,眼神明亮起来。 “……看过一些,但是我记性差,忘了名字了。” 她谎称,总不能给他列出来颜真卿,欧阳询,以及她最喜欢的宋徽宗那些个书法大家吧,不然他肯定要问,那些人是谁,为何饱读诗书的他一个都没听过。 忘了? 御皇柒自然是不信她这句的,觉得她有意在隐瞒什么,可是她有心隐瞒,他问不出,也便不问。 侍女进来布好饭菜,如音起身小心翼翼,御皇柒看着她这模样,自晚膳时绷起的脸终于没那么难看了。 两个人用膳时,摆在他跟前的是她喜欢吃的鱼,他替她夹进碗里,如音都怔住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给她夹菜…… “愣什么,赶紧吃。”那人淡淡一句,执筷吃菜姿势斯文优雅。 她突然意会到,他是担心菜远了她夹菜会牵动腰部的疼痛吧,这个人……嘴上总嫌弃人,其实心还是很善良的。 窗外雨潺潺,偶尔送来一阵带着水雾的清风,朦胧的月挂在天空,除了雨声,此刻倾云轩内,只有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用膳。 只是个寻常的夜,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 因为这一个腰伤,如音乖乖待在茗幽阁三天,因为她才知道,伤着的第一天不是最疼的,一觉醒来后,那种疼痛比昨夜更盛一备。 她俯趴在床榻上哼哼唧唧,雁还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说要禀告王爷,请医女过来看看,被如音制止了。 也不知道他啥时候会去密室,人在不在,她知道他的情况,就不想雁还去找他,若他不在岂不是让人怀疑。 “既然伤着了,这疼是必然要经历的,我躺躺就好了。” 雁还只能一边心疼一边给她搽药油,手按在后腰脊椎那儿时,如音真是觉得说不出的酸爽,已经分不清是舒服还是疼,或者说两者都有。 这几天,估计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安分的几天了。 而皇宫中,御景煊惦念着她的伤,却又不好再出宫探望,只从张吉买通的七王府的侍女那儿知道个大概情况。 “她几日没出门了,是否伤得严重……”坐在书案前的他放下手中书卷,眉间担忧地蹙起。 张吉心中叹息,躬身劝:“殿下,您不可——” “本宫知道分寸。”御景煊冷了脸。 张吉心中叫苦,他也不愿惹主子不高兴啊,可是现在的情形真是令人不得不担忧。太子御景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可偏偏现在却对自己兄弟的女人动了兴趣。 “还是请宫中的医女去给她再仔细瞧瞧。” 他眼睛瞥向张吉,张吉便只得低头应是:“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 走了两步的张吉转身:“殿下还有何吩咐?” “去把那支千年山参拿来,让医女一起送去。”既然他不好露面,让医女顺便拿去总可以吧。 张吉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得都咽下:“奴才遵旨。” 他快步出了殿门,正巧碰上迎面而来的人,因为心中有事,差点与来人撞上。 “娘娘——” 他一抬头,望见正是这太子妃施玉莹过来了。 083.撒娇示弱,御皇柒吃这一套 083.撒娇示弱,御皇柒吃这一套 “张吉,平时你甚是稳重,怎地今日如此莽撞,这是要去哪儿?”施玉莹华服在身,一脸倨傲,在她眼里,与御景煊同流合污,帮助御景煊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的就是张吉,所以她最近也没怎么给好脸色。 “启禀娘娘,奴才这是要替太子殿下去吩咐些事情。” 张吉知道惹不得这个娘娘,只好搬出御景煊挡一挡,好让他赶紧过去。 “什么事?”施玉莹继续问。 “……太子说身子不舒服,让奴才去请太医过来瞧瞧。”他若是说了别的,却去了太医院,一定会让施玉莹起疑,还不如直接说了。 “殿下不舒服?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请。” 听到是这样,施玉莹不再为难他,而是先迈步往殿中去了。 张吉松了口气,最近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主子了。 - “殿下,玉莹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是哪儿不舒服呢?” 随着声音,施玉莹出现在御景煊面前,御景煊蹙眉:“谁说本宫身体不舒服?” “张吉,刚才殿外遇到他,急急忙忙地,说要去太医院。” 御景煊一怔,随即笑了:“嗯,对,本宫是觉得有些疲乏,许是最近事情多,休息不好。” 施玉莹转到他身后,开始给他揉按肩膀:“殿下您为父皇分忧是好,但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体,玉莹会担心的。” 她边说着边抬眼扫向自己的侍女春芙,春芙会意,示意殿中所有的人都一起退下了,只留下他们夫妇二人。 御景煊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侍候,女人嘛,大多就是这样的用处,疲乏的时候让自己放松放松而已。 可是有一种……却让人一直神牵梦绕,就好比—— “殿下,玉莹听说了一件事,不知是不是真?” “说。”他闭着眼淡淡道。 “……玉莹听说,前些日子钦天监监正夜登观星台,发现天有异象,说是……不吉?” 御景煊睁开眼:“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殿下——” 揉按他肩膀的手停下,她转身到他跟前,认真看着自己的夫君:“殿下,谁告诉玉莹的不重要,再说,玉莹自嫁给殿下便是与殿下同条心,殿下的事就是玉莹的事,不止玉莹支持殿下,玉莹的娘家,也是对殿下支持的,放眼天下,还有谁更适合这储君之位,唯殿下您莫属,这一点殿下无须忧虑。” 她父亲身为刑部尚书,在朝中位高权重,也算是给了御景煊一个很好的支持,虽说画家战功显赫,可偏偏掌上明珠嫁给的是一个身体孱弱的瘸子。 也不知道画如音是怎么想的,竟然选了那样的七王爷御皇柒。 御景煊望着眼前的女人,他与她成婚三个月,起初也有过恩`爱缠绵的时候,她这番话的意思他懂。 她表忠心的同时也是在告诉他,她的身后有刑部尚书一家,他怎么也要忌惮些,不可冷落了她。 可是——或许是太容易得到的,到了手就觉得无味,她越是迁就顺从,越是使出浑身解数百般温柔讨好,越是……让他不再感兴趣了。 一辈子还那么长,现在就已经开始厌倦的话,往后怎么过? 这太子妃的人选,或者说今后那母仪天下的人,是不是该重新慎重考虑? 两个人各怀心思。 施玉莹趁机会难得,主动过去坐在他腿上,搂上他的颈脖,在他喉结那儿轻轻一吻,低声吹着气道:“殿下,玉莹好想你……” 她的手从他的胸膛下滑,落在他两腿之间—— 男人即刻有了反应,捏起她的下颌:“让本宫看看,有多想?” 他起身,抱着她往内殿床榻而去,她在他怀中娇羞地低着头,脸蹭着他的胸膛,无一不是挑`逗。 - 如音伤好的差不多了,跟御皇柒央求,说想要学骑马。 上次逃跑她发现了,只凭自己的脚力根本逃不远,坐马车什么的也不现实,且太过引人注意,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马了。 那天夙微生载她回来,她在马背上小小体验了一把,那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 “你的伤才好,又要学这个。为何你就不能像一般女子那样安静些。” 七王府后山,半山亭中,那一袭水蓝锦袍,衣袂飘飘仿如谪仙的男子,修长好看的手指轻按琴弦。 如音就坐在他身边,笑着讨好:“学会了也可以防身。” “如何防身?”他拨弄着琴弦,音符便从他指间如流水流出。 “像上次的情况,如果当时音儿遭遇危险的时候有一匹马,而且刚好音儿会骑,那么就可以很快远离危险了不是吗?” 她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但御皇柒感觉有哪儿不对,似乎没那么简单,抬首望她。 那一望,如音觉得自己像是被如来凝视的孙悟空,无处遁形,好像自己的心思都会被他窥见似的,有点心虚,却强撑着对他笑。 她假装转头看远处,山下不远东北角的方向有一片绿地,那儿正有一队侍卫在跑动,练习着什么。 “那边是在干嘛呢?”她探头想看仔细,感觉像是在进行某种运动。 “再过半月,便是宫里秋季狩猎的日子,不仅是狩猎,之前还会有一场蹴鞠大赛也需要准备。” 御皇柒的目光也望向山下那儿,清冷的眸光变得有些晦暗,让人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蹴鞠大赛?”如音眼睛一亮,那不就是古代的足球比赛嘛,而且还有秋季狩猎,听着就觉得应该挺好玩。 “每个皇子都要参加吗,那七王府派谁去——”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也已经来不及。 “代表七王府参加蹴鞠大赛的人已经开始在练习。秋季狩猎……本王会亲自参加。” 他的目光依然眺望着那方绿地,和其中跑动的身影,神色如常地平静。 如音一怔,他说他亲自参加?她不是听错了吧,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腿……狩猎不是需要骑马射箭么,他可以么? 可她不敢将心中这些疑问说出来,担心他听了会不高兴。 “嗯,王爷既然安排好了,那便一定可以的。” “那既然到时候也有个秋季狩猎,音儿不会骑马是不是太没面子了,王爷就让音儿学吧,好不好?” 她一脸渴求地望着他,那双动人的杏眸轻轻一眨一眨,楚楚动人。 御皇柒抚琴的手指一顿:“若是再让自己受伤,一切免谈。” 如音理解了一下他这话的意思,算是同意了? “谢王爷,王爷最好了!”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对别人撒娇示弱的人,但是她最近发现,御皇柒似乎吃这一套,那么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偶尔示弱又算什么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嗯,虽然不是很贴切,凑合着用吧。 秋高气爽,这样晴空万里的午后在户外活动真是一件心情大好的事情。 听御皇柒弹了几曲,如音便说想下去看看侍卫们蹴鞠练习得如何了。 御皇柒知道她坐不住,答应了,但让陶衍跟着。 去到训练场的场地,只见一左一右两队各有十一人,正在彼此练习防守与进攻的配合。 如音拿起边上的一颗球来端详,这球大小跟现代她见过的差不多,只是材质是用动物的熟皮缝制而成,陶衍告知说里面填充的是羽毛等物,用以增加重量。 陶衍还跟她介绍了多种踢法,什么双球门踢法,单球门踢法,无球门踢法。 无球门踢法又分为一人或几人单独踢,称为打鞠,二人对踢叫白打,三人以上共踢称为场户…… 如音记得以前看过的一些史书有记载,蹴鞠活动在古代就已盛行,它可以增强体力,培养协作精神,因而被当作军事训练的一种很好的手段。用蹴鞠练兵,士兵有兴趣,不仅训练了体力,增加了实战中的攻守意识,还在比赛中得到欢乐,给枯燥的军营生活带来一些调剂。 如音不爱运动,但是喜欢看足球赛,起因是因为她有个爱看足球的老爸,从初中开始,她的暑假总是陪伴着老爸为那一片绿茵场激动狂欢。 站在场边看了好一会,她发现一个问题,场上参加蹴鞠的侍卫是有攻守意识,但是没有位置分工,这样打起来容易乱,本来可以速战速决的时刻或许会被错过。 趁着侍卫们中场休息的时候,她走了过去。 084.小姐,您该不会是……有了? 084.小姐,您该不会是……有了? 在现代的足球比赛中,一队球员里,除了守门员,还有中锋,前锋,中场,后卫等,位置分工明确,各有职责,这样比赛的时候才有章法,能大大提高团队的协作效率,也更容易有机会获得胜利。 之前在旁边观察的时候,如音已经注意到他们的特点,还有身高,跑速,然后招招手让他们到自己身边。 侍卫们都很惊讶,全都恭敬道:“王妃有何吩咐?” “球往自家球门过来的时候不要一窝地涌上去阻挡,这样很容易造成己方后线失守,一定要留着人在后面防守,尽量别只有守门员一个人。“ “还有,如果球回到了对方那边,也不要一拥而上地都想着怎么拿到球攻射他们的球门,应该是有人劫球,而另外有人跑到他们的后场等着,等待队员把球传过来,然后就可以近距离射门。” 如音属于不会踢球但是会看球,看多了还是知道些门道,她尽量以自己的理解将里面的知识或者说浅略的战术告诉他们。 那些侍卫听着都很意外,没有想到他们的王妃一个女子会来给他们指点如何踢蹴鞠。另一个是,她说的这些他们第一次听,以往并没有人这样安排,所以也有些怀疑是否可行。 “你,还有你,在场上的时候尽量多站在这个位置——” “还有你跟他,你们两人跑速比较快,你们负责前锋冲锋。” 如音亲自指点了场地上的位置,让她点到的人一一站好,把十个人的位置都安排好,然后另一队则按照他们自己原来的打法进行,下令开始比赛,看看两边的效果如何。 第一次的效果不满意,主要是被安排过位置的侍卫一上场就记不得自己的位置了,习惯了以前的打法,如音在旁边看着,心想这事情真不是一会儿能纠正过来的啊。 在一旁旁听的陶衍看着场上比刚才他们自己练习时候还要混乱,有点哭笑不得,不禁觉得刚才他们王妃是瞎指点,或许她实在太闲了。 再到休息的时候,他想上前去说,让大家按照之前的练习,毕竟蹴鞠这东西,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踢的,全诏月都是这么踢的。 可是如音已经快他一步上前,嚷嚷:“刚刚说的你们都忘了啊,给我记住啊。” “蹴鞠先放下,你们站点,刚刚我说谁站哪儿,还记得不?都给我站过去。” 毕竟她是王妃,侍卫们不敢不从,站到她之前说的位置上,如音叉着腰看着,命令的语气让他们记好。 “现在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 “声音不够响亮,再来一遍!”如音蹙眉,不满意。 “都记住了!” 这次倒是都异口同声整齐响亮地回答。 “那好,休息一刻,再继续练,记着我刚才说的去做,谁要是再犯,今儿晚饭不用吃了。” 如意此刻感觉良好,真觉得自己有几分教官的样子,就差手里没有一根小皮鞭。 那些侍卫一听,心中叫苦,他们王妃教的这些到底有什么用他们不知道,但是晚饭很重要啊,不会是说真的吧? 陶衍完全插不上话,站在旁边看着,但是如音难得一脸认真地做一件事,完全专心致志盯着场上,他便悄然走来了。 - “下边怎么回事?” 陶衍来到身前,眉目如画的男子抚琴的手指一抬,琴声止歇。 刚才山下传来响亮的齐声应答,他在这边都听到了。 “回王爷……王妃在教大伙儿踢蹴鞠。”陶衍的脸色有点为难。 御皇柒转头看山下东北面的那片绿地,清一色的侍卫里,唯有一道不一样的身影。 “随她吧。” “可是……王妃的方法很怪,大家都没有听过,再说,王妃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对蹴鞠有所了解呢。” “这蹴鞠大赛,输赢本就不重要,只是父皇要求都参与。既然她有这个兴趣,便让她去玩玩。你去告诉他们,一切听从王妃的安排。” 陶衍一怔,他主子的话里行间,都是宠溺的味道,他也跟着转头看山下那方,自从王妃落水醒来后,七王府……七王爷,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是,属下定会叮嘱他们。” 御皇柒起身,在亭中面对山下负手而立,清风将他水蓝锦袍的敞袖吹拂起,衣摆也吹拂起,发带也微微飘扬,那双深邃如渊的眸,眺望着山下那一片绿荫,神色如往常一般沉静。 - 在第二次逃跑机会到来前,如音终于找到了新的乐趣,日子不再无聊了。 每天起床之后,用了早膳,她就往后山的训练场去,看侍卫们踢蹴鞠。 御皇柒说不在乎输赢,可是如音觉得还是有必要争一下,要不然人家真的要以为七王府什么都不行,越来越受欺负。 “昨天我说的都忘了吗,踢得完全没有章法,这样上场两边混在一起,是踢蹴鞠还是打架啊?” 她俨然一副女教官的模样,为了在侍卫前更有说服力,减少与他们的差别,她还特意用发带将如墨长发束起,不再穿裙裳,而是换了一袭暗红色便装。 连刚走来的陶衍看到了也是一惊。 这时间美丽的女子不少,但大多是温婉娴静的类型,他见过画如音着裙裳时的动人,也见过她扮成男子时地俊俏潇洒,而此刻的她又是别一番风格,像是夏日的骄阳,充满活力,看起来像是英姿飒爽的江湖侠女。 没想到王妃真的又来盯着训练了,侍卫们只能依照昨日如音说的重新安排了位置队形,如音满意地抱着手臂在场边看。 看到陶衍在不远处,她走过去,道:“陶衍,王爷说我可以学骑马,你教教我?” “这个……王妃,骑马不是好玩的事情,如果发生了意外——” 陶衍很为难,女子学骑马的少之又少,何况画如音这样的金枝玉叶,如果发生了些什么意外,他怎么跟王爷交代,怎么跟画将军交代。 “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只管教便是。马场在哪儿,我们这就过去。” 看场上的侍卫练习的不错,她也放心去学骑马了,今儿这身衣裳,除了是想要跟侍卫们拉近距离,她也是为了骑马的时候方便一些。 陶衍只得遵命带着她去了马场,一名侍卫牵上来一匹白色的骏马,道:“王妃,陶总管。这是王爷命给王妃准备的马。” 陶衍看着那匹马,心中一惊,这匹马—— “挺好看的,乖不乖啊?” 这匹白马高大健美,十分帅气,如音上前去,伸手小心摸了摸白马的头跟背,白马没有什么排斥的反应,只是偶尔打着鼻响儿。 如音笑了,又摸了摸它,问:“这马有名字么?” “王妃,这是王爷的坐骑,枭白。”陶衍答。 “小白?”如音一听,忍不住乐得笑了:“你们王爷竟然给自己的马取名字叫小白?” 想到那个眉眼清俊的男子,骑着一匹叫小白的白马,她脑中浮现那样一幅画面,真是笑得不行。 陶衍嘴角抽了抽,矫正:“王妃,不是小白,是枭白。” “哦。”如音了然,难怪,原来是她自个儿听错了。“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别告诉他啊。” 她朝陶衍摆摆手,御皇柒那人脾气傲娇,有时候可小气了,要是听说她取消他的马,会不会就不让她学了啊,这可使不得。 “王妃真的要学吗?”陶衍还是不放心。 如音点头,让牵马来的侍卫示范一次上下马的步骤,然后便跃跃欲试了。 陶衍在旁扶她,等她桌上马匹,握着缰绳担心马儿乱跑,这是他们王爷的专属坐骑,性格奇怪,它愿意让接近的人,变表现得温顺,不然,脾气也是很怪的,这个倒是跟御皇柒本人挺相似。 “别紧张,我自个儿试试,缰绳给我。”她伸手对陶衍,陶衍便只好交给了她,让她别乱动,只在坐在马背上慢慢走一圈,熟悉一下马背上的感觉。 其实如音不是第一次骑马,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她有位客户是一家马术俱乐部股东的夫人,那位夫人很喜欢她,曾经邀请她一起去那个俱乐部,她体验过骑马的感觉,还知道了一些骑马时的小技巧。 可即使是这样,当她真正的学下来,第一天,晚膳都用不下了。 因为即使她作为新手比较能适应马背上的感觉了,但是还是被马癫得不行,觉得几圈下来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在陶衍面前又不敢表现出难受的神色,怕他去告诉御皇柒,如果御皇柒不让她再练了怎么办。 于是就忍着,也没心思去看训练场那边侍卫们的蹴鞠练习得怎么样了,直接回了茗幽阁。 陶衍送到外边就转身走了,看来是去御皇柒那儿,如音一进屋赶紧让雁还关了门,然后便抱着痰盂吐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了?” 如音出去没让雁还跟着,看主子一回来突然吐成这样,很是紧张。 如音示意她小声些,雁还赶紧去倒了水给她漱口。 如音靠着床榻,叹气道:“想学好骑马真不简单。” 胃里翻涌的感觉一阵阵,但是又已经吐不出来,雁还看着她这模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如音笑。 “你笑啥?” 她的笑太诡异,如音不习惯。 “小姐,您,该不会是……有了?” “什么有了——” 如音一怔,意会过来雁还这表情还有这话的意思了,一只绣枕扔过去,咬牙道:“胡说什么呢,就是被马儿颠的胃难受,别瞎说啊!” 她跟御皇柒虽然同床共枕过,但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她跟他,怎么可能呢…… 这么想想,脑海浮现那人清俊的眉眼,脸还是热了起来,发觉之后赶紧甩甩头,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说她跟他,岂不是个笑话,她可是时刻准备着离开这个七王府的人。 后来不久,有侍女过来传话,说御皇柒让她过去一起用晚膳,如音找了个借口说下午练习骑马太累,困了要睡一会,就不过去了。 人走了,她舒服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床顶蜜合色的锦纹,想起了前些日子灯会上的事情,岳泠溪一直没有消息,是死是活…… 想到当时的情况,她嘴里自言自语念:“如果我能再学会些基本的武功就好了,在哪儿都可以防身。” - 皇城城郊的别苑 “咳、咳咳——” “你们家公子,外出仍未回来吗?” 房中,橙衣的女子将喝空的药碗递给床边的丫鬟。 “姑娘,我家公子还未回来,但请姑娘放心,我家公子吩咐过,让姑娘在此好好养伤。” 丫鬟端着空碗离开了,岳泠溪倚着床头,一张如花容颜却面容苍白没有几丝血色,望着窗口的方向。 日头已经要落山,秋高气爽,这样的天气她却只能躺在这里。 她的伤已经开始好转,只是似乎好得很慢,毕竟当时被如音刺得极深,是奔着要她的命去的。 心里愤恨却无法,只能日日躺在床上养着,她心焦,却无能为力,这一伤,全身都没劲,许是失血过多耗了身体。 李皓天会知道她的事情吗,会发现她不见了吗?他会找她吗…… 她此刻睡不着,想着很多事情,想着她的情郎。 “公子,您回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的神思拉回,同时,身后有房门推开的声响。 脚步轻轻,一袭深赤锦袍的身影出现在跟前,望着她。 “夙公子——” “今日身体如何?”面前面容清俊的男子问。 “好、好些了。泠溪谢公子相救。”不知道为何,在这人面前,她的心会有些紧张。 “谢字你已经说过,不必多言。”夙微生负手而立,站在她跟前,目光端详她的脸,温温顺顺的模样,长得是挺好看的。 “公子这几日未归,今日回来,可是事情忙完了?”岳泠溪找话题关切道。 虽她病躺床上没有出去走动,但是从窗外看外面的景致,以及这院中家丁奴仆的穿着打扮,都不像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再看眼前这个夙公子的穿着气质,她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身份,但来头一定不小。 “嗯。” 他只是嗯了一个字,岳泠溪一下子不知如何接下去,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这时候丫鬟推门进来,手中托盘是一只瓷盅。 “姑娘,这是厨房给您炖的人参鸡汤。”丫鬟道。 岳泠溪微微蹙眉:“刚刚才喝下汤药——” “不碍事,搁这吧。”面前站着的夙微生开了口,丫鬟便将托盘搁下,然后退了出去。 “泠溪真的喝不下。”她说着,手抚胸口轻咳两声,柔弱的模样真是令男人爱怜。 夙微生端起鸡汤,走到床榻边坐下:“我喂你,可好?” 岳泠溪一怔,接着脸便红了,她垂眸咬着唇,“怎敢劳烦公子……” “你肯喝下,比什么都重要。” 那人说话语气温和,却没有多余的情绪在里面,可即便这样,这一句也让岳泠溪的心跳加快了起来。 夙微生亲自勺了一勺鸡汤,送至她唇边:“乖。” 这样关切的举动和话语,岳泠溪只觉得心轻轻一颤,张嘴含住了那口鸡汤。 低着头的她没有看到夙微生的神色,他清淡的眸中,闪过几丝浅浅的嘲谑。 - 翌日 用过早膳的如音换好便装正打算去马场继续学骑马,然而府中来了位贵客。 她进正堂的时候,里面坐着端着茶盏的人,正是骠骑将军李皓天。 “李将军,今日怎么过来了?” 听到声音的李皓天转头,一眼望见的是一道红衣英姿飒爽的身影,不禁一怔。 085.难道,你是在吃醋吗? 085.难道,你是在吃醋吗? “音儿……” 李皓天轻念着,望着如音的目光那么入神。 “咳——” 如音轻咳一声,冷淡的声音再问一遍:“李将军,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这冷淡的声音将李皓天的神思拉回,他暗暗深呼吸:“如今,你对我如此冷淡了。” 曾经的她,追着他念着他,面对他时永远都是温顺关切的。 身后还有侍女跟着,他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多想,如音道:“在七王府,如音算是主,李将军是客,如音理当好好招待李将军。” “李将军可是想要见王爷?如音这就替将军去禀告。” 说着她便转身要走,却见陶衍正迎面走了过来。 “李将军。”陶衍进来对李皓天行礼,道:“将军可是要见王爷,可是真不巧,王爷今天身体不适,刚才已经歇下了,大夫嘱咐切莫打扰。” 陶衍面露难色,李皓天点头:“我确实是相见王爷一面,但是王爷的身体重要,不便相见也罢。” “将军若有什么事,或许属下能代为转达?” 如音看这里已经有陶衍招呼,就不想再多留了,再次转身要走。 “也无甚重要的事情,只是路过,所以过来看看。对了……上次我托岳姑娘帮我的私事一个忙,也想问问那事情怎么样了,可好像并没有看见她。” 已经走出门外两步的如音听到了这一句,脚步一怔。 原来,他的目的,只是来找岳泠溪的吧。 岳泠溪失踪了几天,所以他联系不上她了,着急了,找上门来了? 可是这也说明,岳泠溪是真的失踪了…… 她不想再听,继续迈步往后山去了。 被陶衍告知岳泠溪外出失踪的情况后,李皓天很是震惊,他这几日联系不上她,原来是她出了意外。 他跟她的事情一直没有公开,基本没人知道,所以他也不能在陶衍跟前表现得很关切,只是佯装镇定地问了事情的一个经过。 而当初如音回来后曾告诉御皇柒岳泠溪想要杀她,这件事情御皇柒自然没有瞒着陶衍,陶衍是知情的……以及,李皓天跟岳泠溪之间的事,陶衍也知道,御皇柒也知道。 陶衍避重就轻地说了是前些日子灯会时岳泠溪陪同如音去城中赏灯,途中遇到刺客,如音受伤得救,而他们还没有寻到岳泠溪的下落。 李皓天听了更是惊讶:“是什么人要对她与如——王妃不利?” “这个,我们七王府也在查,关系到王妃的安危,王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的。” “所以这段时间王府内发生的事情也很让王爷操心,身体自然更不能好。”陶衍微蹙眉,一脸担忧。 李皓天点头:“皓天知道了。皓天帮不上别的,但是在找人这件事情上,皓天或许可以出力,一定帮助七王府尽快将岳姑娘平安找回来。” 陶衍感激地抱拳道:“那就先谢过李将军的心意了。” 再说了几句,李皓天便要离开,陶衍送到门外,看着他骑上马,随行的几名便装兵士也一同离去。 看任走远了,陶衍才往倾云轩去了。 - 每次见到李皓天,如音心中总会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那是不属于她的,残存在这具身体里的执着的意识。 “看清楚了吗,他喜欢的人是岳泠溪,不是你。为这样一个人值得吗,为这样的人傻成这样值得吗……” 她对自己说,也是对那残存在这身体里的执着的意识说。 然后她感觉到了一股涌起的悲哀,不免叹气。 “不要再想他了,不要再为他伤心难过,这样的男人见异思迁,不值得。” 跟心里对话,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后山的训练场。 远远地她那抹红色的身影就特别瞩目,侍卫们看到他们的王妃来了,都更加打起了精神来练习。 在场上踢蹴鞠时也记着她说的去做,要不然,他们的王妃又要拿晚膳来威胁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发现,自从严格按照她安排的阵型来练习之后,似乎他们赢的场次比另一队不用按照她的阵型排开的更多了许多。 如音站在场边看,顺便整理着因为见到李皓天而起的情绪,深呼吸,世界那么大,时间还有那么多美好的食物,以前的画如音是该放下执念了,他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人一往情深。 训练场上意外很容易发生,比如此刻,她出神的视线里,有一个侍卫跑动的过程被人撞到跌倒在地,抱着膝盖龇牙咧嘴。 “啊呀!”身后是雁还的声音,如音回神,看到了,赶紧快步上去。 “怎么了?”有两名侍卫围着那个坐在地面的侍卫。 “回王妃,刚才小山不小心摔倒了。”旁边的一个侍卫先回道。 如音蹲下身去看,那叫小山的侍卫膝盖被石块磕破了,深色的束腿裤还是依稀可辨出渗出的血渍。 “扶他下去包扎一下吧。” 她又转身对雁还吩咐:“去取些草药给他们,别单纯止血。” 雁还走了,小山也被人扶走了,场上的人便少了两个,她看了一会他们练习,其中也有队员在冲撞抢球的时候跌倒什么的,她突然在想,这样的意外很容易造成受伤不能继续比赛,这就吃亏了。 想到什么,她叮嘱剩下的人好好练习,自己返回了茗幽阁。 雁还取了草药交给小山,回到茗幽阁看到如音在房里弄针线。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自从陪着如音嫁入七王府,雁还就没有再见过自家小姐摆弄针线做女红什么的,今日突然这样,她好奇过去看。 如音手里的东西一针一线地缝着,对雁还吩咐:“你去找些暗颜色的布料来,柔软一些的那种料子,还有棉花,然后来跟着我一起做。” 雁还不知道自家小姐是要干嘛,可还是照办了,找了好些布料跟棉花来,然后坐下来跟如音学。 如音画好版型,裁好布料,然后交给雁还缝制,“这两天里小姐我交给你的任务呢,就是将这些全部缝好,唔,一定要缝结实些,我相信你的手艺的!” 她满意地看着一桌子的布料棉花,拍拍雁还的肩。 - “王妃,宫里的医女来了。” 雁还在低头缝着东西,如音正吃着苹果,突然听到侍女来报。 “宫里的医女来做什么?给王爷诊病么?”她拿着苹果的手一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回王妃,不是的,医女说是来给您诊病。” 如音一怔,不过还是道:“先请她进来。” 医女进来后先跟如音请安,道:“王妃,下官是来给您诊伤的。” “是谁让你来的?” 不止如音疑惑,雁还也很疑惑。 “是太子殿下。”医女答。 雁还即刻转头看自家小姐,这太子,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如音自己也是觉得不妥,但是没有拒绝,让医女为自己检查了一遍。 那天滑倒伤到的地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得力于陶衍送来呃药酒,后来她听说,那是御皇柒的,是很好的跌打损伤的药酒。 “好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顺道替我谢谢太子殿下,但是——” 她看着医女送来的那只锦盒,刚才打开看了一眼,是支千年山参,上次御景煊来,已经送过一次了。 这么老送礼,如音觉得怪,何况这一次说是专门送她的,表示歉意。可她觉得自己即使跟这医女说了,她也不一定能将自己的意思转达到位,于是让雁还领着医女去正堂歇息一会,然后她在房中坐下,拿了一张宣纸动笔写了几行字,折好放进信封,让雁还交于那医女,然后再送她离开。 她将信交给雁还的时候,陶衍回来,看到了,将这件事禀告给了御皇柒。 如音去倾云轩,御皇柒正坐在书案前看信件。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理会,目光依然只落在指间的信纸上。 如音悄声走过去,只以为是他太认真了未注意到自己,也不敢出声,默默坐在他身边,伸手拿起那方墨块,给他研墨。 “刚才谁来了?”身边那人终于发现她存在了,第一句话问的却是这个。 谁? “李皓天。”她回答。 “那之后。”他放下信件,转头看她,脸色有些沉。 如音不知道他怎么了,那之后……思索,想起来了:“宫里的医女。” 他这边消息倒是很快啊。 “嗯,来做什么。”那个人依然平静问,目光又撇开,伸手去拿了一本书册翻开。 “说是……太子殿下让来给我诊伤的,为那天我摔倒的事表达歉意。” 御皇柒手里的书放下,脸更沉冷:“他需要表达什么歉意?” “这个,我——”如音一直乖乖解释的,看他脸色莫名地越来越难看,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你怎么了?” “没怎么。”那人又拿起书卷,不看她了。 “奇奇怪怪的。”如音轻声嘀咕。 “嗯,我是奇怪,我的王妃给太子传信,这倒是不奇怪了。” 如音一怔,原来这事情他也知道了,她没提,可是她也不是见不得人,给自己辩解:“他不是送了几次东西嘛,突然跟七王府走的那么近,怕是别人要说什么不好,我又不能把这话让医女传达给他,最好的就是写几行字让他自己看了明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这就是你写的?”他再次抬眸看她。 如音点头:“就写这些。” 今天的御皇柒真是奇怪,她不禁道:“你到底怎么了,在生气?” 她最近可是啥都没干,啥获都没闯,这日子不是平平静静地么,她以为她跟他之间越来越和`谐了呢,可现在的他特别怪。 突然想到什么,她的手枕着他的书案,笑得明媚地看他:“王爷,难道,你是在吃醋吗?” 御皇柒眸光轻眺她,唇角也勾起一抹弧度:“你觉得呢?” “唔——” 她佯装思索,却被他伸臂一把拉入怀里,整个人瞬间僵得不敢动弹。 “先是夙微生,再到御景煊,画如音,本王没想到你的魅力不小——” 如音眨眨眼,想到夙微生,脱口而出想说一句话,但是又憋住了。 且不说夙微生吧,太子御景煊的举动确实有些怪,不会是真的对她有点意思吧? 那天御景煊在七王府当着众人的面抱着画如音会茗幽阁,当自己这个夫婿不存在一般,御皇柒不会忘了那种滋味。 而今天,御景煊又再度派人来府中,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简直是不将他放在眼中。 “我知道这事情你肯定不高兴……可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办,他是太子。王爷,我只是不想给七王府惹麻烦,可如果我这样是做错了,那么我很抱歉……” 如音从他怀里退出来,站好,对他一福身,然后转身走出了倾云轩。 天空又下起了细细的雨,才晴好没几日,又下起雨了,已经是深秋,阵阵微风送来寒意,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双手环着手臂给自己暖暖。 也没有撑伞,直接小跑着回了茗幽阁。 而倾云轩的书房中,御皇柒执笔醮了墨,要在宣纸上落笔时,眸光一沉,手臂一拂,案上的纸张笔墨尽数跌落地面,发出一阵轻响。 他向来爱干净,可是此刻,那翻倒的墨汁将他月白的敞袖染晕开一片墨色,那么突兀。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叹息着合上眼,他也想知道,极少动怒的他,今天是怎么了。 - 回到茗幽阁的如音有些失魂落魄的,雁还关切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 “雁还我有些累,想睡一会,你先出去吧。” 她将门关上,一个人贴着门背,脑海里还是刚才在倾云轩里的场景。 或许她真的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才会让从不轻易动怒的他生气了,可是她嫩该怎么办,她不是他,或许以他的智慧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可是当时医女在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 说她与夙微生……夙微生是女儿家啊,等等,难道御皇柒也不知道,夙微生其实是女儿身? 她无力地坐到桌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御皇柒这么一生气,她也没心情了,看着雁还做到一半的那些布料跟棉花,突然觉得什么都没劲…… 她这是怎么了,他生气就生气呗,她那么在意干嘛呢,以前她可不是这样子的…… “烦死了烦死了,御皇柒,你真讨厌!” 她抱着脑袋低囔一句,却还是不能解决心中的烦闷。 就像是这天,一直细雨绵绵。 - 皇宫 医女回宫之后,先是到了东宫太子寝殿去复命。 御景煊听医女说她在七王府跟画如音见面及诊病的经过,听说她的伤已经好转了很多,便松了口气。 “殿下,这是七王妃命下官转交殿下的信函。” 医女离开前,从医箱中取出一封信函呈上。 御景煊一听,眸色都不一样了:“快快呈上。” 张吉过去,将信函接了,快步道御景煊身边,呈给他。 御景煊接过信函,张吉便转身让医女退下,同时,御景煊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信函打开。 只有几行字,大致的意思是谢他送的厚礼,然后最后的意思是,委婉地表示不要再这样,怕引起旁人的误会,传出去也不好。 御景煊反复看了几遍这封信,这字迹是她的,虽不如那琴谱上御皇柒的字,但也娟秀如人。 理解了她信中的意思,张吉在旁偷偷窥看主子的神色,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 “她真是善解人意,还会为本宫想到这些,多少人巴不得跟本宫有关系,唯独她……” 那页信纸搁在案上,张吉扫了一眼,心想,主子您着是理解错了吧,明明那七王妃字里行间都是明确的撇清关系,主子是如何看出来她为他着想的? 086.这天下终究会是本宫的,而她,亦会是。 086.这天下终究会是本宫的,而她,亦会是。 “殿下……”张吉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那就别说了。”御景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拿起那张信笺再细细看一回,这可是他拥有的属于她的第一件东西,她给他写的信件。 那冷冷的声音让张吉欲言又止,站在身边,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终噗通一声,跪在御景煊跟前。 他俯身在地,头低得不能再低,劝:“殿下,奴才不得不斗胆劝一句——” “奴才跟在殿下身边多年,对殿下的心日月可鉴,殿下要奴才去死,奴才也不敢不从。只是,今日这时,万万不可再继续了。” 面对的是当今的太子,诏月的储君,未来的国君,即使是亲信,是心腹,张吉还是出一头汗,可是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七王府那位,殿下就算再喜欢,也不能让别人看出了端倪,不然便是将自己的弱处显露给了有二心的人看。再来……她也不是哪家待嫁闺中的小姐,殿下已经不能想要就要,若真是如此,殿下便是给她个正妃之位,天下也说不得什么。可是,偏偏她已经是七王妃啊——” 张吉趴在地上磕头:“殿下,请您一定要考虑周全,请三思,莫要再逾越了界限,万万使不得啊!” 御景煊蹙眉看着趴在他案前的张吉,这个人,自打他少年时,便是父皇派给他的陪侍,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他放下了那页信笺,起身踱到窗前,负手而立眺往殿外远处的草木。 “张吉,你该知道,本宫虽贵为太子,却一直过得不开心。” 张吉挪动膝盖转了个向,继续朝他所在的方向趴跪着。 “当皇子的时候一直被教导,想要当上太子,便要努力,用功。” “当上了太子,原来仍不会开心——那么多的人觊觎着这身份,处处提防,处处小心。” “你说的对,本宫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可得?可是偏偏,还真从没有任何一个,像她一样勾起了本宫的兴趣。” “曾一直以为,女人不过是男人需求时的一个陪侍。” “可是……她让本宫觉得不止是如此。那种想见一个人,想讨一个人欢心的感觉,本宫还未曾经历过,直到,遇见她。” 张吉越听越心惊,只能依然跪在地上。 窗前的御景煊缓缓道,眸中,一只飞鸟从栖息的枝头飞上天空,他转身,背对了日光,“即便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又如何,就像这天下,终究会是本宫的,而她,亦会是。” 张吉腿脚发软,“这……”他已经说不出什么来。 在御景煊身边数载,他清楚这个主子的脾性,御景煊对人算随和,只要不触及利益之事,他多半也不会多与计较。 可是,现在他已经将自己担忧的都告诉了御景煊,御景煊却仍坚持,那么证明,这件事,他是认真的了。 “你跟在本宫身边数载,应该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本宫,今后,本宫不想再听你说今日这些话。” “可听清楚了?” 张吉闭上眼,心中重重叹息,一俯身重重一跪:“奴才明白了。” “奴才是殿下的人,殿下的心思,奴才今后一定照办。” 罢了,自己只是一个下人,是个阉人,有什么权利去教导当今的储君该如何去做。御景煊刚才没有生气地办了他,就已经表明了对他的宽仁,他不会那么不识好歹。 他是担心,可是谁又说得准以后呢,或许,御景煊真的有那么一天,坐拥天下的同时,也拥有了那个人。 彼时,他与御景煊一定都没有料想过,后来的后来,一切完全变了模样…… - 翌日 在马场练习骑马的时候,如音差点从马背摔了下来。 幸好陶衍还没走,看到了及时飞身一跃,过去将马牵着,制止了一次意外的发生。 “王妃,您没事吧?” 如音是吓了一跳,可只是摇摇头,下了马。 “今天不练了,我去看看他们。” 如音拍拍衣摆上的灰,转身走了。陶衍牵着马看着,觉得平日画如音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今天却有些不对劲。 将马交给侍从牵回马厩,他也往如音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那片绿地上,侍卫们刚到齐了,如音上前,拍拍手:“大家集合。” 已经习惯了最近画如音随时出现在训练场,侍卫们都听话地排成两排。 “今天我们来练习些别的。” 练习别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的王妃今天又要出什么样的题。 “练习的内容有两个。一个是原地双人传球,另一个是按照我的指令做出我需要的动作。” “分成两组,一队由我来指挥,另一队没有安排任务的就练习原地双人传蹴鞠。” 她早前就给两队编了号,道:“好,现在一队在场上等着,二队先到场边,相互练习传蹴鞠,尽量别丢球,我等会会检查的啊。” “是。”被编为二队的侍卫齐声道,然后便拿着蹴鞠到场边去了。 “一队,听我的指令,我让你们跑,你们就给我跑起来,我喊停,你们立刻给我停,听到说转身,就立马给我转身。总之,一切都要按指令,都要快,要是我发现谁慢了——” “晚膳就不用吃了!” 不用她说完,一队的侍卫齐声替她说出后半句,如音一怔,忍不住笑了,又正了脸色,恢复严肃:“嗯,知道就好,从今天开始,老出错的不止晚膳没了,还会有别的惩罚。” 一队的侍卫们听了都心中紧张,这话传到场边待命练习的二队那边,众人也是担忧。 别家的夫人王妃都过得清闲,为啥只有他们家的王妃那么与众不同,放着大好时间不去休息,却宁愿在这训练场上陪着他们练习。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感觉出来了,画如音今天特别严肃。 让一队的侍卫全都到右边场边候着,如音站在场边,开始扬声喊:“看到左边的旗子了吗,都给我往那边跑,尽量快,预备——跑!” 侍卫们得了命令,便齐齐从右边往最远的左边跑,如音也跟着跑起来,不一会,她突然喊:“停!” 侍卫们没想到她半路喊停,有些是稳稳停下了,但有些却因为重心不稳相撞在一起。 如音蹙眉:“起来起来,站在原地,耳朵听好指令。” “预备,跑!” 侍卫们又跑了起来,她跟着跑,突然又喊:“转身!往后跑。” 有了刚才的教训,侍卫们的耳朵都很注意,一听到喊转身,即使是本来在快速奔跑前进的途中也迅速转了方向往来时路跑回去。 可是还是有些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正在了原地慢了一些。 如音又蹙眉,“再给一次机会,犯错三次的,不止今天的晚膳没了,还得负责刷马桶。” 这个惩罚够狠,连场边练习运球的二队侍卫都变了脸色。 陶衍之前一直也在附近,后来因为府中侍卫来报,有些事情便离开了,等他再过来的时候,远远听到的就是这一句,还有如音完全不带笑的脸色。 今天他们的王妃,真的跟往日不一样啊,特别严厉。 在接下来的练习中,果真没有人再敢犯错,陶衍看着那些侍卫在如音任何指令下都能做到准确,突然明白了如音这一切训练的用意,开始对如音有些刮目相看。 想到画家为诏月屡次出征扫平隐患,画氏一脉的男子个个都骁勇善战,或许,画如音是从小在家耳濡目染学来的,这也便不奇怪了。 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有道暗影一闪而过,隐入了不远处的树林,他没有惊动场上的侍卫与画如音,悄然退开,跟着往树林方向而去。 - “我以为你已经在回梁宁的路上。” 树林中,看清了是何人,陶衍脸色放松了些。 倚着大树手里捏着片树叶把玩的青衫男子,扯唇淡淡一笑:“有些私事,打算多留几日。” 从他的这个角度,目光穿过树林往远处看,可以看到那片绿地上练习的侍卫,还有那么红裳的身影。 “你们王妃,又在玩什么?” 刚才他过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场上指挥着,却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 “十日后便是蹴鞠大赛,王妃在教大伙儿。”陶衍也转身往远处那方看,在画如音的训练下,侍卫们倒是配合得越来越好了。 “她教踢蹴鞠?” 夙微生这回真的笑了,轻摇头:“这个画如音,还有多少跟寻常女子不一般的地方,画氏世代都出将领,她这脾性也随了去?” “或许吧。”陶衍转头对夙微生:“可是要见王爷?” “不了,你转告便是。”目光依然望着训练场那一方,夙微生道:“岳泠溪,没死。” 陶衍一惊:“夙公子可是有她的下落?” 七王府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寻到岳泠溪的人,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是我救下的她,当然知道。”手中的叶片扔了,夙微生正色对陶衍:“我知道你们要找她,可我现在有事情需要她,等事情过了,她的死活,我不管。” “这次我来,就是想知会这件事,你们也不用浪费人力继续找了。等我那边事情结束,自然把她送回给你们。” “这……”陶衍面露难色:“她犯下的是谋害王妃的罪名,只怕王爷知道了之后会——” “这个你不用担心,王爷会同意的。” “我先走了。”夙微生转身,突然又望了眼训练场那方:“对了,刚才我看到她学骑马,是为了秋季狩猎的事?” “好像并不是,王妃说,她想多学习些技艺,必要时可以防身。”陶衍回,当时画如音是这么跟御皇柒说的,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夙微生脸上浮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挺好。” 跟来时一样,夙微生轻功一点,人又不见了。 陶衍看训练场那边无异样,也往回走,往倾云轩的方向去了。刚刚夙微生所说的事,他必须及时告知御皇柒。 - 在场上指挥,跟着侍卫们一起跑,还要下指令,这么半天下来,如音也累得不行。 太阳要落山前,她还让两队侍卫绕着后山跑了两圈。 雁还来找自家小姐,看到她跟着侍卫们一起跑,都吓呆了。 “小姐,您休息一会吧,别把自己累着。” 雁还掏出帕子递给如音,如音接了,不再跟着跑了,可目光还是一直随着。 微喘着气,帕子拭去额角的汗,如音感觉,这样出出汗挺好的,那些过剩的体力都消耗掉,晚上还好入睡了。 再说,她不止想学骑马,还想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得更好,对她的逃跑计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现在这个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锻炼,还不会遭人怀疑。 等侍卫们都散去,她也往回走,雁还在身边跟着,问:“小姐这是要回茗幽阁,还是去王爷那儿呢?” 如音拭汗的手一顿,继续往前走:“一身的汗粘死了,你赶紧让她们给我准备热水沐浴。” 雁还连连点头说好的,之前的问题就这么被带过了。 而倾云轩这边,陶衍跟御皇柒报告完了事情之后,也已经要到晚膳的时辰了,侍女进来问,是否现在去请王妃过来一道用晚膳。 端坐书案前的御皇柒垂眸看着手中书卷,只淡淡二字:“不必。” 侍女退下了,陶衍心想,昨天听说御皇柒发了很大的脾气,还看到王妃脸色难看地走了,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些什么事,可刚刚御皇柒还问了他王妃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呢,这会儿怎么又好像不大愿意见到她的样子,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便也退下了。 - 沐浴完随便吃了几块糕点,如音一觉睡到了月亮升上夜空。 雁还不知道她起来了,没进来,房中只有她一人。 醒来抱着绣枕,人没劲,心里像是藏着什么事一样难受。 按理说今天她精力体力消耗完了应该一觉舒服地睡到天亮才对,可是为啥醒来第一个涌上来的感觉,就是心口堵得慌? 今天一天,她都没有见到御皇柒。 在七王府里,他要么就是在密室,要么就是在倾云轩里,偶尔,也会去后山亭中抚琴赏景,可是今天……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她不知道,没问任何人,也没有过去倾云轩瞧一眼。 昨夜他第一次对她发了那样的脾气,她不是生他的气,只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如果他还在生气,她去他那不是自讨没趣嘛。 烦躁地下床穿了鞋,去将窗子推开,夜间的风寒凉,吹在面上却清醒。 她的目光望着天空的明月,看出了神。 突然,院子中有轻微的沙沙声,她以为是树叶摩擦的声音,突然眼前一道黑影袭来,欲从窗而入,手中凛着寒光的剑直指她的咽喉。 她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这时,突然另一柄剑出现,挡开了那向她袭来的剑,乒—— 两把兵器交缠,两道身影也交缠。 一黑衣,一白衣。 院中,月光下,那白色锦衣的身影,那她不曾忘的衣袂飘飘的身姿……跟她当初所见的重叠。 ……是他? 她一惊,转身朝门跑去,推开门跑入院中,看到那两人还缠斗在一起,那白衣男子侧过头,对她说了一句:“回去。”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语气像是着急的命令,她仍未能看清他的正脸,她知道危险,可是她又那么想靠近。 自上一次之后,日子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今夜他又出现,而且依然救了她。 紧张的空气中却飘散着几丝玉兰的清香,她应该往后退,却又想往前走。 087.你是打算以身相许? 087.你是打算以身相许? 黑衣人想要向她这边逼近,却又一直被白衣男子制止,几回合下来,如音看出来了,黑衣人明显支撑不久,这也让她更大胆地留在原地。 果真,白衣男子手中剑一挑,划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刺破了那黑衣人的喉咙,黑衣人蒙面,只见得那人眉头紧皱,闷哼一声倒地,身子动了动,便没了声息。 不知道是不是见过几次这样的情况,这一回,如音没有那么害怕了,深呼吸,缓一缓。 “这位公子、侠士……你两次救了我,请问,你到底是谁?” 白衣男子手中剑剑尖还有血滴滴落,如音小心翼翼望着他的背影问。 那人却并未转身,蹲身扯下黑衣人的面巾,又查看了一下身上,用一方帕子将剑上的血渍抹掉:“我是谁不重要,你还是顾着你自己的安全。” 那声音低沉清冷,很是冷漠,如音却并不介意,继续期待地望着那人的背影,这个人看着跟御皇柒身形相似,年纪,或许也差不多吧? “重要重要,怎么会不重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救了我两次,我得谢你的。” 月光下,背对她的白衣男子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谢?怎么谢。” “你是打算以身相许?”那清冷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戏谑。 如音一怔,有点尴尬地笑笑:“这个……现在倒还不行。” 她现在还是七王妃呢,虽然是挂名的,可头衔是在,等到她逃开这里,她就自由了。 现在不行? 白衣男子对她这话的用词极为敏感,现在还不行,那意思是以后便可以了? 他俊眉蹙起,只是背对着她,她看不见。 “啊,对了。上次公子是不是遗落过一只锦囊,当时我捡到了,想保管好等公子再出现的时候归还的,结果不知怎么地就不见了。”如音的语气有些自责与沮丧。 因为你笨——白衣男子心中暗道。 “不重要。好了,你回去吧。” 眼看他要走,如音急忙唤:“公子——” 白衣男子脚步一顿,夜风吹拂着他的衣摆轻扬,就像她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站在月光下,仿如谪仙。 “我叫如音。能不能请问,公子如何称呼?你是我的恩人,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连面对她都不愿意,总让她知道他的姓名吧? 白衣男子稍一顿,道:“陵绝。” 这回答还散落在风中,那人足下一点,施展了轻功顷刻便消失于夜色不见。 如音跟上两步四处循望,他的身影真的已经不知所踪。 陵绝…… 倒是挺符合他的气质的一个名字,如音默默念着。 转身差点踩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自己吓了一跳,是刚才死在地上的黑衣人。 她吓得往后倒退几步,刚才注意力一直在那白衣公子陵绝的身上,根本忘了还有这具尸体存在。 “王妃!” 突然传来一道唤声,是熟悉的声音,如音转头,顿时便松了口气。 “陶衍,你来的正好,这个人——”她离得远远地,指着黑衣人躺着的地方。 陶衍身后跟着几名侍卫一起过来,他蹲身查看了一下,问:“怎么回事?” “刚才这个人想行刺我,多亏一个公子出手相救,将这人杀了,你快将他弄走。” 陶衍便吩咐侍卫将人抬走,另外有人清理了地上的血污。 “王妃,是何人救了你?” “就是上次……唔,就是一个白衣的公子,很神秘,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他救了我,而且很快就走掉了。” 如音本来想告诉陶衍上次也是这人救了自己,但是突然又不想说了,那个白衣公子陵绝那么神秘,或许他并不想太多的人知道他的事呢,他救过她两次,她应该尊重他,不多说他的事才对。 陶衍看出了如音有所隐瞒,但是也没有再问。将如音送回房间,并唤来睡着的雁还过来服侍她,给她准备些吃的,看这边无恙,又检查了一遍院子里,然后他才离开。 - 倾云轩 叩叩叩—— “王爷,是我。”门外,陶衍轻声恭敬道。 “进来。” 里面传来清淡的应答,陶衍便轻推开门,进去了,复又将门合上,然后才往里走。 明亮的烛火下,紫金熏炉上方薄烟袅袅,一袭水蓝锦袍的御皇柒正端坐书案前,垂眸在看军事图。 陶衍走上前去,在跟前站定:“王爷……刚刚,茗幽阁那儿,入了刺客。” “嗯。” 灯火映着那如画的眉眼,神色没有任何波澜,眸光依旧在案上那一方军事图上。 陶衍窥看主子的神色,想了想,忍不住道:“王爷,王妃所说的救她的白衣男子,是不是……” “我只是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不到必要时候能不暴露,尽量不暴露。” “是。” 陶衍明白了,虽然刚才在茗幽阁画如音刻意隐瞒了什么,可能出入七王府的白衣男子,除了自家主子又还会有谁。 只是,真的只是刚好路过么…… “夙微生那边,属下亲自去查探过,果真是在皇城近郊的一所别院里休养。”刚才他没有跟在御皇柒身边,就是因为外出了一趟,刚从城郊回来。 “夙微生应该是有分寸的人,但这事情你也得让人多盯着,若有什么异样,立即将她带回。” 交代完毕,御皇柒起身,只是这一次,他不需要手杖便可行走自如。 “我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朝内室走去,绕过了描绘山水的精致屏风。 身后,是陶衍退下,轻轻合上门的声音。 床边,有他刚才在外穿的那身月白衣裳,他伸手打开案下抽屉,里面躺着一张薄薄的半透明的人皮面具,另一个格子里,是一只锦囊,其中装着的是他需要服用的药丸。 那只锦囊,便是那一次她捡到,后来又被陶衍偷偷取回的那一只。 手握着锦囊,想起刚才她追在他身后问他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里满是愉悦跟……欢喜? 她就那么想见到那个白衣男子吗?对他不曾忘记吗? 那么,她对他这个王爷呢,为何总只爱与他抬杠,也不听话…… - 之前因为与御皇柒闹的不愉快,因为那夜出现的白衣男子陵绝,如音的心思被转移了些,没有那么郁闷了。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个陵公子会两次出现在七王府呢?他与七王府有什么关系呢? 应该不是想对七王府不利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救了她两次了。 她就这么想啊想,虽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心里一直就是好奇。 而且白衣翩翩的他,站在月光下,即使依然没能看得清面容,也真的跟画中走出的美男子一样—— “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在边上低头缝着东西的雁还抬头,有些担心。“奴婢看小姐的脸色有点不对呢。” “嗯?没有啊。”如音回神,抬手摸自己的脸蛋,转身去取了铜镜照一照,有点点红。 “可能是天气有些闷热的吧。”如音掩饰道,总不能说自己在想着一个帅哥,想到自己犯花痴了。 她假装真的觉得热,抬手扇了扇,望窗外,“这天是不是又想要下雨了?” “雁还,我吩咐你的做的,弄好多少了?” 她回到桌案边,拿起雁还缝好的一个东西看,“我家雁还手艺真不错。”她满意地点头。 得了小姐夸奖,雁还很开心,但还是疑惑问:“小姐,这些缝制好了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些看似垫子一样的东西,雁还从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作何用处。 “这个嘛,我现在先不说,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如音笑着卖关子,心里已经浮现一些画面,跟雁还所做的这些东西有关,自己想着就先笑了,胸有成足的模样。 “好了,你继续做,小姐我回来检查哦。现在,我要去跟小白玩了。” 御皇柒的坐骑枭白,在她这儿已经被改名为亲切的小白。 拍拍雁还的肩,如音起身将衣裳整好,走出了门外,蹴鞠大赛跟秋季狩猎的日子都已经越来越近了,她要学骑马要练体力也不能松懈。 - 去到马场的时候,如音远远看到她最近天天骑着的枭白,马背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高大的白色骏马马背上,一袭月白锦衣,披着鹤纹大氅的人,竟然是御皇柒? 她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而陶衍也骑着一匹赤色的骏马,就在御皇柒身边。 她快步走过去,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御皇柒瞥了她一眼,从马背翻身下来,并无障碍,只是落地的时候,如音还是下意识地快步到了他身边,伸手要扶他。 御皇柒转头望她,没说话。 两人此刻对望皆没言语,也翻身下马的陶衍一时觉得自己很多余,脸色有点尴尬起来。 “王爷,属下先——” “把枭白牵给王妃。” 御皇柒淡声吩咐,移开了目光,从侍从手中接过虎头手杖,然后便往场外走了出去,“你跟我回倾云轩。” “是。”陶衍应道,赶紧跟上他的身边。 如音站在原地,刚才这短短碰面的过程里,御皇柒没有对自己说过任何一句话。 自从闹不愉快之后,隔了一天,今天午后才见到他,可是他,还在生气吗……? 侍卫牵着的枭白发出几声嘶鸣,像是挽留主人的离开。 “王妃。” 侍卫将马牵过来,如音收回目光,接过绳子,伸手抚了抚马鬃。 “你的主人好像还是不高兴。”她低低地跟枭白嘟囔。 枭白抬起脖子打了几个鼻响儿,马蹄子踱了踱,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望着那人跟陶衍渐渐远去的背影,看着他走路不大便利的模样,她的心突然就软了,还有些难受。 虽然那事情不是她所想的,但是确实是由她引起的,她现在是御皇柒的妃,他身为一个男人对这些不舒服也是可以理解。 他生气就生气吧,他傲娇也时常态了,而她跟他较什么真呢。 这么一想,手松开了缰绳,对身后的侍卫道:“枭白你先牵着。” 然后她便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武林中近日举办了一场大赛,听说各道江湖人士都齐聚皇城等着看一出好戏,属下今日出去——” 正在跟御皇柒报告事情的陶衍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顿了话,转头看。 “王爷……是王妃来了。”他道。 彼时,刚追上来的如音有些气喘,停下脚步站在身后,胸膛微微起伏,深呼吸,目光望着御皇柒的背影。 御皇柒转了身,面对她。 “王爷,属下先去看看他们蹴鞠练习得怎么样了,一会过来。” 不等御皇柒准不准,陶衍说着这话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他可不想自己碍事。 “那个……” 如音咬咬唇,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紧张地微微握起。 御皇柒依旧不言语,只是眸光淡淡地望着她。 “你,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马场,不好好陪陪枭白么?”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竟说出这么一段自己都觉得傻的话。 “陪过了。” 他清越好听的声音,她快两天没听到了。又咬咬唇:“我练习了那么些天的马术……你要不要看看?” 这回御皇柒没说话,她心里很紧张,她这是在示好啊,是在缓和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啊,大哥,能不能不要那么酷啊,给点反应行不行啊?她心里暗道。 “在枭白身上,你不会掉下来就已经不错了。” 说完这一句,御皇柒转了身,继续朝场外的方向走。 “喂——” 如音跟着跑上来,拦下了他的去路。 “那天的事情我都道过歉了,说了不是故意的,你要一直这样不理不睬的嘛?”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漠然的态度让她心里有些酸酸的感觉涌起,很不好受。 此刻她的小脸认真,那双动人的杏眸映着日光莹莹闪动,有那么些委屈的神色。 “我回你话,哪有不理不睬。” 他一脸淡然。 “……是回话了,可是回得很冷漠。” 如音望着他,那略带委屈的语气或许连她自己都不自知。 “真的知道错了?”他突然问。 如音点点头:“以后音儿会更注意自己的言行,尽量不造成任何误会。” 马场上吹过的风将她的发丝轻扬,迷了眼睛。 说不清这句话是为了暂时哄得御皇柒不要不理她,还是为了别的,总之,她此刻说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过来。”他道。 她便乖乖走到了他身前更近的位置。 下一刻,她被他的鹤纹大氅笼住,抱在了怀里。 第一感觉是一阵温暖,然后她意识到,一怔。 “以后,不许再胡闹。” 他抱着她没有放开,他的鹤纹大氅包裹着她,轻轻拥着。 这两日来心里一直堵得慌的感觉突然都消失了,如音怔愣在他怀中,却并没有推开。 “嗯。” ……她,喜欢此刻拥抱的温暖。 不知道两主子是个什么情况,去看了会儿侍卫们的练习,陶衍又往马场走回,结果远远地看到马场边上相拥的两人,他一怔。 突然松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这天,是要放晴了吧。 他笑着转身离开,没走过远,一个侍从从远处跑过来,道:“陶总管,刚刚有人给王爷送来了信函。” 侍从呈上手里的一封书函,陶衍接过,看到信封上的落款,是武林盟。 088.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088.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皇城城郊别苑 “怎么不在房中休息?” 身后传来清淡的声音,桂树下,橙衣的岳泠溪转身,看到青衫锦衣的颀长身影。 “夙公子。” 她要对他行礼,才低下身子,便被他的手扶起了。 他的手轻握着她的手臂,她没有挣开,只是低着眼,神色有些娇羞。 “泠溪在房中躺了好几日,是在闷坏了,身子也已经好了些,出来走动走动无碍。” “那也得多休息,我送你回房。”夙微生凝着她的脸。 那视线让岳泠溪脸更是红了,点了头,要跟他一起走,可没走两步,突然身子一晃,夙微生即使搂住:“怎么了?” “泠溪……突然觉得头有些晕。”岳泠溪手抚着额,一副虚弱的模样顺势靠着他的胸膛。 夙微生眸光一动,弯身将她抱了起来,往前方走去。 岳泠溪心中暗暗窃喜,依然虚弱地倚靠在他怀里,脸色却惊讶,还动了动身子:“使不得……公子快将泠溪放下。” “别动。你身体不舒服,我抱回去快一些。” 头顶传来他清淡的声音,可岳泠溪却从中感觉出了温柔,缓缓伸手搂上了他的颈脖,温顺地不说话了。 入了房中,夙微生将她放到床榻上,“这几次你在这里好生养病,会有丫鬟好好照顾你。” “夙公子又要离开了吗?”岳泠溪从他的话中感觉到了他的意思。 “嗯。” 夙微生的脸色变得严肃,眉间微微蹙起,背对她望着窗外:“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这事情有点棘手,说不好回来的时间,或许会很久,所以,你在这里照顾要自己。” 要离开很久? 岳泠溪急了,撑起身子问:“是什么样的事情那么棘手,或许公子可以告诉泠溪,泠溪来替公子想想办法。” 她留在这里,不止是因为身上有伤需要休养,更重要的是,她想接触夙微生,在她眼中他风度翩翩,言语清冷但对她其实挺温柔,长得又那么俊俏……他的身份来头一定也不小,这样的男人,她能遇到的有几个,她怎么能让他离开? 所以她想将夙微生留在自己的身边,相信,不用太久,她一定会让夙微生喜欢上自己的。 “你?”夙微生转身望着她轻笑,“你照顾好自己便是让我放心了。” 这句话深得岳泠溪的心,只觉得心中一暖。 “那件事情,很麻烦,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果公子信任泠溪,便告诉泠溪,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办法呢。”他越是这样说,就越是勾起了岳泠溪的好奇,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这么为难。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最近江湖中有一场盛事,武林盟邀请各路江湖人士甚至国亲皇族都可以参加,大赛分为三日,不止有武功比试,还有才艺比拼。决出最后胜者,可以得到一件稀世的珍宝,而我,需要那件宝物。” “奈何我的身份不便露面,只能寻一个有武艺也有才艺的人代为参加,可这样的人,并不好寻到。” 夙微生说着,轻叹了一声。 有武艺也有才艺? 岳泠溪自认自己的武功不算顶尖,可是才艺她是很有自信的,“泠溪虽然武功不高,但是才艺还是可以的……不然,公子让泠溪试一试?” 其实她心中不是很确定,但是这么短时间内他又去哪儿找到什么适合的人选呢,如果她帮的这个忙成了,夙微生一定会感谢她,甚至对她更好。 而且这样,她也多了跟在他身边,与他相处的机会。 “你?” 夙微生惊讶,“你身上还有伤,而且这样的大赛比试容易受伤,我不想你去冒这个险。” 这么关切的为她着想的话,让岳泠溪听了更是心花怒放,也更坚定了她的决定。 “公子对泠溪有救命之恩,泠溪理应报答,这件事情,就让泠溪去试一试吧,身体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了。” 她状似撒娇地伸手轻扯他的衣摆,期待地望着他。 夙微生沉思了一会,叹道:“好吧,既然你想试试,便让你代我参加。” - “武林盟邀请的?什么大赛?” 倾云轩,如音手里捏着的,正是之前有人送来给御皇柒的那封邀请函。 “回王妃,这是江湖中一年一度的盛事,邀请的是江湖中的各路人士,只要能力符合要求条件,包括国亲皇族都可以参加。”陶衍在跟前解释道。 “什么样的要求条件?说来听听。” 这可是以前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武林大赛啊,这回真的让自己碰到真的,如音对这个比赛很好奇,等她逃离了王府,出去也是要游遍天下看尽天下好玩的事情的,所以现在很有兴致。 “这次的武林大赛并不侧重在高强的武艺,还需要有绝世的才艺技艺,一路过关的人,最终会得到一件稀世珍宝。” “稀世珍宝?听起来是很多人都想要咯,是什么啊?”如音更好奇问。 “这个……目前尚未公布,也便更显得神秘,最近皇城之中的外来人士更多,便是冲着这武林盛事而来。” 这么神秘,奖品到现在还没有公布? 如音更好奇了,托着腮帮子在想着这件事。 书案前端坐着的一直没说话的御皇柒手里拿着书册,抬眸瞥她。 “别想了。” 那淡淡的语气,如音转头看他,笑笑问:“我、我想什么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人复又低头去看着书册。 你说一个男子生得那么好看干嘛,低头的模样比她见过的美人还美,在现代有一句新人类用语怎么说来着——看到就想侵犯他。 如音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赶到羞耻,虽然她只是想起这么一句话来,而不是真的想去侵犯。咳咳……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扯远了。 她晃晃脑袋,让自己回到现实。 “音儿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武林大会,所以很好奇嘛。” “上次你也说第一次看皇城的灯会,结果呢。”那人头都不抬,话将她堵住。 陶衍看这两人又开始了,不禁想悄然退下,如音却转回头来,问:“陶衍,那武林盟给王爷送邀请函来了,意思是想让王爷也去看看?” “是,可王爷……肯定不会去的。”陶衍小心看一眼御皇柒。 “那王爷不去,七王府就不需要个代表去吗?” “我吩咐的事情你尽快去办,别耽搁了。” 御皇柒淡淡一句,陶衍不敢再多话,赶紧道:“是,属下这就去办。王妃,属下先行离开了。” “哎——” 人走了,如音觉得自己想知道的还没有问够呢。 “再不到十日便是蹴鞠大赛与秋季狩猎,你是不想参加了?”他合上手里的书册,搁在案边,又拿了一册新的来。 “……王爷的意思是,秋季狩猎音儿也可以参加吗?” 她以为他只让她在一边跟那些女眷一起嗑瓜子儿看他们热闹的,毕竟之前是他自己跟她说的,女眷不许参加。 御皇柒起先确实是有这个打算,不让她参加,可是现在这武林大赛的事情一出来,他感觉她的眼睛都在放光,如果她真的坐不住要去玩,那么他宁愿她跟着去是秋季狩猎,也不能让她去搀和什么武林大赛。 “这段时间如果你能听话,在府中乖乖地,到时候我便让你一起去,也可检验一下你的马术学得如何了。” “但前提是,不许再想武林大赛的事。” 如音有些欣喜又有些疑惑,为什么感觉御皇柒很在意她要不要搀和这个武林大赛?是有什么原因吗? 可她也懂得见好就收,秋季狩猎这个事情她想很久了,就想着最近表现好点然后跟他提呢,现在她不用自己提他就作为条件允了,她可不会这时候去烦他,他要是收回承诺怎么办。 “嗯嗯,音儿一定听话。” 她一脸认真地对他点头,那模样还有可爱有点傻,御皇柒轻摇头,将那邀请函折好放回信封之中。 之后侍女进来摆晚膳,如音跟他一起在倾云轩用了,几日的别扭之后,今天气氛终于比较好,如音吃得也自在,啃着小排骨的时候心中不禁想,果真是只有讨好了御皇柒,在这王府里的日子才好过啊。 只是,如音并没有像她所答应的那样,真的安分了下来。 她还是想着逃跑的事情,想着自己这第二次机会该怎么利用。 一个秋季狩猎,一个武林大赛,只要人多好逃走,好像都可以成为她的机会。 晚上她在茗幽阁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睡不着了就起身去推开窗,同样的场景,让她想起了那日见到了的神秘白衣公子陵绝。 陵绝……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家在哪儿呢,他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吗? 仰头望月色,想着那人的背影,想着他转头回来会是什么模样,想啊想啊,竟然浮现了御皇柒的脸。 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身形……都喜欢穿白衣,难道…… 她赶紧甩甩脑袋,暗骂自己脑子不清了,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御皇柒有腿疾,走路不方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当初也曾趁着他病中睡着的时候去看过他的腿,确实有很明显的伤痕,像是当年遭受了很严重的意外才导致的。 他走路都要用到手杖,而陵绝来去自如,是个好端端的人,他们不会是同一个人。 对着新月叹气,她的生活里,除了考虑怎么能逃走,好像剩下的就都是那两人的事情了。 - 同样的新月,夜深人静的时候,御皇柒却没有赏景的兴致,独自去了密室。 寒冷的池水里,他闭着眼睛全身泡在池中,脸上毫无血色,像是被冰冻的人一样,脸是白的,唇也是白的,额角有冷汗滑下,沿着那瘦削俊逸的脸庞一直到下颌,然后滴落到池水中。 他的神色是紧绷的,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月色从洞顶的缺口洒下,笼在他的脸上肩上,有一层薄薄的浅金色的光。 静谧的密洞中,不远处石门的方向有轻微的响动,然后,一个人进来了。 “王爷。” 站在池边轻声唤他的人,正是陶衍。 洞内的温度异常地低,看御皇柒紧闭双目不言语,陶衍走到桌案前,那儿一排瓶瓶罐罐,上一次被如音研究过一遍的。 翻找了一会,似乎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他怕自己遗漏了,又重新挨个打开看了一遍。 “不用找了。” 池那边传来一道声音,跟池水一样冷。 陶衍惊讶地转身,有些不明白。 “那瓶药,上次给她疗伤的时候用掉了。” 是御皇柒的声音,但是他的神色一动不动,也并没有开口说话,这便是所谓的内力传声。 “王爷,那是你必须用的药,怎么能——” 陶衍一听,担忧地蹙紧了眉。 这密洞之中的池水寒气极重,御皇柒却需要常常泡在其中控制体内的毒,新月之时池水寒气最重,他有一瓶特质的药,倒入池水中可使池水变暖,这是一月之中唯一的一次,而且借着新月的能量能起到更好的解毒功效。 这药极难炼制,可竟然已经被画如音用掉了? 089.大家会慢慢相信,妖星就是画如音 089.大家会慢慢相信,妖星就是画如音 上一次如音去参加灯会,身上中了岳泠溪的毒,回来之后御皇柒带她到密洞之中,当时她曾怕池水寒冷不敢下去,后来才发现,池水竟然那么暖和,可是她却不知道,那是用御皇柒最珍贵的药制造出来的效果。 陶衍叹息,是谁说他们王爷对王妃冷淡漠然,他们只是没有看到御皇柒关心画如音的方式。 “没有了噬水,那现在怎么办……” 噬水便是这剂解药的名字,今天新月,池水比平日更冰寒数倍,以御皇柒的身体,没有噬水的帮助,根本不能支撑得了。 御皇柒不再说话,紧闭着双目,池水全然不动,像是一方凝结的冰,而他的眉上,都似结了一层薄霜。 池上氤氲的寒气,慢慢地越来越盛,越来越浓,像是要将他的人也掩盖其中了。 陶衍心中着急,可又不知道没有了噬水能怎么办,这时,御皇柒又用内里传声,道:“你先出去,我可以。” 陶衍踌躇着不想走,他担心御皇柒一个人在这里支撑不住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此刻才是入夜不久,御皇柒至少还要在这里面泡三个时辰。 “出去。” 这一次,御皇柒的声音是更冷的命令,陶衍只得听命离开了。 从密洞出来,陶衍满心想着怎么能帮助御皇柒安好度过今夜,后来有了计较,便趁着月色离开了七王府。 而密洞之中,一直泡在水中的御皇柒,整个人苍白到几近透明,他的眉间越来越蹙紧,像是有什么在体内窜动,他凭自己的内力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冷……很冷…… 即使他身体不好体温向来不高,可现在这种冷,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仿佛渗透了肌肤噬入骨髓,冷到只剩下疼,钻入骨髓的疼。 他的心突然一阵悲切,这样的自己到底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义,没有人希望他活着,没有人在乎—— 曾经的他是诏月的骄傲,可现在,是众人想要除去的隐患。 呵……呵呵…… 他这样拼命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蚀骨的寒冷令他的神智开始模糊起来,眼前密洞中的物体也开始变得不清晰,影影绰绰。 面前突然浮现一张灵动的笑脸,好看的杏眸清亮,笑意盈盈望着他。 御皇柒—— 他听到她唤他。 公子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听到她唤他。 她调皮的样子,撒娇的样子,还有有求于他时装得楚楚动人的样子—— 全是她。 他紧紧闭上眼睛,任由脑海中她的影像分散身上所承受的痛苦。 - 皇城郊外西山 夜色中,一墨衣男子踏马而来,停在山林中一民宅之前。 民宅古朴,门内院中种满了花草,飘散着奇异的花香。 陶衍神色严肃,翻身下马,独自走了进去。 只是他才推开那竹栅栏围成的院门,空气中便有一道微响,一记飞镖射来,他侧身险险避开。 “是谁。” 屋内传来苍老的声音,沙哑却有力。 “在下陶衍,深夜到访,是有要事想要求见二位前辈。” “还未到时间,你来做什么,不见。” 屋内的声音又道。 “前辈,这次陶衍到来确是有事想求,希望能入内细说。”陶衍依然耐心的解释,语气也很恭敬。 “不见不见,你有天大的事由于我们何干,夜深了,你走吧。” 屋内的烛火倏地一下熄灭了,一时之间这荒郊四下更是寂静。 陶衍心中着急,无法,只好硬闯,他继续往木门走去,走了几步,突然从四面都有飞镖射出,他身手矫捷地一一避开,但并不轻松,只要他稍有松懈,必然会被飞镖击中。 “小子,你忘了飞镖上的毒?不怕死。” 屋内又传来声音,冷哼道。 “为了王爷,陶衍实在别无选择,还望前辈能让陶衍入内一见。” “你家王爷?他的药我不是已经给过了,他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事情……说来话长,还请前辈让陶衍一见,定然细说。”屋内的声音似乎没有那么强硬了,陶衍赶紧继续恳求道。 面前的民宅突然一下又亮起来烛火,门也自动打开。 陶衍终于松了口气,道了声谢,迈步入了门里,随即,门又合上。 站在外室,空无一人,可陶衍没有再往内室走,只在外室恭敬抱拳道:“王爷的药没了,陶衍必须来向前辈再讨一份。” “你可知那药极难炼制,满月制成,新月待用,一次刚好一月,时间不多不少。” “……这个陶衍是知道的,但是这次真的是出了意外,而今天正是新月,王爷正在密洞之中,若是没有噬水相救,恐怕会支撑不住。” 说罢陶衍直接掀开衣摆跪了下来:“只要前辈能帮这一次,有什么样的要求尽管提,七王府还有陶衍,一定都尽量办到。” “大半夜的还那么吵,我说,你就给了他,赶紧让他走了吧。” 内室中传来一道声音,与刚才那沙哑有力的不同,相比声线稍尖,语调也比较懒散。 “哪有那么容易!”那沙哑有力的声音冷哼。 眼看内室两人要争执起来,陶衍赶紧道:“前辈,我家王爷此刻真的需要这瓶解药,您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只要能做到的,陶衍一定替您办到。” 这一次,他俯身,在地上重重地叩头。 “你看他都这样了,看来不给是不走了,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就给了他吧。” 那懒散的声音再次帮道,内室没有应答,那懒散的声音便提声:“小子,你该知道噬水难得,给你是可以,要不你就出去帮我们把西北那块的花草给除下杂草,这药便让你拿去。” 陶衍一听,立即俯身道谢:“谢两位前辈,陶衍这就去。” 他重新迈出门外,往院子的西北角走去。 陶衍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往是白日来,见过这个院子的全景,这里种满了他叫不出名字也没见过的花草,但是他知道那些花草不一般。 这院子里划分为好几块,种植的种类区别开,说是让他除草,可是他知道单是这么一件事情就不简单。 果然,他到了西北角,依着夜色看地上种着的植物,叶片边角像是锯齿的形状,他动手去除杂草,手一不小心被那植物的锯齿划到,手背即刻呈现一道淡紫的划痕,还会有轻微的麻木感—— 这植物有毒,如果他被划伤多了,那么毒素也会侵入肌肤更多。 为此他不得不更小心地除杂草,尽量不让自己的手被旁边的植物划伤,西北角那一块,他费了好些时间,抬头看天,时辰已经不早,心里担心着御皇柒,额角都有汗滴下。 而他即使再怎么注意,手背还是被划伤了多处,一道道地泛着紫色。 约莫花了一个时辰,终于将杂草清干净,他抬手抹了一把鬓角,快步返回屋内。 手才推开门,脚还没有迈进去,突然空中扔来一样物什,陶衍下意识地接了,握在手里。 “鞋子脏不要进来了。” 内里是那懒散的声音道。 陶衍依着月色打开手掌,那瓷瓶他认得,正是御皇柒需要的噬水。 “陶衍谢两位前辈!” 他欣喜地将瓷瓶小心收入怀中,朝门内一揖,然后关上门,往竹栅栏外走去。 翻身上马的时候手背还传来隐隐的麻木感,可他顾不得,两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 来时路上花了一个时辰,在民宅中除草花了一个时辰,往回走时陶衍极尽所能地快马加鞭赶回,等他回到密洞之中时,御皇柒已经昏迷在了池水之中。 此刻,御皇柒仿若一个已失去生命迹象很久的死人一般,脸色白得可怕。 “王爷、王爷!” 陶衍从怀中取出瓷瓶,全数倒入池水中,只见池中弥漫的雾气慢慢形成一个漩涡状,池水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变高,整个密洞之中的温度都跟着开始变化了起来。 冷雾变成了热雾,陶衍蹲身用手试了一下,温度很高。 他担心地站在池旁,直到看到池中的御皇柒的脸色,渐渐有了些许的血色,才终于松了口气,直接在池边坐下,打坐运功,调息自己的内力,把手上那些紫色的毒逼出体外。 他武功高深,如果换了是一般没有武功的人接触这些毒,便能成为致命的毒药。 就这么,一夜即将过去,天色渐渐泛出鱼肚白。 - 对昨夜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如音,清早就醒来了。 知道时间尚早,她在床榻上抱着锦被翻来覆去,跟床斗争不起。 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再难入睡了,总感觉有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 门外听到响动的雁还轻声道:“小姐,您醒啦?” “嗯。” 如音迷糊应了声,实在无法再入睡,肚子也有点饿,还不如起来用早膳。 梳洗完毕,填饱肚子,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如音依然换上了便装,雁还蹙眉嘟囔:“小姐最近天天穿得跟个男子似的,完全没有小姐家的样儿了,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定然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如音低头系腰带。 “小姐——”雁还来她身边低声道:“哪家姑娘小姐嫁人后不是一心想着怎么伺候夫君开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让夫君着迷,我家小姐倒好,天天穿得跟男子似的,也不与王爷在一起,而是跟侍卫们一起跑啊跳啊。” 如音不在意主仆之分,把雁还当朋友,雁还的胆子也变得大起来,这些话便脱口而出。 “小姐,雁还觉得您最近都被晒黑了,要不就不要去马场了,要是不小心出什么意外怎么办。还是去倾云轩陪陪王爷,一起习字作画,多好啊。” 晒黑了? 如音只听到了这个重点,女人还是爱美的,她即刻走到了铜镜跟前照了照,好像……是真有点。 天天在马场跟训练场,不黑才奇怪了,可是这些都是她有目的的,对今后她的计划有帮助的,总不能两全,那么现在只有先牺牲自己的脸了,反正以后可以补回来不是么。 “天天跟王爷在倾云轩里看书呀,作画呀抚琴呀,那不闷死我才怪。雁还,王爷答应了到时候秋季狩猎带上我一起去的,你说,我不能给七王府丢脸是不?所以就这几天好好练习,等大赛结束了,我就不这样了。” “你呀,在房里乖乖把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尽快缝制好,我回来要检查的。” 哄了雁还,她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将一杯茶一口喝干,补充了水分,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哼着曲儿路过回廊的时候,看到两个穿着不像是府中下人的人往后门的方向走,她想了想,跟过去,原来是把蔬菜运来王府的一对夫妇,正要离开。 她突然灵光一闪,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想过从后门溜出去看看外边呢? 此刻那对夫妇刚从后门外推了板车离开,如音贴着墙左右看看,并没有侍卫路过,这么大好的机会—— 最近她整天不是在马场就是在训练场跟侍卫们练习蹴鞠,茗幽阁那边的佣人对于她不在房中已经习惯了,而且雁还被她安排了任务,也不会来找她…… 这样大好的机会,她外出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就算御皇柒偶尔会找她,那一般也是午后的时间了,现在才是上午,她出去溜达一趟回来,应该没人会发现。 这么想着,她已经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慢慢移步出了后门,心思很警觉,就怕突然出现什么人。 还好还好,一路都很顺利,她反身轻轻将后门合上,然后抱着兴奋的心情赶紧往外跑。 后门外是一条小巷子,她看了眼左右,选了右边走,刚才那对夫妇就是朝右边走了的,走出巷子果真是街市了。 这是她第一次白天,不坐马车的情况下出现在街市上,身边是过往的百姓,路边是各种各样的摊儿跟叫卖的小贩,上午的日光更好,温度也刚好。 她这一身男装也为她省下了很多麻烦,背着手在街市上晃荡,左看看有看看,偶尔停在路边一个摊儿前,看看那些好玩的小玩意儿。 街市上多是一些寻常的百姓,穿着普通,她虽是一身男装可衣饰上乘,一看就是贵家公子的打扮,又模样俊俏风度翩翩,有路过的女子见着了她,会微红了脸低头从身边走过。 如音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看看自己身上,反应过来了,更挺起胸膛,想象着夙微生的样子,学着她那样儿脸色眸光都更清淡几分。 一路逛着走着,来到了街市最热闹的地方,人群熙攘,耳中充斥的都是嘈杂的说话声跟各种小贩的叫卖声。 她看到不远处有好些人围着一处在看,便也好奇地跟着过去,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只见墙上贴着一张皇榜。 仔细看了下上面的内容,大意是说镇国大将军领兵出征再度凯旋归来,因为皇帝要昭告天下,诏月国泰民安,百姓可无忧生活。 这镇国大将军不就是画如音的爹么,虽然自己是穿越过来的毕竟用的画如音的身体,早就听闻画家战功赫赫对诏月忠心耿耿,看到这样的皇榜,心里也会油然而生一种骄傲。 “这镇国大将军又为诏月立了功,真不愧是咱们国家的战神。” 围观皇榜的百姓中有人道。 身边有不少百姓听了都点头同意,如音心里也跟着高兴。 “你们没有听说吗,前阵子钦天监夜观天象,天现不祥之兆,我看这安稳只是一时的,不定什么时候百姓又要遭殃了。” 人群中突然有一道不一样的声音扬声道,如音看过去,是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年轻男子。 “不祥之兆?诏月现在国泰民安,你这年轻人不知道可不要乱说啊!” 人群中有人不赞同。 “就是,就是,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很安稳,又有镇国将军一家守护着我们,你可别乱说!” 那灰布长衫的男子被众人指点,也不介意,淡笑着背着手,又说:“我刚刚的话还没说话呢。你们之中有多少人经历过十年前的那一场祸事,那是整个诏月的灾难,而那一年,也是出现了跟前阵子一样不祥的天象。” “你们都说镇国将军是战神,可据说这次天现异象,有妖星陨落就在苍梧郡那方,那儿住着谁,你们应该都清楚。” “还有一件事,你们一定都不知道。” 那男子突然言语神秘起来,围观的百姓都起了好奇心,问:“是什么?” “听说镇国大将军家的掌上明珠嫁入七王府后不久便落了水,醒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再还有……听说,现在的这七王妃,跟寻常女子不一般——会巫术。” 那灰布长衫的男子说完,拨开人群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百姓对这话都半信半疑,可还是有人担心起来:“他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住在苍梧郡的正是镇国大将军一家,难道,接下来会有什么祸事?” “听闻镇国大将军家的千金才貌无双,怎么会巫术呢?” 百姓们窃窃私语,交耳相传,如音蹙了眉,不管这些百姓信不信,所谓的谣言,就是这样传播开的吧。 她想了想,朝刚才那男子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 拐过一条巷子,如音远远看到灰布长衫的男子走在街市上,她跟上去,走在那人后方,假装是寻常的百姓在逛买东西。 就这么跟了一路,看着那人进了一间酒楼,她想也没想,就跟了进去。 “公子,您里边请——” 她一身华服,店里伙计有眼色,殷勤上来招呼。 那人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如音便也挑了他隔壁临窗的那一桌坐下,随便要了一壶茶。 她觉得那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果然不久,便有一个穿墨绿长衫的男子上了来,与那灰布长衫的男子坐在了她隔壁那一桌。 如音佯装惬意喝茶,手里握着茶盏小口抿,耳朵却注意着隔壁的说话声。 “刚才我在东边跟南边张贴皇榜的地方都说了。” 这是那灰布长衫男子的声音。 “嗯,西边跟北边我也都说了。” 应答的是后来的墨绿长衫的男子。 “你说,这画家真的有那么受百姓爱戴,说点不好的他们还这么维护。” “你放心,要不了多久那些话就会在百姓中传开,大家慢慢都会相信——” 灰布长衫的男子最后刻意压低了声音,如音的耳朵也更注意专心去听。 “大家都会慢慢相信,妖星就落在画家,画如音就是那不祥之人。” 那两人低低笑了起来,举起手中酒杯碰了一下杯,说笑吃菜,聊起别的。 而这边的如音,脸已经沉了下来。 她是招谁惹谁了,要这样散布谣言损她名誉,也损害了忠心耿耿的画家的名誉? 090.别靠近我……立刻出去 090.别靠近我……立刻出去 那两人坐在隔壁喝了会酒,吃着菜闲聊,可没有再提到与皇榜与画家相关的事情。 月末有半个时辰,他们才起身要走,如音还是在隔壁吃着糕点,喝着茶,佯装一个闲坐的公子哥儿。 眼看他们下楼,她也起身跟着下了楼。 “这位公子——” 刚擦完邻桌桌子的店伙计搭着条白毛巾过来,笑吟吟道:“公子可是吃好喝好了。” “嗯。” 如音目光随着那两人下楼,只想赶紧跟上,便越过了店伙计要往前走。 “哎哎,公子——”店伙计再次拦住了她:“您还没付银子呢。” 银子? 对了,在外面吃东西要付钱的,她伸手摸身上,糟糕,她哪儿来的钱。 她成天在王府里转悠,今天原本是打算去马场练习骑马的,不然就是在后山的训练场看侍卫们踢蹴鞠,她怎么可能带着银子在身上呢? 从后门出来这一趟完全就是计划之外的临时安排。 她转头看一眼自己刚才吃的喝的,一壶茶,一碟糕点。 眼看那两人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她心急,脸色有些为难:“……我,忘了带钱出门了。” 跟前店伙计的笑脸顿时敛了起来,目光打量如音一身:“公子,看你穿着讲究,怎么,就那么点茶水糕点钱也想赖账?” “真不是——”如音也尴尬,可她就算临时出门闲逛也没想到自己会花钱啊,更不会想到自己会为了跟踪那个人而进了酒楼,她的一心都在关注偷听,根本忘了自己身上没带钱这事儿。 “要不,我回家去给你取?” 为了给逃跑做准备,她在茗幽阁房中是私藏了些银两的。 店伙计的目光已经变得不友善,脸也黑了:“你说你有没有同伴,回家去取?人走了不回来了我上哪儿找人去。” “没钱你就在这呆着吧,等着你家人找来给你付清了你再走。” 白毛巾擦了擦手,往肩上一搭,店伙计抱着手臂站在如音跟前,一副不让她过去不让她下楼的架势了。 你说如果自己今天出来是女装打扮,她还能将自己头上身上的什么首饰物什当给这店伙计,可她一身简便的男装,哪里会带着什么首饰呢。 如音一时犯难了,这回儿不说想跟踪刚才那两人了,时间差不多了她总得溜回王府去,要不然到时间找不到她人,她私自出来的事情就暴露了,到时候传到御皇柒那儿—— “我真的不骗你,你让我回去取,或者,你找个伙计跟着我一起回我家去取?!” 她突然想到这么一个办法,虽然让人跟着回去就容易暴露了自己是七王府的人,但也实在没办法了。 “不行不行,别给我玩花样了。”店伙计不同意:“没看大伙儿都正忙着嘛,谁有空跟你回去就取那么点银子,你还是等着你家人来赎你吧。” 说罢那人转头扬声喊了一声,便有两两名店伙计模样打扮的人过来,那人跟他们低声交代了下,三个人都看着她。 后来他们三人都分散了去招呼刚上来的客人,可目光总注意这自己这一方的,如音心想完了,没人知道她偷溜出门,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怎么会有人来这里赎她呢? 酒楼的客人越来越多,眼看那三个店伙计一直在忙着招呼,如音偷偷地从旁贴着走,想偷溜。 眼看要到楼梯口了,楼下却有几人正往上走,将楼梯堵住。 那时候店伙计转头也发现了欲要逃跑的她,走了过来。 如音暗道不好,目光一扫,看见正走上来的几人中的那道茶白锦衣的身影,眼睛一亮。 “夙兄!” 正与旁人低语,迈步而上的夙微生听到声音抬首,一怔。 如音赶紧几步快快上前,站到夙微生跟前,笑道:“夙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夙微生打量眼前一袭暗红锦衣的她,眸光眯了眯。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她身边,似乎并无丫鬟仆人,独自出门? 而夙微生也看到了如音身后跟过来的店伙计。 “这个事情咱们过后再说,夙兄……你、你现在能不能借我些银两?”后半句她是贴着她耳边低声说的,然后有些尴尬地笑笑看她。 夙微生突然明了了,抬首清冷对跟上来的店伙计道:“这位公子是在下的朋友,刚才他在这儿的花销,由在下代付。” 说着,她从怀中去取出了一锭金元宝,店伙计一看顿时两眼放光,伸手过去取。 “要不了那么多,别亏了你。”如音轻轻扯她的衣袖,低声道。 她刚才不就喝了壶茶吃了几块糕点,她再怎么不清楚诏月的物价,也不至于那么坑吧? “剩下的就当夙某请几位老板的酒水钱,还请几位先上楼入座,夙某与朋友叙旧几句便回来。” 店伙计笑着点头领着刚才与夙微生一道来的几人往二楼雅座去了,夙微生拉着如音往楼下走。 终于解决了,如音松了口气,笑对她说:“这次谢谢你。” “王妃,你身边的雁还侍卫呢?” “……我偷溜出来的,现在赶紧要回去了。” 如音压低声音对她道:“借你的钱只能改天再还你了。” 自己偷溜出来?夙微生的嘴角抽了抽:“你身上一两银子都没有,一样可抵押的物件都没有,你也敢独自出门来?” 真不知道如果这件事被御皇柒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场面。 “我这偷溜出来也不是计划之中啊,走着走着,就来到这儿了,毕竟平日难得出府嘛,对什么都新鲜。” 如音开始装可怜,一脸期待望着她:“这件事,你不会告诉御皇柒的,对不对?” 夙微生没有回答她,如音着急地摇她手臂:“求你了,帮我一次,别告诉他了,我这不是就要回去了嘛。” 夙微生轻叹,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塞进她怀里,如音赶紧道:“哎我不要了,我这就回去了,真的回去了。” “出门在外身无分文可不是好玩的,谁知道你等会回去的时候会不会碰上什么事情,你先拿着。” 她的语气很清淡,说实话,她与她之间并不算得有什么交情,除开之前见过几面,就是那夜她救过自己。 如音突然有点感动,这算是她在这里遭遇的第一个窘境,夙微生帮了忙。 “那我走了,有缘再见。” 将银票揣好,如音认真说了一句,转身走出了酒楼,不一会就没入了街市上热闹的人群中。 立在酒楼门口的夙微生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路尾随,看如音真的没有再在别处停留而是一直往七王府的方向回去,才放下心来。 上一次出门赏灯有侍卫还出了事,事情才没过多久她就那么不长记性,真的一点都不会觉得身边危险吗,她摇摇头。 不过这一路尾随,也让夙微生哭笑不得—— 画如音是真的一路往七王府回去了,只是,她似乎不大认得路,好几个路口都走错了,简直多费了一半时间才终于找到了七王府的后门。 看她进了门里,她才放心离去,返回了酒楼与人谈事情。 - 蹑手蹑脚地穿过回廊,如音要回茗幽阁,这么一折腾,已经要到午膳的时辰了。 雁还坐在茗幽阁廊下缝着她交代的垫子,她放松了神色,“咳咳——“轻咳两声。 雁还抬头:“小姐您回来啦。” “嗯。” 如音跟着在廊下坐下,回来的时候她确实不打击的路了,毕竟第一次出去,而且后来去酒楼是尾随跟踪,她压根儿没记路,回来总找不对方向走错路,她心情着急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雁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进屋去倒了杯水出来:“小姐喝茶。” 如音接过喝着,雁还又说:“对了,刚才陶总管来找过小姐,雁还说小姐您在马场呢,陶总管却说没见着您。” 如音喝着水差点呛到,今天陶衍这么早找她干嘛,御皇柒要找她? 完了完了! 茶杯塞给雁还,她起身往外走,赶紧往倾云轩去了。 在倾云轩院外,陶衍正好从里出来。 “王妃。看到如音,陶衍上前行礼,“刚才属下一直没有见到王妃,王妃没有去马场吗?” “去、去了呀,估计我在的时候你没来,我走的时候你又到了,没碰着。”如音镇定地撒谎。 陶衍蹙眉,心中有疑惑,可他现在在意的不是这个。 “是不是王爷要找我?”她主动问。 “……王爷,今天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密洞之中休息,属下想,王妃是否能去——” 想到御皇柒对画如音的心意,再怎么说她也该去照顾一下他吧? “他不舒服么?最近不是还挺好。” 如音一听担心道,最近的御皇柒看着精神都还不错啊,怎么今天突然又这么?她问着,脚步已经往倾云轩里走去。 陶衍跟上来,走在旁:“王爷身上的毒,不是一时半会能解的——” “他到底中了什么样的毒?”如音转头看他。 陶衍却沉默不回答,“算了,如果能说,他早自己告诉我了。”如音叹气,推门入了御皇柒的房中。 陶衍并未跟入,看她进去了,便将门合上,吩咐在外的侍女,不得让任何人任何事打扰了里面的王爷王妃,然后才离去。 - 进密洞的机关如音已经熟悉,进去之后,她以为会一眼看到端坐在床榻上打坐的御皇柒,可并不是—— 他躺在床塌里,双目紧闭。 她轻步走过去,床里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端详他的脸,脸色异常苍白,像是才经历了一场痛苦之后的疲惫虚弱。 “你究竟中了什么毒,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直这样反反复复……” 看他这样,她心房的位置突起阵阵隐隐的难受,她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同情他,同情他身上的遭遇。 就算是个好好的人,反反复复生病也会把人毁了,何况是他,本就身体不好。 什么样的毒一直不能完全解除,只能靠压制?这样的人生有多辛苦,如果是她,或许早就撑不住一死了之了。 她在火上煨了粥,便守在床榻边上,一手托着腮看他,出神想事情,又像是放空。 后来不知不觉,便闭着眼睛睡着了过去—— 御皇柒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手臂便触着什么东西,软软的有温度。 侧头一看,是一颗脑袋。 画如音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他撑起身子,昨夜在池中昏迷之后,他至现在才醒来,身上的体力是恢复了些。 下了床,身子仍乏力,他还是弯身将她一把抱起,放到了床榻上。 这么一动作,她的衣襟露出来一角什么,御皇柒微蹙眉,伸手入她怀里,取出来的,是几张面值不小的银票。 望着银票上的印章,他蹙紧了眉,为何她身上会有外面钱庄的银票?从何而来? 思索了一会,他将银票原样放回她衣襟里,就好似没有人动过看到过。 “唔,你怎么起来啦——” 本来睡得也不深,被他这么一摆弄,如音转醒,发现御皇柒正在床榻边望着自己。 “咦,我怎么在床上了?”她撑坐起身,一时还弄不明白怎么是自己躺穿上,而他站床边,这不完全反了吗。 鼻间嗅到一股烧焦的味儿,她惊坐起来往不远处一看,忙跳下床,“我的粥!” 御皇柒看她慌忙的背景,唇角抽了抽,什么时候,她才能不慌不忙地跟个大家闺秀一样端庄。 看了一眼瓦罐里糊了的粥,她转头对他苦了脸:“都怪我睡着了。” 那是她为他煨的粥,想等他醒来让他喝的。 “没事,再做一次。” 她自责的神色让他心软,便道。 “可是我听陶衍说你躺了很久,不饿吗?”如音四处看看,有面条,“要不,我给你下碗面吧?你今天将就一下。” 煮面条会比煨粥快很多,但是御皇柒这人对吃的特挑剔,她怕他不喜欢。 “嗯。” 他轻嗯了一声,坐回床榻上,闭目打坐。 如音便不敢吵他,倒了糊掉的粥,开始煮面条。 这回她很专心,而御皇柒眯着的目光里,却有她忙碌的身影。 昨夜新月的池水寒气太重,对他身体的伤害很大,可他却不得不利用池水为自己压制体内的毒。 今天的他特别乏力,之前抱她上床榻,几乎是用内力稳着强撑着的。 没多久,一碗面条出现在他跟前,她的声音道:“煮好了,你趁热尝尝。” 鼻端是一阵温暖的香味儿,面条里有青菜有肉片,还有一个圆圆的橙黄的荷包蛋,整体看着还不错。 如音放在床榻边的案几上,他下床来,坐在跟前,伸手去抬碗却手无力,如音看到了,说:“我来吧。” 于是她坐在他身边,夹了小撮的面条喂给他:“张嘴。” 御皇柒的目光却落在她手指上,那儿红了一片。 “怎么回事?” 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如音夹起的面条都掉了,看向自己的手,想往回缩:“……刚刚清理糊了的粥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那些热粥不小心弄在了手背手指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她不敢让御皇柒知道,觉得她什么都做不好。 “那你就不知道给自己上点药?要是起泡了变严重怎么办。” 御皇柒沉了脸,目光望着她红肿的手背跟手指,“那边第一排倒数第三个,是烫伤药。” 如音便乖乖过去取了来,要打开,已经被他一把拿了去,他将如脂的药膏挑出来一些,修长的食指在她红肿的手背跟手指上轻柔地画圈圈。 被烫伤的地方沁入丝丝的凉意,没有那么疼了。她偷偷抬眸望他,低着眉眼的他那么好看,此刻还那么温柔地给她上药…… 御皇柒却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捂着胸口,轻咳一声,嘴角渗出血渍。 如音睁大了眼:“你、你怎么了?” 他却用尽力气将她推开,“别、别靠近我……立刻出去,现在!”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如音被他这模样吓到,心开始慌起来。 “我说了,立刻离开这里……听到没有,画如音,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091.如果此刻死去,至少,他算是平静的吧 091.如果此刻死去,至少,他算是平静的吧 按下身后石门的机关,御皇柒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如音推出了门外,如音踉跄倒地,回头的时候石门已经关上。 “御皇柒,你干嘛,你让我进去!” 如音爬起来,伸手去拍门。 “御皇柒,你听到没有,我让你给我开门!” 石门那么硬,她的手都拍疼了,可是就是一定动静都没有。 她去找门外的机关,陶衍能从这里进密洞就是有机关的,她记得有。 找到了,她赶紧按下,可是石门根本就没有打开,根本不起作用。 她不知道,御皇柒将她退出来时,就从里将石门的机关封死了。 “御皇柒,你别这样,你开门让我进去看看你——” 密洞之中,隐隐传来洞外她的唤声,御皇柒靠着洞壁,捂着胸口滑坐到地面。 他每咳一下,胸口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喉中的腥甜一阵阵,他想用内力止住都来不及。 全身剧烈地疼痛,从胸口传到四肢百骸,眼前洞中的物体也开始变成重影,在他的视线中左右晃动。 他晕得头痛欲裂,胸口亦是呼吸吃力。 以他今天的体力,要控制自己,只怕……做不到了。 洞壁冰凉,门外那个傻瓜一直不放弃地拍着门,他想她的手会不会疼,却多一分站起的力气也没有了,嘴稍一张,血便涌出,那些血,全是褐色。 一直拍打着石门,如音白皙的手都被石壁磕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她知道御皇柒的执拗,他要做什么总是一定要做到的,她想了想,不再拍门了,从眼前通向七王府的小路一直往前跑,她要跑回去找陶衍。 幸好今天穿的是便服,不会影响她跑步,而且最近一直跟侍卫们联系,她的体力也比从前更好些,脚程很快,一直跑啊跑,心脏的位置跳得猛烈,不知道是因为跑起步的关系,还是因为她心里担心的那个人。 到后山脚下的时候她一个不注意摔了,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来,那一刻天旋地转,滚到底下的时候腿还磕到了石块,不禁一阵抽气。 可她撑坐起身,连身上的尘土都没有拍,就继续七王府的后院跑了去。 或许是画如音这段时间在七王府里行为诡异惯了,丫鬟佣人们看到她跑过去,多了了几眼有些诧异但是并没有多想。 遇到下人她就拉着问:“陶衍呢?” “王妃,奴婢没看到陶总管。”侍女摇头。 她继续往前跑,又遇到几个侍卫,“有没有看到陶总管?” 几个侍卫看画如音如此着急,却回答:“回王妃,陶总管出府去了,约摸有一个多时辰了。” 如音一听,心凉了半截。 可她脚步没有停,继续往倾云轩跑去。 倾云轩外候着的侍女看到画如音皆惊讶地行礼:“奴婢给王妃请安。” 好像之前他们王妃不是已经早就进了倾云轩跟王爷在一起么,当时陶总管还吩咐说不许任何人任何事打扰了他们,怎么现在王妃突然又出现在门外? 如音没空理会,推了门进去,反身关门时道:“派个人去门口等陶总管,若是他回来了,就说王爷让他立刻来见,其余谁也不许进来。” “是,奴婢们听到了。”几人齐声应道。 眼前雕花门板砰地一声合上,侍女们面面相觑。 -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这样的自己,是快要死了吧…… 倚着洞壁的御皇柒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地抽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而他的眼前,只剩一片大雾一般的白色。 洞中滴水的声音,心跳的声音,此外,寂静无声,没有人—— 就像当年,他一身血渍淋淋,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那时候的他心内一直在呼唤,渴求能有一个人出现,能帮他一把,可是……始终没有。 到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去渴求任何一个人的帮助,因为他经历过,他知道,只能靠自己。 如果连自己也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么,就等死吧。 呵,等死…… 能死倒是真好,只是每一次他痛到窒息,痛到昏死过去,痛到以为自己终于能解脱,然而,最终还是能活过来,继续看着这一切。 如此静谧的密洞中,他的生命就像是那偶尔落下的一滴水,那么缓慢。 突然,一道轻响划破了这静谧,像是从不远处发出来。 他已经无力睁开眼睛去看,只是垂死一般地倚着洞壁,一动不动。 或许,是他的幻觉呢—— “御皇柒,你干嘛把我关外面,你以为封了那个门我就进不来了是不?!” 清脆动听的声音,是他熟悉的,语气中带着怒火和焦急。 那一刻,他染着血渍的唇角却费力地浮起了一丝笑。 那声音,在这样死寂的地方响起,就仿似乌云滚滚的天突然被光划开了一道金线。 脚步声近了,他感觉到了她的手将他扶起,让他靠在她怀里。 “你到底怎么了?我能怎么帮你,你告诉我好吗?”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温柔,她怎么能转变得那么快?他想问问她,可是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闻到了她身上的淡香,后背贴着有暖暖的温度,他突然安心不少,如果此刻死去,至少,他算是平静的吧。 如音将他扶搂在怀里,扫了眼洞中,跟她离开前已经完全不一样,变得面目全非—— 本来摆放着的那些装着各种草药的瓶瓶罐罐全都倒在地面上,洞中一片狼藉。 那张俊美的脸,眉心又出现了上次那样的一道赤色砂痕,唇边下颌上都是刚凝固的血渍,看着……有些可怖。 他月白的衣裳上也是斑斑血渍,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的他。 刚刚这里一定经历了一场失控的疯狂,他是怕他的失控会伤害到她,会吓到她,所以才把她推出门外的吗? 那一刻,如音心酸地突然想哭,她觉得心口闷闷地疼,想哭,想骂他,可是又骂不出口了。 “你这样让人好担心,让我很害怕,你知不知道?” 她搂着他的手臂不觉环紧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很无力,她什么都做不了。 “……害怕,你还来做什么?” “从没有遇到……一个女子,像你这般厚脸皮,也不听话,赶……赶也赶不走。” 虚弱的声音从她的怀中传来,她看他,他也半睁开眼睛,神色疲倦地眯着眸看她。 这种时候嘴巴还是欠,可如音懒得跟他计较了。 “我扶你去床上,来——” 她起身,想将他扶起,他是男子,就算身体不好也是要比她高大,但重点不在这,她发现,此刻她怎么使了力气,都扶不起御皇柒。 她感觉出来了,御皇柒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不能尽力稍微配合一下她,她有点急,再次试着将他扶起。 “没用,我现在……站不起来了。” “可以的,可以的,我一定能将你送到床上去。” 她将他的手臂环过自己肩上,咬牙使劲,终于撑起他的身体,一步步艰难地往床榻的方向。 明明也就十来步路的距离,此刻突然觉得好遥远,他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她身上,她艰难地走一步顿一步,而他双腿无力得几乎是被她拖着走的。 好不容易将他放到床上去时,她额边的汗都下来了。 她动手去解他的衣带,他疲惫的脸上浮起一丝笑:“不会是,想要……要趁这时候轻薄我。” 如音白眼瞪他,却又笑着凑近他,伸手摸上他俊美的脸:“对呢,比美人还美,我早就想要轻薄一番了。” 平日的他多清冷淡漠,这样的时候竟然开起玩笑,如音心里更觉得不对劲。 去找了水壶,翻出一个没掉地上没弄脏的杯子,她倒了杯水回来喂给他。 “告诉我,你平时吃的药在哪儿,我给你拿。” 他却摇摇头:“我累了……想躺一会儿……” 这句说完的时候,他便再没有声息,如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过去。 石门那边有响动,她过去,警觉地问是谁,外面传来陶衍的低声回答。 “机关被御皇柒封住了。”她对外面的陶衍道,想起刚才御皇柒的行为还有点恨。 陶衍教她怎么解开,然后他便入了来。 看到洞中一片狼藉,又过去查看了沉睡的御皇柒的状况,陶衍大致懂了。 看他眉间紧蹙起,如音担心问:“怎么了?他这是旧疾犯了吗?他平时吃的解药呢?” 陶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不吭声想着什么。 “你倒是说话,我觉得他在这样一两回,真的会没命了。”主仆二人都一个德行,就是卖关子让人着急。 “王妃……” “王爷需要的药,怕是很难弄来。” “难,有多难,再难也得弄来啊不是么?再说他还有皇帝老爹呢,需要什么还不好弄么?” 陶衍摇头:“王爷的毒,不是一般人们听闻的毒……需要的解药也自然不一般,而且只有两个人知道。” 如音松了口气:“有人能解就是好事啊,在哪里,需要怎么样才能办到?” 陶衍又不说话了,真是急死了如音,这问几句憋出一两句的,真是受不了。 “陶衍,现在你家主子昏迷,我就是这王府里最大的,你敢违抗我?!” 她搬出自己的身份,板着一张严肃脸:“我现在命令你,将解药所在告诉我,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解决。” 陶衍叹了口气:“皇城城郊西山。” 城郊西山?如音专心听。 “那儿住着两位隐世的高人,脾气异常古怪,或许他们有办法,可是……不一定能请得动他们出手。”陶衍轻摇头。 “什么叫不一定,还没试呢就先这叹气,跟你家主子还真是一个样儿,走走走,带我去。” 陶衍是忠心耿耿,也武功高强,但是估计不大会变通,如果说对方是隐世的高人,还脾气古怪,陶衍这样的人确实是比较不会应付,可如音觉得自己可以试试,毕竟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什么奇葩什么人没有在新闻报道中出现过,说不定自己应急能力比陶衍要强呢。 主要是事不宜迟,只要有机会就都要去试,毕竟这关系到御皇柒,他还躺在这昏迷着呢,一回想之前他推她出密洞时的场景,她的心还是慌。 “王妃,您去了也没用。”陶衍蹙眉。 “你先带我去见见,不行的话我好好求说不定人家肯呢,总之先去了就是。” “你让个暗卫来密洞之中暂时照顾王爷,我跟你去西山。” 看如音心意已决,陶衍只好答应,走出洞外放了信号,不久便出现两名黑衣人。 如音并不想多管这些,趁着他交代暗卫的功夫,俯身在紧闭双目的御皇柒耳边轻声道:“你好好休息,等你一觉醒来,我就带着解药凯旋归来了。” - 为了赶路,如音选择了骑马。 陶衍不同意,可是如音坚决:“时间不多了,我们就别纠结这个,我真骑得不行要摔了,我相信以你的反应能力能救我的。” 这是她对陶衍说的话,然后翻身骑上了枭白。 俯身亲拍了拍枭白的脖子,她低声对它说:“小白,你的主人生病了,我要你带我去取药呢,你给个面子,乖一点别把我摔了啊。” 枭白原地踱了踱蹄子,如音笑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陶衍骑着上次她见过的那匹深棕色的骏马,领路先打马而去。 一路上都还顺利,正是落日时分,天际是漂亮的晚霞,如音却无心欣赏,谨慎地牵好缰绳。 她从来不认路,也不知道哪儿是西山,就管跟着陶衍走,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对于他来说或许是常事,对于如音来说,却是学会骑马之后实战的第一次。 那些不适都顾不上去管,盘旋的山路一直往上,她拉紧缰绳,边上不远便是悬崖。 终于在一处民宅跟前,陶衍下了马。 如音跟着下来,环视四周,这户民宅屋前屋后都围着竹栅栏,圈了好大一个院子,里面种满了花草,空气中能嗅到一种奇异的香味儿。 这一次,陶衍在竹栅栏门外就恭敬作揖:“两位前辈,陶衍今日又来打扰了。” 无人应答,如音朝远处望,看到似有人影晃动,便走了过去。 那边有条小溪,边上一个背影微驼的老头正在打水。 溪水很浅,可是老头打水很有技术,如音绕到老头跟前,“这位前辈——” 看到那人的正脸却一怔。 历经沧桑的脸上,眼眶的位置凹陷闭合没有眼珠。 “你是何人?”老头听到女子的声音,开口问。 “我……我是来拜访前辈您的。”如音收回注意力,笑着道。 “前辈,我来替你挑水——”她上前想要接过担子,那老头却一转身,挑着水往前去了,脚程并不慢。 如音赶紧跟上,套近乎:“前辈,我叫如音——” 挑水的老头却突然脚步一顿,鼻子嗅了嗅,说:“你身上有什么味道?” 如音穿着便服,往怀里一摸,只有夙微生给的银票跟她习惯带在身上的瓷瓶,里面是她自己配制的香露。 她掏出来,“说的是这个么?”她打开塞子。 一阵香气飘散,老头的神色似乎微微一变,复又挑着水桶往屋子的方向去了。 虽然他眼睛看不见,路过种植花草的地方却像是长着眼睛,都能避开么有踩坏,且精准地将水桶里的水倒入了大水缸里。 陶衍过来轻扯如音的衣袖,然后对那老人行礼:“陶衍又来打扰前辈了。” “老七,我好像闻到了什么,让他们进来。”屋内响起另一人的声音,像是个老人,语调懒散,刚才那老头没吭声,径直入了屋内,陶衍跟如音示意,赶紧跟上。 “先给我说说,你今天带来的,是何人?” 内室又传来声音,如音有点好奇地稍稍探头往内室望,不知道是何人在里面。 “这位……是七王府的王妃。” “如、如音给两位前辈问好。”如音赶紧打招呼。 “呵,镇国将军也的掌上明珠竟然来了这,老七,咱们也算是蓬荜生辉啊。” 被唤为老七的看不见的老头没有应答,接着有缓慢的脚步声从内室出来,便道:“我来替你看看,是不是生得真如传闻那般绝色无双。” 一道人影从内室出来,如音便抬头看,只见她面前的老人比刚才那个瘦弱些,衣裳的两侧袖子垮垮地垂在肩侧,空荡荡。 这个老头,没有双臂。 092.我们给不了解药,你们还是走吧 092.我们给不了解药,你们还是走吧 如音怔愣地望着,与那老人目光对上。 同样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一切正常,唯一缺失的,就是那双手臂。 走出来的老人同样打量着如音,她一身暗红色男装打扮,如墨的长发同样用暗红色的发带束起,白皙小巧的脸蛋双眸清亮,五官生得好,神色自信又坦然,整个人透着一股灵动之气,一身男装更平添了一份清爽帅性。 “丫头,画家世代出将才,对诏月可谓忠心耿耿。”老人道,“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穿起男装来也像那么回事儿——” 如音就当这是另类的赞美了,笑道:“谢前辈夸奖。” 两位老人在外室堂上坐下,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小茶几。 陶衍跟如音就站在他两跟前,非常谨慎。 “七王妃亲自来寒舍,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啊?”那无臂的老人又问。 如音看了眼陶衍,回道:“如音……是为了七王爷。” “昨夜不是才来拿了噬水,怎么又来?”这次说话的是眼睛看不见的那位。 如音转头看陶衍,昨夜他曾来过? 陶衍低着头,脸色有些为难,他就知道来求解药不容易,何况昨夜他才来了一次。 “王爷今天情况很不好,大抵是昨夜毒发时间太长,噬水用得晚了……” “反正死不了。”那无臂的老人道。 瞧他们说的多轻松,就算死不了人也是受罪的啊,如音忍不住道:“如音听陶衍说,只有您二老能就七王爷,所以如音就跟来了……还望两位前辈能出手帮帮。” “丫头,没想到你对七王爷还挺关心,怎么,你喜欢他?” “……他,他是我夫君,我自然关心他了。”如音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有点不好意思。 “那可不一定,皇家有多少貌合神离的夫妻,在意的不过彼此的利益二字。” “我是真的关心他的,不瞒两位前辈,我最近才学会的骑马,为了今天能尽快赶来求药,这么陡的山路我都骑上来了,不是真的关心能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么。” 如音开始打感情牌。 “七王爷身上的毒他自己很清楚,我们给不了解药,你们还是走吧。”看不见的那老人道。 如音急了,看一眼陶衍,怎么会没有解药呢? “两位前辈别开如音玩笑了,如果有什么要求你们尽管提,如音尽力办到就是。” “他中的毒,解药我们真的没有,噬水只是一个缓解的作用,噬水其实也是毒,只是以毒攻毒。” 他们说的时候很认真,如音心凉了半截,难道真的没有解药吗…… “那有什么办法,让他的毒能几辆克制住?他的身体在这样下去,恐怕真的吃不消。” 想起今天御皇柒毒发的模样,如音真的不想再看到第二次,那样的折磨,一个人能经历几次? 她转头看陶衍,他不是说这两人有办法的吗? “两位前辈——” “行了,不用说了,要是他还能撑到下一个新月,噬水对他还是有用的,但这期间发生任何情况,我们都不能保证。” 无臂的老人打断了陶衍的话。 感觉到了他们要送客的意思,如音也不知道能怎么办,跟陶衍走出了门外,可是,他们就这样离开了吗,来回跋涉几个时辰,就是一场空吗? 她转身重新迈入屋内,直接跪在了那两位老人的跟前。 “……王爷的情况真的很不好,如音没有别的办法,陶衍说只有你们二老能救王爷,如音便信了。现在却说不行,如音很难过,也很失望……要怎么样,二老才肯出手相救,只管跟如音说,先让如音试试可好?” 说着,她俯身在地重重一叩首,没有起来。 跟进来的陶衍望着俯身在地的她,脚步一怔,立在原地。 “丫头,说实话就他这个身子,未来一切都是未知,你又何必执着,当初嫁给他,或许就是一个错。” “是不是错,如音不知道。如音只知道,任何事情都要努力争取,尽全力,那样才对得起自己。而且,如音相信这世上有意外,偏偏总是不被看好的,才是最后出人意料的那个。” “不错,是挺有画家风范的,可惜没用,解药,我们确实没有。” 还是这句话,可如音不放弃,“那么就请两位前辈告知,去哪儿才能弄到解药?” 这一次,两个老人却沉默了。 如音心里一惊,她不怕困难,困难可以克服,她最怕的,是没有路子可走,没有方向可依。 她一直不起身,地板上坚硬又寒凉,丝丝的寒气从膝盖窜入骨子里,可她依然跪着。 “还请二老给如音一个提示。” 如果她拿不到解药,御皇柒是不是就会慢慢这样被毒折磨得没了命? 想到他如画的眉眼,想到他立在亭中白衣翩然的模样,她……不想,不想他死。 一道叹息,无臂的老人看了眼站在门边的陶衍:“你先出去,我们单独跟这丫头说几句。” 陶衍担心,但是不得不听从地点了头,推出门外,并将门关上。 “丫头,你身上带着的那个瓷瓶,里面是什么?” 看不见的那个老头突然开口。 如音再次将瓶子取出,塞子打开,一道香气飘散在室内。 无臂的老人脸色稍变,“拿过来。” 如音起身,将瓷瓶送到他跟前,他没有双手,她就抬起让他看仔细。 “这是如音自己制的一些香露。” “你从何处学来做的这些?” 如音看两人对这香露这么关心,想到古代制香的技术不比现代,而且他们是高人,自己若说谎称是什么家里先生教的肯定不信,于是就编:“……如音以前曾看到一本古籍,里面有制作之法。” 那两老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异样,似乎很有兴趣,“是什么样的古籍,那古籍现在在哪儿?” “……古籍,是很早之前看过的,叫什么名字忘了,后来落在何处也忘了,总之就是不见了。”如音镇定撒谎。 “这么说,你习得古籍里的制香之法?”他们又问。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毕竟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是个调香师啊,不止是香料,你让她调毒药她也是可以调制出来的,她的手艺在这个时代唯一的阻碍,估计就是这里的条件太少,她制香变得比较不方便。 于是她点点头:“是的。” “老七,或许,我们能留下她,给我们帮个忙。” 被唤老七的看不见的前辈名叫妄七,蹙眉沉思,如音知道这是机会来了,赶紧再次恳求:“如果两位前辈有用得到如音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如音能帮的一定尽力。如音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二老能帮帮七王爷,他,他真的是个好人。” 虽然说那个人总是动不动就傲娇,人清冷,嘴巴还毒,可是,他人其实很好的,如音此刻想到他,心里只有担心跟难过。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妄七脸色谨慎。 “不不不,我真的会制香,真的!”如意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信了自己。 “那好,我来考你几个。”这一次说话的是无臂的老人,妄八。 “千年桐有没有毒?” “有。”如音点头,“误食种子会引起呕吐,甚至会窒息丢命。” “铁海棠什么部位有毒?” “花,枝叶,还有分泌出来的汁液都有毒,触碰到皮肤会引起红肿,奇痒,触到眼睛重者会失明。不止如此,种植铁海棠的土壤周围生长出来的植物,也会带有轻微的毒素,那都是经过土壤传播的。” 妄七摸着短须轻轻点头,也问了一个:“聚合草又是如何?” 如音想了想:“长时间服用聚合草,能引发肝肺不治之症,若是有身孕的妇人使用,还会使得胎儿成为畸胎。” 妄八的脸色变得有些吃惊,笑道:“丫头,你果真懂得不少。” “如音只是略懂皮毛,怎能跟两位前辈相比。” 一进来她就发现了,这里种满了花草,其中有些她认得,有些她都叫不出名字,那么至少可以证明,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对花草很有研究的人。 “你随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你再决定,要不要救御皇柒。” 妄八起身,往内室中走,这算是给了如音一个希望,她点头,赶紧跟上。 093.你真的忘了我们之间过去的一切了吗? 093.你真的忘了我们之间过去的一切了吗? 如音以为往里只有一间内室,原来并不是。 走进去之后,先是到了一间卧房,卧房有一面墙立着八宝阁,妄八走到八宝阁边,示意如音去碰触八宝阁上的一个瓷罐,如音依照他的指示小心移动了一下,突然八宝阁就动了起来,往旁边移动开去。 八宝阁后的那面墙有门,里面有烛火闪动,如音扫一眼,出了桌案跟椅子,贴墙的木架上全是瓶瓶罐罐。 “那边那个,你打开。” 如音依着妄八说的,走过去打开了一只挺大的陶罐,盖子一掀开,她往里一瞧,看到了欲要跳出来的物什和那圆瞪的眼睛,立即盖上。 妄八在身后笑:“这个你也怕。” 如音抚着胸口,她是真的怕,即使在御皇柒的密洞之中她已经见过了,还是会怕。 “这个,便是能救他的东西,你要不要?” “要!”如音想也没想就脱口道。 那瓷罐里的东西,跟上次在御皇柒的密洞之中见过的金蟾一模一样,只是,那一次御皇柒那儿只有一只这里,就光刚才那一眼,她就知道,不止一只。 她是真的怕这些两栖动物,只要一想到那粗糙的皮,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里恶寒。 “前辈,我曾看到他让金蟾要自己的手,是用金蟾的毒跟自己的血液混合克制身体里的毒?” “你很聪明。” 妄八走上前两步,那垂在肩侧的两只袖子空荡荡,一摆一摆。 “所以这一次,您是要我把这些带回去让他——” “没那么简单。”身后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转头,是妄七跟着进来了。 目不能视的他很精准地找到两人的所在,走过来。 “他身上的毒日渐加深,克制的办法,用过一两次就不会再起效。” 如音在脑中理解了一下他这话的意思,用现代的说法,就是产生抗体了所以没用了? “那怎么办……” “丫头,你不是说想要救他,要完全解开他身上的毒真的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眼前只有一个最好的办法,也只能算是延缓的办法,你要不要试,还得你自己决定。” “恳请前辈告知。” 如音真的很着急,为何一直卖关子,她真是受不了这些古人的行事作风。 “这个办法,能让御皇柒的身体恢复到原来正常状态的七成,若他自个儿争气八成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丫头你记住,这不是解毒之法,是克制之法,解药,还得让下毒的人解。” “而且,这个克制之法,需要的药,需要你来——” …… 候在门外的陶衍,一直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但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们到这儿来已经有半个多时辰,天都已经暗了下来,西南方已经亮起最早的一颗星。 也不知道那两位前辈要单独跟画如音说什么,她一介女子,什么都不懂,能说什么呢?还说了那么长时间。 他在门外焦急担忧地来回踱步,突然门打开了,他立即转头一看,只见如音怀里抱着个巴掌大的瓷罐走了出来。 “王妃!” 他即刻上前,如音笑着说:“药我已经拿到了,我们这就回去。” 昏暗的天色下如音的眼睛亮晶晶,陶衍看了看她,又看向门里。 “真的拿到了?” 如音点点头,指指自己怀里:“药在我这儿。” 她转身朝门的方向鞠了个礼,“如音谢过两位前辈,一定不会忘了与你们的承诺。” 陶衍一听紧张起来:“王妃,您与他们有什么——” “我们先回去,别再耽搁了。” 如音打断他的话:“我们回去说。” 入夜,回去的路途注定比来时要辛苦,因为路上黑,而如音刚学会骑马,不能不谨慎,边上就是悬崖峭壁。 陶衍想要接过如音怀里的瓷罐,她却不肯,执意要自己拿着,于是便用一张布巾将瓷罐裹起来,绑在胸前固定好,然后翻身上了马。 这一回是下山,跟来时带路不同,陶衍担心如音,便让她先走在前边,自己在后面跟着。 一直到完全下了山,两人才快马加鞭朝皇城里赶回去。 如音毕竟是第一次实战骑马出来,真的辛苦,白皙的一双手紧紧攥着缰绳,手心都磨出了水泡,后腰脊椎那儿特别累,可她都咬牙挺住了。 等他们回到密洞的时候,深蓝的夜幕中已经缀满了繁星。 如音将瓷罐搁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取出一粒药丸喂给了依然沉睡不醒的御皇柒。 “这药丸……就能给王爷解毒?” 陶衍跟如音回来,暗卫便离开了。 如音将锦被给御皇柒掖了掖,让陶衍到一旁说话,她轻声道:“两位前辈说这依然只能克制他体内的毒,并不是解药。可是这已经很不错了,说能让他恢复到七八成的样子。” “陶衍,我有些累,想回去换身衣裳,顺便交代雁还一些事情。我等会再过来,你先在这儿照顾一下他吧。” 她抱起从西山那儿带回来的陶罐一起走,陶衍还以为那是给御皇柒的,可原来并不是? 难道那两位前辈还给画如音送了什么礼物吗?只是这些都与他无关,他不会多事地去问。 - 折腾了这么一趟,如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想要散架了,回到茗幽阁的时候雁还很快就上前来关切问:“小姐,您今天怎么练习了那么久,累坏了可不好。” 如音脸上的疲倦雁还以为是在后山练习过度了。 “你让她们准备沐浴的热水,我洗个澡。”她累得不想多说别的话。 “应该是快好了,奴婢这就去瞧瞧。” 最近这些天如音天天都是天快黑了就一身汗的回来,雁还总是提前让侍女备好热水等着她回来就可以先沐浴。 雁还走开了,如音抱着瓷罐,累得直接用脚开门入内。 看了看房中四处,并没有什么特别隐蔽的地方,要是被进来打扫的侍女或者雁还看到碰到就不好了,她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床底下这么一个地方,掀开一看,下面空荡荡,那地儿还算可以吧。 弯身,她将手里的瓷罐放进去,累得腰差点直不起来。 然后她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小盒子,打开,里面有药丸,只是跟刚才给御皇柒服下的并不是同一种。 手指从中取了一粒出来放入口中,咽下的时候微苦,她去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干,然后把那小盒子藏到了枕头的里侧。 刚放好,外面就传来雁还的声音:“小姐,热水已经备好,您可以去沐浴了。” “来了——” 她看了一眼床下,便往外走去。 - 沐浴完之后如音换回了女装,洗过的长发如墨披肩,疲倦感也消除不少。 打算休息一会,外面却有侍卫来报,说李皓天来了。 此刻御皇柒在密洞之中,陶衍在那儿照顾他,这王府里还真只有她在坐镇,是她回来茗幽阁的路上就已经吩咐,府中有什么事情都来跟她禀报,不要去打扰了王爷的静养。 李皓天夜访是为了什么,如音往正堂去的时候在想,已经猜到个大概。 侍女提着灯在前,等到如音迈步入正堂的时候,李皓天放下了茶盏,从座而起。 “音、七王妃——” 他差点脱口而出那个曾经唤得亲昵的名字。 “李将军这时候到访,是有何事?” 如音的语气客气又疏离,李皓天对于她这态度很不习惯。 “能不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他认真地望着她。 如音本不想,可还是吩咐:“你们都先到门外去候着。” “是。” 身后的侍女仆人全都躬身退出了门外,正堂之中便只剩下了她与李皓天。 她往前走了两步,与他离得更近一些。 心里那种复杂的情愫又开始涌起,她心中轻叹,这具身体内仅存的执念,只有在面对李皓天的时候才会出现。 “李将军有什么话,请说吧。” “岳姑娘……我这边也没有查到她的消息,不知道七王府是否——” “又是她,你来的目的就只有她?”如音很烦躁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因为那个人曾想至她于死地。 “……不,也不全是。我、我也想见见你。” 在她嫁入七王府前的几个月他与她便几乎没有再见过,直到上一次的七夕,宫中设宴,他见到她。 此后,她总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见我?李将军这话,不怕被别人听了造成误会。”如音冷笑。 李皓天认真望着她:“音儿,我知道曾经的事对你造成了伤害,那时候我——” 如音退后一步:“请李将军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即使画如音与你曾经有过什么,那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爱的不是岳泠溪吗,不是为了岳泠溪可以抛弃早已互定终身的画如音吗,曾经做得那么狠心,怎么现在突然又来一脸歉意地说这些? 如音不想听,与她无关,更何况,这些话会造成她这身体里的执念更放不下,那不是一件好事。 “过去……真的,已经都过去了吗?” 李皓天喃喃道,依然望着她,那神色,那眸光,竟然有些失落。 如音深呼吸:“如果李将军是来问关于岳姑娘的事,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七王府没有她的下落。如果李将军还有别的事,请说,我代为转告给王爷,他最近身体不好,还在休养不便见客。” 李皓天却不说话。 不说话?那她就走了,没时间没工夫跟他在这里耗着,她转身。 “音儿——” 身后的唤声让她脚步一顿。 “你真的忘了……忘了我们之间过去的一切了吗?” “先忘了的那个人,是你。所以,你没有资格怪别人也放了手。” 如音没有转身,说完这句话就迈出了门外。 真正的画如音已经不存在了,他说的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被李皓天这么一搅合,如音情绪不高,差点忘了正事儿。 回到茗幽阁,摒退了侍女连雁还也没有留下,她轻手轻脚地趴在床边将瓷罐跟抱出来,搁在桌案上。 边上还有一把小巧的匕首,刀锋锋利,看着就渗人。 撩开左手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腕,她右手拿起匕首,锋利的刀刃抵着左手手腕,手有点抖,害怕太疼。 挣扎了一会,她一咬牙,刀子往手腕内一划,便出了一道半寸的血口子,疼得龇牙,殷红的血瞬间渗出来,在白皙的手臂上异常的刺眼。 她掀开瓷罐的盖子,将左手臂放进去,顿时感觉伤口被里面的物什吸着了,那种疼从手腕窜到了心口处,她忍着,在心中默念数到十,抽出了手,立刻将盖子盖上。 再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血已经不流了,只是伤口周围泛着淡淡的紫色。 拿出早准备好的纱布,自己替自己的伤口裹好,瓷罐藏回床下,匕首的血渍也擦掉收好,整个房里都没有异样了,她才推门出去。 094.为了这药你许了他们什么承诺? 094.为了这药你许了他们什么承诺? 如音想要从倾云轩去密洞的,只是进了倾云轩之后,她听到了内室低低的说话声。 “你不该带她去那儿。” 这清冷却虚弱的声音,是御皇柒的。 原来他已经醒了,他们已经从密洞回来了。 “属下知错。” 这是陶衍的声音,如音轻步过去,偷偷在门边看,陶衍跪在了御皇柒的床榻前,而那个眉目清俊的男子正倚靠着床头,微微咳嗽。 “可是王爷,您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如果不是上次将噬水给了王妃用,这一次的新月也不会如此惊险,王妃的毒并不需要噬水,您却离不开——” “我自有分寸。”御皇柒的脸色很冷,“下一次,不准再带她去西山,也不许再让她外出。” 如音靠在门后想他们的对话,噬水—— 这个名字在西山两位妄老前辈那儿她也曾听到过,那时候还提起说陶衍昨夜才去过他们那儿一趟呢,怎么又说被她用了呢?她啥时候用了御皇柒的药了,不可能啊…… 内室里他们又说了几句,御皇柒吩咐了一些话,陶衍就走了出来,看到躲在门后的如音,他稍一怔。 如音竖起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他到外面去再说。 她悄然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了,一直到了倾云轩外的院中。 “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望着他。 陶衍有点无奈:“王妃,偷听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 “我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如音才不在意这些,继续问:“我听到你们提起我了,说我用了王爷的什么药?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陶衍神色为难,只低头不语。 “别给我来这套,陶衍,今天去西山王爷的药还是我求来的,你就这样对我么?”她佯装一脸失望地望着他。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不能说?” “不是的,王妃,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 “不是?那是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如音步步紧逼,不问出个原因来不罢休。 “王爷交代了这件事不能跟您提。”陶衍执着。 “他?我才不管呢,你说不说,你不说接下来的解药在我身上我就不给他服用了啊。”软的不行只能来威胁的了。 陶衍急了,叹气,道:“算了,属下便说了吧。” 他抬头看如音,“王爷身上的毒,每到新月那天就会变得特别剧烈,需要一直泡在密洞的池水中疗愈控制,而密洞的池水偏偏也是在新月那一天变得比平日更冰寒数倍……” “这样的日子王爷根本无力去承受那种寒凉,而妄老前辈的噬水,能让池水变暖,同时还能让池水的疗愈功效增强,这是对克制王爷身上的毒有利的。” “可是这个新月,也就是昨天,王爷没有了噬水,便……便毒发了,后来的一切,王妃你也看到了……” 噬水……池水变暖…… 如音突然联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上一次我中了岳泠溪的毒,他带我去密洞,给我用的便是噬水?” 她还记得那天御皇柒让她下池子去泡,她惧怕那种冰寒便不肯去,后来发现池水竟然变成暖的了,泡着非常舒服,她还在里边睡着了来着…… 原来那就是他用在特殊日子控制体内毒性的药? 陶衍点了点头。 如音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想骂御皇柒的笨,还是该说他什么,她的心里一阵阵暖,可也一阵阵酸。 毒性发作厉害的日子需要用来缓解的药,他怎么这么轻易就给了她,她知道自己那时候身体的状况的,即使中了毒也不会致命,可他不一样,他需要它,他却把它给了她……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他。” 不想多说什么,此刻,她只想去看看那个人。 “王妃——” “我知道,这件事,我不会跟他说的,你放心。”她知道陶衍在担心什么。 陶衍点点头,转身退下了,如音迈步往倾云轩,心里却有些沉重。 - “咳、咳咳——” 一进去就听到低低的咳嗽声,如音顺手倒了杯温水,绕过绘着山水的屏风,走到床榻旁。 身前出现暗影,御皇柒抬眸,看到一袭浅绿裙裳的她。 “喝点水。” 她将杯子递过来,他便接了,凑近唇边慢慢饮下。 如音坐在床榻旁,欲言又止,等到他喝完了那杯水,接过空杯子去放好,又回来坐下。 “今天怎地如此安静,一点都不像你了。” 他靠回绣枕,语气清淡慵懒。 “……你以后,可以试着接受别人的帮助,别总一个人承担,陶衍,也不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的。” 她想到今日他毒发的样子,排斥她靠近的样子,如果当时换成别人真被他赶走了没有再回去,如果陶衍外出回来晚了呢?他是不是真的会毒发死在密洞之中。 御皇柒合上眼,唇角勾起浅浅弧度:“去了一趟西山……咳咳……是否也学到了那两老头,话多了。” “你——”如音没好气地瞪他,可看他一直轻咳着,又忍不住去给他轻拍背:“你不舒服就别说话了,养养气。” 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腕:“答应我,别再去西山,不管什么原因,即使我要死了,也别再去西山,那儿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被他握着的手腕,就是她刚才在房中自己划破的那一只,她忍着,除了暗暗抽气,丝毫没有呼一声疼。 因此御皇柒也没有觉察出异样,继续道:“听到了?” 他面色苍白虚弱,神情却认真,那双如墨的眸深似漩涡,仿佛多看几眼,就会坠入其中出不来了。 “御皇柒,你别那么固执……我只是想帮帮你。” “不需要,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你拿来的,不过是延缓的药,毒,依然不能解,而你为了这药许了他们什么承诺?” 西山那两个老头不是一般人,说实话也不是什么善类,之前他从他们那儿取药是用条件交换的,那么画如音去求药必定也是用了什么条件与他们交换才能将药拿到。 “……没,没有什么条件承诺。” 如音有些心虚,而她的手腕被他渐渐握得更紧,伤口阵阵地疼。 御皇柒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突然看向她的手腕,伸手将她的袖子掀开。 白皙的手臂上被纱布包裹着,看着是新包扎不久的。 “你的手怎么回事?” 不止如此,她右手手背手指早上被烫到的地方还有微红,双手的手掌上也有水泡…… 明明是一双白皙娇嫩的手,此刻在他眼中却是伤痕累累。 如音把手往后缩:“在、在西山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没事儿。” 别的都还好,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左手腕上的伤。 御皇柒当然知道今天是她第一次骑马出去,一路奔波那么久,他信了她的话,看着她手掌中的水泡却沉了脸。 “你还能再笨点吗?”他提声:“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候在外边的侍女入来恭敬问。 “立刻请大夫过来。” “不用不用,这点小伤我自己上点药就好了,这么晚了别让大夫过来了。”如音赶紧制止。 御皇柒的脸色更沉,可如音坚持道:“你忘了之前你让陶衍给我送过很好的金创药,我自己上点药就好,真的不用让大夫来……太晚了,我不想见外人。” 她着急的恳求,担心大夫来了会发现她手腕上的伤根本不是外力弄的,因为那个伤口的刀口太整齐,位置也不太对劲。 御皇柒看她那小脸可怜楚楚地,心软了,侍女还在那候着,半晌,他道:“出去吧。” 侍女便退出了门外,如音心中松了口气。 “我……我只是怕你对那些药的气味不喜欢,所以过来的时候没有上药,我等会回去就上了药再睡觉。”她再次解释。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累了。” 说罢,那个人便真的躺下闭上了眼睛不再理她。 如音一怔,这人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将被子给他盖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他没有回答,她也习惯他的傲娇,轻步走了出去。 在门外交代了侍女几句,她便回了茗幽阁。 她走没有多久,御皇柒门前的一个侍女换班离开,在王府昏暗的角落放飞了一只信鸽。 095.不,我要今日便见她 095.不,我要今日便见她 皇城之中,坊间开始有一种传闻,说镇国将军家的千金嫁入七王府不久后落水,醒来性情大变,会用巫术惑人。 还有一种传闻,说天现异象,妖星落在苍梧郡,那是镇国将军的府邸所在,诏月即将有大劫。 陶衍外出办事听到了这些,回来的时候一脸严肃,直接往倾云轩去了。 此刻的御皇柒不能再如往日一般坐在书案前看书作画,只能靠躺在床榻上。 这一次毒发,确实去了他半条命,不好好静养,怕是连七成都恢复不了。 “城郊别苑,岳泠溪依然住在那儿,夙微生也在那儿没走。” “属下猜测,或许夙微生留下是与即将举行的武林大会有关——” 御皇柒只是听,偶尔手握拳抵着唇边微微轻咳,脸色依然苍白。 “王爷,您一定得保重身体。”陶衍担心道。 御皇柒只淡淡点了个头,“继续。” 陶衍报告完了御皇柒交代办的事情的进展,脸色有些犹豫。 “还有何事?”御皇柒看出来了他心里有事。 “……王爷,今天属下在外听到了一些传闻……与、与王妃有关。” “与她有关?”御皇柒蹙眉:“说说看。” 画如音日日在王府里,外面坊间怎么会有关于她的传闻? “王爷可还记得八月十五您与王妃入宫赴宴那会,钦天监夜观星象测到荧惑守心之象,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地,在百姓中传开了。” “属下听到的是,说天现异象,妖星落在苍梧郡,而那是镇国将军的府邸,镇国将军是诏月的守护神一样的存在,百姓间起了这个传闻,都人心惶惶,担心诏月会有大劫。” 陶衍边说边窥看御皇柒的神色,犹豫了会,继续道:“……还有,有传闻说王妃自那次落水醒来便性情大变,会用巫术,会迷惑人……” 御皇柒哼笑出声,轻摇摇头:“她如此笨,说她会巫术能迷惑人,简直是过赞了。” “是哪里传出来的这些鬼话?” 他靠回绣枕,现在只要稍坐起来一会就撑不住了。 陶衍看出他的不适,担心道:“王爷,是否让大夫——” 御皇柒为抬手止住:“不需要。” “属下是偶然在酒肆中听到有人谈论,至于从何传出,接下来属下便会派人去查。” 御皇柒点点头:“好,先下去吧。” 陶衍看出御皇柒的不适,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王爷您好好休息。” 他转身要走时身后传来清淡的声音—— “莫要再让那样的传闻扩散,不管用什么方法。” “是,属下明白。” - 皇宫 秋高气爽的天,一身华服的施玉莹手持罗扇迈入东宫,她的身后跟着一众宫女。 咻—— 才步出回廊,抬头便见眼前一枚细箭飞掠而过,钉在了右边不远处的箭靶上。 被吓到的她气恼地转身看左方,沉黑的脸色在看到那一袭玄色锦衣的身影时又变了,脸上转而浮起笑。 “殿下——” 她往那玄色锦衣的身影走过去,而男子却并未看她一眼,手中弓箭拉开,认真瞄准靶心,手指一松,一枚箭便又射了出去。 这一次也是正中靶心,施玉莹拍手赞叹:“殿下真是好厉害。” “你在这里,会分散我注意力。” 御景煊又从箭筒抽出一支箭,一边瞄准一边道。 施玉莹脸色稍变,然后转头扫了眼侍从们,大家都会意地退下了,只剩下她与御景煊。 她屏气凝神等着他射出那一箭,这一次,射歪了,御景煊的脸色沉了两分。 “殿下,您也玩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她伸手去挽上他的手臂。 御景煊挣开,放下弓箭往殿内走:“谁说我是玩,你不知道几日后便是秋季狩猎的日子?” “这个,玉莹当然知道,可放眼这宫中,还会有谁比殿下您的箭术更好?殿下何必担忧。” 御景煊在案前坐下,接过施玉莹倒来的茶水,轻瞥她一眼:“你懂什么。” 即使他箭术再好,也不敢自认是诏月第一,何况到时候秋季狩猎会出什么状况谁也不能预料,多练习总是好的。 “秋季狩猎是个适合表现的时机,你以为别人会那么轻易错过。” 他的语气那么冷,施玉莹脸色变了变,可还是忍着道:“难道他们心中没分寸么,殿下您是诏月的储君,谁敢在您面前抢风头?” 御景煊看她,轻摇头,觉得她还是想的太少,想得太简单,可也懒得再与她解释。 “殿下——” 施玉莹身子凑过来,贴着他,声音柔柔地撒娇。 御景煊却侧开了身子,随手拿起案上一册书卷:“你先下去吧。” 施玉莹一怔,她都已经这样主动了,他这是什么态度? 他们成亲至今不过过了几个月,现在就这个样子,等以后他真当了诏月国君岂不是要把自己踢了? 想到自己或许会地位不保,她急了,绞着手帕,并不离开。 “今日玉莹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叹道,说她老人家何时才能抱上皇曾孙……还问起,问起说玉莹与殿下成婚数月,是否已有了身孕。” 这些话确实是皇太后问她的,皇帝的子嗣中,皇太后对御景煊最是疼爱,早盼着能抱上曾孙。 御景煊目光从书案抬起,神色有些不耐烦:“她老人家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可是、可是这也是玉莹在想的啊。”施玉莹赶紧道:“上次玉莹回娘家,爹跟娘也很关心这事情……” “殿下……您、您最近都没有让玉莹侍寝,国事真的有那么繁忙吗?” 他不过是储君,不过是陪着皇帝一起批阅奏折,怎么忙得跟什么似的。 这些话都是在借别人之口暗示自己冷落了她,御景煊当然听出来了。 可一看到她那艳妆的脸,他心中便浮起另一人的眉眼来,便怎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嗯,你说的这些本宫都明白,先下去吧。” 他看到门外欲入来的张吉。 施玉莹咬唇,却发作不得,应了只好退下。 迈出殿外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吉,张吉给她请安:“奴才给娘娘请安。” “张吉,你跟殿下在一起的时间简直比本宫还多了。” 施玉莹的语气古怪,是将刚在在里边不能发的气都发在张吉身上。 张吉暗暗冒汗:“娘娘这话,真是——” 施玉莹没好气地看他:“只不过本宫提醒你,如果你绑着殿下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本宫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 张吉没说话,只是头得不能再低,嘴里连连低低地应是。 眼前看那绣花的鞋面走远了,他才呼了口气,转身入殿内。 “殿下——” 张吉来到御景煊身边,御景煊看了眼殿外,便问:“怎么样?” 张吉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七王府这两日不大对劲,似乎……七王妃手受了伤。” 御景煊手中书案放下,脸现担忧,继续听张吉道:“昨夜七王爷还想请大夫来给七王妃看看,只是她自个儿制止了。” “怎么会伤到了手?严不严重?为何不让大夫诊治,简直是胡闹。”他眉间蹙起。 “这个……应该不是太严重吧。”张吉分析。 “什么叫应该?不能确切的事情怎么能说应该,御皇柒这个夫君是什么当的,就这么不爱惜她。” 张吉听着主子的担心,心里捏一把汗,还叹气,人家再怎么不爱惜,毕竟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夫君啊,自己主子在这儿担忧又有什么用。 “你令医女去七王府瞧瞧。”御景煊道。 “殿下,您忘了上一回……七王妃给你的信函。”张吉想要提醒他,画如音自个儿都说了要划清界限,这才过多久,又要让医女去七王府,七王府的人会怎么想,御皇柒会怎么想。 “可我,想见她。” 御景煊起身走到窗前,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是这样的感受么,现在他体会到了。 “张吉,你给本宫想个法子,本宫一定要见到她。” “殿下,再过几日便是秋季狩猎的日子,即使女眷不参加,前边还有蹴鞠大赛,皇子大臣们都会观赛,到时候殿下便可见到。” “还要等几日?”御景煊转身,“不,我要今日便见她。” 张吉心中叫苦,脑中转了转,一个在宫中一个在七王府,能有什么办法让画如音与太子见面呢? 096.我帮你两次,你该怎么谢我? 096.我帮你两次,你该怎么谢我? 自从偷溜出过一趟王府之后,如音心就一直痒痒的,这不,得知御皇柒在倾云轩内卧床养病,她去探过一回后便佯装要去后山训练场的样子,其实半路拐了弯,往王府后门去了。 给王府送食材来的都从这后门进出,也就常打开着没有关上。 这第二次偷溜,毕竟是偷偷摸摸不光明正大的事情,她还是会紧张。 左看右看,没有人经过,赶紧贴着墙移动身子出去,反身将门轻轻合上,伪装现场。 拐出小巷进了街市,整个人便放松下来,有种混在人群中所有人都认不出她来的自在逍遥感。 今天依旧是先逛逛,然后她还有件事情要去办。 摸了摸怀里,她才安心。 怀里揣着的是上次夙微生给她的银票,上面印着“源泰钱庄”的字号,她要找到那家钱庄,把银票兑点银子,这样日后她要逃跑路上才好用,总不能在偏僻的地方递给百姓人家一张大银票吧。 她自己本来是存了点,那是画家给画如音陪嫁的钱物,可是如果用那个银票换银子的话怕是容易被发现端倪,所以还是用夙微生这个吧,估计没人会想到是她。 如音为自己的深谋远虑而自得,一路轻松逛着,这看看,那瞧瞧。 遇到一个中年妇人,模样淳朴老实,她上前一步问:“这位大婶,请问源泰钱庄怎么走?” 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人打量眼前的公子哥,衣着不凡,待人却温文有礼,顿生几分好感,回:“这位公子,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右转,再走不远就是源泰钱庄了。” 如音笑着谢过,朝中年妇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路上有三岁的娃儿跑过来差点撞到了她,她伸手稳住,自己被撞了不打紧,别让小孩子摔哭了。 小娃儿却抱着了她的腿,仰头朝她笑。 那模样真是憨实可爱,如音忍不住蹲下身逗弄起小娃儿来。 “别乱跑啊,你爹娘呢?”路上人来人往,这么小的娃儿要是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小娃儿却只是对着她傻傻地笑,丝毫不觉危险。 如音将小娃儿抱起,想让孩子的家人比较容易看见他。 突然走过来一个男子,伸手就要抱孩子,如音搂着孩子侧过身,那男子说:“这是我的娃儿。” 如音望着眼前这人,快四十年纪的模样,脸瘦得都凹进去了,有点病态的感觉。 “我怎么相信你就是他的家人。” 她警觉,不管古代现代,拐骗孩子的事情肯定都会有。 “哎,我说是就是,你相不相信又能怎样。”男子还是要上来抱孩子。 如音心里有点慌,她虽然一身男装打扮,可毕竟不会武功,要是真的拉扯起来,她怕自己应付不过。 于是抱着孩子转身背对,总之先不要让他抱到孩子。 那人又绕到她跟前:“光天化日你这是抢别人家的孩子了?” 那男人突然嚷起来,周围路过百姓有些停了下来,对着如音指指点点。 “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孩子的家人,不能随便给你。”如音也不示弱,尽量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 而且她心里有种感觉,这个人,应该不是孩子真正的家人。说不定就是看到这孩子乱跑,想趁乱抱走的。 “他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娃儿!” 男人动手过来开抢,如音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听到一阵吃痛的惊呼,是那个男人的,那么刺耳难听,如音抬头,看到他的手被一个玄色锦衣的公子反扣在后。 怀中孩子被吓哭了,哇哇哭起来,如音轻声安慰。她看向那突然出现来帮忙的公子,并不认识,可感觉是个习武之人。 “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被扣着手的男人大呼,引得更多人围观。 “你想趁乱抱走别人家的孩子,还有理了?” 那玄色锦衣的公子声音有点沉,如音扫一眼他全身,觉得气质不一般。 “我、我没有。是他,他抱着我的孩子想走。”那瘦得脸凹的男子看向如音。 一时间,停住的路人都看看如音,又看看那瘦得脸凹的男子,在猜测到底谁说假话。 玄色锦衣的公子看向如音,如音解释:“我没有,这娃儿突然半路冲出来的,我是想抱着他替他找家人来着。” “我信你。”他对她道,目光认真。 突然远处传来唤声,有个年轻的妇人正朝这边走来,看到这边人群聚集,便拨开。 那妇人看到娃儿松了口气,从如音手里接过孩子,道:“吓死娘了!”然后又转头看四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如音把前边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妇人感激道:“谢谢公子。” “街市上人多,莫要再让孩子走丢了。” 如音放心将孩子交给这个妇人是因为他们眉眼之中有几分相像,而且孩子一见到妇人就伸手要抱抱,这种亲昵是最直白的表现。 凹脸男子趁机要挣脱走,却被那公子控制着逃不脱,如音看了眼,道:“谢谢这位大哥,把他放了吧。” 毕竟虚惊一场什么都没发生,这人他们也不能耐他如何。 人群散去,如音觉得自己的时间被耽搁了些,跟那公子道了声谢就要继续往前走,她还得去钱庄呢。 那人却跟了上来:“你……公子要去哪儿?” “我有些私事,刚才谢谢大哥。” 如音再次抱拳道谢,然后快步往前而去。 - 依着那中年妇人指给的路,如音终于找到了源泰钱庄,这可是她第一次进钱庄,壮壮胆,别让人家看出来自己是第一次,然后便昂首挺胸地进去了。 跟上来的玄色锦衣的男子看她进去了,抬头看——源泰钱庄 她去钱庄干什么? 他也想进去,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外面等,没一会,看到钱庄的伙计送她出了门外,而她小脸儿上的神色似乎还挺开心。 他,正是思念她这样的模样,总是一副自信快乐的模样。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换到银子了,这相当于自己第一次进了古代的银行办了一次业务,一切顺利,如音心中很满意。 她没有换很多,剩下的银票跟银子一起揣在怀里,喜滋滋地朝原路走,出来这么一会,是该回去了,别一次玩过了头被王府里的人发现,那么以后就别想再出次门了。 可是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打从钱庄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人来人往的集市,如音在辨认回去的路,迎面而来一个少年,急急地跑来撞到了她的肩膀。 那人连句抱歉都没有就跑掉了,如音转头看了眼那人,也没有太在意,看好方向要往前走的时候下意识摸了下自己怀里,原本藏着银票跟银子的地方空了。 心里一惊,转身看地上,再看人群,她突然意识到,刚才被人撞的那一下——小偷! 趁着人多竟然偷走了她的钱,她转了身往刚才那少年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追过去的时候看到前面出现的是一条巷子,她想也不想追了进去,那些可是她以后的生活费啊。 巷子里却空荡荡,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影子,向来应该平常习惯了偷窃,对于这儿的路也很熟悉,估计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她刚要转身,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拐角露出的一角衣摆,她轻步走过去,伸手一抓,果然是那人躲在墙后。 她握住他的肩膀,他却一下子甩开,身手很敏捷。 “把我的钱还我!”她再次上前去摇抓住他。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却很狡猾,再次挣脱往前跑去,那脚程,如音根本难追上,伸手去扯他的衣服,差点碰到的时候被他的手臂一把拨开,如音踉跄地摔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那人脚下生风一样地往巷子另一头跑去,难道她的钱就要这样送给他了么? 突然,一道玄色身影从旁一晃而过,使了轻功很快便追上前面少年,接着,便看到那少年站在原地不动了,而他甚至还维持着跑步的姿态。 如音爬起来,快步跟上去,一看,这少年应该是被点了穴。 玄色锦衣的男子从他身上搜出了装着银票跟钱袋,少年动弹不得,惊慌地嚷着:“别杀我,我错了!” “那些钱是我的。” 如音看向那玄色锦衣的男子,正是之前刚碰到过的那位公子,她只想要回自己的钱。 那公子将银票钱袋递回给她,她伸手要接的时候他突然又拿高了,笑着问:“我帮你两次,你该怎么谢我?” 097.咱们明日约在聚贤楼一见 097.咱们明日约在聚贤楼一见 “……大哥,你想我怎么谢你?” 如音笑望着他,不,应该说是望着他手里举着的她的银票银子!要谢可以,先把银票银子还给她啊。 因为此刻自己是男儿打扮,所以她喊这个人大哥,是为了显示自己豪爽一些。 “唔……”男子转身看了看四周,道:“请我喝茶。” 如音蹙眉,他便微歪着头看她,有些不理解:“我替你拿回那么多钱,请我喝壶茶还需要这般考虑?” 她不该是这般小气的,但那思考的模样真的有些可爱。 “不不,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大哥你替我拿回财物我感激不尽,只是……我家中还有要事急需赶回,怕是无法跟你一起去喝茶。” 从钱庄出来又遇到这么个意外,时间又耽误了些,她真怕回去的时候看到御皇柒沉黑的脸。 “公子家中有何急事?” 此刻与她这般站在僻静的巷子中闲话,无人打扰,两人之间也轻松自在,他很享受。 看她一身男儿打扮,眉目清俊风度翩翩,还真像个俊俏的男儿,多了一份帅气,是他不曾见过的。 似乎,不管她什么样,他都喜欢,从见到她的那一面开始…… “……这个嘛,便不便多说。”如音笑笑。 她真的想谢谢他,可不能陪他去,总不能自己塞几锭银子给他说让他自个儿去喝,人家一身穿着不凡,不差她这几个钱的吧。 “实在是家中有事,大哥的帮助我记在心里,只能等下次有缘相见再请大哥喝这壶茶了。” 她抱拳一揖,朝巷子前边走去,时间真的不多了,不快点回去不行了。 那玄色锦衣的男子却跟了上来,走在身边:“那你要往哪儿走,兴许咱们顺路?” “七——前面一直走,应该不顺路。”差点就说漏了嘴,如音打住。 “我也正好要往那边去,咱们同道一程吧。” 如音只能点点头,那人又问:“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姓华,单名一个殷。”她临时编了一个。 “画?跟诏月镇国大将军家一个姓,莫不是公子也是出自——” “不不,那是画,我是华。”如音赶紧撇清,给他笔画姓氏。 “哦——”玄色锦衣的公子了然,笑了:“还以为你跟画家有什么关系。” 华殷,她倒是真会取。 “你就不问问我叫什么?” “那请问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如音顺着他问,此刻她的心思大部分都在如何快速回到七王府上,还真的不是特别关心别人姓谁名啥。 “在下余宣。” “余大哥,幸会幸会。”如音敷衍着道,脚步依然很快。 余宣看出来她的着急,难道是急着回去见那个人,可是他并不想她回去,好不容易见着一面…… 一直走,再往前不远就是通向七王府后门的巷子,余宣知道的。 如音也停下脚步转身对他:“余大哥,我要去的地方就在前边不远处,不能与你同行了,改日有缘再见。” “华小弟,咱们相识是缘分,不如我送你一程,也好看看你家住何处。” “不不不,不必了。”如音吓了一跳,让这人知道自己是从七王府出来的还得了,只能道:“小弟家中有急事,不便待客,不然定是请余大哥入内喝杯茶。” 余宣抱着手臂笑望着她:“那不如这样,明日我们约在聚贤楼一叙如何?你还牵着我的一壶茶。” 他出来这么一趟不甘心就这样放她走。 “这个……”如音为难,她都是看情况偷溜的,如何能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溜出来。 “若是华小弟不肯,我便陪你回家,看看你住哪儿,也好日后跟你讨杯茶喝。” 不就是杯茶吗,至于吗?如音心里暗道这人怎么这么执着,可是他毕竟帮了自己,她不能让他知道她住在哪儿…… 咬咬牙:“好,咱们就明日约在聚贤楼一见,到时候小弟请余大哥喝茶。” 余宣笑着同意了。 她抱拳一揖,赶紧往巷子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余宣再在原地没走,目光一直跟随着。 人来人往的市集中,有两名寻常百姓打扮的人走上前来,站在余宣的身后。 “殿下,是否可以回宫了。” 说话的人正是乔装的张吉。 “嗯,回去吧,明天再出来。”余宣的态度从刚才在如音跟前的亲和变得淡漠,转身朝另一处迈步而去。 余宣,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御景煊。 明天? 张吉心中暗叹,太子出宫不是件容易的事,明天再出来,被宫里的人发现了传到皇上那儿去可怎么办? 他快步跟上去,才要张嘴,御景煊手中折扇一打,轻扇着:“本宫此刻心情不错,你别说什么扰了本宫的兴致。” 一句话堵得张吉不敢再说什么,与侍卫一起默默跟在他身边。 - 从后门溜进去,如音很警觉地注意有没有人,似乎情况还好,没有什么异样? 她蹑手蹑脚地穿过回廊,要回茗幽阁。 “王妃——” 身后的声音突起,吓得她背影一僵,她转身,看到陶衍,脸上堆起笑:“陶衍,你怎么在这儿啊?” “王妃之前去哪儿了,属下一直没有见您?” “你找我?还是王爷找我?”她心里一惊,为什么每次她一溜出去就会被找,平时在府中也没看到那么凑巧的啊这时间点。 “不是。,属下只是问问……”陶衍很恭敬。 “哦——”如音松口气,道:“我一直在后山溜达呢,看他们练习来着。对了,王爷如何了,我等会过去看他。” “王爷……还在休息。”提到到御皇柒,陶衍脸色就变得严肃,如音知道他对御皇柒的忠心,宽慰道:“你别太担心,我不是把药拿回来了嘛,他服用几日就会好转的。” 说起药,她差点忘了! “嗯,是。”陶衍点点头。 “我、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先不跟你说了啊,我先回去了。”她转身就往茗幽阁的方向去,走得急了怀里的东西掉了下来。 那是她的钱袋,她瞪大眼睛,陶衍还在身后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身捡起,抱在怀里,刚快步往前走。 心里给自己催眠,陶衍什么都没看见,他什么都没看见。 而陶衍这样武功高强反应灵敏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呢,他看到她掉落了东西,只是还不是看得太清楚就被她弯身捡起来了。 似乎……是一只袋子? 他有些疑惑,看着如音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自个儿也转身往另一头走去了。 - 回到房里如音关上房门,首先把银子银票藏好,然后从枕下拿出一只小盒子,取了颗药丸服下。 出去让雁还打水给她擦了把脸洗了手,就说自己累了要睡会儿,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雁还听话地继续在外边廊下缝制着如音交代她弄的垫子,再不多久就要完工了。 如音将窗子也关上,然后把爬到床下把那瓷罐抱出来。 解开自己左手腕上的纱布,昨天割开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周围的紫色也变淡了些,她看了看,深呼吸,另一手打开瓷罐,又把左手伸了进去。 不一会就感觉自己愈合的伤口传来阵阵疼痛,她咬牙忍着,感觉差不多了,抽出来,盖子赶紧盖好。 自己左手腕上的刀口已经裂开了,有殷红的血色,刚才看着还挺淡的紫色又再次变深。 她却只是默默地用新纱布为自己包扎好伤口,然后又将罐子藏到床下。 七天,只要连续七天,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她这样鼓励自己。 - 御景煊回到宫里的时候,脸色变得阴沉。 在回来的路上,他听到了那些关于画家,关于画如音的传闻,说她是妖星,说她如何如何…… 张吉摒退了众人,御景煊怒而拍案:“这样的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怎么能这样重伤她!”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今日出去第一次听说。”张吉在旁低声道。 “立刻给我去查,知道她入宫事情的人不多,该怎么查你清楚。” “是。”张吉应了,又忍不住道:“殿下,明日——” “明日本宫有约,别的不管什么事都给本宫推掉。” 他好不容易跟她约了单独相处的机会,怎能被别的事破坏。 可这只是他的想法,偏偏有事情发生不能如他的意。 殿外突然有侍从急急来报:“殿下,皇上龙体欠安,刚才在重明殿晕倒了!” 098.独自入宫 098.独自入宫 皇帝龙体欠安的事情同样有人传到了七王府,那个时候如音才洗了澡换回了女装,正在吃雁还给她准备的糕点。 宫里来人是她去见的,因为御皇柒现在身体状况不一般,她不想让任何人去打扰他。 陶衍也跟着她一起,听到宫里的人的话,如音让雁还给了打赏,便送出门去了。 她跟陶衍商量:“陶衍,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王爷身为皇上子嗣,按常理是应入宫探望的。”陶衍说。 “可是王爷现在根本不可能去……他的身体不允许。” 如音喃喃道,想着该怎么办。 “王爷向来身体不好这个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不然这样,就由我代王爷入宫一趟,我是他的妻,于情于理都合适。” “这……”陶衍有些担忧,想到上一次在宫里发生的事。 “别可是了,王爷去不了总不能七王府没一个代表去,这样更会让有心人说闲话,我这就去换身衣裳准备入宫。” “那属下随王妃一道入宫。” 如音已经转身迈步,转回头道:“不必,你在这里照看王府,王爷那边指不定还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我带着雁还跟几个丫鬟侍从一起去就行了,这时候不讲究什么排场。” “还有一件事,我入宫的事情你别主动去对王爷说,等他醒了自己问起来你再说。” 御皇柒的脾气她知道的,若是知道她自个儿进宫估计会阻止,即使她在路上都能找人把她拦回去,所以最好的就是等他醒了,主动问起了再说,说不定那时候她已经在宫里了,甚至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呢。 她说完转身回了茗幽阁,陶衍想说什么,可如音说得对,这边王府也需要他,王爷需要他。 不过幸好,王爷在王妃身边安排了暗卫,只是入宫,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进宫探望御皇柒的皇帝老爹毕竟是件正经事,如音选了一身比较浅素的水蓝暗纹裙裳换上,便带着雁还坐上了陶衍命人备好的马车。 “王妃路上小心。”他忍不住叮嘱。 如音点头:“王府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 皇宫里那么多人围着皇帝转,她不过就是作为七王府的代表去探望探望,也不需要她服侍什么的,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只是,这只是她的想法,她当时能预料到的,或许并不多。 - 马车离开王府的时候是午后,如音坐在车内,无聊地挑开帘子往窗外望。 这两次偷溜出去逛过之后,她对外面没有那么新奇了,说实话,还挺喜欢走在路上感受百姓生活的那种感觉的,不得不说,此刻的诏月确实是国泰民安。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听到那两人在造谣说关于画家还有关于她的事,希望不要真的传开了才好,她自己是不打紧,毕竟这种对她来说造不成什么影响,只是对于对诏月一直忠心耿耿的画家,真不地道。 画家人听到这样的话一定都会很生气吧,如果让她知道了,她也不会放过的。 雁还有点担心看着自家小姐,上一次入宫住了几日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这回王爷不在身边,会不会有人欺负小姐啊? 如音放下帘子,看到了雁还脸上的担忧,她安慰:“别怕,有小姐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小姐,奴婢担心的不是这个,那个太子妃那么嚣张,奴婢担心她欺负您是真的。” “她?”如音想到那个总把自己打扮得很艳丽的女子,“我才没把她放眼里,今天去了尽量绕着她就是。” 她是不怕施玉莹,可她也不想引起任何冲突,因为她知道自己代表的是七王府,而且她是去探御皇柒皇帝老爹的病的,不想出什么别的状况,就姑且绕着施玉莹吧。 再没有多久,马车便入了皇宫里。 皇帝的寝宫,如音跟侍从们迈入殿中便有內侍传话:“七王妃到——” 在里面的御景煊一听,惊讶地转头往外看,她竟然来了? 刚才才见过,此刻又能见到,他的心里有些暗暗的欢喜。 施玉莹看向御景煊,她是他的妻,关注着他的一切,怎么会看不出他脸上神色的变化? 最近他常常给她脸色看,可是此刻他脸上的那种暗藏的欣喜…… 如音迈步入殿中,在外边就看到了御景煊施玉莹还有别的好些妃子,这时候皇后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母后,太子殿下——” 她跟众人打招呼,给皇后行礼。 “快起来吧。”皇后过来伸手扶她,如音解释:“七王爷他这两日身体不好,宫里的人去传话的时候他还在休息,音儿没敢打扰,就自个儿进宫来了,望母后谅解。” “母后理解,柒儿的身体母后还不清楚么,你这么孝顺立刻赶来了,母后很欣慰,进去看看你父皇吧。” 皇后拉着如音一道入了内殿,御景煊其实刚从里面出来不久,便又要跟着进去,施玉莹拉着他的衣袖:“殿下,我们刚才也陪了好一会儿了,我们先回去吧。” 她就是不想让御景煊与画如音见面。 御景煊却蹙了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父皇身体欠安本宫理应侍奉在旁,不止是本宫,包括你,急着回去作甚。” 说罢他挣开被她扯着的衣袖,迈步入了内殿。 施玉莹脸都变了,刚才怎么没看到他这么殷勤,这画如音以来,转眼就变了,不肯走了。她气急,但是也跟着往内殿进去。 太医给皇帝诊脉之后皇帝便一直睡着,如音在旁看了会儿,看那皇帝的脸色,心中暗想问题应该不算大吧。 后来皇后又示意她到外头说话。 “母后,太医怎么说?” “道是皇上操劳国事所致,哎。”皇后叹气。 “最近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还有那不祥的天象,真是令人担忧。” 跟出来的施玉莹道,目光看着如音。 不祥的天象? 如音想到了自己在集市上听闻的那些,拉着皇后的手安慰:“母后无须忧虑,父皇一定会没事的。只有那些谣言,并不可信,只怕是有人恶意造谣扰乱民心。” “无风不起浪,若真没有的事情,怎么会传开的?”施玉莹觉得如音实在暗指自己,脸色变黑。 “太子妃,你也听到传闻了?音儿说的又不是谁,你怎么这么激动?” 这人是跟她八字不合么,一见面就总要针对她? “你——” “好了,少说两句。”御景煊打断施玉莹的话,“那些谣传外人不知情说说也就罢了,你身为太子妃怎么也跟他们一样。” 施玉莹被御景煊责备,而且还是当着画如音的跟前,觉得自己的脸没法搁,辩解道:“钦天监夜观星象测出天象有异是真事,怎么会是谣传?” “即使天象有异是真的,那就一定指的是某一家?这是钦天监说的,还是有人自己揣测联想的?”如音也不甘示弱。 “行了,你父皇还在里面躺着,你们少说两句。”皇后叹道。 “母后,音儿娘家对诏月忠心耿耿,音儿听到那些谣传心里很不好受。”如音给皇后解释。 御景煊看她这失落的模样心中不忍,也道:“画家代代忠良,你不必为那些谣言伤心。” 他对她说话时语气温和许多,施玉莹想着自己才是他的妻,心中更是对如音怨恨,可在皇后跟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待了一会,皇后让宫女领着如音还有御景煊等人去后花园休息。 皇后说有话跟施玉莹说,两人走在后面一些,如音走在前,御景煊跟上来。 “上次摔倒的伤,可好全了?” 如音客气地点头:“谢太子关心,早已经好了。” “过几日便是蹴鞠大赛跟秋季狩猎,你……会来吧?” 说到这个如音倒是有兴趣,点头:“如音会跟王爷一起来的。” “那好。”御景煊笑了,到时候,他会在她面前表现他最好的一面,让她看看他的风采。 不远处仍跟皇后说话的施玉莹眼睛瞟到了那两人似乎在低语,心里暗暗着急。 后来御景煊有事不得不离开,皇后跟施玉莹还有如音三人在后花园坐了一会,皇后也有事走开了,只剩下施玉莹与如音二人,以及不远处的宫女侍从。 如音看天色,顶多再待个半个时辰她就走了,进宫这么长时间也够了,再晚了回去要天黑了。 施玉莹眼睛瞟向如音身后不远的雁还,轻笑道:“七王妃还真是念旧,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还把个犯错的婢女留在身边呀。” 如音知道她指的是雁还,道:“那件事已经查明是个误会,雁还没有犯错,当然可以留在身边。” 施玉莹朝自个儿的侍女春芙使了个眼色,春芙便悄然离开了。 - 这边,七王府,日落时分御皇柒才转醒。 醒来时房中有陶衍,关切问:“王爷,您醒了?” 陶衍去倒了杯水过来,御皇柒撑起身子喝下,环视了一圈:“王妃呢?” 他好像今天一日都没有见到过她。 陶衍面色有些犹豫,御皇柒道:“说,她又如何了?” 如音在府中从来就不安分,看陶衍这神色,不知道她又做了什么事了。 “王妃……入宫去了。” 陶衍从不欺瞒御皇柒,把宫里来人传话说皇帝病了的事说了一遍,道:“王爷您别怪王妃,她都是因为您,才独自进宫的。” 御皇柒眉间微蹙:“去了多长时间了?” 陶衍算算:“约摸着快是要回来了。” 御皇柒靠回绣枕,缓缓合上眼,自从新月那日毒发至今,他身上确实很不舒服,人没有多大力气。 “王爷您不用担心,王妃一会就会回来了。”陶衍依旧道。 “你让人去看看,若是回来天色暗了,让人好生保护着,别出什么岔子。” “还有一件事……” 陶衍犹豫了之后道:“王妃这两日,好像都不在府中。” 如音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在某些人眼里只是一些不说破的小伎俩。 “这事我知晓了,先不惊动,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府中的生活确实挺无聊的,他又病着,以画如音的性子坐不住的总会自己早点乐子,如果不是太大的事,他就睁只眼闭只眼。 “她身上有源泰钱庄的银票,你去查查。” 陶衍要退下了,御皇柒又问:“那日你与她去西山,她拿回解药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回王爷,并无任何异样。” 御皇柒对此事一直有些奇怪,可陶衍这么说了,他便不再多想,或许是画如音这样不寻常的性子得那两个怪老头的喜欢呢?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她入宫遇到施玉莹,两人会不会又出什么问题。 - 春芙端着一壶刚沏好的茶过来,放下两只精致的白瓷杯,给两位主子各倒了一杯。 如音正觉口渴,不疑有他地喝下了。 施玉莹看着她喝下,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也将自己杯子里的喝下了。 099.龙鱼现身了! 099.龙鱼现身了! 如音感觉自己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味道有点点怪,但是没多想,说不定是哪国进宫的好茶叶她没品出来呢。 身边的施玉莹倒是坐得住,只是她不愿意跟她带一块了,本来就不熟,还老针对,现在这样两人坐一起没话说真不自在。 她对宫里熟悉的地方就两处,一个是那时候她跟御皇柒住过的怡和殿,还有就是那一处莲湖。 她往莲湖走,之前田田的一池荷叶,现在已经凋谢了一大半,光景不如之前了。 正是夕阳西下,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落日的余晖晕染成金色,耀眼又美妙。 不得不说,在皇宫中赏景也是极美的。 施玉莹看着站在湖边的如音,心想她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转头看了眼身边的春芙,春芙的神色告诉她,一切都照着她的吩咐进行的。 如音独自在湖边上赏了好一会的景,心里想着御皇柒此刻是不是已经醒了,会不会已经知道她进宫的事了。 施玉莹站到她的身边她没有注意,因为她的目光被湖面吸引住了。 湖中央有一物什跃出水面,在晚霞中浑身都泛着光。 如音疑心自己看错了,可是没一会,那物什又再度跃出了水面,这一次的高度,比刚才的更高,停留在半空中的时间更长,也让如音看得更清楚。 那形状……像是一尾鱼,一尾很大的鱼,身形应该有一人的手臂长,与普通的鱼不一样的是,它全身泛着银光,鳞光像是盔甲光彩熠熠,在霞光的照耀下全身呈淡淡的半透明的粉红。 她一怔,心想这是什么鱼,为什么这么神奇?果真是皇宫里什么珍稀的物种都有啊。 她目光盯着那一处水面,期待再看到一次,美好的东西总忍不住想多欣赏。 “这荷花都没了,有什么可看的。”身边的施玉莹没兴致地懒懒道,目光偷偷瞥身边的如音,心想为什么如音神色一点都没变,什么反应都没有? 果然不久,那尾漂亮的鱼再次跃出水面,这一次在半空划出更美的弧线。 如音的眼睛都看直了,脸上有一种兴奋的光。 施玉莹疑惑她在看什么,目光跟着转向湖面,可是没等她看清楚,鱼就潜入了水里。 什么都没有啊,画如音在看什么?还一脸痴迷? “娘娘、娘娘你看——” 身边的春芙突然唤她,手指着水面,施玉莹便又往湖面看去,这一次她看到了——湖中央的水面,有一尾金光闪闪的鱼正一跃而起,落水以后再次跃起,连续三次。 三连跳?好厉害,如音看得都怔了,这奇妙的景象。 “……龙、龙鱼……?” 身边有声音喃喃道,语气中带着震惊和怀疑。 如音转回头,看到施玉莹目光呆呆地看着水面,身子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好像说了什么……龙鱼? 是说跃出水面那尾鱼吗?名字,还挺好听。可是为何施玉莹的神情那么震惊,有那么惊讶吗?如音不解。 “……一定是!来人啊,快去禀告皇后,说龙鱼现身了!快,去说是我发现的,是本宫发现的!” 施玉莹突然抓着身边的侍女交代,拉着侍女的衣服一再强调,如音看着她突然变得那么古怪,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女也被施玉莹的模样吓到了,点了头赶紧朝重明殿那边跑。 施玉莹回头望着水面:“鱼呢?鱼怎么不见了——” 如音看着她古怪的模样,并未做声,水面开始变得平静,只是有水波粼粼。 刚才那鱼……应该是跳累了潜回水里了吧?她心想。 只是她没想到,没过多久,身后来了一大群的人,其中有她见过的皇帝的那些妃子贵人,还有皇后也来了,她还看到了御景煊。 “母后,刚才龙鱼现身了,是玉莹最先看到的,亲眼所见!” 施玉莹快步上前去拉着皇后的手,急急道,像是在邀功。 “在哪儿,本宫怎么没看到?” 说这话的是御景煊,众人一起来到湖边,都朝湖面眺望。 “刚刚是在的,真的出现了,他们可以作证!” 此刻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可是施玉莹像是魔怔了一样,指着湖面某一处,反复说着刚才看到的情形。 皇后也眺望着水面:“玉莹,你说刚才龙鱼出现了,那现在呢,我们怎么没有看到?” “龙鱼可是诏月吉祥的象征啊——” “这湖里真的有龙鱼?臣妾只是听说,入宫那么长时间一次都没有见过——” “上一次出现是皇上登基之前,这一次出现,又要给诏月带来什么好事了?” 皇后身后那些七嘴八舌的笑声议论如音都听到了,她理出了个大概,刚才跃出水面的那尾鱼,就是他们口中代表吉祥的龙鱼?能给诏月带来最大的好运?真有那么厉害? 因为大家来到之后什么也没看见,所以都对施玉莹的话开始有了些怀疑。 “玉莹,母后知道你的一片心意,龙鱼出现是大吉之象,或许你刚才是看错了,但你父皇一定知道你的心意的。”皇后轻拍拍施玉莹的手背。 “不是的母后,玉莹真的看到了龙鱼,不是谎编的!” 御景煊的脸色有些不悦:“你大呼小叫让人请我们来,结果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精神不好看错了。” 龙鱼从来不轻易现身,现身则是大吉,而传闻见到龙鱼跃出水面的第一个人,就是将给诏月带来大吉的人。 这也是施玉莹如此惊讶激动的原因,如果她是那第一个看到龙鱼现身的人,那么就意味着她是给诏月带来大吉的人,那么所有人都会珍惜她,保护她,重视她。 而御景煊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觉得施玉莹为了给她自己脸上贴金,编这样的谎话很丢脸,再怎么说她是他的妃子,他的人。 原本湖边赏景的宁静被身后的咋呼跟各种低声说话的声音破坏了,如音无奈地往旁边些走去,他们爱讨论继续讨论吧,她往旁边走去些清净,看天色她得走了,走之前想摘几片尚未凋谢的荷叶回去,晚上给御皇柒做荷叶饭吧。 她站在湖边弯身伸手去够前边的荷叶,御景煊看到了她,觉得她这样危险,想也不想便朝她走了过去。 “呀,那是什么!” 突然有道声音唤,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湖面看去,之间余晖下,一尾银光闪闪的鱼跃出水面,带着晶莹的水滴在半空划了一个美丽的弧。 “……真,真的是龙鱼……” 皇后望着水面,惊讶地怔怔道。 所有人也都惊呆了,看着那尾鱼在水面一跳一跳不离去。 “母后,玉莹没有骗你吧,真的是龙鱼!它是想让玉莹带给诏月吉祥吗?”施玉莹的脸已经呈现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 如音也是顾着看湖面,突然不知道被谁从旁推了一下,重心不稳差点栽到水里,幸好有一双手臂及时圈住了她的腰。 她惊魂未定地呼口气,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御景煊,心中一怔,赶紧挣开,要退开距离。 御景煊也意识到不妥,放了手,可如音这一退,身后便是莲湖,一脚滑进了水里,整个人也再次往水面栽去。 这一次御景煊都没来得及伸手拉住她,众人眼睁睁看着如音落了水。 咕咚咕咚—— 如音栽进水里就先被呛了几口,她不会水,惊慌地两手胡乱划着。 脚下不着地,她心中很慌,突然,感觉身下似乎有一股力量托着她起来,慢慢地她浮出水面,呛得直咳嗽。 扑通一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御景煊也跟着跳进了水里。 他抱住了她,紧张地望着:“音儿,你怎么样?” 如音咳得说不出话,御景煊直接将她抱起,爬上了岸,抱着她直接从一众人面前走过,快步往远处去了。 心中的欣喜还未来得及退去,施玉莹不可置信地望着御景煊抱着画如音走了,双目圆睁得可怖,他竟然怀里抱着别的女人从她跟前走过?他竟然为了别的女人跳进水里?! 御景煊紧张的模样妃子们都看到了,大家都不敢说什么,皇后的脸色也是变了,唤:“煊儿、煊儿——” 可御景煊丝毫不理会丝毫不回头,皇后的脸色变得难看,转身跟着往御景煊离去的方向跟上去。 此刻再没有人去关心湖面上是否有龙鱼的出现,所有人都跟着皇后离开了,施玉莹愣在原地,对着突发的一切还反应不过来。 “娘娘、娘娘——”贴身丫鬟春芙着急唤她。 施玉莹深呼吸,脸难看得不像话,手紧紧握成拳,也跟着朝众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空无一人的湖边,平静的水面,从湖边荷叶下,一道波纹慢慢散开,清透的水面隐隐可见一尾银光闪闪的鱼缓缓游动,从刚才如音落水的地方一直延伸到湖中央,然后便消失,再也不见。 渐渐地,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也散去,天空西北方,亮起最早的一粒星子。 - 如音再次躺在了她曾经跟御皇柒住过的怡和殿的床上。 御景煊命宫女给她换下湿透的裙裳,她拒绝了,说要自己来。 拗不过她,他答应了,直接出去吩咐侍从请太医过来。 内室只有她一个人,她缓缓打开刚才被御景煊抱来时一路攥紧的右手心—— 手心打开,里面有一枚拇指大小的珍珠一样的物什。 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光泽,比她见过的画如音那些陪嫁来的上好珍珠还要美,她知道这不是珍珠…… 刚才她落水的时候,本以为自己会往下沉,可是后来感觉有一股力量托着她浮上水面,那时候她乱挥舞的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很冰凉,有点软,那触感,像是触到了鳞片,半硬。 再然后,她手心就多了这一颗东西。 她不知道是什么,可她想到了那跃出水面的龙鱼,被他们称为大吉之象的龙鱼,难道这个,是它的东西? 难道刚才,是它救了她…… 宫女要进来给她送干净的裙裳,她将珠子藏到枕下,才让宫女进来。 怡和殿这样的偏殿难得聚集了那么多的人,大家都想知道那落水的七王妃怎么样了。 施玉莹脸色难看地拉着春芙到旁处低声问:“刚才她的杯子里你到底下药了没有?” “娘娘,奴婢确实放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春芙也疑惑。 施玉莹不想画如音留在宫里有机会与御景煊碰面,又不能对她下别的毒,刚才便让春芙在画如音的杯子里抹了泻药,想让画如音不舒服不能留在宫里,可是她喝下了水什么事都没有,那就怪了。 那药性很强,怎么到了画如音这里就丝毫不起作用,难道她真的会什么巫术,甚至,毒药不侵? 施玉莹心中一惊,对画如音有些惧怕,但也更厌恶,她就不信真的没有法子制得了画如音。 100.用自己的血,喂养金蟾 100.用自己的血,喂养金蟾 闹了这么一出,皇后进来看如音,如音已经换好裙裳,太医诊治说并无大碍,开了个驱寒的药方。 如音跟皇后请辞,说天色已晚要回七王府了。 皇后想留宿如音,说让人去七王府传个信儿便好,让她休息一夜明早再回去,如音却不肯,道:“王爷身体不适,音儿在这里不放心。” 念她的一片心意,皇后就没有再挽留,只叹说:“你入宫来探望你父皇本是好事,却出了这么个意外,若是柒儿知道了怕是要怪母后。” “母后怎么这么说,该是音儿惭愧,自个儿不注意惹了那么一出笑话。” 让那么多人看到她落水呛水,确实是挺丢脸的,何况还有施玉莹也在呢,一定幸灾乐祸。 她与皇后一起走出来,御景煊一听到声音便转回身,眸中的关心一点不落地都看到皇后的眼里。 “刚才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时间不早,音儿该回府了。”如音对御景煊道谢。 “……就不能,明日再走?” 他的语气带着些期盼,看身边还有别人,又解释:“只是担心你落水身体不适,在宫中休息一夜再回去也无妨。” “不了,谢母后与太子关心,音儿这就回去了。” 朝他们行了个礼,如音便跟雁还一起走出怡和殿,往七王府马车停靠的地方而去。 众人也都离开了怡和殿,御景煊要走,施玉莹拉着他的袖子:“殿下——” 他是不是太忽略她这个太子妃了? 御景煊转头看她,神色有些冷,她笑说:“玉莹在瑶光殿备好酒菜,等殿下过来。” “不必。本宫还有事需要回去处理。” 他一身也是湿的,回到寝殿换了衣裳,出来又看到施玉莹。 “你怎么还在这?” “……殿下,玉莹是您的正妻,您这样是不是太伤玉莹的心,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说,玉莹改。可我们才成亲几月,这样的冷淡是为哪般?” 想到自己的男人竟然为了别的女人湿了一身,还给自己冷脸,施玉莹咽不下这口气。 “你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以后别整些有的没的,刚才若不是你把一群人喊去,画如音也不会被挤落了水。” “画如音画如音,又是她!殿下可别忘了她是你七弟的妻子!”施玉莹忍无可忍。 御景煊倒是没生气,淡望着她:“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本宫。”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他早就将那人纳为自己的妃子了。 他只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先一步认识画如音,在她还未出阁的时候。那么,现在在这太子妃之位的人,定然不是施玉莹。 “本宫要去看看父皇,你先回去吧。” 拨开她扯着他衣袖的手,他拂袖而去。 施玉莹颓然地立在原地,望着那走远的背影,只剩下满心的愤恨—— 画如音,你既然敢勾`引太子,那么这个后果你就必须承担! - “小姐,为什么每次你入宫都会出事……” 刚才在后花园被施玉莹的侍女拦着,没能跟去湖边的雁还看着自家小姐,如音落水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没什么大事,我跟你说,等会回去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提。” 马车里,如音对雁还提醒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小姐我的命令你也敢不听了?”如音故意扳起脸。 雁还便只能乖乖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马车回到七王府,陶衍已经在后门等着。 “王妃。” 如音下车来,第一句问的就是:“王爷醒了没?” “醒了,王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陶衍点头。 “噢……那,那我先去看看他吧。”她提了裙摆迈上台阶,往倾云轩的方向去了。 陶衍拦着要跟去的雁还,低声问:“王妃在宫中一切尚好?” 雁还低着头有点支吾,然后才点头:“一切都好。” 在陶衍的眼中如音的这个丫鬟虽然忠心,但人有点傻气,不像那些心眼多的丫鬟,什么事情都容易显在脸上让人看得出。 她这稍一犹豫,陶衍就知道实情不简单,而且别忘了,当时如音身边是跟有暗卫的,只是暗卫不到非常必要的时刻绝不现身。 雁还离开后,暗卫出现在了陶衍跟前,把宫里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陶衍蹙了眉。 - 如音轻声推门进房中,外室的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还是前几日的模样,因为它的主人已经病了几天了。 内里寝室中那一面屏风如音一直觉得极为雅致,上面的高山流水虽简洁可寥寥几笔神韵极佳,用墨也极为清淡,百看不厌。 屏风后有隐隐的咳嗽声,她绕过去,看到倚靠着床头的他。 “你醒啦……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她早上起来时他没有醒,后来她偷溜出去回来又入了宫,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不知道是休息多了的原因还是他服用了她从西山带回来的药的原因,他的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可还是有些虚弱的模样。 御皇柒望着她,淡声道:“过来。” 如音便更上前靠近床榻边,他看她一身华丽的浅黄裙裳,道:“哪儿来的衣裳?” 如音一怔:“是、是我自个儿的衣裳啊。” 他淡淡嗤哼:“画如音,在我跟前你还要撒谎。” 她的衣裳不少,陪嫁来的,还有在王府里他命人给她做的,他当然不能一一辨认,可是,唯有她此刻身上这一件,他能认出,绝不是她自个儿原来的衣裳。 “……好嘛,不是我的,是宫里的。” 如音看看自己身上,这女子的衣裳没有什么不对啊,不明白御皇柒怎么那么神,连她的裙裳也能一眼看出来是不是她的,可她也不再隐瞒了。 “出了什么事,你自己说吧。”御皇柒懒懒靠着绣枕,偶尔轻咳一声瞥她。 那神色仿似他什么都清楚,只等着她自己招供,她心里有点虚。 “在、在宫里一切都好,太医给父皇诊治说是操劳国事劳累过度,休养休养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音儿探望了一会,也宽慰了母后,跟她闲聊了会儿,看天色不早便回来了。” 她简短跟他讲清这次入宫的情况,“所以你别担心了,父皇在宫里有那么多人照顾关心着,你也好好养身体。” 在她看来,他的身体可比他皇帝老爹差多了,最该休养的就是他。 “衣裳的事呢?” 如音一愣,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要问清楚啊。 “我、我在湖边看景,不小心落水里湿了衣裳,所以换掉了……” “为何会落水?”御皇柒微眯着眼睛看她。 他那眸光莫名让如音心里一抖,怎么一个病人还有这么强的气场来着…… “莲叶都快凋谢了,看到有些还挺好,我就想着摘几张……做荷叶饭吃。”她说完小心翼翼道。 “画如音你是有多贪吃,湖边也是能嬉闹的地方?” 听到她是为了吃的而落水,御皇柒合上眼,压下心中骤起的一股气。 “还不是看你这几天没胃口——”如音忍不住解释,可又顿住:“算了,不说了,反正是我自个儿笨。” 摘个叶子都能掉水里,也是她自己不注意,怪谁呢。 “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她转身,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我说让你走了?” 如音深呼吸,转身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那么七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呢?” “让人摆晚膳,一道在这儿用了再回去。” 如音依旧笑着,福了身:“是,一切听从王爷您的。” 那笑容假得欠揍,御皇柒真是对她无语,而她已经转身出去吩咐外头的侍女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醒来后一直空荡的心却似乎终于安定下来,踏实了些。 - 因为落水,左手腕上伤口的纱布也湿了,在宫里的时候顾不上去管,陪御皇柒用了晚膳,如音才回到茗幽阁去重新包扎。 刀口周围除了淡紫色,还有些泛红,那是因为泡水感染的关系,可她不能上药,这是那两位前辈交代的,而他们给过她一味解药。 自从从西山回来,她每天都会服下一粒药丸,然后晚上……用自己的血喂养瓷罐里的金蟾。 对了,金蟾! 她趴下身子去将床下的瓷罐抱出来,今天还没喂呢。 一边打开盖子将左手腕伸进去,即使已经接触了几天,她还是没办法太正眼地去瞧那东西,瞧一次鸡皮疙瘩起一次。 可是为了御皇柒的毒没有办法,她只好忍了。 就当是现代的抽血献爱心吧,她这样鼓励自己。 一切弄好,没有急着把伤口重新包扎上,想让手腕透透气,她坐在案前拿出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一粒珠子。 捏在手指中,对着烛火看,圆润带着柔和的光泽,真的很美。 只有蚌才产珍珠……如果这真是那龙鱼所产之物,是不是该叫……内丹? 龙鱼的内丹么?有什么用处呢,为什么会到了她手里呢? 她手握着感受那种淡淡的冰凉,突然发现,自己左手腕上隐隐一跳一跳疼着的伤口似乎不疼了。 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 她直接把内丹放在手腕的伤口上,只见那暗红的刀口周围那圈淡紫慢慢变得更淡。 紫色那是金蟾吸她的血时留在她伤口上的毒素,这些妄老前辈都跟她说过了,所以她才需要每天服下一粒解药给自己解毒。 难道这内丹还能治伤?她有些好奇,还想再试试,突然门外传来雁还的唤声,她赶紧把内丹收起,换了干净的纱布给自己包扎好,然后才过去开了门。 “小姐,您让雁还缝制的垫子,全部都缝好啦。” 雁还手里抱着一个藤篮子,里面全是一片片一模一样的垫子。 如音拿起一个看,很满意:“我家雁还真棒!”她伸手捏捏雁还的脸。 雁还被主子夸了很开心,“对了,小姐,刚才陶总管说王爷请您过去呢。” - 如音跟御皇柒又去了密洞。 此刻月亮已经高挂天空,看来今夜是要在这里度过了。 想起刚才雁还送她去倾云轩的路上那别有深意的笑跟神色,她一定以为自己是被御皇柒招去侍寝了。 御皇柒没有入池中,只是在池边上闭目打坐。 如音无聊,在不远处煮点热茶,深秋夜间寒凉,喝点热茶看看洞顶的苍穹,也算是给自己制造点情趣。 “你那么安静,我还真不适应。” 池边那人声音淡淡道。 如音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我一说话你又嫌我聒噪,况且,我哪敢打扰你啊。”说着她轻轻啜了口茶:“我煮了茶,你要不要喝?对了,你现在不能喝,当我没说。” 她那自说自话的模样让御皇柒有点想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她滑落的袖子露出的左手腕,蹙眉:“为何伤一直没好?” 如果只是擦伤,以她的性子不会包扎那么久。 101.你这么笨,龙鱼怎么会选你 101.你这么笨,龙鱼怎么会选你 如音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赶紧放下袖子:“好差不多了啊,就是我怕没好全再碰着,先一直包着嘛。” 不能让他知道她伤口的事,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道:“今天在宫里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呢。” “什么神奇的事?” 他打坐调息好一会,看她闷,姑且陪她说会话吧。 “就是,宫里的那个大湖,今天出现了一尾很漂亮的鱼,全身鳞光闪闪,通体呈半透明的银色!他们说叫什么……龙鱼。” 龙鱼? 御皇柒睁开了眼,那张有些苍白的脸淡然无波:“确认是龙鱼?” 如音点头:“我是不知道是不是,可他们后来都看到了,包括母后——” 御皇柒稍有沉思,睇着她:“是不是你不知道?龙鱼是何物,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我怎么会知道龙鱼是什么,未曾听说。”她脱口道。 他用一种略带疑惑跟深意的目光看她:“在诏月,龙鱼的出现被誉为大吉之兆,诏月子民几乎无人不知,你竟然不知晓?” 她是画家的人,从小也饱读诗书学了很多知识,会不知道龙鱼的事? 如音心想自己当然不知晓了,她又不是诏月的人,她甚至不是这个空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一次落水不是忘了很多东西嘛,估计也包括这个吧。”她找了个借口。 御皇柒没有再说话。 “哎,那龙鱼真的是诏月的大吉之兆?” 想到自己拥有的那一粒内丹,她又忍不住想多了解些关于龙鱼的事。 “相传龙鱼是上古神兽所化,隐在皇宫湖中数百年守护着帝王以及诏月,极难出现。每次现身,第一个有幸看见它的人,传闻便是得到龙鱼赐福之人。那人定会给诏月带来吉祥好运,因此那个人也会极受重视。” 御皇柒难得耐心解释。 “……这么厉害。”御皇柒说的话如音莫名地就都信任,或许是因为他这样的性子从不开玩笑,说的就一定都是真的。 “那、如果我说,第一个见到龙鱼现身的人,是太子妃施玉莹——那么她是不是就是那个被龙鱼护佑赐福的人了?” “她?”御皇柒的脸上有丝不屑:“她不会是第一个看到龙鱼的人。” 如音再啜了一口茶,笑说:“那如果我说,我是那第一个呢?” 他又睇了她眼:“也不是。” “为何?” “你这么笨,龙鱼怎么会选你。”他淡淡一句。 “喂、你——” 如音真是气死了,这人怎么就这么贬低她?她哪儿笨了? 若说起来,当时确实是她第一个看到那尾漂亮的大鱼跃出湖面的啊,后来施玉莹才看到的,她只是当时不明白一尾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所以才没有说。 现在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她就更不想说了,免得说出来施玉莹以为自己又要抢她的风头。 再说传闻这东西,在古代,在诏月是世代相传,可如音还不能说自己全信,争论谁是第一个看到的实在没什么意义。 只是,被御皇柒说笨,她还是不甘心,还是会在意。 她手里可是有龙鱼的内丹呢,对了,内丹!想到这个,她往怀里一摸,真的带着的。 “喏,你看这是什么?” 闭目打坐的御皇柒睁开眼,凑近他眼前的是一只白皙的手掌,十指纤纤,手掌中躺着一粒拇指般大小的珠子,泛着润泽的光。 他眉心微微蹙起,望着。 “龙鱼身上的?” 如音在他跟前坐下,洋洋得意笑说:“你还挺聪明的嘛,这回信了我吧,我才是第一个看到它的人。” “既然你把它说的那么神奇,估计它真的有些价值,喏,送你。” 她摊着手掌递给他。 刚才在自己房中她不是大概试了一下,这东西能让她手腕上伤口周围的毒素变淡,会不会对御皇柒身上的毒也有些帮助,于她来说放在她这就相当于一粒普通珍珠,可是如果真的有用,在他身上就是一枚解药。 御皇柒伸手从她掌心拿起那粒珠子,在眼前细细端详,捏着珠子的手指指尖能感觉到微微的冰凉,似乎有什么从指尖流入他的心,气息通畅。 如音看他不嫌弃地接了,便走回不远处再倒了杯茶:“我煮的茶还不错,你等会想喝了跟我说,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她抱了一本草药经边喝茶边低头看,那书还是她从御皇柒的书房翻来的。 御皇柒看着那珠子一会,收入了自己的怀中,继续闭目打坐。 一时间密洞之内静谧无声,只有洞中水滴偶尔滴落的声音,顶上是一方深蓝的苍穹,星子挨着明月,给洞中洒下淡淡辉光。 这一刻静谧的不止是空间,还有心。 即使闭目打坐,御皇柒也能感受到身边有人陪伴的不同,以往太长的时光里,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微微的声响,睁开眼,他看到那边的她趴在案边睡着了,手里的书卷滑落在身边。 起身,他走过去,弯身将她打横抱起,送到了床榻上歇息,并给她拉好锦被。 她的额头有点点烫,许是今天落水着了凉。 从摆放着瓶瓶罐罐的那个架子上取了一枚药,他放到她的唇里让她咽下。 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腕,他执起她的手想细看,躺着的人却将手抽开,翻转了一个身子背对着他侧身躺着了。 她的呼吸清浅平稳,应是还熟睡着,或许刚才只是无意识的一个举动。 罢了,不再打扰她,就任她好好休息睡一觉吧。 他伸手,轻轻拂开滑落在她脸颊的发丝,手指触到那光洁白皙的肌肤,一顿,手指微微曲起,最终收回。 再次替她将锦被拉好,然后回到池边坐下继续闭目打坐。 再过几日便是秋季狩猎的日子,他,必须尽快让自己恢复起来。 - 翌日 “殿下,皇上龙体欠安,您这时候出宫,若是正好皇上皇后问起,恐怕不太好……” 一边替那尊贵的男子换上外袍,张吉一边低声小心翼翼道。 “只是出去一会,不碍事。” 御景煊脸上神色看得出心情不错。 张吉搬出皇帝皇后也没能让太子顾忌,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本宫这一身如何?”他抬手看身上。 张吉立马笑道:“殿下乃人中龙凤,穿什么都自是器宇不凡,玉树临风……” “行了,行了,你这张嘴。”御景煊止住了张吉的赞美,可对于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算是他第一次与那人的单独约见,原来这时候的他,也如普通男子一般,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看。 只是…… 他伸手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薄薄的半透明的人皮面具。 他期待着,什么时候,可以不必用这个东西,而是让真实的自己站到她的跟前……他期盼那一天。 “殿下,马车已备好。” 张吉在身边提醒,他轻应了声,转身朝外走去。 只是没想到,这时候,施玉莹却来了。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她福身对他行礼,问。目光扫御景煊及他身边的人,看样子急着去哪儿。 “本宫正要去探望父皇。”御景煊背着手,脸上神色有些不耐。 “那正好,玉莹也正打算过去,殿下,玉莹与您一道过去吧。”施玉莹笑着来到他身边,要与他一起走。 御景煊刚才说的自然只是借口,道:“本宫去之前还要去一趟御书房,你先过去陪陪母后。” 这一前一后不一样的说辞让施玉莹脸色稍变,觉得他是不愿意跟她一道走。 她也不走,站在他身边不动。 御景煊有些烦躁,他还急着出宫的,刚想说些什么,前面来了一个內侍,是皇帝身边之人。躬身在跟前对两人行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皇上旨意,请两位过紫宸殿。” 御景煊微蹙眉,父皇正在病中,突然召他夫妇二人过去,是为了什么? 可父皇之命不敢不从,他便只能随着內侍往紫宸殿去了,施玉莹也赶紧跟上。 - 紫宸殿,皇帝的寝宫,御景煊与施玉莹到的时候,正巧碰到太医要离开,还对两人行了礼。 入殿内,出了宫女侍从,还有皇后也在。 “母后。”御景煊走上去。 “来,你父皇有话要对你们说,玉莹也过来。” 皇后牵着施玉莹的手,一起拉到皇帝的龙榻前。 靠躺着床头的皇帝面有倦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钦点的太子,他未来的继承人,又望向施玉莹。 “父皇有何吩咐?” 御景煊与施玉莹都同声问。 “前段日子……钦天监夜观天象,测出不吉之象,这事情在民间流传开来,必定人心惶惶。” 皇帝看着他们二人,继续道:“朕听你母后说,昨日龙鱼现身,这是难得的大吉之象,看来天要护我诏月。咳咳——” 皇帝咳了几声,又道:“玉莹既然是第一个见到龙鱼之人,便是被龙鱼赐福之人,定然能给诏月带来吉祥好运。” 施玉莹听到提起自己,心中暗暗高兴。 喘了喘,皇帝继续:“龙鱼现身,正好可以抵消之前百姓对于灾星的忧虑。后天便是秋季狩猎之期,在那之前,你们先到泰山祈福,顺道昭告天下龙鱼现身之事,好稳定民心。” 到泰山祈福? 御景煊一惊:“父皇,祈福之事不都在冬季?” 历代诏月国君与皇储都是在新年前才会登泰山祈福,祈求上苍保佑诏月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以往是。可现在先是天象不祥,再到你父皇病倒,百姓定然心中不安。正好龙鱼现身之事可稳民心,你父皇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今年便将祈福之期提前吧。”皇后解释。 “煊儿,这一次你父皇不能前去,你是太子,一切由你做主,凡是我皇家子嗣一路随行。” 皇后又拉起施玉莹的手:“玉莹,你是第一个看见龙鱼之人,是被龙鱼护佑赐福之人,登泰山祈福之时,你就随煊儿左右,给高祖及天神进香。你父皇到时会颁布圣旨昭告天下,你为诏月带来吉祥,民心必定可稳。” 施玉莹心中激动,即使她身为太子妃地位尊贵,可与此殊荣不能相比,即刻跪下谢恩。 “玉莹既得龙鱼护佑,必定也以己力护佑我诏月子民。” “你们回去准备罢。”皇帝合上了眼。 皇后便道:“你父皇累了,你们先回去准备,祈福之事万万谨慎。” 与两人一起走出殿外,皇后又交代了几句,才看着他们夫妻两一起走了,转身回到殿中。 - 突然而来的任务给了御景煊压力,以往登泰山都是国君为主,储君伴随即可,现在突然要他独挑大梁,他有些担心。 登山祈福的事情自然都有人去打点安排,需要随行前去的人也会一一通知到,御景煊坐在书房中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毕竟,今后他也是要当国君的人,这祈福的重任早晚有一天也是要落在自己头上的,现在只是提前去适应而已。 施玉莹已经回到椒房殿去准备,他看得出她的欣喜,毕竟被龙鱼护佑,这殊荣甚至比她这个太子妃的头衔都来得更尊贵,今后无论谁见了她都要礼敬三分。 施玉莹竟然有那么大的福气是第一个见到龙鱼现身之人? 他站在窗前,有些疑惑。 不过或许,这注定是天要帮他,毕竟施玉莹是他的正妃,而他是未来的国君,这间接说明,天是要助他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的,是得到上古神兽护佑,实至名归的。 张吉立在身后一直不说话,期望御景煊忘了要出宫的事情最好,时辰晚了,也就去不了了。 御景煊长身玉立,在窗前负手而立站了良久,后来是一个內侍进来报告祈福准备的事情他才回过神来。 待那人离开,他喝了杯茶,眼眸扫到书案边那一册琴谱,突然想起与画如音之约。 立刻起身,朝殿外走:“马车可备好?” 张吉快步跟在身边,低着头道:“殿下,此刻要紧的事是明日的祈福大典准备啊。”他还以为自家主子忘记了出宫的事,没想到—— “本宫出去所需时间不多,并无冲突。” 以往张吉拦着自己做什么事,他都还会听上一听,可唯有关于画如音的事,御景煊不喜欢张吉阻拦。 他快步往马车停处走去,张吉自然也只能跟上。 马车出了皇宫不久,施玉莹再次去到御景煊的寝殿,她是来找他商讨明日祈福大典之事的,这毕竟也是她的第一次。 可是入内空无一人,她问殿中的宫女:“太子殿下人呢?” “回、回娘娘……殿下他,刚刚带着张公公出去了——” - 这一边,七王府 如音知道御皇柒在密洞中彻夜打坐一直没睡,第二日回到倾云轩他便躺下了,而她在密洞中休息甚好,人倒是很精神。 会茗幽阁换回了便装,她没有忘记今日与那余宣在聚贤楼有约。 “雁还你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又给雁还安排了别的任务好让她一直忙着不能去找自己,如音才放心地出了门。 从后门溜出去几次已经比较熟练,这一次也毫无意外地轻松出了王府。 聚贤楼……其实她没有去过,并不知道在哪儿,路上还特意拦人打听了下,原来,就在上次她取银票的源泰钱庄附近不远。 那地儿真是热闹,如果用现代的话来比喻,就是城市里的繁华路段,黄金商铺。 “这位公子可是姓华?” 如音才迈入酒楼,便有店小二上前询问。如音点头:“正是。” “楼上公子已经恭候多时,华公子请随小的来——” 店小二殷勤招呼,在前带路,如音便跟着上去了。 二楼雅座,独立的包间,店小二轻敲了门,才推门进去,门打开,如音往里一瞧,就看到了昨日才认识的那个男子,余宣。 102.华公子生得俊俏,若是女子一定也极美 102.华公子生得俊俏,若是女子一定也极美 “余大哥。” 如音很爽快地先打招呼。 “华公子,快来坐下。” 余宣很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坐。 店小二过来想为两人倒酒,余宣制止了,让他出去看点好的菜上了没有。 店小二走了,包间中只剩下如音与余宣。 余宣拿了杯子斟了杯酒,放在如音跟前,如音看着那如白水一般的酒,拿起来轻闻了闻。 “华公子可是不会喝酒?”余宣笑望着她。 “怎、怎么可能不会呢,余大哥这不是说笑嘛。”如音也笑了。 “那,余某先敬一杯,很高兴你来赴宴。”说罢,余宣真的仰头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了。 如音看他如此爽快,怕他会怀疑自己的女儿身份,执起那杯酒,也直接一口干下了。 入喉浓烈,火辣辣地烧,她忍不住轻咳起来,用手掩着,心想这外头酒楼的酒,都是这么浓烈的吗? 余宣倒了杯茶水搁在她跟前,“华公子觉得这聚贤楼的酒如何?” “好、好酒!”如音扯出一抹笑,却只觉得此刻喉咙到肚子都只有一股子的***。 门外有人轻敲,是店小二送下酒菜进来了,如音看着一道道,有点傻了眼。 那些菜品摆放讲究,每一道都很别致,她叫不出名堂,但里面鸡鸭鱼都有了。 她抬头看那余宣,他说要她请喝茶,结果是整了这么一大桌子酒菜…… 谢人她不小气,只是……她偷偷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就不知道自个儿今天带出来的钱够不够付这一桌子酒菜的钱了。 “这些都是咱们聚贤楼的招牌菜,两位公子请慢慢品尝享用。”店小二离去前介绍道。 如音当然看出来这些菜不一般了,她也喜欢美食的,只是今天,她真有点担心自己付不起酒菜钱,那就尴尬了。 余宣并未知道她有这些心理活动,执起筷子,给她碗里夹了一块鱼:“来,你试试,这些确实都是聚贤楼的招牌,味道在民间是数一数二。” “……民间?”如音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 余宣一怔,笑着解释:“是啊,咱们民间的当然跟皇宫里的御厨不能比不是?且不说皇宫里的菜品是如何,就说这聚贤楼里的,在民间算是味道极佳的。” 如音了然地点点头,美食当前,也执起筷子尝了尝那鱼,入口鲜嫩,味道果然极好。 她赞赏地点头,余宣看她满意的神色,心中自然也是高兴。 两人吃菜闲聊,如音其实与这人只是刚认识,并没有太多可说的,再来,她也怕自己说多了容易露馅儿,暴露自己的身份什么的。 余宣倒是很喜欢跟她聊,并未涉及家庭背景,只是问她的兴趣爱好,那么这些她还是可以回答的。 “余大哥武功厉害,小弟我只会一些拳脚。” 他问起她会不会武功,如音不好意思地笑。不过自从在七王府后山训练场跟侍卫们练习蹴鞠,又去学了骑马,她也有让陶衍教她一些基本的拳脚,不能跟他们那些武功高手比,防身总是有用的。 “那你可想学?”余宣认真看着她。 如音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炽烈,不过自己是女儿身这件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便笑笑:“不了,我从小身体不大好,估计不是习武的料子。” “华公子生得俊俏,若是女子一定也极美。”余宣望着她笑。 如音正在啃着小骨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余大哥真是说笑了。” 这么好的一桌美食不认真吃,说的话题都那么难招架,如音心里有点苦。 不过她也稍微注意了一下菜色,想着有些她能试着自己做的,然后给那个嘴刁的御皇柒尝尝。 门外隐隐传来楼下歌女唱的小曲儿,这样雅致的包间,坐在这儿感觉还真不错。 她突然想起那个整日在七王府的御皇柒,因为行动不便,他大抵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的吧,可惜了……如果他也能出来感受一些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热闹,或者坐在这样的地方尝尝民间美食也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时刻会突然想起他,甚至心情也被拉低了些,她想,估计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同情与可惜吧。 论样貌,论学识,无论什么,都是人中佼佼者,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如月清淡高洁,只可惜了他的腿,只那么一个缺陷,把他其他的优点都给掩盖了。 看她出了神不知道想什么,余宣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便轻声唤她。 如音回神,笑着招呼余宣吃菜,余宣突然认真望着她:“你我二人有缘相识,以后可否当个交心的朋友?” 朋友?说起来,如音来到这里之后,还真没有正儿八经地自个儿去结识一个朋友。 朋友多不是坏事,而且昨天余宣还帮了自己,日后自己行走江湖说不定也要靠人帮助,她笑说:“余大哥哪的话,咱们现在就已经是朋友了。” “我今日嗓子不舒服,不能多饮酒,便以茶代酒敬余大哥一杯。” 她举起茶杯,一口饮下。 余宣也笑着饮下杯中的酒,道:“好,那今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帮忙。” 说罢,解下腰间的一个玉佩,递给如音:“这个,是我给你的信物。” 如音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摇头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余大哥太客气。” 就在他们这边喝酒说话的时候,外面却并不安宁。 陶衍奉御皇柒之命刚好到源泰钱庄打听如音怀里银票的事情,出来路过聚贤楼的时候,碰巧是如音刚迈入酒楼之时。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赶紧跟上前,确认是如音无疑。 如音入了酒楼,陶衍也跟着入了酒楼,他的一身打扮店小二自然也是殷勤招待,不敢让如音发现,他等她上了二楼,才问那店小二:“刚才那位公子,可是约了人?” 店小二拿了他塞来的一锭银子,低声道:“是的,有人在二楼雅座摆下酒菜宴请刚才的那位公子。” 陶衍心中疑惑,眉间蹙起,也上了二楼,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壶茶跟点心。 画如音来聚贤楼是见谁?她在这皇城之中还认识谁?这两天她都偷溜出门,难得都是来见这个人的? 陶衍心中满是疑惑,而且这事情若是让王爷知道了…… 他佯装来聚贤楼喝茶的闲客,可目光一直有意无意注意着刚才如音所进的那个包间。 后来时间有点长,他心中担心,便起身往那儿走去。 他才走近那包间,突然眼前出现两个男人,挡在陶衍跟前,道:“何事?” 看来是给里面的人守门的,陶衍暗暗打量,这两人的身份或许并不像他们穿戴的那般只是普通的会武的家丁。 他笑笑:“我走错了,不好意思。” 然后便转身往回,坐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只是没过一会,他起身去找店小二,再没有回到那个位置。 - 店小二低着头端着托盘进来,将酒壶放在桌上。 如音看窗外的天色,她出来有好一会儿了,该是回去了,便跟余宣告辞。 “余大哥,小弟家中还有事,怕是要先走一步。” 余宣脸色微变,这么快就要走了? “感觉与你相谈甚欢,就不能再多留一会儿?” “不了,小弟家中确实有事,耽误不得。”如音坚持。 正好进来送酒的店小二要往外走,她便起身与他一起,唤道:“小二,结账。” “还请公子随小的到楼下。” 店小二的声音有点低沉,如音心想换人了,并未多想,跟着他走出包间。 余宣也跟着出来,到了楼下,掌柜的笑着说:“公子,刚才那位公子已经让家丁来结过账啦,您可吃得舒心?” 如音转头看余宣,余宣笑说:“我只是让你请我喝茶,至于酒菜,自是我来请客。” 如音有些失笑,她刚才还担心自己的钱或许不够付账呢,可他这样,自己好像又欠了他一顿饭的感觉。 轰隆—— 外头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密布,雷声隐隐。 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那可糟了!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余宣看这天色,问。 “不了不了,我自己回去就成,余大哥,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她说着这句抱拳一揖,然后便转身快步走入了人群中,往七王府的方向去了。 余宣低声叮嘱了身后的家丁一句什么,那人便点头跟着如音的身后而去。 他与剩下的那一名家丁往另一条路走,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口,弯身入了华贵的马车。 一身店小二打扮的陶衍隐在街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103.她担心的,他懂,也……有些开心 103.她担心的,他懂,也……有些开心 迈入七王府后门的时候,雨点已经落在了身上,幸好,没淋湿。 如音看四下没人赶紧回到了茗幽阁,雁还正拿了伞迎面来,看到她:“小姐,您可回来了,这天都下雨了,奴婢正要拿伞去接您。” “嗯,下雨了,便回来了。”如音假装自己像是刚从后山训练场回来的样子。 “小姐赶紧把衣裳换了,别着了凉。” 如音看身上,只有肩部落了些雨滴,不过她向来从外回到茗幽阁也是要换回女装的,便由着雁还替她换衣。 “对了,小姐,刚刚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说了什么?”如音一边系腰带一边问。 “这个奴婢便不得而知了,陶总管也不在,是王爷亲自见的。” 不会是宫里又出什么事了吧?关于御皇柒的皇帝老爹的? 如音想了想,喝干了雁还倒的那杯茶,道:“我去问问。” 倾云轩,如音推门进去的时候,总是第一眼喜欢扫向书案,这一回,真的看到了那抹月白的身影端坐其中。 门的响动让那人抬首,两人的目光便对上。 如音莫名心跳有点快,扯出一个笑:“……今天,怎么不在床上多休息?” “刚刚去了哪儿,寻不到你的人。” 御皇柒的语气很清淡,声音依然清越好听,她乖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就在后山啊,有一会儿我困了躲在树下睡着了,估计是那会儿你们没找到我吧。” 撒谎脸不红,一脸纯真,御皇柒心中嗤哼。 “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 不再纠结她撒谎这件事情,他说正事。 “嗯?”如音乖乖听,只要他不知道她偷溜出去了就好。 “刚才宫里来人传话,父皇下旨令今年的祈福大典提前,明日皇家宗亲齐登泰山祈福。” 泰山……? 她想了想,这儿的泰山,应该不是她那个时代的那个泰山,但是意义差不多吧。 “都有谁去?远吗?” “车马需一日,来回,至少三日。” “后天不是就是蹴鞠大赛——”为比赛准备了那么久,如音可没忘。 “推后,回来后进行,秋季狩猎亦是。” 御皇柒伸手去拿茶壶,如音下意识就伸手先替他拿了过来,然后给他的杯子倒满。 “怎么突然那么急……”她有点不理解,“之前也没有听说,每年都这个时候么?” “以往历年是在新年前夕举行祈福大典,这一次,据说是因为先前天象有异,后来父皇又病倒,为了安抚民心——昨天龙鱼的出现,也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龙鱼?如音并没有多在意,也就没有多问,她关注的重点是:“那么,都有谁去,我们——” “母后留在宫中照顾父皇,这次主持大典的将是我二哥太子殿下,此刻身在皇城中的,父皇的子嗣都必须去……我与你也必须去。” 如音担忧:“可是你的身体——” “这件事情不可回绝,所以你也去准备一下。”御皇柒打断她的话。 “御皇柒,你有考虑过自己身体的情况吗,这时候你哪能登什么泰山!” 他之前元气大伤,这才好不容易恢复起来呢,登山岂不是要了他的命,那她这些天为他的身体付出的那些不是都白费了? 再说了,他的腿也不方便,皇帝就没有考虑过这个? “我们能不能跟母后商量一下,就说我们不——” “不可,这次一定要去。”御皇柒很坚决,望着她:“我在外十载终于回国,此次的祈福大典不能不去。” 如音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她真的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到时候如果临时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那儿没有太医没有密洞的池水,更没有西山的两老头,她真的担心。 “知道了。”她起身要往外走,御皇柒看她神色不对,问:“你可是不愿意去?” 她转身对他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啊,您七王爷都愿意去,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泰山?我还没去过呢,太期待了,呵呵!” 御皇柒看着她那牵强的笑,欲要开口说什么,如音阻止:“七王爷您的想法我了解了,不说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告退了哦。” 她还真的对他福身一揖,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御皇柒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轻叹息。 市井当中关于上一次天现妖星的传闻,影响了画家也影响了画如音,她或许还不知道这件事,可这一次的祈福大典,若是他与她不去,不知又会被什么人做文章。 还有他今年回国,这一次祈福大典是他碰到的第一次,不去也说不过去,此次是他二哥太子御景煊为主持,如果他不去,或许还会有人认为他对御景煊这个太子有想法…… 在如音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了太多,并不能单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推脱得掉的。 只是那丫头—— 他想起她刚才不满的神色,唇角轻扬起弧度,她担心的,他懂,也……有些开心。 - “人家为你好你还不领情,什么嘛!” “算了,我才不在乎呢,反正到时候辛苦的又不是我,我这是第一次外出登山,我还开心咧!” 茗幽阁房中,如音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嘴里碎碎念。 立在一旁的雁还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您一直在念叨什么呢?” “没。”如音应了她,继续收拾东西,却觉得心烦意乱,索性一扔,道:“雁还你来弄吧,我累了。” 说罢她走到桌案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下。 在她说,御皇柒就是不识好人心,到时候看不折腾死他! 说是这么说,雁还给她整理外出的用品时,她还是没忘记把梳妆台上的小盒子放进衣物里一起,那是御皇柒每天要服用的药,可别让她给忘了。 最重要的是—— 她差点就忘了,她每天都要喂金蟾的,她走了金蟾怎么办? 雁还还在给她整理东西,她不能让雁还知道,心里一直在想,两位妄老前辈说了,要她以自己的血连喂金蟾七日,这日子还差几天呢。 后来雁还整理好出去了,她赶紧爬到床上取出瓷罐,打开盖子认真看了眼,这个个头—— 她也不能把它塞着带身上啊,这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到时候还是得把瓷罐一起带上,要是喂养中断了一切前功尽弃,她岂不是白挨了那一刀,还白白流失了好些天的鲜血?! 这一夜,她没有再去倾云轩,可是在茗幽阁却也没睡好,她翻来覆去,担心的都是登泰山的事情,那山有多高,要走多远,御皇柒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能顺利上到泰山顶么…… 就这样什么都想,都担心,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过去。 - 翌日 如音感觉自己才睡下就被唤了起来,雁还在床榻边轻声道:“小姐,该起床了。王爷那边差人来问,等会梳洗好该进宫了。” 如果不是雁还的声音软糯糯地还挺好听,此刻没睡够的如音真的想一个绣枕飞过去,让那人住嘴,好让自己继续睡。 可她却不得不挣扎着起来,因为她知道今天的事情耽误不得。 一切弄好的时候,雁还与她一起出门,要在侧面上马车入宫,然后才从宫里一起出发往泰山去。 掀开帘子入马车,里面御皇柒已经端坐其中,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清淡的熏香总少不了,她闻到了那清淡的香味儿,没睡够的起床气也舒缓了些。 没说话,她在他对面坐下,这马车宽敞,内里中央一张小几,几个精致的刺绣蒲团,如音觉得若这车里四个人分坐四面一起打牌都不嫌挤。 “昨夜没睡好?” 那人今日一袭水蓝锦袍风度翩翩,他就没有不讲究的时候。 如音觉得看多了自己又要成花痴,所幸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只轻应了声:“嗯。”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样对自己不搭理,不理不睬的,御皇柒望着她,白净的小脸确实有些倦容。 “想睡就躺下来好好睡会儿。” 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更柔和了些,如音其实都听得清,只是不想与他说话,她得闭目养神,等到了泰山,要登山的时候,说不定就换她来照顾他了,她得养好体力。 御皇柒看她还是没理会自己,有些无奈,眸光扫到马车角落的一个巴掌大的瓷罐,疑惑问:“那是什么?” 如音睁开眼睛一看,那不是妄老前辈给的瓷罐嘛,刚才她睡意朦胧抱出来,糊里糊涂就交给雁还抱着了,没想到她竟然把它搁在了这么显眼的地方。 “……那是,是我带的泡菜!”她情急之下道。 104.想起她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想起……那些海誓山盟 104.想起她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想起……那些海誓山盟 “泡菜?” 御皇柒更不解,“我们此去泰山,你带着一罐泡菜作甚?” “最近、最近我胃口不好,担心到那边饮食不习惯,我用来下饭的!” 如音继续编,身子也慢慢移动过去,靠近瓷罐,就担心御皇柒突然要打开看看什么的。 御皇柒依然望着她,她心惊胆战,气都不敢喘。 结果他只说了一句:“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 说罢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她在王府里常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很喜欢研究食物,此刻她这么说,他便没有多想。 如音挪过去,坐在那个角落,身后挡着瓷罐:“我就喜欢吃,你管我。” 御皇柒握茶杯的手一顿,心说他才懒得管她这些,也……管不动。 先入了皇宫,御皇柒与如音去给帝后请安,御景煊施玉莹,如音看到还有几个年少的皇子都立在一旁。 皇后当着皇帝的面叮嘱众人路上一切小心,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将祈福大典顺利完成,半点马虎不得。 “玉莹,你是煊儿的妻,又是龙鱼赐福之人,此次祈福大典,由你协助煊儿左右,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皇后在那儿低声交代了施玉莹几句什么,众人等着,如音心思倒不在此。 听他们说得这祈福大典多重要,而御皇柒腿不方便,身子也不大好,执意让他去,如果到时出了什么意外,影响了祈福大典,是不是就要怪到御皇柒身上? 她可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此去泰山,真的一切是未知数,因为只有她知道,御皇柒才经历了一次严重的毒发,身子是多么不好,他甚至这几日在七王府中都是躺着休养的,只有昨日才好转了些。 她担心……从未有过的担心。 “音儿,音儿?”皇后的唤声她没注意,身边的御皇柒轻碰了她,她才回神。 “母后有何吩咐?”她赶紧道。 施玉莹也看向她,那神色似是取笑她刚才的走神。 “此去泰山,还得你多照顾着柒儿。” “这个母后不用叮嘱,音儿也必然会做到的。”她转头看御皇柒。 御皇柒也看着她。 御景煊轻咳一声,道:“即刻出发吧。” - 此去一路,马车再怎么豪华毕竟路途会辛苦,御皇柒没多久就在马车内躺下歇息,如音半点不敢吵他,就随手拿了他搁在小几上的书册来翻翻。 偶尔也掀开车帘看看外头路过的风景,他们走的时候是上午,到中午的时候外头阳光有些晃眼,她发现会照射到车厢内,怕影响了闭目休息的御皇柒,也赶紧放下帘子,索性不看了,就乖乖翻书。 后来马车感觉马车停了下来,雁还的声音在外面道:“小姐,要不要下车透透气?” 如音看一眼御皇柒,她给他服过妄老前辈给的解药了,那药每次他服用后都会谁好一会,在王府的时候也是,估计是药性的作用。 她便轻手轻脚移到车边,下了车。 这么半日在车中可把她闷的,下车来入眼路途边都是一片秋色,很美。 呼吸一下郊外的新鲜空气人也清醒了些。 陶衍路过身边,她吩咐:“陶衍,待会你进去看看王爷。” 陶衍走过去了,雁还掩嘴偷偷笑,望着如音。如音疑惑道:“小丫头你笑啥?” “小姐可真关心王爷。”雁还眼神别有深意。 “他身子不好,不关心要是这路途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谁担待?”如音理直气壮。 “是是是,小姐说的对。”雁还还是笑,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这个理由。 如音也懒得再解释,走到路边树林里一些,研究那种着的都是什么树,还有地上长了好些植物,身为一个常与植物花草打交道的调香师,她的兴趣又来了。 另一辆豪华的马车里,御景煊也下了来,目光往后循望,七王府的马车看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的目光往旁处树林那头一扫,却看到了一抹倩影。 他想也不想便走了过去,身边的张吉看到了,赶紧跟上,这路途上只怕出什么事情来。 “在做什么?” 正在采草的如音被突起的声音一吓,被植物上的刺扎了一下手指,下意识缩了一下。 “嘶——” “怎么了?”看她这模样,他赶紧快步来到她身边,握住了她被扎到的那只手。 如音赶紧抽回自己的手,退开两步,低头轻声道:“谢太子殿下关心,可造成什么误会便不好了。” 御景煊想上前,她就退后一步,御景煊怔在原地,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张吉跟在身后不远处,转回身往马车那头看,就担心哪个主子下车来看到这场面都不好。 可还真的有一个人往这边而来了,而且是个不好惹的主——施玉莹。 “殿下与七王妃在这儿聊什么呢?” 施玉莹身后跟着春芙,笑着走近两人。 御景煊负手而立,望向别处,道:“本宫只是下车透透气。” 刚才他面对画如音的时候还一脸关切,这次见到自己却这么漠然,施玉莹都看在眼里,心中愤恨。 面上却仍笑着:“那玉莹陪着殿下走走。”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慢聊,如音先回去了。” 有施玉莹的地方如音就不自在,听她在这说怪话,还不如回去马车里歇息。 打了招呼她便往马车所在走回去了,御景煊也不好留她,也道:“本宫也回车上歇息,你若想走走便让春芙陪着你。” 说完他大步而去,施玉莹欲要唤住他:“殿下——” 手一动,围在手腕上的绢纱却勾到了树丛里的刺儿,她烦躁地伸手去拨开,却被刺儿扎到手,顿时呼疼。 丫鬟春芙赶紧过来帮忙,绢纱是解开了,施玉莹手指上被刺儿扎的地方刺疼还有点麻,可她一心跟上御景煊,撒娇般道:“殿下,玉莹的手指被刺儿扎到了,好疼——” 御景煊看了她一眼,“上点药膏就好了。” 说完这句他就钻入了马车内闭目养神,施玉莹立在马车边,手指偶尔传来一阵刺麻的感觉,她更是心烦意乱,恨恨地看着后面不远那辆七王府的马车。 - 他们这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到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诏月历朝历代国君都来此祈福,泰山脚下有一处皇家别苑,便是让他们歇息的。 御皇柒午后一直睡着到此刻,如音正想唤他起来,他却刚好醒了。 下了马车,一行人往别苑里走,如音看到了护行的队伍中有一道身影,李皓天。 他身为骠骑将军,这样的祈福大典,又有那么多皇子,他带兵随行护卫也是情理之中。 而穿过众人,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这一方,正好与她对视。 刚下马车的御皇柒眸光淡淡扫去,看到了这一幕。 如音很快收回了目光,笑对他道:“累不累,我们很快就可以进房里休息了。” 她伸手去扶他,被侍从侍女簇拥着入了别苑,李皓天却在不远处蹙起了眉。 他想起曾经与她策马同骑的时光,想起她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想起……那些海誓山盟。 - 别院不同自家王府里,这一回,如音势必是要跟御皇柒一个房间住的,要不然外人估计又要说闲话。 先扶着御皇柒躺下歇息了,她出去命雁还去打热水来。 皇家的马车再怎么奢华舒服,毕竟是车马劳顿,御皇柒的身体容易吃不消。 这里也不像王府里有那么多佣人使唤,她只带来了贴身的雁还,还有陶衍。 其余的都是皇帝派遣随行的侍卫。 如音蹲在床榻边拧热毛巾,给御皇柒拭脸,擦手。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不时还低低地咳嗽,她真的很担心这样子下去他明天怎么登泰山。 “我没事。” 他突然一句,末了还伴有轻咳。 “嗯。”如音应了,毛巾放回盆里,亲自端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他感觉到了她似乎还是不大开心,叹息着靠在床头。 以前再怎么难熬都忍过来了,这一次登泰山,又能难得了他么…… 雁还接过水盆往远处去了,如音趁着这时间溜进了雁还的房间,为了保险起见她的瓷罐不能放在她跟御皇柒的房里,只能放在雁还这儿,有她的吩咐雁还是绝对不会打开的。 趁着雁还还没回来,她赶紧解开了手腕的纱布,给金蟾喂血。 伤口被金蟾吸着的那种刺痛酸爽真是说不出,她已逐渐习惯。弄好重新包扎了伤口,出门来看到一个侍女急忙忙走过,嘴里着急嚷着什么……太子妃中毒了。 105.你会有那么好心,这个,不会是毒药吧? 105.你会有那么好心,这个,不会是毒药吧? 太子妃中毒了? 如音好奇地往御景煊跟施玉莹住的院子走,果真看到宫女內侍乱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她拉住一个侍女问。 “回七王妃,太子妃中毒了,现在正躺在房里呢。”那侍女回答完就急急从她身边经过了。 如音忍不住往里面走,想看看情况,毕竟现在不同在皇宫里,施玉莹的事情她不想理,可是现在他们是一路上泰山祈福的人,这次还是由太子夫妇二人主持大局的,如果临时出了什么差错,回去不能交差。 御皇柒这一路辛苦来到泰山脚下也枉费了。 御景煊跟施玉莹住的房间门没有关,有侍女进出,还似乎听到了御景煊满是怒气的声音。 “赶紧请大夫!你们还在站着干嘛!” 如音蹙眉,担心事情真的严重,迈步往房里走了进去。 “疼、殿下,玉莹好疼——” “玉莹会不会死,殿下,玉莹好怕——” 施玉莹的声音有气无力,一直紧紧攥着御景煊的手,也只有这样的时刻他会愿意留在她身边,愿意关心她。 “本宫知道,你就先别说话了,已经让他们去请大夫了。” 御景煊蹙紧眉,已经到了泰山脚下,休息一夜明日便登山祈福,这会儿发生这样的事,他很担心能不能顺利进行,就怕重要的事情被耽搁了。 “殿下,您一直陪在玉莹身边好不好,你陪着,玉莹就能撑得住……” “殿下,玉莹好疼啊,好痛苦……” 耳中全是施玉莹痛苦的呼唤,如音走进去,第一个看到她的人是御景煊。 满眼的惊讶,还有相见的欣喜,他望着她,而他的手被施玉莹攥着,突然很像挣开。 只是施玉莹握得那样紧,他想抽掉都抽不开。 “……听说这边发生了事情,我过来看看。”如音解释,望向床榻里躺着的施玉莹,她的脸色白中泛紫,确实像是中毒了。 她一只手紧攥着御景煊的手,另一手却同样泛紫,比脸上更深。 “你来做什么!殿下,玉莹现在不想见到任何外人,殿下!” 施玉莹扯着御景煊的衣袖,目光却恨恨瞪着如音,即使虚弱,即使中了毒,她对她的厌恶也一点都没有少。 “这儿请大夫估计还要一会,要不,如音给太子妃瞧瞧?” 简单的毒她能解,因为她身上有解毒的药丸,妄老前辈那儿求来的,本来是只为御皇柒准备的。 “不要,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施玉莹白着脸拒绝。 如音看向御景煊,御景煊转头对施玉莹道:“这儿不同宫里,让人去请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你就让如音看看。” 施玉莹愤愤地看向御景煊“殿下!她怎么可能会医术,怎么可能会解毒?您就放心将玉莹随便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医治吗?!” “如音确实会一些医术,而且身上带了药丸,可以解毒,如果情况合适,服用下就能解毒。” 施玉莹真当自己想帮她?还不是怕她这事情耽误了明日的祈福大典,她是死是活自己都不会睬一眼,现在竟然还来质疑自己了? “玉莹,听话,你就先让如音看看,本宫在这里,没人敢伤害你,你是太子妃!”御景煊帮着劝。 施玉莹心凉,为何自己的夫君选择相信外人,帮着外人说话,她挑眉,虚弱的脸色多了几丝不屑与挑衅:“好啊,那七王妃倒是说说怎么能解我的毒?” “我得先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中毒的,才好对症下药。”如音耐着性子。 “应是早前途中休息,在林中她的手被树林里的草的刺儿扎到了,当时没事,事后却整个手肿了起来。” 御景煊帮着解释,如音更走向床榻边,再看了看施玉莹那只肿起来的手,手指的部位特别肿胀,确实是中毒了的表现。 树林之中?她回想之前在途中自己也曾下车去树林里逛,也曾经被一种植物的刺儿扎到了手,后来她的手有微微的刺麻感,可大概一个一个时辰左右就消失了,啥事都没了。 如果是草药中毒,而且施玉莹跟她是被同一种植物扎到的话,那么自己身上带着的解药应该对她也是管用的,毕竟她服用的解药可是连金蟾的毒都不怕了。 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锦盒,从中取了一粒白玉似的小巧的药丸,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她递给施玉莹:“把它服下试试。” 施玉莹不接,虚弱得额上都出了冷汗,她看着她冷笑:“你会有那么好心,这个,不会是毒药吧?” “你——” “玉莹,你怎么说话!如音是想救你,你看看你说的,中毒糊涂了?!” 如音的话被打断,御景煊脸色难看对施玉莹道。 “殿下,难道您就一点不担心这药有问题?难道玉莹身为你妻子,你就一点不需要检查这药是否是真的?”施玉莹扯着嗓子对他道,一脸失望伤心。 “药,就这么一颗,你们想检验可以,但是就只有一颗,多的别来问我。” 她将那一粒药放进御景煊手掌中,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施玉莹最看不得她总是自信满满的模样,伸手一挥,要将御景煊手里的药丸挥落。 御景煊反应过来握起手掌收起,脸色怒了:“施玉莹,你不想活等回了宫里再寻死!明日祈福大典无论如何不能出任何差错,把它服下!” 御景煊不相信如音是会害施玉莹的人,而且这众目睽睽下她给的是毒药,这不是傻吗,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施玉莹却想不通。 他的怒火让施玉莹一怔,整个人冷静下来,他鲜少有这么暴怒的时候。 是啊,历代的祈福大典都是由国君主持,这一次却是让他这个太子来主持,可见皇上对他的看重,如果这么一件重任不能办好,那么他一定会被别人说闲话…… 他那么想当皇帝,怎么会允许自己此时出任何差错耽误了祈福大典呢…… 只是她很伤心,哭着扯着他的衣裳:“殿下、殿下……玉莹知道祈福大典的重要,玉莹也不是故意要闹的,您别生气,别生气!只是这药来路不明,您就真的敢让玉莹服下么?” 御景煊脸色极为不耐地闭了闭眼:“施玉莹,本宫不知道为何你对如音有那么大的成见,人家好心救你,你怎么想得那么复杂,爱吃不吃!大不了本宫另娶!” 他手掌一拍,药丸搁在床榻边上的案几上,然后旋身大步走了出去。 施玉莹慌得要追出来,身子一软跌落在地,还伸手死死地抱着御景煊的腿:“殿下,不要,不要!玉莹听话便是!您别走,别这样!” 御景煊站在原地任她抱着,没动。 施玉莹虚弱地撑起身子,伸手拿了案几上的药丸,放进嘴里咽下。 御景煊的情绪平静了些,深呼吸,转回头将她扶起来:“你好好休息,吃了这药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施玉莹哭着点头,可是攥着他的衣裳不让他走:“殿下,您陪着玉莹,别走……” 一直站在门外并没有离去的如音轻叹息,这也才放心回了自己房里。 - 门咿呀地打开,如音以为御皇柒已经睡下,没想到他正在床榻上打坐。 “刚才外边出了点事……我过去看看。” 她走到床榻边坐下,端详他的脸色,比刚下马车那会儿好了些。 御皇柒没有多问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她。 “不开心?” 如音摇摇头,说不上不开心,只是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想与任何人有仇怨,可先是有岳泠溪莫名其妙要致她与死地,又来个施玉莹总是特意针对她,她好心给解药还说自己想害她…… “有时候觉得,生活在皇宫里的人,是不是心思都特别复杂,整天宫斗似的。” “你不喜欢?” 从她的话中他猜到,刚才一定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才让她突然心情变成这样。 “我当然不喜欢,我希望日子开开心心,简简单单,种种花,养养草,晒晒太阳,到处看看走走看看这个江——” 发觉自己后面说漏了嘴,她赶紧打住。 御皇柒都听到了,她是个简单的人,想法也简单,确实没有宫中那些女子的勾心斗角,可是她说……她想到处走走看看,看看这个江湖……? 这代表了什么,为何,他突然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手伸出来。”他淡淡道。 如音疑惑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怎么?” 只见面前眉眼如画的男子从水蓝锦袍的怀中取出一样物什,像是一条链子,然后,他动手将它戴在了她的右手腕上。 她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一根编得很别致的红绳,上面穿着一粒润泽泛着淡淡银光的珠子…… 这、这不是她送他的龙鱼内丹吗? “既然这是龙鱼送你的,便是你拿着。你这人总丢三落四,这样系在手上,应该便不会掉了。” 他一边给她系着手链,一边轻声道。 如音任他动作着,看着他垂眸为她系着手链的模样,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阵暖意。 龙鱼的出现是大吉,龙鱼的内丹自然也是吉祥之物,她给了他,希望他少些病痛的磨难,一直好好地……她以为他收下了,没想到他只是拿去穿成了手链送回给她。 白皙的手腕配着那红绳结还有莹润的珠子,真的是极好看,御皇柒满意地抬眸,对上如音的眼。 她听话的时候其实模样看着挺乖,一双杏眸莹莹映着烛火,惹人爱怜。 “感动了?”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只是这么淡淡一笑,也让如音失了神,她话都说不清楚:“我、我——你用我送你的东西送回给我,怎么让我感动了?” 她起身走出去,“我去找雁还吩咐点事情,你先睡吧。” 看着她的背影,御皇柒唇边的弧度更扬起些,靠着床头,却忍不住又轻咳起来。 自从有她在身边,似乎活着,不再只是活着了……可是这样的日子,又还能有多久呢…… 他以前不去想,现在,不敢想。 - 清早,雁还来轻声敲门,请两位主子起身了。 如音迷糊不想睁开眼,觉得睡得太舒服。 怀里的抱枕怎么那么温暖,这样的季节这样抱着抱枕睡懒觉不要太舒服,她忍不住再抱紧,蹭了蹭。 御皇柒望着将头埋在自己颈脖边的女人,要用内力才能克制住身体的反应。 他知道她昨夜没睡好,也不想唤她起来。 当雁还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的时候,如音才不舍地睁开眼,入眼却是一片胸膛,抬头,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吓得赶紧松手退开,她瞬间惊坐起来。 “睡得可好?” 他声音清淡好听,如音却觉得头皮发麻,这床上哪有什么抱枕,只有他躺在她身边啊。 脸刷的红了,低着头,赶紧越过他想下床:“我、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结果一心急,又跌在他身上,被他伸臂扶着。 106.你们画家早晚要垮,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靠山! 106.你们画家早晚要垮,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靠山! “为何脸红?” 问这一句的人语调清淡,被问的人却连头都不敢抬。 “也不是第一次,当你的枕头。” 如果说之前自己的脸是变红了,那么现在就是彻底烧起来了,她抬头,不信地看着他:“你、你骗我……什么不是第一次,我们又不是经常睡在一起。” “哦,上一次在宫里怡和殿住的那几日呢?”御皇柒提醒道。 “……没有,肯定没有。” 难道那时候她睡觉就会不自觉抱着他了吗?她不信,才不信! 赶紧越过他下床穿了鞋,套了衣服往外室去了。 御皇柒手搁在身侧还有温度的那一片,远离了皇宫,远离了皇城,这是他与她第一次一道外出,这样的机会……今后,还会有么…… - “雁还,你有没有注意到太子那边的动静?” 如音洗漱的时候悄声问雁还,这丫头起得早,在外边忙活说不定能听到看到些什么。 “小姐,奴婢刚才在院子里遇到太子那边的侍女在说话,听到一些……大概是,太子妃中毒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她们都要伺候二位起身准备登山了。” 这样,那看来自己给的解药是有用的,如音心里也放心些,总算,今天是可以顺利上山了。 伺候了御皇柒洗漱,如音在房里看他换了身衣裳,难得他今天不再穿白色系,而是一身玄色绣着精致暗纹的锦袍。 若说平日穿白衣的他衣袂飘飘仿似谪仙,那么此刻穿玄色锦袍的他却给她一种别样的气质…… 多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冷峻…… 正在欣赏帅哥的新形象呢,门外有人来了,她推门出去,门外的张吉看见她便恭敬问安:“奴才给七王妃请安——” “什么事?可是要出发了?”如音问。 可她跟御皇柒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呢。 “不是的,七王妃,是殿下请您与王爷一同到前厅一起用早膳,然后便可出发上山。” 张吉对如音的态度客气,脸上还带着笑,没办法,谁让他的主子对人重视呢,他这做奴才的也得有眼色。 “这就过去。” 有人准备好早膳最好了,如音应了,回了房里告诉御皇柒。 他伸手去拿搁在门边的虎头手杖,如音就替他拿过来,想扶他,他却道:“无事,我自己可以。” 他的脸色还不是很好,她还是担心他的,可她没有再执意,只跟在他身边一起去了前厅。 前厅一张很大的圆桌,就是个早膳看着那菜色也相当丰富,除了御景煊夫妇二人,几个少年年纪的皇子也都坐在那儿等着了。 “七弟,就等你了。” 看到她两人来了,御景煊招呼道,目光却是望向了如音,如音只能笑笑。 坐下后,身后的侍女给盛鸡蛋羹,御景煊道:“历代登泰山祈福之日,祭天都茹素,大家随意吃些便出发吧。” 御皇柒将侍女盛好的那一碗先给了如音,如音一怔,对他笑了。 坐在对面的御景煊看在眼里,低头喝羹汤。 如音试了一口,味道很不错,抬头看向对面的施玉莹,昨夜她肿起来的那只手已经完全消肿,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了,脸色也很正常,只是冷着脸不说话。 御景煊知道如音在担心什么,笑道:“昨夜还真多亏了如音,你的解药很管用,玉莹吃下一个时辰就好转了,今早起来完全看不出曾中过毒。” “玉莹,还不谢谢如音。”御景煊对施玉莹道。 施玉莹握着瓷勺的手一顿,抬头笑对如音:“玉莹谢过七王妃。” 然后便有低头继续喝起羹汤来。 “你怎么——”这冷淡的态度让御景煊不满意,蹙了眉。 “说什么谢,不过是为了不耽误今儿的祈福大典。”如音打圆场。 御皇柒转头看她,淡淡道:“赶紧吃。” 她便低头乖乖喝自己碗里的,突然一双筷子伸过来,在她碗边的瓷碟上便多了几个豆腐丸子。 她转头看身边的他,他依然慢慢喝着他的鸡蛋羹,姿势真是比她还斯文优雅。 在其他几个皇子眼里,这两对皇兄夫妇,一对闹别扭,一对则脉脉温情。 - 没想到登泰山有云梯可用,如音望着那直入云霄的物什,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这不是相当于古代的升降梯嘛? 倒是省去了御皇柒登山的辛苦,只是没等她高兴完呢,云梯停了,御景煊带头走了出去,她跟御皇柒也便跟着。 “这、云梯不是直接送到山顶嘛?”她悄声问身边的御皇柒。 御皇柒瞥她一眼,那神色好似她想多了,清淡道:“云梯不到山顶,需要再走一程。” “要走多远?我们这是到了哪儿?”她环顾身边,此刻往悬崖边看,已经有些云雾缭绕。 “步行约摸需一个时辰。”走在前一些的御景煊转回身来回道。 如音以为自己声音不大,没想到他听到了,只能点点头。 心中却担心,还要走一个时辰?她是没问题,可御皇柒……她看向身边的他。 “我无碍,你无需担心。”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他道。 一行人便这么浩浩荡荡地走在山路上,幸好这山路不崎岖,看得出是特意好好修建的,估计是诏月国君为了祈福祭天而特意修的路。 此次祭天祈福虽然来的不是国君,但却也是皇储以及几个皇子,李皓天带兵护卫,便是受皇帝命令,怕途中会出什么情况。 他随行在后,望着前面不远,走在御皇柒身边的那道倩影—— 她的目光一直在身边的御皇柒身上,一脸关切,偶尔还看到她露出笑容似乎与御皇柒说着什么…… 可是她面对他,却只剩下冷漠跟排斥…… 她现在真的喜欢上御皇柒了么?真的忘了他们之间过往的一切了么? 此刻她与他之间,隔着一众宫女侍从,她的笑容,他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 “殿下,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施玉莹看到一个凉亭便走不动了,娇生惯养的她走这么一段累得不行。 御景煊瞥她,刚要说什么,听到后面如音的声音:“歇息一会儿吧。” 转回身,正好看到她抬手拭汗,便跟张吉道:“传令,稍事休息再走。” 张吉得令赶紧去传话了,如音听到自然高兴,拉着御皇柒:“咱们到里边坐会儿。” 登山,正常人走路都会累,何况他腿不方便还需要借助手杖,身体也不适,她真的担心他吃不消。 虽然一路上来他都说他可以,但鬓边那汗雾仍是让她看出,他有多辛苦。 自己的汗是直接用袖子擦的,可她还是掏了手帕去给他拭汗,这一个下意识的举动,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御皇柒并未说什么,只是目光凝在了她的左手腕上,微蹙眉:“伤还没好?” 从未看她身上有任何一处伤口包扎了这么多日子,这是第一次,他突然有些怀疑,是不是真如她所说,只是擦伤那么简单。 如音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心里一咯噔,笑笑道:“因为知道要爬山嘛,担心又磕到碰到,所以就索性一直包着,打算等回去再拆掉的。” 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御皇柒知道,她编谎话也越来越顺溜了。 御皇柒只是蹙眉望着她,似在思考她话语的真实性。 你说这人虽然老病怏怏的,但是怎么还会有那种令人畏惧的气场呢,每次他一认真,他一蹙眉,她心里就犯虚。 不敢对着他的目光,她便借故说:“我去给你拿点水。”然后便赶紧走开了。 从侍从那儿拿了水袋,转身时被一个人挡在跟前,她抬头,是一袭华服在身的施玉莹。 施玉莹的目光轻佻,抬着下巴高傲地望着她:“早知道你们登山那么辛苦,真应该跟父皇母后说允许你们不来。” 如音确实是那么希望的,但是这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就是另一种感觉了,她听着不高兴。 “王爷确实比较不方便,可他坚持上来了,总比有些人啥事没有还走得那么慢。”如音笑。 那边,御景煊在跟张吉低声说着话,应是交代事情,也是这样的时候,施玉莹才会来找茬的吧。 “毕竟是金枝玉叶,当然金贵,难道都跟你们画家似的,个个都是粗人,只知道行军打仗。” 施玉莹抱着手臂奚落。 这人说话真是欠揍,如音不想理她了,道:“没有画家,太子妃您此刻能安然站在这里吹风说胡话么?” 说完这句她拿着水袋要走了,施玉莹却伸手拦下了她,一脸居高临下。 “今日的祈福大典,父皇母后说我作为被龙鱼赐福之人,要给天神进香的——此殊荣,还有谁能比得过?” “画如音,我劝你安分点,既然自己选择的七王府就好好待着,就算有画家撑腰又如何,别又不甘心想要玩些什么花样,你玩不起。” 如音对于她的话莫名其妙,才不在乎什么殊荣什么给天神进香的资格,而且到底谁才是第一个看到龙鱼的人自己心里清楚,若说起来,自己有龙鱼的内丹系在手腕上,而她施玉莹有什么呢? 这么想想,真没必要跟这样的人计较,也说不清,她拨开她的手,往凉亭那边走了回去。 那什么都不在乎无所谓的神情,让施玉莹更是恨得牙痒痒。 画如音,你现在得意,你们画家早晚要垮,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靠山! - 如音算了下他们走了有半个多时辰了,应该就快到山顶了,越靠近山顶,这山上也更云雾缭绕,不愧是祈福祭天的灵山。 不远处悬崖边云雾缥缈,看着看着,怎么有点像是什么兽类的形状…… “哎,你看那边,怎么有只奇怪的怪兽——”把水袋给了御皇柒,她示意他看。 御皇柒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悬崖边除了云雾,什么都没有。 “走累了,眼花?” “啧,我说真的!”她明明看到前边悬崖边站着一只奇怪的怪兽,指给他:“那、那儿,看到没,身形挺大,头上有奇怪的角,看到没?” 御皇柒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脸的漠然。 怪了,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她的幻觉? 她低声跟身后的雁还说,让雁还看,雁还看了好一会,也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哪儿有什么怪兽啊,莫不是您累了看错了?” 不对啊,如音眨眨眼,真的看到了啊,只是那怪兽被缥缈的云雾遮挡着,身子若隐若现的。 难道只有她自己看到那怪兽? 她惊得站起来,这怪兽的形状,看着看着,怎么跟她以前在画册上看过的山海经里描绘的图象有点相似啊? 山海经里都是长相奇特的上古神兽…… 她这出神一会,再看去,悬崖边果真什么都没有了,雾也散去了。 坐下,她还在想着这怎么回事,一只修长好看的手轻抚上她额头,淡淡道一句:“没烧。” 如音拨开那只手,瞪望着御皇柒:“我真的看到了,信不信随你!” 那一边,御景煊虽然与施玉莹还有其他皇子坐在一起休息,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注意着如音这边,看到御皇柒抬手抚上她额头,那亲密的举动,令他心中有些不悦。 而这一边,候在御皇柒身后不远的陶衍也将御景煊的神色收入眼底,他的目光看向如音。 那天在聚贤楼与如音一起的男子,陶衍当时没有看出来,只知道那马车华贵定不是一般人的座驾。 后来回去他将这事禀告给了御皇柒,御皇柒一语点破,他才了然,原来那人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御景煊。 只是御皇柒吩咐,这件事先不要与如音说,他便装着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 - 稍事休息之后,继续登山,到达山顶时已快到正午时分。 圆形的祭坛前,随行的宫女侍从忙碌起来准备祭祀用品,正午时分阳气最重,是进行祈福仪式的最好时机。 张吉当众念出皇帝的圣旨,祭天祈福仪式便正式开始。 御景煊宣读祭文,雅乐奏起,所有随行的皇室宗亲都下跪祭拜,如音在其中安安静静地看,这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场面,在这么庄重神圣的时刻,心中还是有些小激动的。 祭文念完之后御景煊接过张吉手里的三炷香,一步步走向祭坛,恭敬地朝天地三拜,然后将手中三炷香稳稳插进香炉中。 转身,他看向施玉莹。 施玉莹也起身,整理好了衣裳,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迈步向祭坛,下巴微抬,唇角带着高傲的笑,也从张吉手中接过了三炷香。 一纸圣旨昭告,整个诏月都知道她是被上古神兽龙鱼赐福之人,今日祈福大典她可以与御景煊一起祭天,对她与施家,都是无上殊荣。 今后还有谁敢对她不敬,还有谁敢觊觎她太子妃的地位……甚至,一国之后的地位? 一步步迈向祭坛,那儿有当今的太子,她的夫婿御景煊在等着她,她更是昂首挺胸。 走到祭坛之前,她也朝天地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慎重地将三炷香***祭坛的香炉之中。 插好后她手才离开,那三炷香却突然倒了下来。 她赶紧伸手去扶起,重新插好,要转身的时候,香再次倒了。 她慌忙看了眼四周,再次伸手去扶起香,却被掉落的香灰烫到了娇嫩的手背,疼得她下意识一缩手,香再次倒了。 站在身边的御景煊脸色瞬间变了,这是祈福大典,而此刻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止是他,在场一直注意着仪式进行的皇室宗亲及所有侍卫宫女,目光全都疑惑地看向了祭坛,看向施玉莹。 107.……别说话,让我……静静靠一会儿 107.……别说话,让我……静静靠一会儿 怎么回事?众人谁不敢说什么,心中都在疑惑地想。 如音也跟着望向祭坛那方,施玉莹与御景煊的脸色都不对。 身后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自己,盯着自己,施玉莹慌了,她再尝试着伸手去扶起倒下的香,手抖得却拿不起,且再次被香灰烫到了手,比刚才还严重。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怎么不听使唤?” “殿下,玉莹的手好疼,是不是毒发了?!” 她惊慌失措地叫嚷起来,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一脸惊惧痛苦。 如音一听,怎么可能,区区一颗小小植物的毒素,应该不是这么厉害的,既然昨夜施玉莹服下解药解了毒,就没有再复发的道理了。 可此刻前方祭坛前的她,一脸惊慌失措,似乎真的很痛苦,那药毕竟是自己给她的,自己当然会担心,祈福大典进行到一半,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施玉莹突然转回身来,一脸愤恨地看向下方跪在前排的如音:“画如音,你故意给我假的解药,让我今日当众出丑?你的心怎么那么恶毒,给天神进香这样重要的事情出了差错,想让我承担你就看笑话了?!” 不知道为何,她的手就是突然碰不得那三炷香,不能将其扶正***香炉中,那么多人看着,她只能将这个过错找个人替她担了,再说为何会无端出这样的事,果真画如音昨夜给解药是不怀好意,是为了让自己今日在所有人面前出丑吧。 她握着自己的右手佯装痛苦异常的模样,她要当众揭穿,绝对不会让画如音得逞的。 “怎么可能?” 如音觉得她说的莫名其妙,自己就是为了祈福大典顺利进行才给她解药,怎么可能给的是假解药,那解药从妄老前辈那儿求来,如此难得,她天天贴身带着,好心给施玉莹没想到却被诬陷。 “如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此刻在这里对天地发誓。”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与施玉莹身上,来回看着。 “此刻还胡说八道。”御景煊低斥一声,只能自己动手去扶起那三炷香,却同样碰不得,一靠近就感觉有一股很烫的能量令他触摸不得。 众人中已经有窃窃私语之声,其中有人说:“祈福大典不顺利是否是天神不佑我诏月……”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以往先皇来此祈福祭天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情况不妙,她想也不想,起身往祭坛走,身边的御皇柒根本没想到,没能拉住她。 只低声唤了句:“音儿!”可她直直往前去没有回头。 不就是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中,真有那么难吗? 如音恭敬地伸手去将那三炷香扶起,稳稳当当地插好在香炉中,一点问题都没有。 御景煊吃惊看着,施玉莹的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为何她的手碰不得,画如音却轻松完成了? 张吉也看愣了,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扬声宣布礼成。 众人又是对着天地行礼三拜,而如音也回到了御皇柒身边。 这祈福大典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虽然过程不尽人意,可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御景煊心中松了口气。 “殿下,玉莹真的是被画如音害的,玉莹的手比昨夜还疼,而且还不受自己控制!” 施玉莹小心翼翼跟御景煊解释,可御景煊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往另一处走去。 - 泰山顶上除了祭祀之地,还有一座庙宇。 早前上来如音便隐隐听到钟声,此刻众人随着御景煊一起过去,要在寺庙中稍事歇息再下山。 这算是大典之后的自由活动时间了,如音跟在御皇柒身边,目光却好奇地在四处看。 站在正殿门口,看到内里庄严的金身大佛端坐殿中央,香烛贡品丰富,看来是香火旺盛之地。 因为今天是皇家祈福之日,山上除了这庙宇的僧人,并无别的闲人。 金身大佛前面的一排蒲团是空的,如音便不觉走了过去,在蒲团前跪下,双掌合十,她闭上双眼虔诚地祈愿。 御皇柒就站在殿外,看着她那纤瘦的身影跪拜在佛前,那么虔诚,便也抬头仰望那尊慈眉庄严的佛。 它……真的听得到世人的许愿么,真的会庇佑那些虔诚的善男信女么? 如音许了愿,对佛菩萨恭敬三叩首,起身想到什么,摸自己身上却是空空。 她朝御皇柒走回去,讨好地问:“御皇柒,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你要银子作甚?”他望着她。 “我这不是,才刚跟佛菩萨许了心愿嘛,我想给它老人家点好处费,好让它关照关照我的心愿。”她期待地看着他。 早知道今天上来有庙宇要拜,她出七王府那会儿就会带着银票在身上了。 “陶衍。” “在。” 御皇柒一声,陶衍就会意,从怀中取出银票呈给如音:“王妃。” 如音只拿了一张比较大额的银票,转身去投入了那随喜的功德箱中。 “你要不要也求一个愿望?” 她心情大好,怂恿御皇柒也去。 “我只信我自己。” 说罢那玄色锦袍的身影便转了身朝外边走去。 “哎——”如音唤他,他没理。 她赶紧转身双掌合十对着金身大佛碎碎念道歉:“菩萨您别介意,那御皇柒说着玩的,您大人有大量别生他的气——” “在佛前许了什么愿?” 身后的声音让如音睁开眼,转头去看,是太子御景煊。 “太子殿下……”如音笑笑:“不过是小女子家家的一些小心愿。” 御景煊也笑了,望着她:“方才谢谢你为玉莹解围,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那样重要的大典上出了状况,太子妃也是一时心急了吧,最终没事就好。” “本宫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去交差,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给百姓们交代。” 这一次提前进行祈福大典便是为了安抚民心,如果因为施玉莹而让大典不顺利,那么一定会更让民间有闲话说起。 张吉看两位主子在说话,硬着头皮过来提醒:“殿下,天色不早,是该准备下山了。” 御景煊看向如音,不得不道:“传令,准备下山。” - “还好吗,要不要歇一歇?” 下山的途中,如音特别注意御皇柒的情况。 “这句话你已经问了好些遍了,我无碍。” 御皇柒看她一眼,继续往山下去,偶尔却轻咳两声。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对于腿不方便的御皇柒来说更是如此,要比上山还辛苦,所以她当然会担心。 而且经历了一趟爬山,祭祀,人都疲倦了,下山的时候确实体力不如之前,如音自己感觉自己是如此,御皇柒肯定也是如此。 而且午后的山顶的日头有些烈,晒得人发晕。 终于快走到云梯入口那儿时,她掏了手帕给他拭鬓边的汗雾,身后随行的一个侍女突然昏迷,往前栽去,而她前面正是毫无所觉的如音。 御皇柒任她拭汗,眼角余光瞥见不对,第一时间将她搂过来,但因当时站在台阶之上,如音被这么一楼重心不稳一脚踏空,便连带着他一起往前倒,瞬间,众人只见两人滚下了台阶。 如音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却被一人紧紧搂在怀里,幸好往下的台阶没有太高了,不至于滚下山底去。 身后是众人的惊呼,还有雁还惊慌失措地嚷着:“小姐,小姐!” 如音撑起身子,惊魂未定,而御皇柒松开了抱着她的手,神色隐忍。 “你怎么了,伤到哪儿了?” 她惊慌看着他,刚才滚下来虽然没有太高的台阶,可全靠御皇柒一直紧紧护着她。 御皇柒没说话,只是绷着脸,紧紧蹙着眉。 如音最怕他这样子,他就是有什么都不会说,她着急得都快哭了。 “我……没事。”他轻轻吐出两字,脸色却苍白起来。 这样子怎么可能没事,她审视他身上:“你哪儿不舒服哪儿疼你说啊,别还忍着行么?!” 她一脸着急关切,像是快哭出来,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别担心……没事。让我……靠一会儿……” 今日这一趟出行让御皇柒吃不消,原本他可以撑到下山回到别苑,可刚才为了护着她,一运功便加速了内力的消耗。 如音完全不敢动,任由御皇柒抱着靠着,她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一个是因为刚才滚下台阶的惊慌,还有更多的是因为此刻御皇柒的状态。 她缓缓伸手回抱着他,手抚上他的后背。 “我这里有药,你要不——” “……别说话,让我……静静靠一会儿。” 他的气息虚弱,如音感觉得到,她想起了那一日密洞之中他毒发的情景,心中深深地不安,却只能任由他抱着,如果这样能令他好受一点的话。 108.你……你一直在用自己的血在喂养金蟾? 108.你……你一直在用自己的血在喂养金蟾? 下山时因为御皇柒不方便,他们渐渐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御景煊他们都已经从云梯下山,前方巡视整个队伍的李皓天看到了落在后面的他们,往这头走来。 突然出现意外,他都看在了眼里,赶紧赶过来。 “怎么了?王爷,王妃,没事吧?” 如音没回话,只是抱着御皇柒,李皓天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李将军,这里没事,你可以先随他们下山,这有我们。”陶衍道。 “此次祈福之行,皓天受皇上之命护卫皇子周全,这是我职责所在。”李皓天不肯走。 “现在感觉如何,可以走吗,还是再休息一会?” 如音轻声问御皇柒,那言语中的温柔跟关切,让李皓天的心里一紧,手不觉握成拳,头撇过一旁。 “走吧。” 御皇柒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要站起来。 陶衍立刻过去帮忙扶着,如音也在一旁扶着。 “那边就是云梯了,我们走过去,就可以下山了。”她轻声鼓励。 李皓天退开一旁,让开路。 御皇柒依然坚持自己拄着手杖一步步往前,因为他们刚才走在最后,身边没有什么侍从了,只剩下陶衍雁还还有两个侍女,大家都跟着,什么都不敢说。 那一刻,如音望着眼前云雾缭绕的云梯,望着这天地,突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御皇柒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她不清楚,可她心里有什么一丝丝地缠绕,说不出,却攥着她的心,慢慢慢慢,收紧。 - 回到别苑的时候天色天边只剩余晖,晚霞落满了整个院子,如音无心欣赏,在房中陪着御皇柒。 妄老前辈给的解药拿出来,她倒了杯水,“来,把药吃了就好了。” 她语气温柔得就像在哄着孩子,御皇柒接过药丸服下,水才喝下却又咳了起来。 她赶紧给他顺背,一脸担心,幸好,药没有吐出来。 “咳……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他躺回床里,气息不稳。 这时候如音怎么敢离开,“你休息你的,我不吵你,我就在这坐坐。” 床里的人不再说话,她探身一瞧,他已经闭着双目……睡着了吗? 能睡着,还是好的吧……她有些无力地坐在床沿边,心却一点不轻松。 这里回去皇城有一日路程,离西山就更远,如果御皇柒再有什么身体不适,她该怎么办? 她身上的解药妄老前辈说过只能是平常用来压制住他体内的毒,但如果突发什么情况他的毒发作的当下,是不管用的。 刚才她给他吃,不过是试试看,希望有点用。 门外雁还的声音轻轻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如音再看了睡着的御皇柒一眼,才起身走了出去。 轻轻地开门,轻轻地关上门,如音一走出去,御景煊便走上前问:“七弟的情况如何?” “在休息,已经睡着了。谢太子殿下关心。”如音道谢。 御景煊看她情绪不高,看了眼周围,“到一旁说话吧。” 她便随着他来到院子一侧树下,他道:“要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了,没用的,王爷这是旧疾,缓缓,或许就好了。” 御皇柒身上中毒的事情好像除了陶衍与她,别人都不知道,她也不能对御景煊说。 那些毒妄老前辈都解不了,普通的大夫能有什么用处。 她为御皇柒担心的模样让御景煊心里很不是滋味,倒突然有些宁愿那个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了,若是能得到她这样的担心牵挂的话。 “你也别太担心,本宫相信七弟一定没事的。” 如音点头:“谢太子殿下宽慰,如果没有别的事,如音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微微一福身,便转身走了,御景煊张嘴欲要唤住她,却没有任何理由。 是啊,此刻躺在房中的是她的夫婿,而他算是什么,他有什么理由留住她? 施玉莹正出来找人,看到御景煊就站在前面不远,便快步上来,“殿下——” 然而他的目光,却跟着远去的那道背影,她看清了,那是画如音。 “殿下。” 御景煊转回头来,脸色有些疲倦,转身往另一处走:“本宫累了。” 施玉莹赶紧跟上:“殿下,您还在生玉莹的气?玉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么重要的祈福大典,玉莹心里很清楚——” “当时真的是手突然不听使唤,不是玉莹的错啊——” “今早你自己便说毒已经解了,为何临到进香却突然又说毒发?”御景煊不耐地看她一眼,继续朝前去。 “在众人面前有***份胡乱指责别人,你还像个太子妃吗?” 当时她自己进香出问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责怪是如音的错,让他真的很不能理解。 又是替画如音说话,施玉莹心中嫉恨,可还是先讨好御景煊:“殿下,您就当是玉莹意思糊涂,可出错真的不管玉莹的事,您就别再生气了,现在大典不是已经顺利结束了吗——” 就这样,御景煊走在前,施玉莹紧跟在后,两人一起往他们住的院子回去了。 站在御皇柒门外的陶衍看着这一切,毕竟他内力高深,能听到他们说的一些话,叹息,看着那两人离去,消失在这个院子里。 “陶衍。” 有人唤,陶衍转回头,看到是如音从房里出来了。 “王妃,有何吩咐?”他恭敬道。 “你过来,我有些话问你。” 她走到不远处的树下,陶衍跟过来,等着她说。 “你说,王爷他……现在这样子,今天会不会能缓过来?我担心他身上的——” 她没有说完,可陶衍明白,蹙眉沉思了会,道:“回王妃,说实话,这个陶衍不敢保证。王爷已经许久未曾这样车马劳顿,而且今日登泰山也不是易事……对王爷来说,必定是消耗了大量体力的。” “妄老前辈跟我说,给我的解药只能在他没事的时候让他保持着继续没事,但一旦有突发情况,是没有作用的,我担心——”如音看向那扇门,那门里躺着那个人。 “这个——”陶衍也蹙了眉:“这里没有更好的药……离皇城西山都还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更好的药? 如音突然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个瓷罐,里面有金蟾—— 可是,今天才是第六天,时间不满…… “你先过去吧,我想想。” 她转身走,陶衍道在身后道:“王妃,如果有任何情况,陶衍一直就在门外,必要的时候……陶衍会封住王爷的穴道。” 封住穴道? 这一招在密洞御皇柒毒发那一次陶衍就用过,可是她记得,妄老前辈说过,这是非常损伤御皇柒身体的一种方式,是无奈之下的下下策。 - 只要挺过这一夜,只要御皇柒能逐渐好起来,明日就可以动身回皇都。 月亮已经升起,如音望着月色只希望这一夜快快过去,御皇柒一直沉睡着不出问题就好了。 “小姐,您刚才晚膳没吃几口,要不雁还给您做点吃的?” 雁还担忧地看着她,王爷生病是让人心急,可自家小姐的身体她也很担心啊。 如音摇头:“不了,不饿。” 原来一个人除了生病不想吃东西,担心一个人也是会没有胃口的。 这边才说完,就看到一个侍女端着个托盘往这边来了,侍女在如音跟前福身行礼:“七王妃,这是太子殿下命奴婢送来的羹汤。” 如音瞥了一眼:“谢谢太子殿下的好意,如音此刻并无胃口,还请端回去吧。” “这……”侍女脸色为难。 如音却真的转身走了,雁还低声对那侍女道:“王妃真的吃不下,你就拿下去吧,别等会让王妃发了火。” 且不说以前画如音的性子,就说跟在如音身边这段时间,雁还大概能摸透她小姐的性子,什么都好商量,对下人也更亲切,可唯有一点——不喜欢别人烦,会发火的。 那侍女一听,也不敢继续站着,之后端着托盘往回走,去跟太子禀告去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春芙。 “慢着——” 春芙拦住了那侍女的去路,目光看着她手里托盘中的瓷盅,“这是什么?” “回春芙姐姐,这是太子让奴婢送来给七王妃的羹汤。”侍女如实回答。 春芙心里来气,太子不关心太子妃,却来关系画如音,抬眼看门口的雁还:“架子还真大。” 雁还听到了,想说什么,想起如音教导过不要惹事,便闭着嘴不语。 春芙倒是觉得她不说话好欺负,走上前来:“太子妃好心,让奴婢过来瞧瞧这边什么情况,没想到太子妃面子这么大,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 “我家王妃担心王爷,食不下咽怎么了?又不是故意拒绝太子殿下的东西。”雁还还是忍不住道。 房中的如音听到门外隐隐的争吵,蹙了眉。 走出门外道:“别吵了。” 雁还不敢说话了,春芙看到如音出来,倒没有多恭敬的神色,只象征性地行个礼:“七王妃。” “不管是太子的好意还是太子妃的好意,如音都心领了,此刻王爷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希望外边不要有任何吵闹之声,你回去吧。” 她扫了一眼春芙,春芙是太子妃的人,是来看好戏的她当然知道,可她这会儿没空理会任何人。 春芙悻悻地走了,如音对雁还道:“你在这里好生守着,别让任何人打扰了王爷。” “奴婢知道了。” 雁还应了,如音朝另一处走去。 距离不远的小厢房,那是雁还的房间,她推门进去。 放出信鸽回来的陶衍正好路过,心想如音为什么这时候去了雁还的房里,便跟了过去。 这边院子人少,也不会有什么人走动,如音随手掩门却没有掩严实。 她从角落搬起瓷罐放在桌上,然后解开自己左手腕上的纱布。 揭开盖子,她将手腕伸进去,被金蟾允`吸着伤口的感觉她已经开始习惯,可还是会觉得疼,伤口一抽一抽地疼。 这一次她没有只数到十就抽开了手臂,而是停留了更长的时间。 没有时间了,这里没人能帮御皇柒,没有密洞的池水,没有西山的妄老前辈跟解药,她只有它,只有这一只金蟾。 任罐子里的金蟾一直吸着自己的血,她的唇变得苍白起来,头也突然有些晕,可她没有办法,这是唯一可试试的。 好久,她才将手臂抽出,盖上盖子,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王妃!” 身后突然有声音,她惊讶地转回头,什么时候陶衍进来了?!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陶衍担忧地扶着她不稳的身子,目光看向她来不及包扎的左手腕。 手腕上那一道伤口还残留着鲜血,殷红而夺目。 如音想将手藏起来,陶衍却蹙眉握着:“王妃,你到底这是在干什么?!” 跟御皇柒一样,他早也发现她左手腕的伤口有些不对劲,从西山回来这么多日,她天天抱着伤口,一点都不像是她的作风。 他伸手去掀开瓷罐的盖子看,如音来不及阻止,他看到了。 瓷罐中哪里是她所说的什么泡菜,里面只有一只金蟾,整个瓷罐里都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突然想起,这不就是如音当初从西山抱回来的瓷罐么?他还真以为是那两位古怪的老前辈给如音的什么见面礼。 御皇柒曾经用金蟾以毒攻毒,他当然知道,那么此刻呢,如音又是用它来做什么。 “陶衍、陶衍,马上就要成功了,你别说出去,一定不要说出去!” 如音着急地拉着他的衣裳,乞求道。 “王妃,你……你一直在用自己的血在喂养金蟾?”他不可置信道。 如音缓缓点点头,紧张地叮嘱:“不要告诉御皇柒,不要告诉他。” “妄老前辈说只要七天,七天就好了,可我们现在等不了了,我怕他今晚……你来得正好,我要把它拿到厨房去,你替我看着,别让任何人看到。” 此刻她的脸色也是有些苍白的,而且还有些头晕,她左手腕上伤口旁的紫色很深,可是她没空去理会,她要把金蟾煮了,让御皇柒喝下,一定要快。 陶衍还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想到,画如音会为了御皇柒做到这个份上,以自己的血喂养金蟾那么久,却瞒着所有人。 “别愣着了,快,跟我去。” 她匆匆将手腕的伤口一包扎,就抱着瓷罐走了出去,陶衍只能跟上。 - 如音会煮很多美食,可杀金蟾取血,却是第一次。 她感觉有点晕,抓出那只被她的血液喂养得很好的金蟾时,手还是会发抖,她向来怕这类动物。 可是她拿起刀,咬着牙下了手,金蟾在她手中挣扎,一滴滴的血落入碗里,触目惊心,那些是金蟾的血,更应该是她的血。 守在门口的陶衍看着这一切,看着纤瘦的她明明害怕却还是坚持对金蟾下了手,突然心里一阵难过……还有感动。 她与御皇柒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感情,相互都从来不说什么,甚至老是闹别扭,可是却都为了对方而宁可伤自己。 就像今天在山上,如果御皇柒不是为了护着如音不受伤,他也不会用内力,也便不会现在此刻躺在房中经历毒发的痛苦。 这两个人……让他说什么好。 灶上的炉火已经升起,只等着熬好的那一刻,如音伸手拭汗,心里总算是有了点期待。 两位妄老前辈是说过要七日才能成功,可她没有办法,只能试一试,今天第六日,或许差不多了呢,而且刚才她也多喂了一半的血了。 走出厨房,她对陶衍吩咐:“你在这儿看着,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去看到灶上的东西,我去看看他,一会就来。” 109.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喝你的血 109.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喝你的血 床里一直沉睡的御皇柒突然轻咳起来,如音推开门进去,赶紧来到床榻边,他的咳嗽却更密。 她想他睡了那么久是不是渴了,赶紧去倒了一杯水过来,扶着他轻声道:“来喝点水。” 她亲自喂他,他唇凑近杯边喝了两口,却咳得更厉害。 如音心慌了,放了水杯给他顺背,他却伸手将她推开,手撑在床沿,气息虚弱:“你出去,我自己……待一会儿。” “不,我不走。”她想到了上一次他毒发也是赶她走,她怕这一次也一样。 “……你就不能,听话……”他深呼吸,稳着自己。 如音还是摇头:“我就不走,你现在能那我怎么办,我不怕。” 一只绣枕从床上朝她飞来,他虚弱的神色中有怒意:“说了让你出去就出去!” 此刻他的气势却威胁不了她,而且这里不是密洞,他也不能把她关到门外,如音不怕。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让我照顾你,好吗?” 她一步步往床榻靠近,御皇柒想伸手推她,却体力不支地倒在床边,如音看他情况越来越不对,赶紧到他身边,扶起他。 “你现在到底感觉哪儿不舒服你说,怎么能让你好过一点你说,可以吗?” 御皇柒欲张嘴,却一口甜腥涌上,便有血渍浸出嘴角。 而他依然将她推开,他真的不想自己毒发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伤了她。 “你再不听话,信不信我……休了你……” 再没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倔强又坚持,他总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我管你现在说什么,总之我不走,有本事你好起来休了我!” 如音也气得不行,这人这时候还说这种话,以为她会怕? 她留下不过是等着更好的逃走的时机,她留下不过是想在走前帮他一把,他以为她真的稀罕这个王妃的身份么? 她心里也来气,脸色更坚持。 御皇柒无力再说什么,只是手抚着心口,一脸苍白蹙紧了眉。 她知道他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她慌了,也不再与他争辩,语气放轻,半哄半安慰:“就让我在这里陪着你好么,你一定会没事的。” 御皇柒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鬓边也都是汗雾,她伸手抚上他的额,很凉,再去碰他的手,同样很凉。 她想也不想地伸手抱住他,他的身子在轻轻颤抖,而她的亦然。 “没事的,没事的……我陪着你。” 每次她跟他说话都不客气,但是每次他不舒服,她的语气都像在哄孩子,极尽温柔跟耐心,御皇柒心中想笑,却笑不出。 只要等厨房的东西熬好,就可以给他喝下了,妄老前辈说过那个很有效。 他的身子无力地靠着她,不说话,也不再推拒她,不再赶她走。 他身上冷,而她的温暖,让他眷恋,如果今晚过不去,那么最后有这温暖,也是欣慰的吧…… 总算是不再抗拒她了,如音松了口气,紧紧抱着他。 “你要是累了困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我给你煮了汤,等你醒了就可以喝,你会好好地……明天就回七王府了,你可以去密洞,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絮絮念着,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怀里的他安静下来,什么都不说,只有呼吸声略重。 窗外的月亮依然明亮,这个泰山脚下的夜,却如此令人沉重不安,她只希望时间快快过去,只要过了今夜,一定都会好起来的,一定都会。 看御皇柒没有了任何动静,如音让他在枕中躺好。 她动作很轻地起身要走,手腕却被握着。 转身,他微微睁看眼,如画的眉目神色苍白,虚弱地道:“……去哪儿?” 拥抱的温暖,安慰的话语,他感觉自己体内乱窜的气流是稳了些,可她一动,他便醒了。 “我、我给你熬了些汤,在厨房,我这就去给你端来,你等会。” 她抽开自己的手,赶紧往门外去了,御皇柒目光迷蒙看着,身上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如音赶紧去了厨房,陶衍还在门口守着,厨房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儿。 “王妃。” “没人过来吧?”如音转身进了厨房,揭开盖子看,差不多了。 找了一只瓷碗,用布抱着瓦罐,将熬好的汤汁倒在碗里,然后放进托盘端着往外去。 陶衍跟在身后,这药,真的可以解王爷的毒吗?而且如果王爷知道是用什么制成的…… “王妃,这药——” 如音转头叮嘱:“你一定不许告诉王爷,他不会知道的。” “他喝下就应该会没事,记住了,一定不能说。”她再三道。 陶衍对御皇柒那么忠心,从没有骗过御皇柒任何事,他很为难,最终却点了头:“好。” 如音放心了,只要陶衍不说就没事了,只是,或许她想得太天真—— - 如音回房里的时候御皇柒就听到了微微的声响,他费力睁开眼睛, 烛火下,她小心翼翼端着一碗东西,来到他床边。 如音也发现他醒了,轻声道:“你醒啦?” “来,趁热把这药喝了,休息睡一觉,都会好的。” 她扶着他起来,靠在床头,将碗拿过来。 御皇柒看着那褐色的汤药:“是什么药?” “就是、就是对你身体好的,你先赶紧喝了……”她有点心虚。 病中的御皇柒对气味更是敏感,而且凭他的感知,这药不一般。 细细嗅一嗅,似乎,有血腥味儿—— 他推开,冷冷看着她:“到底是什么?你说。” 她知道他此刻情况不一般,不会给他随便的药,而且之前也没有请大夫来诊病,怎么可能突然凭空多了这碗药? 不对,一切都不对。 如音心虚,掩饰着继续撒谎:“就是寻常的补药,这时候有总比没有好是不是,你一天没进食,先喝一点试试?” 她的神色不对,她撒谎的时候总是容易写在脸上,大多时候骗不过他,骗得过他的时候,是因为那些是小事他睁只眼闭只眼让她骗。 那碗药越凉,血腥味越明显,如音着急。 御皇柒一直就觉得这药出了血腥味还有一些熟悉的气味,猛然想到什么,一伸手,要拨开那个碗。 幸好如音及时护着,才没让药洒了,她有些生气:“御皇柒你干什么,这是你的救命药!” “救命药?!” 御皇柒冷冷看着她,“不肯说?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的心中有隐隐不安,可他不愿意相信是他所想的那样。 房门突然打开,陶衍进了来。 “王爷——”陶衍一脸为难,还有担心,对御皇柒道:“您别为难王妃……” “我为难她?” 御皇柒强撑着身子,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一定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她不肯说,你来说。” 陶衍跪了下来,却一语未发。 “好,很好,你不说,此后便不要再跟在我身边,你随她去好了。”御皇柒一脸怒意。 陶衍一听,顿时慌了,御皇柒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低着头:“好,属下说。” “那是王妃用自己的血喂养的金蟾——” “陶衍不要!”如音惊慌地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 御皇柒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再撑不住身子,脸色出了苍白,还有无尽地冷意,看向如音:“那两个老家伙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如音摇头:“我……” “一直瞒着我,你们俩,很好,咳、咳咳——” 他突然咳得剧烈,如音惊慌道:“不管如何,你先把药喝了好不好,求你。” 她过来拉着他的手,却被他挣开:“你要我喝你的血?咳、咳——” 她是觉他有多冷血无情,才能喝下她的血? 此刻他的心口疼,比之前毒发的疼更甚数倍。 “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说不清是毒攻心,还是气急攻心。 如音摇头,忍不住哭起来:“不是的,只是一点点血,没有多少,你别多想,你别多想,真的。”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那么用心,你别浪费了好吗,不要让它白费……”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真的哭,想起她这些日子天天被金蟾咬的疼,想着她好不容易等到现在,他怎么那么固执。 “御皇柒,你要生我气可以,先把药喝了好不好,求你,我们现在先不吵架,求你!” “王爷,请您把药喝了,别辜负了王妃的心意!”陶衍也跪在地上求道。 如音抹了泪,将碗端过来,小心翼翼道:“你喝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不跟你吵架了,御皇柒,你听我一次……” “血已经在里面了,不喝也是倒掉,你要眼睁睁看着我的血倒掉吗?妄老前辈说能治你的毒,御皇柒,以后我绝对不会乱来了,就这一次,仅此一次!” 她泪眼汪汪望着他,看着她左手腕的纱布,看着那碗里褐色的汤药,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无力,无用,而心里的某一处,又升起从未有过的心疼,与无尽酸楚 110.画如音,咳,你确定要这样气我? 110.画如音,咳,你确定要这样气我? “王爷,求您别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心意,身体要紧——” 陶衍也着急,依然跪在地上劝。 “为了喂养金蟾,王妃也中了毒,你忍心白费她的一番苦心吗。” 如音解开自己左手腕上的纱布,抬起手来给御皇柒看。 那刚刚愈合上的半寸伤口不再流血,但却凝着鲜红的颜色,而伤口的周围,呈现一圈紫色。 “金蟾有毒你是知道的……它允`吸我的血,我伤口也有毒,你不喝,我也不吃解药了。” 她望着他:“既然你眼里我总是任性的,那么不介意再多任性这么一回。” “你——” 御皇柒瞪望着她,她的脸色是有些苍白,唇也是,看着她手腕上的伤口,那中毒的紫色,她竟然用这个要挟他? “你真不喝,好啊,我拿去倒了,但是解药我也不会服下。” 她说着端起桌案上那碗药,转身要走。 “王妃——” 陶衍着急了,此刻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连如音也闹起来。 “给我站住!” 御皇柒紧紧盯着她的背景,仿佛只要她真的敢迈出这里,他都能拼了力下床把她拽回来。 如音顿住脚步没有往前走,可是也没有转回头,端着那碗药。 “你不听我的,我干嘛要听你的。再说,你不肯喝药,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得把它拿去倒了,免得碍你的眼。” “……画如音,咳,你确定要这样气我?”他此刻只觉得身上更难受。 “我哪里敢气七王爷,我只是不想惹人嫌,而且一直端着碗手疼,估计是毒发了还头晕,我——” “那你还不赶紧把解药吃了!” 他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这金蟾是那两个老毒物给的,毒性那么强,她就任由金蟾咬了却不处理伤口? 他会武,有内力,而她没有武功一点内力都没有,不服用如何能撑得住这毒? “你不喝,我也便不吃。”如音跟他杠上了。 御皇柒的手紧紧攥着锦被,深呼吸时觉得胸腔中除了痛楚还有阵阵烦躁担忧。 如音往前迈步,他唤:“……我喝。” 如音脚步又顿住,背对着他,唇角扬起弧度。 “是否我喝下它,你便服解药?咳、咳咳——” 如音转回身,绷着脸,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御皇柒看她的眼神仿佛是无奈,她忍着内心的高兴,赶紧回到床榻边,他缓缓伸手接了。 耽搁了会儿,那褐色的汤药里血腥味儿更浓了,白瓷碗里晃动的汤药,是她身上的血…… 如音怕他反悔,着急道:“赶紧喝了。” 他端起碗凑近唇边,一闭眼睛,仰头喝下。 入口的滋味那么腥苦,很苦很苦……比他喝过任何的药都要苦上数倍,因为那是她的血…… 他蹙紧眉,一口口地咽下,心脏的位置,说不出的一阵阵地难受,是因为毒发的痛苦,还是因为别的…… 陶衍看到御皇柒终于真的把药喝了,松了口气。 而如音心里也欣慰了,总算是没有白费自己一番辛苦。 一碗见底,他将空碗递给她,无力地靠回绣枕,“答应我的事,你得做到。” 她左手腕上的紫色毒晕他不想再看到。 “做到做到!” 如音心情放松下来,从怀中掏出小锦盒,取了粒药丸放嘴里咽下:“喏,你看我多干脆。” 毒发的折磨让他全身无力,内力尽失,倚靠着床头,半迷蒙着眼眸望她,她此刻这模样真令他无奈得哭笑不得。 也发现,刚才她那根本就是威胁而已,他却真的心急了,担心她真的不服用解药。 以往自己那些判断力都去哪儿了…… “你好好休息,陶衍在这里陪你,我出去看看。” 如音端起空碗走出去,看了眼陶衍,陶衍会意地轻轻点个头。 - 走出门外,关上门,如音脚步有些不稳,守在门外的雁还紧张上前扶着:“小姐——” 如音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空碗递给她:“我没事,你拿到厨房去,一定要仔细洗干净。” 她轻声说话,不敢让里面的人听到。 “哦。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雁还刚才看到如音出来踉跄了一步,心里担忧。 “估计是之前太担心王爷了,没事。你赶紧去吧。”如音扯出一个笑,拍拍她肩膀。 雁还乖乖走了,此刻御皇柒那儿有陶衍在,这院子门外还有侍卫把守,都还安全,她往雁还的房间去了。 带来的瓷罐还搁在桌上,盖子敞开,里面已经空了,她这几天的努力,刚才都化为了那碗药让御皇柒服下了。 心里是欣慰的吧,人的心情一放松下来,身体就感觉不太对了。 她知道那是因为今天她让金蟾多吸了血的原因,金蟾的毒入侵她手臂也就比平时更多,她有点吃不消。 刚才在御皇柒房里,一个是紧张,一个是担心,担心他不肯喝下,所以没空注意自己的情况,现在人放松下来,头有些晕。 应该没事的,只是她要休息休息,缓一缓,也不能让御皇柒知道。 ——你要我喝你的血? ——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 迷蒙之中脑海里浮现那个人的模样,还有他说的话。可她真的有些倦困了,渐渐闭上了眼睛。 - 天亮的时候,如音转醒过来,看到自己躺着的地方是雁还的床上。 惊坐起身,看窗外的天色,应该已经是清晨,难道昨夜她在这里睡着了一整夜? 赶紧下床来推开门出去,正看到端着水盆走来的雁还:“小姐您醒啦?” 小丫头将水盆放进屋里:“雁还正打了热水来想叫小姐起身梳洗呢。” “我昨晚在这里睡着了,那你呢?” 她接过雁还递给的热毛巾,洗脸。 “奴婢在椅子上眯一会儿就过去了,没事儿。” 如音听到这么说,心里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啊,我只想躺会儿没想到睡了一夜,害你不能好好睡觉。” “小姐您别说这种话,您不嫌弃雁还的房间雁还该开心的,您昨夜那么累,是该好好休息。” 梳洗好了,让雁还帮梳好头发,如音要回自己的房间看看御皇柒。 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以为那人没起身呢,扫到床榻上却是空的,她那一瞬边着急了。 环视房内没有,转身要出去,却差点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那人扶着她,一袭月白锦袍,她抬头……四目相对,一双好看的杏眸对上一双如渊如墨的深邃瞳眸。 眉目清淡俊美的人,不是御皇柒还是谁。 没想到他竟然起身下床了,她怔怔望着他,扬起一抹笑:“早……” “今天感觉好些了么?” “托你的福,不好也会好。” 面前的他望着她的目光清淡,话语也是淡淡。 可如音怎么感觉他话语中有那么些情绪,说不清。 “王爷,王妃,太子殿下请二位到前厅用早膳,之后便可启程返回皇都。” 陶衍走来,在身后禀告。 有些不明白为何两位主子站在门口,各自神情也不大对。 “哦,就去了。” 说到早膳如音也饿了,昨天因为担心御皇柒她晚膳都没这么吃,这会儿看他挺精神,还能下床走路,便放心下来,食欲也来了。 他却拉着她,审视着她的脸:“昨夜,可有睡好?” 她许久未回,后来雁还来报说她已经在那边房里睡着了,他便没让雁还唤醒她回去。 握起她的手腕,他端详她的伤口,那紫色的毒晕是淡了些,可并不是一点痕迹没有了,他蹙了眉。 “……没事,慢慢就会消失了,以后都不会有了。” 金蟾没了,再也不用吸她的血,那些毒素也会慢慢消失的。 “若是今后再有任何胡来之事,画如音,我定不饶你。” 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身走,还飘来他的一句:“解药继续吃,回去,我会找那两老头算账。” 刚被他握着的手腕似乎还有他的温度,如音蹙眉看着那人的背影,撇撇嘴自言自语道:“没事了精神了,就开始威胁我了。” - 从别苑返回皇城的一路上,如音与御皇柒同在一马车内,却都不说话。 其实不是如音不说,而是那人不理会如音。 她想了想,自从昨夜的事情之后,他对她的的态度就变了,变坏了,变拽了,变更漠视了,即使她跟他在一个车厢里,也好像在他跟前是个隐形人似的。 他偶尔闭目休息,偶尔看看书卷,偶尔喝喝茶,但是就是不再与她说话。 如音靠着窗边,掀开帘子瞧外面的景色,心里嘀咕自己到底又哪儿做错了,好像他一直在表现他在生她的气? 可她也不去问他,他拽她更拽,看谁不理谁! 就这么一路低气压地行走了半日,中途马车队伍停下歇息。 如音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到旁边的小树林透透气。 来泰山时因为有任务在身只顾赶路,现在回程轻松多了,也更有心情赏景了。 习惯研究花草,她便会多留意树林里的植物,看到了来时路上碰到的那一种,有刺有毒的。 她想起她当时被扎到了,施玉莹也被扎到了,她没事,施玉莹却中了毒。 应该是因为她每天都要以血喂金蟾,会先服用一粒解药,那解药便将其他的小毒一并解了。 看来,她是否可以自己做些解寻常毒药的药丸带身上,以防不备之需,还有一些可以制成香露,便小心翼翼地采了些。 轰隆—— 天边隐隐有了雷声,如音的裙摆被吹扬起,风大了起来。 “小姐小姐,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跟在身后的雁还要拉着如音回马车,转身看到李皓天走了过来。 “……王妃,天色有变,还请尽快回车上。” 如音被风吹得发丝迷了眼,应了声,跟雁还从他身边走过。 李皓天的目光跟着她的身影,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现在他是臣,她是妃。 能把车厢搞得跟自个书房一样惬意的估计只有御皇柒了,如音钻进车里,手上的草药包在纱巾中,搁在车厢角落。 那人依旧不与她说话,当她是隐形人,如音也不理他,继续掀开窗帘开外头的景色,可没多久,她不得不放下帘子,因为外面的雨滴已经大到要渐入车内了。 没多久,车外风声呼啸,雨声也更大,御皇柒感觉到了马车行进的不稳,微蹙眉。 这时,陶衍的声音在外边夹着雨声响起:“王爷,王妃,雨势太大不宜继续赶路,先到前方避一避吧。” “好,不着急。” 古代下雨走山路危险,还是安全第一,如音先回答了。 只感觉马车调转了车头方向,往一处行进,外面雨太大,如音也不能掀开帘子看,一直到马车停稳下来,车外雁还撑着伞等她与御皇柒下马车。 下车之后果真雨势很大,如音抬眼一看,面前是一所宅院,门上牌匾书“张府”。 御皇柒也下来了,他腿不方便,又是雨天,如音伸手扶他,他倒是没拒绝。 111.你把你的血让我喝下,从此便不可能分开 111.你把你的血让我喝下,从此便不可能分开 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穿戴体面,出来相迎。 “御公子里边请。” 那人笑脸相迎,看着几个华服男子进了府邸,其中为首的雍容华贵,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几个少年穿着讲究也不一般,而最后走进来的…… 看着腿不方便像是受了伤,但眉目清俊温文儒雅,看着身份定然也不简单。 “没想到路遇大雨,张员外,叨扰了。” 李皓天也站在那张员外身边,对他拱手一揖。 “几位公子来到敝舍做客,我张府欢迎至极,哪有叨扰一说。”张员外拱手笑道。 皇家宗亲前往泰山祈福的事情整个诏月都知道,这条是通往泰山的官道,这几个看着气质不凡的人,说不定就是皇家的什么宗亲,张员外心中清楚,哪里会有什么打扰,他高兴都来不及。 大家都入了正堂,御景煊跟施玉莹先坐下,依次是其他的皇子,最后进来的自然是御皇柒与如音。 府中的丫鬟给众人上茶,张员外笑看着御景煊:“几位公子路过此地,遇到大雨来我府中避雨,真是缘分。几位公子尽管再次住下,房间都会给各位安排妥当。” 有眼力劲儿的他一眼看出这些人之中,御景煊是最重要的人物。 “那就有劳张员外张罗了,车马劳顿,本宫——子有些累了,想歇息一会。” 御景煊放下茶盏,不客气地直接想进房里歇着,他可没工夫跟那些不必要的人打交道,何况员外连九品都不如,他贵为太子当然不屑一顾。 “哎哎,好,春香,快来给这位御公子带路。”张员外赶紧对身后丫鬟道。 丫鬟上前来领路,御景煊起身,施玉莹也跟着起身,神色高傲地随着御景煊走了,还有她身后的春芙已经两个侍从。 几个年少的皇子也都去了安排的房间,只剩下御皇柒还有如音在堂上坐着。 “御二公子跟夫人——” 张员外上前来。 刚才听李皓天介绍,御景煊是大公子,御皇柒是二公子,其余的几个是小公子,他便也这样称呼了。 “张员外,你家的地买得倒好,位置不错,风景也不错。” 如音刚才就注意了一下这府邸的环境,坐北朝南,周围有山有水,绿树如茵。 “夫人过奖,您两位是现在也要去房里歇息还是——” “那就烦请张员外带路了。” 如音是有些困了,估计是这两天车马劳顿她也觉得有些累,这样的雨天,天灰蒙蒙,听着雨声也是容易让人犯困的。 张员外便领着他们去了准备好的客房,客房不算大但是看着干净,家具也讲究,应有尽有。 只是……那张床,似乎比王府里的,比泰山脚下的皇家别苑里的,都要小上一些…… 如果她睡觉不老实,是不是又会…… 她转身笑笑对张员外道谢,张员外觉得这御二夫人倒是带人和气,而御皇柒从头到尾不曾发一语,张员外也只觉得或许是他身体不适所致。 “那御二公子与夫人好好休息,待晚些备好酒菜再差人来唤你们。” “路上你们也累了,都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唤你们。” 张员外与仆人离开了,如音看向陶衍与雁还,这一路上他们跟着车马劳顿,比当主子的辛苦多了,现在几个主子各自休息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 两人都离开了,如音入了房中,关上门。 御皇柒已经坐在床沿上,如音赶紧道:“哎哎——” 她快步过去,“你的衣裳有些湿了,先脱下吧。” 外面的大雨弄湿了他的衣摆,鞋子上亦是。 她想也不想地蹲身,为他脱去了鞋子。 御皇柒一怔,脸色微微一变:“我自己来。” “等你来我都弄好了,还计较这个。” 如音放好他的鞋子,又来动手给他解锦袍的腰带。 她低头的时候他嗅到了她发间的清香,她的右肩膀有些湿,刚才撑伞进张府的时候,她一直让雁还将伞往他那边移一些。 “赶紧把自己的衣裳换了。”他蹙眉。 如音抬头看他,笑了:“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终于肯跟她说话了? 御皇柒脸撇过一旁:“我只是不想你病倒了拖累我。” “你——” 如音气得,松了手不管他,“御皇柒你一定要这样?我好心——” “好心做的不一定都是好事。”他看着她,神色淡漠:“今后如果你再擅自做傻事,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理你。” 说罢,他端坐在床榻上开始闭目打坐。 如音真是气恨得不行,想说什么但是那人完全无视她的态度了。 索性转身出门,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先把衣裳换了。” 她没好气地转头:“我换不换与你何干,你不是说我死了你也不会理我么?!” 如果不是因为他体内的毒难解,她也不会去试那个办法,真当她喜欢自虐啊? 御皇柒睁开眼,依然一脸淡漠:“你知不知道金蟾对无内力的人来说毒性有多强?如果你忘了服用一次解药,让它咬一次就能致命。” 而她却瞒着他偷偷地喂养了这么多天。 “可我不是都记着么,我又不傻!” 这个她是从妄老前辈那儿听说了,他们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救他的时候就已经将其中厉害告诉了她。 是,她是不傻,可是万一呢?万一因为什么事情她真的忘记了先服用解药,那么是不是她就此一命呜呼? 想到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御皇柒的心紧紧攥紧。 望着她左手腕上刚愈合的伤口,在他眼中,她就是傻,还蠢,笨…… “你不傻,还有谁傻?” “我傻?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如音更是来气,这人存心跟她作对。 御皇柒突然眸中染了抹笑意,望着她:“我全家?那不是也包括了你,七王妃。” 如音被堵得一顿,咬唇:“呵呵,谁说我就一定是你们家的人了,我跟你只是挂名的,你我心里都清楚。” 之前的画如音嫁入七王府是为了李皓天,而穿越重生后的她与他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是挂名的是什么,如果说最多的,那么便是吵闹吧。 御皇柒眸光微微一眯,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如音突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可她有说错吗? “不一定?”他缓缓道:“那两老头没有告诉你,你把你的血让我喝下,从此便不可能分开。” 如音一惊,蓦地睁大眼睛:“……你,你开玩笑的吧?” 这事情她怎么没有听两位妄老前辈提到?! 可御皇柒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他也向来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肯定不是的,你、你骗我!”她镇定道。 “是真的又如何?你既然肯让我喝你的血,难道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是她的态度倒是让他心中不快。 她肯为了他伤害自己,让他喝下她的血,难道不是真心的吗? “……总之不会的,就算会,也一定有办法解开。”如音心中有些不安。 她跟他之间没有感情,她也是注定要离开王府的,怎么可能不分开? 她救他只是因为她于心不忍,说她善良也好什么都好,反正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的回答让御皇柒眉间蹙起,而她不再想待下去,匆匆拿了一套干净的衣物,就抱着出了门。 - 在雁还的房里换了套裙裳,如音坐在房外廊下发呆。 雨没有刚才的大,转成细雨,雨水像是断线的珍珠,从廊檐滴下。 从天井望着天空,望着院子里的树,其实这儿环境真的不错的,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眼中只有七王府的华丽跟皇宫的奢华,而这儿古朴很多,倒是她喜欢的住所环境,看雨,很有意境。 ——你把你的血让我喝下,从此便不可能分开 脑海中又浮现他的那句话。 ……她跟他,不分开?她从不敢想…… - 皇都 冒雨快马加鞭赶回的侍卫给宫中带回消息,太子一行人从泰山返回的途中路遇大雨不能赶路,留宿民家,明日才能回到皇都。 当然也将整个祈福大典的过程如实跟帝后禀告了,包括大典上发生的有惊无险的意外。 当时皇太后也在重明殿中,听到这个事情之后皱了眉。 皇太后道:“不是说玉莹是被龙鱼赐福之人,为何会发生这样之事?如音那丫头倒是解了围。” “这……”皇后想了想,安慰道:“玉莹毕竟是第一次给天神进香,只怕是太过紧张才会出错。” 皇太后沉思,轻摇头:“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皇帝权衡之后道:“传令下去,此事定不能传扬出去,拟旨昭告天下,让百姓知道祈福大典顺利即可。” 然而,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即使想隐瞒,总有走漏的风声—— 112.她的夫子,到底是何许不凡之人 112.她的夫子,到底是何许不凡之人 雨后的远山朦胧,似一幅水墨画,清清淡淡描在天边。 天色渐暗,倦鸟返巢,张府里早早掌了灯,晚膳已经备好。 几个仆人分别去几个客房将客人请来,张员外携夫人已经在厅中等候。 “御大公子刚才可有歇息好?” 面对这个身份来头定然不小的大公子,张员外是有些讨好的态度的。 “嗯。” 御景煊轻应了声,在张员外示意的位置坐下。 施玉莹也跟着在身边坐下,因为祈福大典的事,御景煊至今对她仍有不满,别的事还好,这件事关系重大,她也担心回去再被帝后责怪,所以现在对待御景煊特别察言观色,乖顺听从,就希望他能消气,回去之后能帮她在帝后面前说几句好话。 几个少年的皇子也都坐下了,御景煊的目光望向厅门之外。 那儿正有两人进来,御皇柒与如音。 “御二公子与夫人快请入座。” 张员外同样热情招呼,然后便对身后的丫鬟道:“赶紧,把菜上齐了。” 御景煊进来的那会儿就已经开始陆续上菜了,此刻丫鬟得了吩咐赶紧再去厨房催催。 午后在廊檐下看雨,如音虽说起先心情不大好,但是后来便被赏雨的惬意慢慢冲淡了情绪,心里变得很平静。 这或许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心情最放松的一个下午,没有了王府,远离了皇都,在这么一户人家里借宿,没有人会对她小心翼翼,她暂时只做御二夫人。 她喜欢这里古朴的院落,喜欢这周围的青山绿水,喜欢雨后眺往到的云跟远山,如水墨画一样地清淡安宁。 而此刻看到大圆桌上的菜色那么丰富,虽然没有七王府更没有皇宫里的精致讲究,但一看就纯天然,透着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家常菜的颜色与味道。 “粗茶淡饭,还望几位公子夫人莫要嫌弃。” 张员外笑着举起酒杯,敬向御景煊御皇柒还有几位皇子,然后一口饮下一干为尽。 御景煊只是小口抿了下酒,而其他皇子也是,如音想提醒御皇柒别喝酒,但想到下午两人闹的别扭,忍住没开口,不过他也确实未碰酒杯。 只有李皓天代为回敬,跟张员外干了一杯。 “几位公子夫人请随意,别客气,吃菜吃菜!”张员抬手招呼,身后的丫鬟又给他的杯中斟满了。 如音早已嘴馋,看御景煊跟御皇柒都动筷子了,她也夹了一筷子炒竹笋到碗里,吃进口中鲜嫩爽脆,确实是比较自然的风味。 坐在对面的施玉莹看着那些菜色神色却有些嫌弃,吃惯了皇宫里的东西,即使外出去到泰山脚下,那儿也是皇家的别苑,厨子都是宫中出来的。 而此刻这里,光是菜的颜色就没有一道她看得上眼,自然就没有动筷的欲`望。 张员外身边的张夫人看到了,笑说:“御夫人,可是菜色不合胃口?” 施玉莹还没有回答,张员外看过来,道:“若是这些不合胃口,等会还有两道菜未上,那是这山中的特色野味,几位可以尝尝。” 他蹙眉刚要吩咐身后的丫鬟再去厨房催催,门外有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了。 如音觉得桌上的那些菜都不错,心想还有什么山中的特色,看丫鬟在桌上放下一盘子,里面是爆炒的肉块。 看那颜色……与普通的猪肉牛肉鸡羊肉都不大相似,如音在想,这是什么动物的肉。 而它的香味确实扑鼻,令人闻着就能想象它的鲜美。 施玉莹倒是对这道菜有点感兴趣,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尝,嚼了几口,眼神变了,似乎还满意。 “这是什么,味道……还不错。” 挑剔的她吝啬称赞,其实心中觉得味道很好。 张员外笑了:“御夫人有所不知,这便是我们这儿山里的特色,其名为赤麂。” 赤麂? 如音好奇,这赤麂是个什么东西。 她也夹了一块放入嘴中尝尝,味道确实很好,很香,鲜美可口,一点不腻。 “张员外,赤麂是什么,你给介绍一下?” 好好的一桌菜,大家吃得那么沉闷,她不喜欢,便找些话题聊起来。 而且她身边的御皇柒再次将她当隐形人了,完全不理会她,她想起下午的事,也不想理他,两人虽是同坐一起但各自不说话。 御景煊看她好奇,难得地开了口:“本宫——子也有些好奇,这赤麂是何物。” 御景煊给人感觉身份尊贵有距离感,难得他问了,张员外自然高兴,转身对家奴低声吩咐了一句,家奴便离开了。 献宝一样地,张员外对众人道:“今日正好捕到两只赤麂,此刻还有一只活的。既然公子好奇,下官便让家奴牵上来让大家瞧瞧。” 不一会,厅外的院子里,一个家奴果真牵着一个物什过来了。 如音好奇地探头看,觉得看不清晰,直接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 灯火下,家奴牵着的动物浑身褐黄色,半人高,长得像羊又像鹿,两耳上还长着一对短小向下内弯的角。 那几个年少的皇子都没有见过,看如音出来,也跟着出来一起围观,很是好奇。 一时之间,席间走了一大半,施玉莹觉得如音没有礼数,而御景煊却并不介意,甚至还起身跟了出来。 这就是赤麂? 它的身形有些精瘦,看到人的围观往后退步,眼神显得有些惧怕。 这东西是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的皇子们都没有见过的,包括御景煊。 施玉莹已经跟了出来,站在他身边,看着那赤麂哼笑道:“原来是这个模样,像鹿又像羊,还有犄角,长得真奇怪。” “是,长得是有些奇特,但是味道却异常鲜美,食用还有暖胃补气之功效,这时节进补最适宜。” “此物昼伏夜出,跑得也极快,要入山中捕捉不容易。” 张员外环视众人,笑道:“有人可知,这赤麂的叫声为何种?” 它的叫声? 几个年少的皇子都低低地窃窃私语相互交流,御景煊负手而立,目光轻轻带过如音的方向,他只关注她,她的目光却只看着那赤麂。 “像鹿一样?”一个皇子抢答道。 “非也。”张员外笑着摇头。 “那一定是像羊一样了。”施玉莹高傲的脸上笃定的神色。 张员外还是笑着摇头。 怎么可能不是?施玉莹皱眉,她也回答错了? “难道是像马的声音?”另一个皇子突然想到。 张员外仍说不是,“诸位在皇城之中定然不知此物,并没有猜对。” 施玉莹冷哼:“这不是那不是,该不会这东西根本就不会叫吧?” 张员外摇头,正要开口—— “像狗吠。” 众人一看,这话是一直沉默的如音说的。 像狗吠一样? 施玉莹第一个笑了:“我说七——二夫人,你猜也猜个靠谱点儿的,这东西长成这样,叫声怎么可能像狗吠?” 这画如音真是蠢,也正好让自己找到了奚落她的机会。 张员外望着如音:“二夫人怎么会想到狗吠呢?” 御景煊也望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但是如音很自信:“你先让它叫唤两声,看看是不是。” 张员外对家奴一个眼色,家奴拿起边上一根棍子作势要打那赤麂,那赤麂受了惊吓连连后退,却被绳子绑着颈脖逃不到哪儿去,突然张嘴发出短处宏亮的叫声—— 果真跟狗吠差不多。 围观的众人都吃惊,看向如音,好奇她为何会知道? 张员外笑问:“二夫人是如何猜到的?” “并不是猜到。以前在家,曾听夫子讲过一些奇人异事,也讲过一些未曾见过的动物,其中便有赤麂。” “赤麂喜欢天黑或者天刚亮那会儿出来活动,常出没在山中树林,出来觅食行动非常谨慎小心,脚步又轻,听觉敏锐,而又生性胆小,一旦受惊便狂奔疾驰,不容易捕获。但如果其受伤则惊恐过度以致不能走动,变得很蠢,此时易被人或被其他兽类捕获。赤麂不常发出声音,受惊时则会短促宏亮地吠叫,因此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吠鹿。” 如音知道这些,是因为她认出了这个是她在原来的那个世界曾见过的。 她曾经在那种野外探索的频道看到有关于这物种的介绍,因为当时也觉得长得有点奇怪,叫声也奇怪,便记住了。 只是在她那个世界,这物种的常用称呼不是赤麂,俗名黄猄。所以刚才一开始说赤麂的时候,她没有想起来。 - 又是夫子教的,坐在厅中的御皇柒没有出来,却听得清楚门外众人说的话。 她的夫子到底是何许不凡之人,才能教给她那么多从未听闻的事物。 张员外赞扬的目光看像如音,几个皇子听了也觉得很惊奇,唯有施玉莹脸色变了。 画如音懂得这些好像就很了不起了? 御景煊却笑了:“弟妹给我上了一课。” 如音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她只是刚好看到过,并不是自己对于动物真的有多了解。 “张员外,能不能把它放了?” 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赤麂还是国家保护动物,已经入菜的不说,看着这活的,真的是很容易受惊的模样,有点蠢萌,让她有些心软。 “这……”张员外没想到这二夫人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张员外——” 陶衍突然来到身边,张员外转头,看到陶衍双手奉上一枚玉石。 那玉洁白如凝脂,一看就是上乘好料子,陶衍道:“我家二公子愿以这枚玉换那赤麂。” 如音瞬间转回头看,那月白的身影还独自坐在桌前,自顾自慢慢夹着菜,吃得斯文。 好像外面发生什么,都惊扰不到他。 张员外当然愿意换了,欣喜地接过陶衍的玉石,命家奴将赤麂牵到山口放回去。 御景煊转头看了眼自己的那个七弟,回身往厅中走回去,众人也便跟着。 原本施玉莹还挺喜欢的那道赤麂肉,刚才这么一闹,她就没心情吃了,想到如音在众人跟前的显摆就心里不舒服。 如音坐回席位,身边的御皇柒仍没与她说一句话,自顾自吃菜,喝汤。 她想说点什么,却也说不出口了。 只能低头继续吃菜,她同样没有再吃那赤麂肉,或许是因为刚才刚看到了一只活着的,现在就下不去第二口了。 就挑些清淡的吃,比如笋子,野生的菌菇汤。 席间气氛一时又低下来,另一个家奴来到张员外身边,附耳与他说了句什么,张员外点头。 对众人道:“为了表示对几位公子的欢迎,今夜的晚膳还有最后一道特别的菜。” 又是什么?如音好奇看向门外,只见两个家奴打扮的男人抬进来一张方形小桌子,而桌子中央却开了一个圆形的口子。 小方桌搁在厅中进门右边靠近角落,几个皇子都在低声私语说这是要干什么,然后,便看见另一个家奴抓着一只全身雪白的东西进来了。 113.五十个板子,熬一下就过去了 113.五十个板子,熬一下就过去了 那全身雪白的东西被反捆着手绑着,身子还挣扎,嘴里还有吱吱的叫声,如音看清了……是一只猴子。 只见那家奴将猴子带到小方桌边上,那方桌的中间有道裂痕,可以往两边拉开,然后,他们便将那猴子放进了中间,再两面合上,正好那圆形的洞口就卡在了猴子的脖子上,脖子以上在桌面,脖子以下则被遮挡在桌子下方。 那白色猴子的手被反捆着无法动弹,之前还拼命扭动身子,此刻脖子以下却是悬空的,仅靠脑袋卡着桌子支撑着全身,渐渐没了力气,因为它一动,卡得就更紧,本来就红的猴子脸更憋红了。 如音在想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那儿,距离他们吃饭的桌子有七八步远。 张员外道:“这最重要的最后一道菜,制作的过程比较奇特,若是有兴趣的可以看一看。” 他说的时候神色有些自得,这时,其中一个比较魁梧的家奴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如音心中隐隐不安。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只见那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朝着那卡在桌面的猴子天灵盖刺了进去,猴子顿时疼得疯狂叫,面目痛苦到狰狞。 如音的心狠狠一跳,眼前这一幕—— 开西瓜顶有没有尝试过?在圆形的西瓜上方大概九分之一的位置切出一个圆形的盖。 此刻,如音就几乎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情景,只是,他们切的不是西瓜,而是猴子的脑袋。 那猴子活生生被开了颅顶,那一刻,如音甚至已经傻掉了,已经不会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一切,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当那一碗白色的像是豆腐花一样的东西端上来他们桌上时,她呼吸难受得几乎眩晕。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 “把这东西拿走!” 几乎是今晚第一次,她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怒意—— 那也是她最后意识里听到的声音。 - 如音发烧了。 躺在床里迷迷糊糊睡着,并不安稳,她的眉间一直蹙着,像是极为难受。 张员外要请附近的大夫来给她瞧瞧,御皇柒拒绝了。 他知道她是怎么了,她受了惊吓,不是普通的着凉伤风。 守在门口的雁还很着急,陶衍脸色也不轻松,还是安慰道:“别担心,有王爷在,他定然会照顾好王妃的。” 雁还点头,七王爷她当然信得过,只是如音自从落水醒来以后,几乎就没有生过病,她担心她家小姐。 整个张府气压都变得很低,那种阴沉压抑比白天要下大雨时那乌云滚滚的天色还要更让人难受。 御景煊坐在正堂中,而张员外一家包括奴仆全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张员外偷偷抬眼看那坐在正堂主位上那气度不凡的男子,也终于知道他的身份—— 当今的太子殿下。 他端着茶盏慢慢抿一口,无人敢说一句话,甚至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坐在一旁的施玉莹脸色也难看,但她是对御景煊。 “太子殿下,下官真的不知道那场面会吓到七王妃……这边,这边的人都是这样食用猴脑的,最新鲜的猴脑有最好的滋补价值,下官只是想将其奉献给太子殿下,下官知错了,还请太子殿下开恩!” 张员外俯身在地,连连叩首求饶。他身后跟着跪着的张府众人也都赶紧跟着磕头求饶。 来他们家借宿的竟然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以及其他几个皇子? 对于一个小小的员外来说,这是一辈子都不敢想自己会遇到的事情。 而偏偏想要献殷勤,却出了这么一个意外。 “就就是开个猴子脑袋,至于闹这么大么?”施玉莹也开了口。 “平时看她精神得跟个什么似的,这会儿怎么这么不经吓,我看着倒是没什么呀。” 装弱不禁风给谁看,施玉莹摇着团扇,心中想。 御皇柒眸光扫向她,那眸色甚是不耐,还有隐隐火气。 “传出去还说咱们没见过世面呢,要我说,殿下,这件事真的不怪张员外,你就饶了他们吧。” 今天让如音出了这种事她心中觉得畅快,愿意帮着个小小员外求个情。 身边的张吉也低声道:“殿下,时辰已经不早,还请殿下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回皇都。” 御景煊冷冷扫一眼匍匐在地的众人,“整个张府的人,全部给我杖刑五十,不论身份!” “殿下开恩,殿下饶命!” 张员外一听,吓得趴在地上连连求饶,可御景煊起身朝正堂外走了出去。 施玉莹要跟上,张夫人拉着她的裙摆求饶:“太子妃娘娘,求您替咱们求求情——” 施玉莹嫌弃地退开:“太子的意思,我没办法阻止。五十个板子,熬一下就过去了。” 在宫里她赏过多少丫鬟板子,她已经看习惯,并不觉得这是多严重的刑罚。 “你们要怪,就怪那弱不禁风的七王妃吧,是她害了你们全家。” 临走前她还不忘将如音推出来。 - “王爷——” 陶衍进来,低声禀告:“太子殿下罚张府上下全部杖刑五十。” 坐在床榻边的御皇柒眸光望着依然闭着眼睛躺着的如音,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说什么。 陶衍知道御皇柒此刻的心情,只是单纯禀告完毕,就退了出去。 门重新合上,室内一片安静。 看着如音那苍白的脸,好看的秀眉间一直微蹙的不舒服的神情,这应该是她自那次落水醒来后第一次生病。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模样的她,刚才却因为那一幕吓得几乎当场晕倒。 “……别,你们别走,带我回去……” “不要、不要丢下我——” “我想,想要回去……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我的认识的……不是……” 她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这些话,神色不安,躺在枕上一直轻轻晃动着脑袋。 回去? 她想要回哪儿? 听闻她从出生便被画府视为掌上明珠,捧着宠着,她想要回去的地方,是她的家吧……那儿有最疼爱她的亲人。 “别怕……我在。” 声音不再似白日时的清冷,他多了几分温和,低声道。 她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微微蜷着身子,他伸手去拨开她滑落到脸颊的发,却被她握着手,贴在胸前,紧紧皱着眉头。 而她手腕上那一枚龙鱼内丹泛着比平日更明显的光晕,似乎是在预示着主人此刻的不对劲。 “……冷……” “冷、好冷……” 她更蜷起身子,御皇柒将锦被替她拉好些,她嘴里依然喃喃念着冷。 他想了想,轻轻抽开被她握着的手,探了探她的额,解开自己锦袍的扣子,以及腰带。 外袍褪去,他掀开锦被,躺到她的身边,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他身体的温暖让如音忍不住靠过去,缩在他怀里。 他便静静拥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继续温声安抚:“没事的,我在这里……睡一觉就没事了,乖。” 随着轻叹,她的发顶有轻轻一吻落下,而她却毫无所觉。 …… 深夜,整个张府异常安静。 早前那哭天喊地的哀嚎,张府上下全部挨了板子,这会儿更是没人进出,寂静无声。 一抹黑影出现在房前回廊,快速旋身而过,来到厨房不远的一扇房门前。 门上了锁,可是对他来说要打开再轻松不过,轻轻推开,里面漆黑一片。 黑衣人拿出怀中的火折子,擦亮,照着内里的一切。 这空间很大,里面靠着墙壁有很多的木架子,每一层架子上都摆放着陶罐,他随手打开一只,冲鼻而出的是酒的味道。 这里像是一个酒窖。 再往里走,除了靠墙是一排排架子外,中央的地面还摆放着一口口的大陶缸。 那陶缸有半人高,每一个都用纱布封着缸口。 这房中酒味很浓,而且那香味有些不寻常。 张家是以制酒发家,到现在在郡中已经很有名气,听说张府的酒是古法所制,酒味特别无人能及。 晚膳的时候张员外曾以自家的好酒招待御景煊一行人,桌上没有喝的,只有御皇柒跟画如音。 这酒到底是怎么酿制的? 黑衣人站在陶缸跟前,揭开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口陶缸上封着的纱布。 火折子照亮内里,酒水映着火光在表面明晃晃,而这陶缸里,并不是只单纯有酒,还有泡着的什么东西,黑压压。 将火折子凑近些照着,他看到,大陶缸的酒中浸泡着的物什……像是一个端坐的人形,令人惊骇。 114.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吃东西 114.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吃东西 翌日 如音的烧退了些,但人还在沉睡。 御景煊知道这个情况后,本欲打算在张府多留一日,好让如音好好休息,但施玉莹不乐意。 “为了她一人,我们所有人都要留下陪着?” 李皓天也来劝:“殿下,昨日留宿张府已经是耽搁了,若今日再不回去,恐怕皇上那边会……” 张吉也赶紧在身边劝道:“殿下,李将军说的对。” 他压低了用只有他与御景煊能听到的声音道:“万不可误了大事。” 那主仆二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在说什么,施玉莹心想准没好事。 “不就是受了点惊吓,真连路都走不动了?先一起回了皇都再休息也不迟啊。” 在她眼里,这次如音就是在众人面前装柔弱。 御景煊没理她,蹙眉:“一同出来祈福祭天,哪有丢下兄弟不同归的道理。” “二哥便先回去复命吧,莫要再耽搁。我留下陪着音儿,待她明日好些再回宫。” 突然响起另一道清越的声音,几人转头,御皇柒与陶衍正走入正堂。 “七弟,你我是兄弟,如音身体不适我也会担心,怎可有自己先回的道理。” “二哥的心意我心领了,但回宫复命更是大事,若父皇责怪下来,我与音儿只会更为难。”御皇柒坚持。 “殿下,臣会留下一小队护卫在此保护七王爷与王妃,不必担心。”李皓天跟着劝。 所有人都反对,御景煊终不好再坚持,脸色有些微微的不快:“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出发返回皇都。” “是,臣这就下去安排,定会将这边安排妥当。” 李皓天说着也看了眼御皇柒,这句话也是对他说的。 众人都去准备了,御景煊走到御皇柒跟前:“如音……她现在如何了,可有好些?” “谢二哥关心,烧已经退了大半,只是人还是昏沉。” “嗯,让她好好休息吧,不着急回去。” 御景煊还想说些叮嘱的话,施玉莹打断:“行了行了,七王爷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王妃的,咱们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如果不是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她就要发飙了,御景煊在她面前竟然关心别人的老婆。 这话让御景煊脸上有些尴尬,在众人面前却不好发作,脸色是有点黑。 张吉上来打圆场,笑道:“殿下,回去您还要忙蹴鞠大赛还有秋季狩猎之事,早些回去休整好才有精神应付,这可是皇上交给您的重任。” “二哥身负重任,更不能耽搁了。” 御皇柒淡淡扫一眼张吉。 只是那一眼却让张吉心中一凛,他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让这个七王爷不高兴了…… “七弟,若是明天如音更好转了些,你们也便启程回皇都吧,毕竟回去才有更好的大夫。至于秋季狩猎,父皇也定然希望看到我们都能参加。” 一年一次的秋季狩猎是皇子们喜欢的,御景煊也不例外,最重要的是——如果那时候如音回去了,他就能再次见到她。 “如此大事定不会耽误了,还请二哥放心。”御皇柒点头。 这么多年不见,好像御皇柒的性子变得越发清淡,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御景煊突然想,那么他在如音跟前呢? 不多时,李皓天进来禀告:“殿下,可以准备启程了。” - 御景煊一行人走了大半,可是还有御皇柒与如音留下,随行的亲信与李皓天安排的一小队护卫也留下,张员外的心不敢落地,让人小心翼翼地伺候,虽然根本用不上他们张家的人。 连吃的东西都是随行的侍女去做的,而雁还亲自给如音熬清淡滋补的鸡汤。 只是,她才喝了两口就吐了,犯恶心。 那时候御皇柒也在房中,蹙了眉。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 雁还语气着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如音这样。 “我不想喝……拿走吧。” 如音摆摆手,犯恶心她难受。 “那要不小姐您想吃点什么,雁还再去给您做?” “不了,我啥都不想吃。”如音躺回枕上,闭目,手背搭在眼睛上,她一闭上眼,很容易又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一幕,心里不舒服。 “那……” 雁还还想说什么,御皇柒道:“先出去吧。” 雁还应声退下,御皇柒来到床边:“不吃东西怎么行?” 如音侧身往里躺,抱着锦被有点有气没力:“……没胃口。” “那就吃点清淡的,鸡汤不喜欢,蔬菜汤如何?” 那人声音清淡地跟她打商量,她突然有点想笑,莫名心情也好了些,可她没回答。 “……粥呢,就像你平时给我熬的那一种。” 在王府的时候,他们两在密洞的时候,一般也就是他状态不大好的时候,她喜欢给他熬一些清淡的蔬菜肉末粥,要不然就是清淡的面条,清淡的蔬菜汤。 这么想起来,她的饮食习惯跟他算是有点像,都喜欢清淡些的。 难得他怎么温和地与她说话,她转头看他,他正坐在床边,他们此刻有点像情侣,男的哄着女的吃东西。 想起今早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身边他那一句:“醒了?” 她抬头一望,他那俊美的五官就放大在眼前,而她,正被他抱在怀里。 ……她被他抱在怀里,不是以往醒来看到是自己抱着他,这着实让昏沉的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当时她要退开,他却说:“别动。” 然后伸手来探她的额:“不大烧了。” 那一种亲昵,她现在想起还会有些心跳…… “……随、随便吧。” “不能随便,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吃东西,你说,我便让他们照着去做。”御皇柒很坚持。 “粥、就按你说的,清淡的粥……” 他便亲自开门出去门外吩咐,如音听到隐隐的他的声音在说熬两种粥,一个只放青菜,一个放青菜肉末。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能这么体贴…… 他重新关了门,来到床边坐着,她想起问:“今天什么时候启程回皇都?” “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那、那我们——” “不着急,等你身体好了再回去。”御皇柒根本没把这当成什么要紧的事。 “这样可以吗?” “宫里等的是二哥回去复命,我们何时回,又有何人在意。” 他的语气清淡,可如音突然想起了那一次中秋之宴,他与御景煊一同护驾时,皇帝的那一声“保护好太子”…… 同样是骨肉,那一句话,他是会介意的吧。 “如果不想睡了,我们来聊聊天。”他转了话题。 聊天? 如音沉睡了一晚上,今早又迷糊睡了一早上,确实此刻难入睡了,可她身上不适,也不想起来。 她只是不解地望着他:“聊什么?”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日能不说话就不开口的七王爷,竟然主动要跟她聊天,昨天还把她当隐形人呢! “聊聊,你那知识甚广的夫子。” “我不是说了,夫子早已告老还乡了……他的去向,我真的不清楚。” “如此神秘,难道是哪方高人异士?” “呵呵,说不准还真是,只是那时我年纪小,也不会去关心这些。”如音扯出个笑。 手一动扫到自己手腕上的龙鱼内丹:“怎么感觉它比之前要亮?” “龙鱼毕竟是灵性之物,估计这东西你戴着便染了你的气息,你身体不适,它便也会提醒。”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直到雁还重新端来了清淡的粥。 这时如音感觉已经比刚醒来时更好些,试着吃了几口,还可以接受。 御皇柒依然陪着,刚才他主动找话题与她聊,就是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再记着昨夜发生的事看到的场景,这样,她自然也就容易能吃下东西了。 她能吃下,他心里总算是放心一些。 - 虽然张府里的人都对留下的几人小心翼翼,但生意还是要做的,陶衍隐在屋檐之上,看到府中的酒往外运出,而同时也有人送来一车的东西,一个个单独被桐油布裹好,个头不小。 他发现张府有两个厨房,一左一右,中间的房间,是个酒窖。 那送来的东西被放进了最左边的那间厨房,不是做饭的时间,却有人一直在那间厨房里忙活,很少进出。 115.真是感人的表白,御皇柒,你就收了人家吧 115.真是感人的表白,御皇柒,你就收了人家吧 那间厨房里有个小厮走出,陶衍悄声尾随,在一个转弯的角落将其打晕,拖到了别处。 再出来时,他身上已经换上了小厮的衣服,整了整头上的帽子,而他的五官,也已经易容成那小厮的模样。 他往最左边的厨房走去,厨房是关着门的,他推开门,没有意识到要反手关门,立即被里面一个魁梧的男子叱喝:“把门关上!” 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尖利的刀,就是昨晚上亲自对白猴动刀取猴脑的人。 陶衍扮成的小厮听话地将门关上,然后往里走,那个男人又催促道:“慢吞吞,还不赶紧进去给他们帮忙!” 陶衍就赶紧往里走,里面还有一道门,跨过门槛,眼前的景象令他惊讶。 满地的血腥,好些跟他一样打扮的小厮蹲在坐在地上小板凳前,每个人身前都有一个大圆盆,里面……躺着一只猿猴。 猿猴像是死了,新死的那种,而那些小厮正用手里锋利的刀在剔肉。 有人抬头看到了他,招呼他过去,赶紧把手上的活儿完成,他看到那人身边有一个空位,看来是这小厮原本干活的地儿。 他便走过去,走过去的途中,他极快地扫视了这整个内室的环境,还有他们在做的事情,他们每个人都在对着自己身前的大圆盆忙活,而那些人的盆子里,有的猿猴还可以看到样貌,而有的,已经只剩下一个骨架。 不砍断任何的部位,完全靠用锋利尖锐的刀,慢慢剔掉猿猴身上的皮肉,只留下完整的骨架,仿若人形。 角落还堆放着多个用桐油布裹着的物什,原来,里面就是这些新死的猿猴。 一地遗弃的皮毛内脏不说,光是这地方的气味,就足够令人恶心,场面,也同样令人恶心。 完全剔除肉的骨架,整个被另外的人接手拿去仔细清洗赶紧,然后,便被拿走,泡进了大酒缸里,密封好。 知道了全部过程,了解了自己要知道的,他佯装闹肚子疼,借机出来外边,然后换回了自己的衣物。 - 如音喝了粥之后又迷糊睡着了,御皇柒走出门外,在廊檐下站着,似乎在欣赏这院中的景致,又似乎只是在沉思。 “王爷——” 陶衍出现在身边,神色严肃。 “如何?” 御皇柒负手而立,直接问。 自从知道他们的身份,张府的人不敢随便到他们跟前惹嫌,所以说话不必顾忌。 陶衍压低声音:“果然如王爷所料,这张府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属下刚才混入那个厨房,发现——” 陶衍一五一十将自己看到的禀告了御皇柒,御皇柒只是听着,神色淡淡没有变化。 “以猿猴之骨泡酒?亏他们想得出来。” “难怪这郡中都说这张府的酒与别人的不一般,原来玩了这样的把戏。” 御皇柒转身对陶衍:“你再到郡中张府的酒铺走一趟,证据都收集好,不可遗漏任何一项。” “属下明白。”陶衍领命点头。 “那,皇都那一边,后天便是蹴鞠大赛,我们——” “不就是一个比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能赶回便参加,不然也无妨。” 御皇柒根本就不在乎这一些。 陶衍点头,相比来说,王爷在乎的当然王妃的情况。 “只是,这样一个地方,本王确实也不想多待。” 如果不是为了如音,他定然不会在这张府多待,这里是个充满血腥的诡异之地。 “七王爷——” 两人刚说完事情,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柔柔的声音。 陶衍转回身,看到来人是个妙龄女子,长相算得清丽,手里端着托盘。 他认得,这是张员外的小女儿张楚楚。 张楚楚走到两人跟前,对着御皇柒行礼:“民女给七王爷请安。” 御皇柒没有看一眼,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陶衍道:“你有何事?” 整个张府被杖刑之后,没人敢随便到这里来,连张员外也是,而她来这做什么? “陶总管,民女只是想来给七王爷送点滋补的羹汤。” 张楚楚说着又看向身前那尊贵的男子,小心又讨好:“张府对王爷及王妃多有歉意,王爷留宿张府,楚楚心中惦记,希望能让王爷住的舒心,粗茶淡饭若是不合胃口,便尝尝楚楚的手艺如何?” 御皇柒的妻子清淡,看着温文尔雅,但是她观察下来他对谁都不怎么说话,所以此刻即使他依然冷淡,她也并不是很害怕。 “你先下去。” 御皇柒转头对陶衍,陶衍看了一眼张楚楚,退下了。 廊下只剩自己与御皇柒,张楚楚心口扑通扑通地跳,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七王爷,发生那样的事楚楚心中也深感歉意,而您担心王妃的同时,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楚楚心有内疚,特意亲自熬了这羹汤,给您送来——” 她的年纪应与如音相仿,那声音若是一般男子听着,定是喜欢的娇柔。 “张姑娘费心了。” 张楚楚听到他回应,心中高兴,赶紧道:“不会不会,这是楚楚愿意做的……如果王爷、王爷喜欢……楚楚愿意给王爷做一辈子,伺候王爷一辈子。” 富家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他贵为王爷,张楚楚打算着,即使自己只能给他做小,能与他回皇都,生活在七王府,她也是愿意的。 她在这郡中能嫁的最好的,也不及御皇柒尊贵身份的半分,何况他如此玉树临风气度不凡,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七王爷时她就暗中思量,何况现在知道他的身份,她怎么也要极力给自己争取争取。 这话如此明显,御皇柒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意思来,他只是淡淡望着她,没说话。 这一望,张楚楚就觉得他一定也是对自己有意思的,只要能抓住他,那么随他回繁华的皇都,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妃子生活…… 她只要想想那画面,心内的激动就差点按耐不住。 “你的心意本王心领了,只是现在尚无胃口,你还是端走吧。”他要转身往回走。 “王、王爷……”张楚楚急了,上前挡着御皇柒的去路,一片深情款款的神色。 “王爷您走路不便,楚楚愿意今后成为您的腿,陪着你一起走。无论您要做什么,楚楚一定都毫无怨言,只求王爷能可怜楚楚一片心意。” “楚楚知道王爷您对王妃一片情深,楚楚不敢奢求您的爱,只想侍奉在您身边,身份地位都无所谓。” 咿呀—— 旁边的门突然打开,御皇柒转头,站在门口的人,正是一直在沉睡的如音。 “真是感人的表白,御皇柒,你就收了人家吧。” 如音醒来看到御皇柒不在,她睡也睡够了,就在床上躺着没起来,后来迷糊听到外头一直有人在说话,是个女子的声音,便下床穿了鞋出来看看,没想到—— “民、民女给七王妃请安——” 张楚楚给如音行礼,心想御皇柒这么尊贵的身份,如音却直呼其名讳,御皇柒肯定不会高兴的吧。而且也由此看出,如音根本不是个温柔的女子,或许,是个母老虎? 她便更表现得善解人意温柔贤惠:“王爷,楚楚真的是一片真心,可……也能理解王爷,楚楚不强求,这便先退下了——” 说着一脸羞愧地转身端着托盘快步走了。 如音望着她的背影,道:“你怎么不挽留人家。” “不是你出来,才将她吓跑的么?”御皇柒望向她,又伸手去探她的额:“可有好些?” 如音拨开他的手,“哦,不好意思啊,我坏了你的好事了。要不,我替你把她叫回来?” 她这么说,却是转身走进了房里,御皇柒跟着她入来。 这时候雁还进来,问道:“王爷王妃晚膳想吃些什么,奴婢好让他们去准备。” 自从昨夜之后,他们这边的膳食都是用随行的人去张罗的。 “我还是喝点粥吧,至于你们七王爷,有人特意为他准备呢,你们不用操心。” 如音走到桌边,伸手要倒杯水,刚在桌边坐下倒好一杯水的御皇柒,将杯子转递给她。 她没要,直接自己拿了一个空杯子重新倒一杯。 “这……” 雁还不知道如音这话的意思,望着两位主子。 “就照午膳准备吧,你先下去。” 御皇柒清淡一句,雁还识趣地退下了,房中只剩二人。 “你怎么了?” 她端着一杯水,坐得离他远远的,他有些好笑。 “没怎么呀,喝水呢。”如音一脸无所谓,自顾喝着水。 “感觉如何,明日,可能动身回皇都?”他又问。 “人家一片心意,你不想多留些日子与张楚楚相处啦?” 喝了一杯不解渴,她又起身过来倒了第二杯。 走到桌边的时候却绊了一下,桌边的他及时扶着她。 “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吃醋?” “谁、谁吃醋了?!”如音赶紧挣开他,站到一旁,“我只是觉得他们的做法太残忍……当然,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跟我一样的想法。” 她怎么可能吃醋,她跟他之间又没什么! “哦,是么?” 他眼眸染上笑意,依然望着她。 “当、当然了——”如音也无畏惧地看着他:“不过也是,你想好了,把她带回去,那么也是不用留在这里相处的。” 她喝了第二杯水,转身朝外走,身后转来他的声音:“去哪儿?” “再躺下去我要发霉了,出去透透气。” 望着她走出去的背景,他轻摇头,想起午后这山角风大,便拿了自己的氅衣出去。 肩背一阵温暖,如音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白毫大氅,他清越的声音传来:“刚好起来,莫要再着凉。” “后天便是蹴鞠大赛的日子,如果赶不回去,我们便不参——” “不要,一定要赶回去,我没事了,明天就可以走了。” 如音赶紧道,她好不容易陪着侍卫们练了那么久的蹴鞠,还让雁还专门缝制了法宝,怎么能到临头不参加呢,那这段时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她今天已经感觉好了些,只要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赶路肯定没问题的。 “那你便好好休息,莫要再让人担心。”他仔细给她系好氅衣的带子。 雁还远远走来,便看到回廊上的两人相对而站的温馨一幕。 小姐与王爷的日益甜蜜恩`爱真是太好了,这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定然会很开心。 - 皇都 宫中已经在筹备蹴鞠大赛以及秋季狩猎的事宜,御景煊回来向皇帝复命后也没有空暇理会别的,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施玉莹倒是没什么事干,于是便主动去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的寝宫,正好那时候皇后也在。 “玉莹给皇祖母,母后请安。” 皇太后笑了:“玉莹嘴巴就是甜。” 施玉莹讨好地来到皇太后身边,给她老人家捶背:“玉莹离开皇宫三日,对皇祖母跟母后就甚是想念。” 皇后也笑了,“刚才我与太后才说起你们。玉莹,听说在泰山祈福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可是真的?” 施玉莹的手一顿,那时候他们留宿张府,而御景煊派了人快马加鞭返回皇都报信她是知道的,看来,那件事也告知了他们。 装无辜地解释道:“是,玉莹在祈福大典上是出了错,玉莹至今心中内疚。” “第一次身负重任,玉莹本就心中紧张,而不巧祈福大典的前夜,玉莹的手还中了毒。” “中毒?” 这件事情倒没人禀告,皇后皱眉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马车中途休息的时候,玉莹在树林被一种植物的刺伤了手,后来夜间就中毒了——这件事说起来蹊跷,听说,那七王妃也与玉莹一样被同一种植物的刺儿所伤,她却一点事儿没有,后来夜间也是她给的玉莹解药,说是能解玉莹所中之毒。” 皇太后听到这里也皱眉。 施玉莹继续说:“玉莹的手看似好了,可是偏偏祈福大典的时候突然不听使唤,就像是被谁操控了一样,才会导致出了差错。” “玉莹不想恶意揣度别人的用心,可是,除了七王妃的解药,玉莹再没有接触过别的异样的东西,怎么会发生那样的差错……” 施玉莹这是将过错往画如音身上引,又道:“而且坊间有传闻说——” “说什么?”皇后等着听。 施玉莹小心翼翼道:“坊间有传闻说七王妃是妖星,是妖孽。” “胡说八道!”皇太后气得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脸上神色严肃:“我皇家之人岂会是什么妖星妖孽,再说她画府一家世代忠良,可谓对我诏月忠心耿耿,鞠躬尽瘁。” “皇祖母息怒,玉莹这不只是将坊间传闻转告嘛,又不是玉莹自个儿说的……” 她立即跪在地上,然后又继续:“可是皇祖母,母后,无风不起浪……如果真没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谣传出现?” “而且回程的时候她又莫名病倒,差点拖累了殿下回宫复命的时间,玉莹觉得……这七王妃确实也是有些古怪……” 皇太后沉思,皇后窥看皇太后的脸色,让玉莹先退下。 施玉莹离开后,皇后劝慰道:“母后不必忧心,若是谣言,总会不了了之的。” “龙鱼出现,应该是天佑我诏月,而玉莹偏偏出了错……”皇太后低语:“难道,她并不是被赐福之人?你们那时候可有看清,到底龙鱼出现之时,都有谁在湖边?” 皇后一怔,回想了一下:“当时,除了玉莹,还有如音。” “……如音?” 皇太后的眉间蹙起来。 116.一杯小小的茶就想迷倒我? 116.一杯小小的茶就想迷倒我? 深秋的天色暗得快,日头才落山时,房中就已经掌起了灯。 为了让身体尽快恢复状态保证明天能顺利赶路,如音晚膳乖乖跟御皇柒一起吃了。 不,更确切来说,是他陪着她一起吃了。 她喝粥,他便也陪着她喝粥, 房间外厅的桌上,他们相对而坐,如音喝着喝着抬头,望他,他依然斯斯文文地在喝着碗里的粥,突然觉得这一幕,竟然有种平淡的温馨。 “想什么,赶紧喝。”他并未抬头,淡淡道。 “……我突然觉得,诏月的皇室宗亲,再没有谁像我们此刻一样节俭了吧——” 贵为皇子哪个不是养尊处优,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而她与他此刻,除了各自的一碗粥,甚至连一个开胃的小菜都不需要。 这么一想,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哎,这是不是你的第一次?” “……曾经,连粥都喝不上的时候也有过。”他低声一句,继续喝着粥。 如音手却一顿,笑容也隐了。 她忘了,他在外为质十载。 她突然想起自己听闻的关于他的那些过往,还有那一次她趁他病中昏迷时看到的他的腿……他的右小腿上有一块很大很深的疤痕。 那些年,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连粥都喝不上……这句话他是开玩笑的吧,就算在异国为质,怎么说他也是个诏月皇子的身份,难道那些人会这样虐待他么,怎么可能…… 她这样告诉自己,可偏偏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却隐隐地相信了…… 本来好好的心情,突然有点酸酸的。 她便低头乖乖喝粥,不再说话了。 晚膳后不久,张楚楚又来了。 这一次仍然端着东西,只是不再是什么羹汤,而是切好的水果。 雁还是要先禀告的,结果张楚楚跟着雁还的身后就进来了,雁还有点不满意,转身拦着:“哎哎——我还没跟王爷王妃禀告呢,你急什么?” 如音生病,雁还对张府的人没什么好感,显得比较严肃。 如音听到声音转头,人都已经迈入门口了,她便道:“让她进来吧。” 雁还不情愿地退到一旁,张楚楚便笑着端着托盘来到了跟前。 “王爷,王妃,这是咱们这郡中当季的水果,楚楚特意送来让两位尝尝——” 张楚楚行了礼,说着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看着御皇柒的。 如音当然看到了,垂眸看碟子里的水果,还细心都切好了的,真是很用心呢。 “我胃不舒服,不吃了,让王爷尝尝吧。” 正好那时候粥也刚好喝完了,她便起身往内室走去,张楚楚定然希望她让出空间给他们独处的吧。 果真,张楚楚看到机会来了,赶紧更站到御皇柒身边,还动手去捏了片水果亲自喂过去,“王爷您尝尝——” 御皇柒抬手挡开,面色冷漠。 “张姑娘,你的父亲没有给过你忠告?” “……忠、忠告?”张楚楚一脸茫然,不知道御皇柒所知为何,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现在张家无人敢打扰我们,而你——”御皇柒不必说完。 张楚楚领会了,赶紧辩解道:“楚楚知道,可楚楚是真心代表张家表示歉意的……楚楚本身也是一片真心诚意。” 她一脸期待,眼眸含泪一副楚楚动人神色,可在御皇柒这里,完全看不见。 “难道王爷不喜欢楚楚么?楚楚想侍奉您,想留在王爷身边……” 男人不是都吃这一套么,男人不是都喜欢女人投怀送抱么,她表示得那么明显,这七王爷为何还如此冷淡? 不过,她这两天观察他都是这般冷淡的,所以这应该不是特意针对她的吧,或许他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毕竟有哪个男子不喜欢被多个女人围绕,不想体会那温柔`乡—— “诚意心领了,还请姑娘自重。” 御皇柒完全不给面子,眸色冷冷也不看向她,好像他面前只有空气。 “王爷、王爷……您就给楚楚一个机会,楚楚真的喜欢您……” 听说他们明天就要走了,她的机会只有今夜,可是这个七王爷怎么完全不为所动的。 “啊,您是不是顾忌王妃,楚楚不会与王妃争宠的,楚楚会非常善解人意地伺候——” “滚出去。” 这一次御皇柒的声音除了冷,还有隐忍的怒意。 她说了那么多,他只有这两个字相送。 前面说得委婉还算是顾及她一个女儿家的面子,但她却不知收敛,越来越过了。 那一声滚,内室的如意也听到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发火,他向来性子清冷,连发火也是那么斯文,但气势一点没有少。 张楚楚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恳求:“请王爷息怒,请王爷息怒!” 闻声而来的陶衍走入门中,“王爷。” “将她拖出去,我们走之前若是敢靠近这个院子半步,便杖刑一百,张府上下全部陪着。” 冷冷下了命令,御皇柒也起身往内室走去了,陶衍毫不客气地攥着张楚楚的手臂往外面带,张楚楚吓得一直在喊:“王爷饶命,王爷救楚楚——” “再打扰了王爷,就把你的嘴封起来。”陶衍不客气地道,声音严厉。 张楚楚顿时不敢喊叫了,被陶衍拖走,守在门外的雁还看着那张楚楚被陶衍不客气拎着走的狼狈背影,冷哼道:“哼,让你异想天开,让你异想天开!” - “烧才刚退,怎地又说胃不舒服?要不要让——” “不用,吃多了胃难受而已,歇一会儿就好了。” 如音瞥向进来的御皇柒,“人家既然一片心意,你怎么就不给个机会?” 想起来,王府中现在只有她一个皇帝亲赐的正妃,别的一个侍妾都没有…… “你当真希望我收了她?” 御皇柒只是望着她。 “我、我……你收不收与我何干,什么我希不希望的!”他这么问,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为何还凑我与她一起?” 如音没说话。 “我能理解为……其实你想说的,是反话?”他依然问。 “哪有什么反话,就、就是随口说说呗,你不乐意那就不提了吧。” 她突然觉得自己嘴巴也是,怎么一直在说这个,她关心他这个干嘛,他要收了谁当小妾那是他的事,她操啥心。 御皇柒也没有再说话,坐在桌边倒了杯水慢慢喝。 一时间气氛很奇怪,如音看他,找了个轻松的话题:“我感觉,我们留在这里,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御皇柒握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神色正常,道:“为何这么说。” “不知道,说不上来……哎,你有没有觉得这张府有点诡异,这里的人有点诡异?” 经过一番舒缓,她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了,但是会觉得,这家人的做法真的很残忍。 他们只是刚巧在这里借宿,看到了他们生取猴脑的残忍场面,那么平时呢,平时会不会也还有什么残忍的事情? 她之前还觉得这个张府地势不错,环境也不错,现在感觉起来,只有不舒服。 “并无什么,你别瞎想。” 他淡淡一句阻止她的猜测。 “既然想早些回去如期参加秋季狩猎,那么今夜就好好休息,明日才能赶路。” 他拿着一杯水走过来床榻边,递给她:“喝了,等会好好歇息。” 如音没多想,接过来就喝下,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困意袭来,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呼吸清浅平稳,替她拉好锦被,御皇柒望着她一会,将房中的烛火弄暗些,然后便悄声出了门去—— - “这郡中有一些百姓染上了怪病,而那些染病的人,正是平日好酒之人。” 陶衍的房中,他正向身前月白的身影报告自己刚带回来的消息。 “看来,张府似乎脱不了干系。”御皇柒道。 “属下装成普通百姓去了张府的酒铺,买了这么一坛。” 桌上放着的,便是陶衍从酒铺买回的酒,御皇柒看了眼,微蹙眉:“却需要对内里成份有了解的人才能分辨出,其中到底都添加了什么。” “属下记得……被桐油布裹着的红猿,身上也有一道不寻常的气味。”陶衍也在沉思。 可他们此刻去哪儿找到人来替他们检验这张府的酒里到底都有些什么呢,郡中染上怪病的那些人,正好都是好饮酒之人,这是巧合,还是…… 咿呀—— 门突然从外推开了,两人便循声望去。 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本该在房中沉睡的如音。 “王妃……?”陶衍也惊讶。 如音走进来,看着御皇柒:“果然我说的没错,你有事瞒我。” “你如何醒来了?”御皇柒望着她。 “一杯小小的茶就想迷倒我?你忘了,我身上可是有妄老前辈给的解药。” “金蟾已死,你不是已经不吃了?”御皇柒没有想到。 他确实在给她的茶水中放了点迷`药,只是那剂量很少,以她现在的身体应该是足够的,也不会有什么伤害,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能醒来。 “出门在外,祸福难料,我干嘛有了不吃着预防。”如音看着他,他以为她那么笨啊。 御皇柒唇角多了抹弧度,不得不说,她的警惕性很高,这样也算是好事。 “我们现在还是来说说你们刚才在谈的事情吧。” 她来到两人身边,看着桌上的那坛酒。 “这就是在张府的酒铺售卖的酒?” “是的,王妃。”陶衍回道。 如音伸手将盖子打开,一股浓郁的酒味冲鼻而来。 她退了一步,手在鼻前扇了扇,好呛! 刚才他们说的话她在门口都听到了一些,“你们怀疑,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这郡中有些人患上了怪病,而那些患病之人,都是平日好酒之人,且也是张府酒铺的常客。”陶衍又给她解释。 如音了然,看了看酒坛里的酒液,这里不是现代,也不方便她做什么实验提取其中的成份,便问:“他们制酒的工序你可知道?” “属下知——” “这件事不需你管,回去睡觉。”御皇柒打断了陶衍的回答,对如音道。 如音不满:“你们不是正在调查这件事嘛,我或许可以帮忙,为啥不让我管——” “不需要就是不需要,赶紧回房去。” 御皇柒神色清冷,语气坚持,如音不明白他这么大的反应是怎么了,陶衍不知道自己主子这突然是怎么了。 在七王府的时候如音就喜欢研究花草香料,制过花蜜,制过香露,现在没有别的懂得这些的人在,那么她能来帮忙,不是更容易找出原因么? “御皇柒你怎么蛮不讲理,我是想帮你。”如音有点生气了,他只是有点独`裁了,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爷——” 御皇柒的眸光也冷冷扫过陶衍:“送王妃回房,让人守着不许她踏出半步。” “凭什么,御皇柒你到底怎么回事!”如音更来气了。 陶衍突然想到了什么,明白了御皇柒的用意,帮着劝:“王妃,您还是先回房里歇着吧,这边有我跟王爷。” 连陶衍也帮着说话,如音更是不理解:“你们到底干什么不让我参与,有什么我不能看的知道的!” 她就是不肯走,手扒在门上,“御皇柒,你这样我们没法做朋友了!” 她以为自己这句很严重,因为她神色很认真。 可御皇柒突然很想笑:“我从未想要当你的朋友。” “你——”如音瞪望着他,只能换个说法:“明日我们不是要回去了么,现在时间那么紧迫,如果找不出根源,不能治好生怪病的百姓,你心中不会难过?他们都是诏月的子民。” “王妃,王爷只是担心那些地方您不适合去,有些东西,您不适合看到——” 最近两日两人才刚和好,氛围也不错,陶衍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如音对御皇柒误会,就擅自解释了。 “陶衍。”御皇柒想阻止,可是说都说了,他已经来不及。 “……我不能去,不能看的东西?” 如音茫然看着御皇柒,“有什么那么严重的,能比百姓的性命重要?御皇柒,我不怕,也不在乎。” 她很坚决。 御皇柒看着她半晌,轻叹息:“罢了,陶衍,你安排一下,我们过去。” 什么叫不见棺材不掉泪,什么叫不撞南墙心不死,说的大概就是画如音这一种,她既然执意,以她的性子,他再怎么劝都没有用。 - 陶衍用昏迷香将张府的人全部迷晕,然后带着如音还有御皇柒一起去了那个酒窖。 如音跟着他们进酒窖的时候也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毕竟他们说得那么神秘诡异。 陶衍手中的火折子擦亮,如音看到这酒窖里靠墙有一排排的木架子,每层架子上都是小酒坛,跟刚才陶衍拿回来的一样。 再往里走,中央的地面有好些口大大的陶缸,半人多高。 她莫名心中有点发毛。 御皇柒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现在,你还可以选择回去。” “我不。” 她对他抬起下颌,那神色很倔强……也很动人。 御皇柒撇开脸,不看她。 陶衍将大陶缸的的盖子掀开,火折子凑近缸口,如音也跟着凑上前往里面看。 一个乌压压的东西,那形状—— 她倒抽一口气,手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那、那是什么——总不会是人吧?!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陶衍将盖子盖好,领着两人出来,想要往隔壁左边那间走去,御皇柒止住了。 117.她应该与他一起住在倾云轩才对? 117.她应该与他一起住在倾云轩才对? 御皇柒带着如音去了柴房,陶衍稍后带着一个被桐油布裹着的物什进来了。 那被桐油布裹着的物什看着个头不小,联系起刚才在酒窖中看到的东西,如音有点往御皇柒身边靠。 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御皇柒转头对她轻声一句:“别怕。” 如音的手扯着他的衣摆,慢慢攥紧,看着陶衍将那桐油布一层层解开。 就要露出内里的物体时,她心中还是有些惧意,微微低了头,又偷偷瞄一眼。 那物什一身红棕色长长的毛发,再仔细看,原来是一只红猿。 “这个……” 她不觉往前走一步,更仔细看清,这红猿像是刚死没多久,而且面目算是平和,不像是经历了痛苦跟挣扎。 这么完整的一句红猿她是没有太大恐惧的,陶衍也终于明白御皇柒的用心,如果刚才他真的贸然带着如音进了那间厨房,估计如音会像之前对白猴的事情的反应一样。 “张府的人弄来红猿,剔肉留骨用以泡酒,所以才制出于别家不一样的酒来?” 陶衍点头:“正是。” 向来世人为了养生滋补,延年益寿,用些诡异的偏方也不计其数,如音可以接受。 “而你们调查到,有人饮用了张家的酒,所以生了怪病?” 陶衍再次点头。 如音沉思一会,“所以你们想知道,这里面倒是是什么导致了这怪病发生,对么?” 她忍着恶心,低身去瞧那红猿的全身,还有它脸部的情况。 “那么大的红猿,常人想要捕捉不是易事,况且看它死状并不痛苦也不狰狞,好像还挺平静,仿若睡梦中……” “身上似乎没有伤口,那么,应该是中毒而死的。” 御皇柒望着她,她确实聪明,分析的与他所想的一样。 “再有,张家的酒需要用红猿骨浸泡,需要量大,从别处运来车马必定也需要时间,而此刻……并没有闻到腐烂的气息,当是用了什么方法保存。” 她起身看着御皇柒:“目前我可以推断出,至少两个方面有问题。” “第一,他们让红猿死去的方法有问题。第二,保存的方法有问题。” “红猿力大无穷,常人围攻捕捉也极容易受伤,所以使用某种剧毒药物将红猿弄死,这是一个快捷简便的方法,还减少了人力跟时间的消耗。” “而如何在运输过程保持红猿的尸体不腐烂,不造成损失也是他们考虑的,所以也用了某种香料防腐,我能闻到些不对劲的味道。” 陶衍频频点头,觉得如音分析得都对。 “所以现在要查出的事情,就是他们用在这红猿身上的东西,是否有毒,是否就是导致百姓喝下产生怪病的根源。”御皇柒总结。 “我好好想想——” 如音在脑海中搜寻,自己记忆中有什么植物香料是可以防腐的,还有什么是可以产生剧毒让红猿快速死去的。 - 翌日 留在张府的如音与御皇柒终于可以动身返回皇都。 临行之前张府一家上下全部出来恭送,张楚楚也在其中,欲言又止可是又不敢再说什么。 御皇柒甚至未看众人一眼,先行上了马车,而如音亦跟着。 没有人提起关于张府的酒的事情,好像从未被发现。 张府众人跪在门外看着那豪华的马车远去,张员外才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爹……” 张楚楚上前来,目光望着远处的马车恋恋不舍。 “楚楚,你就别想了,收收心,爹同样能给你找到不愁吃穿的好人家!” “女儿不要,女儿就是想跟七王爷在一起,女儿不信七王爷真的一点不喜欢女儿,一定是他忌讳着他王妃才不敢的。” 张楚楚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些笑意:“说不定,说不定过两天七王爷便派人来接女儿去皇都了呢!” 这御皇柒他们一走,张员外忙着跟管家交代生意的事,敷衍地应答。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他们张府也算是攀上高枝儿,成为皇亲国戚,永远都衣食无忧了! 那不久后,御皇柒果真派人来了张府,只是目的,跟他们所想的有所差距—— - 没有了一个大队伍的跟随,返程的途中,如音倒觉得轻松自在,掀开车帘看外边的天色景致,突然觉得她与御皇柒有点像回家探亲才返回的夫妻。 夫妻…… 她转头看那人,那人正坐在小几边,慢慢喝着茶水,手里一册书卷,边上的铜质小香炉中薄烟袅袅,一室清淡香味。 这人太会生活了,却不大像寻常的贵家公子应该的样子,更像是……像是在山上隐居的修仙道人。 站在云雾缭绕的山边,白色衣袂飘飘,眼眸中没有情`欲,只有一片清澈的淡然…… 御皇柒一直被看着,便抬首,“又在瞎想什么?” 每次被她这样看,他总感觉,她在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呃……”如音回神,望着他出神这样丢脸的事情她真不是第一次了。 “那个,你有没有想过入山隐居,我觉得你挺合适的,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写字画画。” 文人雅士做的事情,他做得更极致。 在她眼里,他适合这样的生活,不要被勾心斗角的皇宫弄复杂了才好。 御皇柒握着书卷的手一顿:“没有。” 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怎么会浪费时间去隐居。 “好吧。” 如音继续转头看窗外,顺便也继续考虑张府的事情,她还没有太多头绪,再说在张府不易搞出动静,待回到了七王府,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实验。 - 因为只有半日的路程,早晨出发,午后便回到了皇都。 从马车下来,看着熟悉的七王府,如音终于有种安心的感觉。 御皇柒回了倾云轩,而她与雁还回茗幽阁。 “小姐,奴婢斗胆说实话……您、您应该与王爷一起住在倾云轩才对。”身边跟着的雁还低声嘟囔。 哪家的王爷王妃不是同吃同住,只有自家小姐这里特例,与人不同。 如音不知道该怎么跟雁还解释这事情,她与御皇柒……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啊。 “好啦好啦,先去给我看看热水备好了没,你小姐我现在只想好好沐浴一番,别的咱们过后再说。” 雁还得了命令走了,如音回到房里,坐在桌前倒水喝。 从熟悉的角度往窗外看,院子里的景色依然很美。 她突然想起后山练习蹴鞠的侍卫,便直接去了后山。 在训练场的众人看到如音,都恭敬跟她行礼。 她拍拍手,让大家伙集合排好队伍。 “明天就是蹴鞠大赛了,咱们训练了好些日子,是该一显身手了,大家有信心吗?” “有!” 齐齐地一声回答,很响亮,如音很满意。 “好,接下来你们分成两方,好好踢一次给我看看。” 场上开始了,她就站在场边看,神色是满意的。 没多久,雁还跑来:“小姐您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不是说要沐浴么,赶紧回去吧。” 如音看场上踢得不错,召集众人表扬了一番,临走前道:“等会我来给你们送个东西,你们适应一下,那对明天的比赛可是很有用处!”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们的王妃又要做什么。 - 待如音沐浴过后换了换了一身便装,领着雁还再次去了后山的训练场,这一次雁还手里还捧着一只大藤篮子,里面都是这些日子让她缝制的垫子。 到了场边,如音让雁还分发给大家,看着手里奇怪的垫子,侍卫们疑惑。 “这一个叫护膝,你们将它绑在膝盖上,明天上场就算对方凶猛,你们也会比较经撞。” “它能保护你们尽量不受伤,不受伤也就意味着更容易接近胜利,你们说是不是?!” “好,全部给我绑上,让我看看。” 侍卫们虽然觉得这东西奇怪,但还是听话地将裤子撩起,将垫子绑好在膝盖,因为并不是很厚,放下裤子之后看不大出来里面有东西。 可是,这东西真的有用吗?侍卫们还是很怀疑。 “接下来你们只要在这里练习就给我一直戴着它,直到自己习惯适应为止。” 118.我才不是担心你 118.我才不是担心你 “这是什么?” 倾云轩,御皇柒看着陶衍拿来的一个垫子,巴掌大,手工不错,就是这形状让人想不出它的用途。 “回王爷,这是王妃给明日参加蹴鞠大赛的大伙特意缝制的,说是……绑在膝盖上,能避免冲撞受伤。” 烛火下,御皇柒拿在手中端详,绑在膝盖上? 她不仅教给了大家不一样的赛场作战策略,还费心给他们准备了这么一个东西……看来,她真的很想七王府赢得这次的比赛。 她对于蹴鞠的了解,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何懂得那么多? 正想着,门口有脚步声,抬首,边看见她快步走了进来。 “有关张府的事,我大概想到了!” 一进来她就直接说。 “王妃,您想到了什么?”陶衍很期待,御皇柒也望着她。 而她走到跟前发现了自己让雁还做的垫子竟然出现在这里,道:“咦,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陶衍有点不好意思,回答:“因为觉得奇特,是属下拿来与王爷瞧瞧的。” 如音便笑望着御皇柒:“如何,我很聪明吧?” 御皇柒淡淡瞥她一眼:“还不知道效果,邀功太早。” 如音自信地冷哼:“明天你们等着瞧,除非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教了与我一样的方法,要不然,一定是七王府赢。” “重要参与,输赢不强求。” 御皇柒还是那一句,然后道:“你刚才进来要说的事,是什么?” “哦,对了——”如音这才记起来自己来的目的,看向两人道:“有一种植物名叫箭毒木,乳`汁有剧毒,从伤口进入体内会麻痹心脏,使血管封闭,血液凝固……能在两刻至一个时辰内便让中毒者窒息死亡,生活在边塞部落的人常用其树汁提炼毒素抹在箭上,用以猎杀野兽。” “我推断红猿便是中了这个毒,所以很快时间内便死亡了。” 御皇柒听着,问:“既然你说,边塞部落的人常用此法猎杀野兽,那么中了此毒的野兽还是可以食用。” “对,我还没说完。”如音知道他疑惑的地方,继续解答:“大概是因为想尽量节约人力和时间,所以他们不止用了箭毒木,还用了别的一味毒药……我怀疑,是钩吻。” “钩吻?此毒属下曾听闻过,毒性巨甚,道是有人误食,半叶便可致命。”陶衍惊讶。 “不错,这两种毒混在一起,猎杀红猿更不费什么劲儿。之后再用一些以丁香,迷迭香,乌梅甘草辣椒等等制成的防腐剂,包裹在密封且不会被雨淋湿的桐油布里运回,再进行剔肉取骨。” “所以,只要去张府以及与他们有关的各处找到这两种毒,一切就有了证据。” 有了方向,陶衍信心满满。 “为了百姓,此事不可拖延……”御皇柒稍作沉思,“陶衍,今夜你便派人去张府以及与他们有关的各地搜查,要尽快将证据搜查出来,但宛不可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陶衍得令离开了,那时候正是要用晚膳时,侍女摆好饭菜,如音坐下与御皇柒一同用。 “怎么,在想明天跟后天的事?” 她不说话像是在想着什么,而他早就知道她迫不及待回来参加这次的比赛。 “不是……”如音想了想,抬头看他:“嗯,明天蹴鞠大赛咱们去玩玩,拿个第一,后天……后天就不去了吧,其实搞什么狩猎呢,这种天气在家待着多舒服。” 御皇柒一怔,抬首看她:“你不是一直想参加秋季狩猎?” “没、没有了,一开始觉得新鲜喊喊,现在想想也没啥大不了的,要不咱们……咱们不去了吧?” 原本一直期待的事情,为何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这不像是她的真实想法。 突然了然了什么,他垂眸伸手夹了菜到她碗里:“你不用担心,这次我没事。” “我,我才不是担心你,才不想去的呢,真的是觉得没意思了。” 如音赶紧否认。 这个人直觉为何这么敏锐,她的心思就这样轻易被他看穿了? 她确实很想去看看这个皇家的大活动是怎么一个场面,但是想到在泰山发生的事,他还说到时候他也会参加,他能骑马射箭她信,毕竟他会武功,枭白也是他的坐骑,但是……她就是不想泰山下来发生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她不想经历任何意外情况。 如果让她选,那么她宁愿不看什么秋季狩猎了,也不要他去了可能会发生意外什么的。 “此事我已决定,再说,我身为皇子,岂有不参加之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她仍尝试劝。 “莫要再说,赶紧喝,汤都凉了。” “那你……这两日感觉身体如何?”她又问。 “你都把你的血让我喝了,我能不好?”他淡淡睇她一眼,只要一说起这事,他的言语就似乎还带着一丝责怪。 连这个都说不得了,她只能乖乖低头喝汤。 她看他自从在别苑喝下那药的第二天到现在确实好了很多,就连咳嗽都很少,在张府她生病不适的时候他还照顾她来着…… 可是,她没有忘记,妄老前辈给的那个方子,她没有做足七日,她不知道效用会打了多少折扣,也不知道,这个对于他来说管用多久。 还有她对两位前辈的承诺……现在回来了,是该去见见他们了。 - 明日就是蹴鞠大赛,晚膳后如音借故说大家都各自早点休息养好精神,然后赶紧回了茗幽阁。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茗幽阁内一片寂静,打扮成男儿模样的如音悄声开门出来,然后又仔细将门关好,蹑手蹑脚地去马厩牵了枭白出来。 为什么没有人阻拦?因为她放了迷香,茗幽阁里侍女侍卫包括雁还短时间内都不会醒来。 她骑着枭白从后山那条路走,就是之前第一次她打算从王府逃走自己夜探出来的那一条路,枭白已经比刚接触时乖了很多,虽然偶尔也会不听话,但至少不会把她摔了。 她翻身上马,低头拍拍马背,轻声道:“小白,我去给你问你家主人的解药呢,你听话,载着我去,早去早回。” 枭白像是听懂了似的,只是不大满意她总是唤它小白,明明它是一匹那么高大帅气的白马。 “驾——” 一夹马腹,她抖动缰绳,枭白便往前奔去,不得不说,那一次她多久才走出这片树林,而现在有枭白,路程缩短了不少。 走夜路还是会有些怕,还好有枭白陪着,马蹄笃哒笃哒,在深夜安静的树林里异常清晰,天上的月亮陪着她一直往前。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只在这里曾见过两次的白狐。 只是这一次,她穿越了整个树林直至下山,都没有见到,而她也无心管其他,快马加鞭往西山去了。 原来好马术是这样练出来的,她第一次实战骑着枭白出来,就是与陶衍一起去西山给御皇柒求药,而这第二次,是她独自来,她与妄老前辈的约定,连陶衍都不知道的。 朝着月光盘旋而上,山顶那一处民居,终于出现在跟前。 她累得直喘气,因为经验少,骑马还是紧张,手攥着缰绳太紧,再一次磨红了她的手掌。 栓好枭白,她低声安慰:“我进去一会儿,你在这里乖乖等等。” 推开那道木栅栏的门,要往院子走,突然空气中有微微声响,然后便有数道飞镖从各处飞来。 “前辈,是我!” 如音反应快地躲了一个,可她刚学会点皮毛,知道自己肯定敌不过这些飞镖,还不如赶紧自报家门。 空气中又是一道声响,咣啷啷,飞镖悉数落地,果然,还是她聪明。 “丫头,你那么晚来这里干嘛?” 从屋内传来一道声音,如音听出来应该是妄八前辈的。 “深夜到访实属不得已,如音确有要事要求见两位老前辈,还请谅解。” 内里没有声音,如音着急,又道:“还记得如音与两位前辈有约定,如音这是来履行承诺的。” “进来吧。” 这一次,屋内有了应答,而且那道木门也自动开了。 119.让她知道你一直在骗她,那就有好戏看了 119.让她知道你一直在骗她,那就有好戏看了 “红雀珊瑚,花苞片鲜红或者为紫色,花型呈伞状,误食会引起呕吐和腹泻,皮肤敏感的人接触其乳`汁会长水泡,长期接触,会对鼻咽造成极大的损害,甚至危及性命。” “用处呢?” “长得还挺好看,不怕毒的可以摆在家里当景致欣赏,少少剂量混合水使用可以当催吐剂。入药可以治跌打肿痛之类的。” “继续。” “紫茉莉,花为漏斗状,颜色美艳,有红、黄、白……根和种子有毒,误食口舌麻木,头晕耳鸣,触觉会变迟钝,听力减退。” “那这个的用处呢?” “用处……”如音想了想:“根少量入药,清热解毒,能活血散瘀。” “呵,这些我这老头子都未听闻过。” 妄八靠坐在椅子上,没有手臂的袖子空荡荡。 如音看外面的月色,已经不早了,可是她上一次跟陶衍来取药的时候答应过他们,以后会给他们讲讲她从古书上看到的花草植物,还有一些毒方药方。 就像现在,她也是耐着性子讲,毕竟等会还有求于人家。 这些他们自然都没有听说过了,因为她挑的这些,都是原产地在什么热带美洲啊,南美洲啊之类的,在诏月所处的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被人发现吧,就当给他们涨涨知识,反正这两老爱听这些。 “行了,你也说了好些,作为交换,你说说你今夜来的目的。” 这次说话的是眼睛看不见的妄七,他的神色向来平静中带点严肃。 “上一次如音从两位老前辈这儿求得的法子,就是以自己的血喂养金蟾七日那个……因为后来突发情况,在第六日的时候就被、被如音给使用了。” 妄八一听蹙了眉:“丫头,你可知,说定七日便是七日,少一日都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可当时人在外边,御皇柒他的毒发了,我没有办法,只能试一试——” 虽然料到他们会这样说,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有点头皮发麻,这可怎么办? “那么,提前使用了,效用还有多少?我看他这两日精神确实好了很多了。” 在服用之后的第二日开始便看出了明显区别,这方子看来是真的管用的。 两老却不说话。 如音看着着急:“还请前辈指点。” “丫头,我记得我们说过,这本来就不是解药,只是一个缓解他体内毒性比较管用的法子,但是你连这个法子都没用好,我们还能怎么帮你。”妄七道。 她却依然期待地看着他们:“两位老前辈见多识广,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如音愿意继续一试……” “等你体内的毒完全解了再说吧,此次去泰山,你中了几种毒自己可知?如果不是有我们给的解药——”妄八冷哼。 “说实话,丫头,你这么关心那小子,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人家本来就是夫妻。”妄七对妄八道。 “夫不夫妻是一回事儿,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儿。” “两位前辈……” 如音看着他俩,她是来求法子来求解药的,不是看他们两老头斗嘴的。 一个瓶子在空中画了个半弧,如音眼疾手快接住,是一个白玉瓷瓶。 “里面的药,他服用依然只是缓解的作用,你服用,倒是可以解毒,你自己看着办。” “晚了,回去吧,改天早些来,给我们多说些。” 如音赶紧把瓷瓶小心放入怀中收好,“谢两位前辈,如音一定记得。” 她转身,身后又传来妄八的声音:“接下去的几天听说不是什么秋季狩猎就是武林大会,丫头,自己注意点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没人来给我讲那些花花草草了。” 如音一怔,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但还是道了谢,走出了门外。 月亮已经高挂深蓝夜幕中,时间真的不早了,她得赶回去,要不然被她迷晕的侍卫侍女醒来发现她不见了,估计七王府要翻天。 枭白在原地跺蹄子,如音走过去解开绳子,拍拍它的脑袋:“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翻身上马,她原路返回,下了山。 …… “站在外边听可不像是你的作风,进来吧。” 她才离开,屋内传来妄八的声音,像是对着屋外的谁在说。 而原本空如一人的院子里,突然一道白影翻身而下,负手而立,身姿颀长风雅。 他推开门走进去,烛火中照着那俊美如画的五官,不是当今的七王爷御皇柒又还是谁。 其实如音离开七王府的时候暗卫就来报了,他料想她牵着马出来肯定是来西山,果然。 “那丫头对你倒是上心。” 妄七对着他所在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你们给她的什么破方子,让她这样折腾自己。”御皇柒面色清淡地轻哼。 “在她之前,也曾有过一个女子来求过这个药方,只是,最后那女子并未对自己下得了手,你该庆幸那丫头对你的一片心意才对。” 这次说话的是妄八:“看你此刻站在这里好端端的,也不是快死的样子,那丫头又何必那么着急。” “况且,如果让她知道,你一直在骗她,那就有好戏看了。” 妄八嘿嘿笑了起来,身子有点抖,两只袖子空荡荡地微微摆动,有些诡异。 御皇柒眉间微微蹙了一下,便恢复平静。“我此次来,只有一件事要说。今后,不要再给她说些没用的方子,我自己需要什么,我会来找你们,不必牵扯上她。” “哟,老七,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保护?啧啧,这两人呀,都死鸭子嘴硬——” 御皇柒不想听这些,“我刚才说的,你们记着。以后也别再见她。” 当时知道如音用他们的法子以她自己的血喂养金蟾,他简直想杀了这两老头的心都有了。 “还是那么狂妄。” 妄八望着他:“我偏偏喜欢那丫头,她再来我还是要见,她要什么,只要她出得起条件,我就给。” 御皇柒笑了:“那么,或许这外边的一大片花草,会夷为平地,连同你们现在的房子。” “御皇柒你不要命了!即使你现在不能解毒,它们也能给你点帮助,你真下得了手?” 妄八言语轻松,神色却开始有些变,因为他知道,御皇柒的性子,说到做到。 “那么可以试试。” 御皇柒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转身走了出去。 没一会,他们在屋内听到外边西北角似乎有动静,一道声音隐隐传来,“下一次,就不止这一些。” “老七,快背我出去!” 两人出来,借着月色看到,院子西北角那一片花草,已然只剩下新翻的泥土…… 可哪里还有御皇柒的身影。 “陵绝你这小子!” 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声音荡在寂静的院子里,只有天上的月色照着地上那残缺的身影。 - 如音快马加鞭赶回,不知道一直有暗卫在保护着她。 御皇柒走的是近路,比她还要早一点回到了王府。 如音回去的时候动作很轻,枭白牵回马厩,回了茗幽阁,在院子里却遇到了那抹白影。 脚步一顿,她反应过来眼前月光下出现的是何人,心中有些兴奋,走上前:“陵公子……是你吗?” 那颀长风雅的身影背着她负手而立,并未转身。 如音已经习惯他这样子,尊重他,便不再向前走,虽然其实她非常好奇他的正脸。 “你深夜外出?”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挺好听。 “对的,有点事。”她笑笑,并未多说。 “你院中的侍卫丫鬟,没发现你不见了?”他又问。 “他们——”如音更压低了声音对他道:“他们被我迷晕啦!” 那语气小心谨慎又带着几分得意侥幸,他听着,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那你呢,陵公子你怎么又出现在七王府?” 这陵公子没事就爱来七王府溜达么?到底为什么? “我……来看看你。” 这句话让如音一顿,突然心跳有点点快,抿了抿唇,笑说:“……谢谢。” “好了,夜已深,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她才想再说点什么,眼前的白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每次都这样,来去无踪影。 她摇摇头,赶紧回了房中换下衣裳,然后出去打了盆水洗了脸手,躺到床上去。 从西山带回来的瓷瓶她小心收在枕头边,闭了眼。 是该睡了,明天还有蹴鞠大赛呢—— - 御皇柒才回到倾云轩换下衣裳,门外有人轻敲,是陶衍。 “进来。” 他淡声道。 陶衍进来,看着御皇柒,蹙眉问:“王爷,您刚才出去过?” “嗯。”御皇柒应了,道:“查得如何?” 皇都距离张府马车需要半日,而快马加鞭只需要一半的时间,就在刚刚,派去那边的人有了消息传回来。 陶衍将飞鸽传书回来的字条呈给御皇柒过目,御皇柒看了,果真如如音所料,派去的人在张府及搜出了大量的箭毒木以及钩吻,而他们去了解了生怪病的人的病症,也跟中了这些毒的反应类似。 “王爷,接下来?”陶衍等着他的指示。 “明日蹴鞠大赛结束后,我将此事上报父皇,到时候再看如何定夺。” “是。” “王爷,明日要进宫,还是早些休息吧。” “嗯,你下去吧。” 陶衍退下了,御皇柒却仍坐在案前。 早前陶衍拿来与他看的那个垫子还搁在案上,他伸手拿起,陶衍说如音叫它“护膝”。 她确实是个特别的女子,他算来算去,却没有算到她这个意外…… - 翌日 如音起了个大早,雁还伺候她梳洗时,御皇柒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雁还,王爷那边起了没?差不多该入宫了啊。” “小姐,王爷那边已经起了。奴婢还是第一次看您对蹴鞠比赛这么上心呢。” 以前在苍梧郡的时候,少爷们也会在府中玩蹴鞠,那时候小姐可是一次都没兴趣看,这么现在这么大的兴致? “……人的爱好,总是会有变化的嘛,多锻炼身体好。”如音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用了早膳,该出发入宫了,随行的除了护卫侍女,还有练了快半个月的七王府蹴鞠队。 浩浩荡荡入宫,如音心里兴奋又有点紧张。 在皇宫外看到有豪华的马车驶入宫门,不止一辆。 感觉今天来了很多人啊。 她与御皇柒在宫门内才下马车,身后突然有声音唤:“七弟。” 这声音如音陌生,转回身,只见一个着藏青锦袍的男子正朝他们走来,此人风度翩翩器宇不凡,眉眼与御皇柒御景煊都有些相似,她怔愣了。 “四哥。”御皇柒转回身,对来人道。 那男子走到两人跟前,目光打量着如音,笑道:“这就是我的弟妹,七王妃?” 四哥? 如音端庄大方地打招呼:“如音见过四皇子。” 120.这一个温馨的场面,却似乎与御皇柒无关 120.这一个温馨的场面,却似乎与御皇柒无关 “免礼免礼。我在外没有赶上你们大婚,早就听闻画府千金才名。” 如音知道御皇柒有个四哥,叫御翎皓,是皇帝的惠妃所生,听说不爱权势喜欢游历山水,皇帝便随了他去。 听闻他之前一直在外,没想到现在秋季狩猎前回来了。 “七弟,此次秋季狩猎我正好赶上,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回来看看你……还有我的弟妹。”御翎皓笑看着两人。 “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四哥了,此番是可以好好聚聚。”御皇柒点头。 三人一同往里走,不一会,前边跑来一个妙龄女子,一身湖水绿的裙裳,清丽动人。 “四哥,七哥!你们终于来了。” 那清丽动人的女子小跑到跟前,微微喘气。 “紫千,你还是那么闹。”御翎皓摇头,神色间却带着宠爱。 那妙龄女子嘻嘻笑着,转望御皇柒:“紫千的七哥依然那么好看。” 然后又看向如音:“这便是我的嫂嫂吧?嫂嫂,我是紫千。” 如音也曾听闻御皇柒有个妹妹叫御紫千,与御景煊是同胞,皇后所生,自小被送到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鸣剑山庄学艺,比她还小上一岁,便笑着:“紫千公主。” “哎呀,嫂嫂不必这么客气,叫紫千就好。嫂嫂真如传闻中是个大美人儿。”御紫千不避讳地打量着如音,赞美道。 小姑娘亲热地上前,伸手挽上如音的手臂,“父皇母后已经在等着了,皇祖母也在呢,咱们赶紧进去吧。” 如音对于御紫千的亲热有些不习惯,但也不好避开,只能任她挽着,四人一同往重明殿去了。 那时候其余的皇子已经都在殿中,包括太子御景煊。 身后传来说笑的声音,他转头,看到御翎皓,御皇柒,御紫千还有,被御紫千挽着的画如音。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御紫千也不敢太放肆,便松了手,自个儿站好。 “儿臣给父皇母后,及皇祖母请安。” 御翎皓与御皇柒齐声道,如音也跟着行礼,还有御紫千。 “快起来,翎皓啊,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御翎皓是惠妃所生,惠妃是皇太后的侄女,皇太后自然更为亲近喜爱,满眼慈爱:“翎皓,你说你多久没回宫了?” 御翎皓便走上前,笑着:“皇祖母,翎皓虽身在外,心却一直在皇祖母这儿,不曾忘记。” “就你嘴甜。”皇太后被逗乐了。 御紫千走到皇太后身边,嘟嘴:“皇祖母最疼四哥了。” “你这丫头,总派人给你送好吃的好玩的是谁,皇祖母不疼你?”皇太后抬手点点她的鼻子。 这真是一个温馨的场面,帝后都在,然而,这一切却似乎与御皇柒无关。 行礼之后他就这么站在原地,没有人与他说话。 如音站在他身边,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时间不早了,蹴鞠大赛即将开始,还请父皇母后及皇祖母到观战台上座,其余的,也该各自去准备准备了。” 说话的人是御景煊,他是太子,可是御翎皓一回来,在皇太后的跟前风头总更胜过他的。 众人往外走,在后山有一片宽阔的绿地,一个比七王府更漂亮的场地,边上搭好高台,酒水蔬果备齐,看来那就是观战台了。 “本宫真是期待与七王府的比试,七王妃,你们的队伍会不会一上场就输掉了呢?” 施玉莹走过身边,用只有她与如音听到的声音挑衅。 太子训练的蹴鞠队以往都是第一,而七王府,他们的王爷自个儿都行动不便,队伍又能有什么悬念。 如音毫不在乎地看向她:“赛前多说无益,待会看场上便知分晓。” 施玉莹喜欢挑衅,可她没必要让自己变成跟施玉莹一样的人,等会上场真的比试出了输赢,用结果说话最好。 “两位嫂嫂,你们在说什么呢?” 紫千走上来,好奇地看着两人。 “哦,紫千,我在让你七皇嫂加油呢。”施玉莹对御紫千笑,然后便往前走去了。 “七嫂嫂,我二哥很厉害,你可有把握能赢?” “紫千公主,等会就知道了,咱们先上去吧。” 御皇柒已经往观战台去,她也得赶紧跟上。 参加蹴鞠大赛的不止有皇子手下的队伍,还有朝中重臣的队伍亦可参加。落座后如音扫视下面的一排座位,坐着的都是朝中的重臣。有些她认得,有些不认得,其中她看到了李皓天。 帝后还有皇太后自然位居中央席位,而左边是御景煊,施玉莹还有御翎皓。右边,是御皇柒,如音,御紫千,以及那几个曾一同去玩泰山祈福的少年皇子。 御景煊的目光不时从左边看过来,穿过重重身影,找到那道倩影的所在。 而刚巧御紫千目光随处乱转,看到了,还以为御景煊是在看自己,便开心地与他招招手,御景煊便收回了目光。 侍卫吹响号角,皇帝身边的內侍孙艺上前宣皇帝口谕,蹴鞠大赛便正式开始了。 第一场,是太子御景煊的队伍,对战骠骑将军李皓天。 双方选手都人高马大,个顶个的壮,看着就是特意挑选出来的。 如音很关注场上的动静,心中暗暗思量比较哪一边会更胜一筹。 锣鼓敲响,比赛正式开始,她看到双方都很拼命,玩法也很熟练,看来平时训练得不错。 一开始便是御景煊的红队取得先机,蹴鞠被带着往李皓天那边的蓝队球门而去。 不出意外,红队攻下了第一个球。 场边仪仗队敲锣打鼓,帝后的脸色带上笑意。 “我二哥真厉害!”御紫千悄声道。 稍作整顿,比赛继续进行,没过多久,红队再次攻下一球。 如音拈了两颗葡萄吃,转头看坐在她身边的御皇柒,他眼眸淡淡望着球场,她却感觉,他的心思不在这球场之上。 这么一个出神的功夫,下边又是一阵锣鼓声,她低头一看,红队再次攻下一球,从开场至今,不过过去两刻钟。 这比赛是以哪方先攻下五球则为胜利,这么看,御景煊的队伍赢取这第一场,应该没有悬念。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蓝队夺下了一球,比分变成三比一。 之间她注意看了两队的队员水平,发现两边都是人高马大,跑速极快,而且非常敢打敢撞,有队员被对方撞倒在地时抱着膝盖龇牙咧嘴面目痛苦的模样让她心惊胆战,幸好,她给七王府的队伍准备了护膝,至少能帮他们减少伤害。 一场下来,大致了解了御景煊队伍的实力和作战方式,以及李皓天这一方的,如音悄然离开席位,要去后台找待战的七王府的队伍。 她记得接下来还有一场对抗,然后才到七王府与十皇子的比赛,别看十皇子只是个少年,听说去年是拿了第二的成绩的。 她将大伙召集站好,给他们打气加油,道:“上场切记不能胆怯,即使对方看着来势汹汹,也要相信咱们可以扛得住。” “心态要放平稳,稳扎稳打,照着我交给的站位走位,任何时候千万不可乱了阵脚,即使临时落后,也要相信不到比赛结束还是有机会反赢。” “我要的是看到七王府拼尽全力不服输的精神,不能让别人看清了咱们。” 这最后一句最是鼓舞了士气,毕竟自从御皇柒回国,他的身体情况,确实让别人容易轻视他。 看到大家士气满满,如音很满意,“护膝绑好,冲撞的时候可减低受伤的程度。” 刚叮嘱完这一句,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头,一道清越带笑的声音唤:“音儿。” 她蓦地转回头,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正笑望着她。 这个人……怎么看着有点点熟悉,可是,她与他并不认识。 这人一袭雪青锦袍,身形健硕,器宇不凡。 看如音怔愣,那人抬手屈指在她头上轻敲,语气宠爱:“怎么,才嫁入七王府几个月,便将亲哥哥也给忘了?” ……亲哥哥? 如音一时犹如石化。 而跟来的雁还看到了那男子,眉眼充满了高兴,俯身行礼道:“奴婢给三少爷请安。” 三少爷? 如音脑中快速回忆,记得雁还曾告诉她,画家所生三男一女,三个兄长,画如音为幺女。 “……三、三哥。”她轻声唤。 121.若是七王府赢了,你怎么奖励我? 121.若是七王府赢了,你怎么奖励我? 难怪她会觉得此人的面容有些眼熟,那是因为他长着跟画如音相似的一张脸,是她现在每天晨起梳洗对着铜镜看到的属于自己的脸。 “我说你真把三哥忘了呢。”画玄朗笑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认真道:“近来可好?爹跟娘都很想你,还有我跟大哥……” 他的眸中是一种真真切切对妹妹的关心和问候,如音能感觉得到,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还好,你跟家里不必挂心。” 画家世代忠良,为诏月为百姓守住大好河山,这样的人家,即使与她这具身体没有任何血亲关系,也是值得她敬仰跟尊重的。 画玄朗笑着抬手揉揉她的发,眸中都是宠爱:“那就好……爹最近身体不大好,大哥又有要事在身,便只有我来参赛了。” “画将——爹他身体不好?”如音有些关心,毕竟画浩元被誉为诏月的战神,为国家奉献付出了太多。 “无碍,你不用担心。”画玄朗的神色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变为平常。 “只是,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你能回家去看看,那就好了。” ……回家 如音至今在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有归宿的感觉,可是为何此刻听着画玄朗说这二字,竟然心中微微一动。 说这话题气氛有点沉,画玄朗又笑道:“刚刚我看你在教他们,什么时候你对蹴鞠有所了解,以前在家时,我与大哥踢着玩儿,想让你给当个裁判你都不乐意。” “我……在七王府里无聊,便开始感兴趣了。” 如音发现,自己挺喜欢跟这个画家的三哥说话,因为与他在一起时,那种人与人的防备心完全不存在,很安心。 “好了,该出去了,等会不知道赛况如何,可别让咱家的队伍对上七王府的才好。”他笑着又屈指在她翘挺的鼻上轻轻一刮,那是哥哥对妹妹满满的宠爱。 画玄朗与如音一齐从后台走回来,到观战台下才分开,因为如音座位与帝后同排,而画玄朗则是与其他的朝中重臣坐在下一排。 御皇柒自然看到了,待她回到身边坐下,他执起杯盏轻抿了口茶,低声道:“刚才在后台与你三哥叙旧?” “碰巧遇上的,我,我不知道他也来了……” 她看场上,已经换了队伍比试,问:“刚才那一场谁赢了?”又想到:“肯定是太子殿下的队伍吧?” 御皇柒突然转过头,“你不希望李皓天赢?” 他问得很平常,可如音感觉,没那么简单…… 想起李皓天跟原本的画如音的那些纠葛,也不知道御皇柒知道多少,他们之间从未提及这个事情。 “……我无所谓。”这便是她的回答。 李皓天输赢与她何干,“我只在乎七王府的输赢。” 御皇柒转回头去,继续看场上的比赛。“等会,就到咱们了。” “你要对我,对他们有信心,妥妥地!”这一句如音不敢说大声,便凑近了他些。 坐在左边的御翎皓转过头来,看到了两人间的亲密,唇角勾起淡淡一笑。 第三场,终于轮到七王府的队伍对战十皇子的队伍。 七王府为红方,十皇子为蓝方,双方队员上场之后,御翎皓微微挑了眉。 “二哥,七弟的队伍看着还不错。”个个看着精神振奋,队伍士气满满。 “嗯,还行。” 御景煊知道如音参与了兵士的蹴鞠训练,倒是有些期待她能给这个队伍带来些什么不一样的表现。 号声吹响,比赛开始—— 依照如音这段时间的训练以及站位,双方一开场,七王府的队伍稳扎稳打,从容不迫,找取适当的时期轻轻松松攻下一球。 而这时候,看台上的众人,都只以为是侥幸。 在外十载,今年御皇柒才从梁宁回来,这是七王府第一次参加蹴鞠大赛,而十皇子的球技,如音早前打听相当于是个足球小将了,年纪小小,对蹴鞠却很是热爱,所以他手下的队伍自然技术也不差,听说去年是拿了第二的。 因此大家看好的自然是十皇子这里,而不是七王府的。 施玉莹皱眉,心想这第一球怎么会是七王府夺下了,可是随即她的神色又变回寻常,不过一球而已,前面给他们尝尝甜头,后面可就不一定了。 而御景煊慢慢发现,七王府的队伍在场上配合得不错,有章法,相比之下他十弟的队伍竟然差了很多。 就在众人一开始就不看好的情况下,七王府的红队连续进了三球,比之前御景煊对战李皓天的队伍时进球所用的时间更短。 “七哥,你们的队伍好棒啊。”御紫千笑着道,又转头看如音,如音也便对她笑笑。 心想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自己花了多少功夫在那些士兵的训练上,连原来那个时代的足球战略都用上了。 皇帝抚着短须点头,皇后笑说:“没想到柒儿的队伍还不错。” 皇太后对于蹴鞠并不是很感兴趣,作为一个老人家看的不过是皇孙晚辈们的热闹。 只是才说完不久,十皇子的队伍就也攻下了第一球。 施玉莹的脸色露出笑意,从最左方撇过来,像是瞧好戏。 如音眼眸扫到了,但是她装着没看到,对于自己讨厌的人的最好回礼,就是无视。 目前场上三比一,她完全不担心。 “哎,若是七王府赢了,你怎么奖励我?”她悄悄碰了碰身边那月白锦袍男子的手臂。 今日天气很好,秋高气爽,日光下他如墨的发染了一层淡金,皮肤白皙,眉目俊美在日光下微微有些透明了。 御皇柒侧头来:“比赛还没结束,你保证,能赢了我二哥?” “咱们先来打个赌嘛,怎么说我也是为了你七王爷的面子才那么认真教他们。” 御皇柒刚从梁宁回来,在大家眼中,他没有支持的势力,而且因为身体不好又腿不方便,更是认定他不会得到皇帝的重用,所以,他现在的地位估计在很多人的心里还不如那几个未成年的皇子。 从第一次随他入宫参加七夕之宴开始,她就发现了众人对他的态度,很多大臣面上看着尊敬,实则并没有将他这个七王爷放在眼中,而皇帝的一些妃子贵人……就像那个徐贵人,如果不是不忌讳御皇柒,又怎么敢对她那样挑衅无礼? 包括施玉莹,处处刁难,连她的侍女都会摆脸色—— 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因为他们觉得御皇柒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 可是她不乐意,既然她穿越到的不是别家而是七王府画如音的身上,那么说明她与七王府还是有缘分的,况且御皇柒陶衍都待她不错,她不想再让任何人瞧不起御皇柒了。 她要让大家慢慢看到,七王府与往日的不同! “你想要什么?”他的目光看着场上,红队已经攻下第四球。 “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会答应?”她笑问。 “合理的便可。”他淡淡道。 如音白眼:“没意思。” 合理的要求还有啥意思,既然是要求,那么便是不大合理的才需要要求啊。 “哇,嫂嫂,七王府好厉害,这就赢下了比赛了!” 身边的御紫千突然摇晃如音的手臂,她转头看场上,果真赢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如音对御皇柒道:“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黑马。” “黑马?” 御皇柒不了解与此刻有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指不被看好的,却出乎人意料的,半途杀出的高手!”如音解释,这在她那个时代是常用的比喻词了好么。 御皇柒笑了,“若是这黑马真的能赢到最后,那么你想要什么,我便答应。” “真的?!”如音眼睛已经放光了。 “七哥对嫂嫂真好——” 旁边的御紫千听到了,一脸深意看着两人。 “咳——” 御皇柒拿起身前的茶盏抿口茶,目光转到场上去了。 “没想到竟然能赢了十弟,还不错。” 御景煊的用词从刚才的“还行”到现在的“不错”,御翎皓也同意地点头:“他们似乎是有战略章法的,难得。” 而施玉莹却不乐意了,她还以为七王府的队伍只是开场侥幸,后面就不行了,没想到还真让如音赢了比赛。 坐在下方一排的画玄朗转回头朝如音看,竖起来大拇指,如音笑了。 场上只剩下三支队伍,太子的,画府的,还有七王府的。 抽签决定哪两个队伍先比赛,淘汰其中一支后,赢的那支再与剩下的那支队伍争夺最后的第一名。 侍从端着的托盘中搁着三个标有数字的牌子,分别是壹贰叁。 御景煊对自己的队伍自信满满,哪个队他都不担心,自然是随手抽了一个,牌子一翻,上面写着“壹”。 接着托盘端到御皇柒跟前,御皇柒道:“你来。” 如音有些惊讶,不过不客气地伸手抽了剩下两个牌子的其中一个,翻开—— 122.即使今日你输了,我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 122.即使今日你输了,我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 牌子上写着的是“叁”,那么,她三哥画玄朗可以不用抽了,只剩下一个贰是属于他的。 这也便意味着,接下来先由太子御景煊的队伍对战画府的队伍,然后他们其中赢了的那支,再与七王府的队伍决出第一名。 內侍将剩下的最后一块牌子拿去给画玄朗过目,画玄朗朝如音看了一眼,如音对他微微笑。 “画府要与二哥的队伍比试,有意思。” 御翎皓笑看着御景煊。 画家代代出英才,在诏月鼎鼎有名,每一代的战神,也必出在画家。 画府的兵士自然也个个骁勇善战,不同一般。 御翎皓倒是想看看,这一局,他们双方会怎么打。 御景煊的队伍依然是红队,画玄朗的则为蓝队,双方一上场,如音就觉得气势不同。 红队是气势凌人,自信满满,而相对来说,蓝队则面色平和而淡然,但是个头身形都比红队更精壮。 “嫂嫂,你说哪一边会赢?” 如音看着场上,她……自然希望画府的队伍能赢,毕竟那是画如音的娘家。 “说不好,先看看吧。”她道。 号声吹响,比赛开始—— 相比刚才,所有人的目光更专注,毕竟在他们眼中,这才是真正强与强的对抗。 施玉莹绞着手帕,画府的队员人高马大的,她有点担心。 御景煊倒是一脸平静,望着场上的比赛。不得不说,画府的兵士个个在外可保家卫国,在这赛场上也是身形矫健,反应迅速而灵敏。 一时之间,竟然难分上下,双方攻守都很严密,难以有进球的机会。 如音也看得紧张,心里默默地给蓝队加油。 她观察出来,蓝队的队员素质更好,防守进攻都讲究配合,有点像她教给七王府的兵士的那一套,只是不大全面。 他们跑速也极快,这应该是平时训练的成果,毕竟他们是实打实的上阵杀敌的。 御景煊的红队其实也不错,她此刻有点像是曾经在家陪老爸一起看球赛时的那种心情,对于场上的赛况很紧张。 一炷香的时间到时,蓝队进攻,夺下第一球。 那一刻她忍不住拍手,因为蓝队的那一次冲锋太漂亮。 隔了那么多人施玉莹还是瞪来一眼,可如音没理她。 施玉莹自然是不高兴的,因为画如音也是画府的人,她可看不得画如音在自己面前得意。 御景煊倒依然神色平常,毕竟要攻下五个球才能算赢,此刻才是刚刚开始。 可是没多久,他就有点不淡定了,因为蓝队攻下了第二球,而他们红队一球未进。 如音心中高兴,转头看左边那些人,皇帝皇后以及皇太后都依然一脸平静望着赛场,而御景煊倒了杯果酒在喝,扫到她正看着他,便举着杯子遥遥一敬。 他身边的施玉莹当然也看到了,心中有气,面上并未发作。 她向身后的春芙使了个眼色,春芙点个头,离开了。 没多久,场上出现了一个小意外,红队的一个队员在冲撞之中倒地,抱着膝盖一脸痛苦。 可如音一直注意这比赛的,没感觉那人被怎么撞到啊,怎么就倒地了,怎么就那么痛苦了?有那么严重么。 啧啧,这就是没有防护措施的后果,如音心中暗想,再次为自己提前准备了护膝这个明智之举得意。 比赛暂停一小会儿,那个受伤的被扶了下去,换了另一个人上场。 替换上来的这个不如之前的那个身形高大,但看着也不好对付。 果然,继续比赛没多久,那人带着球连过几人,往蓝队球门而去了。 别看个头不高,力道却极大,蓝队上前阻拦的人被他撞倒,翻滚在地,也是抱着膝盖一脸痛苦。 如音看到了红队拼力想要获胜的气势,他们进了第一个球。 那名队员被扶下场,换了另一人上去。这样,红蓝两队就都各换过一名队员了。 皇太后跟皇帝皇后都露出了笑容,果然,说是公平比赛,但毕竟御景煊是皇子还是太子,是他们自家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蓝队又被红队撞倒两人,冲撞的力道都挺大,如音有点担心。 而画玄朗站了起来,望着场上的队伍微蹙了眉。 怎么突然会这样?他画家的将士岂是如此不经撞的。 有侍从上去将后来受伤的两名队员扶下,而画玄朗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临时选了两个替补的上去。 然后,红队很快进了第二个球。 比分一下子拉平成了二比二。 如音却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为什么自从红队那第一个人被撞扶下去换了替补上来以后,红队的战斗力一下子提升那么多,而蓝队却变得那么不经撞…… 她隐隐觉得哪儿不对。 “不愧是二哥的队伍,短时间内便反超了。”御翎皓赞道。 御景煊握着杯盏,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施玉莹赶紧也道:“还是殿下厉害。” “好了,不到最后还不好说。” 他放下空杯,施玉莹立即殷勤地替他斟满。 蓝队又有一名队员摔倒在地的时候,如音忍不住起了身。 她的手却被握着,低头,看到是御皇柒那月白的敞袖。 “坐下。”他的声音向来清淡,音量也不高。 如音听话地坐下了,目光看着场上,却凑近他耳边道:“我……觉得,不大对劲。” 太不对劲,为什么蓝队突然好几个人受伤了,明明按体格来看,蓝队的整体球员质量比红队更好,因为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兵士。 不可能一撞就这么严重,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二哥的队伍向来是第一的。” “不,我觉得画府——” “听话,坐下。” 御皇柒转头望着她,那双如渊如墨的眸淡淡望着她,却像是洞悉她心内所想。 她突然明白了点什么,轻咬着唇,果真不再说话。 看着场上开始呈现一面倒的状况,红队攻下一球,再攻下一球…… 她不甘心,如果比赛不能光明正大地各凭本事,算是什么比赛。 当锣鼓敲的时候,她回神看比分,原来比赛已经结束,太子御景煊的红队以五比二的分数赢了这场比赛。 “煊儿的队伍表现不错。” 皇后笑着对皇帝以及皇太后道,皇帝抚着短须笑着点点头。 已经有大臣转身来向御景煊道恭喜,好似御景煊已经赢得了今年的第一似的。 李皓天拍拍画玄朗的肩:“朗弟,太子殿下的队伍确实厉害,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画玄朗笑:“无碍,输给太子我心服口服。” 因为等会御景煊的队伍还要跟七王府的比赛,所以现在有一段休息休整的时间。 如音起身提着裙摆往下走。 “三哥——” 画玄朗转头:“音儿。” 如音来到他身边,看他身边还有李皓天在,突然不想讲话。 “七王妃。”李皓天跟她打招呼,如音只点了个头,就对画玄朗道:“我有话对你说,三哥。” 李皓天面上有点尴尬,便道:“我先过去那边看看。” 很多重臣都围在太子御景煊的身边,他也便朝着那儿去了。 “音儿要说什么?” 自从画如音嫁入七王府,画玄朗已经很久没见她,再说以前常常领兵打仗也鲜少在家,对于这个妹妹总有些亏欠,更有满满的疼爱。 “刚才的比赛,音儿知道画府的实力要比——” 画玄朗抬手捂着她的嘴,无所谓地笑:“我们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原来,画玄朗也不是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都说画家对诏月忠心耿耿,看来对于这些也是不会去计较争抢的。 可是,这个第一,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值得做出一些不光明磊落的事情来吗? 她转头看不远处的御景煊。 “只是,我担心等会七王府与太子殿下的比赛。”画玄朗蹙眉。 “那也没办法,总之我会让七王府的队员们尽全力,他们做到他们该做的,我也就满意了。” 如果太子的队伍真的在比赛中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方法,那么七王府也只能应战。 “三哥,你要不要去看看那几个受伤的兵士,我想看看。” 她想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画玄朗点头,带她到后台士兵们休息的地方。 那几个被替换下场的队员靠坐在墙边,看到画玄朗跟如音来了想要起身。“将军,王妃——” “别起来,就坐着。”画玄朗制止。 如音蹲身看他们,问:“你们刚刚都伤到了哪儿?” “回王妃,我们皆是在冲撞中被伤到了膝盖。” “我看看。” 她不避讳地要看士兵的膝盖,那几个士兵也没有多想便将裤子掀了起来。 如音看到他们几个的膝盖上略有擦伤跟红肿,可是这……至于疼到不能继续比赛么? “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你们自个是什么感觉?” “回王妃,当时在场上相撞只觉得膝盖一酸,撞到地面疼痛异常,甚至直不起身子——” 几个都是平时跟着画玄朗的兵士,也觉得自己竟然因为一点小伤起不来而很没脸面。 膝盖一酸? 如音还在想这是为什么。 “音儿,比赛就快开始,你该回去了。” 身边的画玄朗提醒道。 她起身,点头:“三哥,比赛结果不重要,我知道画府是最棒的。” 刚才那场比赛,一开始蓝队的进攻跟防守真的很好,让她找到了看足球的感觉,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赢的一定会是画府的蓝队。 “接下来要看七王府的了,三哥期待你教出来的成果。” 画玄朗伸手揉揉她的发,跟以前一样对她亲昵。 也来到后台的御景煊刚好看到这一幕,看画玄朗与如音那么亲密,心中不禁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与如音这般就好了。 如音最后去给七王府的队伍打气,“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要求你们按照平时训练的样子保持好心态,作战到最好一刻。这样不论输赢,我都以你们为荣!” 鼓舞了士气,并叮嘱他们将护膝绑好,她才终于回了前面的观战台。 才一坐下,身边的御皇柒便淡淡说了一句:“即使,今日你输了,我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 如音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不管我们输赢,你都会答应我一个请求?” “嗯。” 他应了声,目光只望着进场的两只队伍。 太子御景煊的依然为红队,七王府的则为蓝队。 如音眨眨眼,有点意外,他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 不过她还是很有信心:“他们可是你的侍卫,别小瞧了他们。我最近训练出来的成果,你就拭目以待吧,到时候再好好跟你拿奖励!” 他侧头看她,临近中午,日光更耀眼,打在她白皙的脸上,那眸光,那笑容,自信而……动人。 场边号角吹响,今日的最后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123.明明可以赢,不赌一把又怎能对得起自己 123.明明可以赢,不赌一把又怎能对得起自己 如果说之前对战画府的那一场是最不轻松的,那么此后,应战七王府,施玉莹就完全不会放在眼中。 没有人会看好七王府带出来的队伍,因为在他们眼中,七王爷御皇柒身体孱弱而患有残疾,他的队伍又能出色到哪儿去。 之前那一场赢了十皇子,多是侥幸与幸运罢了。 可此刻开始,他们对战的将是太子御景煊的队伍,如果说在场观战的众人暗地里会有一个赌注,那么毫无悬念的,一定全部押的都是御景煊赢。 中午的日光落在场上的绿地,一红一蓝两队的人都精神抖擞,列队整齐排在场中央。 如音对于比赛结果不执著,但毕竟是她亲自教了那么久时间的队伍,她有种主教练看队员的心态,心里还是会紧张,这是七王府战队的第一次亮相,代表的是七王府还有御皇柒。 精神最重要,就像她给他们打气的时候说的,只要他们发挥出了他们应有的水平,那么她便是满意的,便是为他们骄傲的。 宫乐萦绕着整个后山,所有人都拭目以待,然而他们心中又都早已有了结果。 就连画玄朗的队伍都输了,七王府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比骁勇善战的画府兵士厉害? 施玉莹唇角渐渐浮起笑,这一场,她就要好好看看,七王府怎么输的,会输成什么样儿,好让她去奚落画如音。 “怎么还不开始——” 这最后一场争夺第一的比赛,是要多些花样的,宫乐奏毕,场边鼓声重重响起,气势如虹,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太子的红队一开始就呈现出一种强势的攻抢,所以开赛没多久,蹴鞠就在他们那方足下,被带着往蓝队的球门而去。 但蓝队动作迅速,回防很快,在自家球门前形成一道严密的防守线。 那带着球的人,正是上一场与画府比赛时红队第一个也是唯一个替补上去的队员,就是从他上场开始,战况就变了,蓝队频频受伤,而红队连连进攻蓝队球门。 而此刻,如音看到同样蹴鞠停在那人脚下,他身手不错,但是面对蓝队严密的防线,徘徊在蓝队球门前不远却无法攻入。 就在他这犹豫的空档,蓝队已经有人过来,迅速将蹴鞠劫走,转身就带往红队的球门方向冲。 场边画玄朗所在那一排,有朝臣在低头谈论,无不是说刚才七王府的表现还不错。 如音笑了,刚才的表现是她满意的。 “哎,看到了吧?”她语带愉悦地对身边那淡然的男子道。 御皇柒当然看到了,只是他并未言语。 他知道这段时间在七王府如音真的对于蹴鞠大赛很上心,几乎天天要去看看他们的训练,但是他从不认为她真的懂得什么,只是王府里日子清闲,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干,便随她玩去了。 而刚刚,虽然只是开场的第一次进攻,却看出了他们队伍训练有素的回防。 蓝队带着蹴鞠往红队球门去,说实话红队的回防却没有蓝队刚才的迅速,因此突然便造成了红队球门前无人防守的境况,这对于蓝队来说是大好的机会。 带球的人看准距离,一脚抽射,球便往红队的球门飞奔而去,如音的目光紧紧盯着,眼看就要接近球门了——然而,蹴鞠却被红队守球门的人飞身一挡,球弹了回来。 场下有轻呼声,刚才那一幕无疑是惊险的。 然而,这一切并未结束。 球往回弹后,刚好落在已经压到红队球门前的那几名蓝队前锋的其中一员脚下,并未出线。 那队员毫不犹豫地一脚补射—— 刚因为扑球而倒地的红队守门员才从地上爬起,还来不及站好位,只见蹴鞠迎面飞来,从他的脸边险险擦过,然后,落在了他身后的球门里。 “好棒!” 场边观战的众人对于这突发的情况还没反应过来,御紫千第一个拍了手。 御紫千完全是看戏的心态,对于她来说,刚刚那一幕便是精彩的。 场边负责计分的官员这才回神,给比分翻了一个“零比一”。 “不错。” 画玄朗也笑了,即使画府输了,自己妹妹嫁入的七王府表现不错他也是会高兴的。 刚才那一球确实惊险,也同样令李皓天意外。 此外,那些朝中重臣,以及坐在高位上那一排身份最尊贵的人,大多都惊讶万分。 没想到竟然被他们这样进了一个球,施玉莹简直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么重要的决赛,第一球竟然是七王府进的?! 她深呼吸—— 看向御景煊,御景煊的脸色有微微变化,她温声道:“殿下,刚刚不过是被七王府钻了空子,侥幸而已。” 御景煊轻点头,执起杯盏轻抿一口果酒,目光盯着场上并未言语。 “幸好,刚才那么好的机会,我还以为可惜了,幸好最后补上了。” 如音轻声对身边的御皇柒道,也不管他回不回她话,她就自顾自跟他讲着。 比赛继续,刚才竟然输了一球,红队的攻势便变得更猛烈,毕竟他们代表的是太子殿下的荣誉。 红队一路将蹴鞠带着往蓝队球门去,蓝队依然回防很快,双方攻抢,一时间有点混乱,多是身体接触,然而双方皆没有出现任何摔倒受伤的情况。 施玉莹目光紧紧盯着场上队员,拧着手帕心想怎么蓝队那么能撑能抗。 终于,红队一名队员趁乱冲过了防线,往蓝队球门快速跑去。 临门抬腿大力一脚,蹴鞠便直直往球门的方向飞。 蓝队的守门员扑球,只是没有能挡开,让球进了门里。 红队也进了本场的第一个球,比分变成一比一。 如音承认刚才那一球红队表现是不错的。 春芙高兴地道:“娘娘,咱们进球了。” 施玉莹却冷着脸,红队进球是应该的,可蓝队刚才夺下第一球还是让她耿耿于怀。 可是让她更耿耿于怀的还在后面—— 也丢了一球之后蓝队防守更严密,红队此后再想靠近蓝队球门更难,一时间,两队谁也没有进球,就这么两边球场跑来跑去。 后来,红队又进了一球,紧接着,蓝队也跟着进了一球,二比二。 午后的日头有些刺眼,估计太紧张比赛了,这深秋还是觉得有些热,如音拿过雁还的扇子自己轻轻扇着。 场上赛况胶着,两队毕竟之前都分别与别的队伍比试过一场,说不定再这样下去就要开始体力不足了。 红队愈加发力猛攻,而蓝队依然遵从如音的叮嘱,稳扎稳打,找准时机才下手,要不然都以防守为主。 这一场无疑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场,因为大家都没有想到,蓝队竟然可以坚持到那么久,甚至进球不比红队少,将比分拉成了三比三。 “怎么还是这样?!” 施玉莹脸色越来越难看,比赛都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红队还没拿下五球,这不是她料到的。 她转身看春芙,春芙也不解地摇摇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蓝队一定状况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即使刚才有人摔倒了,站起来拍拍身上竟然没事一样继续比赛了。 这其实也是如音担心的一点。 她想到刚才御景煊的队伍对战画府的队伍时,画府那些人高马大的精英还被撞得一脸痛苦不能继续比赛,她很担心七王府的也会这样,她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那其中有问题是肯定的。 那么现在比分已经拉到三比三,为何红队还没有出黑手? 难道是她误会了红队?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蓝队又进了一个球,紧接着,红队也进了一个。 四比四? 场外观战的朝臣,有些开始相互窃窃低语,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一场竟然能打成这个局面。 皇后,皇帝已经皇太后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御翎皓转头看他二哥,神色已经没有之前的淡然。 御景煊当然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按理来说他所了解的七王府的队伍实力是不如他的,况且他地队伍有几次实战经验,七王府却是第一次组队。 难道让画如音指点之后的蓝队真的就变得那么强吗? 施玉莹已经快坐不住,让蓝队一再进球她已经是看不下去,而此刻竟然再次追平,只要哪边先进了一球,那便是赢了! 一直站在御皇柒身后不远的陶衍看着这场比赛,也是非常惊讶,当初他想,即使如音那一套真的有点用处,跟太子的队伍比顶多也就是拿下三球,但是现在,结局是哪一边赢,他已经不好说…… 全场估计依然只有御皇柒是一副清淡的神色,好似场上在比赛的不是他七王府的队伍,好似他就是来这里喝几杯茶,陪陪他的长辈,甚至场上在比什么,他都不关心。 他看了看天色,接下来的一刻时辰内,应该就有分晓了。 那时候红蓝两队都已经开始体力不足,跑起来也没有一开始的冲劲儿,防守也是。 红队的队伍站队有些松散,毕竟他们就按以往的去踢。但蓝队不一样,即使体力下降,仍然按照如音当初教的,永远站好位置,前锋,中锋,后卫,守门的,各司其职。 像是感知到高台上投来的目光与压力,红队代表太子的队伍,若是输了比赛有何脸面,况且一定会受到很大的责罚,这么一想,红队最后一波冲击,只要再攻下一球,那么他们便可以赢了。 只是,蓝队冲劲没他们猛,防守却真的异常坚固,他们找不到突破口,身体接触,碰撞,也甩不开。 一番混乱下,蹴鞠到了蓝队脚下,带着便往红队的球门冲去。 如果说红队代表的是太子的荣耀,那么蓝队代表着七王府,他们还记得他们王妃的训导,一定要为七王府争光,不能让别人瞧不起。 是的,她并没有要求他们一定拿第一,一定要赢,但是如果明明可以赢,不赌一把,又怎能对得起自己? 他们身为七王府的人,亦希望能受人尊重。 如音仿似感知到了他们的意思,目光中只有蓝队的队员一直带着蹴鞠往前冲,而红队也尽快回防。 脚下停着蹴鞠的那名蓝队球员面前被高大的红队队员阻拦,他没有硬闯,而是脚往前一带,蹴鞠就滚向了场边,所有人都以为蹴鞠要出线了,然而并没有,另一名就站在赛场边缘的蓝队队员几步上前,从那一个刁钻的位置对着球门一脚抽射。 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如音耳边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目光里只有那一颗往球门而去的蹴鞠。 在没有意料到的情况下,蹴鞠射进了门框里,红队的守门员甚至没有来得及有任何扑救的动作。 红队的人都怔愣了,而蓝队的亦然。 场内,场外,观战台上,都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寂静无声。 场边的记分官员甚至忘了要去翻一翻比分的牌子。 “哇,好厉害,嫂嫂,七王府竟然赢了第一!” 最先说话的依然是心思单纯的御紫千。 “不算!” 左边一人站了起来,如音看去,那人正是施玉莹。 124.一样的你我,不如来比试比试? 124.一样的你我,不如来比试比试? “为何不算?” 如音亦站了起来,与那最左边的施玉莹平静对视。 “刚才蹴鞠已经出线了,那是犯规的。” 施玉莹脸黑地望着如音,刚才这比赛结果她不能接受,堂堂太子的队伍,竟然输给了大家最不看好的七王府? 这让她的脸面何存,七王府,画如音,让她低头她通通做不到。 不该是这样的,这几年每年都是第一的太子队,怎么可能输给了刚回国的七王爷? “蹴鞠并没有出现,仍在线内,那是有效的。”如音平静与她解释,也是与众人解释。 “我看过那么多年比赛,从未有人从那样刁钻的角度来踢,这不符合常规,不符合常理!” 施玉莹继续道。 如音笑了:“你未曾见过,不代表就没有,不代表就不可行,玩蹴鞠的方法多了去了,其中的花样也多了去了,难道你敢说你都见过?” “你!” 施玉莹因她的话一时语塞。 深呼吸让自己平静,她冷笑道:“哦,七王妃这话,看来是对蹴鞠非常了解?” 连画府都不敌太子的队伍,画如音又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说教,她一个女子能懂什么?! 而此刻高位之上,帝后都未说话,皇太后也为说话,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包括御景煊本人,只有施玉莹叫板着如音。 如音心中当然清楚,这一个结果是大家没有预料到的,甚至是他们不希望的,可是那又如何,她敢拍胸脯保证,七王府刚才表现很出色,很敢拼,况且真的做到了稳扎稳打,才会在顶着压力的情况下一直不放弃,以致最后出人意料地赢得了第一。 “虽然不多,但是算是略知一二,所以刚才那一场,我敢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赢了就是赢了,获得这荣耀她很坦荡,毕竟是堂堂正正拿下的。 “蹴鞠向来是男儿的玩物,如音,既然你说自己对其略知一二,便给哀家分析分析,刚才这一场当中,太子的队伍表现如何,你们七王府的表现又如何,输赢在哪儿?” 慢慢品着茶的皇太后突然发了话。 众人都看向如音,是啊,蹴鞠向来是男子玩的,女子从不参与,又怎么能说对其真正有所了解。 施玉莹高傲地挑起下颌,一脸看好戏地看着如音,这下她回答不出来了吧? “回皇祖母,那么如音实话实说,若有什么不对或者让谁不快的地方,还请见谅。”如音先有话在前。 “嗯,你尽管说说,哀家听听,众卿也都听听。”皇太后点头。 如音对着太子御景煊的所在道:“太子殿下,得罪了。” 御景煊只是淡淡点个头,先听听她怎么说。 “在刚才这一场比赛中,太子的红队表现不错,一开始就是强势的进攻,然而蓝队返回防守的速度很快,没有让红队轻易攻陷。” “红队一直很强,但是有一个弱点,那便是每一次进攻完毕,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之后总会有一小会儿放松警惕的时间,然而这是最要不得的,而我方蓝队正是趁着这薄弱的时刻发起攻击,这会让红队难以回防。” “哼,那就是钻空子咯?”施玉莹不屑地哼笑,觉得如音自己还好意思说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 “刚刚最后刁钻的那一球,也是用了这样的法子?” “钻空子?太子妃真要这么说如音也算同意,可是这只能说明蓝队的反应度更高,知道抓取这适当的时机,再说又没有犯规,这样的时刻不抓住,反倒是傻子吧。” 如音笑道:“这便好比两军交战,敌方放松警惕,我方不使诈的情况下猛然进攻夺下先机,这有什么错?大家会觉得这是一种能力的表现,兵士将领睿智配合的表现,怎么一样的道理换到了这蹴鞠场上,就被贬低了?” 论实力,刚组队不久的蓝队确实不如太子训练有素的红队,可红队在乎的是攻抢,蓝队在乎的是防守,同时还保存了体力,这一场的时间并不短,到后期红队体力下降,而蓝队依然稳稳地该进攻进攻,该防守防守,一点都没有乱。 施玉莹的脸色更难看,如音的话她确实无言以对。 画玄朗因为如音的这番话赞赏地点头,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能懂得那么多,但同时又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得罪了太子他们。 “煊儿,你来说说。”皇太后唤御景煊。 “回皇祖母,七王妃说的是有些道理。刚才那一场,最后蓝队的队员那一球,也确实并未犯规。” “殿下!” 施玉莹不明白地望着御景煊,她在维护他的脸面,维护他的荣誉,而他却这样?! “在刚才那一场之前,太子的队伍才刚与我三哥的队伍比过,体力消耗肯定是有的,如果是以完全的实力来应战,太子的队伍肯定能表现得更好,在这上面,是我七王府占了些便宜。” 如音适时地给御景煊台阶下。 “那七王妃倒是给本宫说说,刚才七王府赢了本宫是胜在何处?你若能说得清楚,本宫便是输得心服口服。” 御景煊知道这段时间如音参与了七王府蹴鞠队伍的训练,他是确实想知道,在场上表现出色的他们,是让如音怎么教的? “蹴鞠比赛,大多是两队拼速度还有反应能力,但是如音发现,在球场上真正交锋时队员没有分工极容易一团混乱。” “大家肯定没有注意到,七王府的队伍,十一人中如音细分了前锋,中锋,后卫,还有守门员。” “他们在赛场上都有自己该站的位置,没有意外不会乱变动。前锋主打进攻,选的是跑速最快的人当其任,中锋随时成为助力,后卫是防守,在敌方猛然进攻来时可以变成一道坚实的前沿防线。” “没想到音儿能想到这些。”画玄朗听着,不禁为妹妹的聪明想法感到骄傲。 “领兵打仗的时候亦讲究战略部署配合,用在这蹴鞠场上亦一样行得通。” “好一个分工而作,前锋中锋后卫——” 御景煊也不得不佩服如音的布置,确实,大家玩了那么多年的蹴鞠,两队人马上场拼的就是体力,速度,却并没有人真的能做到将队员细分,根据个人所长安排位置。 “七王妃不愧是画府千金,连领兵打仗那一套都用上了啊。”施玉莹依然凉凉道。 “玉莹,我们输了,就是输了。” 御景煊虽然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但他更该有太子的大度,而且赢了他的是七王府,是如音指挥下的蹴鞠队,他还能说什么,谁让他心里有她,谁让她真的说得头头是道,让他心甘情愿认了。 对于御景煊的一再维护,过了一辈子的皇太后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也不再多说。 “既然煊儿也同意,那么这大赛的结果便是有效的。” 连皇太后都这么说了,如音却看见施玉莹依然一脸的不服气,也没有坐下。 “太子妃可是还有什么异议?” “一介女子,谈什么作战策略,谈什么打法。”施玉莹脸色难看地冷哼,让她接受这结果她做不到。 “哦?” 如音想了想:“我确实是一介女子,虽生在画府从小却只是做着一般女儿家该做的事情,既然太子妃仍不服气,那么,一样的你我,不如来比试比试?” “谁要跟你比什么!” 施玉莹气急败坏。 “二嫂嫂,此刻蹴鞠大赛队伍都已经比赛完毕,若现在为这第一而起了争执,那么你便与七嫂嫂比一比咯,就当是娱乐嘛,大家看了那么久的比赛也辛苦了。” 御紫千笑眯眯地站起来提议。 施玉莹觉得御紫千是来添乱的,却发作不得。 “是啊,二嫂,你就跟七弟妹玩玩,此事四弟我难得一见呢。” 众人都看向自己,好像自己不接下就有多怕了画如音似的,便挺起胸膛抬起下颌:“你想比试什么?” 琴棋书画,她都不怕自己会输给了她。 如音转头看着那已经空如一人的蹴鞠场地,想起了这段时间在七王府陪着侍卫们挥洒汗水的时光。 “蹴鞠当中有一门叫白打,我们便比比那个。” 125.她像是一匹小野马,难以驯服却让人有跃跃欲试之心 125.她像是一匹小野马,难以驯服却让人有跃跃欲试之心 “太子妃可是还有什么异议?” “一介女子,谈什么作战策略,谈什么打法。” 施玉莹脸色难看地冷哼,让她接受这结果她做不到。 “七王妃若真的这么厉害,倒是真的下场与他们比试比试,指点一二,让我瞧瞧?” 在他们这里,女子懂得看一些蹴鞠,能明白一些门道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战术?施玉莹觉得画如音的这一番理论也不知道是谁交给她的,她才不会相信真的是画如音自己的想法。 纸上谈兵,若真的让画如音下去跟太子队伍里的队员比,施玉莹不信她能比得过。 她就是要亲自揭开她的谎话,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哦?” 如音想了想:“我确实是一介女子,虽生在画府从小却只是做着一般女儿家该做的事情,既然太子妃仍不服气,也不用找什么别人来比试指点了,就由一样的你我来比试比试如何?” “谁要跟你比什么!” 施玉莹气急败坏。 她的身份怎可跟画如音一样,她是想让画如音与那些队员比。 “二嫂嫂,此刻蹴鞠大赛队伍都已经比赛完毕,若现在为这第一而起了争执,那么你便与七嫂嫂比一比咯,就当是娱乐嘛,大家看了那么久的比赛也辛苦了。” 御紫千笑眯眯地站起来提议。 施玉莹觉得御紫千是来添乱的,却发作不得。 “是啊,二嫂,你就跟七王妃玩玩,此事四弟我难得一见呢。”御翎皓也道。 众人都看向自己,好像自己不接下就有多怕了画如音似的,施玉莹便微微抬起下颌:“你想比试什么?” 琴棋书画,她都不怕自己会输给了她。 如音转头看着那已经空如一人的蹴鞠场地,想起了这段时间在七王府陪着侍卫们挥洒汗水的时光。 “蹴鞠当中有一门叫白打,我们便比比那个。” 如音之前从陶衍那儿了解过,这个时代的蹴鞠大体上可分为有球门的对抗比赛和无球门的散踢两种形式。 有球门的蹴鞠比赛就是像刚才那样的两队竞赛,而无球门的比赛,就是散踢,也称作白打。 白打是可以用头、肩、背、腹、膝、足等部位接触蹴鞠控制蹴鞠,灵活变化,随心所欲。以球停在自己身上踢出花样多少作为评判和取胜依据。 用二十一世纪的说法说白了就是比颠球玩儿,只是白打又不仅仅是颠球那么简单,在颠球的过程中需要加入很多的花样。 有球门的两队竞技赛是拼速度和配合,无球门的白打则是拼踢花样,花样多时间保持长而取胜。 什么东西? 对于施玉莹这养尊处优的太子妃来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她顶多看多了太子的比赛知道些关于两队竞技蹴鞠的门道。 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自己并不会的样子来。 “皇祖母,您老人家觉得如何?” 御翎皓饶有兴趣地转身对皇太后道。 施玉莹立刻看向皇太后,希望她老人家制止。 “哀家老了,就是图个热闹,便随你们这些年轻人高兴吧。” 皇太后慈爱地看着御翎皓,今日难得孙儿们都在,就由了他们去吧。 得到皇太后的同意,帝后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施玉莹却脸色难看,她根本不会,要怎么去跟画如音比? “你我穿着女服,多有不便,如何能比?”她想到一个借口。 “很简单,下去换一套便装即刻。”如音一脸轻松。 “两位嫂嫂赶紧去换换嘛,这么多人都等着看呢——” 御紫千欢快地拉着如音,一起来到施玉莹身边,然后另一手挽着施玉莹身边,拉着两人往最近的偏殿去了,已经有侍女的了吩咐去取便服来,很快就可以给她们换上。 两人一走,观战台那儿就安静了下来,毕竟主角不在。 御景煊继续喝着果酒,皇后则在皇太后身边低语,下面一排的朝臣也相互窃窃低语。 “咳、咳咳——” 那个安静得像是被忽略了的七王爷,那个着月白锦袍的男子,手握拳抵着唇边,微微咳嗽起来。 “王爷——” 陶衍上前一步,眉间担忧。 自从在别苑喝下画如音的药,之后主子一直都挺好的,怎么今日突然又…… 御皇柒微一抬手,淡声道:“无碍。” 他目光看向如御紫千与如音离去的方向:“你远远跟着。” “是。” 御皇柒始终是担心如音,陶衍明白,领命之后悄然退下。 - “如音……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正倒了酒喝了一口的画玄朗转头,说这话的是坐在他旁边的李皓天。 这一排的朝臣里,估计只有他与李皓天年纪最轻,李皓天是骠骑将军,而他画玄朗身居卫将军一职。 成年之后,他一直随父亲领兵在外,鲜少在家,却是曾听闻过似乎自家小妹与李皓天情投意合,那时候他还想,若画府与李家结亲也是一桩美事,但是最后小妹为何又会主动请求嫁入七王府,他便不得而知,自己妹妹的儿女情事,他也不好去过问。 那时候的画如音是个有苦不与家中道的人,因此他并不知道其中两人的爱恨情仇。 此刻听得李皓天玉带惆怅,画玄朗淡淡而笑:“许是七王府的生活,还有七王爷改变了她。” 他举着杯子与李皓天的酒杯轻轻一碰。 他也发现这个小妹的性情与从前有很大区别,未出阁前的她是才名冠绝的大家闺秀,画府引以为荣,而现在,她整个人言谈举止多了朝气跟自信,更显落落大方。 李皓天握着杯盏的手一顿,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也仰头将果酒喝下。 是七王府……七王爷御皇柒改变了她么? 他想起了最近那泰山之行,下山的时候,山路台阶上,如音扶搂着御皇柒的温柔模样。 如果说曾经是他先放弃的,那么,现在他还想继续,还来得及么…… 就在众人休息闲聊不久,不远处走来了三人。 中间一人绿色纱裙,是御紫千,而她左边是一身碧蓝色便服的施玉莹,右边则是一袭酱紫便服的画如音。 平日的施玉莹习惯了穿戴华美,此刻直觉身上变扭,脸色有些不情不愿。 而如音在王府中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穿着打扮,只觉得轻松方便,紫衣束发的她,在场的除了七王府的人,只有御景煊见过,其余的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看她自信背手迈步而来,还真的像是个翩翩佳公子一般。 就连画玄朗也很意外,笑了,要是父亲母亲看到这个俊俏的公子,会作何想法。 而李皓天的目光从如音走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御紫千陪着两人一起站在那蹴鞠场上,两个侍从拿着蹴鞠上来,分别递给施玉莹与画如音。 太子蹴鞠队的一名队员,算是队长一样的人,站在跟前给两位主子演示白打的方法。 只见那蹴鞠从他的足尖挑起,左右腿变化着花样,蹴鞠始终不落地,可以在他的肩上停,可以在他的手臂上停,还可以在膝上停,然后再回到脚上,左右来回颠着。 施玉莹看傻了眼,这么难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那人演示了一会,行了礼便退开到一旁。 如音手里玩着蹴鞠,笑对施玉莹一伸手:“太子妃先请。” “二嫂嫂,加油!” 御紫千也退到一旁,拍着手道。 施玉莹拿着蹴鞠,头皮发麻,该如何入手她根本不知道。 众人便只见她拿着个蹴鞠犹豫不决的模样,御景煊脸色略有不悦,毕竟施玉莹的身份是太子妃,代表了他。 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她最讨厌的画如音也是。 她硬着头皮,学着刚才那名队员的样子将蹴鞠微微抛起,然后用脚去接,还好,接到了,勉强能将蹴鞠颠起,一下,两下—— 第二下就不行了,蹴鞠滚落在地。 “这、这次不算!”施玉莹咬唇道,脸色不好看。 “嗯,再来。”如音无所谓。 施玉莹第二次能让蹴鞠停留的时间更长些,御紫千拍着手数了数,有九下。 这已经是施玉莹暗暗拼了命了的,毕竟从小习舞,身段还是灵敏柔软的,这几下她还行。 她挑眉看向如音。 那时如音正转头看向观战台,她原本所坐的位置那儿,御皇柒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有点背光,她只看到他的身形,却看不清他的脸,他有没有在往她这里看…… 如音微微出神蹙眉的模样,让施玉莹觉得她是担心了,怕了。 “七嫂嫂,该到你了。” 御紫千的声音将如音的神思唤回。 她收回目光,手里的蹴鞠微微往空中一抛—— 当蹴鞠落下的时候,她没接到,蹴鞠直接落了地。 施玉莹面露嘲笑,如音也笑着挠挠头,道:“失误了,再来一次。” 再重新开始,这一次蹴鞠抛上去落下时,她用左肩稳稳接下。 蹴鞠在她的左肩上弹起,她抬起手臂,蹴鞠就落在她手肘上,顺着一直往下滑,到手腕,然后手臂一举高,蹴鞠便又往回滑向肩处。 一个转身,她换了右臂,与刚才左臂同一样的,她能让蹴鞠在右臂上来回游走而不掉落。 观战台那方众人都看怔了,而且这时候场边那有节奏的鼓声像是给她的表演配备的背景音乐,一切恰到好处。 右臂一抬,蹴鞠往半空,在落下时她换成用膝盖去接,灵活地在左右膝盖来回颠着球玩着花样,原本属于男子的蹴鞠活动,竟然在她那儿轻盈得像是在跳一支奇特的舞。 再接着,蹴鞠又换到腿上,脚尖儿勾着往空中去,紧接着转身一个后踢再踢向半空……再接…… 燕归巢,风摆荷,玉佛顶珠……双肩背月,拐子流星…… 蹴鞠白打以踢花样为主,而如音将自己最近学来的那些招式都展示出来了。 如果说刚才施玉莹垫了九下大家觉得不错,那么此刻如音的表现,应该在他们眼里才称之为表演。 日光下一袭紫衣的她自信而明媚动人,无拘无束,畅快恣意,像是一匹欢快的小野马,难以驯服却让人有跃跃欲试之心。 玩了好一会,如音实在累了,停了下来。 这可是她陪着侍卫们练蹴鞠时无聊自己练习出来的成果,当时只是练着玩儿,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几个?”她微微喘气问。 御紫千已经看呆了,完全忘了要去数如音到底垫了几个球。 可即使不用数,在场的也能看出来,同是女子,如音刚才的水平比施玉莹要高太多。 施玉莹深呼吸才没让自己发飙,她怎么能忍受自己被画如音比下去。 “画府毕竟世代出将才,七王妃的身手果然像极了几位将军,玉莹自是比不过。” 她故意提声道。 这一句话看似认输,却是在告诉众人,这比试不公平,因为她画如音有底子,而她施玉莹没有。 如音知道施玉莹不服气,她道:“既然争执是与这蹴鞠比赛有关,你我比试的自然也是与蹴鞠有关,才好证明我刚才说过的那些战略是我自己的东西,不是谁教我的。” “若不服气不满意,还可以继续比试,我奉陪。” 今天为止,七王府训练的成果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如音现在心情不错,愿意陪施玉莹玩玩,也好让众人心里留下一个印象,让他们清清楚楚地记着,七王府这一次拿到第一靠的是实力。 她不容许任何人对这比赛有任何疑惑,或者事后散布什么不实的谣言。 御景煊却从观战台走了下来。 他款款而来,站在施玉莹与如音跟前。 拿起施玉莹刚才用的那一颗蹴鞠,他往半空一抛,蹴鞠落下的时候他以左肩接下,再到手臂…… 完完全全重新演示了一遍刚才如音的表演,只是他身为男子,同样的动作,一套下来多了几分硬朗与帅气。 最终蹴鞠停在他脚下的时候,如音笑着拍了手:“太子殿下的身手,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了。” 一半是真话,一般是拍马屁,没办法,人家是太子,输了第一也要给台阶下,现在或许就是个好机会,因为她知道,太子总不会太为难自己的。 这话让施玉莹脸色难看,而御景煊却笑了:“虽输了比赛,却有幸看了七王妃的表演,还得到这么一番赞美——也算是值了。罢了,心怀天下,又岂会计较一场比赛的得失。” “难得煊儿有如此气魄,不愧是我皇家长孙。” 皇太后点头称赞。 “本次蹴鞠大赛,第一名为七王府——” 皇帝身边的內侍孙艺唱声道。 鼓声变大,宫乐奏起,孙艺端来一个托盘,其中红布之上躺着一枚刻着龙纹的白玉。 这便是这次蹴鞠大赛第一名的奖励。 如音却转头看向了御皇柒所在的方向,她终于让大家都承认了。 俯身对高台之上那最尊贵的所在行礼,她道:“谢父皇赏赐!谢母后,谢皇祖母!” 施玉莹目光望着托盘里的那枚龙纹白玉,心中很是不甘。 御景煊伸手将她轻轻一搂:“父皇命待会在后花园设宴,你该去准备准备了。” - 帝后以及皇太后最先起身离开,紧接着是皇子们,还有大臣们。 如音往观战台跑回去,那道月白的身影正也起了身。 她上前便挽上了他的手臂,那么自然而然。 “我们赢了!” 她对他笑。 “嗯,我不会忘了承诺你的事。”他望着她,将她的喜悦都看在眼里。 “谁说那个了,就是纯粹开心——”如音微微蹙眉。 “知道了。” 他抬起手臂,以敞袖为她轻拭去额上的薄汗,同样那么自然而然。 她眉眼弯弯,翘挺的鼻尖儿微微发红,有几分可爱。 观战台上只剩下他们未走,日光落在相对而视的两人身后,是温暖的淡金色光晕。 彼时时光静好,惟愿久长—— - 张府 “老爷,老爷!” 看门的家丁突然从前门跑进院内急呼,往正堂而去。 “何事叫嚷!” 刚午睡起身的张员外正扣着衣领,那略微发福的身材,突起的肚子特别明显,一脸不悦地看着跑进来的家丁。 家丁来到跟前跪下,着急道:“老爷,门外突然来了好多官兵,说是他们自称是皇城来的!” “官兵?皇城?” 午睡刚醒的朦胧瞬间消散,张员外怔愣原地。 好一会回神,问:“那些人当中可有认识的?” “……有,像是前不久才从咱这离开的,那个七王爷身边的属下,陶总管。” 家丁回想道。 那一次御景煊他们先走,御皇柒留下陪如音,陶衍也在,张府的人对他们几个就特别有印象。 “你说来的是陶总管?!”张员外有些激动地抓着家丁的衣领问。 “……是、是啊,小的应该没有看错。” 家丁被主子的神色有点吓到,然而张员外随即笑了起来,“来人呐,赶紧去请小姐过来,赶紧让她过来!” 他身后站着的丫鬟应声去了,张员外这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昂首挺胸地,道:“请他们进来!” 而家丁才转身,就看到一队士兵直接入了院内,瞬间将院内站着的家丁与张员外统统包围了。 那队士兵中为首的确实是陶衍,张员外也看清了。 “张,张总管?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虽然这阵仗有些奇怪,可张员外仍一脸谄笑地客气地对陶衍说话。 “嗯。” 陶衍面色严肃,一袭墨衣在院中负手而立。 张员外一听,果然是,脸上顿时更笑开了花,本来不大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爹,您找女儿——” 一道声音,张楚楚从远处快步而来,看到眼前的情形有些怔愣,这是—— 然而,她看到了陶衍,也认出了陶衍。 “陶总管——” “楚楚,还不快过来!” 张员外压低声音朝女儿做手势,张楚楚这才赶紧上前行礼,“楚楚见过张总管。” “这一次我来,是因为七王爷的口谕,为他处理一些事情。” 陶衍目光扫视跟前的父女两,严肃而冷漠。 来传王爷的口谕? 张楚楚心中顿时一片暗喜,难道真的是她所想,七王爷返回皇都之后便派人来接自己了么? 126.龙鱼内丹不见了! 126.龙鱼内丹不见了! 张员外想的跟女儿差不多,要不然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会让已经随七王爷回了皇都的陶衍再度来此地。 “陶总管,七王爷他可还——” 张楚楚关心地想要询问御皇柒的近况。 “将你们张府上下老小,家丁奴仆,全部都叫来,在此听令吧。” 陶衍打断她的话,道。 “是、是!” “还不赶紧去将夫人她们请来!”张员外立即让家奴去唤来所有人 等人到齐了,都齐齐地跪在正堂之前的院子当中,跪在陶衍的跟前,听候吩咐。 张楚楚心中激动,想着一定是七王爷御皇柒对她念念不忘,所以才派遣了陶衍回来接她去皇城的。 她心脏的位置跳得厉害,耳朵却全然竖起,等着听令。 “张富山一家听旨——” 陶衍的言语严肃,张富山领着全家上下一齐叩首,等着听旨。 “张富山以制酒起家,在广元郡中颇有名气。发家致富本应帮助百姓,心怀慈善,却不料为牟暴利以毒酒售卖与百姓,造成郡中多人中了莫名怪病。” “此事经查明,为张府所为,现奉七王爷之意,将张府酒窖查封,商铺所售卖之酒全数撤下销毁,并罚白银万两以作惩戒。” 跪在地上的张富山满心等着听喜讯,然而此刻却怔愣在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半会回不了神来。 这时候门外又有人进来,众人抬头,认得是广元郡当地衙门的人。 “陶总管,下官来迟了。” 广元郡的郡守来到陶衍跟前行礼。 “这张府一家,就由你们审问吧。” 陶衍冷冷扫视面前跪着的一干人等。 “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 张富山突然在跟前重重叩首,嘴里一直重复道。 “陶总管,一定是有人看不得我张家好,才对诬陷冤枉我张府,我们堂堂正正售酒那么多年,在这广元郡中大家都是知道的啊!” “陶总管,请您一定查明,为小的做主,小的冤枉啊——” 所有的家眷仆人也跟着一起磕头,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是不是冤枉了你,自然能查清。”陶衍的脸依然没有丝毫表情。 “不——” 张楚楚突然挪着膝盖来到跟前,拉着陶衍的衣摆:“陶总管,我家怎么可能制售毒酒?这都是诬陷!难道您不是来给七王爷传旨的吗?您不是来接楚楚去皇都与七王爷见面的吗?!”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紧紧攥着他的衣摆不肯放,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她所想的荣华富贵呢,她所想的皇城的奢华无忧的生活呢,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 陶衍扯开自己的衣摆,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面前这浓妆艳抹却依然姿色平庸的女人,他想到了早前不久那一场蹴鞠大赛,那道紫色的身影自信动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亦为他们七王府赢得了第一。 张楚楚,这辈子都及不到画如音的百分之一,竟然还敢肖想与王爷在一起? “来人,给我彻查张府,一个角落也不不许放过。” 他冷冷下令,身后的士兵与衙役一起便朝里面进去了。 “不、不要——” 张富山内心惊恐,想要制止,“来人,给我拦下!” 他站起来,一声令下,身后的家丁犹豫之下也站了起来,想要阻拦衙役的搜查。 “张富山,你还想抵抗?” 这句话落时,陶衍已经旋身来到他身边,手里的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陶总管饶命,陶总管饶命!” 张富山惊惧地嚷道。 身后的众家丁也害怕得重新跪在了地面,不敢再造次。 陶衍将张富山退给一名手下,“绑起来。” 此刻,在这个距离皇城不算远的广元郡,郡中大富豪张员外家翻了天。 不多时,几个衙役合力抬着个大酒缸出现在面前,张富山的心狠狠一跳。 “张富山,你这酒缸之中是何物?” 陶衍走到大酒缸之前,揭开封口的纱布仍在张富山身上。 “是、是——” 张富山已经结巴得说不出话。然后紧接着两包东西又扔在他的眼前。 他颤抖着伸手去打开,那熟悉的气味冲鼻而来他便扔开掩了口鼻。 为何他们连这些都找到了?! 陶衍冷冷看着他:“有什么冤枉和委屈的,就留到官府去说吧。” 转身要走前,他看了郡守一样,便走出了张宅。 眼看求陶衍是肯定没有希望的了,张员外上来抱着郡守的腿:“大人救救小的,大人救救小的——” 他平时没少给郡守好处。 郡守却一脸为难,叹气:“若是惹上别的事情也就罢了,你说你怎么就招惹到了七王爷?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皇都那边,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郡守拨开张富山的手,也跟着往外去。 张富山瘫坐在地上,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老爷、老爷——” - 皇城 傍晚,宫中后花园处,宫宴刚刚开始。 朝臣们都在低声说话谈笑,今天的蹴鞠大赛是为明日的秋季狩猎开一个头,皇室的活动刚刚要拉开序幕。 只是今年,大家的话题却不敢围绕在之前刚结束的蹴鞠大赛上了,毕竟,今年拿第一的不是太子御景煊。 大家先前在观战台那边看比赛也累了,此刻在这景致优美的皇家花园对酒谈笑,无不是一派轻松惬意。 如音连喝了好几杯果酒,当她再倒了第四杯,那月白敞袖出现,挡住了她拿起的酒壶。 她转头看他。 “再喝,要醉了。” 果酒不烈,可毕竟还是酒,她有些酒量可御皇柒也不希望她如此喝法。 如音嘟嘴道:“我高兴,多喝点没事。” 她为七王府拿下的第一个第一,她真的开心。 以前在自己原来那个世界,高兴了跟朋友出去吃吃喝喝,喝点啤酒都没事,她现在就是想喝几杯庆祝一下。 御皇柒的脸色只是淡淡地望着她。 “好嘛好嘛,不然你陪我喝一杯,我便不再喝了。”她说着拿过酒壶,给他的杯子斟满,再给自己的斟满,左手拿着自己的杯子,右手抬起他的那杯递给他。 御皇柒知道她心里开心,他本不该喝酒,即使是朝臣与他敬酒他也是能推则推。 可他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杯盏:“你答应了的,只此一杯便不能再喝了。” 如音笑着主动与他碰杯,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这一杯,庆祝咱们七王府赢了,我很开心,你开心不?” 御皇柒欲要开口,她伸手,手指覆在他唇上:“来。” 她怕他又要说什么输赢并不在乎的话扫了她的兴,不让他讲话。 两人碰杯喝下,她放酒杯的时候手都有些不稳,御皇柒接过来放好,她便突然头一歪,靠在了他的肩上。 御皇柒将她搂着,低头看她,她微微闭着眼睛,似醉非醉,那浓密的羽睫微微颤动,脸上有淡淡红晕,唇色也愈显娇嫩。 “……我也,开心的。” 他轻声对她道,那声音,只有两人听得到,而此刻的如音半醉当中,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 此刻正前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即使听不到他们低语的什么,可大家看到了如音靠在御皇柒怀里。 那时候李皓天正与画玄朗说这话,一眼扫到,稍怔了怔,便恢复了面色继续。 而画玄朗看到自家小妹与妹夫这么甜蜜,心里倒是欣慰,回去告知父亲母亲,也好让他们安心。 御景煊一杯杯喝着闷酒,施玉莹以为是因为蹴鞠大赛失掉第一的关系,便来安慰,眼睛无意扫向如音那边,忍不住道:“真是不知检点。” 这样公众的场合,画如音竟然不避讳地躺在御皇柒怀里。 如音觉得自己在靠着的垫子好舒服好暖和,又更凑了凑,小脸蛋贴着御皇柒的胸口。 御皇柒也并不喊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此刻宫宴不好离席,他也看出如音并不算醉,只是需要休息一会,便让她这么靠着。 怀里的人却突然蹭的一下坐直了,右手抚上左手腕,着急道:“我的珠子呢?!” 御皇柒这才看向她左手腕,不久前他为她亲自戴上的那枚龙鱼内丹不见了。 “我的珠子怎么不见了?” 她看向御皇柒。 半醉半醒中抬手挠痒痒突然才感觉手腕空了,顿时人都清醒了。 “先别紧张,想想,是不是落在哪儿了?” 他温声安慰,记得今天出门乘马车入宫时,那内丹还在她的手腕上系着的。 如音赶紧看地上寻找,陶衍不在,御皇柒便吩咐身后的另一名侍从带几个人沿路返回后山的蹴鞠场找找。 “七弟,怎么了?” 坐在与他们同排不远的御翎皓感觉这边有异样,便问。 “没事,只是丢了个首饰。”御皇柒轻描淡写道。 “七嫂嫂丢了什么东西?”御紫千关心道。 她的音量不小,主位上的人也听到了,皇后问:“如音,怎么了?” “回母后,只是丢了个小东西,没事。”如音赶紧笑笑回。 她可不习惯自己的事惊动那么多人的关注。 “不知丢的是何物,说出来,也好让更多的人帮着去寻寻?” 御翎皓倒是热心,可如音道:“谢四皇子,但是不用了,已经派人返回寻找了。大家继续,继续喝酒聊天——” 她极不习惯众人停下来关注自己,让她浑身不自在。 “七嫂嫂你便说说嘛——”御紫千却好奇地一定要知道,她正在这宴中无聊,若知道遗失的是何物,还可以回去帮找找。 “……就是,是一枚珍珠,我一直系在手腕上的,怕上刚才玩蹴鞠的时候没注意就落下了。” 施玉莹冷声嗤哼,她还以为是多么重要的物件呢,原来不过是一粒珍珠?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紧张的。 “就是嫂嫂系在手腕上那一颗?闪闪发光的?” 御紫千第一次见到如音,亲热的上来挽着她的手臂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当时还觉得很漂亮很别致,虽看着像是珍珠,但又似乎比她所见过的珍珠都要美。 如音点头,御紫千说:“我知道了,这就回去帮七嫂嫂找找。” “紫千,有宫人去寻就好,你身为公主便好好坐着罢。”施玉莹道。 “是啊,紫千,你乖乖坐着,已经有人去找了。”如音也道。 没多久,被御皇柒派去的侍从返回,却言一路返回仔细寻找,都没有找到所描述的珍珠手链。 若是普通的东西如音也就算了,可那是龙鱼内丹,如果龙鱼真的可以给人带来幸运,那么她自然不想丢失了这样一个护身符。 “如音若是喜欢珍珠,哀家这里不少,晚些让他们给你送去。” 说话的人是皇太后,如音很意外,而施玉莹则变了脸色。 凭什么她丢了东西就能得到皇太后的赏赐? “如音谢皇祖母。可是其实如音并不是喜欢珍珠,只是那一粒珠子对如音意义不一样。”如音站起来回话。 “你倒说说,如何不一样?”皇太后慢慢品着茶,抬眼看她。 127.她醉了 127.她醉了 “……那是,那是王爷送如音的第一件礼物。” 如音总不能说那是龙鱼的内丹,只好撒了谎。 众人的目光便都看向了她身边永远安静淡然的御皇柒。 “没想到七弟也会给人送东西呢——”御翎皓半开玩笑地看着他。 “原来那珍珠是七哥送的?难怪那么别致!”御紫千羡慕道,“七嫂嫂好幸福——” 如音偷偷看御皇柒,有点点尴尬。 御皇柒也起身对皇太后道:“回皇祖母,那件首饰确实是我所送,她戴在手上还没几天,此刻不见了才会觉得可惜。” “既然是这样,那便多派些人再仔细找一遍吧。”皇太后道。 皇后便吩咐了身后的內侍宫女,让带些人再回去找一遍。 如音是真不想麻烦,可是她也真的很在乎那枚龙鱼内丹,便道:“父皇,母后,如音想——” “你便坐着吧,他们会去给你找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太后打断了。 “……是。”她不好再说什么,便重新坐下。 “事情真多。” 坐在对面下首第一位御景煊身边的施玉莹不屑地冷哼,丢了一件小首饰也要闹得众人皆知。 她身后的春芙却面色有异,上前来施玉莹身边,弯身悄声唤:“娘娘——” 施玉莹转头看她,她却将一张裹成一团的手帕塞进了施玉莹手里,动作不大,在座的众人谁也不会注意,只觉得是主仆二人有私话要说。 施玉莹疑惑地看着手里成团的手帕,又看向春芙,春芙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往对面不远处画如音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奴婢刚才回去给您取团扇——” 她没有说完,施玉莹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刚才从后山的蹴鞠场离开,来到后花园施玉莹才发现自己的团扇落在了观战台那儿,便让春芙回去取。 春芙返回去取了扇子,要转身离开时看到不远的草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动着光芒,便过去捡了起来。 拿起来看是个手链,样式非常简单,红绳编的绳结,上面只系着一枚珍珠。 这珍珠可真漂亮啊,比她见过的施玉莹所有的珍珠还都要美,那一刻她想到要占为己有。 可想着不知道会不会是哪位妃子贵人掉落的,是否会有人寻找,便先悄悄藏进袖中,想等着看看,没人问起的话再拿回自己房间。 可是刚才,她听到画如音提到了自己遗落的是珍珠手链,那么应该便是她的了。 之前她不是还跟太子妃娘娘一起在蹴鞠场上比试么,春芙捡到东西的位置就跟当时画如音所站的位置差不多,应该是她的没错。 这么说来,这东西她留不得,最好是交给施玉莹,还能邀个功,毕竟她知道自己的主子对画如音的态度。 施玉莹瞧着大家都在喝酒谈笑,手伸在桌下,悄悄打开了那张裹起的手帕,里面真的躺着一条珍珠手链,那珍珠……确实美,润泽而银白,泛着柔和的淡淡光晕。 她拥有许多上好的珍珠,却没有任何一粒有如此的好看。 御景煊转头过来的时候她一把收起,攥在手心,面色如常并未让任何人发现异样。 可她抬头看画如音的所在,心里更是嫉妒,她怎么配拥有这么美的珍珠? 御皇柒送的? 御皇柒才刚从梁宁回来不久,所有拥有的东西不过都是皇上所赐,那么这珍珠应该也是进贡之物了? 为何御景煊没有,而是御皇柒得到,还送给了画如音? 这是她的,该是她的—— 这么想着,她的手心就更攥紧。 皇后派去的人也回来了,禀报的是同样的结果,沿路仔细找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珍珠手链。 施玉莹小口抿着果酒,唇角却都是不住地往上勾起,东西在她身上,那些人怎么找,也不会找到的,更不会想到。 “谢母后,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或许自己与那东西无缘,别影响了大家喝酒的兴致。” 如音主动倒了杯果酒,对着望向她的众人遥遥一敬,然后一口饮下。 之前她就半醉,此刻再喝了一杯,真是有些晕了。 御皇柒搂住了他,转身对上座之人道:“父皇母后,皇祖母,音儿有些醉了,儿臣便先送她回府歇息。” “七王妃今日可是给七王府挣了大面子,怕是累坏了吧,回去歇息也好。”施玉莹凉凉道。 而御皇柒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柒儿,既然这样你们可在宫中歇下。”皇后道。 “回母后,其实自泰山回来的途中音儿生病之后,就一直没有大好,所以儿臣想让她回府好好歇着。” “也罢。”皇后点头同意。 “若是他们寻到了如音遗落的首饰,便让人送回七王府去。” “谢母后。”御皇柒点头。 “啊,七哥,七嫂嫂,你们这就走啦?” 御紫千有点遗憾,人少了就不好玩了。 雁还与另一名侍女上来左右扶着如音,御皇柒执起他那枚虎头手杖,转身跟着离开。 “殿下,这七王爷现在风头可是比您还盛呢。” 看人离去,施玉莹撇嘴对身边的御景煊道。 御景煊记得那一次跟如音在聚贤楼吃饭,她就曾说过自己不会喝酒,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心思不在,听到身边人说这么一句,他也没理会。 施玉莹又继续道:“若不是他的腿……恐怕也是个需要提防的主儿。” “既然知道他的腿那样,一切皆不可能,你还在这瞎说什么。”御景煊只觉得她在旁边嘴碎惹人烦,低斥道。 刚好李皓天来与他敬酒,他便转过身去了。 “你——” 施玉莹瞪着他的背影,想要发作却不得,咬着唇。 - 回去的路上,宽敞的马车里,角落的铜质金猊小熏炉中薄烟袅袅似有似无,一室漫着清淡好闻的青桂香。 御皇柒坐着,而如音靠在他怀里,闭着眼。 她是真的睡着了,从上车开始便靠着他一句话都未说过。 离得如此近,他听到她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是真的累了吧,今天的比赛,她一直特别在乎特别关注,后来又下去跟施玉莹比试。 想到她跟施玉莹比试时……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的,因为在七王府她玩什么他从来没去注意过,只是陶衍会将她的事情简单禀告与他知道而已。 他没有想到,她竟然那么有天分,将蹴鞠白打的花样演绎得那么美而……动人。 她不需要多婀娜的舞姿,畅快恣意的随性发挥便足够。 怀里的人脑袋动了动,他便抚着她的头换了个姿势,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我们第一了……” 她突然低喃一句,他垂眸看她,并未睁眼,或许只是喝醉的梦呓。 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果酒香,粉唇微微启着,往他怀里蹭。 “……还有谁敢看、看……七王府笑话……” 御皇柒唇角淡淡勾起弧度,下颌抵着她的发顶。 她喜欢靠着他,而他似乎,也开始习惯了抱着她的感觉了。 “……他是你们王爷……不许、不许说他坏话……” 御皇柒搂着她的手臂一怔,慢慢地,将她更圈紧。 “……有你在,你那么厉害,谁敢……” 似叹息的低语,他薄唇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而她却只觉得痒痒地,微微蹙眉便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里,继续做着梦。 - 晚上,陶衍从广元郡赶回,将那边的情况汇报给御皇柒。 “张富山的家跟酒铺已经全都被封查,现交给衙门处置,证据确凿,属下也特意吩咐了,相信衙门不会徇私。后续的情况属下让那边留守的人陆续汇报。” “嗯。你继续跟进,看看郡中罹患怪病的人的治疗情况。” 陶衍点头应是,又道:“回来的路上属下去了一趟城郊的别苑,岳泠溪仍住在那儿,不是练剑便是弹琴弄筝。” 陶衍对于此事有些疑惑,不明白夙微生是怎么想的,一直没有回梁宁,到底要岳泠溪帮他什么事情。 “不久之后便是武林大会。” 御皇柒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月色,今夜月色如此美,而有一人正躺在内室雕花大床中呼呼大睡。 这给了陶衍一个提点,王爷的意思,夙微生是想参加武林大会? 内室传来细微的声响,御皇柒道:“你先下去休息,明日狩猎,不可掉以轻心。” 陶衍领命退下,御皇柒便往内室去了。 雕花床榻上,如音抱着被子一脸刚睡醒的朦胧,精致的脸蛋多了几分傻气。 “我怎么在这里?”她揉揉脑袋。 128.这皇宫之中有他的亲人,然而没有一处他可以待 128.这皇宫之中有他的亲人,然而没有一处他可以待 御皇柒坐到床榻边,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双鬓,给她揉一揉:“头还疼?” 如音享受着他的按`摩,人还是有点懵。 他的房里真舒服,那种舒服并不是说燃上多名贵好闻的香就可以营造的,而是一种自然的氛围。 或许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的气场相合,令她很放松。 可是以前她也曾经来过这里,似乎并没有现在如此放松的感觉啊,是渐渐习惯了吗? “明日便是秋季狩猎,你便在此好好歇息,不然明日起来定然不好受。” 她闭着眼睛,听到他清越的声音话语淡淡传来,乖乖点个头。 挡开他揉按的手:“谢了。” 她直接又往后躺躺回了床榻里。 抱着锦被舒服地蹭蹭,就像是去到了奢华的套房,什么东西都特别舒服喜欢。 看来真的醉了—— 御皇柒看她的神态,她一脸微微笑满足的模样,闭着眼睛享受着他的床,而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搁在案上的金猊小熏炉依然一缕薄烟淡淡,他走过去,抬掌虚抚在金猊熏炉的上方,熏炉中的烟便比刚才更浓了一些,那边,如音闭着眼睛凑着鼻子嗅,却是一脸满足和安详。 他再回到她身边坐一会,便听到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小脸蛋沉浸。 “音儿——” 他轻唤她,而她并无反应,这又不像是昏迷,只是沉睡在梦境里。 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曲起,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好好休息。” 他走进隔壁的更衣间,再出来时,一身夜行黑衣。 从窗口一跃而出,黑色的夜行衣淹没在浓浓的夜色里—— - 皇宫 “娘娘,太子殿下说他还有要事要忙,今夜……就不过来了。”春芙在房外小心翼翼禀告。 刚才施玉莹让她去请御景煊,可御景煊一脸不耐,连春芙都觉得,他们这对夫妻的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也难怪太子妃动不动就会发脾气。 施玉莹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手里握着那枚今天春芙给她的珍珠手链,觉得当时看到的珍珠光晕慢慢黯淡下来,并没有第一眼所见那么漂亮了。 “你过来,给本宫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不大一样了。” 春芙应声来到施玉莹身边,看到她手里拿着那枚珍珠手链。 施玉莹递给她,她便接在手里,仔细看,“……怎么会这样?” 明明下午的时候这珍珠还闪动着漂亮的光泽,莹润透亮,怎么现在黯淡得甚至有点发灰,真有点连普通的珍珠都不如了,怎么回事? 施玉莹之前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春芙的反应,说明自己没有看错。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珍珠,这么快就变成这鬼样子。” 御景煊又不过来,她心中有气,又觉得疲累,看着这手链便更厌恶。 正在她说这话的时候,春芙掌中的珍珠的色泽变得更灰暗,春芙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这真的不是他们所想的什么好东西。 “太子妃,皇后娘娘在请您过去重明殿一趟。” 皇后身边的宫女来瑶光殿传话。 春芙将珍珠手链递回给施玉莹,施玉莹随手放进了梳妆台的小抽屉里,道:“这就过去。” - 重明殿 听说皇帝正在与御景煊议事,施玉莹去到重明殿只看到皇后一个人坐在案前品茶。 “玉莹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过来坐。” 皇后温和地笑道。 施玉莹便起身走到皇后身边,在她对面落座,两人之间隔着不大的几案,上面一壶茶,几只精致的小杯,还有几碟子看着就香甜可口的糕点。 皇后望着施玉莹,审视着她的脸,一直淡淡笑着。 施玉莹被这样看得不自在,便主动问:“……母、母后,您找玉莹来是有何事吩咐?” “不急,来,先喝杯茶。” 皇后之前摒退了宫人侍女,这殿中只有她与施玉莹二人。 她亲自动手去拿茶壶,施玉莹赶紧先拿起,道:“让玉莹来。” 给皇后的杯子斟满,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玉莹啊,最近,与煊儿相处得如何,母后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儿呢?” 皇后望着她,依然淡笑着问。 这一句却几乎让施玉莹快哭了,她想到最近与御景煊的关系,见面就是不合,可他们是夫妻。 “母后……”她撇了嘴。 皇后看她这样并不意外,道:“可是煊儿欺负你了?” 施玉莹摇摇头:“……不是,只是玉莹觉得,殿下的心,已经不在玉莹身上……” “你知道男人嘛,总不能栓死了,要给他们自由的空间,就像是那天空中的风筝,你尽管放线,它最后总是要落地,要收在你的手里。” “也像是那鸟儿,总要在天空飞,你要做那个让他觉得舒服的窝,那么,天黑了,它还是会回来那个窝里栖息的。” 这是施玉莹嫁给御景煊之后,皇后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 “母后……”施玉莹对于皇后的安慰有些受宠若惊。 “或许真的是玉莹占有欲太强,自己一片心意对殿下,便希望殿下能理解……” “煊儿是太子,你该有大肚量,不然今后还要与他的侧妃宠姬争风吃醋不成,这个位置,不好当。”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悠远,像是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什么。 施玉莹一怔,皇后说的都对,她要当太子妃,今后还要母仪天下,那么御景煊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 “可是……可是……”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是因为那个让你感到威胁的人,不是一般女子?” 皇后替她道出,她惊讶望着皇后:“母后,你——” “煊儿毕竟是本宫所生,本宫自然了解。” 御景煊看那人的目光不一样,即使在众人面前有所掩饰,可那种目光皇后不陌生,那是她的夫君,当今的皇帝望着自己喜欢的宠妃的时候的目光。 而御景煊,对画府的那丫头就是那样。 - 天边的明月映着华丽的瑶光殿,主人不在,殿外候着的宫女有些瞌睡,轻轻打了呵欠。 一抹黑影从旁翻身而过,宫女并未觉出异样。 颀长矫健的身影潜入瑶光殿,黑面巾之上那双如墨深邃的眸朝四处寻,最后往一处走去,那是施玉莹的寝室。 有些过于浓烈的香味让他微微出了眉,来到床榻旁,动手翻开枕头还有锦被,一无所获。 不远处的梳妆台,铜镜映着他黑色的身影,他走到梳妆台前,翻找每一层小抽屉。 果真,在其中一格里,躺着他要找的东西。 还真的是在施玉莹这里。 只是此时抽屉中躺着的珍珠手链,几乎刚才让他差点漏看了—— 因为那本该泛着淡淡光晕的龙鱼内丹,色泽灰黯,跟本来的模样相差太多。 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拿起来看了看,先塞入怀中。 就像来时一样,他走时并未惊动任何人,直接从施玉莹寝室的窗口出去,他本要直接走掉,却又似想到了什么,转了方向,轻功一跃上了房顶,脚步在瓦上如蜻蜓点水一一掠过,往另一处宫殿去了。 紫宸殿,皇帝正与太子御景煊在谈话,说的是近日朝中发生的事情,以及明日的秋季狩猎。 皇太后的寝宫,御翎皓在与皇太后话家常,说着自己在外游历所见的奇人异事,祖孙两相谈甚欢。 重明殿,皇后正与施玉莹对坐而谈,他本无心去听,看了一眼便要走,却因为一些话而停住了脚步,隐在暗处。 这皇宫之中有他的亲人,然而没有一处他可以待,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归处。 只有七王府—— ……只有她 心中骤起的情绪翻江倒海,往事历历在目,而最后出现的她的脸,让他的心渐渐平稳。 最后他去了观星台。 偌大空旷的观星台,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白玉栏前仰望天空,俊美的五官,如渊的眸中映着星辰熠熠,它们近得仿似触手可及。 荧惑守心,天现异象…… 诏月,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太平的诏月。 - 茂密的树林中,两匹白马穿行而过。 “喂,你等等我——” 如音着急唤骑在前面的御皇柒。 没想到他的马术那么厉害,总是将她甩下一大截。 前面月白锦衣的男子便拉紧缰绳转头望她,只是这是,突然从暗处射来一支利箭,直接往那抹白色锦袍的身影而去。 “小心!” 她着急的大叫,然而御皇柒只顾着转身看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那利箭便直刺入他的胸口,顿时鲜血溅出,染红了那月白的衣裳,像是开了一朵刺目的嫣红的花。 “不要——” 如音大喊一声惊坐起,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身处是御皇柒的寝室,并不在树林之中。 129.御皇柒,我很高兴……遇见你 129.御皇柒,我很高兴……遇见你 “怎么了?” 房中响起温和的声音,她抬头,刚才梦中梦到的那个人,正从外进来,坐到床榻边望着她。 她的额上都是汗,呼吸急促,胸膛还微微起伏。 “是不是做恶梦了?” 他抬手以敞袖给她拭汗,问。 他身上的衣服,跟刚才在梦中她看到的一模一样……她握住他为她拭汗的手,望着他不言语。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做恶梦,一张小脸迷茫,那双好看的杏眸如水,有初醒的朦胧和不安。 “……你刚刚,去哪儿了?” 未关的窗子外是深沉的夜色,四下如此安静,他为何仍是一身锦袍,并未睡下? “与陶衍在外商议些事情,才回来。” “梦到什么了?” 如音望着他,手还扯着他的衣袖:“……我梦到,狩猎的时候……你被暗箭伤了,我就在身后……看着……” 御皇柒轻笑起来:“只是梦而已。” “……你流了好多血……”如音望着真实的他,情绪却似乎仍留在梦境的惊惧中。 她的神色让御皇柒心中一怔,将她轻轻拉入怀中。 “只是梦而已。没有什么狩猎,这里是我们的家。” ……家 从他口中吐出的这一个字,让她心中微微一动,还有些温暖的安心的感觉。 她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完全没发觉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只是慢慢平复着因梦境而起的不安。 此刻四下安静,刚惊醒也无睡意,她同他说话:“以前在家,做恶梦的时候我——母亲会给我哼曲儿哄我入睡。” “什么样的曲儿?”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她低低地哼唱起来,过往历历在目,却已经仿若隔世的事情,唱着唱着,心中情绪更翻涌。 这是御皇柒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感觉是很简单的一首民谣,曲调轻缓朗朗上口。 不过也是,他从小生长在皇宫之中,后来长大些去了梁宁当质子,哪儿有什么童年的乐趣,心想自己没有听过这些民谣也不足为怪了。 “突然好想家。”她突然道。 御皇柒沉默。 “想吃泡面……”她想起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即使说是垃圾食品,像这样的深夜饿了的时候偶尔吃一吃还是很香的,只是,这一辈子怕是再也吃不到了吧。 “……泡……面?”御皇柒疑惑,“那是什么?” “就是……就是一种面条,面条炸过的,然后再煮,很香。”如音给他介绍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吧唧了下嘴巴,一说还真的有点饿了。 御皇柒还是蹙眉,像是想象不出她所言为何物,果真是因为她生在画府,有个战胜老爹跟几位南征北战的兄长,所以从小也跟着见多识广么? 如音知道他不了解,也无法再解释了,再多说下去真的饿了,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她离开他怀里,躺回了床里,抱着锦被。 胸口的温暖离开,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御皇柒起身,去更衣。 她翻身要起来替他更衣,他道:“我自己来便可。” “哦——”如音也不与他客气,懒懒散散躺在床里。 手扶着锦被丝滑的被面,望着床顶上蜜合色的花纹,她的茗幽阁是很舒服,但是原来……睡前有一个人一起说说话,感觉也很好,没有那么孤单。 咕噜—— 肚子突然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毕竟御皇柒就在身边,转头看她,“饿了?” “……有点。”她有些不好意思。 转身背对他朝着里侧,闭上了眼睛,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御皇柒解扣子的手顿住,复又扣上,往外面去,如音似乎听到他隐隐的一句吩咐,却睡意袭来睁不开眼睛了。 御皇柒却没有回卧房,只是在外边的书案前坐下,从怀里取出那枚他亲自串成的手链。 龙鱼内丹的色泽真的变得不一样,珠子晦暗无比,他不明白这是因何原因,只是用干净的绒布慢慢仔细将其擦拭干净,然后起身进了卧室,伸手,把手链放在她枕边。 安静的房中偶有烛火微微的噼啪响,门外传来响动,他便走了出去。 端着托盘的侍女才要禀告,面前的雕花木门边已经先行打开,一袭白衣的他站在门内。 “端进去吧。” “是。”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托盘端到房中案上搁下,又听御皇柒的吩咐进去唤如音。 “王妃,王妃——” 已经睡得迷糊的如音转身,意外侍女怎么站在床边。 “奴婢给王妃煮了面,您趁热吃了吧。” 如音对七王妃的侍女下人都挺好的,大家也都对她尊敬而不害怕。 如音揉揉眼,起身下床去。 侍女已经躬身退下了,她走出外室,看到御皇柒坐在书案前,手中一册书卷。 而不远的桌案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正搁在那儿。 她知道定然是御皇柒去吩咐了她们才会做的,走过去看了眼,肚子更饿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面?” 托盘中出了一大碗面,还有两只小碗,她动手夹了面分放在两只碗里。 “刚才你说,你想吃什么泡面。泡面是没有,这个,你或许可以凑合。” 那人眼眸看着书卷,应她道。 如音忍不住笑了,心里谢谢他的心意。 “一个人吃没意思,你也过来陪我吃点好不好,太多了,别浪费——” 而且她主动过去将他拉起来,御皇柒便放了书卷,与她过去桌前。 两人相对而坐,很清淡的青菜肉丝面,深夜最适宜。 “御皇柒,你最近好相处了很多——” 她满足地吃着面,随口一句。 御皇柒执筷的手一顿,淡淡道:“你听话的时候,我都好相处。” “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许再去西山。” 如音差点噎着,他这人……还在记着那件事呢? “……嗯啊,答应你了就不会啦。” 如音随口应他,心想只要自己偷偷去没被发现就行。 御皇柒怎么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虽然知道没用,还是想要提醒她。 “吃面,吃面,要凉了——” 他想开口被她打断,看她低头专心喝汤,便不再说什么。 侍女进来收拾碗筷时,御皇柒轻咳了几声,压得很低。 “送王妃回茗幽阁。”他对进来的另一名侍女吩咐。 如音已经往卧室进去,惊讶转头,她都在这睡了半夜了,御皇柒突然又要她回茗幽阁,玩她呢? “怎么了?” “你也吃饱了,今夜该是睡得踏实,回去睡吧。” 御皇柒看着手里的书卷,并未看她:“我还要再看会儿。” “……你看你的,我睡我的。”如音对那候在跟前的侍女道:“你出去吧。” “是。” 王爷吩咐让送,王妃又让她走,那侍女权衡之下,觉得还是听王妃的比较好。 “这边我睡暖了,不想走。” 如音才不管他,自顾往卧室进去了。 御皇柒放下书卷,抬手捏了捏眉心,烛火映着他的剪影。 如音躺在床上看着屏风上的泼墨山水,他突然要赶她走肯定有什么问题。 刚吃了东西也不好睡下,她就靠坐在床头,而那人还果真一直没有进来,她就不解了,这半夜的不睡觉,看什么书呢? 手无意往枕边一摸,摸到一样东西,拿起来看,竟然是她遗失了的龙鱼内丹手链! 不是掉在宫里没找着么?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找回来的? 她拿着下了床往外去,要问问御皇柒,可外室哪儿有他的身影。 烛火通亮,却空无一人,案上他刚才看的书还搁在那儿,可人呢?! 她推开门,门外的侍女向她行礼:“王妃有何吩咐?” 如音张嘴要问,突然又打住,道:“没事。” 复又关上门。 如果御皇柒去了哪儿,肯定会跟侍女吩咐转告她的。既然没说,那么…… 她回到卧室,按动了往密室的机关。 - 皇宫 从重明殿回到瑶光殿之后,施玉莹一直坐在梳妆台前想着皇后今晚上对自己说的所有的话。 看得出皇后是有心想要帮自己,想要帮她稳着自己这个太子妃之位,希望她与御景煊一直好好地。 抬头对着铜镜,里面映照的人儿有张好看的脸,但却愁容满面并不开心。 皇后说得对,她越是想要去抓,御景煊便越是想要逃。 太子妃之位不好当,她要懂得进退得宜,抓住御景煊的心,而不是让他越来越远离自己。 手抚着自己的脸,对着铜镜看了良久。 “娘娘——” 春芙进来。 “如何?” “太子殿下才从紫宸殿回了寝宫。”春芙禀报。 “把炖品送过去,什么都不必多说,送到即可。” 春芙点头说是,便下去安排了。 施玉莹拉开小抽屉,珍珠手链还躺在那儿,她拿起来。 此刻看,这珠子的光泽好像比她去见皇后之前亮了些。 真是一枚奇怪的手链,一会儿好看,一会儿晦暗,一会儿又变回原样—— 总之不管了,她是不会还给画如音的,随手放回小抽屉里,她关上,便起身让宫女进来伺候她更衣歇息。 可是她却并不知道,那一枚手链,早已被替换了。 - 密洞 听到身后的响动,御皇柒并未转身,仍然打坐闭目。 “你果真在这里!” 如音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她的脚步声。 “既然说困了,为何还不睡。” 他淡淡道。 “你还说——” 如音来到他跟前站定,看着他。 她就说觉得他不对劲,好好地突然说要看什么书,其实都是骗她的,原来是自己来了这密洞。 他的唇色有些白,她担心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要不然他不会来密洞,而她也想起他今天偶尔的几声咳嗽。 “没,只是想来这里安静一会儿。” “你——”如音有些生气:“你的意思是我吵你了?” 他睁看眼,看她有些着急又生气,道:“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去围场。” 如音在他身边坐下:“我不管什么围场狩猎,不去了更好。” 她本来就提议他不要去的,以他的身体,她实在担心。 现在看他这样,还故意瞒着她,她更担心了。 御皇柒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 “你自己有事不说,我跟你是一起的,你忘了?”如音听这话不开心,什么叫自己不听话? “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休息再好有何用,明日就我一人去么?” “我没事,明日能出发。”御皇柒平静道。 画如音不信地看着他,跟他杠上了:“你不说清楚到底怎么了,我明天不会让你去的。” 性命可比什么秋季狩猎重要多了。 御皇柒却闭了嘴,什么都不再将,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看她。 其实如音真的困了,但他这样她真的不放心,索性去找了本草药集,脱了鞋,爬到床榻里去,抱着锦被。 “你若是今夜要在这里静养,我便陪着你吧。” 他不说话,她便翻着书册陪他,却忍不住偶尔打着呵欠。 洞顶那露出的一方苍穹,可见明月高挂,夜已经极深。 四下里安静地只有她偶尔翻书页的声音,到后来慢慢没了声息。 调整好气息,御皇柒终于睁开眼,转回头。 只见她靠着墙壁坐着的,却歪了脑袋睡着了,怀里抱着锦被,手里还有滑落的书册。 那一幕让他看着有些心疼,便过去扶着她,让她好好躺下。 “跟来做什么。” 他轻声似自语。 她却突然睁开了眼,手握着他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 本来就是迷糊睡着了,这么一动她便醒了。 “没。”他在她身边躺下,锦被拉好:“那么今夜,便在这里睡吧。” 如音是真的搞不懂,他不会平白无故地放着自己的寝室不睡来这密洞的,可似乎除了唇色有些苍白,她有看不到他有别的不对劲的表现。 “快闭上眼睛。” 他对她道。 如音杏眸睁望着他,想起手上的龙鱼内丹,举起来给他看:“这个,是你找回来的?” “既然你说这是我送你的,那么我怎么也会给你找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儿还有之前她喂金蟾而留下的那一道淡淡疤痕。 如音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当时为了回答皇太后乱说的嘛——” 可是知道他特意帮她找回,还是很开心:“在哪儿找到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只是以后莫要再弄丢了。” 这龙鱼内丹也奇怪,他从施玉莹那儿找到的时候明明色泽灰暗,可此刻在如音手上,却又变回了跟原来一样莹润亮泽透着淡淡光晕。 或许,是因为这东西是只属于她的。 “那——” “你到底要如何,才能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如音才要再问,却被他拥入怀里。 她明明困的不行却一直在折腾不睡,叽叽喳喳一堆的问题。 他的胸膛是温暖的,如音的脸贴着,没有退开。 “……我,只是担心你。” 他又不肯说,她便只能陪着。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丝丝说不清理不了的情愫,可她不敢去深想。 她好像,越来越眷恋这个怀抱了…… 第一次,她主动伸手去拥抱了他,“御皇柒,我很高兴……遇见你。” 他的身子一怔。 隐隐觉得,这样的话听来不太对劲。 他不知道她时刻已经做好准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趁机逃走了。 这样的拥抱,以后,还会有么? 130.此刻的她在外人看来,便是个温柔体贴的妻 130.此刻的她在外人看来,便是个温柔体贴的妻 秋冬是丰收的季节,田里的庄稼熟了,山间林里的野兽食物也变得丰富,可养得毛多脂厚,是最适合狩猎的季节。 早晨从皇宫出发,这一次包括帝后在内的更多人一起,往皇家的围场而去。 皇家围场就在广元郡附近,马车行路需要两个多时辰。 难怪那时候如音就觉得张员外的宅子所处的地势特别好呢,广元郡附近水草特别丰美,景色宜人,皇家围场便选在那儿。 坐在马车中,如音闲着无事便问起:“张员外家的事情,处理了吗?” 她还记得那时候御皇柒让她查那些毒药。 豪华宽敞的马车里,御皇柒在榻上打坐,一脸安然。 如果不是知道他身体不好,又有毒在身需要静坐调息,她真以为他天天这样打坐是想早日练成羽化登仙了。 她挪到小几案前,自己倒了杯水喝。 御皇柒睁开眼:“陶衍已经亲自去办,现在,应是当地衙门在审。” 效率还挺高的嘛,如音心想。 这一次秋季狩猎皇帝的病已经好了,皇后与其都亲自来了,整个往围场去的队伍看着更是戒备森严。 她掀开帘子看,除了上一次带队的李皓天,这一次她还看到了最近才熟悉起来的身影。 画如音的三哥,画玄朗。 他骑着匹高大的骏马在队伍后方,英俊威武,神色倒是比李皓天放松。 如音伸手朝他招了招,对他笑了。 画玄朗也看到了她,回以温和的笑。 御皇柒就坐在几案边,看她这模样真是摇头,怕是没有哪家小姐王妃像她一样,总坐不住要做些与常人不一样举止的事来。 虽然只是昨天才“认识”了这个三哥,如音能感觉到画玄朗是真的疼爱画如音的,那种感情自然就表达在了她身上,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她没有亲人,她自然而然地愿意与他接近。 “小姐,小心被别人看到。”坐在车外的雁还提醒。 “不怕,我们的马车几乎走在最后了。” 最前面开路的是李皓天与他带领的兵士,然后便是帝后的龙辇,再到太子御景煊的座驾,四皇子与紫千公主……才到他们七王府的,重要人物都走在前头了,有谁会注意后边的。 她还看到了后面侍从牵着的枭白,因为今天御皇柒也要参加狩猎,到时候他要骑着枭白。 如音见过一次他骑在枭白身上的样子,那时候是在七王府后山的马厩边不远,那时候,她跟他还闹了别扭。 可那时候她只看到他坐在马上,且没一会就下来了,却不知,他骑马驰骋的模样。 今天是狩猎,不止要骑马,还要寻找猎物射杀,他,真的可以吗…… “你说有围场的地图,我看看——” 她凑过来央求他。 御皇柒从几案下拿出一张羊皮卷,摊开,哗啦啦全展开很长的一个卷子,如音看到上面水墨描绘的一幅地图,就像她以前去旅游的时候看到当地卖的特色手绘地图一样,只是这里描绘的更精致也更宽阔。 羊皮卷有些旧了,可上面所绘依然清晰,她仔细看着上面描绘的,有高山,漫岭、河流、树林…… 还有许多珍禽异兽常出没于林海之中,树种也很多,草类更是多达几百种,什么药用植物、食用植物…… 光是看着这地图,就感觉山峦重叠,蓝天如碧,绿草如茵—— 仔细看了地理位置还有出口什么的,她转身。 蹲在马车角落里检查带来的小布包,御皇柒看过去,只见她手里拿着几个小瓷瓶,握在手里相碰有微微的当啷响。 “那是什么?” “……一些药粉药丸药膏,到时候肯定有用。” 这一次可不同上次泰山祈福,下山后有别苑可住。 这一次入了围场里一时半会想出来就很难了,起码在那儿过夜的,她得备好要用的东西。 食物不担心,到时候他们狩猎多的是野味,水源也不担心,有山泉。怕的是受伤或者有意外,所以,什么都不带也要身上揣着几种常用的药膏才心安。 “这些他们自然也备有的。” “那不一样。” 皇家狩猎不是第一次,随行的宫人肯定备了些金创药之类,可那些怎么比得过她的,这些可是她自己独家秘方再加上从妄老前辈那儿学来的秘方混合而成,效用不可比拟。 她一个个打开看了看,就怕自己拿错,反正现在在车里闲着没事儿。 “你这到底是香露,还是草药?” 几乎她每打开一瓶,便有一阵香味飘出,各不一样。 “你可知,香味也是可以治病的,即使不用服下,就是这么闻一闻——” 如音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可是个调香师。 “曾有听闻。” 御皇柒修长的手指将地图卷起,放回几案之下,倒了杯茶。 如音一边整理她的布包一边道:“有的香闻一闻人的头疼就能缓解,还能安神助眠。而有的香味让人迷恋,闻多了会上瘾……而有的香味闻着的时候觉得舒服,可却是慢性毒药,时间一长,到一定时间甚至能要了人的命。” “所以我这些,既是香,也是药,或者,还可以称为毒——” 她说着转回头朝他一笑,那笑容狡黠,杏眸灵动。 在七王府,她会炼制比进贡的蜜糖更好喝的花蜜;向来在诏月皇族侍女中惯用的随身小香瓶,香瓶中的干燥香料被她改成了更易散发的香露;而普通的蜡烛被她加入了各种不同的香料重制,即使晚上不燃香光是点着蜡烛都可以闻到一室馨香…… 她还给他熬过柳树皮当成退烧热的汤药,也曾给他做过晶莹剔透的桂花饴糖,甚至他还曾无意看到过她将珍珠磨成粉末敷在脸上一片刹白的诡异模样…… 而她,也在张员外的事件中能及时分析出他们所用之毒…… 更何况他悄悄尾随而去西山的那一夜,在窗外听闻她竟然向那两个老毒物介绍连他们都尚未见过的毒草植物。 她不爱什么珍宝首饰,每次提到草药花卉,却总是特别感兴趣,摆弄那些时的她看着专注而快乐。 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事。 “喂,我说话你听到没?” 如音疑惑的脸靠近他,他才回了神,掩饰地抬起杯子轻抿一口:“什么?” “我说……到时候你可别丢下我,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御皇柒没有回答,如音便以为他是默认允许了。 - 皇城城郊别苑 院中琴声阵阵,一名女子端坐榻上手轻抚琴,不远处的大树落叶簌簌,一玄青锦袍的身影正从外进来。 看到来人,女子赶紧低头垂眸拨弄琴弦更专注,琴声比刚才更动人。 啪啪啪—— 来人鼓掌,她抬头,仿似才发现他的出现,惊喜地起身朝他走去,道:“夙公子——” “最近练得如何了?” 面对女子的投怀送抱,夙微生并不推拒,伸手揽上她的纤腰。 两人相对而站,如此亲密的姿势,岳泠溪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眸,“公子一来,就先问琴——” 夙微生笑了,轻抬起她的下颌,道:“自然也关心你。” 岳泠溪咬唇,脸上一抹红晕:“夙公子,泠溪独自在此,对你甚是想——” “主人。” 话被打断,身后来了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 夙微生对岳泠溪道:“乖,先进去等我。” 岳泠溪对那打扰了她的黑衣人有些不悦,但仍乖顺地点了头,转身抱琴进去。 “说吧。” 夙微生在树下负手而立,落叶飘落在他身上,他并未拂去。 “今日上午,诏月皇帝与众皇子已经出发前去皇家围场。”黑衣人道。 “哦?随行的都有谁。”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片落叶转动把玩。 “太子御景煊,七王爷御皇柒,还有昨日刚回皇城的四皇子御翎皓跟紫千公主,再有就是几个年少的皇子。” “昨日御翎皓回来了?”夙微生出门办事,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及时了解,突然想起来问:“昨日是蹴鞠大赛的日子?” “正是。”黑衣人点头。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七王府夺得了第一,御景煊输了。” 手中叶片从指间一弹,在半空突然零落成细碎的片片,夙微生听闻后笑了:“有趣,她还真的带着七王府夺下了第一。” “今天全部都在皇家围场么……”他沉思。 “主人……二皇子那边传信来问,主人何时回梁宁?”黑衣人又道。 夙微生稍一沉思,吩咐:“此事我自会回复他。看好岳泠溪,我回来之前,不许出任何差错。” “是!主人。” 黑衣人应声再抬头时,夙微生已经使了轻功出了门外,骑上他回来时的马,风尘仆仆回来,又离开。 岳泠溪在房中等了良久,仍不见外面的动静,走出来看,院中刚才他们说话的地方,哪里还有任何人的影子?! 正好路过一个侍女,她拉着便问:“你们家公子呢?” “岳姑娘,我家公子他有事外出了。” 侍女回答之后就走开了,岳泠溪脸色难看,差点绷不住怒意。 她在这里已经待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夙微生她才留下来的,但是他总是神龙见头不见尾,很久才出现一次,她苦心练琴等他,没想到他才回来还没坐下,又走了? 他说武林大会对他很重要,那现在武林大会尚未开始,他到底在什么,整天到底又与什么人在一起? 她往门口走,在门口被拦下。 “主人有令,还请岳姑娘留在此处好好休息。” 是刚才那个坏她好事的黑衣人,岳泠溪没好脸色,道:“我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不需要休息。” 她还是想出去,再次被拦下,她心中怒起,动了手,翻手一掌过去,却被黑衣人紧握着。 “你、你放开!” 没想到这个黑衣人的内力那么深。 “只要岳姑娘留在这院中不出去,那么我便放手。” 这是威胁,但岳泠溪只觉得手掌很疼,只能先答应,点了头。 黑衣人放了她,往里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岳泠溪握着自己的手腕往回走,扫视这个院子,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像是被限制了自由了。 这个黑衣人叫夙微生主人,那么他是听从夙微生的吩咐将她困在这里不让她离开么? 原本以为这里是自己的安身之所,现在,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了—— 她必须想办法出去! - “王爷,王妃,围场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陶衍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御皇柒先下车,如音才跟着下来,在车边抬头一望,果然纸上看到的跟现实的有差距—— 这么偌大的一个围场,在里面骑马也会很辛苦的吧,她转头看向御皇柒,主动站到他身边些。 本就是深秋,这山林风大,即使是中午顶上有艳阳,温度依然比较低。 她赶紧钻回马车拿出他的鹤氅披风,给他披上。 “你呢?”他问。 “我的在雁还手上,等会再穿。” 她纤长的手指在他胸前给他系着带子,此刻的她在外人看来,便是个温柔体贴的妻。 “王爷,皇上命大家集合。”李皓天过来请。 前方众人都已聚集,他与她也一同过去。 今日狩猎女眷依然是不参加的,都只在营地的马车中休息等待,而其余的人都上了马,随皇帝而去。 如音想说自己也要去的,却被皇后拉着手:“那如音便留下陪陪母后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眼看着陶衍扶着腿不方便的御皇柒骑上了枭白,那些男人们便都离开了。 “别担心,有护卫在。” 从她的目光皇后知道她是担心御皇柒,轻拍着她的手安慰,然后对身后的施玉莹道:“玉莹,你也一起过来陪陪母后,咱们就在这随处走走看看这里的景致风光。” “是。” 施玉莹应声上来,站在皇后左边,如音站在皇后右边,随着皇后一起往前走。 跟御皇柒他们骑马而去的是反方向,如音转头望了一眼,茂密的树林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施玉莹一直殷勤地在与皇后说话,她们的话题如音也不感兴趣,便只是静静听着。 皇后转头看她,微微笑:“如音还是不放心柒儿?” 如音正出神,突然被问怔了一下。 皇后只道她是默认了,叹息:“母后什么时候能抱上你跟柒儿的孩子,母后的小孙儿?” 这样的话题,还是当着施玉莹的面,如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跟他—— 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同睡那么多回依然清清白白,是不是要觉得他们有问题了? “七王爷身体不好,母后,这事情看来急不得。”施玉莹在一旁道,语气是轻叹,望着如音的眼神却是有些嘲讽。 众人皆知刚从梁宁回国的七王爷御皇柒身体孱弱,有没有那个能力都不得而知了。 这么一想,她还真不明白当初为何画如音会想要嫁给御皇柒,难道她是个傻子吗? 施玉莹说的也是实话,皇后望着如音:“改日,母后让他们多送些上好的人参去给柒儿补补。” “母后,王爷要的不是什么人参,而是——” 如音一时口快,可她又说不出,要她怎么说,御皇柒身上不是体弱的小病,是毒,不是几棵千年人参就可以补好的。 要差人送几棵人参,还不如让他好好感受一下亲人的温暖。 从她跟着他第一次进宫赴七夕之宴起到现在,她看过帝后对御景煊的重视,也见过皇太后对刚回来的御翎皓跟御紫千的疼爱,唯独永远不变的,是御皇柒一个人默默的站在一旁,似乎被他所有的亲人都忽视了。 “而是什么?”皇后问。 “……没,母后,七王府中有上好的人参,不必再差人送去,该是我跟王爷孝敬您与父皇才对。” 很多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那些全是她为御皇柒的不值。 这话在施玉莹听来却心中起疙瘩,因为她想到了御景煊差人给七王府送过两回上好的人参,别以为那些事情能瞒得住她! 为了捕获猎物,林中某些地方安置了机关,只要有猎物进入,机关被触动便能自动将猎物套住。 三人再往前走去时,身后跟着的侍从上前来恭敬向皇后提醒。 “母后,我们也走了好一会了,玉莹担心您累着,咱们还是回到车中去歇息吧。” 施玉莹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林中总归有蚊虫,走这么一会绣鞋上也有尘灰。 如音也觉得这样走没意思,跟着一起劝,皇后便同意返回营地去。 只是才转身,施玉莹突然惊慌地大叫起来,那声音把如音吓了一大跳。 “蛇!” 施玉莹指着路中的某处,几人认真一看,距离她们不到五步远的路中央,真的窜出一条蛇。 那蛇有竹竿那般粗,身长大约四尺,在泥地上蜿蜒着,头朝着她们的方向,嘴里吐着红信子。 它身上的花纹让如音头皮发麻,这样的蛇毒性很强。 皇后也惊慌,随行而来的宫女侍从也不能拿它怎么办。 可是想要回去是要经过这条路的,不然往里走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 如音想起自己带来的布包,就在身后的雁还手里。 她翻出其中一只瓷瓶。 “母后,这可怎么办——” 施玉莹都快哭了,皇后拉着她的手,两人甚是害怕。 如音打开瓷瓶的塞子,手抬起一挥,一道液体洒在了前方的路上,就距离那蛇所在不远了。 “你这是干什么?!要是把它引过来伤了我们怎么办!” 施玉莹瞪望着她。 但如音没理她,还将瓶中剩余的液体也洒在皇后跟自己身上。 那药物混着酒的气味并不好闻,皇后疑惑道:“如音你这是做什么?” “母后,蛇怕雄黄,这是如音自己制的雄黄液,洒在身上它便不会过来了。”如音解释。 施玉莹一听,瞪望着如音手里的瓶子,如音递给她:“太子妃要不要随意。” 施玉莹咬牙,但还是接了,赶紧将所剩不多的全洒在自己衣裳上。 131.三箭齐发,谁为致命 131.三箭齐发,谁为致命 “我们尽量靠着边上走,别惊动它。” 如音其实也怕的,但这里几人都怕,她便得起带头作用了。 她护着皇后,施玉莹就躲在她身边,几个侍从宫女也害怕但不得不护着主子,就这么围成团小心翼翼从边上挪过去。 那蛇全身泛蓝,头部却是橘色,因为刚才如音挥洒的雄黄酒气味而退开了一些,却还是望着她们这方向,那红信子吐着真是让人心里发麻。 那蛇只是看着他们,稍稍挪动了身子,身上的花纹在日光的照耀下繁复而美丽,如音的心紧绷着,被咬了可不是好玩的。 心中一直默念别过来千万别过来,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 她伸手护着皇后,手腕上露出那枚泛着淡淡光晕的龙鱼内丹。 蛇吐着信子望着,扭动着身体往后退了退。 就这么一路慢慢挪过去,那蛇却没有往这里,挪动着那滑溜的身子,却是朝树丛深处去了。 众人不敢掉以轻心,脚步加快,直到回了营地马车前,才终于能松口气。 虚惊一场,皇后被侍女扶进了车中歇息,如音道:“母后,您刚才受惊了,还请好好歇息,如音等会再过来看您。” 皇后已经进了马车内,如音要往七王府的马车走去,施玉莹却拦下她的去路。 如音蹙眉,她又想干什么? “七王妃,你的手链找到了?” 刚才她发现画如音受伤戴着一枚珍珠手链,与昨天春芙捡到的一模一样,可明明那手链还躺在皇宫里她的梳妆台上,怎么画如音手上又有了一枚一样的?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躺在她梳妆台上的那一枚色泽变得很灰暗,今早出发前她还曾再次拿出来看过。而此刻画如音受伤这一枚,闪闪动人,像昨日春芙刚交给她的时候看到的一样美。 “嗯,是。” 如音觉得自己与她的关系没必要多跟她解释,只应了这句就继续往前走。 可在施玉莹看来她的态度傲慢,心中来气,此刻是营地又发作不得,而且她记起了昨夜皇后语重心长对她说的话,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低头看自己身上,闻着那洒在自己衣裳上的雄黄药味,她皱眉。 总有机会,总有机会让自己收拾了她,而她不能在想以前一样莽撞,一切,都得慢慢来…… - 丛林之中,一匹鹿停在树丛边低头吃草,对靠近的危险一无所觉。 突然一道轻响,什么东西踩在落叶上沙沙的声音,鹿突然惊觉起来,朝旁处奔去,只是它才跑出没有几步,便有一支利箭从远处直直射来,精准地射到了鹿腹上,奔跑的它仓皇倒地,腿还蹬着在挣扎。 “皇上好箭法。” 內侍孙艺赞叹道。 “儿臣想到了小时候陪着父皇来狩猎的场景,这么多年过去,父皇的箭法依然。”御景煊也赞道。 皇帝笑了,将弓箭递给孙艺,手抚着短须:“不能跟当年比了,老了。” 随行的侍从其中两人一起快步往鹿倒下的地方去,将皇帝射下的猎物抬走。 这是今天皇帝的第一箭。 “父皇一点都不老,儿臣也觉得父皇一如当年。” 御翎皓也在,一脸认真对皇帝道。 皇帝听着开心,转头看跟着自己身后的几个儿子,“毕竟是老了,今天朕要看的是你们的表现。” 御翎皓笑了:“父皇,儿臣就是来陪您的,若说起箭法,自然比不上二哥,而且儿臣向来喜欢游历山水喜欢小动物,让儿臣射杀儿臣还不忍心呢。” 几个年少的皇子都随行在旁,目光一直寻着各处找猎物的踪迹。 “柒儿,可还好?” 皇帝望向并未说话的御皇柒。 “回父皇,儿臣尚好。”御皇柒恭敬道。 “若是觉得身体不适,还是回去营地休息吧,不可逞强。” 皇帝看着这个孱弱的儿子,本来就没有想让他如何表现,但他愿意跟着的这份心,皇帝还是知道的。 “是啊,七弟,要不你先回去营地歇息吧,这里有我与二哥陪着父皇。” 御翎皓也看向御皇柒。 “谢四哥关心,我无碍。” “刚刚儿臣似乎看到有一物往那边去了,父皇,儿臣过去看看。”一名年少的皇子跟皇帝禀告之后策马转身往另一条路上去,即可有两名侍从跟上。 “你们也别跟着朕了,都自由发挥,今天朕可等着瞧瞧你们的收获,去吧,让朕看看你们的实力。” 这意思是让身边的众皇子分开行动了,也是,一群人围着他恭维奉承,简直是来这里看风景聊天的而不是来狩猎的了。 “是。” 大家都齐声应了,这一边代表,真正的狩猎比试开始了。 太子御景煊,四皇子御翎皓与七王爷御皇柒三人一组,其他的皇子也三人一组,分别策马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皇上——” 留在原地的孙艺看着两队往不同方向的人马。 皇帝抬手揉了揉鬓边,孙艺牵着缰绳,关切道:“皇上可是身体不适?” “无碍,你随朕四处晃晃吧。” “是。” 孙艺将皇帝的弓箭递给身后的侍从,牵着皇帝的马往前。 其实自从泰山祭祀大典前皇帝突然病倒那一次开始,皇帝的身体就大不如前,后来看着是好了,但其实已经回不到以前的样子,只是这一些,皇帝当然是不会轻易让人知道的。 就像今天出发来这皇家围场,短途的奔波也皇帝感到不适,刚才能将那匹鹿射下,算是碰了运气,也给他那些儿子们起了个榜样。 罢了,就让那些儿子们去比试,而他,就当政务繁忙之后难得的休息消遣,看看风景。 - 分头行动的众皇子不久便都有了些收获。 丛林之中一只棕色的赤麂正在吃草,最先看到它的,是御皇柒。 骑在枭白身上的他风姿翩翩,一袭白衣配白马,跟其他皇子意在狩猎不一样,他像是本来就隐在这山林中不问世事的隐士。 手里拿着弓箭的模样也很帅气,抬起,瞄准了那一只赤麂。 突然想起那一次在张富山的宅邸,他们猜的游戏,猜赤麂是什么样的叫声。 他那时候并没有参与,甚至独自坐在堂中没有说一句话。 当时只有如音猜对了,众人都很惊讶,可他其实也是知道的,赤麂这东西或许身在皇城中的御景煊他们是第一次见,他却不是。 他看到过外面太多的东西,见识过太多的好,与不好的一切。 他想起如音请求张富山放了那一只赤麂,手里中瞄准的弓箭便犹豫了一下,只是当他放下箭,那只正在好好吃草的赤麂还是突然倒下了。 从旁处有另一支利箭射来,击中了它。 他转头,太子御景煊才放下弓箭,笑着对他道:“七弟,慢了可不行。” 那脸上是自信的笑意,这是他今天开场的第一只猎物。 张吉赶紧命身后的侍从过去将射下的赤麂抬走。 御皇柒只是淡淡笑了笑:“二哥好箭法,我自愧不如。” 再往前不远,又听到一阵鹿的低鸣,策马上前些看,那是御翎皓刚刚射下了一只鹿。 御翎皓脸上也是自信的神色,转头对御皇柒:“七弟,接下来看你的了。” 御皇柒依然淡淡笑,未曾说什么。 三人策马往前,沿着林中的路穿行在这偌大的丛林之中,突然不远处草丛中一阵窸窣的响动。 几人都惊觉起来,只感觉这物不一般。 然后,便看到一只黑毛野猪窜了出来。 三人几乎是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几乎是同时拉开弓,然后指间一松,三枚利箭便从不同的角度往那头黑毛野猪齐齐射去。 咻—— 第一箭,直接刺在了黑毛野猪的脑袋上,它仓皇倒地。 第二箭与第三箭,几乎同时落在了它身上,一箭在肩胛,一箭在胸腹。 野猪身形大些,倒地还在挣扎,这一次御景煊不是单单让侍从过去处理,而是亲自策马来到野猪倒下的地方。 其他两人也跟着策马上来。 这一次出来狩猎,也算是个比赛,看谁所获猎物最多,每个皇子用的弓箭上都有唯一的标记,这也是为了好辨认哪些猎物是谁所猎杀而来。 御景煊看清了,那刺在野猪身上的三支箭,他的那支在胸腹,御翎皓的在肩胛,而御皇柒的……在头部。 那是一击毙命的部位。 他抬头看向御皇柒。 “未曾想,七弟如此好箭法。” 说话的人是御翎皓,他也看清了三支箭的所在位置。“侥幸,大抵是因为刚才我所处的位置,本来是要射向胸腹的,没想到偏了,却歪打正着。” 御皇柒摇摇头,轻笑自己。 132.偷偷去找他 132.偷偷去找他 “未曾想,七弟如此好箭法。” 说话的人是御翎皓,他也看清了三支箭的所在位置。 “侥幸,大抵是因为刚才我所处的位置,本来是要射向胸腹的,没想到偏了,却歪打正着。” 御皇柒摇摇头,轻笑自己。 “殿下,这……” 张吉身后站着侍从,看着跟前的野猪,三位主子都一齐射出了箭,那么算是谁射下的猎物? “这脑袋上的一箭最快也最为致命,当然是属于七弟的了。” 御景煊看向御翎皓,御翎皓也立即表态:“当然,这一箭得记在七弟那儿。” 即使没有他与太子的那一箭辅助,这黑毛野猪只因这脑袋一箭也必死无疑。 “是。” 张吉身后的几名侍从便过去合力将野猪抬走。 “二哥,四哥,承让了。”御皇柒淡淡颌首。 此时刚好三位年少的皇子在侍卫的守护下来到这边,六兄弟汇合。 得知自己的三个弟弟也都有所收获,御景煊给予鼓励。 “都是些野鸡小物,怎能与三位兄长比。” 十皇子扰扰头。 “哈哈,不怕,等你们再长大些,定然能涉猎那些珍奇猛兽。”御翎皓也鼓励道。 “皇兄,为何狩猎都是在秋冬,而不是春天?我看着这儿的景致,若是春天来定然极美。”十皇子环顾这四周的景色,不禁有些可惜。 “春天是兽类繁衍生息的时节,若是射杀亦是不仁。”御皇柒淡淡道。 “十弟受教了。” 十皇子了然地点点头。 聊了几句,大家又继续分头行动,人越少聚在一起,弄出的声响动静也更小,这有利于不打草惊蛇,让兽类警觉躲藏起来。 于是分好组的三人继续策马往丛林深处而去,那时正是午后,深秋的日光从茂密的树枝叶缝穿透洒下,投在几人脸上衣裳上有斑驳的光影,偶尔有风,树叶摇晃沙沙作响。 御皇柒身上白色的鹤毫大氅微微扬起,不疾不徐地策马游走在这丛林之中,看着两位兄长在前方不远正专心寻找猎物。 相比蹴鞠大赛的名次,其实秋季狩猎更是皇帝检验一个皇子的好时机。 从古至今,皇室为了让皇子们练习实战经验,都是到这围场里与这些野兽们斗争一番。不管是追寻猎物还是射杀,考验的都是眼力,反应能力,以及马术骑射的水平。 昨天的蹴鞠大赛没能拿到第一,今天太子自然会更好好表现,此外御翎皓还有那几个年少的皇子都不会错过这样的时机。 那他呢? 御皇柒垂眸看身上的鹤毫大氅,唇角有微微的弧度,他……此番也有他的目的,在找寻,他要找的东西。 抬首环望四周,跟御景煊还有御翎皓都落得有点远了,他却并未跟上,而是策马独自往另一条路去了,或许得往更深处去寻,才有可能发现它的踪迹。 - 待在马车里的如音很无聊。 这跟她料想的不一样呀,她特意做了所有准备,穿了一身轻便的马术装,可此刻,竟然是蹲在马车里托着腮无聊地喝着茶。 “小姐,您想想,这围场里那么多的野兽,您还是马车里待着安全。”雁还在身边安慰。 如音抬眼瞥她:“想要安全,待在皇城七王府更安全。” 既然人都来到这里了,不能出去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不行,她一定得出去晃晃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起了身,雁还才要再说什么,马车外传来侍女的声音,道是皇后要请如音过去她那边一趟。 如音从布包里翻找了几个小瓷瓶塞在怀里,便掀开车帘下了车来。 皇后所乘的是与皇帝的龙辇,里面真是异常奢华,不过如音赞叹了一番后还是觉得七王府的座驾更适合自己,古朴典雅,令人放松。 听说施玉莹身体有些疲倦在太子的马车中休息,皇后闷了,便让人请如音过来,陪她一起下棋。 下棋? 如音不会,在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琴棋书画四样里,古琴,书法,画画,这三样她虽然不算得精但都有爱好也有学过,可唯独对下棋没有兴趣,完全不会也没想要去学。 可原本的画如音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艺无双的,诏月皆知…… 皇后招呼她坐下,道:“如音,来,来陪母后解解闷,下盘棋。” 宽敞豪华的马车里,如音在皇后对面落座,身旁有侍女将棋盘摆好。 看着那黑子白子,如音真是犯难了。 “……母后,咱们棋子先放一放。”如音讨好地笑:“如音这里有一新研制之物,想让母后试试。”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香袋,取出一片比那棋子还有小些的米色小圆片。 “这是?” 皇后不知道这是何物,满眼疑惑。 “母后,这东西放在唇齿中可留清香,与人说话感受都变得不一般了,您试试?” 她递过来,皇后半信半疑地捏了一小片含在嘴里,只觉得唇齿间皆是香味,那香味清新,似乎不止一种香味,却又综合得很好。 一吐气,便感觉如兰香萦绕。 这后宫之中嫔妃争宠使出浑身解数,谁不想留下皇帝的恩宠,即使是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的她,虽不能独霸皇帝,也还是希望得到皇帝更多的关注的,这东西……可谓是个奇特的好物。 “这东西,叫什么?”皇后有了兴趣。 “母后,这叫桂花吻。是用茶叶以及多种香料再配合甘草糯米制成的,可让唇齿留香,吐气如兰。” 如音就知道即使是皇后这样看着端庄的人也会对其感兴趣,谁让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是爱美的呢。 她所做的这个桂花吻,就跟自己在现代时吃过的口香糖或者薄荷糖差不多意思,只是这里的材料不一样,功效是差不多的。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从头到脚美美的,连同唇齿也要留香。 她就是故意转移话题跟皇后聊天,好让皇后忘了下棋的事。 “桂花吻……真是个好名字。” 如音赶紧献宝,将香袋双手呈给皇后:“母后喜欢,便拿去些,日后需要如音再做。” 皇后倒是高兴的,看着她,轻叹:“如音,你确实有才,也聪明。” “……母后过奖。”如音扰扰头。 “你父亲一生为诏月征战,几位兄长,尤其是你二哥……诏月,不会忘记画家的付出。” 皇后突然一脸认真。 说起这些如音也不觉挺直了背,那是一种油然而起的尊敬,她尊敬伟大的人,而在她看来,画家的几位将军就是这样的存在。 “当初你愿意嫁给柒儿,母后很开心,柒儿在外受了很多的苦,母后希望今后他的生活能够轻松些。” 皇后伸手握住如音的手,轻拍了拍:“母后看你们小两口也是情投意合,今后要好好在一起,莫要……莫要让什么误会造成你们之间的隔阂。” 误会? “……母后,你这意思,如音不大明白……”她一脸茫然,什么误会隔阂? 母后笑了笑:“玉莹那丫头性子急,有时候说些话你别在意,她只是太在乎煊儿。” “母后听闻煊儿几次替你解围,想是这些让玉莹造成了什么误会……” 皇后说得很含蓄,如音不笨,听懂了。 如音笑了:“母后,太子殿下是王爷的兄弟,每次见面,如音自然会当成亲人以礼相待,或许有什么地方想得不周全引起了误会,以后会注意的。” “那就好,现在母后就盼着,是能先抱上你与柒儿的孩子,还是煊儿与玉莹的孩子,让母后也当当祖母。” 皇后知道如音听懂了,便也不再多说,轻拍拍她的手背。 车外有侍从来报,皇上已经回来了。 皇后与如音一同下了马车迎接,却只看到皇帝与他的內侍孙艺以及李皓天,并未看到任何一个皇子。 “皇上您回来了,煊儿他们呢?”皇后迎上去。 “他们还在林中,朕有些乏了,留待他们自个儿去比试吧。” 皇帝脸上确实有些倦容,如音给他请安,然后便看着皇后扶着他入了龙辇内。 “七王妃。” 李皓天上前来给如音行礼。 “李将军,七王爷他们在何处?” 看天色,已经快到傍晚,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回来,而御皇柒的身体状况不能与其他皇子相比,她有些担心。 “七王爷应该是与太子殿下及四皇子在一起,王妃不必担心,画将军也去找他们了。” 她三哥也跟御皇柒在一起?那么她便放心多了。 “知道了。”点头,她转身回自己的马车。 李皓天张嘴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她冷漠转身的背影。 回马车后如音继续无聊,雁还就在边上陪着她,而她的心已经飞到外面去了。 眼看再不出去转转,这太阳都要下山了,难得来了一趟她可不是这里窝着马车休息的。 “雁还,我困了。” “那小姐赶紧休息休息,奴婢到外头去守着。”雁还要钻出马车。 “哎——” 如音唤住她,从布包取了一只小瓷瓶递给雁还:“你把这花蜜送去给皇后身边的侍女,然后再回来车外守着。你知道我休息最讨厌别人打扰,可不许任何人过来。” 雁还认真地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看着那丫头钻出马车,如音又掀开车帘看这雁还往帝后的龙辇去了,走了挺远,她赶紧跳下马车。 就是故意支开雁还的,而且雁还向来听话,她送了东西回来就不会进马车了,只会在马车外守着,不会知道她偷溜走了的。 “王妃——” 七王府随行来的牵马的侍从看到如音,恭敬行礼。 如音伸手拍了拍旁边拴着的一匹棕色的骏马,解开缰绳,翻身上去。 “王妃,这可使不得——”侍从拦着,“王爷曾有吩咐,不许王妃骑马入林——” 如音沉了脸:“今日来围场便是狩猎,我只不过想在附近转转,你也要拦着?” 侍从为难,如音怕闹出动静,继续道:“皇上刚刚回来了,听说王爷便跟在后,我不过是想去迎接他,并不会入林。” 皇上已经回来的事情营地里的人都知道了,侍从便信了,松了手。“那、那王妃骑马小心些。” 七王府上下都知道这个王妃跟别家的不一样,侍从也不敢得罪她,退到一旁。 如音心里暗暗高兴,面上却依然绷着:“嗯,你在此处好好守着,回府后我定有赏。” “谢王妃,谢王妃——” 侍从再抬头时,身前早已没有了如音的影子。 - 刚才在马车内如音又看了一遍这围场的地图,心中有个大概,便朝一条路策马而去,入了丛林中。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太阳下山了,她穿行在林中,惬意地四处看看周围的景致。 这样茂密的丛林,各种树木植物花草,她看都看不过来,可此刻,她的心思更多的是在找寻御皇柒身上。 听说他与太子还有四皇子是在一起的,可这偌大的丛林,他们人在哪儿呢,他们一早就进去了,现在是否已经进到丛林深处? 这么想着她便扬了马鞭,策马往丛林深处而去。 而她未曾注意到,从她牵马离开,便被人尾随了—— …… 丛林中那么多条路,如音不知道走哪一条路才能遇到御皇柒他们,在一个路口前犹豫,前边岔口有三条。 最终她选择直通往前的那一条走。 骑习惯了枭白,跟这匹马的默契还不是很好,如音拍了拍马背安抚,然后才往前走。 没走太远,树丛中窜出来一物,吓了她一跳。 认真一看,是一只猕猴。 那猕猴身形小巧,极为灵敏,如音只来得及看清,它就已经窜到树上去了。 之前遇到了蛇,现在是猕猴,不知道往里还有什么,幸好身上带了好几种药,或许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有风吹来,树木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丛林里不知名的兽类行走的隐隐脚步,这里面暗藏了太多她无法预料的东西,之前看地图上标注,道是这皇家围场里或许还有世人未曾见过的神兽。 她的心里有些紧张又好奇,策马而入,却没有发觉紧跟着自己而来的危险—— 如音骑马并不快,因为她一直留意看前方各处找寻御皇柒他们的身影,而一抹黑影一直使了轻功跟着她,动作利落地躲在树后,草丛中,一路尾随。 当如音再一次在一个路口停下犹豫选择要往哪一条路时,那黑衣人在她身后不远,抬起了手里一直握着的弓箭。 弓箭瞄准骑在马上的如音,那面巾之上露出的小眼睛微眯,有一种狠辣。 利箭箭尖直指如音的左后胸,拉开的弓弦轻轻一松,箭便直直射了出去。 空气中有微微的响动,如音莫名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回头。 然而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一转头,看到的便是一枚往自己直射而来的利箭。 那一刻却已经来不及躲闪,骑在马上整个人是怔愣的。 突然,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只见一枚飞镖极快地从侧盘旋而来,将距离如音已经只有一丈之遥的利箭切断。 这一切发生都只在瞬息之间。 黑衣人一怔,暗道不好,刚要转身逃走,面前却落下一道身影,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抬头看清来人是谁,只感觉一道剑光在眼前划下。 接着,他的额头眉心一直到胸口便被一道剑痕划开,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睁着大眼往后倒地,手里的弓箭也掉落在身边。 133.说不准我多见你几次,就爱上你了 133.说不准我多见你几次,就爱上你了 黑衣人的额头眉心一直到胸口被一道剑痕划开,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睁着大眼往后倒地,手里的弓箭也掉落在身边。 站在他跟前的人蹲身摘掉那人的面巾,搜寻其身上,却一无所获。 如音身边的树木枝叶摇晃,一道暗影飞掠而过,回神,拉住缰绳。 却见前方那一棵百年古树上,一道青衫锦袍的身影坐在树杈上,一派悠闲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音仰头看着上方的他,惊讶道:“你不是早已经回梁宁了吗?” 那人眉目俊秀,挑眉望着下方的她:“这围场这么大,你不知道身边暗藏的危险就敢独身一人乱闯?” 他一如她每次所见的那么帅气。 “……我没想到。” 如音有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野兽,但是她却提防不了暗处准备射向她的箭。 她想要翻身下马,夙微生便道:“刚我检查了,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去找七王爷?”他又问。 如音点了头,只见前面树杈上的那道暗影旋身而下,顷刻便落坐在马背上,她的身后。 马突然动起来,如音没有防备,差点拉不住,是身后的夙微生即使拉住了缰绳,叹道:“我来吧。” 如音转头看身后的他,“你……要随我一起去找七王爷?” 难道他来是特意来找七王爷的? “我只是怕你走不到七王爷跟前,就出了意外。” 身后的他抖动缰绳,策马往前行去。 如音坐在前面,被他的手环着,两人挨着非常地近,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了。 “看什么?” 策马穿行在丛林之中,比刚才如音自己骑的时候要快也更稳。 夙微生看到她转头偷偷看自己。 “哎,说实话,你比我见过的好些男子还要帅气,如果不是知道你是女儿家,说不准我多见你几次就爱上你了。” 如音半开玩笑的道。 “这样露骨的话,竟然出自堂堂画府千金之口。”夙微生冷哼。 “说真的。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自己穿着男装时更显得自信潇洒些,就跟真的男子一模一样?” 这是如音一直很佩服夙微生的地方,他真的是风度翩翩,如果不是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她真地会把他当男子看待,还是一个美男子。 最近自己也常喜欢穿男装便服,觉得这样方便,等有机会她要逃出去,穿男装也会方便安全很多,她是真的想学学。 “若是你自小就把自己当男儿,便不用学也会。驾——” 夙微生扬鞭快马更往前去,如音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自小就把自己当男儿? 她想起上一次在山洞中,他也说过这样的话,说自己打小就被当成男儿养…… 夙微生的人生,是个怎样的人生?难道,他要一直这样当男子,一辈子么—— 耳边的风猎猎而过,有夙微生在,她莫名地安心。 即使是秋天,头顶的枝叶繁盛得依然遮盖了大部分的天空,天空呈现一种橘黄,太阳快要下山了,她得赶紧找到御皇柒他们。 - 然而,当初御景煊、御翎皓还有御皇柒三人一组,早已经分散。 在射杀掉那头野猪之后,御皇柒便最先离开了队伍,没有跟御景煊御翎皓一起往同一条路走,而当时因为心思都在关注着寻找猎物,御景煊与御翎皓也没有多注意,再后来,连御翎皓也不见了踪影,三人至此算是完全分开行动了。 御景煊是当今的太子,是储君,侍卫们自然都跟在他身后,而御翎皓身边跟着一两个侍从,而御皇柒,是独身一人。 他不需要任何侍从跟随,那对他来说是一种累赘跟麻烦,他需要单独行动,而且他此行的目的,不在于狩猎,而是想要寻到一样东西。 这个围场非常的大,其中有山峦丛林,也有湖泊泉水,在围场的最深处,有一处泉。 时间并不多,御皇柒独自行动之后便快马加鞭一直往丛林最深处去,路上遇到窜出的各种动物野兽,他也一概不管,丝毫不浪费时间。 林中有鸟鸣,有兽吼有虎啸,各种声音远近交织,在耳边隐隐约约。 今日举行秋季狩猎也是由钦天监挑选过日子的,所谓顺应天时做任何事都会比较顺利平安,毕竟今天来这遍布珍奇异兽的围场,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 而今天这样的日子,或许可以让他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东西。 白马载着白衣的男子在林中风一般地驶过,他的马术其实比皇帝的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好,不,应该说,或许放眼诏月也没有几人能及得上他的速度。 几乎马不停蹄地跑了有小半个时辰,他的耳边才终于听到隐隐的水声。 再策马往前不远,穿过茂密的丛林之后,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绿地,以及一个宛如月牙形的泉。 泉水是纯净的蓝,映着天上快要西沉的日头,在水里有寂寞的倒影。 泉的四周极为寂静,连野兽禽鸟都没有。 御皇柒骑着枭白隐在一棵百年古树下,望着那口月牙形的泉,心,耳都注意着周围一切的动静。 翻身下马,他取下枭白身上的牛皮水袋,轻拍拍枭白的背,道:“在这里等我。” 枭白懂事一样温顺的眼神,御皇柒便往那月牙形的泉水走去。 微风将他衣袂吹扬起,白衣如雪,身形颀长风姿卓绝,哪里是平日里众人看到的那个腿走路不便需要杵着手杖的七王爷? 一边往泉水边走,他一边将牛皮水袋拧开,伸手往地上一倒,那颜色并不是水的透明,而是一种如血的鲜红。 是的,那便是血,特制的血液。 一步步往月牙泉走去,牛皮水袋里的液体沿路随着他的脚步洒下,原本清新的空气中逐渐有血腥味浓郁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有用,可他唯有一试。 水袋中的血液已经倒空,随手扔在一旁,他手里的剑握紧。 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空气中出现不一样的动静。 沙沙沙沙—— 没过多久,他听到了声响,越来越大,应该是左前方丛林那儿发出的响动。 听声音,来的不是一般的兽类 当他睁开眼睛时,距离他二十丈远的地方,一头全身白底黑纹的白睛虎正沿路嗅着那血腥之气而来。 白睛虎抬首,看到了站在月牙泉边的御皇柒。 他的脚边是扔掉的水袋,而他的手上也沾染着那粘稠的血液,一切,都吸引着它。 它一步步地朝御皇柒走过去,而御皇柒并未躲开,只是更握紧了手中的剑。 拔剑出鞘,剑身映着寒光,刀锋上有微微的褐色。 一声低啸,白睛虎猛然朝他所在奔跑而来,那速度是令人惊惧的速度,御皇柒却不得不面对。 足下一点,他轻功离开地面,手中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剑花,然后便向白睛虎刺去。 可是他并没有往它致命的部位,而只是在其背部刺了一剑。 白睛虎受了伤,狂暴地怒吼起来,那音量足以震动整片丛林,惊飞了附近所有的鸟兽。 塔反身向御皇柒扑来,御皇柒施展轻功退开数丈远,却并不离开,只是继续挑衅着它,每次白睛虎袭击过来,他躲开前都会在它身上刺下一道伤口,却都不致命。 白睛虎彻底被激怒了,低吼着奋力一扑,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和那锋利的牙令人看着惊惧森然。 御皇柒被扑倒在地,依然举剑朝它的胸腹刺去,剑已经刺入腹部,它痛苦地低吼,大掌往他身上扫来,御皇柒快速往旁边一滚,躲开。 然而发狂的白睛虎双眼只有凶恶的光,它想要将御皇柒生吞活剥。 它力大无穷,御皇柒本就是智取,却仍是有些抵不住了,他身上的伤未痊愈,还有毒未解,体力支撑不了太久。 剑掉落在一旁,他翻身去捡,那尖利的爪牙已经袭向他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阵优美动听的鸣叫—— 白睛虎的注意力还在御皇柒身上,然而下一瞬,它的背被从天而降的物体啄食,顷刻痛苦地不得不放掉了御皇柒。 当御皇柒看到白睛虎身后出现的物什,心中终于松了口气,他赌赢了,它,出现了。 134.御皇柒,你到底在哪里—— 134.御皇柒,你到底在哪里—— 白睛虎身后是一只硕大的鸟,羽毛光泽美丽,叫起来的声音像是凤鸣一样嘹亮优美。 此刻它那尖利的喙正狠狠地啄着白睛虎的背,白睛虎痛苦地伸出爪子拍打却不能近那大鸟的身。 而且白睛虎看到大鸟之后,那露着凶光的眼多了一抹害怕或者说是敬畏。 御皇柒趁机撑起身子,捡起了掉落的长剑。 他并不参与进去,只是站了起来,看着那大鸟将白睛虎步步击退。 大鸟在半空盘旋飞舞,发出凤鸣一般嘹亮优美的声音,受伤的白睛虎喉间的吼叫渐渐低哑,没有了气势。 大鸟一直扑打着翅膀低低盘旋,它的力气很大,隔开白睛虎与御皇柒之间的距离,驱逐着白睛虎,白睛虎身上伤痕累累,只能慢慢往后退,吼叫没有了气势,甚至还开始低垂下脑袋,那是见到比自己更厉害的物种才会有的惧意。 空中飘下大鸟拍打翅膀掉落下的翎羽,御皇柒撑着身子,过去伸手接下。 白睛虎不甘心地看着御皇柒,还想上前攻击,却被大鸟包围着,不得不一直往后退,最终转身进了丛林之中。 白睛虎败退,那大鸟看到御皇柒正在接掉落的翎羽,扑腾着翅膀过来,叫声依然优美,却带着警觉和防备。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御皇柒看着它,对它说话。 此刻它落地站在他的跟前不远,那双眼睛很奇特,每只眼睛各长有两个瞳孔,它正警觉地望着御皇柒,发出微微的低鸣。 传闻上古神兽之一的重明鸟栖息在这已形成千百年的古林泉边,它身形似鸟,却有着凤鸣一般的叫声,它力气很大,能驱逐虎豹财狼等猛兽,还能使妖魔鬼怪不能近身,最为奇特的是,它两只眼睛中各长了两个瞳孔,名字因此得名。 偶入这古林之中受野兽袭击之人,如果幸运的话会看到重明鸟出现,得到帮助化险为夷。 “我只是想要你的翎羽,不会伤害你——” 御皇柒继续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小心地弯身去捡刚才它与白睛虎打斗时掉落的翎羽。 白睛虎的力气太大,刚才御皇柒并无杀意,只是想用白睛虎引得重明鸟出现,因此白睛虎受伤不重,跟他打斗的时候他使用了内力,体内毒性压制不住,内力便消耗得极快。 太阳眼看就要完全落在山后,天地与月牙形的泉都洒满金色,他一手以剑杵地面支撑着身体,另一手去捡翎羽,手指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而他低头的瞬间,跟前的重明鸟却突然挥动翅膀,往他扑来—— - 策马在丛林中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御皇柒他们,如音有些心急了。 这眼看太阳都要下山了,天马上就要黑下来,这里是丛林不是皇宫不是七王府,没有人能为他们点灯,到时候会是漆黑一片。 “别担心,我刚才听到那边似乎有动静,往那边去看看。” 夙微生感觉到了她的焦躁,安慰道,便策马往左边那条小路去了。 果真,行走不远,便看到了隐隐的身影。 “那人好像是太子。” 如音探头看,大概认出来被簇拥在其中的御景煊。 夙微生让马放慢了脚步,望着前方稍一思量,道:“你说七王爷与太子他们是一起的,我看他们那边人确实不少,我不方便过去,就送到这里吧。”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将缰绳交回如音手上,然后翻身下马。 “啊?那、那你怎么办,你现在要去哪?” 如音惊讶地看着他,他陪着她来到这丛林深处,没有马匹要独自一人走吗?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个儿,不是每次都刚好有人来救你。”夙微生瞥她。 如音笑笑,想说什么,他又道:“赶紧过去吧,我走了。对了,别说我来过。” 话音才落,他已经足下一点使了轻功飞上古树上,然后几个旋身,如幻影一般,便消失在她视线中。 什么时候她才能学得夙微生的功夫一丁点儿呢,真羡慕。 如音赞叹道,想起正事儿,赶紧转掉了马头,往前面那些隐隐的身影策马而去。 …… 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最先转头的是张吉。 “殿下——”他惊讶地转身对身前的玄色锦衣的男子禀告。 御景煊转头一看,也怔然。 “如音……你怎么来了?” 他即刻翻身下马,那时候如音的马已经来到他们队伍边上。 “我……我看你们迟迟未归,所以就过来看看。” 如音边说边扫视众人,御皇柒呢? “如音,你竟然独自一个人找到这里来了。” 前面的御翎皓也调转马头回来,笑看着如音。 他才回皇都,对这个弟妹并不熟识,但从昨天的蹴鞠大赛还有此刻她竟然一介女子单枪匹马找到这丛林深处,这勇气他便佩服,果然是画府出的奇女子。 御景煊因为她这话有些开心,笑道:“我们正要回去。” “太子,七王爷呢?”她看了一圈都没看到他。 “七弟?他未曾与我们一起,怕是早就回营地休息了吧。” 自从三人一同射杀了那黑毛野猪之后,三人逐渐走散,后来御景煊又碰到了御翎皓,两人汇合,却是没有再见过御皇柒了。 他的身体状况不同,御景煊只道他或许是先回营地去了,也便没有留意,继续与御翎皓往丛林深处去狩猎,毕竟今天还是要看成果的,谁都不想落后。 如音蹙眉,御皇柒先回营地去了?她之前一直在,并没有看到他回去了呀,再说,以他的性格,定然不会先独自回去休息的。 “不会,王爷的性格是不会先自行回去休息的。”她摇头。 “我们三人早已分开行动,倒是不知七弟去处。”御翎皓道。 如音抬头看他们两,又扫了眼跟随他们的侍从们,她记得他们离去前的大概人数,此刻几乎都在这里了。 而陶衍在刚到了围场时便被御皇柒派走去做别的事,他吩咐事情她没听到但是她大概知道的,所以——此刻御皇柒身边,根本就一个人都没有。 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愤怒。 “七王爷身体不便,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跟着他?” 这句话她扫视着众侍从说的,众侍从却只是低着头。 难道御皇柒在他们眼中就真的那么不重要?!如音心里的火气逐渐冒上来。 “如音——”御景煊唤她。 “太子殿下与四皇子先回营地吧,我去找七王爷。” 说罢她调转马头,扬鞭往另一条路策马而去,那速度之快让众人反应不及。 “张吉,赶紧派人跟上。”御景煊命令。 张吉应声转头吩咐了两个侍从骑马追向如音离去的方向。 “应该不会有事的,二哥,咱们先回去吧。”御翎皓道。 御景煊望着如音离去的方向,心里担心却又不好表现,点头,翻身上马,往另一条路走了。 - 如音骑得那么快,身后的侍从根本追不上,在一个岔路口选错了方向,与如音所去的不是同一条路了。 她心中着急,御皇柒到底人在哪里? 御景煊跟御翎皓是怎么当兄长的,明知道御皇柒身体不好,腿还不方便,竟然任由他一个人行动,也没有人跟着。 越想越心焦,越想越烦躁,眼看天真的要黑了,御皇柒,你到底在哪里? 会不会是毒发了在某处走不动了,却无人发现?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猛兽自己应付不来受了伤? 各种念头在心中浮起,心更紧了起来。 天黑的时候,丛林当中野兽的低吼和各种声响特别明显,她独自一人不是不怕,可她更想尽快找到御皇柒。 不知不觉,已经策马穿过条条林间小路,昏暗的天色下她尽力去看清目光所及之处,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 “御皇柒!” “御皇柒,你在哪里——” 她开始大喊起来,在林中泛起回声,惊起了刚回巢的鸟儿飞向天际。 马不停蹄地一直往更深处去,也不管会遇到什么,也已经顾不得自己害不害怕,她只想快些找到他。 前面的路上雾霭弥漫,却隐隐有马蹄声,她策马往前,努力辨认。 那似乎——是御皇柒的坐骑,枭白? 135.眼里只看到他,只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135.眼里只看到他,只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如音也看清了,真的是枭白。 为什么只有枭白? 立刻翻身下马跑过去,近了她才看清,原来枭白的背上,趴着一道月白的身影。他的脸贴着枭白的背,手臂垂下,掌中握着的剑也垂着,像是要滑落却又未落。 “……御皇柒?” 她惊讶地唤他,手才扶上他的手臂,他整个人便从马背跌落下来,幸好她及时扶着,才没让他直接摔在地上。 他的身子很沉,她费了力气才稳着他的身子,坐在地上,而他靠在她怀里。 昏暗的天色下,她看到他紧闭着双目,眉间微蹙,而他的一袭白衣上,有斑斑血迹。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惊惧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他,心狂跳。 “御皇柒,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进了围场里,与众人走散此刻还落得这副模样。 “御皇柒,御皇柒,你醒醒,别吓我——” “你到底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伤了哪儿?” 怀中的他却丝毫没有反应,紧闭着双目。 即使天色黯淡她也看出了他脸色的苍白,那唇色更是苍白,她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上,看不到什么大的外伤,伸手摸自己怀里,掏出好几个小瓷瓶,拿了其中一个,到了一粒药丸出来,放进他嘴里。 那是之前妄老前辈给她的解药,她不知道对他此刻有没有效,可吃总是比不吃的好。 “御皇柒——”她继续摇着他,唤着他,眼看这天真的要全黑了,他这样昏迷着,她独自一人没法把他送回营地去。 突然心里涌起一阵无力,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是夙微生或者是陶衍在,一定比她更有办法。 “御皇柒……你醒醒,别吓我,别在这里睡。” 夜风吹拂丛林的古木枝叶沙沙作响,远的,近的,不知名的野兽的低吼,夜间是它们出来活动的时间。 不说那未知的危险,光是此刻在这林间路上,月亮已经出来了,但树影婆娑,黑影斑驳,各种怪叫混杂,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御皇柒,御皇柒……” 他到底是受了伤还是毒发了?此刻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帮他? 他的体温很低,她抱着他,那种无力感无尽地扩大,不争气地哭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虚弱的声音从怀中传来,如音一怔,低头看他。 御皇柒努力睁开眼,半迷蒙着眼睛看她,月光下她的双眸莹莹。 “你、你醒了?” 她一抹眼睛,紧张地看着他:“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弄成这样?你怎么不跟着他们自己一个人乱走——” 话还没说完就看他蹙眉抚着胸口,似乎痛苦的模样。 “你怎么了?哪儿疼?” “能……安静一会儿么……”他的呼吸很重,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苦与难受,头靠在她怀里,那不稳的呼吸洒在她的颈脖间, 如音的身子都是僵的,任他靠着,可这样不是办法啊,他们所处的环境继续待下去会有危险。 她把身上带的雄黄液在周围洒成一个圈,至少这个味道能让蛇跟虫子不靠近他们。 她安静下来了,他缓了缓,道:“为何……不好好待在营地?” 这里再往前不远就是那个月牙泉了,已经是围场的深处,她独自一人来这里,太危险。 “你还不是一样,不好好跟着他们狩猎,来这里做什么?” 如音现在不想回答他这些问题,她知道他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尝试着起身,只是才一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踉跄着,如音赶紧扶着他:“你要做什么?” “必须赶紧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他听到了虎啸声。 “可是你能走吗?” 如音也想离开,如果发生什么危险以她的能力不一定能应对,而还有一个受伤的他,她不能冒险。 “上马,我们同乘一匹。” 他往枭白走过去,如音扶着他,感觉到他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支撑着身体。 “我来控马,你在我身后好么?”她跟他打商量,这样至少他可以靠着她的背缓一缓。 刚才他独自俯在枭白身上,快要摔下马的场景真的吓坏她了。 他点点头,如今唯有这样。 她先上了马,他努力支撑着身体跟着翻身上去,坐在她身后。 两人挨得很近,他确实没有什么力气,手环着她的腰。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轻声问:“可以吗?” “走吧。” 他的声音虚弱,如音心里担心,点了头便策马往回走。 枭白毕竟是御皇柒的坐骑,似乎更通人性,跑得很稳而且不算快,照顾着马上的御皇柒。 只是这样的颠簸不久便让御皇柒更感到不适。 胸腹之内气血翻涌,他的喉间漫起腥甜,却极力压下。 这夜间的深林真的令人害怕,幸好已经找到了他,幸好他现在就在她的身后,即使他此刻虚弱至此,对如音而言仍是安心的力量,她不再怕了。 只是走出不远,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感觉自己迷路了,转了几条小路,却都回到原来的地方。 在岔路口,她犹豫了。 靠着她的背闭目不言语的御皇柒感觉到了,张开眼睛看前方,又抬眼看了看天空,道:“一直向前,不管看到什么,只管一直向前。” 他知道自己与如音进入了一个迷阵,如音觉得转不出去,其实不然,可他此刻没有力气多说。 如音听他的,策马继续往前,一直往前,感觉快要走出这个邪门的地方的时候,前方突然跳出一个庞然大物,一身黑白斑纹,两眼圆睁冒着光,凶狠异常。 一声虎啸,枭白受了惊,背上的如音跟御皇柒差点滑落下来。 “枭白!” 如音急忙安抚,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往后退。 而她握着缰绳的手都开始抖了,因为,此刻出现在她跟前的,居然是一只白虎,活生生的白虎。 御皇柒睁开眼睛,看到了它。 是早前被他伤了的那只白睛虎,它身上还有他造成的伤。 白睛虎看到他们想逃,一扑而上,枭白惊慌嘶鸣狂奔起来,如音紧紧握着缰绳,而御皇柒却松开了环在她腰上的手,从马背一跃而起,拉开长剑反身往扑上来的白睛虎刺去。 如音感觉身后突然一空,转头一看,御皇柒已经不在马背,而是距离她有数丈远的地方,与那白虎缠斗在一起。 她让枭白停下,御皇柒余光扫到,大喊:“快走!” 可如音哪里会听他的,已经翻身下马,朝他跑回来。 她就是来找他的,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扔下他独自面对危险而自己走掉? 御皇柒本就体力不支,一剑刺到白睛虎胸部费了很大的内力,而如音跑回来,白睛虎的注意力转向了她。 她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白睛虎朝她扑去,御皇柒使了轻功极快地来到她身边,护在她身前,一剑狠狠刺向扑上来的白睛虎的腹部。 而同时,如音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拔开塞子伸手一扬,一道粉末撒向白虎。 白睛虎的眼睛瞬间看不见了,痛苦狂暴地低吼,而它腹部的那一剑极深,血喷涌而出,终于倒下。 如音的心像是已经跳到嗓子眼了,咚咚咚像是在打鼓。 身边的御皇柒踉跄倒地,抚着胸口咳出一大口血。 她转身惊惧地蹲下问:“你怎么样?” 刚才那一剑御皇柒用尽了内力倾注其中,才能让白睛虎一击毙命,,此刻,他内力尽失,体内的毒完全不能压制了。 他吐出的血是褐红色的,如音知道这是毒性所致。对于他来说,毒发比任何一种外力带来的伤害都更为致命。 那一口血之后,御皇柒眼前便一片模糊,意识开始不清醒。 “御皇柒、御皇柒——” 如音扶着他,感觉到他昏迷了过去,他的脸苍白得可怕,唇角跟衣裳上的血渍那么触目惊心。 那一瞬,她只觉得眼前的万物都消失了,眼里只看到他,只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136.我还没有死,你哭……什么…… 136.我还没有死,你哭……什么…… 从没有过的心慌侵袭而来,月光照耀着的树林中,如音扶着昏迷的御皇柒,不知该怎么办。 此刻他的模样跟之前毒发的情形一样,甚至更严重。 夜色越浓,耳边隐隐约约的各种兽鸣就越清晰,位置的危险或许在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而她只是扶搂着他,对什么都无所畏惧了。 “……御皇柒,你醒醒好不好……” 她一遍遍地低喃着,而怀中的人完全不能回应她。 左手腕上的那一粒龙鱼内丹,在夜色下闪动着比平常更明显的光晕,她抬起手臂怔怔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摘下手链,她将龙鱼内丹取下,放入御皇柒的怀中胸口。 她发现,她左手腕上那为了喂金蟾而自己割伤的伤口,愈合得很快也很好,那时候她还无意中跟他提及过,当时他说,龙鱼既然是上古神兽,那么它的内丹自然是灵物,不止可以带来好运,对伤口也有妙用。 御皇柒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他说什么她都是信的,那么既然这样,把内丹给他是不是就能帮到他一些? “龙鱼内丹,你说它是灵物,那么你就让我相信啊,你醒醒啊——” 眼泪落下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第一次,真正心慌难过的哭。 之前她不是没有哭过,可是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么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心情,她,心疼。 生气愤怒那些人对御皇柒的不管不问不照顾,心疼他一次又一次地经历这样毒发的伤害和痛苦。 她摸出身上带来的所有的药,只有几瓶常用的,一些是应付野兽的毒药,还有就是金创药,以及妄老前辈给的解毒的药丸。 这里在这深林之中,连走都走不了,何谈什么救治,营地的那些人,会找来吗? 就算能找来,御皇柒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渐渐将他的胸口都晕湿了。 被晕湿的衣襟半透,龙鱼内丹在其中隐隐散发着光芒,似乎越来越透亮,那光晕淡淡的一层逐渐笼罩了御皇柒的整个胸腔。 “……龙鱼,龙鱼是你在帮我吗?你能帮我救救他吗……他是好人,他对我很好……” 如音看着这奇异的一幕,口中轻喃着,如果龙鱼真的有灵,它的内丹是否可以帮助御皇柒。 “帮帮我,帮帮他……龙鱼,我求求你!” 眼泪持续一滴滴地打在他的衣襟,一次次将衣襟浸湿,滋养着那枚内丹,光芒没有变更大,但依然笼罩着御皇柒的胸口,她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怎的,看御皇柒的脸色,似乎没有刚才那么苍白可怖了。 她满怀希望看着,希望看到奇迹,希望昏迷的他能在光中苏醒,然而,直到光芒渐渐隐去,一切回归为平静,御皇柒仍然没有醒来,仍然是昏迷的状态。 她的心瞬间跌落到谷底,无力地坐倒在地上,视线中只有他俊美如画的侧脸,她却那么无能为力。 “放弃吧,你还是赶紧走掉,这里很危险——” 她抬头,看到身前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幻影,跟她有一模一样的脸。 “他是治不好的,你还是自己走吧。” 那个幻影一脸关切地对她道。 “……不,我不会丢下他的。”如音摇摇头。 她知道自己面前出现的是真正的画如音,那是她仍残存在这世上,在她身体内的一些神识,曾经在她刚穿越进这具身体的时候,画如音出现过多次,最近,越来越少了。 她已经几乎将这具身体完全当成了自己的,可原来,真正的画如音还是没有离开。 “这一切本来不是你该经历的,是我错误的决定才嫁入七王府……” “你没有必要为了他而让自己遭遇危险,这里是形成了千百年的古林,会遇到的危险不是你能想象的,走吧,赶紧走吧——” 如幻影一般飘在虚空的画如音对她劝。 如音低头看怀里的御皇柒,轻轻笑了:“那是你错误的决定,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正确的开始。” “你已经不存在了,也回不来了,属于你的,你带走,而我的……才敢刚刚开始。” 属于画如音的感情是李皓天,那一切已经结束,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人是她,她对李皓天没有任何感情,她只在乎御皇柒。 她只在乎御皇柒…… 这一句话从脑海中跳出时,连她自己都怔住了。 她……在乎他,希望他好好的,希望他没事,并不是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对她好的人,并不只是因为她当他是朋友,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朝夕相处最多的人…… 而是,她在乎他。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跟前的画如音看着她问。 ……喜欢? “似乎,是的呢……”她伸手抚上他那张好看的脸,此刻他毫无所觉。 承认了,心中突然就清明了,原来,她喜欢上了他—— 画如音担忧地看着:“他……你喜欢他,注定会是一条难走的路,他这样根本——” “那你对李皓天呢?” 如音抬头望着那缥缈的幻影:“你为了查出他的事,嫁入七王府,堵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面前的幻影神色哀伤,苦笑着:“对,世间动了情的人,都很傻……” “如果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我只希望你能走下去——” “现在,我已经不存在,你才是她。” 那笑声在耳边萦绕,然而如音再抬头时,幻影已经消散,路面只有月色照耀着的一片空旷。 她无心去想关于画如音的事,她只是担忧地看着怀中的他。 原来,她已经喜欢上他了,原来,她对他动了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毫无防备,他就进了她的心里了。 总是一脸淡漠,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不要别人帮助,别扭又傲娇的他,总是口是心非对她说狠话,却一次次帮她救她,护在她身前的他。 她喜欢他。 可知道自己的心了,她眼泪却掉得更凶。 御皇柒,我才清楚自己原来喜欢你,你别这样,千万别有事,我还没有让你知道—— 什么时候才有人发现他们在这里,营地的人们会找来吗? 到那时候他还撑得住吗? 眼泪模糊了视线,他的体温那么低,她只能紧紧抱着他。 “……我还没有死,你哭……什么……” 一道极为虚弱的声音,轻得如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猛然抬眸看向怀中,那人正努力撑起眼皮迷蒙着眼看她。 “……御皇柒,御皇柒……” “你怎么样,哪里难受哪里疼?”如音的心是激动而又慌乱,她不知道他醒来是好还是不好。 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抬起,费劲地抚上她的脸庞,她的脸上都是泪。 “……别哭了。” 他喜欢她的眼睛,杏眸灵动而又自信,可此刻红得,令他心疼。 他的手掌冰凉,如音的心难受,握着他的手。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冗长得像是再醒不过来,可……总有你的声音在远处吵,实在受不了。” 他蹙眉望着她,身体紧挨着的温度让他感觉到一些暖意,她没有在他梦里出现,但声音却一直响在他的脑海,他似乎听到她哭了,他不想,不想她哭。 “就是要吵得你回来,就是要你醒来,要睡要做梦回家再说。” 如音又担心又开心,心里像是各种情绪交织,酸甜苦说不出来滋味。 “来,扶我起来……” 他从她怀中撑坐起身,如音急忙道:“你要做什么?” “这里很危险,我们必须回去。” 他们等不了别人来救,而这林中野兽出没,如果再有什么危险,他根本无力再护她一次。 可是他根本就走不了,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如音扶着他,急忙道:“不走了,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如果还有什么东西要出现,我、我保护你!” 体内的毒让御皇柒痛苦异常,那是昏迷比醒着都要好的感受,而他此刻即使身上剧痛难忍,唇角还是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她望着他的眼神写满关切和担心,还有坚定与倔强,他的心,很暖。 “好,不走……今夜,我们就在这里。” 他费力半撑着身子,靠近她的脸,薄唇带着淡淡血腥的气息,轻轻覆上她的唇。 137.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寻不着她的慌乱 137.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寻不着她的慌乱 那一刻如音怔愣着,呆呆地让他吻。 只是顷刻他便退离,唇上那轻轻一吻仿似绒羽划过,稍纵即逝。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曾经在倾云轩他吻过她的,也是很清浅,她只当他开玩笑。而且那时候的她,并未清楚自己心内的感觉。 此刻,却不一样了,她刚刚才确认了自己的心。 他的薄唇已经离开,而她仍记得那淡淡的薄凉的触感。 心里的某处丝丝牵动,说不出是开心还是胆怯,亦或者还有其他…… “谢谢……” 他修长好看的手抚着她的脸颊,刚才她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一直没有离开,守着昏迷的他。 一个如此清浅的吻不足以表达什么,却是他此刻最想做的。 如音望着他,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谢什么?我们是一起的。” 御皇柒勾起唇角望着她,那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温柔。 以往他的眼神多是清冷淡漠的,唯有此刻,她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意会错了,还是天上月光角度的关系? 那一双深邃如渊的眸中,闪动着奇异的暗金,她仿佛能从他的眸中,看到倒映着的小小的自己。 之前面对白虎时那种惊惧害怕让她的心跳像打鼓,后来他昏迷时她担心害怕,心跳都跟着他的生命流逝一般放慢了下来,沉到谷底。 而此刻,她的心脏跳得好快——那是一种说不说的小小雀跃和紧张。 这一天之中,注定她的心率要失常了,全都只因为这个男子而失常了。 御皇柒扫视他们所在环境的四周,下午入林去寻重明鸟之前他一路有留意,大概知道现在所处的位置。 “往右边不远……有一个山洞……” 山洞? 如音随着他的目光往右边看,光线非常暗淡,只感觉是模糊的一片树林,什么都看不清。 “你可以吗?” 能去山洞的话当然比坐在路边好,山洞至少可以降低遇到的危险,而且不会那么冷,深秋的古林当中,寒气逼人,御皇柒的身体状况,绝对不能再继续坐在雾气重的地上了。 御皇柒轻颌首,手撑着地面要起身,如音赶紧扶着他,他很费劲才站起来,却根本没有力气站稳,如音让他靠着,将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肩脖上,一步步往右边走。 “枭白!” 她朝站在不远处的白马喊,而她之前骑来的那一匹也停在后面不远,她已经管不了了。 枭白像是听懂了一样小跑着上来,跟在两人身后。 御皇柒所说的山洞应该不远,可这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御皇柒几乎整个人倚着她,他腿又不方便,她怕他摔了或者怎么了,特别地小心。 好不容易进了山洞,黑漆漆也看不大清楚,但感觉山洞不大,,她扶着他靠坐在洞壁边,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我去找些干枝,你在这里休息。” 她说完便转身出去,御皇柒的目光随着她,虚弱道:“小心些……” 钻出洞外,借着月色,如音只在洞口附近寻找干枝,现在已是深秋,干枝容易找到,她拨了一堆码在一起,然后抱起来,手指有微微的刺疼传来,可她顾不上去管。 来回几次,便抱回来不少的干枝,她拿出火折子,开始生火。 火折子燃起后的火光映着御皇柒苍白的脸,他靠着洞壁闭着双眼,疲惫又虚弱,如音每看一次,心中就揪起一分。 她只想尽快把火架好,好让这洞里暖和起来,让他舒服一些。 干枝一层层错落铺好,从下边留了空隙点着,火逐渐大起来。 火光在不远处跳跃,御皇柒眯蒙着半睁眼,那火堆架得不错,不得不说,她明明一个被画府呵护长大的千金小姐,对这些却很在行完全不慌乱。 她正在往火里添着干枝,低着头认真摆弄,火光映着她的脸微微红润,此刻是不得已在这洞中栖身,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忙活却也觉得心安。 突然想到什么,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摸了摸衣襟内,感觉那东西还在,才放下心来。 可他感觉到了另有些异样,伸手一摸,摸出来的是她应该戴在上手的那枚龙鱼内丹。 “为何……会在我这?” 龙鱼内丹在他的指间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如音一边往火堆里添干枝,便道:“是我、是我刚才放到你怀里的。” “你不是说怕我弄掉了,我觉得在这野外,还是放你怀里比较安全,你暂且替我保管着吧。” 御皇柒拿着那枚龙鱼内丹,没说话。 火势燃得很好,如音松了口气,这才转身打量这个洞里,洞不大,但算得干净,她起身去到御皇柒身边,“来,洞口风大,我扶你到里边。” 往里走了几步,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让他坐下靠躺着,她把之前披在他身上的她的披风解下,盖在他身上。 “会冷吗?一会火燃起来就会暖了。”她轻声道,在他身边挨着坐下,伸手探他的额。 他的额很凉,她又去握他的手,同样很冰凉。 “很冷吗?”她问。 而他闭着眼,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 又是硬撑,到了这样的时候还要硬撑的也就只有他了,他不说,她便不知道他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样的感受,除了冷,是不是还会疼,他特别能忍,一脸淡漠无表情,却不让人知道他正经历着什么样的感受。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疼或者怎么的,你就说出来。不要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忍着扛着好不好?”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边还有我啊,你不知道你这样子我看着有多着急?!” 她的语气急切而担忧,御皇柒睁开眼睛望着她,伸手将她轻轻搂进怀里:“……太累了,我只想要这样休息一会……你陪陪我,好么。” 他一说话,她就没了脾气,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心里却很担心。 在这里他没有药,甚至连水,连吃的都没有,从他们进围场狩猎至今,应该都是没有吃过东西的,一整天了,身体怎么撑得住? 她看到他抬起的手,而他手里是那枚龙鱼内丹。 他要将它放进她怀中的衣襟,她制止了,“就先放你那儿。” 刚才在外边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昏迷,突然又醒来,她总感觉或许是龙鱼内丹帮了忙,发挥了作用,那么便让它继续留在他那儿,她并不需要。 火越烧越旺,干枝噼啪响,御皇柒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如音尝试着悄悄从他怀里离开,他并未有什么反应。 此刻受伤这么重的他,已经无力到对一切都迷糊而不敏感。 她再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枝,这火足以烧上好一会儿,再看了他一眼,她悄声钻出了洞外。 枭白就在洞边,她过去解了缰绳,翻身上马,看了一眼隐隐映着火光的洞口,狠心调转马头往前策马而去。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她说过要陪着他的,可是他的身体已经明显撑不下去了,她得回去,回去找人来帮忙,御皇柒需要的是一个舒适的环境,一个能安心疗伤的环境,山洞里什么都没有。 与其期盼着别人能找来,还不如她自己回去找人帮忙。 “枭白,你快一些,尽量快一些,御皇柒还等着我们呢——” 她知道自己进入古林深处去寻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所以此刻返回营地距离也一定很远,她别无他法,只能希望枭白能跑快一点,尽量减少花用的时间。 枭白像是听懂了似的,发足狂奔,一人一马,在黑夜的古林中穿行而过,马蹄声,远远近近的兽鸣声,在她的耳中萦绕。 突然前方路中央出现一个人,她赶紧拉住缰绳才没有让马匹撞上去。 那人惊慌地跌坐地上,仰头望着马背上的如音。 如音趁月色打量面前的人,是个男子,看着三四十岁的年纪,衣着朴素,他身边躺着个背篓,其中有果子散落一地。 “……你,你是什么人?” 那男人疑惑又防备地看着如音。 如音骑在马上也有些警觉,问:“你又是什么人,为何在这皇家围场里?” 男子从地上站起,打量着如音的穿着,道:“我家世代守在这古林当中,你既然知道这里是皇家围场,你又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此?” 如音今天只穿着轻便的马术装,身上没有什么首饰,唯有那衣裳料子看来还是上乘,让人辨不出身份。 世代守在这古林当中? 如音想起了御皇柒说过,这围场中有守林人,难道她遇到的就是吗? 她打量面前的男子,长相普通而神情严肃……好像,不是坏人。 她翻身下了马,来到他跟前。 “我……我是随着皇上一起来狩猎的侍从,我家主子在林中与众人走散了,还受了伤,你能随我去看看么?” 她没有直说自己的身份,因为她不够放心。 那男子看着如音,感觉她的着急担心不像是假的,问:“人在哪儿?” “我带你去。” - 山洞之中一片安静,御皇柒时而昏迷时而又稍微清醒,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却空无一人,陪伴着他的只有那寂静的篝火。 环视一圈都没有寻到她的身影,他的心骤然紧张起来:“音儿……音儿……” 没有任何回应,他艰难地撑起身,看向洞外,外边只有一片漆黑的夜色。 那一种侵袭全身的紧张和担心,他努力坐起来,起了身,忍着浑身的疼痛,扶靠着洞壁,步伐不稳踉跄着一步步往洞口移去。 她是否是在附近捡干枝? “音儿……”他又唤了几声,仍无任何应答。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心中的慌乱,寻不到她的慌乱。 胸口的阵阵疼痛不知道是因为毒发还是因为担心紧张,他手抚着胸口,艰难地迈步出洞口,只是夜色太黑,他没有走几步便被地上的枝蔓绊倒,踉跄地摔倒在地。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景,却没有哪一次如此刻这般紧张心焦,他恨自己的无用,恨自己这无用的身体,而他,想要找她。 摔倒在地他便再没有力气撑起来,夜间的雾气重,地面微微湿润,他的心比这冰冷的土地还要冷。 连拴在外边的枭白也不见了,她去了哪里,知不知道这古林之中有多危险? 从没有过的惊惧袭便全身,他心中唤的都是她的名。 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突然,仿佛听到了马蹄声,他却已经无力抬头去看,脸贴着地面,无力得像在等死。 如音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洞外的御皇柒,赶紧翻身下马跑到他身边将他扶起。 “你怎么样?” 御皇柒靠在她怀里,眉间紧蹙,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睛半阖,费劲气力却只说了一句:“……别、别乱走。” 幸好她回来了,他已无力去寻她,幸好她自己回来了。 “我没有乱走,我只是想去找人帮忙——” 看他这模样,她心疼坏了。 “你说的就是他?” 如音身后跟来的男子问。 如音点头:“是、请你帮帮忙——” 突然多了道男人的声音,御皇柒努力张开眼睛看,视线里除了如音,还有一张陌生男人的脸,五官方刻,看着严肃。 他蹙眉:“……他、是谁?” “他是这守在这古林当中的守林人,我遇到他,请他过来的。”如音跟他解释。 “这位公子看着状况不大好,还是赶紧随我回去歇歇吧。” 如音点头,扶着御皇柒起身,男子也上前来要帮扶着,御皇柒却戒备地退开。 “孙叔是我找来帮忙的,你听我的,跟他一起走。”如音温声安慰。 她一脸的紧张担心,都像要哭了,御皇柒看着她,最终轻点了下头。 叫孙叔的男人上来,将御皇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健壮的他轻易就扶着御皇柒往前走去了,如音紧紧跟在身边。 - 此刻不知道营地那边是怎么样的状况,御皇柒跟她一直都没有回去,营地的人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派人找了出来? 如音不懂路,随着孙叔一起回他家的路上,心中想着。 但是想到他们对御皇柒的忽视和不关心,她的心里也并不抱着多大的期待。 只要有她在就够了,她会尽自己所能保护好他,守着他。 走了不是太远,前面出现一间木屋,如音感叹这古林之大,让她自己走的话怎么转都看不到这其中竟然还有房子存在。 “到了。” 孙叔将御皇柒扶进了屋里,燃起了烛火。 屋内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靠墙立着的柜子。 可这怎么都比山洞要更好,御皇柒平躺在床榻上,如音道:“孙叔,能不能给我些茶水?” 孙叔出去拎了壶茶进来,然后又走了。 如音过去倒了一杯,扶着御皇柒让他靠着自己,小心喂着他喝下,他喝了两口却剧烈地咳了起来,她放下杯子紧张地给他顺背,心里慌乱。 “你慢慢喝点,慢慢喝……”她尝试着继续给他喂,这一回他再没有咳了,还好。 她转身要去放杯子,他却紧握着她的手,她转头:“嗯?” 御皇柒费劲地睁开眼睛望着她:“别、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好好休息。” 如音知道他担心什么,点头应他。 这时门推开,孙叔端了盆水进来,“这是热水,我现在出去给这位公子熬点药汤。” “孙叔,不必了,我现在需要的是吃的,你这里——” “今天刚捕到了几条鱼,我去熬点鱼汤吧,你们等着。” 孙叔出去了,如音拧了湿帕子来给他擦脸,他唇角的血渍早已凝固,她为他擦拭着,心都揪在一起。 “不要什么鱼汤,都不……需要。” 御皇柒虚弱却倔强。 此刻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清楚,谁这时候想要加害于他最容易不过,可他不能死,也不想死。 曾经的他求死过,现在—— 望着面前的她,一张担心认真的小脸,他,他想好好活着。 138.可终究还是你,最先找到了这里 138.可终究还是你,最先找到了这里 “启禀皇上,还是没有寻到七王爷与王妃的下落。” 营地中,李皓天进营帐向皇帝禀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找不到呢?”皇后担忧地看向皇帝。 “继续派人搜寻,柒儿与如音一定还在这围场里,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皇帝叹道。 “是,画将军的人马还没有回来,臣这边再多派一队人马去搜寻。还请皇上皇后别太多担心,七王爷与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皇帝摆摆手,李皓天就退出了营帐外。 一抬头,看到画玄朗正领兵匆匆而来。 他上前,还没开口,已经先有一道声音问:“画将军,可有消息?” 问话的人是御景煊,他也刚从营帐出来。 “启禀太子殿下……暂时还未寻到七王爷与王妃的去向。” 画玄朗那一头也是落空,而如音是他的妹妹,他对此事更担忧,神色更担心。 御景煊叹气,伸手拍拍画玄朗的肩:“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皓天这时走上来,画玄朗要开口,李皓天已经先摇了摇头:“我这正要再多派一队人马进深林中去寻人。” “音儿是我的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在此却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好……” 画玄朗很自责,如果让家中的父亲母亲知道了,不知他们会如何担心,他又怎么向他们交代。 “李将军,我们分开两路继续搜寻吧。” “本宫也带领一队人马,与你们兵分三路,这样或许能更快找到他们。” 御景煊道。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李皓天惊讶。 “太子殿下,您还是留在营中等待,由微臣与李将军兵分两路即可。您的安危同样重要,此刻天色已晚,林中野兽众多,您绝不能涉险。” 画玄朗也劝。 “殿下,你万万不可以去!” 身后又多了一道声音,李皓天转头,是施玉莹来了。 “殿下,寻找七王爷与王妃的事就交给两位将军,您绝对不能去,如果出了什么差池,您让玉莹怎么办,让父皇母后怎么办?!” 御景煊是储君,怎可为了区区御皇柒跟画如音而冒险。 没有谁的命比御景煊的更重要。 御景煊没说话,画玄朗与李皓天对视一眼,都向御景煊行了礼,然后便朝营地外走去。 “殿下,外面风大露重,我们还是进营帐中休息吧。” 御景煊脸色不好看,也未看施玉莹一眼,转身迈步入营帐中。 施玉莹望着营地外那暗黑的天色,古林在夜间显得如此阴森,去找他们?她巴不得画如音在林中被野兽咬死了最好,就永远不用回来了,也不会再勾`引到太子了。 “春芙。” “在,娘娘有何吩咐?”身后的丫鬟即刻上前。 “怎么那么久还没有消息?”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春芙清楚,上前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人确实是派出去了,会根据情况寻找时机下手,说不定此刻,她已经——” 春芙也没有说完全,施玉莹的眸光多了一抹笑意,依然看着那苍茫的夜色:“好,我就等着带好消息回来了。” - “孙叔,我家主子向来比较挑剔,所以,这鱼汤还是我来做吧。” 简陋的厨房中,如音看着正在昏暗烛火下弄鱼的中年男子。 听到她这么说,他便爽快地放下了刀:“好吧,你来。” 她卷了袖子过去,接手继续清理鱼,然后切成块,放进瓦罐里。 “之前你说你们是随着皇上来这儿狩猎的,看你跟你主子都是斯斯文文,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深林处受了伤?” 中年男子没有离去,而是站在门边看着她忙活,问道。 “……我,我们是画府的,我家少爷因为追捕猎物不慎被野兽所伤,所以被困山洞。” 中年男子了然点头:“画府?是苍梧郡画将军家的画府?” “正是。” 如音点头,她不想这么轻易地告诉别人御皇柒的身份,因为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中年男子看着她,又想到那个躺在房中虚弱的男子,听闻画府的几个男儿都骁勇善战,而他只觉得房里躺着的那个公子,不像是个用武之人,倒像是个温润的书生。 怕他还要再问,如音先道:“孙叔,谢谢你帮了我们,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去休息吧。” “那好,我去捡些柴火,你有事便喊我。” 孙叔走了出去,如音轻叹口气收回目光继续用灶上的破扇子扇着灶火。 她是趁着御皇柒睡着了之后才出来的,之前他一直不让她离开。 可是她担心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撑不住,她不吃东西没什么,可他不一样,补充点能量对他来说很重要,内力没有了,至少还要有点体力,不然身子怎么去恢复起来。 这里不比七王府,她匆匆煮好鱼汤便盛在碗里,端了出去。 “王妃——” 才走出厨房,突然听到一声唤。 转头一看,院中站着的身影在月色下依稀可辨。 “王妃,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墨衣的男子语气急切,快步朝她走来。 熟悉的声音,如音那一刻的心情已经无法形容,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陶衍……” “是,属下来迟了。属下办完王爷吩咐的事情回到营地已经天黑,本以为您与王爷在营帐休息,没想……” “王妃,此刻营地因为您与王爷的未归而乱成一团,皇上派了人出来四处寻找。” “可终究还是你,最先找到了这里。” 如音喃喃道。 是啊,陶衍是御皇柒身边的亲信,他熟悉御皇柒的一切,又武艺高强,比那些普通的侍卫先找到他们很正常,可……她心里还是会有些不介意。 她又想起了她怒斥跟着御景煊还有御翎皓的那些侍卫们,他们个个低着头不言语的模样。 “王妃,王爷呢?”陶衍问。 “他……他在房里休息。”如音叹息,端着托盘往隔壁走,道:“随我来吧。” - 房中一片安静,如音进去的时候,床榻上的御皇柒还在昏睡着。 陶衍来到床边看了看,轻声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之前他遇到了什么事,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虚弱了。而后来还遭到了白虎的袭击,他为了护我受了伤……看他的模样,跟之前毒发相似,陶衍,我——” 她害怕,心里的弦紧绷。 “幸好你来了……” 如果陶衍不来,她跟御皇柒要在这里继续等待,会等来什么样的结果,御皇柒身上的毒一直这样发作的话他能支撑多久? 陶衍自然看出来御皇柒是体内的毒发作了,而且这一次他受的伤比以往都还要重,探他的脉息,内力几乎尽失。 “王爷的伤太重,现在根本无法自行运功疗伤,王妃,让属下来试试。” “好。”如音点点头,如果这个办法可行,至少可以帮到御皇柒。 她将昏睡的御皇柒扶坐起来,陶衍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掌运功抵着他的后背,给他输送内力。 如音不敢打扰,退到一旁安安静静地看,只希望这个办法有效。 这时门突然打开,陶衍警觉地看向门口,如音也转身看去。 孙叔站在门口,怔怔望着房里的三人,如音看到陶衍要出掌,赶紧道:“住手,他是这房子的主人!” 陶衍及时收回了掌风,如音走过去道:“孙叔,有什么事么?” “……没,我就是看到外边多了一匹马,便进来看看。” “既然你们的人找来了,那就好。”孙叔说着转身走开了。 如音再次将门关上,陶衍也顾不得其他,便重新运功,为御皇柒运功输送内力。 御皇柒的脸色苍白,额上逐渐有汗水冒出,眉间慢慢蹙紧,紧闭着双目似乎仍未醒来,神色却越来越痛苦。 如音看到了,赶紧来到他身边,“御皇柒——” 她才抬手要给他擦汗,他却突然身子一倾,往前喷出一口鲜血。 “怎么会这样?”陶衍赶紧收了手。 如音及时扶住他的身子,他靠在她怀里,仍未醒来。 她给他拭去唇角的鲜血,他的呼吸很沉重,她的手有些抖了。 一个人能有多少体力,去承受这样反复一次次的折磨? “王妃,要不属下再试——” “不了,他的身子大概承受不住,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她扶着御皇柒躺好,盖上那件鹤毫大氅。 “陶衍,你尽快返回营地,把我们的马车驾来,一定要快。” 此刻只能靠陶衍回去,没有马车,御皇柒根本出不了这片深林。 “可是您与王爷——” “只有这个办法,你快回去,我会好好照顾他,我保证。” 打断他的话,她再次催促。 陶衍点点头,在跟前躬身行礼:“属下这就立刻回去,王妃您与王爷先在此等候。” 隐隐听到马蹄声,她知道陶衍走了,心里有了些期盼,只要马车驾来就好了。 可陶衍这一去一回,最快最快也要两个时辰…… 她看着这天,这一夜,要怎么熬…… 她就那样静静坐在床榻边守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床里躺着的人轻动了动。 如音托着腮有些累,半眯着眼睛,他这一动她立刻清醒了,起身去看他。 “……咳、咳咳……” 他一醒来便是咳嗽,她一边给他顺气,边紧张道:“你醒啦?” 御皇柒慢慢睁开眼睛,昏暗烛火下是她紧张担忧的脸。 他的手缓缓抬起,她便握住他的手,道:“陶衍找来了,我让他回去驾马车,待会他就会回来接我们。” “你先在这里睡一会,等会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她轻声温柔地对他说话,不像平日里对他那么大不敬,也唯有每次他生病的时候,她才会对他温柔。 特别温柔。 他累得说不出话,醒来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对了,我给你煮了鱼汤,都放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她起身要走,手却被他握着。 “我只是去热鱼汤,一小会就回来,你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吃,好么?” 她发现御皇柒生病的时候就跟小孩子似的,或许比小孩子更难哄,又傲娇,她自认自己是从来没有对谁那么有耐心了。 他渐渐松了手,她笑了,转身端走了桌子上的鱼汤往外去。 热鱼汤很快,如音再次端着碗走出厨房的时候,却被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她一怔,手中的碗稳着才没有摔掉,余光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正是孙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139.此刻他那么虚弱,我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139.此刻他那么虚弱,我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根本不是画府的,你骗我!” 孙晟怒瞪着如音,手里的刀握得很紧。 如音站着,没说话。 “不说?”他的那把刀更往她脖子凑近了些,威胁道:“你不顾及房里的人了?此刻他那么虚弱,我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信不信我现在就进去——” “不要——”如音紧张起来。 “那你就乖乖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孙晟瞪望着她。 “……我,我确实是画府的人,我是画将军的小女儿画如音,而里面、里面躺着的人是当今的七王爷……” 如音并不想暴露御皇柒的身份,但是没办法,御皇柒那么虚弱,而她只会一点拳脚,这孙晟身材魁梧壮实,她怎么敌得过,还是先见机行事,不要惹怒了他。 孙晟的脸色一怔:“……你是画将军的小女儿?” 如音点点头:“如假包换,这时候我不会乱开玩笑。” 他的目光又转向房子的那扇门,“……他是七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七皇子?” 如音点点头:“正是。” “现在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不要为难我们。你的刀——”她的脖子往后仰。 孙晟像是怔愣才回神,收回了刀,看着如音没说话。 如音对他笑笑,要往前走,身后的他突然又喊:“站住。” 如音的身子一僵,原地不敢动。 孙晟走上来,“你说你是画府的千金,而他是七王爷,那么,你们是夫妻?” “……算、是的!”如音点头。 孙晟不说话了,如音赶紧端着碗进了房中,将门关起来。 “咳……咳、咳……” 房中,床榻上的御皇柒半撑着身子,低低地咳嗽着。 如音赶紧搁下碗去他身边,“你感觉怎么样?” 御皇柒只是轻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唇色亦是苍白,神色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昏过去。 扶着他靠着床头坐着,她端来鱼汤,在他床沿坐下,勺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来,多少喝一点。” 她的语气又是那种异常的温柔,御皇柒看着那鱼汤,其实此刻的他闻到半点儿腥味就不舒服,但她一直期盼地看着他。 他便张嘴,含住了那口汤。 即使这里环境简陋,他仍吃出来她做的味道,是最近在七王府已经渐渐熟悉的味道。 如音很注意看他喝下的反应,看他好像接受了,便喂第二口。 适应了之后,喝下暖暖的汤还是感觉不错的,至少他干渴的喉间没有那么火辣。 他喜欢看她专心喂他喝汤的模样,她的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意,他便多喝了几口。 “喝了汤再好好休息一会,陶衍应该差不多就会来了,到时候我们——” 哐当—— 话还没说完,突然门被撞开。 两人同时转头朝门那边看去,只见门板已经倒地,而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完全将整个房间包围了。 “你们是什么人?” 如音心中暗道不好,第一反应便是起身挡在床前。 “来取你们命的人!”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声音粗哑,说完手中长剑已出,直往床这边袭来。 如音下意识地挡在床前,而她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 突然又是哐当一声,窗户突然破了,一个人影飞身而入,一把连环刀顷刻将就快刺向如音的长剑隔开。 如音一看,破窗而入的人,竟然是孙叔。 黑衣人并未料想到有人突然出现阻挡,被连环刀步步紧逼不得不节节后退。 孙晟身材高大魁梧,手中挥舞着连环刀却并不像是乡野村夫的那种路数,流畅的刀法,犀利的招式,不是一般人能使得出来。 御皇柒半撑着身子扶着胸口,蹙眉看着孙晟。 “你们快走——” 孙晟转身朝他们两大喊一句,便又转身与那为首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如音反应过来,赶紧扶着御皇柒下来,可是门口被黑衣人堵着,他们如何离开? “你们还不赶紧上来!” 为首的黑衣人也朝身后道,然后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人便都上前。 只见孙晟手中连环刀划出一个大大的半弧,那刀光莹蓝,隔开了想要上前的黑衣人。 如音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守林人会有如此厉害的功夫,她也没空去想,将御皇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打算找时机出门外。 孙晟以一敌众,黑衣人的每一次进攻都被他隔开。 看如音与御皇柒没办法出去,孙晟便运功积蓄了内力往墙壁一推,土墙摇晃,竟然轰然倒下一大片,除了门更多了一个大出口。 如音震惊之余无法多想,扶着御皇柒就从倒塌的出口往外去,只是才到了院子里,就被黑衣人给追上来。 那人伸手就是袭向如音,御皇柒以薄弱的内力击出一掌,那黑衣人便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而这一掌耗尽御皇柒休息之后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唯一一点点内力,心口一阵紧蹙地疼。 “你怎么样?” 如音担心得快要哭了,此刻谁能帮帮他们?! 孙晟本跟为首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看如音与御皇柒这边有情况,即刻飞身到他们身边,一把大连环刀在手,双眼怒视着前面的一众黑衣人,将他们护在身后,让他们慢慢往院门退去。 “他们是必死之人,劝你还是少管闲事,我们不会为难你。” 为首的黑衣人觉察出了这个穿着想农夫一样的大个子武功内力都不一般,他并不想多花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要的只是那两人的性命。 “哼,那你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孙晟握着连环刀,笑了。 如音觉得此刻的他神态一点也不像她初见他时的山野农夫老实严肃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御皇柒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才认识的男人会这样守护他们,要知道前面那么多的黑衣人,来势汹汹,他以一敌众,很有可能丧命于此。 可是如音管不了那么多,前面有孙晟拦着,她便扶着御皇柒一步步往院门退出去,她一定要带着他逃走。 为首的黑衣人觉察了如音的想法,想要上前,然而再一次被孙晟的连环刀挡下,而且这一次,因为如音与御皇柒已经退开比较远,他的招式便更放得开,不会怕伤及无辜。 他运功,内力积蓄在右手臂上,他手中的连环刀挥舞的时候便带着莹蓝色的流光,那刀还没有碰到那些黑衣人,只是虚虚划过,他们的胸前便割开了一道口子。 刀上有毒,众黑衣人都痛苦异常,为首的黑衣人没想到这壮汉那么深的武功,不得不也积蓄了内力,手中长剑破空而来,一道红光劈下,孙晟的右手臂便出现一道长长的刀伤,鲜血直流。 他捂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眼看黑衣人又要去追如音与御皇柒,飞身过去将院门一拦,堵着院门留下自己与众黑衣人在院内。 如音跟御皇柒已经在院外,她急急地扶着御皇柒一直往前走,忍不住转身看身后的情况。 她看到孙晟转身朝他俩大喊:“走,赶快走!” 她扶着御皇柒往前走,可是眼睛依然看着孙晟,她似乎,看到孙晟那张方刻严肃的脸露出了些许笑意。 她心中隐隐有不安。 接着,她看到他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一个黑色圆球握在手中,然后擦亮了火折子。 火折子将那黑色的圆球点燃,如音突然意识到了。 “快趴下!” 御皇柒的声音传来,他护着她抱紧她往地上一倒。 那些黑衣人看到孙晟手里点燃的黑火球都惊慌了,要转身走,还没来得及,孙晟已将它朝他们掷去。 砰—— 一道漫天的光亮,伴随着烟尘与火药的味道,如音爬起来,看到之前他们还待过的房子已经轰然倒塌,黑夜之中一片烟尘呛人。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她与御皇柒的呼吸声最清晰。 御皇柒也撑起身子,最先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到?” 如音摇摇头,看着院子的方向。 “……我们回去看看。”他道。 140.你守在外面,你家王爷王妃二人在房中岂不是不自在? 140.你守在外面,你家王爷王妃二人在房中岂不是不自在? 如音点头,扶着他起来,一起往回走到原本是院子现在成了一片废墟的地方,她踩上什么,低头一看,是孙晟的那把连环大刀。 御皇柒看到了孙晟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他身边躺着那些黑衣人。 一步步走过去,如音的脚突然被什么握住,吓得她低头一看,竟然是那为首的黑衣人,脸上血肉模糊,却狠狠瞪望着她。 御皇柒捡起那把连环大刀,抵着黑衣人的脖子:“……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却只是瞪望着御皇柒,突然瞳孔放大,倒地,握着如音脚的手也松开。 如音去揭开那人的面巾,很陌生的一张脸,检查身上也没有任何线索。 “啊……” 废墟之中有细微的声音,如音看到孙晟所在,跑过去,将他扶起来。 “孙叔,孙叔!” 她感激他为了救她与御皇柒竟然做到这地步,之前她还对他怀有戒心。 “孙叔你撑一撑,我们的人很快就来了,你撑一下——” 孙晟的脸都是血,目光却只是望着御皇柒,伸出了他那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手。 御皇柒缓缓蹲下身,望着他。 孙晟望着他,嘴巴努力地开合着,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只听到模糊的字节。 “……七、七……” 御皇柒认真听着他说的,眉间蹙起,思索。 孙晟尽了最大的努力,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对御皇柒笑了笑,那目光竟像是欣慰。突然喉间大喘,伸向御皇柒的手垂落下来,双眼渐渐合上。 如音一怔,颤抖着去探孙晟的鼻息,已经没有了。 御皇柒的目光看着孙晟刚才伸向自己的那只手,裸露的手臂同样血肉模糊,上面却有一块依稀可辨的印记。 他一怔,脑海里闪过什么,闭了闭眼睛。 ……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爆炸,人命,如音站在废墟里面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这个她待过半天的房子,一下子全没了,人也没了。 远处有马蹄声渐渐近了,她也没有想到要回头去看。 “王爷,王妃!” 陶衍的声音急切的传来,他从马车跳下,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片废墟。 “这,这是怎么了?”他离开前还好好的。 “刚才有黑衣人突袭,孙叔——也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为了救我们,引爆了火药……” 如音叹息:“陶衍,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把孙叔葬了吧。” 这是她唯一能为孙晟做的一件事。 陶衍看向御皇柒:“王爷,请您先到马车上去休息,等属下办好这件事,咱们就回去。” 御皇柒点点头。 孙晟的墓地找好了,人下葬,一抔抔黄土逐渐将人掩盖,御皇柒来到旁边,将手里的连环刀放到孙晟的怀里。 “让它陪着你,继续守护在这里吧。” 他的声音淡淡,像是夜风中的一道叹息。 冷风吹拂着这片深林,一切弄好,如音与御皇柒上了马车。 陶衍驾着马车离开,那片废墟在视线中,慢慢远去了…… - 画玄朗带兵在深夜的古林中继续搜寻,夜越来越深,他就越担心,而他早已出来,并不知道陶衍曾经回去取马车的事情。 仍是搜寻无果,画玄朗并未放弃,打算往另一条路再找找,即使是找到天亮,找几天几夜,他也一定会将他们找回来,要看到他的妹妹安然无恙。 突然听到前方有隐隐的马蹄声,他抬手止住大家前行,继续仔细听, 多年领兵打仗的经验和灵敏度让他很快辨出声音的方向,便策马过去。 前方的路上正有一匹马车驶来,而驾着马车的人正是陶衍。 陶衍也看到了画玄朗,在跟前停下马车,翻身下来行礼:“画将军。” 画家对陶衍有恩,画玄朗又是王妃的三哥,陶衍对他很恭敬。 “这车上的是?”画玄朗期盼地看着马车。 “车内正是七王爷与王妃。”陶衍道。 “三哥——” 陶衍话音才落,马车的帘帐已经掀开,如音下来了。 “音儿,你可知大家为了寻你们都乱了,你有没有受伤?” 看到如音站在自己跟前,终于找到了,画玄朗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可又不免责备她。 如音笑着拉着他的衣袖:“我没事,现在已经回来了,只是王爷他——” “王爷他如何?” 画玄朗对于这个妹夫也是很关心的,赶紧到马车边查看。 御皇柒正躺在里面昏迷着,如音道:“三哥,我过后再跟你细说,现在得先找个地方让王爷好好休息。” “不是要回营地吗?”画玄朗看着她。 如音脸色郑重:“营地,回去了不过是从马车换到一个营帐里,有什么区别,又没有大夫。” “围场不远就是广元郡,我打算带王爷去郡中客栈休息。” 不知为何,她现在极其不想见到营地的那些人,都是些势利的人。 “这……” 画玄朗犹豫:“可是皇上与大家,都在等着你们回去呢。” “他们等重要,还是王爷的命重要?三哥,你要么就假装没遇到我们,当我们失踪好了,安顿好了王爷,我自会让陶衍回去跟皇上禀告。” “这怎么成?岂不大乱了。” 画玄朗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他的这个妹妹变得这么倔强这么有主见,还天不怕地不怕的,连皇帝都不怕。 “若是真要去郡中也不是不可,我护送你们,同时派人回营地禀告皇上说明情况,皇上应该会理解的。” “王妃,将军的这个办法不错。”陶衍道。 如果等到安顿好了再回来禀告,只怕营地已经翻天了。 “那好吧,我们这就走,就劳烦三哥派人回去禀告一声。” 今天一天的遭遇让如音真的没有精力去多管别人,她只想尽快找到个舒适的地方让御皇柒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画玄朗知道路,领着他们从另外一条绕过营地的路出了围场,去往附近不远的广元郡。 本来跟着他出来寻人的那一队士兵全都返回了营地,顺便带消息向皇上禀告。 如音的意思是,她们几人去郡中就好,如果身边跟着一队士兵,太引人注目,反倒容易招来危险。 - 进了广元郡,沿路看到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了。 一辆马车一匹马,走在黑夜微微湿润光滑的石板路上,马蹄声很清晰。 “王妃,前面有家客栈。” 如音掀开帘子看,前方不远,一家店门外的大灯笼在夜风中飘摇,牌匾上写着“同福客栈”。 客栈的门只开了一扇,进去之后,一个肩上搭着条白毛巾的店小二正坐在桌前撑着脑袋打瞌睡。 几声敲桌的响声将他惊醒,抬头便看到陶衍那严肃的脸。 “这位爷——” 小二蹭着站起来,殷勤道:“您是要住店还是要打尖儿呢?” “住店,给我你这里最好的客房。” 面前放下一锭金子,小二的眼睛立马放光了。 伸手要去碰,陶衍却又拿走,道:“答应我几个条件,做到了,这个归你们,做不到——” 他手中长剑一抬,小二立马吓得腿软,连忙道:“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一切听您的便是!” “第一,不许多看。第二,不许多问。第三,不许多嘴。” 陶衍面无表情地道:“听清楚了?” “小的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小二连连点头。 “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手里的金锭一抛,小二稳稳接着。 他便转身走出店外,不一会,就看到他身边多了三人进来,其中一女子扶着一虚弱的白衣男子,身边还有个器宇轩昂的男子。 这一看都是惹不得的人,小二不敢多看,赶紧低头带路,往最好的客房去。 安顿好了御皇柒,如音让画玄朗与陶衍都去休息,但陶衍想要留下守在门外。 “你们就住在隔壁,有什么动静一定都能听到,不需要守在门外。” 如音道。 画玄朗笑对陶衍道:“你守在外面,你家王爷王妃二人在房中,岂不是不自在?” “三哥——”如音无语,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画玄朗这么一说,陶衍顿时脸色不自然了:“……是属下没想周全,还望王妃莫怪。” “不会,去休息吧。” 如音看向画玄朗:“三哥,你也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看到你跟妹夫没事,我这当哥哥的就安心了,何谈什么辛苦。” 画玄朗那神色别有深意,伸手揉揉她的发。 她不禁感叹,本以为画家的好男儿都是很正经的,没想到,她这个三哥还挺有趣。 141.你嫁出去了,依然是我们画家的宝 141.你嫁出去了,依然是我们画家的宝 围场的深林中,李皓天领着一队人马搜寻无果,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夜已深。 不知道七王爷与如音到底去了哪里,据说是七王爷先失踪,接着如音为了去找他也跟着没有了下落。 他们两人此刻是在一起吗?还是说如音并没有找到七王爷,而是她独自迷失在了某一处? 他该把她找回来,不能让她有危险。 “将军——” 马蹄声从远到近,一名侍卫翻身下马,在他身前行礼。 “将军,太子殿下让小的来通知您,七王爷与王妃已经找到了,还请您尽快带兵返回。” “人已经找到了?” 李皓天握着那人的手臂。 “是,七王爷与王妃已经找到了。”侍卫再次道。 “那七王妃——与王爷,可还安好?”他又问。 “这个……小的不清楚,小的并未亲眼看到,只是太子殿下命小的来给将军您传话。”侍卫只是领命来传话的,多的便不知道了。 “好。传令,即刻整队,返回营地。” 李皓天对身后的众士兵道,而他则已经独自快马加鞭先往营地赶回去。 - “母后,咱们都还在营地当中,七王爷与王妃却单独去了郡中休息,这是否不大妥当?” 营帐之中,施玉莹对皇后道。 “画将军说柒儿受了伤,在郡中休养会比在营地好些。”皇后叹息。 “父皇,诏月在您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广元郡土地丰饶,不如趁着这次狩猎之机,父皇也到郡中走走,感受一下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父皇您日日在宫中操劳国事,就当此次为外出放松巡视之机。” 御景煊上前禀奏道。 皇帝想了想:“煊儿这个提议不错,朕确实许久未曾离宫,这诏月的大好山水,已许久未曾好好看看,一转眼,朕都老了。” 皇帝叹息,皇后立即道:“皇上,您若想去,臣妾便陪着您。” 皇后如此表心意,这提议又是御景煊提的,施玉莹也只能跟着道:“父皇母后,玉莹与太子殿下愿意伴随侍奉左右。” 此事议成,御景煊便走出营帐外传旨安排。 李浩天刚好回来,翻身下马到跟前,行礼道:“太子殿下,听说七王爷与王妃已经回来了?” “人已经找到,只是并不在此,已经去了广元郡中。” 御景煊负手而立,简单说了一下画玄朗的侍从带回来的消息,李皓天才了然。 “明日父皇要到广元郡走走,李将军,你安排一下。” 李皓天一惊:“皇上要微服私访?” “算不得,只是此次难得离宫,到郡中走走也好。”御景煊看着李皓天:“此事万不可出半点差池,李将军,你且去仔细安排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是,微臣遵命。” 御景煊转身入了营帐,李皓天也往另一处走去安排明天的事情,本以为回来就能见到如音,没想到竟然去了广元郡—— 罢了,明天等他陪同皇上一同去往郡中,也是一样会见到的。 - 施玉莹先回了自己的营帐之中,御景煊还在帝后那儿说话。 她推说自己累了,便先回了来。 一进入帐中,贴身侍女春芙就跟着入来,神色有些异样。 “娘娘——” 施玉莹脸色难看,因为此刻画如音与御皇柒已经去了广元郡,那么证明她什么事也没有。 “刚才得到消息,派出去的人……已经死在林中。” “是何人所为?” 施玉莹不认为画如音能抵得过刺客的袭击,而御皇柒,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站都站不稳,更哪里是刺客的对手。 “这个便不知,派去的人是被一道利剑所伤毙命。” 施玉莹一掌拍在几案上,微眯的目光满是怨恨:“好你个画如音,又是谁帮了你。” “可我就不信,你能逃得过几次。” 春芙在身边似乎还有话想说,她没耐心:“别吞吞吐吐的,有话赶紧说。” “是——” 春芙来到身边低声道:“派出的人在林中寻到了一处房子,已经成为废墟,其中死了好些黑衣人,像是才刚发生过一场恶战。在那儿,发现了这个——” 春芙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呈上,施玉莹嫌弃地看着那染上泥灰的手帕:“这是什么?” 春芙将手帕打开,只见上面绣着清淡的一枝荷花,旁边有两个小字“如音”。 这是画如音的帕子? 那么,在那片废墟里,她,或者她与御皇柒曾经遇到过另一伙黑衣人? “原来除了我,还有人也想要她的命吗?哈哈——” 施玉莹笑了,原来想画如音死的不止她一个。 “说不定,她与御皇柒就是因为在那儿受了伤,才急忙忙去了广元郡。” 画玄朗派回来的人只说御皇柒在深林中被野兽受伤,并未提及他们被行刺之事,是画如音隐瞒了?她又为何隐瞒,不让皇帝知道? 施玉莹此刻想不出头绪来。 “你继续让人盯着,随时有机会,便赶紧给我下手。” 她将那手帕放在烛火上轻轻一扫,火苗便窜上了帕子,手间一松,燃烧的帕子掉在地上,没一会便化为灰烬。 “殿下——” 门外有侍女的声音,那是她特意安排在帐外守着的。 “你先出去。” 春芙才退出去,御景煊进了来。 他直接坐下,自己倒了杯酒喝着。 施玉莹最近总是被他忽略,收拾起情绪,笑着过去。 “殿下,您今天狩猎可累了吧?” 她站在他身后,伸手给他揉捏着肩膀。 御景煊并未排斥,最近他都没有招她侍寝,他在他的寝宫,而她在她的瑶光殿,这一次出来,是一个缓和的好机会。 “殿下——” 她蹲下身来望着他,温柔道:“殿下可是心中惦记着七王爷与王妃的情况,父皇不是答应明日去郡中安置么,到时候您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夜已深,您还是早点歇息,您担心着别人,而玉莹也在担心着你呀。” “玉莹知道父皇最近常找您商讨国事,交给您的担子重,玉莹不敢惹您烦,但还是希望……殿下偶尔能够看玉莹一眼,玉莹永远都会陪伴在殿下身边。” 御景煊看着面前的她,想到刚才在父皇母后那儿她并没有拖后腿提出异议说不去广元郡,感觉她最近没有那么骄纵任性了,也便多了些耐心。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的心意本宫明白,睡吧。” 她才刚享受这么一小会儿温柔,御景煊却收回了手,起身更衣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她深呼吸,再次走过去:“殿下,玉莹伺候您更衣——” - 同福客栈 小二端来热水,如音在房中拧了湿毛巾,仔细给御皇柒擦拭脸还有手。 他向来是个极讲究仪容的人,也爱干净,此刻脸上手上却凝着许多的血渍,她便一一为他擦拭干净。 那张清俊好看的脸,高挺好看的鼻,还有那薄唇……只是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替他擦拭干净后,她把水端到门边放着,等会自然会有小二上来端走。 回到房中,她倒了杯温水,来到他身边扶起他,让他的头靠在她怀里。 “御皇柒,喝点水……” 此刻他属于昏睡的状态,她端着水杯凑到他唇边慢慢一点点地喂,他还是会下意识咽下一些。 喝得差不多了,她扶他躺好。 伸手拨了拨他的发,她在他耳边轻声喃喃道:“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我出去一会,等会就回来了。” 御皇柒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替他把薄被掖好,她转身将杯子放在桌上,又看了他一眼,终是迈步走出了门外。 轻轻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下楼,因为她与御皇柒住的客房旁边,就是画玄朗与陶衍的房间,一左一右。 一楼的大堂里很安静,夜已经很深,之前招呼他们的店小二趴在桌上睡着了,打着憨。 店门是虚掩着,毕竟半夜说不准还有客人敲门来投宿。 她尽量不惊动到店小二,轻步从那些桌椅旁绕过,到了店门口。 伸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生怕弄出大声响——门只打开不大,她侧身出去,然后再小心地关上,转头,看到面前的路面昏暗又寂静,只有客栈的灯笼浅浅罩着门前的一片空地。 她去旁边的马厩解开了枭白的缰绳,轻拍拍它的背,低声道:“今天辛苦你了,现在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才要翻身上马,突然前面伸出一只手,将其拦下。 如音吓了一跳,转身。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器宇轩昂,眉间却紧蹙,一脸严肃。 “音儿,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三哥,你怎么还没睡啊?” 如音扯出一个笑。 明明下楼来的时候没有弄出什么动静,怎么他突然就出现在她身后了呢? “鬼鬼祟祟,我还以为是偷马的盗贼呢。” 画玄朗望着她:“我问你,打算骑马去哪儿?” 不得不说她确实没怎么弄出声音,只是刚好他夜间睡不着,一直坐在窗边想事情,偶然看到楼下有道身影走出去,便直接施了轻功从窗口跃下来看看。 “……我,就是下来走走……” “走?这大半夜的你不在房里睡觉,下来要骑马走走?” 画玄朗自然不信她,睨着她道:“王爷醒了吗?若是他知道你——” “好好,我都告诉你,三哥。” “王爷还没有醒来,而他需要治伤的药,我大概知道哪儿有,所以想去给他弄来——” 如音一脸真诚道,她只想尽快去,尽快回。 “采药?你跟我或者陶衍说一说,我们去还不成,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危险?”画玄朗听了更是生气。 “不是……因为我也不大清楚具体位置,只能凭感觉找啊,再说,王爷在这里,有三哥你跟陶衍保护着,我比较放心。” 画玄朗还是不认同:“你在乎七王爷,就没想过我在乎你?你是我妹妹,唯一的妹妹。嫁出去了依然是我们画家的宝。” 这一句让如音一怔,心里顿时一阵暖暖的,那时属于亲情的感动,在这个清寒的秋夜。 “三哥……谢谢你。” “谢什么,不啰嗦,你要去哪儿,三哥陪你去,不然,你也不要去了。” 画玄朗感觉这次见到妹妹跟以前不一样了,眼神灵动而胆子变得很大,跟以前那个大家闺秀的样儿不一样了,但是……跟他们几兄弟的性格也更像了。 “这里有陶衍,有什么事他会保护好王爷的。”他又道。 如音抬头看楼上的窗口,“好吧,我们早去早回。” 她翻身骑上枭白,画玄朗也跟着上了马。 两人往偏僻的地方去,如音依照自己的记忆走。 上次从泰山回来她曾去过西山妄老前辈那儿,说了自己提前让御皇柒服下金蟾毒的事,当时就被他们数落了一顿。 她也知道那样效用会大打折扣,可当时实在没办法。 因此她那次去,是想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解毒办法。 当时两位妄老前辈曾说到有一种草药,或许对御皇柒的毒有抑制作用。 这一次来围场,她问御皇柒看围场的地图的时候,曾看到标注有那种植物。既然围场里面有,那么或许围场外面也能找到。 她往有溪水的地方去,夜色中两人靠着月光前行,画玄朗领兵打仗自然不怕野外任何情况,但是他担心如音。 “再往前就是溪流,你确定要过去?”他骑马在她身边。 如音点头,认真地看着溪边生长的植物。 骑在马上不方便,她便下了马来,往前面跑,画玄朗紧张地跟着下马,随着她过去。 她擦亮了火折子映照着溪边杂树丛,沿路往前走,太专心没有注意脚下,被石块一绊,差点摔倒,还是画玄朗眼疾手快扶着了她。 “谢谢三哥。”她对他笑,然后便继续往前一路走一路看。 仍是不注意脚下,溪流边怪石嶙峋,几次都差点摔倒,几次都是画玄朗扶着。 画玄朗没好气地看着她,想说点什么,看她那么专心寻找的模样又不忍心责备她了。 心中想,看来之前爹娘担心妹妹嫁去七王府以后过得不好,是多虑了。 找了好久,如音心中都开始着急了,夜已深,时间不多了。 在她都快失去耐性的时候,前面不远一种植物让她一愣,她赶紧跑上去,用火折子一照,那缠绕着树的藤蔓上,挂着几串跟葡萄有点类似的果实。 “五味子,找到了!” 可是那么高,她够不到。 “我来。” 画玄朗上来,轻松一跃便伸手摘到了她所说的那串果实。 五味子并不多,他全给她摘下来了,看到她用自己的披风包起五味子,他过来,解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给她披上。 如音再次一怔,抬头看他,“三哥……” 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感受亲情的温暖。 “可以了?那我们回去吧。” 他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发,过去将两匹在溪边喝水的马牵过来。 - 客栈 “……咳、咳咳……” 房中,床榻上躺着的御皇柒眉间轻蹙。 他缓缓醒来,睁开眼,房中烛火昏暗,一片寂静。 “音儿……” 胸口好难受,呼吸很困难,整个人都很无力,发出声音都是那么沙哑。 然而,并没有人应答他。 他的心莫名攥紧,努力半撑起身子,环望房中:“音儿……” 他迷迷糊糊记得他们来了一家客栈,那么为什么此刻她不在他身边? “……音儿、音儿……” 一急,胸口便更痛,他却顾不得,艰难地要起身来。 咿呀—— 门推开,他便即刻看过去,来人却是陶衍。 “王爷,您要什么?”陶衍上前关切问。 “……王妃呢?”他看着陶衍。 “王妃……?她、她不是一直在房中与王爷一起的吗?”陶衍这时候也才发现如音不在。 御皇柒心中一惊,原本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快、快出去……去找!” 142.这亲吻,不再只是唇上的稍纵停留而已 142.这亲吻,不再只是唇上的稍纵停留而已 陶衍才从房中出来,急忙下楼,却看到两人正走上来。 正是他要去找的如音跟画玄朗。 “王妃,刚刚您去哪儿了,王爷醒来看到您不在,都急坏了。” “我、我上去看看——” 如音一听,也顾不得他们俩了,抱着包裹往楼上跑去。 “画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衍疑惑看着如音离去的方向,明明大家都该是在各自房间好好休息的,怎么这时候王妃竟然会跟他才从外面回来的模样? “这个我待会再跟你解释吧,我们先上去看看。” 画玄朗也想看看御皇柒怎么样了。 而这边,如音急忙忙往她与御皇柒的房间跑去,她本来估摸着他的状况应该是不会那么快醒来的。 一进门,便先听到咳嗽声,她抬头,看到御皇柒正半撑起身子,像是想要下床来。 “御皇柒,你别乱动!” 她赶紧将手中的包裹在桌上随手一放,到床榻边扶着他。 听到她的声音御皇柒一怔,抬头看到真的是她,却一抬手臂挥开她的手,身子不稳的往后倒靠在床上。 “御皇柒——” 如音被他挥开,踉跄后退了一步,看他这样又往前去。 御皇柒手扶着胸口,脸色苍白,望着她却蹙紧眉:“……半夜你去了哪里?知不知道……乱走有多危险?!” “……咳、咳咳……” 他又气又怒。 “我、我只是出去了一会儿,这不是回——” “只问你,为何要独自出去?!我一再……一再叮嘱……” 他脸色苍白瞪望着她,刚才寻不着她的那种惊惧,比他身上承受的毒发还要令他难受。 围场之中接连发生的事让他心有余悸,他遇到过的危险很多,可他不想看到她遭遇任何危险,她不会武功,更别说是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 “对不起,我不该乱走,你别生气了。我没事,已经回来了——” 如音被他的模样吓到,他几乎没有对她这样发过火,而且现在他身体又那么虚弱,她胆战心惊地。 他剧烈地咳着,每一声都像是打在她心上。 她担心地上前伸手向他,再次被他挥开。 “音儿是为了去给你采药,你别怪她了。” 身后传来声音,如音转头,是她三哥画玄朗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陶衍。 “她独自出去是让人担心,可她都是为了王爷你。” 画玄朗看着面前的两人,叹息:“刚才是我陪着她去的,为了给你采药,在溪边她还摔倒磕到了,王爷你就别再怪她了。” “三哥——”如音轻扯他的衣袖。 “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画玄朗看向她,又转头对御皇柒:“王爷,夜已深,大家都好好歇息吧。”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陶衍看眼前两位主子都不说话,这氛围他也不是适合待,赶紧也道:“属下先出去了,王爷王妃若有事尽管吩咐。” 陶衍退出去的时候,顺道把门也给他们关上。 御皇柒依然半撑着身子坐着,咳嗽断断续续。如音站在原地,看他这样,忍不住去倒了杯水过去他身边。 “你先喝点水好么……” 她语气小心翼翼地,杯子递到他跟前,他看了会,抬手接了,喝了一口却又咳了起来。 如音赶紧接过杯子,给他顺背。 他却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攥着。 “我不要你去找什么药,我只要你听话……待在我身边,别……别乱走,咳……咳咳……” 他身上难受,一句话都难以说全。 如果出现什么意外,能救她的只有他,可是,现在的他,却连内力都丧失了,若她离开他身边出了什么事,要让他如何? 如音点头:“我知道了,可有三哥陪着,我没事,我已经回来了,你别生气了好么?” 他神色虚弱,那双深邃的眸却依然对她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她深陷其中,她心疼他,不想他再动气。 御皇柒目光从桌上那个包裹扫过,回到她身上。 “磕到哪儿了,我看看……” 如音一怔,道:“没什么事,你别听我三哥说得严重。我这就去给你熬药——” 她要起身走,他却没有松手。 转身看到他神色坚持,她叹气,掀开裤腿给他看膝盖下:“喏,只是有些红肿,一会就消了。” 他终于是松开了手,她要往外走,他又道:“不许到外边去。” 不许到外边去她怎么熬药? 如音犯难了,可她也不想再惹他生气,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我就出去一小会儿,马上回来。” - 聪明的她把客房里用以放炭火取暖的壁炉用来熬药,瓦罐直接架在壁炉上,这样既可以看着药,又可以看着他。 “现在这样可以了吧?我的王爷。” 只是这样药味有点浓,她只好将窗子打开。 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远处有打更的人走过,声音隐约传上来。 她靠在窗边吹风,御皇柒靠着床头坐着,望着她。 “你带的金创药,拿过来。” “嗯?” 如音摸自己身上,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坐过来。”他唤。 她便乖乖坐到他身边去,只见他伸手过来,掀开了她的裤腿儿。 打开盒子,修长好看的手指抹了些药膏,他的手指在她膝盖上磕红的地方轻轻打着圈儿,给她上药。 白皙肌肤上的那一片红肿,不是他想见到的。 如音大气都不敢喘,心里说不清是开心还是激动,脸上却已经红了。 两人离的很近,他低头给她上药,如音抬头的时候唇轻轻扫过他的脸颊,他涂药的手指一顿。 如音也是一怔,要退开,却被一只手臂搂着了腰。 接着,唇上便是一片温暖。 她全身僵掉,她的腿搁在他的腿上,两人如此近,而且他……吻了她。 他的唇覆上她的唇,轻轻地亲吻,却并不是像之前的两次,只是在唇上稍纵停留而已。 他吻着她,慢慢变深…… 今天一天经历了太多,他心中难以言说,他只知道,当他醒来见不到她的时候他有多慌张…… 而此刻这样亲吻着她,才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 当啷—— 药盒从手中滑落,从床沿掉落到了地面,一声轻响,却无人去管。 他搂着她的腰,一手轻托着她的脑后,控制不住地越来越深地吻。 如音本来僵着不敢动,却渐渐被他带着有了回应,闭上眼睛,缓缓伸手,环住他的后背。 他的唇在她唇上摩擦,轻轻啃噬,那种微微疼,微微丝麻的感觉传入她的心,不禁颤抖起来。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让我担心……” 他贴着她的唇,说出这一句,似叹息,轻得不注意根本听不清。 说完他便更深地吻住她,含住她灵巧的舌,尝着她口中的芬芳。 “唔……” 有点疼,有点麻,如音不禁轻吟出声,整个人都晕了,哪里还能应他什么。 她也试着回应他,学着他那样深深地吻着,轻咬着他的唇,两人的身子越贴越紧…… 房中一片温暖,向来体温低的御皇柒此刻身上温度升高,窗外的风吹进来有些冷,她便更往他那儿靠。 他扶着她往后倒,躺在床里,继续深吻着—— 呼吸不畅,如音渐渐喘息起来,炉上的炭火噼啪一声响,打破了这静谧的一切。 御皇柒一怔,看着身下的她,她的眸光有些迷离。 他吻上她的眼眸—— 这是在做梦吗? 此刻这般温柔这般亲密,是在做梦吗? 如音心中一直在问自己,而她的手,真切的环抱着他的身体,感受着他的体温的。 …… 叩叩叩—— 门外突兀的敲门声,让床上的两人一怔,如音第一反应连忙坐起身,头还撞到了御皇柒的下颌。 “唔——” 他吃痛蹙眉。 如音抱歉地看着他,伸手给他轻揉着,小脸通红看向门的方向,扬声道:“谁?” 143.属于你的东西,我一定会替你拿回来 143.属于你的东西,我一定会替你拿回来 “夫人,刚才您说要的热茶,小的给您送来了。” 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刚才如音是曾吩咐过让他烧些热茶水送来,她都忘了这回事了。 “……来了。” 她下床,御皇柒转身躺到枕里,手背搭在额上,闭上眼。 怕小二看到自己红着脸的样子,如音开门低着头,赶紧将茶壶接了。 却看到小二身后走过一道蓝色的身影,下意识抬头看,竟然是个身形妙曼的女子,一袭碧蓝纱衣,侧脸很美。 小二已经走了,如音目光跟着那名女子,看着她从楼道走向左边尽头的那一间客房。 原来也是这里的住客么? 气质看起来跟寻常的女子有些不一般,而且三更半夜的那么晚了,怎么还独身一人像才从外回来的模样? 毕竟是不认识,也就只是这么想想,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如音便收回目光关了门回房里。 转身看到御皇柒躺在床里,想到刚才的吻…… 将茶壶放在桌上,她佯装没事一样地去壁炉边看药熬好了没有。 药罐很烫,她用毛巾包着才端起来,倒了一碗。 时间已经不早了,待御皇柒喝了药,确实是该休息了,要不然天都要亮了。 等着药放凉一些的时候,她过去将窗子关上,室内就更显静谧。 碗端到床边的时候,她脸上很不自然—— “……你、你把这药喝了,再继续休息吧。” 躺着的人没有回应,她看着他,“睡着了?先把药喝了好么。” 碗放在旁边,她去扶他。 御皇柒拿开搭在额上的手背,睁看眼:“又是那两个老家伙告诉你的方子?” 呃? 如音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两位妄老前辈,笑道:“你稍微尊敬下老人家好么?” 什么老家伙,让两位前辈听到了肯定很生气吧。 可是她不知道,御皇柒不止在她面前,在那两老头面前也是这样叫的。 这一个玩笑像是稍微缓解了下刚才……接过吻的尴尬,如音扶他起来靠着枕坐着,她端了药勺了一勺,轻吹之后才送到他唇边。 他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一般的药是没有用的,可是她特意半夜冒险出去找回来,他还是喝下了。 喝下第一口却蹙了眉。 如音看他这样,轻笑道:“是不是觉得味道很怪?” 御皇柒喝过很多药,再苦的他也尝过,可没有哪一种,如现在如音端着的这一碗—— 并不是单纯的苦草药,其中像是包含了酸甜苦辣……还有咸。 “这是什么?”他问。 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对这味药是了解的。 “五味子——它的果实包含了酸甜苦辣咸,因此而得名。”如音为他解答。 “你别嫌弃啊,它的作用可大了,虽然不能解你身上的毒,但却可以增强体质,让你尽快恢复内力。” 至少让他恢复了内力,才能自己替自己运功疗伤,抑制住体内的毒。 她继续一口口喂着,他都喝下。“为何你懂得这些?” “……不是说是妄老前辈告诉我的嘛。” “如果你对它的生长环境不熟悉,又如何能找到?” 从她离开到回来的期间,虽然他在昏睡,却大概知道有多长时间,她能在这短时间内精准的找到地方采得五味子,如果不是对其生长环境有了解,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她自小在画府受人伺候,如何对这些如此清楚。 “你忘啦……我说过我在家时很喜欢看那些有关花卉草药的古籍,上面也有提过五味子,我刚好有印象。” 御皇柒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凝着她,在他面前撒谎,她总有些心虚,却还要装着很淡定。 他并未再说什么,继续喝着她喂来的汤药。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能知道她的秘密,他猜不透,而她会主动对他说的秘密…… - 皇城近郊别苑 夙微生回到别院中时已经是深夜,在门外翻身下马,便有侍从上来将马牵走去了马厩。 “主人,您回来了。” 迈步入门中时,黑暗中多了一道暗影落地,跟在他身边。 “嗯,她如何?” 他走进去,边问。 “您走后不久,岳泠溪曾经试图想要出别苑,看起来……心里似乎有了别的想法。” “哦?” 夙微生转头看他,“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我不希望出什么差错。叶痕,我不在的时候,你便多注意她的动静,决不可让她出去。” “是。” 黑衣蒙面的人,便是他的心腹叶痕。 他抬头时,夙微生已经推门往那一间房进去了,他并未跟进去,只站在原地望着那背影轻蹙了眉。 下一瞬,院中已空,黑衣的身影已经消散在夜色中。 - 咿呀—— 门推开的轻响,惊动了房中床上睡着的人。 “谁?” 岳泠溪半撑起身,有些无力。 屏风后缓缓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影,青衫锦袍,风度翩翩。 “夙公子……” 夙微生负手而立,站在床边,岳泠溪一怔,便想下床,却差点跌落下来。 “怎么了?” 夙微生上前扶着她,“别乱动。” 岳泠溪靠在他怀里,委屈地红了眼:“公子你白日才回来又突然走掉了,什么都没有对泠溪说……” 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埋怨。 “是我不好。”夙微生清淡道。 “公子走后不久,泠溪便觉不适,头晕难耐,很是想念公子……” 她说着更往夙微生怀里靠着,模样柔弱惹人怜爱。 其实实情是,夙微生走后她几次想要出别苑,但都被叶痕拦着,叶痕武功高强,洞悉她的一切举动,不得已,她只能回到房中想办法。 却不知喝下的茶水是被叶痕加了东西的,叶痕不能对她动手,只能让她身子泛无力,便不再能出别院去。 这些夙微生自然都能猜到,顺着她的话安慰:“都怪我,只是临时有要事便忘了告知与你,都是我不好,现在,我回来了。” 这女人一直在他怀里蹭着,如若不是接下来的武林大会他需要她的帮忙,真想直接将她丢给陶衍,带回七王府去处置。 岳泠溪想要离开别苑是因为觉得夙微生不重视自己,现在他回来了,她的念头就又变了。 七王府她已经回不去,也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这里吃穿不愁,而且……她想抓住夙微生的心。 “公子对泠溪有救命之恩,泠溪无以为报,想能一直侍奉在公子身边,公子让泠溪做什么泠溪都是愿意的。” “以后,公子不要再丢下泠溪了好不好?” 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夙微生轻笑:“你多虑了。你那么好,我很需要你。” 岳泠溪一听心花怒放,顿时也放心地笑了。 “武林大会即将开始了,准备得如何了?”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公子请相信泠溪,泠溪一定尽己所能,替公子拿下第一。” 这话她是有些夸大了,但为了能跟在夙微生身边,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会尽力去赢得比赛的。 “好。” 夙微生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着便松开了她,站起身。 岳泠溪失望道:“公子……” 他从来不曾留宿她身边,难道,他就不想要她么? “我还有事需要安排,你先休息。等到大会结束了,我们有的是时间。” 夙微生替她拉上锦被,又抚了抚她的脸颊:“不舒服就躺着休息,我让他们给你熬参汤补补,喝了再睡。” 岳泠溪失望归失望,可看夙微生那么关心在乎自己,心里又想,或许他真的是个君子,想要等武林大会结束了才把她带回家去,给她名分么? 她知道对于夙微生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只能听话地点了头。 夙微生看她闭上眼睛,便走出了她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里,夙微生并未点灯,站在窗前,月色洒落进来,映着他颀长的身影。 他在窗前站了良久,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握在掌中。 摊开手掌,月色下依稀可辨那一方莹润的白脂,应是一块上好的玉佩,雕刻精美。 垂眸望着手中的玉佩很久,目光如此珍惜,手掌慢慢合上,握紧—— “属于你的东西,我一定会替你拿回来的……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144.可你不喜欢 144.可你不喜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翌日,广元郡皇家行宫,郡守领着众人来拜见当今的皇上,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迎来帝后以及众位皇子的驾临。 正前方主位上的九五之尊气势威严,郡守与一干官吏在下俯首,已经吓得冷汗淋漓。 “郡守你不必紧张,此次我们随父皇是到围场狩猎途经此处,想来看看这离皇城最近的广元郡,百姓生活的模样。” 太子御景煊看出了郡守的紧张,解释道。 俯身在下的众人便都稍稍松了口气,要不然还以为皇上突然亲自驾临,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沿路看到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饶,朕深感欣慰。” “煊儿,可有你七弟的下落?” 皇帝在主位上神态严肃,下面的人便大气都不敢喘。 “回父皇,儿臣已经得到消息,七弟他们昨夜留宿在广元郡中的一家客栈内,等会儿臣便亲自过去看看,将他们接来。” “嗯。” 皇帝抚着短须点头。 “柒儿身体有恙,尽快接来行宫也是好的。”皇后也道。 “启禀皇上,是否让下官将郡中有名的大夫请来,为七王爷诊治一番?” 郡守听到提到七王爷的名字,便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 “也好。” 他们今天会在行宫留宿一天,将御皇柒接过来以后,先让当地的大夫看看总比没有的好。 “是,是,下官等会即刻去安排!” 郡守点头道。 “此次朕是微服私访,众卿不必多礼,随意些即刻。” 皇帝这么说,郡守与几位官吏便才谢恩起了身,低头站在一旁。 御景煊跟皇帝请命,即刻要去客栈将御皇柒他们接来,皇帝允了,除开御景煊与张吉不在,这边的人依然留下。 皇帝喝着茶,随口问起:“最近广元郡中可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既然来了这里,总要关心一下民情,询问当地的事是自然的。 郡守即刻上前跪下禀告:“启禀皇上,广元郡最近并无什么大事发生,就是前些天——” 他的话语一顿,皇帝的目光望过去,他身子都抖了抖。 他赶紧俯身道:“郡中张富山一家制毒酒售卖之事,幸好得七王爷查出,才没有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皇帝听着有些疑惑,蹙了眉。 皇后也疑惑地看着郡守,广元郡的事,怎么扯到了御皇柒? 郡守便将事情的前后大致说了一遍,最后便是讲到御皇柒的亲信陶衍带人将张富山一家彻查,并交给衙门处理。 “没想到柒儿如此心细,有这样的作为。”皇帝听闻后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没想到那一次他们泰山祈福回来,半路上还有这么一桩事情。 坐在一旁的御翎皓听到了不禁暗暗挑眉,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七弟竟然还管了这些。 而留下的施玉莹也听到了这件事,看皇帝的态度,应该是对御皇柒的处理很赞赏的,她不禁有些嫉妒。 想当时他们全部都曾留宿在那张富山的家中,怎么当时就一点情况都没有看出来,待他们走了,那画如音与御皇柒留下,却又独自查出这么一件事,立了功。 不会是当是他们早就发现,却特意隐瞒,等待她与御景煊离开后,才特意留下处理这件事,借此邀功的吧? 当时她就曾觉得画如音竟然因为杀一个动物就病倒非常矫情,现在想来,原来早有预谋,根本是装的,就是为了特意留下来处理张员外家的事。 真是没有人比你更会装了,画如音。 施玉莹绞着手帕,心里暗暗地对如音更是愤恨。 接着,郡守又跟皇帝禀告了关于广元郡的另一些情况,行宫正堂之中,众位皇子都认真听着,而皇帝也是借由此次机会,想要看看众皇子的想法跟态度。 - 这一边,一大早画玄朗就收到了手下的消息,道是今天皇上与众皇子会到这广元郡的行宫之中休息。 他便没有做任何安排,直到刚刚又收到手下来报,太子殿下正领人过来客栈接人。 御皇柒那边,昨夜如音深夜才去采了药回来熬制,后来应该折腾不少时间,也不知道这时候起身了没有? 他想去敲门,又不忍打扰了他们休息,便在门口犹豫。 这时候面前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三哥?” 刚睡醒的如音很意外一打开门就看到他站在外面。 “音儿,你起了?我正要过来看看你们起身没……太子殿下正领人过来接你与七王爷。” 如音眨眨眼:“太子要过来接我们?” 不用那么大阵仗吧? “嗯,你还不知道,今天皇上与众位太子都一起到了广元郡,此刻就在行宫之中休息。” 原本预定的两天围场狩猎,说起来也是因为御皇柒与如音的失踪才产生了变动。 如音的脸拉下来:“难道我们也要去行宫么?” 住在客栈无拘无束的多好,若是去了行宫,面对的都是皇帝皇子,又都是规规矩矩的。 “当然。他们过来还有一些时间,你准备一下。” 画玄朗走了,如音关门回了房里。 床里御皇柒还在睡着,昨夜他们都是几乎天亮才睡的,她真不忍心打扰了他。 她本来还打算今天看看他的情况再返回皇城的,这倒好,皇帝一行人全都来了广元郡,想躲都躲不了了。 出去唤小二打来热水,她先行洗漱,换上衣服。 “你便一直这么穿着的话……咳,我要以为自己身边的,是个男子了……咳咳……” 身后响起声音,转头便看到御皇柒正撑起身子。 她过去将他扶起来,“你醒啦?” 想到今早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在他怀里,而他抱着她睡的,脸上很不好意思。 他们现在算是怎样的关系呢,她心里有点开心又忐忑。 “在外穿便装不是很方便么?”她看自己身上,她还挺喜欢这样,穿裙子不方便骑马。 御皇柒看着她,也罢,她穿着便装,别的男子也不容易注意到她了,这也是好事。 她去吩咐小二端热水来,然后给他倒了杯茶水。 他手中的杯子是暖的,不得不说,看着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她,某些地方确实很细心,像是他喝的茶水,她总是保持是温热的,只要有条件,就绝对不会让他喝凉的茶水。 “刚刚我三哥来说,父皇他们一行人全都到了广元郡行宫里了,等会儿太子殿下会过来接我们。” 如音将这个消息转告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楼下远处的街市上有百姓来来往往,离这边有点远,并不吵,但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热闹的街道。 这才是她想体会的民居生活,而不是天天都在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什么时候,她能跟御皇柒一起在那样的市井之中随意走走就好了。 其实刚才如音与画玄朗在门口说话的时候御皇柒就听到了,他睡得浅,有些动静就醒了,之前只是怀里抱着她,不想放开。 他听出来她的失望,她不想去行宫。 “过来。” 他唤她。 如音走过去他跟前,“嗯?” 他将她拉入自己怀里:“如果不想去,我们便先行回皇都。” “这怎么行——”她惊讶地看着他:“太子都带人过来了,要是父皇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之前先行离开围场已经是不得已,现在再走的话,好像故意跟皇帝对着干一样了。 “可你不喜欢。”他认真看着她。 “我、我没有啦——” 听到他那么在乎她的感受,她心里很开心。可她不能让皇帝一再对御皇柒有意见,他这个王爷本来就已经不受看重了。 “真的?” 被那双深邃的墨色瞳眸凝着,她就开始想起昨夜的事,不好意思地垂着眸,点头。 他不说话,她抬头,却又对上他的目光,相视着,便不能移开了。 叩叩叩——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陶衍的声音道:“主子,二公子他们来了。” 145.你身上的毒,他们真就一点看不出来么 145.你身上的毒,他们真就一点看不出来么 在外不好显露身份,若是让别人知道这一家小小的客栈竟然住着王爷,而此刻楼下出现的人又是太子,一定会翻天。 待如音与御皇柒下楼,楼下大堂只有御景煊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前喝茶。 他身后站着几个侍卫,而门外还有人把守,根本没有别人进出,而店里的掌柜跟小二都在柜台后瑟瑟缩缩,目光都不敢往这边多看。 他们不知道御景煊的身份,但是这一进来就有人把守了整个客栈,可知来头不小。 这同福客栈虽不是广元郡第一,但经营那么久,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小二都看出来人身份不一般,还是少惹为妙。 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御景煊抬首,望见御皇柒与如音正下楼来。 他的目光落在如音身上,她仍是一身马术装,未施脂粉的一张脸眉目依然弯弯,真实而动人。 昨天她独自去深林之中寻找御皇柒的时候他便很担心,只是当时御翎皓就在身边,他也不能过多的表现,后来一夜寻不到他们,他心中实在着急,直到画玄朗的手下带回营地的消息,说他们安然无恙。 当时便有冲动想入广元郡来,只是夜已深,他没有任何理由离开营地,辗转反侧,只能等到今天。 原本以为出来狩猎是难得的见面之机,却没想弄出来那么多的事情。 “二哥。” 如音扶着御皇柒已经来到跟前,御景煊才回神,站起身,笑道:“七弟,二哥来接你们了。” 说着目光扫向了他身边的如音。 如音便微微一笑点个头:“谢谢二公子。” 画玄朗护送三人出了客栈外,陶衍在柜台上放下一锭金子,掌柜的眼睛都发亮了。 “这位爷您有何吩咐?” “今天的事,不许多言。不然——” 陶衍的神色严肃,腰间配着剑,一看就是个高手,掌柜的连连点头:“爷您放心,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低头连连称是的掌柜再抬头时,面前已经没有陶衍的身影,整个大堂都已经空了,唯有那锭金子还搁在柜台面上。 他赶紧抓过收入袖中,对店小二板起脸:“都被给我偷懒,赶紧擦桌子出门迎客!” 店小二们不敢偷懒,擦桌子的擦桌子,到门外迎客的迎客,而这时,楼梯上走下来一人。 从楼上缓步迈下的人身影妙曼,一袭碧蓝色的纱裙,脸上戴着同样是碧蓝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如水的眸,便让小二们都看呆了。 “掌柜的,我要退房。” 女子的声音温柔,只是简短几句,便让一众男子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 “好的,这位姑娘请稍等——” 掌柜的笑着接过面前的一锭银子,赶紧翻开账簿结算。 退回了找补的碎银,掌柜地道:“这些还想姑娘拿好。” 着碧蓝色纱衣的女子将银子放入袖中,抱起自己的古琴,转身朝外走。 “姑娘您走好——” 门口迎客的小二殷勤道,那女子却并无反应,抱着古琴渐渐汇入了来往的人潮中。 - 马车从同福客栈往行宫的方向去,沿路上如音撩起窗帘看外边,那次泰山之行她只是住过张员外家,并没有机会看看这广元郡中的热闹景象。 毕竟是离皇城不远的地方,所谓天子脚下,不能跟皇城相比但也绝对算是一派丰饶富足。 御皇柒看到了如音眼中的渴望,他知道,她的心很宽广,也很自由,并不喜欢被束缚在任何地方。 她向往的是外面的天地,这一点,或许跟画家她那几位兄长很相像。 “是否想去走走?” 身后传来清淡的声音,如音转头看他:“是想,以后……应该会有机会的吧。” 这天大地大,她确实想出去看看。 只是不知道,那时,是她自己一个人,亦或者还有…… 她回到小几案旁倒了杯茶水喝,目光悄悄瞥向坐在她对面的御皇柒。 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应该是到了行宫外了。 如音与御皇柒下马车来,雁还已经冲上来:“小姐——” “小姐您去哪儿了,您快吓死奴婢了。” 她一脸快哭的模样,如音想起昨日在营地自己将她支开然后偷偷跑去找御皇柒的事,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啦,你小姐我回来了。”她摸摸雁还的脸蛋。 雁还抹着眼睛点点头。 如音扶着御皇柒进行宫内,已经有侍从先行进去禀告。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与七王爷,王妃已经回来了。” 皇后抬头,便见几人正迈步入堂中。 “父皇,儿臣已经将七弟接回来了。”御景煊上前行礼。 御皇柒先行跪下,如音便也赶紧跟着跪了。 “儿臣不孝,让父皇母后担心了。” “罢了,没事就好,都起来吧。” 皇帝望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别十载,再回来,父子之间的关系似乎生疏了许多。 “柒儿,你身上不适,赶紧起来吧。音儿——”皇后关切道。 御皇柒一脸苍白,神色虚弱,是那种让他多跪一会都担心他是否会晕倒的状态。 如音会意地点头:“谢父皇母后谅解。”然后便伸手将御皇柒扶起来。 施玉莹看着御皇柒,又转头看看身边的御景煊,幸好她嫁的是御景煊而不是御皇柒,要不然这样病怏怏的,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同常人,便要知道爱惜自己,像昨日那般擅自行动,现在这就是后果。” 皇帝坐在主位,看着御皇柒道。 “儿臣知错了。”御皇柒垂眸听着。 “如音,你也是莽撞,怎可独身一人进入深林中,若是出了什么事,朕如何向镇国公交代。” 皇帝又看向御皇柒身边的如音。 “父皇,如音知错了。” 她也学着御皇柒说。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当众点她的名字。 “父皇,此次七弟一定已经知错,您就别再责怪他了吧。”四皇子御翎皓上前来帮说话。 “父皇,七弟身体不适,还是先让他去歇息吧,郡守请来的大夫听说已经到了。” 御景煊也上前道。 施玉莹倒是难得见皇帝在众人跟前这样责备御皇柒还有画如音,正看着高兴,没想到御翎皓与御景煊都上前来帮忙说话。 她便也跟着道:“父皇,您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相信七王爷与王妃一定都已经铭记在心了,您就消消气吧。” 御景煊有些意外地稍稍侧头看她,倒是没料到向来与如音不合的她竟然会为如音说话,这两天,她似乎突然变了些。 “你看,孩子们都求情了,皇上您就别再——”皇后也跟着道。 “好了好了,都下去吧,朕还有事要与煊儿与皓儿说。”皇帝抬手制止。 皇后便向下面几个孩子暗暗使眼色,大家便齐声道:“谢父皇,儿臣告退。” “难得到行宫来,玉莹,陪母后到花园走走。” 皇帝要与御景煊说话,皇后便知趣的离开。 如音亦是扶着御皇柒走出了正堂,由侍从领着往房间去。 她转头看一眼正堂门内,那些年纪尚小未成年的皇子不在且不说,几个年龄相近的儿子里,皇帝只留下御景煊与御翎皓,却是没有留下御皇柒…… 虽说御皇柒身体不适有理由,可总觉得,这皇帝就是没有怎么把御皇柒这个儿子放在心上。 之前是这么觉得,现在更是这么觉得。 到了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郡守派来给御皇柒诊治的大夫便入来看诊。 听说是郡中的名医,给御皇柒把脉之后却摸着短须一直蹙眉不语。 如音看他这神态有些紧张,道:“大夫,如何了?” 大夫第一次给皇子诊病,尤为慎重,起身行礼道:“回王妃,王爷的症状是气血两虚,这是累年的旧疾,除了慢慢调理,没有更好的办法。” 如音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来,没想到跟宫里的御医一个样,诊出的结论不外乎这些。 大夫嘱咐了御皇柒几句,也不外乎是多休息别动气,好好静养,然后便随着侍从下去开药方。 人走了,房中只剩下如音与御皇柒,她坐在他床边。 “突然叹什么气?”他看着她。 “你身上的毒,他们真就一点看不出来么?” 如果真是像他们说的这么简单只是气血两虚什么的旧疾,御皇柒就不会受那么多折磨。 “若是那么容易就能辩别出,这毒早就有解了。” 他回答道,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如音没注意。 146.我给予尊重,却不代表我纵容你胡说八道 146.我给予尊重,却不代表我纵容你胡说八道 将大夫送走之后,侍从便到皇后那儿去禀告。 那时候皇后正在花园与施玉莹说话,侍从过来,得到皇后的准许,才当着施玉莹的面说了大夫给御皇柒诊治的情况。 “母后,不是玉莹说啊,七王爷既然身体如此虚弱,昨天就不该随着一起去围场……你看现在把自个儿弄严重了还——” 还影响了所有人,打乱了行程,这个施玉莹没有敢直接说出口。 皇后是御景轩的生母,上一次皇后找她谈话,感觉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是为了让她与御景煊之间更好的,所以现在施玉莹在皇后面前说话就更放开了些。 “柒儿也是一片心意,想要多与他父皇相处吧。” 皇后叹息。 这时皇后身边的一个侍女来报:“皇后娘娘,听说皇上要与太子殿下微服出巡。” 皇后惊讶地与施玉莹相视一眼,转身便往正堂走去,施玉莹也赶紧跟上。 去到正堂之中看到皇帝,御景煊,御翎皓三人像是正要往外走的模样,皇后上前问:“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朕难得出来,打算与煊儿晧儿一起到郡中走走,看看百姓们的生活。”皇帝负手而立,说得轻松。 “这、这怎么使得,若是在市井之中出了什么意外可该怎么办,万万使不得啊,皇上——” 皇后着急地劝道,还以为只是到行宫之中休息一日,没想到还要玩什么微服出巡。 “不就是在郡中走走,朕年轻的时候也曾去过各处体察民情,现在就去不得了?朕心意已决,皇后不必担忧。” 皇帝的脸色扳起来。 “母后,父皇难得有此兴致,而且有我与翎皓陪着,暗中又有侍卫守护,不会有事的。” 御景煊拉着皇后的袖子劝,他看出来自己父皇是真的想出去走走,若是母后阻拦,恐会引起不快。 他还朝施玉莹使了眼色,施玉莹领会地上来也温声劝道:“母后,您就放心让父皇他们去吧,玉莹在这儿陪您,等着父皇他们回来。” 皇后没想到众人都站在皇帝那一边,无奈地叹息,对皇帝一福身:“既然皇上有此兴致,臣妾也不便阻拦,只希望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池,不然臣妾——” “行了,还没出门口呢,就说这样的话。你的心意朕知道,无须忧虑,走走便回来。” 说着皇帝便往外走出去了,而他的內侍孙艺也赶紧跟上。 “母后,我们去去就回。”御翎皓说了这一句也跟上去。 “玉莹,你在行宫之中陪着母后。”御景煊临走也再次交代。 一下子,三个男人都走了,正堂之上只剩下皇后与施玉莹。 “母后,您别太担心,许是父皇太久未出宫,所以这次想走走。” 看皇后的目光一直还望着他们离去的门口,施玉莹再次劝。 “母后,不然玉莹陪您下棋吧?”她想到这个,便命贴身侍女春芙去准备,然后哄着皇后随她一起去了花园的凉亭中。 - 这边房中,御皇柒在床上盘腿而坐,试着运功,只是,他发现自己很难凝聚内力。 试了几次,强行运功的结果,就是身体遭到反噬,喉间涌起一阵腥甜。 那时候如音并不在房中,他强行压下体内乱窜的气息,并不想让她看到。 她为了他已经做了太多,而他的毒,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的,看着她一直为他寻找能抑制他体内毒性的解药,他很愧疚。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身体恢复的速度比之前在泰山那一次快,是因为他身上有她的龙珠内丹。 内丹一定是起了作用的,才会让他即使内力尽失至少精神恢复很快,身上的外伤和淤伤也都恢复很快。 还有昨夜她寻来的五味子,喝下之后不能解毒却让他的气息通畅,虽然只睡了后半夜不长的时间,感觉得到内息得到调理,整个人缓过来很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她在,而且她机智,才帮到了他,不然此刻的他状况一定比那一次在泰山还要差。 才想着,门便被推开,外头的日光洒落进来,如音手里端着一只炖盅。 一进来就看到在床榻上打坐的他半撑着身子,一手抚着胸口,她心中一紧,担心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托盘她先搁在桌上,去他身边。 “没事……” 他朝她淡淡一笑,由着她扶着往后靠坐在床头。 “刚刚去哪儿了?” “今天到现在你都没吃东西,我去给你炖了些清淡的鸡汤。”如音转身去拿。 “父皇他们呢?还在正堂与我二哥他们议事?” 如音的手一顿,端着鸡汤来到他身边,犹豫了下,道:“……他们,他们出去了。” “出去?什么意思。” “父皇突然决定要微服出巡,太子殿下与四皇子都跟着一起去了。”如音勺起一勺鸡汤,轻吹了吹,递至他唇边:“来。” 御皇柒的神色像是有所思索,然后怅然一笑:“儿子该做的事我都做不了,也就只能指望我二哥与四哥了。” “你别这么说——” 如音就是怕他知道了会这么想,可她不想瞒他也瞒不了他,即使她现在不说,迟一些他总归是会知道的。 “你现在身体不适,等你好起来——” “等我好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他依旧是轻笑。 “先把鸡汤喝了好么,我……我也很在乎你。” 他在乎的不在乎他,可是她在乎。 御皇柒望着她,沉默未说话,却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是,只有她一如既往对他好,关心他,在乎他,为了他可以不顾性命安危,为了他她会哭得不成样子,还以自己的血为药引为他抑制他体内的毒。 很多东西或许已经不可能弥补或者从来,但有一些,他……还可以好好把握。 她将鸡汤送到他唇边,他就着她的手喝下。 因为这个话题,气氛有些低沉,如音喂他喝下鸡汤,便让他好好休息。 “不管怎么说,你多休息是一定要的,我去看看给你熬的药,顺便给母后请个安,等会就回来。” 皇帝跟御景煊御翎皓都出去了,皇后独自一人在行宫也是挺寂寞的,她想去看看她。 “记得我说过的话?” 他只问。 “记得。这里是行宫,侍卫很多,你放心,我自己也会小心的。” 扶他躺下,薄被替他拉好,她转身要走,犹豫着又转身,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她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垂眸不敢看他:“什么都不要多想,你的身体,对我来说比什么都更重要。” 还未待他有何反应,她便端着碗出去,将门关上了。 室内光线变得暗淡,一片寂静,他望着合上的门,那颗冷寂的心,却多了几丝暖意。 - 如音出来的时候遇到陶衍,她要往厨房去,他跟上来。 “王妃,王爷他如何了?” “还好,已经歇下了。” 如音转头看着他:“陶衍,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我都没来得及谢谢你,幸好你及时赶到,才能让我们尽快离开了古林之中。” 陶衍笑道:“这说起来还是王妃聪明,属下是沿着王妃留下的线索才能那么快找过去的。” 当时他从外办事回到营地,刚好就是御皇柒与如音都不见踪影,皇帝正下令派人搜寻,他便独自一人骑马入了林中。 不同画玄朗跟李皓天,他们各带着一支队伍,是地毯式的从外由内搜寻,比较缓慢,而且他们一致认为以御皇柒的身体和腿脚不便,一定不会进去太里面的地方。 陶衍本来就知道御皇柒此次来狩猎的真正目的,便一路单枪匹马往古林深处的月牙泉那边寻去,直奔目的地,只是他并未在那边找到御皇柒跟如音。 沿路返回的时候注意看周围的环境,在路上发现了白虎的尸体还有地上的药粉,在七王府如音就很喜欢研究那些,而白虎身上的创口也让他认出是御皇柒的剑法,后来在附近找到了山洞,里面刚灭还有余温的火堆告诉他曾经这里有人来过。 有了这样的线索,他便继续在附近搜寻,还发现了如音从营地骑过去的那匹马。 御皇柒入林是骑着枭白的,如果说如音扔下了她自己骑来的那匹马不管,只能说明御皇柒当时已经没有能力骑马,如音只能照顾着他,那么,他们势必不会离山洞太远。 范围能够迅速缩小,他在某些植物上还会发现一些粉末,那都是如音留下的暗号,不细看像是叶片上自然形成的白霜,可陶衍熟悉如音的爱好,细心的他也发现在这个时候叶片上有白霜并不对,沿路很快就找到了孙晟那一处住所。 如果不是一开始知道御皇柒的目的,如果不是如音留下的暗号,他绝不可能那么快找到他们。 可是关于御皇柒的那部分,他没有提及,那是御皇柒特意交代过的。 如音赞赏地看着陶衍,“暗号,要有懂的人才有用,不然也是白搭。” 不愧是御皇柒身边的亲信,不仅武功高强,还很心细。 在往孙晟那儿去的时候她确实做了些记号,因为她知道去孙晟那儿之后御皇柒至少能得到暂时的休息,等待的便是营地找来的人,如果有人能注意到那些记号,那么找到她与御皇柒也便更容易更快。 这不是一般的兵士能做到的,除了陶衍,只有李皓天画玄朗可能,但是他们那时候还在领兵慢慢往里搜,速度根本就没有陶衍快。 “王爷为何会入深林之中,你可知道?” 想起这件事,她还没有问过御皇柒,现在在行宫安顿下来,她跟陶衍聊起这些,便顺便问道。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当时属下被王爷派出去办事了。” 陶衍心里一咯噔,谎称道。 “哦?”如音看着他,不管是真是假,如果其中有什么隐情,那也是御皇柒授意不说的。 她改天亲自问问御皇柒好了。 “行了,我去看药煎好没有,你该忙什么便去吧。” “是。” 看如音转身进了厨房,陶衍往回走,去了一扇门前,轻声问:“王爷?” 稍一会,内里才传来清淡的回应:“进来。” 他便推门入内,将门合上才往里走。 御皇柒撑起身子,陶衍想要上来扶着他却制止了,道:“她可有问你什么?” “王爷英明,王妃刚才确实是有问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对于王爷为何会入深林之事,属下只道不知。” “嗯。” 御皇柒的目光落在房中一处,却又像是穿过那些物件在想着什么。 “事情未成之前,我并不想让她知道。” “是,属下谨记。” “我父皇与我二哥四哥微服出巡,你派人跟着看看。”他又吩咐。 “王爷,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陶衍眼睛显出一些亮光。 御皇柒稍一沉思:“那你便安排吧,注意不要露出破绽。”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 等待药煎好的时候,如音坐在厨房外不远的廊下,托着腮看天空发呆。 毕竟是皇家的行宫,景致是很不错,她坐在廊下,感受着秋高气爽的午后。 若是御皇柒没有生病,此刻应该适合他在院中抚琴一曲—— 想起他在七王府后山亭中抚琴白衣淡然的模样,她怀念起那些平静的小日子了,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 “七王妃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 不远处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如音转头,便看见是施玉莹携她的贴身侍女春芙过来了。 这一次出来本来是围场狩猎,现在全都移驾行宫,穿的都不会太华丽,毕竟在外招摇,可施玉莹的一身依然颜色艳泽,手里握着团扇轻轻扇着。 倒真是像如音以前见过的那些画上的美丽仕女,只是,施玉莹的神色总是太高傲,而且,与她气场不对。 “太子妃。”如音跟她打招呼。 “小姐,药煎好了。” 正从厨房出来的雁还并未注意外边有人,一出门便对如音道。 施玉莹转头看了眼,笑望着如音:“这是在给七王爷煎药?真是体贴入微的好妻子。” “太子妃,可否单独说句话。”如音望着她。 “……你要做什么?”施玉莹没料到如音会突然这样说。 “这行宫之中那么多人在,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如音笑。 “你——”施玉莹被她的话堵着,自然也不怕她,侧头对春芙道:“你先到外边等着。” 春芙看了眼如音,道:“娘娘,若有什么事,您一定记得唤奴婢,奴婢就在门外候着。” 这话像是警告如音别乱来,如音心中发笑,对雁还道:“你也先下去吧。” “小姐……” 雁还有些担心,可还是听命离开了。 施玉莹走上来两步,面对着院中观景花草假山:“七王妃有什么事,说吧。” “我嫁入王府的时间不长,入宫更没几次,但是好像太子妃对我成见很大,我能问问原因?” 在如音看来,施玉莹的一切针对都是莫名其妙,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她? 施玉莹以团扇掩嘴轻轻笑了:“七王妃这是说的哪儿的话,玉莹可并没有。” “莫不是七王爷身体不适,总觉得是有人想要加害于他,连七王妃你也总觉得有人要对你不善吧?” 她转头看着如音:“不管曾经如何,现在的太子是二皇子,他才是储君,其余的人只要守好本分,就绝对会相安无事,这一点,七王妃你可清楚?” 如音想起皇后隐约与自己提过的事情,道:“或许你误会了什么,我嫁给七王爷,太子便是我的兄长。” 施玉莹笑了,想到之前派出去的人带回的关于御景煊与画如音的那些消息,握着扇柄的手不觉捏紧:“自己什么想法,自己心里清楚,不用自欺欺人。” “七王爷是身体不好,你若是嫌弃当初不嫁便可,何必让他难堪,只怕哪天知道了你的事一口气顺不上来——” “施玉莹。” 如音冷冷打断:“我敬你是太子妃,给予尊重,却不代表我纵容你胡说八道。” 不远处,皇后的侍女正好路过,看到那边廊下太子妃与七王妃正在说话,两人脸色却又不对,心中暗道不妙,赶紧转身去向皇后禀告。 147.谁欺负你了? 147.谁欺负你了? 如音不过是希望御皇柒能与兄长间多点亲情,所以想要试着化解她与施玉莹之间的矛盾,没想到这个人如此不可理喻。 “画如音,你直呼我的名讳便是敬我尊重我?你还记得我是太子妃?!” 翻天了,画如音竟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施玉莹一腔怒火,瞪望着如音。 “在我心里,七王爷比任何人都要好,如果有人对他不敬,我不会客气,不管她是谁。” 如音毫无惧意地直视回去,目光平静而坚决。 “哦?若他真的那么好,你怎么还那么不安分?自己做过的事情真的要别人一条条给你说出来?别到时候觉得丢脸找地儿藏都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在七王府发生过什么,当着七王爷的面做出那样的事情就不怕七王爷伤心,还说心里只有他?” “啧啧,画如音,我怎么觉得你说一套做一套,比那些戏子还会演戏?太子殿下,不是你可以随便肖想的!” 如音仍是平静地笑,“没有的事就是没有,你若喜欢胡乱猜测我没有办法,我说的你也不听。” 她已经尽量远离了御景煊,现在是几乎没有再有任何单独接触的机会了,施玉莹把她当假想敌也太好笑。 “是不是人在深宫待久了,总觉得有别人有害自己?” 闲着没事干,才会瞎想,自己吓自己。 施玉莹也不打算与她再说,她与画如音之间本就一言不合,她会用行动去除掉这个障碍这个眼中钉,而不屑与她在这里耍嘴皮子。 她转身要走,画如音迈前一步:“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承担,你大可以去问太子殿下,大可以去查,最好查清楚查仔细。” “不许对太子妃不敬!” 春芙不知何时跑来了,伸手拦在施玉莹身前,挺起胸脯脸色难看地望着如音,一副护主的气势。 “你也不许欺负我家王妃!” 什么时候雁还也来了,挡在如音跟前,同样护着如音,瞪望着春芙。 如音本来让她先出去的,她便站在院外,而春芙在门边,看到春芙跑进来,她也赶紧跟着跑进来了,她可不能让自家小姐被那主仆二人欺负了去。 “一个小小丫鬟胆子倒是大——” 春芙看雁还对自己叫嚣,恼怒地上前推了一把,雁还以为她是要对如音不利,使了力气伸手狠狠反推开,力道大得倒是让春芙踉跄后退,跌倒在地上。 施玉莹本恼怒地要对雁还扬起手,眼角余光却扫到了院门那儿—— 她往后退,脸色失望而难过,扬声道:“我一再忍让,为何你还咄咄逼人?七王妃,是你要求单独说话,却出言不逊在先,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但说完了还不许我走?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如音对她这突然的转变疑惑。 “这是怎么了?” 如音刚张嘴,听到身后传来沉稳的声音,转回头,皇后什么时候来了? “母后。”施玉莹第一时间给皇后行礼。 “母后。”如音也跟着行了礼。 皇后穿过回廊来到两人跟前,打量着面前的两人,施玉莹脸色略带委屈,而如音一脸平静。而她们身边的两个侍女,一个正从地上起身,一个低着头不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身边的侍女来报,说太子妃与七王妃在院中说话,气氛不对,她可不希望皇帝与众位皇子不在的时候行宫里出什么乱子。 刚才施玉莹最后说的话她都听到了,蹙眉望着如音。 “母后,刚才如音与太子妃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 “皇后娘娘,您一定要替太子妃做主啊!” 如音话还没说完,春芙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刚才七王妃的侍女想要对太子妃动手,被奴婢拦了下来,结果她还把奴婢推倒了。” 刚才走过来的人都看到她坐在地上的。 “如音,你说说。” 皇后的脸色变得难看,看向如音。 “母后,真的只是误会,我的侍女雁还是想要护着我,不小心碰到了太子妃的侍女,她并没有想要对太子妃动手。” 皇后又看向施玉莹:“玉莹,你怎么说?” 施玉莹看了眼如音,对皇后道:“母后……现在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我的侍女摔伤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如音瞪望着她,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她的侍女春芙颠倒实情还要装得一副是她受委屈的模样? “母后,我跟我的侍女都并没有——” “刚才母后过来都看到了,春芙确实坐在地上。” 皇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如音:“煊儿与柒儿是兄弟,你与玉莹之间本应和睦相处,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能做出有***份的事。两个奴婢都不懂事,可你的奴婢更不该出手伤人。” 她的目光在雁还脸上一扫:“母后似乎记得,这个奴婢上次在宫中就曾犯过一次错,这样的人,你不该再留在身边,她只会给你惹事。” 如音睁大眼:“母后,上一次的事情同样是误会,后来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明明是有人诬陷,太子殿下食物中毒的原因是因为御膳房——” “那些都不必多说,我只想看到你们好好相处,一个不懂规矩以下犯上的奴婢,不值得你这样。” “皇后娘娘,奴婢再怎么都不要紧,奴婢只是心疼太子妃。” 春芙竟然开始哭着在地上磕头。 如音冷笑,这些人都太会演。 雁还也咚的一声跪下,一直重重磕头:“这事情都是奴婢的错,与七王妃无关,都是奴婢的错!皇后娘娘别责怪王妃——” 她担心自家小姐也会被皇后怪罪,一下下重重地磕着头。 皇后看着,道:“幸好今日没有弄出什么严重的后果,但责罚不能免,看在如音的份上,杖刑二十大板,长长记性。” “来人——” 皇后一唤,身后的侍从便过来,要将雁还架走。 “母后!” 如音拦着不让侍从动手,雁还却对她道:“小姐,您别为我求情,千万别——” 雁还一直摇头,身在皇家当差那么久,她知道此时如音求情,只会让皇后更愤怒。 “如音,规矩不能乱。你是要罚她杖刑二十大板,还是要母后即刻将她逐出行宫。”皇后沉着脸。 “小姐,不要,雁还不要离开小姐——”雁还拼命摇头。 “奴婢愿意接受惩罚,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接受惩罚!”她的头重重磕在地板上,额上渐渐有了血印。 皇后身后的侍从上来,架着她到院中,押着她趴下。 另有人去取来了竹板,两名侍从一左一右站着,举起竹板开始行刑。 竹板打在雁还身上的啪啪声让如音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成拳,雁还却咬着唇一声不吭,唇都咬出了血渍。 而皇后与施玉莹的目光都很漠然,对她们来说,在那深宫之中,杖刑已经是看麻木了的事情。 如音就这样无力的看着,脑袋一片空白,眼中只有那两侍从一左一右一下一下打在雁还身上的板子,好像一切都变得无声了,或者她听不见了,眼里只剩那一幕,重复的那一幕。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当侍从手里的竹板停下时,施玉莹开了口:“母后,就这样算了吧。玉莹相信,七王妃的婢女应该也不是故意冒犯的。” 如音听到了,轻扯嘴角冷笑,刚才在行刑的时候她怎么不说,等到行刑结束了才来假惺惺,现在即使她不求情,雁还那二十大板也已经够了,这不是多余的吗,做给谁看? 她朝院中走,扶起雁还。 “雁还——” 趴在地上的雁还一脸白得像纸,嘴唇破了都是血渍,一头一脸的汗,虚弱地握住如音的手。 “……小、小姐……雁还不要、不要离开您……” 如音心里难过,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回廊下,皇后看着这一切,转身:“玉莹,你随母后过来。” “是。” 施玉莹应了,离开前再看院中那主仆二人一眼,唇角浮起得意的笑意。 - 正堂中,皇后坐下,侍女便奉上茶水。 施玉莹跟进来,皇后便摒退了众人。 “谢母后刚才为玉莹做主。”一进来施玉莹就跪下行礼道。 皇后抬眸看她,“先起来吧。” 施玉莹便起身,站到跟前来。 “刚才的事情,母后只是依照自己看到的来处置,并不是要偏袒任何一方。可是,玉莹——” 皇后一脸严肃看着她,道:“你与如音之间,应该和睦相处,那一夜母后曾说的话,你——” “母后,玉莹谨记您的教诲,已经看开了很多,玉莹会更以大局为重,还请母后相信玉莹,刚才如果不是七王妃的婢女胡闹,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施玉莹表现得一脸坦荡,皇后端详着,最终是叹息:“母后不是不信你。这件事罚也罚了,便这样过去吧,等你父皇他们回来,莫要再提。” 施玉莹笑着上来拉皇后的手臂,亲昵地道:“母后,以往在家中我母亲便总道她从前与您如何在闺中交好,现在玉莹信了,您是真的疼爱玉莹的。” 她提起自己的母亲,皇后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目光穿过正堂的门望向外面的天,目光有些悠远。 “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你母亲了。” 刑部尚书之妻也就是施玉莹的母亲,是皇后娘家的远房表妹,未出阁前两人相交是很好,也是因此,皇后才如此看重施玉莹,希望施玉莹能坐稳这个位置。 施玉莹生性有些骄纵皇后不是完全看不出来,或许太年轻,她什么情绪什么想法都喜欢直接表露在脸上不懂得隐藏,可她对御景轩的心是真的,这一点皇后看得出来。 不管是为了与她母亲的私交,还是为了自己背后的娘家势力,她都必须尽力帮施玉莹一把。 “玉莹啊,母后还是那句话,未来的路不好走,即使有母后帮着,你也一定要自己心中有分寸,千万别出什么差错,不然,母后也不一定能面面都帮得到你。” “玉莹明白,玉莹谢母后的疼爱——”施玉莹再次跪下道。 “起来吧,母后所做的一切,唯一便是想你与煊儿两人好好地,今后你尽心的服侍煊儿,对母后就是最好的回报。” 刚才对如音身边的婢女的惩罚,也算是皇后对如音的一个警告,她的心里,亦是担忧……担忧如音跟御景煊之间,真的发生什么,到时候就真的不好办了。 - 这一边,皇帝微服出巡,跟在身边的除了太子御景煊与四皇子御翎皓,还有画玄朗与李皓天也在,特而其余的侍卫,都着便服隐在四周,乍看之下好像是毫不相干的百姓行走在周围。 秋高气爽的午后,皇帝倒是好兴致,一把纸扇在手,信步走在那熙攘的市井之中。 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壮年,最近因为操劳国事病倒一次后,面容显得苍老了些许,但仍是不掩皇者之姿,即使身着便服像是个老爷的模样,脸上的从容威严,全身的气度也与周围走过的人不大一般。 皇帝沿路看着百姓们来往叫卖,各种尽有,一派热闹繁盛之景,心中自是高兴,而他身边的皇子将军神色也是轻松,唯有那些隐在周围的侍从,心中多是紧张,就怕突然出个什么意外,眼睛围着皇帝片刻不敢离开。 “父皇,已经走了好一会了,不如找个茶楼坐下歇息,也可体会另一番百姓的生活休闲。” 御翎皓上前来低声道。 他常在外游历,看过知道的事物都很多,皇帝点点头:“也好。” “儿臣曾经路过此地,知道这里有家很有名的‘得月楼’,不止菜色酒水上乘,还常有身怀绝艺的异邦人士在那儿表演,是为一大特色。” “那得月楼微臣曾去过一次,正如四皇子所言。”身边的李皓天也道。 “既然如此,咱们便去那儿看看吧,父皇?”御景煊被他们二人说的勾起了好奇心。 “晧儿,就由你带路。” 被几人围拥的皇帝手中扇子轻摇,今日出来就是体验民生,这样的地方他自然也想看看的。 一路走走看看,待去到了那得月楼门外,店内的伙计有眼色,一看来的几人穿着气度不一般,赶紧上前殷切招呼道:“几位爷,请到里面坐——” - 行宫 如音亲自给雁还上了金创药,才回到厨房。 之前雁还跟她说药煎好的时候就已经将药罐移到一旁,此刻都已经放凉了,如音便又放回灶上重新热了热,才倒进碗里,端了出去。 轻声推开门进房中,第一眼便看向床榻那方,御皇柒仍躺在那儿闭着眼。 他身上的伤重,不是打坐便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这样好,能睡能休息是好事,体力能恢复更快—— 她过去他身边,看他神色,睡得应该还算安稳。 忍不住伸手轻抚上他那俊美的脸,原本瘦削好看的,经过这几天一折腾好像显得更瘦了。 御皇柒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面前的一双杏眸满含疼惜地看着自己,唇角缓缓勾起。 “你出去很久。” 他握住她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放至自己唇边,薄唇轻轻触碰她白皙的手背。 如音笑了,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起来喝药,好么?” 她扶他坐起身,两人离得那么近,他却突然蹙了眉,伸手抚上她微红的眼角:“怎么,哭过?” “……没。” 如音是收拾好了情绪才来见他的,应该不会露出什么痕迹才对。 御皇柒却并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遮掩,“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148.只要我能给的,便都答应你 148.只要我能给的,便都答应你 如音不是喜欢告状的人,再者,刚才确实是她主动要求与施玉莹谈话在先,后来才会发生那些不可控的事。 便轻描淡写道:“刚才在外边我与太子妃发生了些误会,雁还为了护我不小心把她的侍女撞了……母后刚好来看到,便责罚了雁还二十板子。” 御皇柒知道她向来对她的贴身侍女雁还很好,而且那侍女又是跟着她从画府来到七王府的,感情更是不一般,那丫头对如音的心,御皇柒也看得出来,是忠心耿耿。 雁还被责罚,如音自然会难过。 “是什么样的误会?” “你先把药喝了,我再与你说好不好?” 她起身去将药端来,其实对于那件事她并不想多提,因为她跟施玉莹起争执的原因关于他也关于御景煊,她不想他误会。 “药里加了花蜜,不会太苦。” 她吹了吹热气,递到他跟前。 这一次御皇柒没有让她服侍,自己伸手接来:“我自己来,你说吧。” 他接过碗,薄唇凑近碗沿,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喝。 “……就是言语上的一些误会,没有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你会为此掉眼泪?” 她向来可不是个软弱的人。 “毕竟是自己身边人嘛,我当然还是会心疼她,她并没有错,只是为了护着我……” “自己这样的身份,也不能为她做点什么,若是做了只怕更会是反效果,原来,这就是皇室的生存法则——” 她目光怅然,望着窗外叹息。 雁还被打了之后她给她上药,忍不住红了眼,雁还却还安慰她。 或许是她这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真的无法接受他们任意便对人使用刑罚,她心内会有愤怒,那些愤怒却无能为力。 御皇柒抬着药碗的手一顿,看向她,“是不是……不喜欢?” 如音的目光仍然落在窗外,缓缓摇头:“不喜欢。” 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在御皇柒面前,她想说真话。 她喜欢这里没有现代世界的那种紧张忙碌的节奏,她喜欢这里一切都未被污染的自然景致,她也喜欢这儿淳朴的民风,她想体验的是那些,而不是勾心斗角,互相猜忌的宫廷生活,偏偏,她穿越来的,便是这么一个身份。 可是她没有料想这一句回答对于御皇柒来说意味着什么,他问她,是因为他便正身处在这样一个环境当中,而她毫不掩饰地告诉他,她不喜欢—— 他想起了她在王府后山带领士兵一起跑步训练的模样,他想起了她深夜独身一人骑马去西山求药的模样,他想起她独自一人深入古林寻到他时的模样—— 她的心,很宽,很大,或许不该被拘束在这里,外面有她渴望的广阔天地,就像她家中的几位兄长……她的目光不止一次透露出那种对新鲜事物探知的渴求。 他竟有些担心,她有一日,是不是会走。 远离这她不喜欢的皇室生活,去追求她所想的一切,别的女子他不知道,可她的性子,或许有那个可能—— 而她若远离了这个皇室,便也等同于远离了他。 “喝好了么?” 她伸手过来接空碗,他却攥住她的另一只手。 “你喜欢如何,你与我说便是……只要我能给的,便都答应你。若你觉得刚才的事受了委屈,我便去向母后说明,让你——” 他望着她,神色认真。 “别!”如音着急反握着他的手:“不要为了我再去说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 御皇柒与他的亲人之间亲情已经够淡薄,如果再去为她说些什么,或许得到的,只是他们对于施玉莹再次的维护,而让他更失望。 “我并没有委屈,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吧,答应我。” 他若执拗起来连她都怕。 御皇柒只是望着她良久,未发一语。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七王妃,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如音过去开门,应了道:“嗯,我这便过去。” 侍女走了,她转头看到床榻上的御皇柒要下床来。 “你要做什么?” “随你一同去见母后。” 如音过去止住:“你才答应我的。” “王爷——” 门外正好响起陶衍的声音,如音道:“陶衍回来了,肯定是有事与你说,母后那儿我去去就回。” 不等他回答,她便开了门出去。 “陶衍,你陪着王爷,我去皇后那儿一趟,很快就回来。” 如音交代的神色很认真,陶衍有些疑惑,但应道:“是,属下知道了。” 待她走了,陶衍入了房中。 “王爷,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一切都按照您的计划进行。” 御皇柒望着窗外的落日,终究,是要开始了—— - 花园之中,皇后正坐在摇椅上闭目小憩。 如音走过去,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安,皇后便睁开了眼睛。 “如音,来,陪母后坐坐。” 她身边便是圆桌石椅,如音随意坐了下来。 皇后摒退众人,独留下如音与自己。 “可会怪母后刚才的责罚?” “如音不敢。”如音垂着眼。 “母后希望你知道,母后这么做并不是偏袒玉莹,只是就事论事秉公处理。” “如音,既然你嫁给了柒儿,便该更多地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毕竟他的情况不一样。” “如果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母后说,但是不要与玉莹发生什么冲突,她其实只是太在乎煊儿而已。” “你们年纪相仿,若是能和睦相处便是母后最想看到的,母后知道你比玉莹懂事,今后,你就多让着她些吧,她也没有恶意。” 皇后握着她的手轻拍了拍。 她是不是偏袒施玉莹,如音心中非常清楚,说的那么好听,绕了一圈还是想她让着施玉莹而已。 如音听说施玉莹的母亲与皇后的关系,皇后这样维护并不奇怪,这就是皇宫中环环相扣的利益关系,而谁让她的夫君不是当朝的重要人物,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病弱王爷。 皇后不是御皇柒的生母,亲疏自然有别。 如音什么也不怪,今天雁还的事情在她心中记下一笔,为了雁还,为了御皇柒,她忍了,但今后施玉莹若还再故意挑衅刁难,她绝不会再任其欺负。 - 得月楼 楼上的雅座,临窗的位置坐着五人,四位年轻的男子中坐着的那一位,相貌威严气度不一般,进来上茶的小二小心翼翼。 耳中隐隐有丝竹之声,那是得月楼一楼传来的,他们进来的时候便有看到听到。 皇帝真是许久未曾出过皇宫,从临窗的位置看向楼下,熙攘热闹的街市,来往的百姓,不禁遥想起当年自己微服出游的种种。 “岁月催人老。” 面对着天边西下的落日,他轻叹。 “父皇您一点都不老。” “父皇,儿臣一直在外游历,每次回到宫中,都感觉一切跟自己离开前未曾有任何变化。” 御景煊跟御翎皓都争相讨好。 皇帝笑了:“罢了,这些话朕也就当听着高兴。” 微服出巡,不需像在宫中那般讲究,身处这市井之中喝茶听曲,皇帝的心情难得地放松下来。 楼下突然传来悠悠琴声,与刚才的曲子有别,而这时,包间外有小二进来,端上他们点的酒水点心,末了还将托盘中的一枝粉色芙蓉一并搁在桌上。 “这是何物?”御景煊问小二。 “这位爷,今夜咱得月楼的画舫在江边停驻,到时候备好酒水静候各位的大驾光临。” 小二笑着解释,退了出去。 御景煊还是一知半解,御翎皓道:“这得月楼的一大特色,便是每月十五在江边的画舫有管弦歌舞,还有美人陪伴共赏江上之满月,是为‘得月’。” 芙蓉之下压着一张小笺,皇帝伸手拿起,上面清丽的字迹书“流香暗袭人,不竞百花春。” 默念这两句,竟觉得有那么些意思。 芙蓉乃是深秋之物,不与百花争春天,在深秋独绽枝头,就好比他们得月楼的管弦歌舞,不在热闹的市井,偏在满月的江边画舫自成一景。 御景煊很是感兴趣,便道:“父皇,既然咱们难得出来,不如今夜去看看?” “太子殿下,已经出来好些时辰了,是否该早些回行宫之中。” 李皓天知道这时候说这些话煞风景,但是他们陪着皇帝微服出巡,晚上在外停留会不会容易发生事情?这是比玩乐更让他担忧到的地方。 御翎皓望着皇帝,笑而不语。 “李将军,我父皇难得出来一次,何不尽兴而归,既然这得月楼有此特色,去看看也无妨。” 御景煊这话是对李皓天说的,同时也是再次劝动他的父皇。 李皓天待要张嘴说话,皇帝道:“便依煊儿说的,咱们过去看看,晚些再回行宫。” 皇帝也是男人,还是这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力的男人,除开忧心国事,哪个不爱丝竹管弦与美人,对于他这样久居深宫的人来说,外头的一切都更新鲜。 “是,微臣遵旨。” 画玄朗难得回皇都,也想见识一番这得月楼的画舫歌舞,倒是没有李皓天那么紧张。 大家都这么说,李皓天也只能同意,皇帝不回去,他的任务便是随行在旁,保护皇帝与皇子的安全。 - 在得月楼休息够了,皇帝等人便离开,继续在市井之中闲逛,所走的那条路,是通往江边的方向。 那时候已是太阳落了山,暗蓝的天边亮起最早的一颗星,路上的行人逐渐少了,不是入了酒馆就是归了家。 到江边时远远就感受到江风拂面,风中送来隐隐的歌声琴声,一艘美丽的画舫就停住在前边不远的江面,灯火熠熠照亮了周围的江面,倒影波光粼粼。 在画舫前有两人拦下欲要上船的人,问到凭证,御景煊等人正跟在后,道:“那又是什么?” 御翎皓从袖中取出一物,道:“不就是这个。” 他向那两人出示的,正是之前在得月楼小二与芙蓉花一并送上来的那枚小笺。 把守在画舫入口下的两人便让几人通过了,笑盈盈接待:“几位爷,请上画舫休息。” 几人登船,御景煊扫视着周围,笑道:“倒是有趣。” 看来还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这画舫之上,只有从得月楼过来的,身上带有凭证的客人才可入内。 到底这得月楼的画舫中有何不寻常之处,他更是好奇了。 而为围拥在中间的皇帝依然纸扇轻摇,神色泰然,这样的地方,他年轻的时候不是不曾去过,没想到再次登上这样的地方,已经是那么多年后,倒是找回了些当年的感觉,耳中是管弦丝竹之声,整个人的心也跟着放松柔软起来。 领着他们去落座的是位女子,相貌清丽言语温柔:“几位爷,请随奴家来。” 看他们穿着气度不一般,那女子便有眼色地将他们领到了画舫二层视野最好的位置。 前方船头位置搭建着舞台,正有几名女子低头抚琴,等待宾客逐一落座,为即将开始的节目预热。 吹着江风,听着曲儿,一切舒适地,御景煊偷窥他父皇的神色,觉得今夜是来对了地方。 - 行宫 “你去门口看看,皇上他们是否已经回来了。” 皇后对身边的侍女吩咐,眼看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侍女应声才走出去几步,便看到有侍卫入来禀告。 “启禀皇后娘娘——” “刚刚得到李将军派人传来的消息,道是皇上与太子殿下以及四皇子等人会晚些回来,还请皇后娘娘勿要担忧,晚膳也请皇后娘娘先用。” “下去吧。” 侍卫退下,皇后蹙了眉,皇帝与御景煊御翎皓他们出去已经一下午,现在还不回来,果真是被外面的事物吸引了不思归反? “母后,父皇与殿下他们还没有回来么?” 施玉莹过来了,上前问道。 皇后便将刚才侍卫来报的大致说了,施玉莹心中也有些担忧,心想这天都黑了,外面还有什么可玩可看的,入了夜可以去的地方,不外乎酒楼与青楼—— 想到这个,她心中一紧,难不成他们几个男的竟然去了那样的地方? “母后,外面天都黑了,父皇他们身边的侍卫够不够,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如,再多派些人跟去看看?” “你父皇不喜别人擅做主张,罢了,有李将军画将军在身边,还有暗中保护的侍卫,应该没事。他们微服出巡的事情除了我们也没人知道。” 或许很多人还以为皇帝此刻正身在皇城的深宫之中吧。 “来人,摆晚膳,去请七王爷与王妃,还有几位小皇子过来。” 皇帝不回来,这边备好的饭菜就她们剩下的人吃吧。 侍女应声去了,施玉莹陪皇后去用膳的偏厅。 - “为什么这一步要这么走,我这样不行么?” 房中,一盘黑子白子跟前,分别对坐两人,正是御皇柒与如音。 望着棋盘上的落子,如音很不满意。 御皇柒只是淡笑:“我看你根本没心思学。” 傍晚他休息够了醒来,她已从皇后那儿回来,问她与皇后说了什么她含糊其辞轻描淡写带过,说着无聊要让他教她下棋。 他便命人摆了棋盘,只是,到天都黑了,她却似乎一点没有听进他教的东西,问的问题也是让他无奈。 “不好玩,不学了。” 如音叹气,或许她真的对下棋没有天分。 想起一事,问:“对了,我在你的衣袍里看到有些像是鸟儿羽毛的东西,那是什么?” 来到行宫之后她替他更换干净的衣物,看到了换下的衣袍里那些奇怪的东西。 “是我在古林中猎杀的一种鸟儿,因为觉得其翎羽美丽,便收藏了几支。” 他这一病起来,都差点忘了那东西的存在。 “哦,确实是挺好看的。” 如音没有多想,只是好奇他竟然会对那些感兴趣。 御皇柒重新摆放棋盘,只觉得是她心思不在,不然以她的聪明,怎可能学不会下棋。 怕她继续问下去,便转移话题道:“我们再来一遍,这一次——” “七王爷,王妃,皇后娘娘那边传话,请二位过去偏厅共用晚膳。”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御皇柒的话。 如音起身过去开门,对来传话的侍女道:“你去回话吧,我们这就过去。” “是。” 侍女行了礼,转身走了。 如音返回房中,“父皇他们回来了么?” 好像刚才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呢。 御皇柒还在棋盘前,修长好看的手指夹着一粒白子落在棋盘上,如音问:“母后让人来请去用膳了,你若——” “这便去吧。”他起了身。 她将搁在一旁的他的那根虎头手杖递给他,原本她是想说,如果他觉得身体不适,她便一人过去也无事。 挂满灯笼的回廊下,她便陪着他慢慢走,从他们住的院子往用膳的偏厅去。 雁还因为身上有伤如音让她好好休息,此刻他们身后只跟着两个侍女。 她跟在身边扶着他,两人平排紧靠的背影在灯火下很温馨。 “一直这样陪着我,感觉很闷吧。” 身边的他突然问。 如音抬头看身边的他,刚才她在想些事情,怔愣了一会,回道:“不会啊,我愿意的。” 御皇柒淡淡笑了,抬手替她拨了拨被晚风吹乱的额发。 如音怔着,突然好希望自己现在身处的不是什么皇家行宫,而是七王府,或者是别的什么只有她与他两人的小院,不用去理会什么礼节,没有多余的人要应付,只是这么静静地过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让她好好为他调理,待他的身体慢慢好起来。 “……我想念王府了。” 她道。 “明日便可回去了。”他望着她。 他同样怀念那儿,因为只有在那儿,他们的一切才是不会被打扰的,她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在王府的时候,她比现在开心自在很多,他都懂。 身后跟着的两侍女跟得并不是很近,也不会特意去听主子在说什么话,但她们两人都觉得,这两位主子这一路去偏厅的路上,一直情意绵绵难舍难分,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偏厅去呢。 - 果然,他们去到的时候,施玉莹几乎是等得不耐烦了,可是众人都在,她也不便发作。 一个不受重视的七王爷与王妃,竟然也敢让皇后与众人等着。 “母后,如音与王爷来晚了。” 如音懂得察言观色,道。 “来得正好,赶紧坐下吧。”皇后笑看着两人。 御皇柒与如音落座,皇后又道:“你父皇与煊儿他们晚些才会回来,便不用等他们了,尽量多吃些。” 御皇柒一直未发一句,皇后关切道:“柒儿,感觉如何了,要不要再请那大夫——” “母后,儿臣一切尚好,母后不必挂心。” 侍女盛好的汤先放在了御皇柒的跟前,御皇柒却将汤移到了如音面前,将空碗换过去。 这样一个细心的举动让如音有些意外,心里却有丝丝的甜和暖。 施玉莹看不得他俩这模样,板着脸低头自顾喝汤。 晚膳后几个皇子围着御皇柒请教一些问题,谁让他博学多识。如音听了一会,只觉得无趣,便独自走到院中去走走,想采几支花回房里布置一下。 突然眼角余光感觉有道暗影闪过,她转身,四周却空无一人。 经过最近的几次事件,她的警惕心已经变得越来越高,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感觉错,但是来人,是什么人……她的心里有些担心。 此刻虽然有侍卫守在行宫,毕竟当家的男主们一个不在,而御皇柒又受了伤。 她佯装没事一样起了身,手里捏着一朵芙蓉,要往回廊走,她必须去到御皇柒的身边,至少,让她看到他是安全的。 “走那么快作甚。” 身后传来的声音是熟悉的,她转回头,从屋檐下落下的身影,青山锦袍,不是夙微生是谁。 “你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如音没好气地瞪他,刚才心中的担忧却消失了,不知道为何,虽然不是很清楚夙微生的身份来历,可她就是信任他,毕竟,他救过她,而且还与御皇柒认识。 “我正好在附近办事,听闻你们在此行宫住下,便过来看看朋友。” 夜色下,夙微生倚靠着回廊的廊柱,望着站在灯火下的如音。 她的眉眼……像极了她的兄长。 “朋友?你说的是王爷呢,还是我呢?”如音笑了。 夙微生也笑了:“你希望是谁?” “不管是谁,只要你对我们没有恶意,我都无所谓,都欢迎。” 如音手里刚采的芙蓉花递过来:“送你。” “都是男子送女子花,你这——” “少来,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真把自己当男子,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如音是挺喜欢夙微生着男装的帅气样儿,比很多真正的男子还要帅气潇洒得多,只是,若真的把自己当男儿就有点太过了吧,毕竟是女儿身,今后要不要嫁人? 夙微生看着她的目光淡淡带笑,很是勾人,若不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怕是自己也会以为他喜欢自己了……等等,她突然想到什么。 往后退了一步,对他道:“我……问你个问题。” “嗯。”他点头。 “……你该不会,喜欢女人吧?” 把自己当男子久了,会不会就真把自己当男人,而喜欢上女人,也就是自己原来那个世界俗称的,同性恋。 夙微生依然一脸未变的笑意,走上来,目光凝着她,手指轻挑起她的下颌:“如果我说……是呢?” 如音佯装镇定道:“……呵呵,才不会。” 可是他几次三番都出现在她身边,而且是偷偷摸摸不让别人知道的方式,如音真的搞不懂。 “好了,不逗你了,此次来确实也是刚巧路过,顺道——”他看着她,“想与你借一样东西。” “嗯?什么?”如音想不出来自己身边有什么东西是夙微生需要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手里曾拿着一颗夜明珠,我想要借那个。” 如音回想,当初她独自去探后山的路,确实是带着一颗夜明珠在身上,也是那一次,她遇到了他。 那东西对于如音来说就是一颗价值不菲的珠子而已,不知道能有什么用。 “可以是可以,但它现在不在我身边。等明日回了王府,我才能取给你。” “不急,只是跟你预定而已。” 夙微生没想到她那么爽快,或许,她根本不知道那夜明珠的用处。 “作为交换,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或者说,答应你一个条件。” “嗯?”如音倒没想到他还挺够意思。 “什么你都能答应?” “凭我己力能办到的,都可以答应你。”夙微生点头。 “那……” 她狡黠的眼神让夙微生暗道不妙,然后便听到她凑过来挨着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听完那句话,夙微生真是后悔自己开出的这个条件了,他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儿啊—— - 御皇柒应付完了那几位小皇子,如音陪着他回到他们的房中,她邀他继续教她学下棋,可是没多久,御皇柒便觉得浓浓困意袭来。 “到床上休息一会吧。” 如音起身扶他到床榻上,替他脱了鞋袜,盖好锦被。 “我再自己研究下棋盘,等会就过来。” 她笑着对他道,看着他满含倦意的合上眼睛。 “御皇柒,御皇柒……” 过了一会,她轻声唤他,看他没有反应,便轻步走出门外,朝黑暗中招了招手。 一抹暗影落地,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走入房中。 看到躺在床榻上闭着双目的御皇柒,夙微生只感叹,即使是御皇柒这样的人,也唯有在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才会失去警戒心,让她得逞。 他上前点了御皇柒身上的睡穴,转身轻声道:“好了,我们回来前他不会醒来。” 如音点点头,去换了便装:“那我们赶紧走吧。” 晚膳已经用过,入了夜,基本上皇后那边是不会有什么吩咐的,而如音想要趁着这时间再去采些五味子,正苦无机会,因为御皇柒一定不会让她去的,刚好这时候夙微生来了,还主动说要答应她一个要求。 别说是借了,就算是夙微生要那那颗夜明珠,她为了御皇柒也会给他啊。 夙微生抱着她直接施展轻功出了院子,外面角落那儿有他的马。 夙微生听她的,策马往溪边去,两人同骑,快去快回。 “你就不担心王爷醒来知道了?”马上,夙微生看好戏的语气。 “……管不了那么多。” 其实如音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上一次她跟她三哥深夜出去就让御皇柒发了很大的火。 可五味子对他是有用的,比那什么广元郡的名医的药方好多了,她想再去给他采一些,上一次那个溪边生长得太少了。 若是知道了再说吧,骂就骂吧,他的身体更重要。 夙微生沿着她的指示一直往有水边的地方去,她所说的五味子真的很难看到,都到了江边的河滩边上了,才终于在乱树丛边发现树上寄生了一些。 这一次是夙微生施展了轻功上去替她摘下来,就像上一次画玄朗去替她摘下一样。 如音想多找一些,便一直沿着河滩往前走,夙微生跟着。 走着走着,看到不远处的江边停泊着一艘华丽的画舫,灯火熠熠,隐隐有丝竹之声。 “那是什么?” 如音好奇地看着。 “得月楼的画舫,每到十五之夜,他们会在此设宴招待宾客,美酒美人,无一不具。” 夙微生知道的事情很多。 “我们能不能过去看看?” 五味子采得差不多了,如音小心抱在布包里。 画舫美人什么的,她以前只在那些书上看到提过,现在是亲眼所见,她不禁想要见识见识。 青楼不能随便去,画舫没问题吧。 夙微生看她,那眼神像在说:我就不该答应带你出来。 如音笑着搂着他手臂,央求道:“就去看看一小会儿——” 夙微生只道她是以前一直在画府中没有见过外面的事物,叹息,罢了,带她去看看吧。 - “两位公子,请问身上可有小笺?” 上画舫前,两人被入口的两个伙计拦下。 什么小笺?原来进去还要门票的? 如音看向夙微生。 夙微生脸色从容不迫,从衣襟中取出一样物什递过去,如音看到他摊开的掌中是一枚小巧的玉雕刻的……芙蓉花。 “公子您请,请里面坐——” 两个伙计一看那物件,立即脸上堆笑地做往里请的手势。 “上船吧。”夙微生收回那枚玉芙蓉,对如音道。 149.他可神秘了,救我过好几次 149.他可神秘了,救我过好几次 跟在夙微生身后,如音便学着夙微生的样子,尽量让着男装的自己显得自然而从容。 一个相貌清丽的女子将她们带上画舫二楼,那时候二楼露天的雅座已经坐了不少人,那些视野好的空位已经没有了,那女子便将她们带到靠近船尾护栏边的一处桌案前。 “两位公子,您两位来得晚了,实在抱歉已经没有好位置,若不介意,便请先在这儿坐下休息,奴家这便命人奉茶。” “无碍。” 夙微生冷淡道,从袖中取了一锭金子给那女子:“我们便坐这里就好。” 放眼这画舫之上都是些有钱人,穿着衣饰都不一般,这女子肯定不是第一次收到好处,可还是对夙微生的大方而脸上更堆起笑意。 “两位公子请稍等,奴家这便让人送上上好的茶水点心。” 女子将金锭收入袖中,福了身走开了。 如音碰碰身边的他:“诶,你还真大方——” “出门在外,钱,是最好的帮手。” 夙微生的目光扫向四周,看看都有哪些人在。 这句话很实在,如音认同,也感觉夙微生对于行走江湖这件事已经非常熟捻,各种门道各种事情他都清楚。 她的目光也在四处看,因为好奇。 能待在这的时间不长,看看感受一下,等会就要回去了,御皇柒还在行宫之中等着她呢。 从楼下上来两个端着茶水的伙计,一人朝他们这边船外左后方走来,一人则往前面右前方而去。 当看到那伙计停在前方视野很好的那一桌前,当夙微生认出了其中一人的样貌,接着看清那一桌所坐着的另外几人分别是谁时,他微微蹙了眉。 没想到,李皓天画玄朗,还有御景煊御翎皓都在,而他也认出了那被围坐在中间的人——当今的皇帝陛下。 他今夜去行宫的时候确实没有看到他们其中一人,没想到,竟然是来了这里。 幸好她们坐在船尾不起眼的角落,不容易被任何人发现或者认出。 如音倒是没发现,她注意的是刚过来的伙计,伙计给她们沏的茶很香,她本身对香味又特别感兴趣,便端起来认真嗅闻,并未发现夙微生神色中的异样。 “唔——好香,这是什么茶?” 听到她的声音,夙微生收回目光,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对她道:“这是得月楼独家煮泡的茶水,只有在每月十五月夜,在这画舫之中的客人才有机会享用,当然不一般。” “哦?这么神秘——” 如音端着杯子继续闻嗅,以她对香料的了解,或许可以分辨出其中都有哪些香草茶叶组成。 偶尔轻轻小啜一口,抿在唇里细细感受那味道。 夙微生喝茶也是优雅,但并不是像她一样在品茶,他似乎只把这当成一种普通的茶水,手中执杯轻轻摇晃,偶尔喝一两口。 “你说来见识一下,却只在这里品茶?” 他可是为了她特意上来一趟的,而身边的她却只对那壶茶感兴趣。 如音暂时放下杯子,环望四周,“似乎重头戏还没有到吧?” 船头搭建的台上有女子在跳舞,这画舫的表演应该是她们还没有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一部分了,但她感觉,或许真正重头戏还没出来。 “我们再多坐一会,让我看看这得月楼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演,然后我们再走?” 她讨好的跟他打商量,毕竟她出来是跟着他的。 夙微生不回答,如音便当他是默许了。 - “父皇,可还适应?” 看着画舫上越来越多的客人,即将座满席,御景煊低声问皇帝,担心他不喜这样喧闹的环境。 “无碍。” 皇帝倒是安然将自己置身于这丝竹管弦声之中,偶尔喝几口茶,偶尔看看台上演奏的那些个美女。 跟宫中的舞姬不一样,这里的女子表演的歌舞是令他感到新鲜的。 皇帝说没关系,御景煊自然是高兴的,他也许久未曾这样在外玩乐,更别说晚间留在外面欣赏歌舞美人,现在有了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再不像以往每次离宫都担心着,要在天黑前尽快回宫的感觉。 而御翎皓在外游历惯了,对于这些场所甚至比待在宫中都习惯,自然是享受其中。至于画玄朗,经常领兵在外,难得有时间好好坐下听听曲儿赏赏夜景,现在身负护驾之职却得到这样的机会,感觉很惬意,是既来之则安之。 若说最为紧张的,还是李皓天吧。 相比画玄朗,近期他被皇帝留在皇城留在身边的时候更多,保护圣驾是他的职责,而这里的人太多太杂,他不敢放松警惕。 打他们坐下之后,只要有人被领着上了这画舫二楼,李皓天都会不动声色地多看几眼,让心中留个印象。 像刚刚,又上来了几个人,二楼的船舱几乎都坐满了,他便回头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目光扫到船尾左后方的那一桌,身影被别桌的客人重重掩映,看不真切,只感觉是两个年轻的公子在说话,容颜看不清晰。 接着他的目光便移开了,扫向别处,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御景煊的目光同样随意扫视着这画舫二楼之上,不得不说,得月楼的做法很有新意,在这里喝酒赏明月听歌舞,比在市井之中的酒楼里有趣多了。 他的目光也曾扫向船尾那方,只是,同样未曾注意到被重重身影挡着的那一桌,那一人。 台上的歌舞止歇,几人下去之后,台上的灯火突然黯淡下来,一时之间船舱之中变得黑暗。 在宾客的疑惑窃语声中,突然从一处飞来一阵荧荧之光,星星点点,慢慢地遍布整个船舱。 “……萤火虫!” 在现代已经极少能看到萤火虫的如音认出来是何物之后,不免兴奋地压低声音对夙微生道。 点点绿色的光飞舞在船舱之上,伴随而起的是幽幽的琴声,与刚才那一曲歌舞不一样,这调子非常温婉,如流水缓缓倾泻,映衬着这点点萤火以及天上的满月,江面倒影的粼光。 大家或疑惑或感叹这奇妙之景,因为此刻已经是深秋,那么多的萤火极为难寻。 接着,看到两排身材妙曼的女子手执灯笼依次出现,手里提着灯变化着队形,一一排开,从场下宾客席中经过,那轻纱衣裙上的披帛淡淡从那些男子的眼前扫过拂过,勾动的是他们更炙热的目光。 如音不是男子也看得怔了,随着女子们衣袂翩然穿梭在众宾客之间,台上隐隐出现一道身影,没有灯火映照,只大约看到其端坐在台上偏右方一侧,一片薄纱朦胧掩映,是正在低头抚琴。 原来这悠扬的琴声便是出自她之手。 与刚才歌舞时大家的饮酒谈笑不一样,此刻大家更多的是安静地聆听着曲子,船舱之中难得静谧下来,唯有空中的萤火飞舞,伴着这江面满月之色。 如音突然注意到自己这桌上有一支粉色的芙蓉花,新鲜采摘的,花上还带着淡淡夜露。 而花下还压着一张小花笺,上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写,同样能闻到一阵芙蓉的清香。 本来这两样东西桌上是没有的,那么应该是刚才那些女子提着灯笼下来的时候放下的,她看了看最靠近她们的邻桌,也一样有这两样东西。 如音没有去过得月楼,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向夙微生。 “欢迎各位公子各位爷来到咱们得月楼的画舫,江边赏月,老规矩,又到了各位最期待的时候——” 这时,台前站着的女子便是之前曾领过如音与夙微生上画舫的那位,她笑着说着,身后的琴声一直未止歇。 “此刻坐在奴家身后的,便是咱们得月楼最近新请到的澜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是各位有意,便可投下。” 她退到一旁,让众人看看身后抚琴的女子,而此刻,那女子所坐之处依然灯火朦胧,令人看不真切,只是单看那身影,就已经感觉到是位美人。 一阵江风拂过,吹开了纱帘,那女子垂眸的侧颜微微显露,坐在前面一些的宾客便都赞叹起来。 如音坐在后面看不清,可从那些男人的反应来看,这位澜姑娘应该确实很美。 “诶,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问夙微生。 “你看便知道了。”夙微生并未答她,手里捏着茶杯,目光看向那薄纱之后身影妙曼的女子…… “今夜还是以芙蓉为题,以半柱香时间为限,哪位对得最好,澜姑娘今夜便与其共赏这江上满月。” 有伙计送上笔墨,如音看着,突然有些明白了这意思。 只是真的只是写诗那么简单就可以得到那澜姑娘的青睐么?如音不认为像得月楼这样的地方,这样华丽的画舫之上,单凭才情就可以取胜。 “除了写诗,还要出得起银子的吧?”她握着毛笔的手犹豫着,并未在花笺上落字。 夙微生唇角勾起,转头看她:“倒还不笨。” 如音白他一眼:“果真如此,那我不写了。” 原本她还有兴趣玩玩,但是要银子的事情,她没有,还是不了。 说白了这跟在青楼选头牌其实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弄了个风雅的噱头,到头来讲究的还是钱,只要有钱,又有才,就能投下这位多才多艺的澜姑娘,所谓共赏江上满月……呵呵,最后并不止只是赏月那么简单吧? 这么花心思,没有青楼那么俗气,也还算有点意思,只是她参与不来。 “不知今夜,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价格。” 夙微生的目光从那女子身上,移到右前方那一桌的五人那儿。 每桌都有宾客在那花笺上留下笔墨,有的神态从容,有的咬着笔头绞尽脑汁。 夙微生对她道:“玩玩也可,反正你不花银子,也不会是你中的。” “都说画府千金采才艺双绝,我带你来这里看新鲜,你就当让我看看,以芙蓉为题,你会对出个什么来。” 他将毛笔执起,递给她。 如音一怔,接了,夙微生是想看考考她呢。 她想了想,握着毛笔在那枚花笺上书下两行小楷—— 不久便写成,拿起晃了晃待笔墨干一些,递给他:“喏。” “风敲窗,雨敲窗,窗外芭蕉云作幢,声声愁对床。” “剔银缸,点银缸,梦采芙蓉隔一江,几时蝴蝶双。” 夙微生望着花笺上那两行字,笑了。 那时正好半柱香时间已到,有人过来将每一桌的花笺收走,夙微生便将手中那一枚一并放入了托盘中,让其收走。 之后便是大家继续喝酒赏月的时间,那澜姑娘依然没有露出真容,纱帘未曾挑开,依然在那儿弹奏着曲子,曲艺精湛,众人等着揭晓结果。 如音看天色,时间真的不早了,她也算是体验过一回了,便低声对夙微生道:“我们走吧。” “好。” 他点头,起身与她从护栏边走过去,要从二楼入口下去一楼时,如音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台上的女子,因为从她此刻的这个角度是看的清的。 是她? 没有看错,如音脑海中浮起一些印象,有些惊讶。 而夙微生已经径自往下楼去了,她顾不上多看,赶紧跟上去。 …… 这一边,正喝着酒的御景煊目光刚好看着刚起身走掉的两人其中的一道身影,怎么感觉有些像是—— 楼梯口的身影已经消失,他暗笑自己,一定是心中太想着那个人,才会把别人错当成了她。 她此刻正在行宫之中,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画舫之上呢。 - 下了楼,两人往江边拴着马匹的地方走过去,夙微生的目光里一闪而过一道暗影,如音却并未察觉。 “我遇到了一位故人,有事过去说几句话,去去便来,你先到那儿等我。” 他对她道。 “哦。”如音点头,先往马匹所在的那处走去了。 而夙微生转头,使了轻功往另一处去。 如音解开了马匹,牵着到江边喝水,边等着夙微生。 她打开包着五味子的布包看了眼,满意地重新包好。 身前一道白影晃过,她一抬头,看到自己身前不远的礁石上,立着一道颀长的月白身影。 如音一怔,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问:“……陵公子?” 那人转回身来,如音摒着呼吸,她从未看过他的正脸。 然而,她这一次看到的,只是一张精致的半遮脸的银色面具。 面具遮挡了他额头到鼻梁的部分,只剩下唇和下颌,再说江边月色昏暗,他又是背着光,她更看不清晰了。 只是,她认出是他。 在礁石上负手而立的男子转回身,白色衣袂在夜风中翩然,他望着她:“为何只身一人在此处?” 他的声音一如上次她听到的那般低沉,听起来有几分不悦,如音却因为高兴而未曾觉察出,道:“我是出来采药的,并不是一个人。陵公子你呢,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如果说她对夙微生亲近是因为夙微生救过她,那么这个陵公子更是救过她更多次,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开始。 她把这个人当成恩人,还有朋友。 距离上一次在七王府遇到他,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她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他行踪那么神秘,她也不知道见了一次还有没有下一次。 “有事正好途径。”他很简洁地道。 “哦,我还以为你也是要去那画舫之上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回答,她心中有隐隐的开心。 “陵公子,我——” 白衣的身影感觉到有人靠近,便道:“我有事先走了。江边危险,你还是赶紧回去,莫要让家人担心。” 未待她把话说完,那道白色身影已经施展轻功消失在跟前。 如音上前一步寻望江岸,真是完全没有踪迹了。 “刚刚在你身边的是?” 夙微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如音转头,看到他回来了。 “那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很神秘的。” 如音像是讲一个什么秘密,分享给夙微生。 “朋友?” 他望着刚才那抹白影消失的方向,朝如音走来,蹙着眉。 如音不明白他为何这种表情,还拉着他继续道:“我跟你讲,他可神秘了,救我过好几次,每一次来跟走,都不留痕迹。” “没想到这一次在广元郡也能碰到他,只可惜,他走得太匆忙我话都没说几句——” 如音在耳边叽叽喳喳,夙微生望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礁石,脸色有些复杂。 那个人,在玩什么…… 150.温柔地一点一点,攻陷她的心房 150.温柔地一点一点,攻陷她的心房 画舫之上,唯独少了之前船尾那一桌没有人坐,其余的,都是满客。 宾客依然喝酒赏月,谈笑声与丝竹管弦之音萦绕着画舫,将寂静的江边染成热闹之色。 唯独一楼船舱内的其中一间房是禁地,没有人能随便过来。 一名女子正在房中的桌案前,她的身前摆放着的,全都是刚才收上来的那些花笺。 而她正是之前领如音跟夙微生上画舫的那位女子,她正将花笺一枚枚仔细地过目。 门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她抬头一看,立即起身行礼:“主人。” 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迈步来到跟前,烛火下脸上那枚精致的银色面具有一种神秘的俊美之感。 “如何了?” 他的声音一如刚才面对如音时的低沉。 “全都在这里了,还请主人过目。”女子恭敬道。 白衣男子走到几案旁,拿起了女子刚才分出来的那几张花笺,仔细看过辨认过后,将其中一张递给她。 “是。属下明白了。” 他什么都未说,她却接过那张花笺,走出了房间。 白衣男子本已要离去,目光无意一扫,看向剩下的那些张散乱的花笺。 修长好看的手指拾起其中一枚,看着上面清丽的小楷写成的两句诗。 那银色面具下露出的好看的薄唇,似乎勾起了似有似无的弧度。 将那一枚花笺折起,放入怀中,他亦转身离开了房间。 施展了轻功落在画舫远处江边,负手而立,目光望着画舫之上,耳边有宾客的笑声,还有那幽幽的琴声。 被银色面具遮挡住的脸看不清神色,只是那双深邃如渊的眸,望着那儿的方向却是一片淡漠。 没多久,他便转身,消失在那喧闹的江岸边。 - 送如音回行宫的时候夙微生一句话都没有说,而如音心系行宫之中的御皇柒,也没有多注意这异样,只是想尽快回去。 到了行宫外,依然是之前夙微生停放马匹的一个角落,旁边是一面墙,他施展轻功将她送进去,便是她与御皇柒住的院子里。 临走前,他对她有些欲言又止,最终道:“……记得答应我的事,回去了,我去王府找你。还有,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秘密,如音并无心去八卦那么多事情,点头:“放心吧,交换的条件你都已经先完成了,夜明珠,我肯定留着等你去取。” “赶紧进去吧。” 如音说了句:“那你自个儿小心点。”便抱着她的布包往房间的方向去了。 而夙微生立在原地黑暗的角落,望着她的背影穿过回廊往灯火明亮的房间走去,目光也落在那房间的门上。 如果御皇柒中途自行醒来,那么以他的能力他能冲破穴道一点都不奇怪,夙微生从来就没有保证过说这件事能做成功,他的目的,是夜明珠,而帮如音能帮多少是多少,她清楚即使这件事没做好,御皇柒知道了,醒来的他也不会怎么责怪如音,这是夙微生相信的。 只是…… 夙微生没有想到,御皇柒竟然另外跟如音有那样的交集,而如音却显然还一无所知,这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或许多虑了—— - 悄悄地打开房门,悄悄地关上门,如音心情忐忑地蹑手蹑脚往内室中走,目光第一眼落在床榻上,御皇柒还在沉睡。 她心里有点愧疚,因为她为了出门,给了下了一点点的迷`药,那迷`药是她自己研制的,比一般的对身体更无害,而且她没有多放,以最近御皇柒的体质来说,一点点也应该足以让他有反应。 果然,喝下那茶水不就他就觉得困了,她才能让他上床休息,不然夙微生哪儿有机会来点他的睡穴。 布包先搁在桌上,她去床榻边看他。 他的神色看起来睡得还安稳,好看的五官很平静,静静躺着,呼气清浅。 夙微生说一个时辰内他便会醒来,所以这时间是差不多了。 “……对不起。” 她满脸歉意地看着沉静闭着双目的他,替他掖了掖锦被,然后便起身去换了衣裳,拿着她的布包往厨房去了。 待房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不一会,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眼。 坐起身来,御皇柒望着那扇合上的门。 …… 如音让雁还休息,对今夜她外出也是轻松了不少,毕竟雁还比较喜欢黏她。 早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晚上行宫的厨房里没人使用,如音是这么想,却发现厨房中其中一个灶上不知道在炖着什么,或许是给哪位主子的宵夜。 她只是看了眼,便忙活起自己手里的来,将五味子分成几份,其中一份以水清洗干净,然后放到瓦罐中去,添了适量的水,开始生火煎药。 古代生火是真的麻烦,只是幸好她能适应,很有耐心地将火升起来。 这期间厨房一个人都没有进来过,她也乐得自在,坐在边上一直等着药汤沸腾起来,转为文火继续煎制,才放心地往房间回去。 在往院子走回去的时候,在回廊似乎隐隐听到说话的声音,她抬头,看到御翎皓与御景煊就在前面不远。 他们出去回来了? 从今天午后到此刻,真是出去了好久呢。 她本要不动声色地绕开,没想御翎皓目光一瞥,发现了她。 “如音?” 如音背影一怔,算了,还是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于是她转回身,走到两人身边,福身道:“太子殿下,四皇子,你们回来了。” “是啊,今天父皇在外还挺高兴的,我们几个便多待了会儿。”御翎皓笑道。 而御景煊望着她:“刚刚是去了哪儿?” 她走来的方向不像是从她与御皇柒的院子过来的。 “会太子殿下,如音刚才是去了厨房。” 刚才在厨房待了好一会,她身上笼着一阵清淡的草药香,御翎皓问:“可是给七弟煎药?” 如音点了头。 御景煊却未发一语,只是望着她。 曾经想过一同出门便会有多相处的机会,而此次却让他知道,即使同一屋檐下,他与她也是不一定能碰到。 而此刻御翎皓问的这一句,让他心中更有些不是滋味,她对他七弟……真的是极好。 “时辰已经不早了,今天出去了许久,还请太子殿下与四皇子也早些歇息吧,如音先行回去了。” 她又对他们福了福身,便转身往回廊另一头走去。 御翎皓负手而立,望着如音离去的方向,半带叹息地道:“七弟倒是好福气,至少,如音对他很关心。” 御景煊没有接话,御翎皓转头望他,他只淡淡一个“嗯”,然后便也转身朝另一处走。 “不早了,你也回房歇息吧。” 望着兄长离去的方向,独自站在原地的御翎皓唇角带着笑,也转身出了回廊,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 打从他们一行人回来之后,皇帝就未曾说过什么,皇后命人打水来给他洗手,替他更衣,试着问。 “皇上今日与煊儿晧儿他们出去,心情舒畅不少。” 这么多年夫妻了,即时皇帝不说话,皇后也看得出来他的神色代表什么。 “嗯。许久未曾这样,是挺新鲜。” 皇帝任她替他更衣,神色如常地严肃,那是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摆在众人面前的一张脸。 “如果以后有机会,可否让臣妾也跟着一起去看看?”皇后笑道。 皇帝的目光看向她,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今天让皇后你担心了。” 他还记得他要出门前,她并不多赞同。 “皇上——”皇后握着皇帝的手,“您别怪臣妾,臣妾只是一心担忧皇上您的安危,才会多有顾虑。” “朕明白。” 皇帝轻拍拍她的手背,道:“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臣妾早前命她们炖了些夜宵,这就让她们端来,皇上您用了再睡下。” 不得不说,皇后也是很关心皇帝的,皇帝便点了头,先躺到床里去,而皇后出了门外。 在门外吩咐了侍女去厨房,同时,她走到院中,便有一人跟过来,夜色下看样貌,正是今天随行在皇帝身边的其中一名侍卫。 院中树下,那人低声地跟皇后禀告着什么,皇后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难看。 - 从厨房再回到房里时,如音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床榻边,而这一次,刚好看到床里的人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 她凑过去,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御皇柒望着面前这张带笑的小脸,她出去了一趟,药采了,还玩了一趟,似乎心情还不错。 他要坐起身,她便抚着他,拿了绣枕靠在垫在床头让他靠着。 “我睡了许久?” “……有一个多时辰吧。” 如音去倒了杯温茶水递给他。 “今夜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么早便倦意袭来。”他又道,说着看着她。 如音心里一咯噔,脸上笑:“能多休息是好事啊,这样身体好得快。” “刚才我睡着的时间,你都做了什么?”他又问。 “就是……就是对着棋盘研究研究啊,然后去给你熬了些药” 御皇柒喝了两口茶水,杯子搁在床边的几案上。 “过来。” 他唤她,她便乖乖坐过去更靠近他。 他将她搂在怀里,清淡的声音道:“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样的梦?” 夜间出去了一趟,深秋的夜凉如水,此刻靠着他怀里,觉得很温暖。 “梦到……梦到你丢下我一个人,与别人走了。” 如音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呵呵,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她笑得有点干,在他怀里却不敢抬头看他。 即时她真的丢下他一个人,那也不是为了去玩,而是去给他采药啊,像今晚去了那个画舫,只是路上无意中看到好奇,才上去看看的嘛。 “真的不会么?” 他的声音从发顶出来。 “嗯,不会。”她点头。 他低头,薄唇在她额上轻轻触了一下。 “总之,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 他说着,又在她鼻尖轻触了一下。 “嗯……” 如音要应他,他却吻上了她的唇。 如音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身子怔愣着不敢动。 他的唇轻轻摩擦着她的,缓缓深入,撬开她的齿关,往里探。 她口中留有得月楼画舫上的那茶水清香,他品尝着她的美好,拉着她的手环上他的腰间。 是他身上的体温让她想要依靠吧,是因为此刻房中的温暖让她无力抵抗吧,她的手搂着他的腰,慢慢地回应他。 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她没有那么慌张了,可依然心跳加速得不像话。 她学着他的样子回应他,而他轻轻咬着她的唇,轻轻啃噬,不疼,只是有点痒,她便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平时的他是温和而清淡的,但此刻的他,是温柔的,温柔地一点一点,攻陷她的心房。 一个深而绵长的吻,她快呼吸不上来了,他才稍稍离开她,捧着她的脸蛋,认真凝望。 轻喘着气的她脸色绯红,唇瓣变得更粉而饱`满,目光有些迷离。 而他的那双眸就像上一次她所见,深邃如漩涡,其中闪动着暗金色,摄着她的心魄。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生气的事情,你会不会生气?” 嗯? 她不解地望着他,找回一些思考的能力:“……或许会,或许……不会。” 得看是什么样的事,毕竟他这个样子,她总容易心软生不起他的气来的吧。 “我对你好么?” 如音又是一怔,突然之间他的问题都很奇怪。 “好……”她点点头。 “那么,看在我对你好的份上,不管今后我做错了什么,你能不能,给予原谅。” 她第一次看他这么认真,可是这都是什么问题啊,说的这些都把她弄糊涂了。 “……不能这么笼统,得看是什么事情。” 没想到此刻都这样了她还分得那么清,御皇柒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该无奈。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她,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抚着她的脸颊:“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会是想要伤害你。” “你今天怎么突然——哎呀,我的药!” 她突然想起还在厨房煎着的药,推开他就站起身。 御皇柒话还没说完,可在她看来,他这些话莫名其妙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可以等她回来继续说,此刻她更关心她辛苦采回来的药。 看她急匆匆出了房间,御皇柒无奈地靠回床头,叹息—— 接下去,或许会发生很多事,那是她没有出现之前就早已经注定好的,也是他从未犹豫过的。 但现在…… 他的目光落在那扇门上。 他却感觉自己,越来越小心翼翼了。 - 如音回到厨房去看灶上的药,幸好没烧干,只是倒出来的药汤比正常的少了些。 就当浓缩就是精华吧,她扔了药渣,清洗了药罐,本要把药汤端走。 突然发现刚才她进来煎药的时候看到的那边灶上的瓦罐还在,都多长时间了,她的药都煎好了,那边还没好么。 是什么呢? 她好奇,走过去。 闻味道有点闻不出来是什么,她想了想,看厨房没别人,便用毛巾包着手,去揭开了那个瓦罐的盖子。 雾气一阵散开,她挥了挥,探头看清了瓦罐里的东西,却惊讶地睁大了眼。 151.以后,只要不是危险的地方,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151.以后,只要不是危险的地方,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如音回到厨房去看灶上的药,幸好没烧干,只是倒出来的药汤比正常的少了些。 就当浓缩就是精华吧,她扔了药渣,清洗了药罐,本要把药汤端走。 突然发现刚才她进来煎药的时候看到的那边灶上的瓦罐还在,都多长时间了,她的药都煎好了,那边还没好么。 是什么呢? 她好奇,走过去。 闻味道有点闻不出来是什么,她想了想,看厨房没别人,便用毛巾包着手,去揭开了那个瓦罐的盖子。 雾气一阵散开,她挥了挥,探头看清了瓦罐里的东西,却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瓦罐里是鸡汤药膳,而如音认出来那跟鸡汤一起炖的,是马兜铃。 是谁要用这样的配方炖滋补品?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她赶紧盖上盖子,转身看,是一个侍女。 “奴婢给七王妃请安。” “起来吧。你是?” “回王妃,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那侍女起身,道。 如音点头,她是有点印象,但至于是谁那边的,她记不得。 “七王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侍女又问。 “不需要,我只是来给王爷端药的。” 如音看她朝那边那个瓦罐走去,假装道:“刚刚我进来似乎闻到了一些香味,是什么呢?” “回王妃,这是皇后娘娘吩咐让给皇上炖的鸡汤,现在奴婢正要端了送过去。” “皇上……经常喝这个鸡汤?” “最近一段时间是的。”侍女也不多说。 如音端起给御皇柒的药,目光暗暗瞅着那侍女将鸡汤盛到炖盅里,但是除了鸡肉鸡汤,其余的都倒掉了。 “药膳的材料不要了?” “回王妃,皇后娘娘说药膳在汤里边泡久了影响口感,便要先取出。” 如音看侍女也是一脸单纯懵懂,也不好再多问,点头:“你去吧。” 那侍女对如音一福身,“奴婢先行告退。”便端着炖盅走了。 如音看她已经走远,又去翻了下刚才她倒掉的药膳,确定,那是马兜铃没错。 马兜铃这种植物,如音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东西少量用,可以清肺止咳,疏风活血,还能理气止痛。 之前是曾见过皇帝偶有咳嗽,年纪大了,肺部也不是太好吧。 只是—— 其实马兜铃是有毒的,用多了或者长期用,对肾脏有刺激,容易呼吸不畅,引起呕吐,腹痛腹泻,血尿,以致产生肾衰竭,还会麻痹下肢。 她又想起上一次去泰山祈福前,皇帝突然病那一次,她代病中的御皇柒前去宫中问安,那时候好像听到太医说皇帝也是有呕吐腹泻的现象,腿脚偶尔也容易感觉麻木。 端着汤药回房间的路上,如音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是谁让用马兜铃这东西入汤的? 太医?皇后自个儿? 是不是这时代医学还没有那么发达,所以他们不知道这植物的毒性啊? 想想也不对啊,应该不可能啊…… 一路这么想着,走着走着,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几乎到手里的托盘都要撞上人了,她才发觉面前一道暗影,在她还没来得及停住脚步的时候,那人伸手扶着了她。 “当心!” 如音回神抬头,才看清自己面前的人—— “太子殿下……” 之前见过一次,他不是刚从外边回来,已经跟御翎皓他们各自回房里休息去了么? “走路不当心,想什么呢?” 御景煊望着她的眼神带笑。 “没……” 想起了之前跟施玉莹起争执的事,如音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御景煊本来扶着她手臂的手顿在半空,微微曲指,收回。 她要与他保持距离。 难得有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却如此疏离他。 “这是给七弟的汤药?”他望向她手中端着的托盘。 “是。”如音点头。 “太子殿下这么晚了出来,可是有什么事?” 御景煊站在树下负手而立,目光望着天边的明月,“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罢了。” “夜深露重,太子殿下还是早些回房歇息的好,如音这边也得回去了。” 她对他微微一福身,迈步要往前。 他却唤:“如音。” 如音停下脚步,御景煊上前来,似乎踌躇了之后才开口:“你我二人,不必如此生分。” 若是她能对他有对御皇柒一半的关心,他也是满足了。 可她对他,说话总没超过几句,神色也是那么清淡。 “殿下,如音只是不想引起任何误会,太子妃她很在乎你——” “她?为何突然提起她。” 御景煊从如音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不悦,“是否是她对你说了什么?” 以施玉莹那脾气,不是做不出来。 “是,太子妃今天是曾找过我,大抵是她误会了什么,我已经跟她解释过了。所以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任何说不清的状况。” 如音坦然道,下午发生的事她心中不是没气,只是为了御皇柒,她不想闹大,而为了雁还不受更多的责罚甚至是被逐出去,她也只能忍下。 可这件事她真的问心无愧,现在是御景煊主动找她说话,那么她便顺道再把这件事提出来,好让他自己也避避嫌。 而御景煊听了之后只是神色有些紧张:“她……你无需介意,她的性格你应该多少清楚,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而我,我对你真的——” “太子殿下,如音真的得走了,药要凉了。” 真的担心他会说出什么她无法招架的话来,如音赶紧制止道。 不管他还想说什么,如音都不想再听,他们此刻站在这地方虽然没人经过,但不代表一定没人看到,到时候更说不清怎么办。 再次福身,她端着托盘从他身边经过,真的往前去了。 御景煊转身望着她的身影—— 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他对她的真心话。 从来就未曾有女子敢这样忽视他,拒绝他,而她的真性情并没有让他生气,他只是更喜欢…… 明明那么多女子,偏偏喜欢她这样的,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药可救。 “殿下——” 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张吉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了他身边。 刚才主子跟如音说话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算是替御景煊把风,他不知道他们两说了什么,只是现在看自己主子的神色,大抵是……不大好。 “夜深露重,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太子妃那边……” “张吉。” “奴才在。”张吉赶紧应了。 御景煊目光还望着如音离去的方向,她的身影几乎远得几乎要消失不见了。 “你说,本宫哪一点比不过七弟。” “殿下贵为太子,是储君,在众皇子之中自然是最出色的。只是……”张吉低头小心翼翼地道:“男女之情的事,奴才也不懂得……或许,也不是如此衡量的罢。” “是吗?” 御景煊望着空无一人的回廊。 可他偏偏还是不信,不信自己不能让如音动心。 他说过,将来这天下,会是他的,而她亦然。 现在,他的想法仍未改变。 - 回到房中的时候,推门看到御皇柒正要下床来。 “你做什么,好好躺着——”如音赶紧道。 “夜深了,你去哪儿那么久。”他蹙眉望着她。 “……行宫太大,我回来的路上迷糊走错了路,绕了一圈。” 她撒谎道,将药端过去他身边。 “以后晚上不要出去了,也别熬什么药。” 他将她拉到怀里。 如音顺势将手里的汤药递给他:“明天就回去了啊,我也不是天天晚上都出去嘛。” 回了王府,基本上都有侍女会做她做的事,那是她熟悉的环境,她也比较放心。 看着她递过来的碗里的药,他叹气,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是她特意为他采回来的,他真不想喝了。 “我加了花蜜,没那么苦吧?”她看他喝着,问。 御皇柒一口接一口直接把大半碗的药喝干了,唇角有药渍,她细心地用帕子替他拭去。 此刻两人的距离,姿势,都那么亲昵。 他忍不住低头,薄唇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只是轻轻一下,因为顾忌着自己才刚喝下药。 如音一怔,脸色很不好意思,最近他越来越喜欢这样不经意地就对她……胡来了。 她轻咬着唇,红了脸说不出话的羞涩模样很可爱,他笑了。 如音抬头,看到那双向来深邃的墨色瞳眸像洒了碎星在其中,点点闪亮动人,忍不住道:“御皇柒……其实你该多笑笑。” 以往他脸上清淡无波的时候那张脸像是冰山,而此刻,却生动起来了。 以前的他让她不敢靠近,现在,多了些人味儿。 她喜欢他清俊淡然的模样,可她更喜欢他此刻温柔笑着的模样。 因为她的话,御皇柒倒是一怔,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笑了。 有多久不会笑,他已经记不得,而原来,笑并不难,现在他便又找回来了那种能力。 搁下空碗之后他就一直抱着她,如音还不是很适应,可她又很享受这种感觉,在他怀里心脏扑通扑通跳,脸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待明天回去了,以后,只要不是危险的地方,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阻止——” “真的?” 如音疑心自己听错了,抬头望他。 御皇柒点头。 他怕他管的太严,反倒让她有了不自由的感觉,暗地里胡来更危险,还不如让她光明正大地出去。 如音高兴地仰头,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换成御皇柒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她笑得眉眼弯弯,杏眸明亮动人,原来她要的,是那么简单就能开心快乐。 即使还有很多事情在心中隐隐担忧,且让他感受这此刻的温馨,什么都不要去想罢。 - 翌日 从广元郡回皇城的一路,如音掀开帘子看外边,心想终于要回去了。 从上一次去泰山祈福回来开始,到这一次,似乎越来越有种外出归家的感觉。 她想念茗幽阁她的大床,她也想念七王府的花花草草还有亭台楼阁,在那里才会觉得比较自在随意。 李皓天依然在队伍前面领队,而画玄朗带着侍卫则护在队伍中后方。 “是不是难得出来,想多看几眼这景色?” 画玄朗骑着马正好走到马车边,如音一手掀着帘子,对窗外的他道:“三哥,昨天你们去了哪儿,是不是很好玩?” 不然怎么会出去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咳,这个,嗯……是挺好玩。”画玄朗神色有点不自然。 可他不能跟如音说他们除了在市井中走走,还去了酒楼,除了酒楼还是酒楼。 “音儿,若是可以,回家看看爹娘,他们很想你。” 他转移话题道,这也是他过来想要说的话,或许此次回到皇城,他能见到她的机会就不多了。 “你别怪当初娘对你……”他说着瞥见了窗里如音身后的御皇柒,道:“你只要知道,娘是心疼你,你别怪她。” 当初画如音执意要嫁给刚从梁宁回来不久的御皇柒时,画家是反对的,只是当时的画如音以死相逼,一定要嫁,最后镇国将军与夫人才不得不同意了这婚事。 当时他们根本不明白,跟御皇柒并无甚交集的画如音怎么会突然对御皇柒那么执着,却没人想到,那时候的画如音一心入七王府只是为了查出李皓天与岳泠溪之间的事。 这些除了穿越过来的如音知道实情,怕是再没人知晓了。 画玄朗只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明白父母亲的一片用心,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儿女好,他担心当初父母的反对,如音还记在心上。 或许是这几日与画玄朗的相处很亲近,如音倒是对画府的“家人”更多了些期待。 “嗯,有机会的话,我会回去看看爹娘的。”她点头。 如果有机会…… 只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曾经的她一心想着离开七王府,离开皇城,而现在—— 她转头看身后,身后的御皇柒依然在看他的书卷,这个人,真是生错帝王家。 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他就不会去了别国当质子,那么这一身的病痛还有……腿疾,也便不会存在,以他的学识才智,现在应该有更大的施展空间,有更多的作为。 然而他现在却只能常常待在王府中,一旦病起来还缠绵床榻…… 他心里的苦,他因为身体情况而被束缚的才情,那些无法言说的东西,有谁能体会百分之一? 这么一想想,她心里便酸酸地难过。 默默地放下车帘,她回到几案前,挨着他身边坐下。 正垂眸看着书册的御皇柒侧头,看到她突然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有些不解:“嗯?” “……我想靠一靠。” 那些东西她不知道如何去说,只能这样挨近他。 她鲜少有这样类似主动撒娇的举动,御皇柒将她带进怀里:“怎么了?” 如音的脑袋在他怀里蹭,脸贴着他的胸膛,就是没说话。 她要如何告诉他,她……在心疼他。 看着好像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不明白她这突然是怎么了,这深秋的天也越来越寒凉,他便一直将她搂在怀里,叹息道:“若是困了,便靠着我睡一会吧。” “……唔。” 她在他怀里模糊应了声,一直没抬头。 御皇柒觉得有些好笑,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嗅闻着她发间的清香。 …… 这边的氛围是温馨的,而另一架马车里,就不一样了。 自从昨夜知道施玉莹曾经去找过如音之后,御景煊对施玉莹的态度从刚刚稍转好变得又不理睬,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在当面说她什么。 施玉莹不是看不出来,她还疑惑这是怎么了,在马车中两人不说话,她便心中暗忖,难道是他知道了昨天她与画如音起争执的事? 应该不会,当时发生事情的时候在场的人都被她警告过来,除非…… 他与画如音见过! 这么一想着,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可说又说不出口,发作又发作不得。 她好不容易跟他的关系才缓和一些,不能再吵了。 说不定跟那件事无关呢,或许他板着脸是有别的什么事在烦着呢,她若是主动提及岂不是被他认为找茬,这么一番心里活动下来,施玉莹决定,还是按兵不动,等回了宫里再说吧。 几辆马车里状况都不一般,就连皇帝这一次,回去的路上的神色也看着很不错,异常的不错,皇后心里疑惑,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支队伍后面不远,跟着另一辆马车,里面不是皇子,也不是宫里的什么人,马车也并不起眼,只是,从他们从广元郡出来,就跟着一路,且并不被画玄朗或者李皓天阻拦。 - 待回到皇城,整个队伍都是想往皇宫去的,如音与御皇柒的亦是。 众人在宫中下了马车,随皇帝一起去了重明殿。 御皇柒走路不便,如音便陪着他在后面慢慢走,他不喜欢她扶着,她便不那样,只是跟在身边。 等他们入了殿中,基本上回来的人都已经在里面了,如音看到了皇太后还有御紫千。 这一次去围场狩猎,御紫千本来是吵着要去的,只是大家都走了,宫中冷情,皇帝硬是将她留下来,说是她难得回来,好好陪陪向来疼她的皇祖母。 “嫂嫂——” 御紫千看着门的方向,高兴地唤了一声。 施玉莹以为她唤的是自己,脸上露出笑,才要应答,却看到御紫千像只鸟儿一样从皇太后身边下来,从施玉莹身边经过,往门口的方向。 “嫂嫂,这一次紫千没能与你们一同前去狩猎,心里觉得好可惜——” 御紫千拉着手的人,御紫千口中唤着“嫂嫂”的人,不是施玉莹,而是最后与御皇柒一起进来的如音。 施玉莹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要太难看,可御紫千这丫头放着她这个二嫂子不搭理,却去打理画如音,让她心里非常嫉恨。 她是太子殿下的妻,难道在御紫千心中还不如一个无用王爷的妻子? 可是对于御紫千这样的小丫头来说,或许彼时她心中还不会用权势利弊衡量事物,她只是单纯地去接近她想要接近的人,而画如音,显然是那一个她比较想接近的。 如音对她笑,也拉着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先听听召集在这重明殿,皇帝是要说什么。 而这时,只见皇帝身边贴身的內侍孙艺对着门口扬声唱念:“宣,孟澜衣觐见——” 乍听之下如音没注意,嗯,这是谁? 她转头,门口不久便出现一道身影,一袭碧蓝色纱衣,身影窈窕,姿态端丽。 那人一步一步走得笔直,迈过重明殿高高的门槛,往殿中走来。 重明殿中除了主位上的三人,皇帝,皇后,已经皇太后,其余在殿中站着的人都是分站两侧,那蓝衣女子从中间走道直直走过,而看到她的人,有的神色自然,如御景轩御翎皓;有的神态稍显复杂,如画玄朗李皓天;还有的,如施玉莹和如音,满脸疑惑。 这或许是第一次,难得的她们两人对同一件事有同样的反应。 “民女孟澜衣,叩见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蓝衣女子声音温柔,从容地向皇帝行礼,然后又对皇后,及皇太后都行了礼。 “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笑着问皇帝,然而她的脸色即使是笑着的,也看出些许的异色了。 “这是朕在广元郡遇到的女子。”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名唤孟澜衣的女子身上,竟是未曾离开了,笑着道:“澜衣,抬起头来。” 面前的蓝衣女子便听话的缓缓抬首,望向皇帝。 那一双动人的目,眸光如水,并不妩媚,只是淡淡的,望着皇帝的时候,皇帝的神却都快没了。 “朕此刻当众宣布,封孟澜衣为孟贵人,入住霜云殿。” 內侍孙艺便将皇帝的宣旨唱身念出,那声音从重明殿往外,一层层传出去。 众人的神色便如刚刚,有的并无诧异,有的稍显复杂,还有的,只有惊讶。 “澜衣谢皇上厚爱,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岁。” 而那碧蓝纱衣的女子恭恭敬敬跪下想皇帝行礼谢恩,转回头朝向殿中所站的众人。 这是如音看清楚了,自己并没有认错,她,真的是自己曾经在同福客栈中见过的那名女子,也是在得月楼画舫上,弹琴抚曲让宾客竞相争夺的孟澜衣。 可是,为何她会出现在宫中,还这么快被皇帝封为了孟贵人? 152.看你似乎又毒发过了,竟然还能站在这里 152.看你似乎又毒发过了,竟然还能站在这里 “原来那明天晚上你们也——” 如音及时打住,差点暴露了自己也曾经去过那得月楼画舫的事情。 “原来你们出去玩,是去了那样的地方!” 从重明殿出来,如音问了一起走的画玄朗,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内情。 原来那天在广元郡,皇帝跟御景煊,御翎皓,还有李皓天画玄朗几人,曾经也在那艘得月楼的画舫之上,而且,当时那个出来抚琴的澜姑娘,竟然是皇帝投得。 如音回想当时的情景,二楼坐席上宾客几乎是满的,她也没有很仔细去看都有谁,毕竟不认识,关注点只在台上的歌舞,还有就是跟夙微生说话聊天了。 原来当时他们几人也在其中,还拔得头筹。 “皇上,太子殿下还有四皇子都有兴致,我与李将军也只能跟随了。” 画玄朗的神色是无所谓,因为在他看来那晚上也不算得过分,说白了就是皇帝看上了一个民间的女子。 “这澜姑娘,据说背景清白,不然当时我们都在,也不会着坐视不理。” “好了,刚才收到消息说父亲有要事找我,我得赶回去。” 画玄朗看着如音,世事难料,很难说这一别什么时候再见。 “三哥……代我向爹娘问安。有时间,我、我就回去看看他们。” 从画玄朗的目光中如音看到了他对她的期待,她便说出了这番话,一般是出自真心,一般是出自他对她的期待。 “嗯,你在七王府跟王爷好好地,别任性胡来,像上一次深夜还独自跑出去采药——” “画将军。” 身后有人走来,正是随后跟着一起出来的李皓天。 “三哥,你们有事情先聊,我先走了。” 如音就是不喜欢李皓天,跟画玄朗说了话,返回马车,御皇柒也还在等着她。 “嗯,去吧。” 画玄朗又伸手揉揉她的发,笑着。 如音对李皓天微微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转身往马车回去。 李皓天是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转身走了,他心里有些失落。 “李将军,是有什么事吗?” 看妹妹上了马车,画玄朗问。 - 从皇宫回七王府的路上,如音把刚才她三哥画玄朗告诉她的事告诉了御皇柒,让他知道这个孟澜衣的来历。 “看来父皇是很喜欢,要不然也不会带回来,还立刻封了个贵人。” 如音说着感叹道。 想起刚才在殿中皇后听到皇帝的话之后那难看的脸色,即使贵为一国之母,在感情事上,也很难做到一点不计较吧。 何况这人不是宫里认识的,慢慢选拔的,而是从外面突然带回来的。 可是皇后也不能忤逆了皇帝的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宣旨宣出去了,她也只能咽下。 皇太后的话就没有太大反应,虽然这个孟贵人纳入后宫的方式与皇帝别的女人不大一样,可在她老人家看来,都是多了一个女人而已吧。 御皇柒就是听着,未发一语。 如音看向他,想起了自己曾听说的关于御皇柒母亲的一些事情,听说曾经御皇柒的生母很受皇帝的宠爱,甚至在御皇柒出生后看他这么天资聪明,很多人都在猜想皇帝会不会将太子之位传给他而不是传给御景煊。 但是后来,听说御皇柒的母亲去世,御皇柒也逐渐受皇帝冷落,再后来,便是御景煊当了太子,而他去别国当了质子…… 她大概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现在自己在说孟贵人的事情的时候,是否会让他想起他的娘亲,是否他心里…… 她坐在他身边,伸手握着他手臂轻摇了摇。 御皇柒看向她:“嗯?” “……你父皇新纳了个贵人,你——” “这么多年,父皇纳的妃子贵人已经不少,难道我还能介意?” 不待她说完,御皇柒便回答了。 有时候人说的话,也不一定跟心里的想法就十足地一致,他这么说,她便这么听着吧。 “嗯,那是你父皇的生活,我们,只要过好我们的。” 她的头挨着他的肩,突然发现,自己最近也越来越习惯对他亲昵了。 - 回到王府后,如音便让侍女扶着雁还去休息去了,接下来雁还伤没有好的时间里,她都不会让她当值。 御皇柒回了倾云轩,如音回茗幽阁去,当两人分开走,她往茗幽阁的路上,竟然突然开始觉得哪儿怪怪的,又说不出来。 回到茗幽阁自己的房间,躺在那张已经睡习惯的舒服的大床上,如音还是觉得心里哪儿空落落。 雁还也不在身边,房间里很安静,她难得回来了,让侍女备好热水沐浴之后,索性上床去补一个觉。 而另一边,御皇柒跟陶衍在倾云轩中商谈事情,但书房中并不是只有两人,而是三个人。 只是那第三个人离开得很快,只剩下陶衍还在。 “我现在要去一趟西山,若是如音过来了,你便替我找理由挡一挡。” 御皇柒已经换好了另一套锦袍,依然是月白色,只是领口衣摆上的绣纹不一样。 他临走前,将从围场带回来的东西一并带在了身上。 “王爷,还是让属下去吧,若是王妃来了,属下真不好应付——”陶衍脸色为难。 跟如音相处越久,越发现如音的聪明,她是属于不动声色什么都看在眼里的,心中有数,这一点倒是跟御皇柒有些相似。 如果等会如音过来了陶衍还真的难招架,而且还有另一个原因,陶衍不想御皇柒亲自去西山,御皇柒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这次还是需要我亲自去。” 御皇柒在窗前负手而立,“我会快去快回,短时间内她不会过来的。” 刚才侍女来报,如音沐浴之后已经睡了,根据他的了解,她不睡上一两个时辰是不会醒来的。 这么一想想,好像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关注了解她的作息了—— 交代好了事情,御皇柒就走了。 陶衍叹息,走出门外,交代守在门外的侍女说王爷正在里面休息,不许任何人开门进去打扰,然后他自己走入了院子中。 御皇柒从另一条路出了王府,枭白还停在那儿,回来的时候陶衍就没有把它牵回马厩。 翻身骑上枭白,御皇柒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往城郊的方向疾驰而去。 白马配白衣,一骑轻尘,不久便消失在夕阳下的道路尽头。 - 以前心中没有什么牵挂,来去便自由,这一次去西山,一样的路途,御皇柒心里还是会想着,如音会不会提前醒来,去找他找不到的话,会是什么情景。 他们之间还有秘密保留,她对他的,还有他对她的。 他总觉她身上有他未知的秘密,但是相对来说,或许他的秘密更多一些。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他并非她所看到的那样病弱,他的腿也并没有问题,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现在已经在想着,能有什么样的情况适合跟她解释,但他还没有想到。 就这么一路上心里都在想着与她有关的事,枭白已经上了西山了。 下马的时候看到远处山峰,落日就在山峰后,天地一片橘黄色,很美。 他却无心欣赏,只想尽快将事情办好,然后回去。 枭白拴在栅栏边上,他迈步往里进,白天来这里,入了院子一眼望去就是地上种植的各种植物草药。 房屋右边不远处的水流边有声响,他径直走了过去。 妄七正在打水,耳朵灵敏地听到了声音,微微侧头:“谁?” 即使他眼睛看不见,打水却完全没问题。 “还能有谁,上一次毁了我心血的那个人。” 坐在妄七不远处树下的妄八看到来人,没好气地哼道。 他的那声音尖细,向来有些古怪,而他那垂在身侧的袖子风一吹,空荡荡地。 “我这次来,是带了点东西。” 御皇柒直接说出来意。 妄七手里的水桶放下,站直身。 妄八还记着上次御皇柒毁了他地里草药的事情,不给好脸色。 “看你似乎又毒发过了,竟然还能站在这里。” “我没时间磨蹭,你们不想看看?” 御皇柒也没有什么耐性,俊美的五官淡漠,声音亦淡得没有丝毫情绪在。 “老七,背我进屋。” 终究是妄八先开了口。 御皇柒亲自来就很难得,虽然妄八并不想见到他。而他口中的东西,应该也不简单,终究是勾起了妄八的好奇心。 妄七背着妄八进了屋,御皇柒也跟着进去。 “说吧,是什么?”妄八的声音依然尖尖细细地阴阳怪气,而妄七依旧地沉默寡言。 御皇柒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被一张帕子包着,打开之后,递放在桌案上给他们看。 妄八瞬间睁大了眼睛。 妄七看不见,但能感觉妄八的反应不一般,问:“是什么?” 妄八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御皇柒,一脸惊讶:“你、你竟然真的找来了?” “就在这里,你看着不就知道了。” 御皇柒依然脸色淡漠。 妄八将拿起手帕包着的其中一根翎羽,用那阴阳怪气的尖细声音道:“传闻上古神兽重明鸟守在皇家围场的那片古林之中,极难得见,而它的翎羽——” 听到这里,看不见的妄七也是变了脸色。 “小子,你真的把重明鸟的翎羽带回来了?!” 妄八的声音是带笑的,因为他只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这辈子却还没有真正亲眼见过。 “好运气,看来你与它有缘。”妄七也叹道。 “看来天不绝你嘛,哈哈——”妄八拿着那翎羽细细看着,目光认真。 “少废话,东西我弄回来了,教我怎么做。” 御皇柒的耐心快没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办,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回去。 这次去围场他之所以会独身一人闯入深林月牙泉那边,就是因为他曾经听妄八讲过关于重明鸟翎羽的事,说那个东西可以解他身上的毒。 他冒着生命危险弄来了,此刻他只想知道使用的办法。 “陵绝啊陵绝,没想到你真的那么好运气。” 妄八还是处于那种惊讶之中:“你可知在你之前,曾经有人去守了三个月,都没有等到重明鸟的出现,最后还死在白睛虎腹中。” “可是……” 他望着御皇柒:“你可知,这只是解你身上所中之毒的其中一味,还差了别的。” “别的?” 御皇柒蹙眉,“为何你那时候没有告诉我?” 他以为只需这一样即可。 “因为那时候我就是随口一说,心想你根本不会能找到。谁知道,你真的找回来了。” “说到这个,为了弄来它,你受了不轻的伤吧,是不是内力尽失,是不是——” 妄八有种幸灾乐祸地笑,突然又疑惑皱眉:“咦,不对啊,看你现在站在这里好端端的,脸色也不算差。小子,谁还帮了你?!” 要取得重明鸟的翎羽除了幸运还要用性命去堵,可是御皇柒此刻站在这里看着还算没事。 御皇柒从怀中取出一粒拇指大小的珍珠一样的东西。 妄八看了看,不大明白这是何物。 “龙鱼内丹。”御皇柒淡淡道。 只是四个字,妄七与妄八的脸色皆变。 153.那以后,便在这里与我一起住,可好?(甜蜜~) 153.那以后,便在这里与我一起住,可好?(甜蜜~) 看不见的妄七站起来,“你、你竟然得到了龙鱼内丹!” “它不是我的,是如音的。” 御皇柒淡漠陈述:“当时我为了取翎羽确实受了很重的伤,而如音将这个放在我身上。” 起初他也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一次身上受内伤那么严重,却比在泰山恢复得快,后来才知道,是龙鱼内丹帮助了自己。 “传闻上古神兽龙鱼是诏月的守护神,更是皇家的守护神,那丫头竟然有此机缘得到了龙鱼内丹,不简单。” 听御皇柒简单讲了如音获得龙鱼内丹的经过后,妄八再次感慨。 “龙鱼是灵物,它的内丹聚天地之精华而成,自然亦是灵物,不止是对外伤,内伤也有极好极快的修复作用。”妄七也在搜寻记忆中的印象。 今夜御皇柒来,一下子带来两件属于上古神兽之物,已经习惯了看不见的生活的妄七,第一次遗憾自己看不到它们的光彩。 御皇柒有一事一直在心中,一直有些许不确定的疑惑,此刻便一并说出。 是关于在泰山祈福时,施玉莹与御景煊作为皇帝钦点的代表去给天神进香,施玉莹当时却怎么也不能将香好好的插`进香炉里。 “她谎称自己是第一个看到龙鱼之人,然而并不是,要不然这内丹也不会落在如音那丫头手上。既然她是撒谎的,天神又怎么可能承认她,而让她给自己进香呢,碰不得是自然。” 御皇柒当时心中所想跟妄八差不多,此次来,只是想要求证一番而已,毕竟他们这两个老头子懂得多。 “小子,但你可知它对你是有些帮助,却不能解你的毒。想要解毒,只能依照我之前说的一步步来,而重明鸟的翎羽,算是其中的一味药引罢。” 妄八望着桌上的翎羽,此物是好物,可这小子身上的毒,想要真的解掉,实在不容易。 “你只告诉我,到底还差了什么?”御皇柒蹙眉。 “你要解毒,所需的各味药引除了要看运气还要拿命去赌,这全靠机缘,强求不得。” 妄八看着面前高贵清俊的男子,虽然他的性格让自己很看不爽他,但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之人,空有一身才华,却身中如此诡异之毒。 “求不得也得试试,你只管说。” 御皇柒的神色冷峻,眸色很坚决。 曾经的他,安于现状,觉得即使自己真的因为毒发死了,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因为他用身中诡异之毒换来自己一身健全,才能去成就他心中的大事。 他曾想的是,等他把想做的事情都完成了,即使会毒发身亡,那么也是无憾,因为他对这个世上了无牵挂。 然而,现在他并不是那么想,他不再是了无牵挂,他想活更久,让自己真正恢复起来…… 妄八叹息,看出了他脸上的决绝,倒是与以前他来西山时的神态不大一样。 曾经的他只是来向他们讨些能抑制住他体内毒性的药,而现在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执着,一定得把毒给解了? - 七王府 窗外的天幕已经变为深蓝色,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枝头。 四下寂静,茗幽阁房中,宽敞的雕花大床上,熟睡的女子无意识地翻转了身子,往左侧躺去,手也不自觉地搭过去。 手触到的只是软软的锦被,平平坦坦,她的心里骤然一落空,像是被什么轻轻攥扯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的目光望着自己手臂搭着的地方,空荡荡,好一会才意识过来,这里是茗幽阁,她已经回来了,而她,是独自一个人睡。 心中那股失落怅然的情绪在心中愈盛,像是一株滕蔓悄然而迅速地生长,攀着她的心,一直往上爬。 她坐起了身,起床来穿鞋袜,直接拿了侍女挂在架子上的氅衣套上,便推门走出房间往外而去。 “王妃——” 门外候着的侍女看到主子出来,皆恭敬地行礼,如音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朝前走去。 夜晚回廊上的灯火如龙,她穿着绣鞋走在清寒如水的夜色里,风轻轻扬起她鬓边的发丝,她睡起来只随意梳了几下,都没有弄出什么发型来,只披散着柔柔的一头墨发,小脸蛋素净而带着初醒的微微粉红。 “王妃。” 倾云轩这边,候在门外的侍女看到了如音,也皆是恭敬地行礼。 如音直接推门往里面进,没有任何人阻拦,不管是谁,御皇柒的地方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但她们的王爷交代过,王妃是例外。 那时候御皇柒正在外间书房与陶衍说着什么,灯火下神色严肃,听到推门的声响,便抬首望来。 “王爷,属下明白了,属下先行告退。” 陶衍识趣地告退,临走前亦跟如音行了礼。 身后的门已经重新合上,如音往御皇柒走来,他站起了身。 “怎么,睡醒了?” 当她走到他身边,他长臂一伸,便将她搂进了怀里。 她却只是靠在他怀里,一语不发。 他垂眸看她,小脸蛋儿有些微红,而神色却有些许迷茫,确实是初醒的模样。 被他环在怀里的感觉很安心,她伸手搂上他的腰。 终于明白从两人回来下了马车分开走开始,心中那空落落不自在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在围场与广元郡的那几天,她已经习惯了一直与他在一起,回来,竟然不习惯了。 她衣襟上带着刚才一路走来的秋夜的凉意,他便将她更拥紧,“怎地穿得这样少?” 她一直未说话,只是脸贴着他的胸膛,享受着此刻的心安。 原来,心里装着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看不到,会想念,心会空荡,只有真真实实地依偎在一起,才能踏实下来。 御皇柒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看她神色依然懵懂,心里竟有些心疼。 “去床上躺躺好么?” 如果不是还对她有所隐瞒,此刻他便想直接将她一把抱起,送到床上去。 如音轻轻点头,随他一起往内室他的卧房去了。 在床榻上坐下,他又将她抱在怀里:“可觉得饿,要不要吩咐她们——” 如音摇头,小脑袋往他怀里钻,“我只想这样,靠着你。” 一句话让御皇柒的心像是被什么捏着,酸酸疼疼,更拥紧了她:“好,就这样。”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他从西山回来曾去看过她的,那时候她仍睡得沉,许是这几日在外一直没能休息好。 梦? 如音做的梦,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因为打从她醒来那一刻看不到他开始,她心里只想着要来找他,挨着他。 他替她脱了鞋袜,两人一起躺到床上,如音才回过神来他的举动。 以往都是她替他脱,从她认识他开始的淡漠疏离,到后来的傲娇,一直都是她在服侍他,可现在,他竟然主动给她脱鞋袜…… 躺下之后他俯在她身上,修长好看的手指抚着她的小脸,她可以感觉到他手指略带薄茧的触感,不禁抬头看他。 好看的杏眸落入一双如墨如渊的墨色瞳眸中,她向来喜欢他的眼,此刻其中多了几分温柔之色,那是他对她的。 “在、在……茗幽阁睡的时候,我……”她咬咬唇,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醒来看不到你,有点慌……” 御皇柒抚着她脸蛋的手顿住,那张俊美的脸,缓缓地勾起唇角,继而扬成一道好看的浅弧。 他望着她的眼神变得愈加地深,像是带着几分内敛的喜悦,那墨色像是要摄住她的心魄,此时寂静无声,她仿佛听到了自己胸膛里咚咚咚的心跳。 他低下头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然后又移到她耳廓边,落下第二吻,依然轻轻地,那气息却吹洒在她耳边,绒绒地一阵痒,细微,却传到了心里。 “那以后,便在这里与我一起住,可好?”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道叹息,在她耳廓边响起。 不等她回答,他的吻便重新落在她的唇上,这一次,从浅到深,一手搂扶着她的肩背,另一手,大掌覆上她的胸前,她感觉到,自己的领间一松,一颗扣子被解开了。 154.他明明是渴望的 154.他明明是渴望的 窗外的夜色凉如水,房中雕花床榻上衾被温暖而柔软。 她被他压在身下,细细绵绵地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唇上,那是被极为珍惜的感觉。 温暖的大掌从松开的领口间往里探,触到了里面的肚兜,便隔着肚兜,握着她的一侧丰`挺,轻抓揉捏。 她的呼吸轻喘,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曲指,抓住了身边的衾被。 唇上的吻已经渐深,他撬开她的齿关,往里探,掠夺着她的唇舌,允`吸品尝她口中的美好。 她的手不觉搂上他的颈脖,呼吸带得胸膛起伏,而他停在她丰挺上揉捏的手已经慢慢往下滑去,来到她的肚腹。 早前睡醒便随意披了件氅衣过来,她确实穿得少了,小腹上有凉意,此刻被他的大掌抚上,便带来一阵暖。 她的小腹骤然紧缩,他停留一会,沿路往下—— 能感觉到那带着薄茧的大掌探入她的裙中,在她白皙细滑的大腿根处抚摩,摩擦。 唇上的吻让她轻喘,几乎没有呼吸的空间,而大腿那儿传来的感觉更让她轻颤,只感觉那大掌已经不能叫温暖,而是火热。 他却从她唇上离开,微微分开些距离,用那双深邃如墨的眸凝着她。 他的鼻息就喷洒在她的脸上,她听到了微微急促,她轻喘着,眸光迷离地望着他。 那如渊如墨的深眸里,爱怜,渴望……克制,短短的时间内统统闪过,他只是听了动作,凝着她。 他是怎么了,曾经的制止力去哪儿了,他此刻这样的情况,怎可就要了她? 身体的火热已经几乎将他的理智冲散,最后一刻他仍是清醒了。 她的眸望着他,是有迷茫和期待的,她不懂将会发生什么,她只是在他身下,将自己完全交于他。 而她却只看到了他眸中闪过种种,最后停格的是类似克制,只是那么深,那么深地凝着她。 他明明是渴望的,他的身体,到他的眸,都让她懂。 他俯身,去吻她的锁骨,将头脸埋在她的肩胛间,狠狠闭着眼睛。 手已经从她的裙中离开,双手紧紧将她搂着,不发一语。 他抱她,是那样地紧,仿佛生生压抑着某种渴望,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几乎将她揉进他身体里的力道,一直一直,紧紧拥着她。 如音不明白他怎么了,只是,她感觉得到他的心,她亦伸手紧紧环着他的精实的腰背。 这样也很好,在他怀中,被他这样抱着,她的心就已经很满了,她喜欢,甚至贪享这样的感觉。 “音儿……音儿……” 她听到他低低的唤声,像是一道道叹息,那其中似乎包含了太多他不可言说的情愫。 她闻着他身上清淡的玉兰香,似乎有些熟悉,却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 他便这一样一直一直抱着她,窗外的明月清寒,像是他的心。 即使再难,他也一定会找到,总有一天,他会能毫无顾忌地拥有她—— - 身旁的女子已经沉沉睡去,御皇柒靠坐在床头,眸中是难得温柔的光。 已经是夜半四更天,他伸手极轻地抚着她的发丝,拇指抚过她白皙如玉的脸颊,深怕弄醒了她。 她似乎睡得很好,他却微微叹息。 答应让她来这边睡,是不是一个错,若是这样日日望着她的睡颜,触手可及便可将她拥入怀中,他…… 从怀中掏出那一枚莹莹泛着微光的珠子,他将它重新系回她的手上。 十指纤纤,他握着她的手凑近自己唇边,轻轻地一印。 他的内伤已经开始在恢复当中,而龙鱼内丹是它的,他更希望它能保护着她。 曾经的他独自看过很多次半夜高挂天空的月,只是那时候的心中总是一片寒凉,现在…… 他低眸看向身边紧挨着他躺着的小女人,心里一阵阵暖。 从她落水醒来那一刻起,她不再一样,而连带着让他,他身边的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了。 - 翌日 如音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光亮,便知时辰应该已经不早。 她撑坐起身,环视前面的屏风,渐渐记起昨夜她来了倾云轩,后来宿在他的床榻上。 想起昨夜曾有过的亲昵,她微微红了脸。 下床来穿了鞋,她便走出去,果真看到那抹俊秀的月白身影正坐在外间的书房里。 听到脚步声,正看着手中信函的男子转了头,他依然如她每一次所见,墨发束冠,清淡的五官俊美如画。 他的唇上扬起浅浅的弧光,伸手向她:“过来。” 她便走了过去,坐下,便被他带入怀里。 “睡得可好?” 她点点头,“什么时辰了?” 声音有初醒的微微沙哑,他蹙了眉,将桌上刚倒未喝的那杯茶水递到她唇边,她伸手要接,他的手臂微微抬开,她便放下手,任他喂她。 喉间的干渴得到滋润,清凉的水一直入了心,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难以言喻的幸福,雀跃,一点一点心中蔓延。 “唔,差不多可以让他们传午膳了。”他淡淡道。 如音一怔,已经这个时辰了?她竟睡了如此久? “你怎么不唤我?”她抬头看他。 他却一脸淡然:“这几天在外你一直没睡好,这好不容易回了府里,你又无事可干,多睡睡也是好的,我唤你作甚。” 一句话让如音哑口无言,确实,她以往在王府的,都是睡醒了吃,吃了瞎晃,研究花草或者到处溜达,确实是没有什么正事可干。 想起之前他答应的事,她拉着他的袖子:“你、你在广元郡答应我的事情,可还作数?” 御皇柒望着她,微一顿,意会过来她所指,轻捏着她的鼻尖:“自然。” “不过,用了午膳,稍作歇息,下午,我们要入宫一趟。” 如音正高兴终于可以自由出入王府了,不在用偷偷摸摸,听他这么说,疑惑问:“去哪儿?” “这一次秋季狩猎我们走散,多少影响了整个行程,虽然我不在,二哥四哥他们表现皆不错,要赏要罚,总归有个结果。父皇在宫中设了家宴,让我们过去。” 他的意思是,这次进宫有可能他们会被挨骂咯?如音有些担心。 “你也别担心,父皇新纳了个贵人,这个家宴,我想更多的事让大家彼此熟悉感情吧。” 他像看出了她的担忧,道。 “而且我四哥与紫千难得回宫,皇祖母也向与他们聚聚。” 如音明了,总之今天是得再入宫一趟不可了,本来还以为回来后就能一段时间看不到那些人了。 随着侍女出去梳洗,然后她便与他一同用了午膳,接着又在书房中陪他一起,他看他的信函书册,而她在一旁不远处案前练字。 - 皇宫 御花园中,侍女內侍穿梭,桌案上的酒水点心已经备齐,像是如音以往来的几次所见的一样,只是这一次所布的位置并不多,她记得御皇柒说的,皇帝这次设的是家宴。 太子御景煊与施玉莹,四皇子御翎皓,公主御紫千,还有那几个未成年的皇子,以及皇帝平日比较宠幸的那些嫔妃都到了。 现在差的,便是帝后,皇太后,以及那刚刚新封的孟贵人。 她与御皇柒落座的时候,无意对上了对面投来的目光,那是御景轩,她假装没看到,眸光一扫而过垂下。 从围场回来,日子越来越冷,她今日穿了氅衣,搁在膝上的手却在下被人悄悄握着,带来一阵暖意。 “手怎地如此冰?” 御皇柒微微蹙了眉,望着她。 她以前便是个体寒容易手脚冰凉的人,穿来这里入了画如音的身体,这镇国千金的小姐身体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她已经习惯了。 可还是因为他的关切而心里开心,她微微对他笑,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没事,别担心。” 正说着话,大太监孙艺走了进来,唱声道,帝后,皇太后,以及孟贵人依次到了。 他俩的目光便转向前方,只见主位上空着的坐席,帝后,皇太后,依次落座,而那新封的孟贵人,则坐在了主位下方的左手边第一位,那位置的对面是右边第一位,是御景煊的位置。 看来皇帝对这新封的贵人真的极为重视,不然她不会能坐在那儿。 那女子依然一脸沉静,像是她初见她的模样,她不像皇帝的其他嫔妃那样热情,但是皇帝的目光却中有意无意地扫向她那方。 家宴一开始,御紫千说些俏皮话,气氛还不错,如音对这场上唯一好奇的,就是那孟贵人,自然多看了几眼。 后来御翎皓也说起什么,宴中众人都带笑,一片欢乐融融。 皇太后道听说孟贵人琴艺很好,皇帝便让她为大家弹奏一曲。 那始终沉静的女子终于抬起头来,从身后侍女手中抱过琴,起身缓缓走入场中。 她的目光谁也没有看,但是转身朝这边的时候如音突然一怔。 本要喝的果酒,杯子顿在唇边。 155.别总是对我那么冷淡 155.别总是对我那么冷淡 那孟贵人起身的方向正是面对着如音这边,她的脸色依然沉静,眸光也是淡然,似乎谁也没有看,但因为那时候如音正好奇看着这个新封的贵人,便也刚好注意到了她那淡淡一扫的眸光。 是落在她身上,还是御皇柒身上? 她不清楚,可刚刚,那女子确实以让人不大察觉的一种不经意,往这边扫了一眼。 那个时候,如音的手在桌案下,还被御皇柒轻轻握着,将她冰凉的手渐渐捂暖。 那女子便从他们身边经过,抱着琴缓缓绕到场中,福身向主位上的帝后及皇太后行了礼,便坐下,开始抚琴。 她抚琴的模样亦是淡然,纤长的十指在那琴弦上轻拨,弹弄,一看就是她再熟稔不过的事情罢了。 如音想起了她之前是在得月楼的画舫被皇帝看上,得月楼的画舫之约,说白了不过是一家酒楼笼络宾客较为新鲜特色的手段,最后要的不过也就是将绝色美丽的女子以高价送进男人的怀里,获了名声,得了钱财。 那样的地方出来的女子,便多是有心的,有心爬上枝头,有心将自己的人生推行另一种高`峰。 然而面前这女子仿佛不是,她神色沉静,目光望向皇帝时也并不娇媚,仿佛她本身是个无欲去求的女子,只是刚好被皇帝看上,带了回来,封了贵人之位。 琴声幽幽,是如音没有听过的曲子,她来这个世界不久,听过的曲子确实也不多,御皇柒琴艺了得,可她也极少有机会听他抚琴…… 御皇柒? 她突然抬头看看身边的男子,那清秀俊逸的容颜,他正端着被果酒浅浅抿了一口,一只手握着酒盏,另一只,包裹着她的掌。 她突然莫名有种可笑的念头,面前这个孟贵人,抚琴时的淡然,倒是……与御皇柒抚琴时的神态有几分相似。 她为自己这个想法心内轻笑,她怎会拿了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作对比。 御皇柒并不知她心中想法转了一遭,将桌上那盛着碧绿葡萄的水晶盘稍稍往她这边移来些。 “尝尝这个,你应该会喜欢。”他的声音很轻,只是她听得清的程度。 如音被他握着的右手依然不动,只是用左手去捻了一粒放入口中,汁水迸出,清香脆甜,是真的好吃,她便朝他浅浅笑着。 场中那琴声曲调开始变得急烈,正是奏到曲子的高昂部分罢,如音听着,她不大懂技巧,比较会的,只是欣赏。 而对面那端坐的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眸光从手中的酒壶酒盏,扫向对面坐着的二人,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的七弟与身边的女子,神色那样旁若无人的亲昵。 那本该是正常的不是么,他们是夫妻。 可他偏偏觉得胸口憋闷,烦躁难耐,倒了酒,酒壶放回案上时没放好,酒壶一倾,往地上摔落。 那清脆的声响在众人静听那琴声的当下显得特别突兀,大家的目光都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煊儿,怎么了?” 第一个开口问的,自然是他的亲娘,当今的皇后娘娘。 也或许,皇后娘娘早就想打破这样安静的时刻,因为她不想看到身边那最尊贵的男子的眸中,都是那新封的贵人。 “回母后,是儿臣不小心打翻了酒壶,不碍事。” 御景煊起身回话。 “你身边的奴婢是怎么做事的,这样的事情竟然亲自让你来!”皇后的声音愠怒。 立在御景煊身后的侍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那婢子的声音又惊又颤,深深跪在地上磕头。 “母后,是儿臣嫌她们倒酒倒得慢,要自个儿来,与她们无关。” 御景煊不是想帮那奴婢说话,只是他心中正烦得慌,不想再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让众人的关注点都到自己身上。 但他却不明白,他的母亲倒喜欢这样的意外,将那孟贵人的琴声打断,让众人的关注点,都不再在那女子的身上。 这孟澜衣昨日入宫,入住霜云殿,昨夜,皇帝便宿在霜云殿,今天她带着身边婢女,做了些点心去重明殿向皇帝请安,话中有意请皇帝过去一起用晚膳,她还记得当时皇帝的回答—— “孟贵人才入宫中,多有不习惯,朕这几天便陪着她。” 那个女子才入宫便这样宠爱,往后呢?皇后心中担忧,而刚才皇太后提议让孟澜衣抚琴,她不能阻止,却实在看不下去皇帝望着那女子时满眼的着迷,御景煊这边突然弄出动静,倒是合了她的意。 “伺候主子不周,还是该罚,来人,将这婢子带下去,赏五十大板。” 如音一惊,雁还受了二十板子现在都还在休息,这婢子看着瘦瘦小小,五十板子岂不是要了命去? 只是一件小事,而且并不全是婢子的错,她也只是听从太子的意思而已。 想也不想便起了身,道:“母后,如音斗胆为这婢子求个情,她虽有错,但不至于罚那么重,母后向来宽仁,这一次也原谅了她好不好?” 皇后朝如音这边看过来,眉间轻蹙。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御景煊比如音更了解,如音的求情,只会让母后的怒火迁怒道她。 赶紧道:“母后,是儿臣不好,谁都没有错。” 虽是家宴,在场的人并不多,都是皇帝最亲近的一些人,大家却都惊讶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太子在这样的场合主动认错,且是为了一个小小奴婢求情。 施玉莹看着身边站着的男人,手里绞着手帕,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御景煊分明是为了帮画如音,才向皇后求情,不然以他的性子,哪里会管一个小婢女的死活,更别说主动认错。 “母后,你便饶了这个婢子吧,母后向来最宽仁心慈了。” 御紫千也起了身,跟着撒娇求情。 “今日本是家宴,何必弄得如此,算了吧。” 皇帝也微微蹙了眉。 皇后看向如音,暗暗深呼吸,御紫千看此机会,赶紧对那婢子道:“还不赶赶紧退下!” 那俯身在地的小婢女连连磕头:“谢皇上开恩,谢皇后娘娘开恩——” 御景煊朝身后的张吉看一眼,张吉便会意地上前来,将那婢子拉起,往后告退。 一时间,意外过去,皇后唇角微微带上笑,“众位继续吧。” 但是目光扫过如音的时候,还是微微沉了沉。 说是继续,那坐在场中抚琴的女子,刚才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便止了琴声,此刻倒是该从头开始,还是继续接上断的部分呢? 听曲最忌喧闹,刚才这么一出,显然大家的兴致也无了。 如音坐回席位上,看向那孟贵人。 “澜衣,你便继续。” 这是皇帝的声音。 那人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异样,垂眸道:“是,皇上。” 然后她便继续抬手,重新抚弄琴弦,从刚才断了的那部分开始。 如音看着,觉得这女子的定力倒是不一般,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她刚才的表现显然再次得了圣心,皇帝的眸里,都是她。 御皇柒一语不发,只是偶尔抿一口果酒,如音的心思在端详这个新册封的贵人身上,突然,身边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她抬头,望见是御紫千。 “嫂嫂,紫千有话想与你说。” 如音点点头,便被她拉着起身,两人一起向主位上的人一福身,从御花园门外走去。 女孩子家总有些私密话要讲,帝后以及皇太后也不多介意,继续听着场中那孟贵人抚琴。 “嫂嫂,紫千知道你是有心帮那个婢子,但以后莫要当众拂了我母后的意。” 御花园拱门外不远处的树下,御紫千拉着如音的手,“刚才若不是二哥跟着一起求情,只怕母后便会迁怒与你。” 如音一怔,她倒是没有想到这许多,当时听到皇后要杖罚那婢女五十板子,让她想到了家里的雁还,想也不想便站起了身。 “紫千,嫂嫂谢谢你,也谢谢太子殿下。”如音对她点头。 御紫千笑了:“嫂嫂不必客气,紫千这次回来能逗留的时日不多,很高兴多了你这位嫂嫂呢。” 有轻轻一道咳嗽,两人转头,看到竟然是御景煊过了来。 “二哥,你怎地出来了?” “不小心被酒水洒在袍上,出来清理一下。”御景煊望着拱门后的妹妹与如音。 “让你自个儿不注意。”御紫千轻笑。 这时候一个小宫女跑了过来,面色有些着急,到了跟前对三人都行了礼,才对御紫千道:“公主不好了,您养的小兔子在笼子里乱串乱跳,看着有些不对劲儿。” “你们怎么照看的?”御紫千蹙了眉,转身道:“二哥,嫂嫂,你们先进去,我回去看看,等会就来。” 毕竟是小丫头脾性,又在外多年自由惯了,御紫千也算是个不守规矩的,留下两人跟着小宫女便走了,这一边,一下子只剩下了如音与御景煊。 想起刚才御紫千说的话,如音垂眸对他道:“刚才,谢谢太子殿下解围。” “我并没有做什么。” 他浅笑着看她。 他位居东宫,是当今的太子,除了在父皇母后及皇祖母跟前,面对别人他一向只自称“本宫”,可在她跟前,他却只称“我”。 那是想拉进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如音点点头:“那……太子殿下便去将袍子清理一下吧,如音便先行——” 她的话未说完,眼前突然一阵暗影,接着,她便被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如音一时如遭雷击,怔愣着,但很快反应过来,她的鼻端闻到酒香,她,此刻竟然被御景煊抱着。 她挣开,力气却没有他大,根本挣不脱,被他紧紧圈箍在怀里。 “太子殿下!” 她气恼地低声道,声音也不敢高,因为距离不远就是御花园的拱门,拱门后,帝后,皇太后,宫中所有有份量的人,全都坐在那儿。 “如音,别总是对我那么冷淡——” 御景煊的声音带着几分痛苦,手臂紧紧圈着她。 脑海中还有刚才席中她与御皇柒相视而望的亲昵,每看一次,他的心就暴躁一分。 他喝了很多的酒去压下心头的冲动,最终却在看到御紫千把她带走后,还是跟了出来。 原来拥抱着她的滋味是这样的,她在他怀里的感受是这样的,他不想要放手。 如音却只是拼命挣扎,不能喊,只能挣扎。 “请你自重,太子殿下!” 如音压低声音斥责,心中很慌,只要路过任何一个人,他们之间就扯不清了。 不远处拱门后面谈笑声,琴声,那些人都在那儿,御皇柒也在那儿,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想起陶衍教她的那些防身的简单武功招数,才要使出,突然脊背上被他一点,一阵酸麻,她便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她惊惧,他竟然点了她的穴。 御景煊不说话,呼吸间依然都是酒气,抱着她施展轻功,离开了御花园外。 156.不能让他知道,他、他身体不太好…… 156.不能让他知道,他、他身体不太好…… 东宫 眼前华丽的殿堂如音无心去看,她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进`入这东宫太子寝殿,是被以这样的方式带进来。 这个皇宫里,除了皇帝的寝殿,还有哪儿比得上这里? 毕竟这里住的人是太子,是储君。 可是,此刻她却正被那玄色锦服的男子封了穴道,立在他的寝室之中,那精致的雕花床榻前,动弹不得。 在他带她从御花园离开的时候,许是为了防止她呼唤引来人,他便也点了她的哑穴。 那种说不出话的难受,那种积聚在胸腔内的愤怒,她说不出,喊不出,只能任由人摆布。 如果说前生最难受的是濒死时的感受,那么来到这诏月之后,此刻,便是她最难受痛苦的一刻。 她动弹不得,而面前高大男人的手,抚着她的眉眼,脸靠她很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闭上自己的眼睛。 “我会比他更好……你看看我……” 他的话语带着酒气喷洒在她的脸上,她只是紧紧地闭着眼,对于会发生什么她无从知晓,也不敢去深想。 “如果我们早一点遇见,那么一定不是此刻这个模样——” 面前男子声音低低的,哑哑的。 手在她的身上游移,从她的脸,到她的唇,再到她的胸前,即使是隔着衣裳,也令她厌恶排斥,可她并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身体挪开半分。 她心中惊惧非常,不管是怒意还是想要求饶,却都无法说出一句话。 御景煊看着她的眸光灼灼似火,从七夕至今,他对她的喜欢并无减少半分,只是日益加深,他不是没有挣扎过,可从没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却这么难以得到,除了她。 今日会如此失控,是因为他回宫后无意中知道了一件事情。 其实最早的时候,在他与施玉莹还没有成亲的时候,原本父皇是属意将镇国大将军家的千金指给他的,当时却遭到皇祖母的反对,后来,皇帝思虑之下,便将刑部尚书之女施玉莹指给了他为妃。 那刑部尚书之妻是他母后的远房表妹,说起来他应该称一声姨母,而施玉莹也算得上是他的表妹。 所以他的母后是中意的,那是对她本家娘家人的支持。 当初为什么皇祖母会不同意,原因他不得而知,只是,原来他便与画如音这样错过了,原来,她本应是父皇属意指给他的妻。 若说他没有对她动心便也罢,偏偏他对她有了意,原本一直压抑,就快要压抑不住,这时候再得知曾有这样一件过往,他便疯狂了。 她本该是属于他的! 如音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只知道此刻他的神色让她惊惧,她却无处可逃。 他的手捏上她的下颌,让她抬起头,却看到她眸中的泪,顺着抬起的动作,滴落在他的手背。 他低头去舔自己的手背,微微的咸。 “哭什么,七弟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他的唇吻上她带泪的脸颊,如音拼命地想要躲,却无法移动身体半分。 她心内惊惧,有无声痛苦的呐喊想要从喉咙溢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模糊的呜咽。 御皇柒,御皇柒还在御花园与帝后嫔妃们在一起,他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没有人会知道,她该怎么办—— …… 御花园 孟贵人的一曲早已弹毕,回到她的座位上。 拿了酒壶斟了酒,她亲自过去敬皇帝,再到皇后,然后是皇太后。 皇帝依然眸带笑意地望着她,自是爽快地把酒喝了。而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也不能显露出小气之色,微微含笑也将酒饮下。皇太后只是微微点头,这酒,自然不是她老人家喝,而是孟澜衣自己喝了便罢。 而下面妃嫔们都在谈笑,眸光偶尔状似无意地瞥向高位的三人,以及那敬酒的孟贵人,各人心中都有些什么小九九,只有各人最清楚了。 而下边首位的席座上,施玉莹独自一人坐着,她身边的席位是空的,太子还没有回来。 想到刚才先是御紫千那丫头将画如音拉走,跟着,御景煊被酒水洒在锦袍上,便也离了席,这几人一去,竟是都没有回来,而后来,连沉默坐着的御皇柒也跟着起身离开了。 她绞着手帕想了想,心中总是隐隐的不安,才想跟皇后告退出去看看,皇后却对她道:“玉莹,你也来抚琴一曲,母后好久没听到你的琴声了。” 她离开不得,只能应了,转身吩咐身后的贴身丫鬟春芙一句,春芙便点头走开。 - 她的脸颊滑腻,肌肤如雪,此刻却被泪润湿,平日看到的都是她浅笑疏离的模样,此刻却是他没有见过的楚楚动人。 御景煊只觉得胸中如火烧般热烈,低头,便要吻上她的唇。 如音绝望地紧紧闭着眼睛,牙齿将舌头咬出血,唇角都有血渍溢出。 耳中似乎听到一声微微的闷哼,她却无心去注意,只是紧紧地闭着眼,巴不得此刻自己昏死去,便什么都不会知道。 然而,一切,却突然好似静止了一样。 那个人,没有吻上来,之前在她身上抚`摸的手也不再动。 好半晌,她缓缓要睁开眼睛,却突然有一只手臂搂了过来,将她往怀里带。 她绝望地重新闭上眼,原来,那只是她自己可笑的期盼罢了,他已经做到这一步,又怎么会突然放过她。 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她一惊,似乎耳边有风声掠过,搂着她的人不发一语。 又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从御花园到东宫,现在又要从东宫去哪儿? 她始终不愿意睁开眼睛,当良久之后,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松开,同时,她的脊背上被手指轻点了几下,她只觉得全身一松,顿时腿软地站不稳。 又是一双手臂环上来,她发现自己能动,没来得及细看,第一个反应便是将碰触自己身体的人狠狠推开,那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 将那人推离,她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而踉跄往后退去。 她的背撞到了什么,生疼,头顶却有几片叶子蹁跹而落。 “手劲还挺大。” 那低沉的,带着微微揶揄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如音一怔,这才抬眼看去,只见自己身前几步外,立着一抹颀长的月白身影。 她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明明刚刚在东宫,怎么突然来到了这个……小树林里? 而她此刻面前的人不再是御景煊,一身月白,如墨披散在肩的长发,脸上一枚精致的银制面具—— “……陵、陵……” 她的身子仍颤抖,话都说不连贯。 几步开外的男子,面具下的眸微眯了眯。 像是突然安全了下来,全身放松的她缓缓地蹲下身子,不看他,头很低,很低。 他走上来,看她无声地蹲在地上,而她膝下的地面上,那落叶之上,缓缓有水珠,一滴,两滴…… 全数打在那枯黄的落叶之上。 强忍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他垂在身侧的手,手指曲起,缓缓握成拳,攥得很紧,很紧。 前面一双铜色的云纹绣靴靠近,她没抬头,但是能感觉到,那个人在她身前也蹲下了身子,因为,他的话语从她的发顶传来,很近。 “没事了,哭什么。” 他的声音是她听过的低沉和淡漠,可是那其中隐藏着的怒意和怜惜,她尚无法去发觉。 只是这一句,却让她的泪更汹涌,而她只是紧紧咬着唇,唇都咬破了。 看她倔强地一直低着头掉眼泪,甚至一声哽噎都没有,在她看不见地方,他那如墨深邃的眸,写满的都是心疼。 忍不住伸手,轻抚上她的发,轻轻抚着。 如音一怔,心中有什么微微扯动,他的手掌,让她想起了御皇柒,也像是她的三哥画玄朗,温柔的,安全的。 她突然抬手,以手背抹眼泪,快而迅速,然后站起来。 “谢谢你,陵公子。” “你再一次救了我,你的恩情,如音这辈子都不会忘。” 月白锦衣的男子也站起了身,在她面前负手而立。 “现在,我得尽快回去,你、你能再送送我么?” 此刻她无暇去想为什么他又这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她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小树林,她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是应还是在皇宫里。 “你,还要回去?” 他看着她红着的眼,刚被泪润湿的脸颊,刚刚软弱哭泣的她已经不见,她又回到了平时的那种坚强。 如音点头:“我、我的夫君还在等着我,找不到我他会担心的。” 银色面具下那张俊美的容颜,眉心紧蹙,心中除了怒火便是丝丝缕缕的疼痛。 “你要把刚才的事告诉他?”他又问。 “不——” 如音着急道:“不能让他知道,他、他身体不太好……” 话的尾音慢慢低下去。 看他不回答,她有些急道:“如果不方便,你便把我带到离御花园稍近一些的地方便好,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他是什么身份她不清楚,但总归不是皇宫里的人,如果因为为了把她送回去而让宫里的人看到,她也会连累了他,她不想。 “你此刻的模样如何见人。”他低沉着声音。 如音抬手抚上自己的脸。 “你入宫的马车停在哪儿,我直接将你送过去。” 如音想了想,是啊,她此刻的脸色和红着的眼眶,若回去御花园定然无从解释,而她与御皇柒一块入宫,也不能直接自己先走,最好的,便是在马车上等着他,再差人去与他说一声。 她微微点了点头,他突然上前一步,手臂搂着她的纤细的腰,再次施展了轻功,离开了那片树林。 “陵公子,你把太子怎么样了?” 在一处宫墙边落地站稳,她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七王府的马车。 对那人愤恨,可终究是太子,陵绝刚才救她的时候她什么声响都没有听到,不知道御景煊怎么样了。 “我只是点了他的穴道,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面前月白锦衣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冷冷。 “你过去吧。”他朝马车那方看了一眼。 如音对他福身行礼,话还没说出口,他便道:“道谢的话就不必了,我此刻还有事,不便久留。” 说罢他便施展轻功离去,顿时如音身前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如音寻望了一会,转身朝马车走,守着马车的侍卫看到了她,恭敬道:“王妃。” “我身体不适先行上来休息了,你差人去御花园跟王爷说一声,就道,我在这里等他。” 如音一直低着眼,说完,便掀开车帘转入车内。 “是,奴才这就去办。” - 东宫 为皇后抚琴之后,施玉莹还是寻了个借口出来。 后来御紫千已经回到宴中,可御景煊与画如音一直仍没有回来,御皇柒亦是。 她无心去管别人,她只是心中总有担忧渐渐扩散,沿路问路过的侍女,都没有言见过太子,最后,她走到了东宫。 这段时间她与他并没有睡在一起,她在她的瑶光殿,他在他的寝宫。 不是她不想,而是他不要。 “娘娘——” 守在殿外的宫人看到她,皆恭谨行礼。 “太子殿下可是回来了?” “回娘娘,奴婢们一直守在殿外,未曾看到殿下回来了。”宫人们垂首道。 施玉莹却还是往里进去,径直往内里的寝室。 随后赶来的张吉刚好看到施玉莹往寝殿进去了,也赶紧跟着进去。 刚才御景煊出去找御紫千与如音的时候并没有让他跟着,因此他一直留在宴中,后来觉得不对劲,看施玉莹走了,他便也跟了过来。 挑开水晶珠帘,一抬首,便看到那玄色锦袍的身影正靠在床榻边的地面,一动不动。 “殿下!” 施玉莹着急大喊,赶紧上前去将他扶起,却看到他神色痛苦,张了张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 她大骇:“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跟在身后的张吉见状,上来扶着御景煊的背,手指在几处轻点了几下,御景煊的身子一松,强忍着涌上喉头的一阵腥甜。 施玉莹不会武,刚才一心在御景煊身上,也没有注意张吉那极快的手势给御景煊解了穴。 将他扶到床榻上躺着,施玉莹担心地问:“殿下,刚才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玉莹,怎么不传太医——” 御景煊扫了张吉一眼,之前发生的事,他当然不能让施玉莹知道,本来就连他进来这寝室,外面的人也是不知道的,毕竟当时他是抱着如音从窗口入来。 “本宫无碍,许是刚才席中酒喝多了,人有些晕。”他谎称。 打发施玉莹出去给他煮醒酒汤,难得他第一次主动要求,她便赶紧去了,待人一走,他便倾身往床边吐出一口鲜血。 “殿下!”张吉大惊。 “宫中……入了武功高强的高手,竟然没……没一个人发觉。” 御景煊手抚着胸口,气血翻腾,疼痛难忍,而且他还不能运功给自己调息,只要一用内力,气血翻涌得便更厉害。 他自认自己武功不差,但想到刚才出现的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竟然轻易点了自己的穴,还将如音带走,他又气又怒。 喘着气吩咐:“你去探探,七王府那边什么情况。” - 回王府的马车上,如音靠在御皇柒的怀里,一直没说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其实她只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还没有缓过来,却又不能对御皇柒说。 御皇柒也不问,只是拥着她,偶尔她轻轻动一动,他便问:“是不是不舒服?” “忍一会,很快就到家了。” 他清越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 她只是将脸靠着他的胸膛,伸手,手指攥着他的衣襟,心内翻江倒海,可总归此刻在他怀里,她安心不少。 “音儿,你一直说想回去看看你爹娘,明日,我便带你回苍梧郡,可好?” 157.你跟王爷怎么了? 157.你跟王爷怎么了? 御皇柒提起回苍梧郡这件事,让如音想起了自己早前的那个打算。 所以当时她并没有答应他,只说刚从广元郡回来,先在王府休息几日。 坐在茗幽阁她自己的房中,手里是一个小包裹,那其中,原本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等离开王府之后要用的东西。 简单换洗的衣物,银票,还有那把银制小匕首,以及一些备用的药物和她自己做出来的一些花露。 曾经的她一心想着怎么寻找时机离开这个王府,然而现在—— 是从在围场寻找御皇柒开始吧,她才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是那么地着急担心他,后来终于找到了他,看着他重伤昏迷在自己跟前,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是真的有想过要好好跟他一起,最近这几日,他对她很好,虽然从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关于表达感情的话,可是那种心照不宣,应该不会假,她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是有她的吧。 现在的他对她很好,她几乎就要迷失在这种温柔与温暖里,可是,御景煊的事,提醒了她。 本来她就不是一个喜欢被束缚的人,她喜欢自由自在,云淡风轻的快活日子,曾经还在那个现代世界时,她就是个比较独来独往的性子,喜欢安静的研究花草,安静自在地生活。 皇宫,并不适合她,这王府,跟皇宫毕竟是有关系的,御皇柒终究是皇帝的儿子。 是御景煊的事提醒了她,她与御皇柒在一起,势必就是跟那个皇宫,跟皇宫的那些人有所牵连,断不了。 时不时地被召进宫里,表面大家谈笑风生,暗地里各有心思,她不喜欢这样的勾心斗角。 而最最重要的是,御景煊是御皇柒的二哥,他是太子,当今皇帝跟前最得宠的人,往后等皇帝退了位,他便是那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人。 御皇柒本就不受重视,可终归还是皇家人,他在梁宁为质十载,好不容易回来,再淡薄,也该享受一些亲情的温暖。 她突然觉得,如果没有她,他是不是可以跟他的亲人相处得更好一些,至少,御景煊不会对他有芥蒂。 如果御景煊对她不是三分钟热度呢,他真的执着了呢,今日在宫里,如果不是陵绝赶来,往下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完全不敢去想。 那么下一次呢,只要她与御皇柒在一起,就总会有避不开御景煊的机会,下一次,没有了陵绝相救,她会落个什么境地…… 现今有眼色的人都是站在太子御景煊那一边的,即使真出了什么事,最难过,最难堪的莫过于御皇柒。 他不该承受这一切。 月亮又已经升上了深蓝的天幕中,几点寒星点缀。 她离了桌案,站在窗前想。 御景煊的事,她不能也不想对御皇柒说,可并不是这样就能避免还有什么事情再发生,想来想去,似乎,离开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静悄悄地,在想什么?” 夜色中突然响起那并不陌生的淡漠声音,她的目光从手中包袱抬起,看向窗外。 什么时候,一道青衫锦袍的身影倚着窗边,抱着手臂看着她。 月光下那人的眉目清俊,如音一怔,突然想起来:“你来了——” “你等等。” 她转身往里去,手中小包袱随手搁在桌案上,走向自己的梳妆台,拉开小抽屉找了找,不一会拿了件物什握在手里,走回窗口。 “喏。” 她白皙的手掌中躺着一枚通体泛着荧光的夜明珠,给窗外的人递过去。 青衫锦袍的身影看着那夜明珠一笑:“倒是爽快。” 说着便伸手过来接了。 “那个是什么?”他的目光朝向屋内的桌案上。 如音转头随他看去,是刚才自己一直抱着的小包袱,她没说话。 “嗯,是我不该多问。” “好了,谢你借我这东西,用完了我自当奉还。” 看他转身要走,如音忍不住开口唤:“微生——” 那身影听到这一声唤,背影一怔。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唤过他。 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而且他帮过自己很多次,如音对他有种亲近的心,喜欢与他说话相处,便不自觉唤得亲昵了些,她,心里认定他是朋友。 夙微生转回身,挑眉。 如音感叹,若不是早知道他是女子,看着那些神情举止,真的跟男子一般无二,这真不是装就能装得像的,看来,他说他从小就被当成男子养,是不假。 “我……我心里有点闷,你要是不赶时间,我们说说话好么?” 她的心中烦躁,然而身边并没有什么可说话的人。 来到这个世界,真正与她亲近的,是御皇柒,陶衍,雁还,夙微生,还有画玄朗。 雁还毕竟心思单纯,如音有些话不方便与她说,说了,估计雁还也不能懂。 而另外的,陶衍是她熟悉的,但并不是可以说心里话的人,画玄朗是哥哥,对她好,可毕竟是男子。 御皇柒……与他相关的事情,她又怎么能跟他说。 唯有夙微生,夙微生本身是女子,她可以没有顾忌地亲密,而且认识相处下来,夙微生在她心里,是个很有能力很厉害的人,心思敏捷,做事利落,她心里的烦恼,想要与这样一个朋友说说。 “唔,这大晚上的,我不赶时间。” 这是如音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夙微生点头。 他的脸依然是淡漠的,可如音觉得,他或许只是习惯了以这张脸示人,其实他对人很不错,至少对她就是。 “要不你进来吧,这样,有点怪……” 她示意他进她房里,不然一个窗里一个窗外,说话真的挺奇怪的。 夙微生也不扭捏,直接翻身入了窗内,如音跟着把窗子关上,往里走,示意他来桌边坐下,拿了两只空杯子,倒上两杯茶。 夙微生环视一眼这个房间,古朴雅致,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 如音将茶水递过来,他便不客气地接了喝。 “我……我要是想请你帮一个忙,有点棘手的,你、你会答应么?” 如音踌躇了之后才说出,赶紧又补了一句:“如果能答应,你还想要我这里的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 “你这表情,看来这件事不是棘手那么简单了。”夙微生睨着她。 “嗯……是。” 如音点头。 “先说说——” 他一口将杯里的茶水喝尽,如音赶紧殷勤地又替他倒满。 “我如果想离开王府,你能帮我吗?” 如音说完这一句,能感觉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得很快。 这是她第一次将这样的想法告诉别人。 夙微生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看她:“这离开指的是?” 如音抿抿唇:“只是我一个人离开,不告诉王爷我去了哪儿,从此离开王府,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你跟王爷怎么了?”他蹙眉。 如音摇头:“没,我跟他没什么。我只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很早便有这个想法了,只是我一个人有点难。” 她看着他:“可以么?” 夙微生的目光落在她那个小包袱上,明白了那其中是什么。 “你可想好?” 他什么都没有多问。 如音咬唇,半晌认真地点头。 夙微生手里茶杯轻轻摇晃,没说话,像是在沉思。 当这样一件事情终于说出口以后,如音的心意好像更能确定了一些,她只是期盼地望着他。 或许她只告诉他,就是因为知道,只有他可以帮到她。 “你只要帮我离开王府,带我离开远远的,往后的路,我自己走。” “夜明珠你拿去,我这箱子里还有些别的东西,你看看——” 她起身去翻那只深红色的大木箱,木箱很精致,是当初画如音嫁来王府的时候画府给她陪嫁的东西,珍奇异宝都不少。 捧出来很多宝贝,全都放在桌案上让他瞧。 这些,她也用不上。 夙微生望着那些物什,其中不乏现世难求的珍宝,可见镇国大将军真的很疼这个小女儿。 “那为何不回镇国将军府去?” “我已经是嫁出来的人,回去不合适。我不想留在王府,可我也不能连累了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事情能两全?” “容我想想。” 他沉思良久,只淡声一句。 如音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可她明白,这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点头:“嗯。” “可是,能尽快么?” “你便那么着急?”他望着她。 好像之前她与御皇柒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走就要走,还这么急。 如音心中怅然,不快点,继续拖,估计就更不想走了吧…… 看她神色坚决,他起身:“此事非同小可,我明天给你答复。明晚此时,我会再来。” 说罢他放了茶杯,拉开门走入院中的夜色,没多久,便不见了踪影。 如音关了门回到桌前,看着那些珍宝,目光出神。 事情说出来,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 她能做的,便是等着夙微生给她带回消息了…… - 皇宫 御膳房内,熬药的侍女看了看瓦罐中的汤药,估摸着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好,盖上盖子,走了出去。 人刚走,一道矫健的黑色身影从屋檐上翻身下来,旋身入了御膳房中。 灶上的瓦罐冒着薄雾,其中的汤汁微微地噗噗作响。 黑衣人蒙着面巾,浅浅勾勒着那俊美的五官,露出的一双眸深邃如墨,其中却只有冷意。 他从衣襟内拿出一只白瓷小瓶,另一手揭开药罐的盖子,一阵雾气弥漫开来,有些冲眼睛。 他却只是冷漠地将白瓷小瓶中的液体倾倒了几滴入药汁中,然后盖上盖子,捏着白瓷小瓶退出御膳房,施展轻功上了屋顶。 不稍一会,刚才离开的侍女返回,将厚布巾抱着药罐,从灶上移开。 然后将药汁倒入碗里,放进托盘端了出去。 黑衣人俯在屋檐上,看着那侍女端着托盘穿过回廊,往太子的寝宫去了。 …… “娘娘,药熬好了。” 东宫,太子寝殿内,侍女端着托盘恭敬站在门外。 施玉莹亲自过去接了,道:“下去吧。” 侍女应声说是,退出殿外候着。 施玉莹回到床榻边,床榻上躺着的男子双目紧闭,脸色,唇色都有些白。 将药吹凉一些,放在床边几案上,她道:“殿下,先把药喝了吧。” 她的声音温柔,双目紧闭的男子微微蹙眉,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扶着他起身,他只是微微一动,就觉得体内气血翻涌,不禁蹙紧眉。 却不能让施玉莹瞧出太多端倪,强忍着。 将碗端过来,施玉莹勺了一勺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这汤药原本是御医开的方子,只是她不知道已经被张吉换过来,因为御景煊不是普通的身体不适,而是受了内伤,这件事却不能让外人知道。 今天出现在东宫的那个神秘的戴着面具的人,将如音带走的人,点穴的手法与寻常练武之人的手法不一样,张吉当时并未看出,一心想为他解穴,却不料解了穴却也让他伤了筋脉。 此刻的他身子疼痛,在施玉莹面前还得掩饰。 一口口喝下那汤药,他心中想的依然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并未发现汤药有异。 施玉莹一脸担心,想了想,轻声问:“殿下……今夜,今夜就让玉莹在这儿照顾您,好不好?” 御景煊回神,看着面前的她,脑海里却全都是白天他亲吻那女子带泪的脸颊时的情景。 如果此刻在自己身边侍候的是她—— 稍一动心念,胸口便一阵燥热翻涌,有腥甜之气梗在喉间。 好毒辣的手法,竟然让他受如此诡异的内伤,他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心内怒火却发作不得。 “殿下——”施玉莹还期盼地望着他。 这时的他无心应付她,烦躁地轻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便靠着床头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施玉莹脸上显出高兴之色,将空碗搁在一旁,去给他拉好锦被。 待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突感有人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他的身边。 那脂粉味让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他没有理会。 一只手臂却迟疑地伸了过来,搂上他的腰腹。 一道香软的躯体也靠过来,挨着他。 那触碰让御景煊突然小腹一热,他翻身向她,身下的女人一脸渴望,呼吸轻喘。 他知道她不是那个她,只是,白天那被人打断的事情让他满身燥热,顾不上身体不适,便低头去亲吻。 他吻她的脸,就像是白日他吻着那个她—— 施玉莹的手搂着他的颈脖,贪婪地享受着。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白日的时候,只差一点点…… 他疯狂地吻着她的唇,彼此纠缠,又扯开她的领口,低头去吻她的胸口。 施玉莹正享受着,娇喘着,突然,身上的男人停了动作,一动不动。 她低头一看,惊叫:“殿下!” 只见御景煊手紧紧抚着胸口,紧皱着眉,一直努力压制的腥甜还是涌上来,唇角漫出血渍。 他竟然一动情,身体就会剧烈疼痛,怎么会这样?! 面前的女子衣衫不整,他伸手挥开,倒在床上。 “传太医,赶紧去传太医!” 施玉莹拢着衣裳跑下床,去到门边对外头候着的侍卫急声道。 - 翌日 如音才起床不久,正在用早膳,雁还进来请安。 “雁还,我不是说了,你好好休息,这边有人侍候的。” “小姐,奴婢已经无大碍了,可以当值。” 雁还笑着道:“刚才王爷命人送来了一些东西,特意吩咐等小姐您起身了再给您过目。” 御皇柒给她送东西? “是什么?”如音疑惑道。 雁还出去了,不一会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两人一起抬着一个小木箱。 那木箱是暗红色,一尺来宽的方形,箱子表面有鎏金线条,嵌着宝石,看着很精致。 如音让搁在桌上,然后雁还便替她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如音一怔。 “哇,好漂亮的珍宝!”雁还已经禁不住惊呼起来。 “小姐,您看看,这些东西都好美——” 雁还扯着她看,如音上前,看着箱子里那些裴翠珍珠,宝石玉器,无不是精工雕刻,价值连城。 她终于第一次明白了以前看书里描述的那种,什么叫“打开箱子金光闪闪”,晃得她眼前都是一片金光。 “这是做什么?”她不禁问。 “启禀王妃,这是王爷让送过来的小礼物。”两侍女也不多说,送来东西便退下了。 如音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件,是条珍珠项链,粒粒莹润饱`满,光泽柔和,对着镜子在颈脖上一比,衬得人的脸色更白皙动人。 他为何突然送了她这么多的珍宝?这些还叫做小礼物吗。 雁还还在惊叹,如音已经放下珍珠链子,将箱子合上,从梳妆台上的小抽屉里拿了好些白瓷小瓶,抱着便朝外面走去了。 “小姐,小姐您去哪儿——”雁还赶紧跟上。 …… 倾云轩 如音过去的时候,正好门口走出来一个人,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看着跟陶衍年级相仿。 那人对如音微微一颌首,像是淡淡笑了笑,便往外走出去了。 这是如音第二次在倾云轩这边看到这个人,不知道什么身份来历,但是看着,像是为御皇柒办事的人。 她也没再多看,转身进了屋内。 书房中只有御皇柒一人,正垂首将一页折起的信纸放入信封当中,封了蜡印。 听到脚步声,他抬首,便看到如音怀里抱着些什么,正走进来。 “你差人给我送去那些做什么?” 她往他走来,手里拿着的东西也放在他的书案上。 当啷微响,他看到是她平常喜欢带上身的那种白瓷小瓶,好些只。 “那些本是父皇赏赐的珠宝,在这七王府中,自然是给你的。” 他伸手将她拉过来,坐在他身边。 如音倒是一时接不上话,确实,那种东西御皇柒怎么会用,只是,突然一下子都给了她,她也是觉得有些意外。 “可我也用不上,不如,我让人送回来吧,还是放在你这里。” 如果她走了,那些东西她也带不走。 “这些是什么?”御皇柒没有继续那个话题,目光看着她摆在他书案上的那些只白瓷小瓶。 “这些都是我制的花露,配方都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 如音拿起其中一只,打开塞子,一阵清冽的香气扑鼻,她道:“这个绿色的,心情郁结的时候可以闻闻,可以缓解燥郁。” 御皇柒看向那瓶子里,果然是翠绿色的液体。 放下,她又拿起另一只,打开,这次的香味是一种淡淡的清甜:“这个红色的,感觉心里不安的时候可以在身上抹点,能消除紧张不安的情绪。” 御皇柒的眉渐渐蹙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她又再拿起一只,打开,这次的香味非常清淡:“这个紫色的,可以帮助入睡,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用用——” 她似乎想一瓶瓶给他解释,他不是不愿意听,可此刻,他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为何突然来跟我说这些?” 她在王府里没事干的时候喜欢研究花草制作香露什么的他是知道的,只是,这突然抱着一堆跑来找他,像是有什么事。 “……我,我就是想送你。” 如音看着他。 “东西做出来总是要给人用才有意义的嘛,这些都是我送你的。” 她在现代就是个调香师,自然知道很多与香味有关的东西。 其中有一门芳香疗法,就是通过给人嗅闻某种特定的香气,而产生类似药物能达到的作用,比方刚才她给他列举的那几种。 药物副作用比较多,植物的芬芳确是纯天然,有时候效果比吃药还好。 御皇柒的身体多有病痛,也不知道他到底吃过多少种的药,可以的话,这些香露留在他的身边,还能用上一用。 御皇柒没说话,只是望着她,那双墨色深邃的眸中,似乎有些不解,还有些不悦。 他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对劲。 如音是因为今天收到了他差人送去的那些珍宝,才想起来该把这些香露给他的,香露她会做,以后想什么时候做都可以,但是,她走了,他就没有了。 夙微生说今晚还会再来,告诉她她的提议可行还是不可行,可她心中隐隐觉得,以夙微生的能力,应该是有办法的。 所以,她现在,此刻,算是开始跟御皇柒交代一些事情,或者说,给他留下哪怕一些对他有用处的东西也是好的。 御皇柒不知道她心中想些什么,他只是直觉感觉出,她的不对劲。 是因为昨日宫里发生的那件事?可是为什么,突然给他香露,那种感觉,像是在交代什么,他不喜欢。 他按住她又拿起另一只白瓷瓶的手,攥在他的大掌中。 “这些,留待日后,你慢慢给我讲,不急于一时。” 她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咬着唇。 她要怎么让他知道,也许,没有那个“日后”了,没时间以后再慢慢讲了。 “启禀王爷,宫里来了人,道是皇太后身边的,要见王爷——”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御皇柒让那人进来,如音正低头将案上那些瓶子收拢好,却没想,那皇太后派来的內侍,竟然是奉皇太后旨意,要来邀如音进宫面见,马车都已经备好来了。 “太后可说是何事?” 御皇柒蹙眉。 “这个奴才不得而知。”派来的內侍低身恭敬道。 如音看御皇柒沉默,便自己回:“稍等,我一会便与你一起入宫。” “是。” “慢——” 几乎是同时,那內侍与御皇柒都说了话。 如音看向身边的他。 “你昨日回来便说身体不适,皇祖母若有事,便让我代你去。” 她的手还被他攥在大掌中,温暖一阵阵传来。 “我没事——”如音道。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最不想入宫的就是她,可皇太后第一次单独召见,不知是为何事,她,不去不行。 “那,我陪你去。”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他握得更紧些。 她笑了,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可是皇祖母第一次召见,你陪我去,皇祖母若是有什么想要单独与我讲的话怎么办?” “我去去就来,你在府中等我。” 那皇太后差来的內侍看着面前两位主子旁若无人地亲亲腻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御皇柒仍望着她,没说话。 如音已经起了身:“你先出去车驾旁等着吧。” 那內侍应声退出去,如音的手却被御皇柒握着没让走。 她弯身看他:“我的王爷,我去去就来,你别一副好像我是去什么凶险的地方似的。” 她只是开玩笑,御皇柒却更蹙紧了眉。 她伸手,白皙纤长的食指在他眉间轻揉,给他抚平:“别蹙眉了。” 这时门外有道身影,她转身看到是陶衍,“陶衍,正好,你是有事找王爷吧,你们先聊。” 她顺势抽开被御皇柒握着的手,走了出去。 “王爷?” 陶衍看一眼如音,不明白怎么回事。 “皇太后单独召见如音入宫面见。” 御皇柒的声音淡漠,墨眸仍然望着那抹走出去的身影。 陶衍一怔,皇太后单独召见如音?这还是第一次。 - 入宫的一路上,如音有想过,如果碰到了御景煊该怎么办。 那么她只能一直跟着侍卫身边,让他没有可乘之机了。 不过幸好,一路去到皇太后那儿,并没有遇到他,但是,倒是在湖边遇到了那皇帝新册封的孟贵人。 那时候正是快正午,湖面铺着一层碎光,明亮得晃人眼睛。 她微眯了眸看过去,那一道碧蓝色的身影伫立湖边,身后不远站着两个侍女。 如音看一眼就要走了,她跟前是那个到王府请她的內侍在领路。 那碧蓝色的身影却突然转回身来,看到了她。 “七王妃。” 轻柔的一声唤,如音脚步一顿,转头,看到朝她走来的人,便得体地带上淡笑:“孟贵人。” 前面领路的內侍转回头,看到是皇上新册封的那位孟贵人,便赶紧行礼请了安。 最近这孟贵人一入宫便得到皇上的独宠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即使他本是要领着如音去皇太后那儿,此刻也不敢轻易去打扰跟前两位主子说话,便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澜衣在民间时就曾听闻镇国大将军家的千金才艺无双,昨日见面,却没能讨教一二。” 孟澜衣望着如音,就如昨天如音所见,一派淡然平静,语调亦是。 想起昨天,如音确实还没等她一曲弹完便被御紫千拉走了,后来又发生那些事,便淡笑道:“坊间传闻不可尽信,讨教不敢当,孟贵人昨日一曲,琴艺了得。” “琴艺?……澜衣有个很好的师父……” 孟澜衣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怅然,语调幽幽,像是想起了什么。 “七王妃……” 身后的內侍悄悄提醒。 “我此次进宫是受皇太后召见,不便久聊。”如音微微点个头,转了身要与內侍朝前走。 “七王妃——” 身后又传来那女子的唤声。 如音转头。 孟澜衣望着她,手中轻绞着纱绢,道:“改日,澜衣可否向王妃请教,如何做那香露花蜜,如何弹奏那《湖光水色调》?” 如音一怔,没想到这孟贵人刚入宫竟然知道这些事,笑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如果孟贵人喜欢,改日有空当然可以。” 改日? 如果今晚夙微生带来好消息,那么或许,此次便是她最后一次入宫了呢。 可场面话还是要说一说的。 - “启禀太后,七王妃已经到了。” 太后身边的侍女。轻声对那在贵妃椅上半寐的雍容华贵的老人道。 “如音给皇祖母请安——” 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看着在跟前行礼的女子,嘴角浮起淡淡笑:“起来吧。” 158.你对这天下,可有野心? 158.你对这天下,可有野心? 太后赐了座,如音便在距离她不远的软榻上坐下来。 再如何养尊处优,再如何保养得当,毕竟已经是年过六旬的老妇人,那布着皱纹的沧桑的眼,半懒的神色,淡然看着如音,如音却感觉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像是打量。 她面上镇定,桌案下的手还是不觉握起,人都怎么说来的,姜是老的辣,何况是曾经从皇后晋级为太后的这么一个女人,慈祥的表象不代表实际,她得步步留心。 侍女送上来茶水,在那华贵老人的面前搁下一盏,在她跟前也搁下一盏。 太后缓缓喝了两口茶,开口了:“如音啊,你与柒儿成亲的时候皇祖母不在,这是第一次单独召见你,皇祖母该给些见面礼。” 这是一个侍女端着一个托盘上来,对着如音行了礼,搁在她的身前。 如音看到那深红绒布上是好几样首饰,一样扫过大概有手镯,项链,还有玉钗。 如音惊讶,道:“皇祖母,您是我跟王爷的长辈,该是我们孝敬您才对。” 今天是怎么了,显示御皇柒送她一箱子的珠宝,入宫来这个皇太后又要赏赐她。 太后淡淡笑了:“孝敬是另一回事,皇祖母要给你的礼物却是另一回事。” “当初玉莹嫁给煊儿,皇祖母也给了些礼物,你这边同样不能少。” 蓦然提到御景煊,让如音心里的疙瘩起来,她只能微微一笑,也不推脱了,只道:“那如音谢皇祖母厚爱。” 太后慢慢品着茶,那苍老的目光微微抬起,看向如音的手腕。 “今日皇祖母差人请你入宫,也不过是想要闲话家常,便说说,你与柒儿婚后相处如何?” 她示意如音不必拘谨,如音喝了一口茶,才道:“……还挺好,王爷他,他对我很好。” 说起那个人,她便也有些想他,不知道此刻他在府中在做什么,与属下谈事情么,还是自个儿在书房看书抚琴。 “柒儿他身体不好,多劳你费心照顾,皇祖母看你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与柒儿定然相处不错,只是——” 她的话锋一转,如音看着她。 “柒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皇祖母还是会多有担心,有些事情,人不能胜天。” 这话如音听着不是太明白。 太后却笑着转了话题:“最近皇祖母听说了几件与你有关的事,像是上一次泰山祈福之行,是你替玉莹解了围。” “那纯属一个意外,如音其实没做什么。”那件事她可不敢乱邀功。 太后仍是淡笑:“之前听皇后说,宫内湖中曾有龙鱼现身,你可知,龙鱼是上古神兽,是护佑诏月的神兽,能带来吉祥。” 如音点点头。 “皇上在还没有即位之前,曾经有幸得见一次那龙鱼现身,后来,这天下在他的治理下算得国泰民安。” “皇祖母听说,那日龙鱼现身,除了玉莹之外,你也在场。” 如音听着,缓缓点头,她那天确实在。 “如音,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便实话与皇祖母说,那天,到底是你,还是玉莹是那第一个看到龙鱼现身之人?” 如音这才发现,什么时候,这殿内已经没有任何侍女候着,只剩下她与这雍容华贵的老人单独相处。 她想了想,道:“这事情,如音还真说不准,因为如音以如音的角度看的,太子妃以她自己的角度看的,或许,说不清谁前谁后。” 她这样也是算说了实话。 太后的笑意更深了些,那苍老的眼眸中眸光亦是,“你手上的那枚珠子倒是漂亮,比皇祖母见过的任何一粒珍珠都要漂亮。” 如音随着她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这才注意到,她给御皇柒的龙鱼内丹什么时候又系在自己手上了? 她笑了笑,没说话。 “如果皇祖母要以别的珍宝,换你手上的珠子,你可愿意?” 如音一怔,心中隐隐不安。 太后是知道这珠子的来历了么?还是试探她? “这是王爷送如音的第一样东西,虽然只是一粒珍珠,如音却很宝贝……”她佯装一脸的娇羞和幸福。 这是龙鱼内丹,对御皇柒有用,她原本给了御皇柒就没有再打算拿回来,别的人,她谁都不会给。 或许这是她能留给他,最宝贵的一样东西了。 太后笑起来:“皇祖母与你开玩笑的,那日蹴鞠大赛之后,曾听你说找不到了个珍珠手串,想来便是此物?皇祖母可否看看?” 如音点头,“是,后来找回来了。” 她从手上取下那手链子,亲自起身走到太后跟前,双手呈上。 太后接过了那手链,放在掌中仔细端详。 以红绳编制的绳结并不繁复,上面只缀着一粒拇指大小的相似珍珠一样的珠子,却比珍珠的光泽更美,胜过她这辈子所见的所有的珍珠,传到掌心有微微的凉意。 是真的很美,这珠子。 如音就站在跟前,眼睛也望着太后的手掌中,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太后……不会不给回她了吧? 太后嘴角带笑地端详着掌中,突然,她看到那珠子的光芒渐渐隐去,原本莹润透白的珠子,慢慢变得色泽暗淡了些,渐渐没有了光泽。 太后脸上神情一点未变,并没有让如音看出端倪,手向如音伸来:“既然是柒儿送与你的,你便好好收着吧。” 如音点头,赶紧伸手接过来,然后戴回了自己的手腕上。 太后是上了年纪,但眼神还好,她看到那刚才在她手中明明已经光泽黯淡的珠子,在如音的手腕上渐渐又重新泛起光泽。 - 宫中传闻太子在围场狩猎的时候受了伤,当时自己没注意,没想到回来后突然发作了,像是中了毒。 这事情瞬间传开,皇后很着急,让太医去瞧,也看不出什么来。 施玉莹在东宫太子寝殿内照顾,而床上的太子却一直昏沉睡着。 只有张吉清楚其中缘由,却不能说,也只是担心地候在一旁。 太医虽然没有诊出病因,以多年的医术却知道太子此症不轻,很是棘手。 皇后从御景煊的寝殿出来,在外殿与太医说话,太医将自己诊断的,还有自己担心的,都告诉了皇后。 “启禀娘娘,太子殿下此次病情来势凶猛,微臣不敢乱断,只能先开几剂药,再行观察——” “那可怎么办?”皇后心急如焚。 太医也是惶恐,跪下道:“只怪微臣能力有限。” 皇后看着太医,太医在宫中数十载,如果说他的能力有限,那么谁还有那个能力? 就先听太医的,再看看今天的情况吧。 太医去开药了,一名侍女过来,低声跟皇后禀告,说的正是如音被皇太后召入宫的事。 可现下她也无心去细想,听过这事情心里有数就行了,又再次走入内室去看儿子。 御翎皓与御紫千听说了这事情也过来了,在床榻看着御景煊脸色苍白,御紫千担心道:“二哥这是怎么了?” 虽说皇室兄妹不少,可御景煊与她同为皇后所生,有最亲的血缘关系。 御翎皓也蹙眉看着御景煊,他感觉御景煊这病来得不一般,但并没有说出来。 皇后担心人多会影响了御景煊休息,没多久便让大家出来,只留下了施玉莹在内室中照顾着。 “嫂嫂,你别担心,哥哥他不会有事的。” 临走前御紫千拉着施玉莹的手安慰,施玉莹点点头,看向床榻上的男子,心里却并不轻松。 昨夜御景煊的状况她是亲眼所见,太不寻常了。 - “嫂嫂——” 內侍将如音送出太后寝宫,听到唤声,她抬头,看到前面是御紫千与御翎皓正往这边走来。 御紫千上来,拉着如音的手:“嫂嫂你什么时候进宫的,紫千都不知道。” “皇祖母让我来的,你们这是,要去给皇祖母请安么?”如音说着,转头对御翎皓颌首微微笑。 御翎皓也淡笑着看她。 “嗯,我与四哥才从二哥那儿过来,二哥他病了!” 御景煊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如音脸上神色淡淡:“哦?太子殿下怎么了。” “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据说是前些日子在围场狩猎的时候被什么伤到了,中了毒,现在回来才发作起来,母后都担心死了。” 御紫千毕竟心思单纯些,便把自己刚才知道的都告诉了如音。 如音点头,没说什么,一转眼,却发现御翎皓的目光看着自己。 只是她看过去的时候,他便将目光自然而然地撇开了,道:“不如你们二人在这先聊着,我先进去给皇祖母请安。” 御紫千说好,御翎皓颀长的身影便从她两身边经过,往前走去了。 “四哥在外边游历惯了,与我一样也是不大拘泥礼数。”御紫千看着御翎皓的背影,笑着对如音吐吐舌。 如音心思不在,也不注意听,御紫千说要送她出宫,在跟前叽叽喳喳,突然唤她,她才道:“嗯,刚才紫千你说什么?” “嫂嫂,我说,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二哥?” 如音一怔,她入宫最怕见到的便是御景煊了,昨天发生那样的事,要她如何面对他。 本来于情于理,御景煊是太子又是御皇柒的二哥,她既然正好在宫内,去看一眼也没什么,但是…… 她沉默,想着要怎么推掉御紫千的这个提议。 那时候正好两人就走到东宫附近了,不然御紫千也不会想起这么问。 她不吭声,御紫千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道:“不打紧,七哥不在,我有陪着你呢,嫂嫂。” 说着便拉着她往东宫进去了,如音不想,可这拉拉扯扯的不成样子,再说,如果她执意不去,只怕御紫千会觉得奇怪。 这么半推半就的,她进了东宫,昨天才来过的地方。 心里觉得不舒服,御紫千已经朝前喊道:“母后。” 皇后还在外殿坐着,如音这一看,心想真是不进去不行了。 “如音给母后请安。” 皇后点头:“起来吧,如音,你来看煊儿,有心了。” 御紫千与皇后说了两句,便牵着如音的手往内殿中走。 进了去,绕过屏风,抬眼便看到床榻上躺着的男子,还有坐在床沿边的施玉莹。 “二嫂嫂,我带七嫂嫂过来看看二哥。” 施玉莹起身,看着如音,在这里她不便发作,眼神却冷漠。 不知道是刚好御景煊本来要醒来还是怎的,御紫千才说完这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声低咳,施玉莹赶忙转回头看床上:“殿下,您醒了?”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施玉莹的声音很关切,如音跟与御紫千站在稍远一点的屏风边,心里很不自在,她刚才听御紫千说御景煊一直睡着的,怎么刚巧就醒了。 御景煊并没有回施玉莹的话,目光扫见了房中的如音,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撑着身子便要起来,施玉莹赶紧扶他,如音却只想往后退。 “二哥,我带七嫂嫂来看看你。”御紫千笑说。 “听闻太子殿下身体不适,如音正好在宫中,便代表七王爷过来探望,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王府中还有事,如音便不久留了。” 如音微微一福身,转身便走了出去。 “哎,嫂嫂——” 御紫千没想到她这么着急要走,追了出去。 她是在怪他昨天的行为吗? 御景煊靠着床头坐着,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她却如此冷漠,心里,很责怪他吧? 施玉莹看到他的目光跟随着那人远去,心里嫉恨得不行,他在病中是她照顾,他却一心只惦记着那人。 她施玉莹哪里比不上画如音? - “翎皓给皇祖母请安。” “免了,赶紧过来坐下吧。” 太后笑看着御翎皓,那种发自内心的慈祥,与刚才面对如音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皇祖母。” 御翎皓也笑了,掀开衣摆在太后不远处落座。 “翎皓听说,刚才七王妃曾来给皇祖母请过安?” 侍女端上茶水,御翎皓便端起来喝,那神色很放松。 “是皇祖母请她入宫来的。” 太后遣退了殿内所有的侍从,看着这个孙儿,那双苍老的眸中都是爱怜和满意。 “晧儿,这一次回来,便不要再走了,多在宫里陪陪皇祖母,不好吗?” 御翎皓笑道:“皇祖母,翎皓已经习惯了外面的天地,并不想——” “如果皇祖母打算给你一个更广阔的天地,你也不愿意留下?” 太后打断他的话。 御翎皓一怔,“皇祖母的意思,翎皓愚笨,并不明白。” 太后只是看着他,布满皱纹的嘴角带着笑:“看到你,就让皇祖母想起了你的母亲,一转眼,已经这么些年过去。如果她还在,看到你今日如此优秀,必定欣慰。” 御翎皓是皇帝的惠妃所生,几年前已经去世,后来御翎皓便多在宫外游历,并不经常回宫。 而惠妃,正是太后的侄女,所以说起来,皇帝的这么多皇子中,太后最为疼爱的,就是御翎皓。这或许就跟皇后对施玉莹特别看重是一样的道理。 太后突然提起惠妃,御翎皓神色有些怅然。 “晧儿,在皇祖母心里,一直觉得你比煊儿更优秀。” 御翎皓的性子低调内敛,相比御景煊更稳重。 “皇祖母——” 御翎皓有些惊讶,转头看殿中,才发现除了他们两人,并没有别人在场。 可是这样的话,即使是身为太后的她也不应该说的,毕竟,他的二哥御景煊是当今的太子,是他父皇心中接下皇位的人选。 太后笑道:“在我这儿,不怕有什么话传出去。” “晧儿,你只管告诉皇祖母,你对这天下,可有野心,可觉得自己有能力挑起这重担?” 御翎皓心中一凛,离开席座来到太后跟前跪下:“翎皓……不敢想。” 他向来是知道皇祖母最疼自己,但他没想到,今日本只是过来请个安,却突然说起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出去…… “没有什么不敢想,只要你想要,皇祖母便帮你。” 上座那雍容华贵的老人苍老却眸光犀利,御翎皓抬眸望去,心中不禁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对着她重重一叩。 - 进宫说是去去就回,结果回七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马车路过市集的时候如音掀开帘子看外边,人来人往,那是最寻常的百姓生活。 不久之后,她也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么? 今夜,夙微生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消息? 她发现自己期待,而又有些害怕。 今天皇太后召她入宫谈话,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还有那偶遇的孟贵人,才入宫竟然知道她的那么多事…… 可见那一副淡然无欲无求的神色毕竟只是表象,为了应付宫内的各种勾心斗角的,孟澜衣还是做了功课的吧。 不过她想学她做什么香露花蜜,那些并没有什么用处,她估计选错人了,在宫里,讨好施玉莹那样的人才有前途。 如音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轻摇头,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回到王府了。 回到茗幽阁,雁还便上来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在宫里可还好?” 她一脸担心,可没忘记自家小姐入宫被欺负的事。 “嗯,只是去见了太后。” 如音看到她的房前候着两名侍女,不像是自己这边的人,问:“这是怎么了?” “小姐,雁还正要等您回来与您说呢,刚才王爷差人来搬东西,小姐,您哪些东西要带去倾云轩呢?” 如音一怔,茫然道:“我的东西为什么要搬去倾云轩?” “小姐,王爷不是说以后您便在倾云轩住下了么,所以才派人过来的啊。” 如音听到这话,想起了从广元郡回来的那晚上,她睡醒了去找他,当时他是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可是…… “你们都先别动,回去吧,我自己会跟王爷说。”她打发那两名侍女。 两侍女虽然疑惑,但也听命行了礼,退下了。 “小姐——” 雁还蹙眉上来拉着如音的手,低声道:“这多好的机会,您现在跟王爷感情也那么好,怎么还不搬过去——” 雁还怎么会懂如音心里的想法,如音叹息道:“乖,我累了,想睡一会儿。王爷那边若问起,就说我回来了。” 走入房中,她反手便将门关上。 另一边 倾云轩内,侍女进来禀告:“王爷,王妃已经回到府里了。” “嗯。” 御皇柒只淡漠应了声。 那侍女小心翼翼,又道:“王爷,王妃她……说东西先不搬。” 面前清逸俊朗的男子,眸从桌案上摊开的地图抬起。 159.你真的舍得离开,舍得离开王爷? 159.你真的舍得离开,舍得离开王爷? 茗幽阁的院子落了一片霞光,树梢枝头连同那花圃上都是淡橘色,已经是快晚膳的时辰了。 雁还推开房门,轻步入内,来到那雕花床榻旁,看着那卷着被子睡得正酣的女子。 有些无奈有些想笑,她轻声唤:“小姐、小姐——” 床里的如音迷糊中嘟囔了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小姐,您已经睡了一下午了,该起来用晚膳了,您这样晚上还怎么睡啊——” 之前就是有过几次,如音白天睡够了,晚上就不睡了,大半夜在房里研究她的那些香露,还打发雁还先去睡,不要人伺候,可雁还总是不放心。 平时她睡也就罢了,可刚刚王爷那边差人来请如音一起过去用膳呢,所以雁还才大了胆子进来唤她。 可是如音完全不理会,依然一副睡死了的样子。 雁还也不放弃,一直在床边唤她,直到如音抵不过她在耳边吵闹,终于坐起了身。 “雁还,晚膳我晚些用,再让我睡——” “小姐,是王爷请您过去一起用晚膳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雁还打断,如果只是她自己在这边用,当然没人管她。 如音抬首顺顺发丝,微蹙眉“我不——哎哎,算了,去就去吧。” 她今天心情莫名烦躁,所以从宫里回来直接睡觉,人睡着了,就没有情绪了。 她刚才是想说不过去了的,但突然想起那人的眉眼,有时候他执拗起来,她都怕,还是过去陪他用了了事。 掀开被子下床来,这天越来越冷,离开睡了一下午的被窝,不觉打了个冷颤。 雁还已经贴心地将衣裳准备好,伺候她换上。 然后又给她梳理头发,像要将她打扮得出门去赴宴似的,如音没耐性,看弄得差不多,就起了身。 “行了,在家里吃个饭又不是去哪儿,不必如此细致。” 雁还只得听命,又去拿了她的披风给她披上。 “小姐,以往每年入冬你都容易生病,今年可得注意些了。” 画如音身子那么弱啊? 如音低头将披风随手一系,嘴里嗯啊了声,便走了出去,雁还跟在身后。 深秋的天,夜色来得快,九曲回廊里已经点上了灯笼,一排挂在回廊边上,看去灯火如龙。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有些怅然,如果夙微生真的有办法将她带走,那么以后,这里的一切就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只能记在她的脑海中。 这么一想,这里的亭台楼阁都想一下子记住,毕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住过那么长一段日子的地方。 以后出去了,就再不会能接触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吧。 哎,其实这里也不是不好,只是…… 算了算了,不想了,都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再想下去就会有更多的犹豫,她应该一行向前看,等着夙微生给她带来消息。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倾云轩,迈入屋内的时候,桌上空空如也,而那月白锦袍的男子,依然在书房中,对着一幅地图在看。 最近好像她好几次看到他不是在写信函就是在看地图,不过她也没有多想。 听到声响,御皇柒抬头,目光望着她。 “王爷,是否可以传膳?”侍女垂手而立在如音身后,恭敬道。 “嗯。” 他淡淡地一声,侍女便退了出去。 如音突然有些不自在,披风中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曲指。 夙微生还没有将消息带来,她心中却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此刻或许御皇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最近这些日子,他待她很好。 “傻站着做什么,过来。” 他伸手向她,她往前走去,到了他身边便被他搂入怀里。 低头看怀中的她,脸颊上还有未消的睡痕,明明是一张精致动人的小脸,却因为那淡红的睡痕多了几抹娇憨可爱。 “今日入宫,皇祖母与你说了些什么?” 他向来淡漠的声音中多了几丝温和。 “就、就是话话家常,还送了我几件首饰。我本来不要的,可皇祖母一定让拿着。” 离得如此近,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淡淡洒在她脸上,她想躲,却被他搂在怀里无处去躲。 “那为何,不让她们将东西搬来?” 没想到他话题一转,说到这个,如音沉默着,轻咬唇。 “……我,还没有准备好……” 她找了个理由,算是拖延,又不会太突兀。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抚在她眼角那淡淡的睡痕上,“嗯,我给你时间。” 如音的心跳得厉害,却生出些愧疚,她从来不擅长骗人,因为她不想骗。 侍女已经将晚膳摆好,进来禀告了,他道:“先去用膳吧。”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松开,如音站了起来,不怎么看他,直接往外厅走去。 这一顿晚膳,两人用得很安静,如音平日里有时候吃饭话挺多的,但今天就是低头扒饭,而他一直给她夹菜,她喜欢的,都在她跟前。 既然已经想要离开,就不该再多投入感情了,她不敢多说话,不敢多看他。怕多看了,晚上夙微生来的时候,她会先告诉他,她不走了。 御皇柒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但也没有问,两人只是安静用膳,他陪着她,她陪着他。 晚膳后不久,陶衍候在门外,如音还看到了见过两次出入倾云轩的那名男子,这一次她在御皇柒这儿,御皇柒便介绍了他两认识。 那个人对如音恭敬行礼,如音才知道,原来御皇柒身边,并不是只有陶衍一个亲信,这个叫姜凡的男子,也是御皇柒得力的手下,只是他不经常在王府里露面。 不经常在王府露面,那么都是去了哪儿? 此刻一心想着要离开的事的如音没有去细想。 “你们先聊吧,我回茗幽阁了。” 看他们来定是有事商议,如音起身要走,却被握住手腕,轻轻一拉,她便落入他的怀里。 面前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假装看别处。 “在书房习字画画,不是也挺好?” 他并不想她离他太远。 “饭后,该动一动……” 如音脸微红,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对她表现得如此亲昵。 “等会忙完了,我让人接你过来。”他的眸凝着她,又道。 此刻跟前还站了两属下,他能如此旁若无人如音倒是做不到,只能赶紧嗯了一声,便从他怀里出来,往外去的脚步不觉加快。 御皇柒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眉间却渐渐蹙起。 “王爷——” 姜凡的一声唤,御皇柒回神。 “今天宫内的消息,太子殿下突然病倒,缘由说是前些日子在围场狩猎时曾受了伤,当时以为无大碍没有理会,现在回来了才发作起来。” “他只是中了斩情。” 御皇柒那墨色的眸透着冷鸷。 “斩情?!” 陶衍一惊,与姜凡相视一眼,两人脸色都是意外。 斩情,是西山那两位老毒物研制的一种毒药,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服用了之后只要起了***的心念,便会全身疼痛难忍,若是练武之人,还会受内伤,这毒,可谓诡异。 可看到主子那么淡定的神色,姜凡突然明白了什么:“王爷,这是您……” “他对如音动了欲念,我只恨不能现在杀了他。” 口中淡淡吐出几个字,那清逸俊朗的男子,向来都是一派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更是那许多人眼里的病弱王爷,可是,此刻他的神色,却冷厉至极。 闻言陶衍跟姜凡又对视一眼,难怪了,王爷一直没有亲自动手做什么,他们更多的是在暗中布置,这一回,御景煊是踩了御皇柒的底线。 这么说来,让御景煊尝尝那斩情的痛苦也算是轻的,只要没有欲念起,那么便不会受折磨,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 天凉如水,如音在茗幽阁房前的回廊坐着,托着腮在看天上的星星。 御皇柒不喜吵闹,这王府里做事的人行为举止都格外地注意,而原本候在她房前的两侍女也被她打发走了,只剩下雁还,但雁还此刻也被她支开去了厨房。 从倾云轩用膳回来她就各种支开雁还,就怕夙微生来的时候会撞上。 后来一直没有等到他,又担心御皇柒派人来接她去倾云轩,如音索性进了房中,说自己困了要歇息了。 雁还怔愣,感觉主子都睡了一下午了,怎么现在还这么早就犯困,可也不敢多打扰,侍候她睡下之后,雁还也回了自己房中。 而人走了,如音却起身,抱着被子靠坐在床头,对着那桌案上燃着的朦胧烛火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有几声轻敲。 她回神,立马翻身下床穿了鞋,到了窗边一把拉开。 出现在窗外的果真是夙微生,如音望着他,第一次心内那么复杂,想听他说的,又有些害怕…… 夙微生直接翻身进了屋里,坐在桌旁。 如音关了窗子,在桌前与他相对而坐,心跳加快,她咬咬唇,问:“如何?” 夙微生却只是认真地凝着她,道:“你可真的想好?” 如音搭在膝上的双手紧握,点了点头。 “两日后,这个时辰,我回来接你。” “你准备好吧,越轻便越好。” 夙微生自己执起茶壶倒了杯水喝,如音耳边只有他的那句话,还有他倒水入杯的声音。 果真如她所想,夙微生有办法。 她起身去拿了上次那些宝物,连同今日皇太后给的,都放在桌上。 “你需要什么,尽管拿,反正我也带不走。” 夙微生只是喝水没看,抬头的时候看向她的手腕:“我若要你手上的手链,你可给?” 如音看向自己左手腕,那是那枚龙鱼内丹,下意识右手连忙捂着。 “这个,这个是要留给王爷的……” “别的你都可以拿去,统统拿去。” 如音有些着急,为什么大家都说要这龙鱼内丹。 夙微生微微扬起唇角,睨着她。 “开玩笑的。” 如音坐下来,事情有了进展,确切了方向了。 夙微生也没有多说,她也没有多问,夙微生做事情,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后来两人聊了几句,他看了看天色,道要走了,如音送他出去,像昨夜一样看着他隐入夜色中。 望着那空荡的院子,她脑海里却一直想起刚才夙微生曾问过的一句话。 ——你真的舍得离开,舍得离开王爷? 转身进了屋内,将房门合上,门栓落下的声音,就好像,那心门必须合上的声音…… - 才出了王府不远,夙微生往他停放马匹的地方去,却在那儿看到一道颀长的月白的身影。 一怔,倒是没有什么戒备,他走了过去。 该来的躲不掉。 那男子在朦胧的夜色中负手而立,一身都是淡然却肃冷的气息。 夙微生走到马边,伸手拍了拍马背,听得那人沉冷的声音问:“为何去见她?” 他完全不意外面前的男子会知道,只是淡淡笑,“答应了她一个忙。” 跟前的男子转过身来,那俊美的五官在月辉下依稀可辨,薄唇却紧抿。 “什么忙?” 晚膳的时候他明明说了待他与陶衍姜凡这边议完事便差人去接她,结果侍女过去了,带回来的却是她已经在茗幽阁睡下的回复。 那时候时间尚早,她有已经睡了一下午,晚上不该那么早入睡,他有些疑惑,却并未多想。 直到事情忙完,他也要休息,终究是忍不住,过来看一看她。 却没有想,刚好看到夙微生翻身进了她的窗子里,那神色,好似两人早已约定好一般。 为何要假装睡了,却在等着夙微生来? 他不确定她与夙微生究竟见过几次面,但她偶尔说起这人的语气,似乎对夙微生颇有好感。 她身边似乎没有什么朋友,即使夙微生身份特殊,他也从没想多干预,只是…… 如果有一天,她信赖夙微生,比他更多呢? 他隐隐感到昨日从宫里回来后她明显的不对劲,起初他以为是因为御景煊的行为让她的情绪难平复,但后来他发现不是。 她将香露花蜜都给他,与他说话也多有点像一样样交代什么事情。 他不喜这样的感觉,好似一个人临走前的嘱咐。 是,临走前…… 一把软剑凛着寒光,抵在夙微生的颈脖上。 “她到底,要你帮什么?” - 翌日 雁还望着自起床用了早膳后一直在翻箱倒柜的如音,一脸疑惑。 “小姐,您到底要找什么?” 而身前的紫衣女子并未有回答她,只是依然背对着她忙活着。 “小姐,您要找什么告诉雁还便是,雁还来找——” 小丫头不死心地凑上来。 “不用,我在整理东西,雁还,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可以吃,没有的话你就做一点,送过来。” 最近如音打发雁还的方法,就是把她支开去厨房,而雁还为了自家小姐的身体健康,听到如音这种要求总是高兴的,也没有多想,应了就离开了。 身边总算清净了,刚才她在,如音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因为她并不是在找什么需要的东西,而是她在把这个房子里的东西都好好看一遍,好去想想都该怎么处理。 昨夜夙微生给她带来了确定的消息,他走后她自己想了很久,一直到迷糊睡去。 两天后,夙微生就会来接她离开,这王府里,也就这个茗幽阁画如音一直住着的房里是她的东西,她看看哪些对自己有用,哪些则留下。 除了珠宝首饰还有漂亮的衣服,真的没有太多别的了。 她准备好的那个小包袱里,有简单换洗的衣物,银票,防身的匕首,以及一些膏药,不需夙微生提醒她越轻便越好,她自己也是明白的。 翻了整个房间,花去几乎一上午的时间,她总算整明白,很多东西她确实带不走。 在桌边坐下来给自己倒茶喝,她看向手上的链子,该怎么再次把它给御皇柒。 “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了,如果你真的带着好运,便将好运带给他吧,他……一直过得都太辛苦。” 右手轻抚着左手腕上手链的珠子,她喃喃道。 现在该准备的都基本准备好,那么,她还该做些什么呢? 她想起他一直未解的毒。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他? 她寻思很久,最后有了个想法,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枚令牌,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往马厩的方向去了。 将枭白牵出,负责看管马厩的侍从并没有阻拦,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当她要骑着枭白出门,却被守门的侍从拦下来。 “王妃——” 从画如音嫁入王府,就从不轻易出门,御皇柒也是有过吩咐,不许王妃独自外出的。 如音只是从怀中掏出令牌,在众人面前一示,沉声道:“这是王爷的令牌,你们可认得?” “这——”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默默往旁边退开,垂首立在门旁,让出路来。 如音将令牌收起,策马经过时道:“我只是出去一会,很快便回来,你们无须紧张。” 待众人抬头的时候,眼前只有尘土飞扬,那一骑白马已经远去。 - “王爷,王妃出府了。” 倾云轩中,侍卫来报。 御皇柒抬头,淡漠的神色望着那侍从,那侍从却觉得自己脊背在发凉。 “为何没人拦着。” “王妃手里有、有王爷您的令牌,小的们不敢。” 那侍从又道。 御皇柒这才记起,是,他是给了她一枚令牌,从围场回来他便给了她,因为那时候他允诺,以后不限制她的自由,她想去哪儿都可以。 “下去吧。” 那侍卫应了赶紧退下,就怕自己遭殃。 临走又听得那淡漠的男子吩咐:“与外面的人说,本王在休息,不许任何人入来打扰。” “是。” 那侍从将门合上。 御皇柒便起了身,走入寝室换了一身衣裳,又从桌案的小屉中拿出一枚薄薄的半透明的人皮面具。 不稍一会,另一个他,已经出现在房中的铜镜里。 160.你说,她到底喜欢你什么 160.你说,她到底喜欢你什么 座下的枭白已经越来越听话,相处了几次,枭白算是承认了她这个新主人了吧。 如音一路往西山打马而去,对于路她已经越来越熟悉。 御皇柒说她可以随意出府,她出来却没有告知任何人她的去向,所以不能耽搁太久。 实战练习出来的马术,让她在马背上已经越来越轻松,往西山去所用的时间也更短。 那蜿蜒的山路盘旋往上,终于,是到了山顶了。 时值深秋,很多植物花期已过,而眼前这院子里种着的,大多却仍娇艳芬芳。 山顶气温更低,她身上只一身单薄的衣裳,呼吸的时候,鼻端有浅浅的白雾。 屋后右方的水流声潺潺,她走过去,看到妄七在打水。 “妄前辈——” 那弯着身的背影站起,魁梧壮实,转头面向声音传来的这方,没有眼珠的双眼凹陷着,空洞洞。 “丫头,今天有空来看咱们了?” 尖尖细细的声音,如音循声望去,溪流边的树下,妄八坐在那儿。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无臂的他相比妄七显得身形瘦小,但那眸中总透出精光,仿似什么都心中有数。 他无臂,腿似乎也不大便利,所以来过几次,都看到是妄七背着他进出。 如音笑道:“嗯,这一次,如音带了些东西来给两位前辈瞧瞧,还望莫嫌弃。” 屋内厅堂,如音将怀中的两只白瓷小瓶取出,放到两人座位中的几案上。 “这是前些日子在广元郡偶然看到的一些植物,回来我提炼成了香。” 妄七虽然看不见,伸手却精准地摸到了那白瓷小瓶,打开其中一只的塞子。 一阵清淡香气弥散开来,他递给妄八看,妄八望了眼里面的粉末,抬头看如音。 “一瓶里主要是钩吻,另一瓶是滴水观音,不过我都加了别的花香调和,基本上不容易辨别出来。” 钩吻有剧毒,嫩叶和根最毒,极少量就可以让人死亡,人只要嗅闻了根或者花粉就会昏迷。 而滴水观音,外形典雅婀娜,根茎却有毒,就连从叶边渗出的水珠也会带有毒素,会腐蚀人的皮肤,入眼会造成失明。 广元郡靠近皇家围场,那儿是千年古林,生长的植物品种也特别的多,不管是药用的,还是有毒的。 当时在围场里寻找御皇柒的时候如音就注意过,只是当时没有心思去采摘,后来去了广元郡的皇家行宫住下,她与夙微生出去那一次,为了找五味子,沿路发现的植物也采摘了下来。 妄七妄八两位前辈制毒也种植些不寻常的植物,如音并不保证自己带来的这些他们没有见过,但是她将它们调入香中,应该是他们没有尝试过的。 “这其中有多少味材料?” 妄八问。 “这个嘛,是秘方,不能说——”如音笑道。 妄七与妄八自从住在这西山顶上,基本上就没有再去过别处,或许他们所知道的东西是很多,却因为两人的身体因素恨不能全数拥有,除非有人来向他们求药,他们才能作为条件让对方去给他们采摘一些。 但又因为他们想得到的多是些有剧毒的植物,对方如果对那植物不了解,采摘的时候处理不慎,东西没采到,便先一命呜呼了。 所以,如音这样聪明的丫头,妄八很是喜欢。 “一个是闻嗅就能中毒,一个是接触了便会腐蚀皮肤,丫头,其实你的心也挺野的。” 妄八看着跟前的如音,着便装的她俏生生一个女子,未施脂粉却也精致动人,是传闻中描述的倾城模样。 但是又有谁会想到,本该是循规蹈矩的镇国府千金小姐的她,研究这些古怪的东西却有那么大的热情,这在很多正派人士的眼中,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镇国府家的丫头,胆子很大。 “如音便当这是前辈的称赞了。”她笑,“药毒本一家,端看人怎么去用,而香亦是。” 她在原来那个世界是调香师,喜欢研究花草,在她的观念里,没有什么植物是好的或者不好的,而是看掌握它的人,用它来做的是什么事。 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或许在这里是男权的世界,可她骨子里带来的是原来那个世界的独立人格,不会觉得男尊女卑,也不愚善,她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有人对自己怀有恶意,她不是不会反击。 来到这里时间也有快四个月了,这其中她也算什么都经历过了些,心里清楚,这里不是法治社会,能帮自己的唯有自己。在这样的时代,她不会武,只是从陶衍那儿习得一些防身的招数,药,或者毒,都是一个不错的帮手,而正好那也是她所长。 “丫头,你要用这个换什么?” 这一次,难得的是妄七开了口。 “不敢说换,只是想跟两位前辈请教,关于王爷的毒。” “不是说了,他的毒,并不好解。” 妄八一脸没兴趣。 可是,如音没有什么时间了,也没有什么机会了,如果夙微生将她带去的地方很远很远,她以后还可能来西山么。 “不好解,也终归是有办法的对不?” 她仍是一脸期待,那两人却都不做声。 “这事情,他自己会解决的,你不必为他操心。” 妄七又道。 如音心中苦笑,这是她最后唯一能为御皇柒做的,她只是想尽自己一点力,不管是感激他的照顾,还是因为她对他的感情。 其实不是他们不想告诉她,而是御皇柒曾经告诫过他们,不许再让如音插手这件事,他们虽然不是全听御皇柒的,但并不想因为这个惹怒了御皇柒,那小子狠起来,他们也是吃不消的。 却没想,如音上前,将原本搁在几案上的两只白瓷小瓶一拢,都收走了。 “哎——”妄八唤,目光跟着她的手。 “既然你们不肯说,那么这东西我自己留着。”如音一脸冷淡,抱着瓶子转了身往门外走。 妄七与妄八会制毒,却没有如音那般会制香,毕竟她的手艺来自现代化的时代,那种提炼的方法是不一样的。 能将毒还有香混合得很好的,她比他们两强。 “回来回来!” 身后传来那尖尖细细的声音,背对着他们的如音唇角浮起一丝笑,但便又隐去,然后转了身回去。 - 看着如音走了,御皇柒才落在院中。 “我说,你们就不能一起来,总是一前一后的,干什么呐。” 屋内响起那尖细古怪的语调,御皇柒推开门进去,一脸肃冷。 他判断如音骑马出门来的是西山,果真,到了之后看到枭白被拴在院外树下。 只是他怕惊动了屋内的人,没有出现,而且他到的时候,他们与如音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看到了几案上那白瓷小瓶,那是如音喜欢用的,上面绘着简单的花卉,那也是她画了烧制的,所以他认得。 “这次她来做什么?”他声音清冷,直接问。 “人家好歹有东西跟我们换,你问问题,拿什么换?” 妄八笑看着他。 “想必是这西山你们住腻了,想换个地方?”他云淡风轻般地开口,望着窗外院子里的花草,眸光沉冷。 “陵绝,你说她到底喜欢你什么,啧啧,要是让她知道其实你是这么——” “少废话,她到底来求什么?” 他冷冷再问一遍。 她一个人出来,他还是会担心,这边早点结束他才好跟回去。 “还不是来给你求解药,问怎么才能帮你。” 妄七不像妄八那样故意跟御皇柒唱反调,直接说了。 御皇柒转回头,如墨的眸深似漩涡,扫了他们一眼:“我说过,这件事不要牵扯到她。” 给他求解药? 她不是都已经打算好了吗,还在乎他身上的毒? - 从西山下来,正是晌午,阳光温暖,却突然下起了雨。 那雨在阳光下透亮,是如音来到这里后遇到的第一场太阳雨。 原本雨不大,她便打算冒雨赶路,在岔路口没有走之前来时的路,选了旁边一条没有走过的小路,策马而去,心想应该也能回得去,最重要是,那条小路上树木较为浓密,下雨人不会被淋太湿。 却没想后来天色渐渐阴沉起来,雨也大了起来,真真应证了那句话,山中晴雨无定。 即使是那条有树叶遮掩的小路,也不好再前行,她毕竟刚会骑马不久,这样的天很小心,怕摔了,抬头四处看,似乎不远处有座凉亭,便往那儿去。 茅草搭建的凉亭很简陋,应只是为路过的旅人避雨而建,但是很宽敞,如音骑着枭白到了凉亭外,下马,直接将它拉进凉亭边上,拴在最靠近外边的那根梁柱旁,这样,枭白也不会被淋着了,那毕竟是御皇柒的坐骑。 而另一侧靠外边的那根梁柱上,也拴着三匹马,马儿好劣她还是能分辨一些,其中两匹深棕的很健硕,还有一匹黑色的虽然不如枭白那么漂亮,但是皮毛黝亮,一看都不是山野村夫用的那种寻常马儿。 她转身看凉亭里,凉亭宽敞,里面有三人。 其中一人坐在亭中石桌前,茶白色的衣袍衣饰繁复,腰间挂着玉佩,束发戴冠,正背对着她。 另两人立在他身边站着,身材壮硕,穿着打扮却一般,看着,有点像护卫。 那人或许是皇城里的什么贵人吧,如音想。 她大概看了下里面的人之后,就站在枭白身边,伸手抚着枭白的背,算是跟它互动,给予爱`抚,毕竟枭白在她需要的时候表现不错。 “这位公子,亭边风雨大,我们爷请你过去坐。” 身后传来声音,如音起初还意识不到是对她说的,但声音很近,她转头,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正是里面那三人里原本站着的其中一个。 她有些疑惑,望向里面那石桌旁,笑了笑:“谢谢你家主子好意,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站一会就好。” “风大雨大,公子还是进去坐一会吧。” 那男人再次道。 那时候雨势确实大,而且夹着风,雨丝是斜的吹入亭中,站在亭边确实容易被淋湿,她的衣袍上润湿了一片了。 那人这么说,如音也不扭捏,但是将枭白往里也牵进去一些,她摸摸枭白的脑袋:“你乖乖的啊。” 她的声音很低,语气轻柔带着些俏皮,那坐着的背对着她的男子微微侧了目。 她进去,来到石桌旁,才看清那原先背对着她的那男子,约摸三十有余的年纪,眉目硬朗而带着几分……贵气。 “谢谢这位大哥。” 像夙微生那样潇洒自然是如音的目标,她道了谢之后,便在石桌旁坐下。 那男子看向她,微微扬起唇角:“都是同为被风雨困住的行人,不客气。” 如音笑了笑,抬眸看着亭外的雨,只希望快快些变小,她才能回去,不然晚了,御皇柒会担心她出什么事了吧。 “这荒郊野岭的,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男子又问。 他的声音是略带浑厚的那种低沉稳重,与御皇柒清越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唔……这男子是大叔音。 “荒郊野岭,这位大哥不是也出现在这里?” 对于陌生人的询问,如音还是有些戒备,便将问题转了回去。 那男子似乎神色微微一怔,然后浅浅笑开,没有再问。 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两男子始终无话,约摸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大雨戈然而止,天空乌云散去,晴亮起来。 如音便起身去牵了枭白离开凉亭,对那男子道一句“告辞”,然后便翻身上马离开了。 只是没走多远,她望着前路犯愁—— 她选的这条路,因为刚下过雨泥泞不堪,而且一眼望去,是越往里越不好走的样子。 她骑着枭白停在半路上,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可又担心天色有变,回程的途中因为刚才那场雨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她只是想尽快回去。 “公子可是要往城里,不如与我们一道走,我们知道另一条抄近的路。” 身后突然响起那沉稳的大叔音,她转回头,发现他正骑在那黑色骏马之上,望着她。 许是因为听到了近路二字,她想了想,点点头。 往后退回,她跟在他们三人之后。 后来在他们的带领下,她果真很快绕出了树林,前方的路笔直,是通往城郊的方向了。 入城之后她跟那三人道了谢,便策马往另一条路去。 那三人还立在城门入口处,其中那黑色骏马上的男子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有些深。 “爷,我们——” 身后跟着的两人中一人轻声问。 “先找家客栈住下,凡事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男人的声音沉冷道。 - 山中有大雨,城中却滴雨未下,如音回到王府后发觉一切并没有异样,便回了茗幽阁去。 简单用了午膳不久,在房里捣鼓着她那些香露,雁还突然跑进来。 “小姐、小姐——” “什么事?” 如音不喜别人咋呼,微蹙了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宫里来人了!”雁还道。 又是来传谁的旨意的么?如音眉间蹙得更深。 “谁的人?” “小姐,不是谁的人,是四皇子与紫千公主来了!”雁还补充道,都怪她刚才没有一下子说清楚。 如音闻言站起身,御翎皓跟御紫千怎么来了七王府? 她道:“先将人请到正堂坐着,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从西山回来她随意换了身裙裳,此刻听闻来的是他们,才进去寝室中换正式一些的。 雁还应声去吩咐外边的侍女,然后入来替她更衣。 这边,御翎皓坐在正堂椅子上,慢慢品着茶,倒是御紫千在门外东瞧西望的。 “嫂嫂怎么还没有来啊——” “紫千,你坐着吧,晃来晃去我头晕。”御翎皓道。 御紫千撇撇嘴:“四哥,我第一次来七哥这儿呢。” “我也是第一次。”御翎皓睨着她。 “哎,来了来了!嫂嫂——” 御紫千突然对着门外唤道。 御翎皓的目光转出去,果真看见一道紫色的身影翩然而至。 如音对御紫千笑着,走了进来,看到御翎皓,道:“什么风竟然把四皇子跟公主吹来了?” 她转头对御翎皓微微颌首,招呼他们两人落座,然后命侍女倒茶。 “嫂嫂,我在宫里闷得慌,才想着与四哥一起来嫂嫂这里看看,这可是我第一次来呢。” 御皇柒从梁宁回来后才在这里住下,那时候御紫千还在鸣剑山庄学艺,而御翎皓也在外游历,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七王府。 御紫千没好说出来的是,宫里因为御景煊生病的事,皇后一心担忧,宫内气氛不大好,御紫千毕竟年纪小些,心思简单,觉得憋闷,就想出来走走。 一见面御紫千就跟如音聊着,御翎皓倒是不怎么说话,只安静地品茶。 偶尔抬眸扫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那紫衣女子眉目精致,杏眸灵动,言谈举止间确是有与一般女子不大相同的气质。 “我七哥呢?嫂嫂。” 御紫千又问。 如音从西山回来问过,府中佣人说是御皇柒在休息,不让人打扰,她也不知道他此刻是歇息起来了没。 这时陶衍刚好入了来,恭敬给御翎皓跟御紫千行了礼,道:“四皇子,紫千公主,王爷知道二位大驾光临,备了茶水在花园中,还请随小的移步前往。” 如音便与御翎皓御紫千一起去了花园,果真看到御皇柒已经坐在花园的亭中。 这八角亭子朱梁宝盖,比她在西山脚下避雨时那凉亭实在是精美太多,完全不可比拟,亭前有假山流水,花草芬芳,是七王府里景致极为不错的一处休闲之地。 “七哥,你真会享受。” 入了亭中,御紫千笑道。 御皇柒只是淡笑,让他们坐,而如音走上前,便被他拉着坐在了他身边,挨着他。 御紫千看着他两人,笑意别有深意,如音本来觉得没什么,被这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听说七哥茶艺了得,嫂嫂可有学会些?”御紫千随口道。 难得来了贵客,如音看案上的茶具,亲自要给他们沏茶,来这里别的没学会,跟着御皇柒闲情雅致的东西倒是学会了不少。 繁复华丽的衣裳,最不方便的就是那敞袖,她平时在府中并不这样穿,有些不习惯。 摆弄茶叶的时候袖子不小心拂到了茶壶,盛着热水的茶壶倾倒,几乎是同一时间,御翎皓与御皇柒都伸了手去扶着那茶壶,可终究还是御皇柒快了一步。 但还是有些淋到了如音手臂上,那灼辣让她抽气。 “可是烫到了?” 御皇柒看她神色,便拉过她的手,掀起袖子查看。 白皙的手臂上突兀一块红色,他蹙眉,立即让人去取药膏。 而御翎皓的目光落在她手臂上,那靠近手肘内侧,一点赤色朱砂若隐若现。 161.先到外面等着,听话 161.先到外面等着,听话 侍女拿来了上好的金创药膏,御皇柒打开盖子,修长好看的手指挑出些淡黄色半透明的药膏,抹在如音被烫红的手臂上。 那白皙如玉的手臂上一片红色如此突兀,他只是低眸为她抹着药膏,那是极轻地手势,指腹轻揉着一圈一圈往外晕开,那是怕弄疼了她的小心翼翼。 泡茶的事情交给了侍女去做,此时已经没有人去管顾茶需要谁来泡才好。 “嫂嫂,你怎么那么不注意呀?” 御紫千看着如音的手臂,好似自己也能体会到那种烫到的疼,皱眉关切道。 再看她七哥,那一脸认真地为如音上药的神色,可见他是有多在乎。 而侍女泡好茶端来,御皇柒只是清淡招呼一句:“你们先喝茶吧。” 御翎皓端起茶杯喝一口,眼中也是他这个七弟对于如音的关切,好似,他们两的感情很好。 如音起初被烫到了是挺郁闷的,后来上了药,一抬头看到跟前还有两位客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御皇柒握着她的手臂专注为她上药,那旁若无人的模样,可此刻有人看着呢。 “呀,七哥,你的手怎么那么红?” 又是御紫千的一声低呼,如音这才注意到,他握着她手臂的那只左手,手背上也是一片红色,而且范围比她被烫到的还要大,手背跟手指的地方都红了。 刚才她只顾着自己,却没有看到。 “都怪我不好,泡个茶也泡不好……” “不碍事。”御皇柒只是淡淡一句。 如音想到了刚才茶壶打翻的时候,她坐他左边,是御皇柒第一个伸手过来稳着那茶壶,她被烫到手臂的时候还有袖子衣料遮掩隔了一层的,但他的左手却并没有,他却一句不说,被烫伤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默默地为她上药。 看他依然只是垂眸为她上药,如音心里丝丝地难受起来。 “可以了,你先也给自己上点药吧。” 她伸手也要去拿那个金创药的小瓶子,他却按住她的手,道:“不要紧,我没有你们姑娘家那么细皮嫩肉。” “那也要先——” “音儿,你陪紫千在花园里走走,我有话与四哥说。” 御紫千并不介意御皇柒将她支开,只是起身去挽着如音:“四哥七哥,你们慢慢聊,我跟嫂嫂去院中走走啦。” 男人家说的话题她才不喜欢,正好了,跟如音走开才不会听得无聊想打瞌睡。 如音望着御皇柒还想说什么,他只是对她微微勾唇:“去吧。” 御紫千已经在身边挽着她等着,她只能点点头,也看向御翎皓,道:“那四皇子,您与王爷慢聊,如音先失陪了。” 御翎皓对她浅笑着微微颌首,御紫千已经拉着她往厅外走出去。 望着两人离开,御皇柒也并未去给自己涂上什么金创药膏,而是拿起刚才侍女重新泡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四哥此次回来皇都,可有打算长住?” 御皇柒问。 御翎皓目光望着亭外的假山流水,“尚且还无决定,毕竟在外习惯了。” “嗯,不过,皇祖母向来特别疼四哥你,应该希望你能多留下来陪陪她老人家。” 御皇柒淡淡的一句,御翎皓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僵,但应该是没有人会发觉那么细微的动作。 他笑:“七弟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皇祖母向来对我们几个都很疼爱,并不分你我,不是吗?” 他说着自己动手再倒了杯茶,同时也给御皇柒的杯中添上一些。 “这寒凉的天,喝杯热茶赏景真是一大享受,四哥倒是艳羡七弟这样的生活。”他的语气有微微的叹息。 “四哥赶紧娶妻,也能跟七弟一样,那应该也是父皇母后还有皇祖母的心愿。” 御皇柒道。 皇室御家已经成年的皇子里,就只剩下御翎皓没有指婚了。 御翎皓摆摆手,笑道:“那东西急不得,在外游历的时间越长,越明白,世间一切靠的都是缘分。” 御皇柒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四哥,御翎皓给人的感觉向来是温和好亲近的,自从惠妃去世之后,他也并无心皇权,只是在外游历,在众人眼中是个不争权势的逍遥皇子。 而因为他对人对事都更为温和好说话,宫里的奴才宫女暗地里对这个主子是挺喜欢的。 “说起这个,想到父皇最近新册封的那位孟贵人——” 御翎皓微微叹息:“不也正是一个缘分的例子么。” 那日在广元郡得月楼的画舫上,他也随行在皇帝身边,那纱幔后的女子身影朦胧妙曼,确实感觉是不一般,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父皇真的会将那个人带入宫中,并册了身份。 他父皇身边的女人当然不少,每年新选入宫的年轻貌美的妃嫔也有,但似乎,没有谁像那孟澜衣一般,一入宫便得到他父皇那样的独宠。 御皇柒却只是淡淡笑,举起手中茶杯,道:“那七弟以茶代酒,先祝四哥,尽快出现命中的缘分。” 御翎皓也举起茶杯回敬,“好,借你吉言。” 属于他的缘分么…… 或许注定这辈子,他的缘分并不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下。 一口喝下那杯茶的时候,他想。 - “四哥,我还不想那么快回宫——” 跟如音在花园里随处走走聊聊之后,跟着御翎皓一起来的侍从过来请御紫千,说是她四哥找她,两人便又回到了亭中。 御紫千问了御翎皓,才知道是御翎皓一个朋友来了皇都,他之前与那朋友早有约定,没想到人提前到了,他此刻得到消息要过去相见,所以不得不提前离开七王府。 而御紫千与他一起出来的,他势必要将御紫千先送回宫去。 可御紫千并不愿意,她在鸣剑山庄习惯了,回皇宫里本就觉得多有束缚,好不容易能出来七王府玩儿,她便不想那么快又回宫去。 “嫂嫂,紫千不想那么快便回宫——”她拉着如音的手恳求道,又转头看她的两个哥哥。 “就让紫千在这里多玩一会,晚些我让人送她回宫,不会有事的。” 御皇柒说这话,目光却是看着如音。 如音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御紫千偶尔陪陪她,也挺好。 御翎皓还在犹豫,毕竟是他将人带出来的,御紫千听御皇柒答应了,赶紧转而向御翎皓一脸可怜巴巴:“四哥,你就让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我会乖乖的。” “四皇子,就让紫千公主留下吧,我会照顾她的。”如音被这小丫头的声音闹得有点头晕,只想尽快让她消停下来。 最终御翎皓确实是同意了,道:“那好吧,便劳烦七弟派人送紫千回宫了。” 御皇柒颌首:“紫千是你我的妹妹,我自然会照顾好她。” 御紫千看着她四哥走了,心里却高兴,那种感觉就好像家长走了,自己更可以轻松地玩了。 御翎皓刚走不久,陶衍回来,如音心想他与御皇柒定有事情要谈,便拉着御紫千,道:“紫千,我带你去别处走走吧。” 小丫头点头,乖乖跟她走,仍坐在亭中的御皇柒抬眸看向如音,那眸光有些深,如音便也望着他。 “好啦,嫂嫂,紫千都快要受不了你们俩啦!” 在御紫千眼中,她的七哥七嫂感情确实极好,那种甜蜜是可以腻到身边人的。 她拉起如音就往园外走去,如音只来得及对那眉目清俊的男子道一句:“我们一会回来。” 后来结果却是—— 如音带着御紫千在七王府里转了一圈,连她的茗幽阁都去过了,最后小丫头还是觉得闷。 如音感觉最近好久也没有好好在后山走走,便领着她去了之前侍卫们练习蹴鞠的那个训练场,还去了马厩牵出马匹在那儿溜了几圈。 都玩过了,骑在马上的御紫千看着不远处那一片林子,问:“嫂嫂,那是哪儿?” 如音随她的目光看去,“是后山的树林。” 话音才落,御紫千已经打马往那边去了,如音赶紧策马跟上,唤:“紫千你别骑那么快!” 可小丫头不听她的,直接骑马入了林子,傍晚的林中薄雾缭绕,如音感觉有点像回到了在围场的时候,自己策马去找御皇柒的那种感觉,心里不是很踏实。 御紫千骑马的身影在前方,她还能看到,便赶紧跟上,幸好她现在骑术不错的,不然真是追不上那小丫头了。 不知不觉,御紫千骑着马便入了林中深处,愣是将如音甩在身后一大截。这林中小路幽静,被困在宫里太无聊,御紫千对小路延伸出去的方向很是好奇,便一直打马往前,享受着骑马的那种恣意畅快。 越往里,雾气越浓,可见度也越低。 御紫千拉紧了缰绳让马儿停下,转头看身边四周,安静得连鸟雀虫儿的声响都没有。 她突然心里有些隐隐地发憷,想要调转马头回去,座下的马儿却突然扬起前蹄,微微嘶鸣,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她一个没注意,直接从马背滑下。 毕竟是在鸣剑山庄学过些武艺的,御紫千一个翻身稳稳落地站好,没有让自己摔了。 她看向往前延伸看不到尽头的那条林间小路,那白雾弥漫的路中央,似乎有什么物什,若隐若现。 明明心中有些发憷,却又有些好奇,她慢慢地一步步往前走,越近了,便越看清了那蹲在路中央地面的一团物什。 好美—— 望着眼前那浑身皮毛雪白的动物,那双黑色圆溜的眼,像是两粒最璀璨的宝石镶嵌其中,它正望着她。 御紫千心中赞叹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见。 这比她养过的小兔子小白鸽什么的好看太多太多,它一身雪白的柔软,吸引着她一步步慢慢往它靠近。 而那物什却只是淡定地蹲在原地,并不惧怕她的靠近。 那双黑色的灵动的眸,水灵清澈,她望着它,它亦望着她。 御紫千的眼前的景致却突然变了,不再是树林,不再是小路,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皇宫那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一个花园里百花正开得娇艳,有几个孩子模样的人在追逐嬉戏。 孩子的笑声很清脆,其中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是个小女孩,眉眼精致像个瓷娃娃般美丽,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 御紫千仿佛能感觉到那孩子的快乐,发自内心的快乐—— “公主,你想回到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吗,只要你一直往前走,便可以回去,那儿有你最喜欢的所有的小伙伴们……” 御紫千的耳边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像是个女子在耳边对她轻语,又像远在天边。 她便慢慢地一步步朝前走,眸光越来越迷离,就像是那弥漫缥缈的白雾一般。 越往前走,那开心的画面就越近在眼前,追逐嬉闹的孩子,发自内心的咯咯笑声,那是她最懵懂也最开心的童年,没有长大之后明白的那种勾心斗角,也看不到那些宫人因为犯错便被杖刑至死的画面。 她一步步朝前走,朝那无忧无虑的曾经走…… “紫千!” 身后一声急唤,御紫千的背影顿了一下。 跟着赶到的如音看到了那只白狐,它安静地蹲在前方的路中央,惬意地似乎完全不怕人,那双眼,仿似带着人的神色,望着她。 如音却只是看着面前的御紫千,这样的场景,她经历过。 翻身下了马,她跑上去一把拽住御紫千的手臂,紧紧地。 她看到御紫千的脸上神色迷离,眸中映着那缥缈的白雾,便握着她的双肩摇晃她。 “紫千,你醒醒,醒醒!” 她想起自己有过两次的经历,差点就出不来,也想起那一次七王府里的一个侍女在这林中离奇死去,脸上带着的那抹不该有的笑意。 这是幻境,会让人走不出来的幻境。 着急地一直摇晃着御紫千,直到御紫千怔然的脸色慢慢有了反应,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她的视线聚在如音脸上,突然怔怔道:“嫂嫂?” 刚刚,她是怎么了? 如音不确定地唤:“紫千,紫千,你听到我说话吗,认得我吗,赶紧回神!” 她甚至伸手轻拍御紫千的脸颊。 御紫千就这样望着她好一会,终于彻底清醒,“嫂嫂,我刚刚……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 如音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一下子该怎么跟她解释,转头朝林中小路上望去,却哪里还有那白狐的身影。 “嫂嫂,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在这里有一只……白狐,咦,怎么不见了……” 御紫千奇怪的往前快走几步,原地转了一圈,四下除了草木并无其他,她神色疑惑。 如音的心跳还很剧烈,刚刚如果御紫千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跟御皇柒交代,那是他的妹妹。 可没等她平复紧张的心跳,御紫千突然大喊一声,仿若吃痛的惊呼,然后弯身捂住了自己的脚踝。 如音心里一跳,赶紧几步跑上去,却惊讶地睁大眼睛—— 御紫千脚边,一条蜿蜒扭动着身子的蛇,直起身子三分之一的高度,正吐着信子看着她们,它身子仿若竹竿粗细,那身上的花纹繁复,却跟地面的颜色相近。 如音心中阵阵发怵,刚才她们的心思都在别处,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而御紫千显然是被咬到了,正蹲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脚踝。 如音害怕,为了御紫千却不得不靠近,动作不大地往自己怀里摸出一瓶药粉,盖子一揭开,利落地往那蛇的所在撒去。 那蛇发出微微的嘶嘶声,却是往后退开了,接着看到它的身子在地上不停地扭动,像是承受着某种痛苦。 如音顾不得害怕,一把上去将御紫千扶起便往回走,一步也不敢停,到了枭白身边,她将御紫千送上马自己也跟着翻身上去,抬头看到那蛇在地上挣扎的动作已经渐渐放缓,像是快没了声息。 御紫千的脸色已经呈现一种紫青,那是中毒的表现,而且这毒发作得很迅速。 “紫千,你忍忍——”她调转马头,策马往王府里回去。 - 那时候御皇柒已经回到了倾云轩,陶衍刚跟他报告完事情,突然一名侍卫急忙忙进来道:“启禀王爷,大事不好了!” 在这七王府之中,鲜少有侍从如此慌张,御皇柒即刻便蹙了眉抬眸。 “王爷跟前,什么事如此慌张?” 陶衍的脸很严肃,因为御皇柒向来不喜人吵闹。 那侍从跪在跟前小心翼翼,禀报:“是,是公主出了事——” 下一瞬,那原本坐在榻上眉目清淡的男子便蹙紧了眉,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便将大概情况简单说了,陶衍要往茗幽阁去,御皇柒也起了身,执起他那虎头手杖,一起去了茗幽阁。 御紫千就躺在茗幽阁的客房里,如音刚把她安置好,交代了雁还几句,要转身出去找御皇柒,却看到他跟陶衍进了来。 “你快看看紫千,她中毒了!”她着急地拉着他的手。 御皇柒来到床边查看了御紫千的脸色,已经陷入昏迷的她唇色都有些紫青,是中毒无疑,而她脚踝上的伤口已经洒着药粉。 “立即去请大夫。” 沉声吩咐之后,御皇柒转身对屋内的如音,陶衍还有雁还三人道:“你们先出去。” “王爷——”陶衍担忧地看着他,“还是让属下来——” “去请大夫,来了在外候着。”御皇柒声音冷了几分。 他又转头对如音温声道:“先到外面等着,听话。” 如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她对他有莫名的信任,御紫千是他的妹妹,他定不会害了她,如音点点头。 几人退了出去,御皇柒合上门,将昏迷的御紫千扶起来。 他在她身后盘膝而坐,调息了内力,双掌凝聚真气,推向御紫千的后背。 至少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御紫千的额上渐渐冒出汗珠,脸上紫青的颜色慢慢淡去,昏迷着的她突然吐出一口血,那颜色却是褐色的。 而她身后的御皇柒收回掌,扶着她躺好,再探她的额,温度已经算是正常。 他下床来,却感体内一阵气血翻涌,胸口堵着,一倾身,便也咳出一口血来。 门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门突然从外打开了,如音就站在门口,屋里屋外两人的眸正好对上。 那时他正抹去唇角血渍,她看到了,紧张地跑进来:“你怎么了?!” 162.你只要在这里坐着,陪陪我就好 162.你只要在这里坐着,陪陪我就好 身后跟进来的陶衍也担心道:“王爷——” “我没事。” 御皇柒的声音清淡,看着外面拎着医箱候着的大夫:“让大夫进来给紫千诊断看看。” 大夫听到御皇柒的话,赶紧拎着医箱进来,给他行了礼,便到床榻边去给御紫千诊脉。 诊脉之后又查看了她腿上的伤口,摸着短须沉思一会,便过来对御皇柒道:“启禀王爷,公主所中的蛇毒已经解了,并无大碍。” 御皇柒知道会是这样的结论,但还是眉间松开些,轻点头。 陶衍看向床上躺着的御紫千,心想,是御皇柒亲自运功替她逼毒疗伤,她当然会没事,不然此刻哪里能这么安然地躺在这里,没等大夫到,说不定就一命呜呼。 大夫随侍女下去开些清血的药剂,御皇柒对如音道:“紫千身上的毒已经没事,音儿你便在这里陪陪她吧,回宫的事先不着急。” 如音点头,可看他脸色有些苍白,还有刚才她还看到他咳血了,担心道:“可是你——” “我无碍,听话,在这里陪陪她,我与陶衍还有些话说。” 他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发,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如音却觉得,他连唇色都是有些苍白的。 可他只是转身走了出去,陶衍跟着。 她担心他,可也担心御紫千。 御紫千是公主,还是皇后所出,当今太子御景煊的同胞妹妹,如果今天发生的这件事让宫里的人知道了—— 她也希望御紫千能尽快好起来,这样,便不会出什么乱子。 走到床榻边坐下,看御紫千的脸色已经完全不像刚从后山送回来那时那样紫青可怖,也不算的苍白,只是还在沉睡,安静地躺着。 御紫千啊御紫千,我都说了让你别去那儿,你偏是不听,都是宫里的人把你宠坏了。 如果今天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向帝后交代?七王府该如何是好? 如音伸手给她盖上锦被,心中叹息想着,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毕竟御紫千的身份不同一般,此刻也不是寻常时期,如音也没让别人来照顾,便亲自照料着,只希望她能尽快醒来没事。 约摸过了有一个时辰,如音手臂支着脑袋,在床榻边半合了眼。 这两天因为想着要走的时,她晚上都很晚才能入睡,此刻是太阳下山时分,有些困倦了。 “嫂嫂……” 一道略带虚弱的声音轻唤。 如音一凛,抬头,看到眼前床榻上的御紫千醒来了。 “紫千,你醒了吗?感觉可还好?”她赶紧起身问。 御紫千抬手揉揉自己的额,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头有些晕,腿上有点疼。” “你腿上有伤口,当然会觉得疼了。此外呢,真的都没有什么不适了吗?” 中毒的症状一般是恶心想吐,整个人非常不好,可看御紫千,似乎神色平缓,没有什么痛苦。 御紫千摇头,慢慢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事,半撑起身子,如音让她别乱动。 “我当时好像中毒了,是谁替我解毒的?” 她躺着,拉着如音的手问。 “是你七哥。” 如音便大概将后来御紫千送回来昏迷之后发生的事说与她听。 “那我七哥呢?他有没有怎么样?都是我不好——” 御紫千听说了之后很内疚,御皇柒身体一直不好她是知道的,让他运功为她逼毒疗伤,她心里过意不去。 “这个你先别担心了,你七哥关心你,希望你好好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着,别再出什么状况。” 这时刚好雁还将侍女煎好的药送进来,如音便让她喝下:“这是大夫开的清血解毒的药汤,你先喝了。” 小丫头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便皱眉:“好苦!” 愣是将碗退开。 如音一怔,想着她也是被人宠惯了的,转身对雁还道:“去将我的花蜜取来。” 不一会雁还便拿来一只白瓷小瓶,如音倒了些浅金色半浓稠的液体入那汤药里,勺子搅拌了一会,又递给御紫千:“现在再尝尝,应该不苦了。” 御紫千怕喝苦药,可对那花蜜有些好奇,试着再尝了一小口,是没有那么难入口了。 看着她终于将药喝了,如音心里松了口气。 醒来之后的御紫千,喝了药之后的御紫千,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拉着如音说话,倒不像是个曾中毒的病人,精神还不错,只是偶尔皱眉说脚踝上的伤口疼。 其实蛇咬伤的伤口并不大,主要是体内的毒解了,就没什么事了。 如音心中惦记着御皇柒,却一直抽不开身。 渐渐的天黑下来,御紫千拉着如音的手:“嫂嫂,我好想留在这里,可不回去父皇母后一定不同意。” 她现在就是腿上伤口偶尔有点疼,其他都没事了。 “嗯,那还是回去吧,莫要让父皇母后担心。” 她伤口上是如音将她送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洒了止血解毒的药粉,现在没事了,如音也想尽快将这个小祖宗送走,宫里有太医还有专门服侍她的侍女,她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 如音跟雁还吩咐,雁还便去让府中备好马车。 考虑再三,如音不敢让御紫千一个人回去,便要送她回宫再回来。 陶衍跟御皇柒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来过茗幽阁,如音不知道他是被御皇柒派出去办事情了还是怎么的,也不想去打扰,只遣了一个侍女过去倾云轩向御皇柒禀告,说公主没事了,她现在先送御紫千回宫。 只是当她与御紫千要上马车的时候陶衍却突然出现了。 “王妃,王爷有令,让属下护送您与公主入宫。” “王爷他如何了?” 如音一直被御紫千拉着走不开,并没有能去看御皇柒一眼。 她还记得从客房离开前,御皇柒的脸色有些苍白。 “王爷……没事,王爷让王妃不必担心。” 陶衍恭敬道。 如音便点头,让启程出发,马驾便从七王府驶向皇宫而去。 - 入宫之后才知道御翎皓一直也没有回来,难怪没有任何人问过御紫千的事,大家都以为她跟着她四哥出去以后,一直就是在一起的吧。 将御紫千送到她的寝宫,如音觉得这一天折腾也是够了,有些疲倦,嘱咐了御紫千寝殿里的侍女几句,便离开了。 临走前,御紫千拉着她的手,道:“嫂嫂,你回去替我跟七哥说声谢谢。” “他是你哥哥,不必说这些客气话。”如音淡淡一笑,离开了她的寝殿。 出宫的步子迈得很快,她只想尽快回王府去,却不料在半途遇上了前方走来的几人。 为首的是一道着碧蓝纱衣的女子,身后跟着几名宫女,其中两人都端着托盘,在灯火下看似乎是炖品。 “七王妃这么晚入宫?” 女子的声音温柔,淡笑着看着如音。 “孟贵人。”如音打招呼,道:“今天紫千公主去七王府做客,我只是将她送回宫,这便要回去了。” 孟澜衣了然地点头,道:“我正要去给皇上送些炖品,最近皇上操劳国事,常在重明殿。” “那如音便不妨碍孟贵人了。”如音说着从她身边经过,往前迈步而去。 孟澜衣转身看着如音,夜色下如音一袭紫衣,背影娉婷,却不像这宫里别的女子,她们现在见了她都会客气打招呼,甚至刻意讨好,只因她现在是皇帝跟前最受宠的人。 但画如音不是,画如音看人永远都那么神色清淡,好像这宫里的名利都与她无关,这宫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个人,喜欢的便是这样子的她么…… - 回到王府之后,如音第一时间去了倾云轩。 门外侍女道王爷在里面休息,如音轻声推门进去,外间并无人。 桌案上摊开的宣纸上,还有他未写完的笔墨,她走进去,绕过绘着山水的屏风,看到床榻上躺着的男子。 沉静的侧脸五官俊逸,好看的薄唇轻抿着,有些苍白,连脸色也是有些苍白,而他合上的双眼眼睫浓密,竟然也像女孩子般那么纤长。 她在床榻边慢慢弯下身,端详着那如玉男子俊美好看的脸。 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包裹着,一阵温暖,她低头看,是他的大掌。 再抬头看身前,御皇柒已经缓缓睁开了眼,那双好看的凤眸仍半眯,却凝着她。 那墨色的瞳深邃是漩涡,其中像是洒落碎星点点,好看极了,让她对上他的眸,便不能移开。 “回来了。”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如音点点头:“嗯,你别担心,我看紫千真的没什么事了。” 御皇柒微颌首,他当然知道。 如音比较担心的是他,坐到床榻边,一手被他握着的,另一手去探他的额,有些凉。 他的身体不同寻常人,下午为御紫千运功逼毒疗伤,一定有影响,她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只能这么问。 如果不是妄老前辈给的解药早就用光了,御皇柒也不用亲自为御紫千逼毒疗伤。 “你只要在这里坐着,陪陪我就好。” 他神色苍白,却仍是温和对她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那拇指抚摩着她滑腻的脸蛋,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看着她。 如音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来什么,拉下他的手掌来看,果真,完全没有上过药。 她便起身去了药膏来,坐在床边,仔细却轻柔地给他的手指手背上药,御皇柒看着,眸中的墨色是愈来愈深。 她纤长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画着圈儿,像是怕弄疼了他,极为小心。 此刻的时光,是静谧而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因为紫千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等会让他们传膳,你吃了便早些回去休息。” 如音点头,可等她替他上好药,侍女在外面已经布好晚膳,他却只是让她去吃。 “我没什么胃口,只想再躺躺,你先去吃,听话。” 他没有起身,只是淡淡笑着,让她去。 因为御紫千的事,送她回宫再回来,早就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如音确实是有些饿了。 一人吃却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清淡的鱼跟青菜,喝了小碗汤,便觉得饱了。 她再进去内室的时候,御皇柒已经又闭上了眼睛,神色平静,像是睡着了。 她想今天为御紫千疗伤,他一定也耗损了些元气吧,便不敢打扰他,出了倾云轩。 回茗幽阁之后,雁还上来道:“小姐,热水已经烧好,可是要现在沐浴?” 如音点点头,入了浴房,没有让雁还伺候,自己脱了衣襟便迈入浴桶中。 热水包裹全身的感觉很舒服,毕竟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入夜很寒凉。 洗着的时候却心不在焉,脑海里都是御皇柒的面容,还有他的话。 最近他都是希望她搬到他那儿去的,但是刚才,他让她独自用膳,还说了让她“回去休息”。 不对劲…… 她从浴桶中站起,迈出来穿了鞋,拿了边上干净的毛巾将身子擦干,披上干净的衣裳,开门便又往倾云轩去了。 163.今夜,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睡? 163.今夜,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睡? 平常如音沐浴的时候很喜欢慢慢泡着,原本候在浴房门外的雁还算着这时间她不会那么快出来,还去了趟厨房看给她熬的银耳莲子羹好了没有,再回来时站在门外轻声问—— “小姐,水是不是凉了,奴婢再给你添一些?” 如音不喜人多伺候,便总是只有她在身边而已。 内里却无人应答,雁还轻唤了几声,心里有点疑惑,便推门进去。 “奴婢进来了啊——” 可进去了抬头一看,内里除了那浴桶的水还冒着白雾,哪里还有如音的影子,连给她备好要换的衣物都不见了。 “小姐,小姐呢?”雁还心里一惊,转身便跑了出去。 本来在茗幽阁沐浴完了就是直接回房里的事儿,雁还给如音备的衣裳是比较简洁的素衣,那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可此刻独自穿过回廊往倾云轩去的她,茶白色素衣外裹着披风,发丝尾还有微微湿润,那是刚才沐浴时弄湿而来不及全擦干的。 值夜的侍女拎着灯笼走过,齐齐给她请了安,她只是紧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微微颌首,脚下一步没停径直往倾云轩去了。 待到了门外,侍女要给她请安,她立即竖起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门前候着的人便都领会了她的意思,没有说话。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特意放轻了动作,应该说是尽最大限度压低了可能引起的声响和动静。 内里很安静,安静得让她原本疑惑的心更有些担忧……和不安。 外室跟她离开前没有一丝变动,屋内飘散着极淡的青桂香,安神好闻。 绕过屏风便抬眼看向那精致的雕花床榻,那如玉的男子正躺在床上,侧颜亦一如她离开前清俊安然。 她的脚步很轻,才来到床榻边,原本躺着沉睡的他突然翻转了身子离开原本睡着的位置,那动作那身形极为迅速而利落帅气。 接着下一秒他便一把握住她的手往床里一扯,她正怔愣着,毫无戒备地被他一扯,便重心不稳地倒向床上,感觉到一只手臂扶搂着她的腰背,带着一转,顷刻间,已经变成了她躺在他的枕上,而她的上方,是他放大的俊颜。 呼吸声,心跳声,她睁着杏眸,只是怔怔望着他。 “我还以为,进了刺客呢——” 俯身在她上方的他唇边一抹浅浅的弧光,那双墨眸凝着她,也似带着微微笑意,声音有些许低哑。 “……刺、刺客,你就是打算要这样擒住刺客的么?” 如音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杏眸对着他深邃的眸,再看便似要深陷,她却无法移开视线半分。 他微凉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此刻两人距离如此近,他闻到了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 低下头在她脸颊边轻轻一嗅,他的声音低缓得只有如此靠近才能听清—— “沐浴之后为何还不休息,不听话。” 那气息薄薄地喷洒在她的脸颊边,微暖,有绒绒的痒。 然而也因为这话让她想起了来的目的,稍稍拉回心神,看着他,他的脸色,是比她离开前还要苍白些。 “今夜,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睡?” 她没有直接说什么。 半压着她的男子唇边那抹弧变深,如画的眉眼都放得更温柔,凝着她道:“可是想我了?” 未等她回答,他便低了头,薄唇覆上她的唇,轻轻吻着她,不深入,只是在唇上缠绵着。 如音在立志要消失前还是想起了正事,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捧着他的脸,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唇离开她的,却只是望着她,没说话。 “御皇柒,我跟你说正经的!” 她心中微微有些急,他越是轻描淡写,她就会越担心。 “你这样过来,身上又穿得这样少,就不担心会着凉。” 他低眸看向她身上,被压在身下的她,披风带子已经松开,里面只有一袭茶白的素衣。 “别转移话题好么,御皇柒,你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别硬撑着,告诉我好么?” 她说着抬手去探他的额,“你看你额头身子都那么烫——” 却被他拉下手来握在掌中,用那种能让人沦陷的微微喑哑的声音道:“你此刻就在我身下,我是个正常男人,能不烫?” 那一刻,如音几乎无法接上他的话。 咬咬唇,她的脸倏地红了,找回些理智,瞪望着他:“我现在不跟你说笑。” 这人真是让人又气又恼。 “我也没有说笑。” 那双墨色如渊的眸凝着她,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放在他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如音心里又急又气,抽了手往他胸膛锤去:“别闹了,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决定要在这里睡了。” 她的力道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挠痒一样的轻,他笑着没阻止,她却转了身往床里侧靠去,嘴里念着的还是那一句:“你答不答应,我就睡在这里了。” 她背对着他,披风在他们刚才的打闹间早已因带子松开而散落铺在床榻上,他拿起扬臂一甩,它便落在床榻前边不远的屏风上搭着,那绘着清淡半开荷花的披风,与那描绘山水的屏风,倒是有几分相衬的美。 她只着素衣的背影纤瘦,他拉过锦被将她盖好,便忍不住从后拥住了她。 “我只是担心,你在这里睡不好。” 他的声音从颈边耳后传来,似带着微微的叹息。 如音心里一软,转了身,面对着他。 “如果我不在这里,我更睡不着。” 她担心他,回去了茗幽阁又能入睡吗?只有亲眼见着他没事,她才能安心。 “知道我最不喜欢你什么么?”她望着他苍白的脸。 “嗯?” 他等着她的答案。 “最不喜欢……即使发生了再大的事,你也总一个人死撑着。” 她抬手,纤长白皙的手指捏上他的脸,像是捏小孩子一样的那种。 “不死撑着,你要与我一起分担么?”他攥住她在他脸上乱动的手,望着她。 如音想都没想,点头,她是愿意的。 “你可知,这是个承诺?”他又道。 “嗯?”她望着他。 “如若你答应了要与我一起承担,那么这便是一个承诺。” 他的眸色愈来愈深,那漩涡让如音完全挣不住来了,她像是被摄住了心魂,再次点头。 她愿意的,因为他是他。 御皇柒突然笑了,那笑有些……别有深意,如音却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无法去细想,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困,很困,而他就在她身边躺着,正拥着她,所以,她才能这么安心地放松了自己吧。 …… 只是,她完全没有料到,半夜的时候,他给她带来的惊吓。 - 翌日 “王妃,宫里来人了。” 身边传来侍女的声音时,如音正在倾云轩内,御皇柒的床榻边,而他躺在床上紧闭双目脸色苍白。 这时候不管是谁来了如音都觉得自己没心思招呼,可还是道:“领人去正堂等等,我这便过去。” “嫂嫂——” 如音话音才落,却听到一道轻声而小心翼翼的呼唤,她一转头,门边半探出一个脑袋,是宫里內侍的打扮,那么眉眼仔细辨认—— 竟然是御紫千。 她忙起身往外去,侍女跟了出来,回到原位不敢多看多听。 如音拉着扮做內侍的御紫千一直到倾云轩外的花园里,才蹙眉道:“紫千,你怎么打扮成这模样偷跑出来了?” “还有,你腿上的伤——” “嫂嫂——”御紫千打断她的话,上前来拉着她的手:“我腿上的伤口没大碍。今天我一早就醒了,心里总是记挂着七哥,很过意不去也很担心,都是我闯了祸,所以我想出来看看,七哥怎么样了。” 御紫千虽然任***闹,可心思算是单纯善良,今天起床后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便坐不住了,又不便出宫,只能扮成个內侍偷溜出来,在鸣剑山庄学艺,别的没有,手脚是真的利落很多。 “你倒是有心。” 提到御皇柒,如音的神色便黯淡下来,御紫千看她这模样,便着急问:“是不是我七哥怎么样了?嫂嫂你快带我去看看。” “他……没事,你还是回去吧,若是让宫里知道你偷溜出来,岂不是大乱了,听话。” 御紫千却执拗:“不,我想见见七哥,然后我才能走。” 说着她已经松了如音的手自个儿往倾云轩走去,如音只能跟上,却是真劝不住这小丫头。 最后御紫千还是进了御皇柒的房中,也看到了躺在床榻上没有醒来的他。 “七哥,七哥——” 她轻唤,躺着那眉眼如画的男子却毫无反应,那种安静让御紫千心里有些怕。 “嫂嫂,我七哥他怎么了?!” 她转身拉着如音,着急道。 “昨夜半夜,他突然发冷又发热,折腾了一宿,天亮才终于睡过去。” 如音这都是轻描淡写带过的,实际情况是昨夜她迷糊睡着后,半夜突然莫名醒来,看到身边他不在了,便起身去找。 在外室看到他俯在几案上,神色痛苦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而他唇角的血渍,连同这场景,让她想起了当初她与他一同进宫赴宴,皇帝遇刺他救驾受伤留在宫里的那一次,也是相似的情况。 她本来就觉得他不对劲所以才执意在他这儿留下过夜的,但他一直就没有露出任何异样来,一直清清淡淡没事儿人一般与她说话,还调戏她…… 半夜的时候却跑到了外边一个人承受痛苦,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发作的。 当时她急得不行,出去让人唤来陶衍,将他扶回了床榻上好好躺着,那时候他依然昏迷着,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白天替紫千解毒导致的?” “以王爷的身体情况,他不该亲自为公主解毒,可是……” 当时陶衍有些愧疚地低头道:“那蛇毒剧烈凶险,王爷武功修为一直在属下之上,当时王爷定是担心公主,才会毅然决定亲自替其解毒疗伤。” 如果当时是陶衍替御紫千疗伤,最后功力却不够,那么御紫千错过了最佳的救助事件,危险只会更大。 可御皇柒本身身体就不好,这几日好不容易养回来些,这么一弄,根本吃不消,对他的身体是极大的损伤。 后来陶衍一直候在门外,如音却不敢再睡,一直坐在床边守着,昏迷的御皇柒渐渐地有了反应,却是神色痛苦,冷和热交替,一会一直低咳着,一会呼吸急促,她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担心地都揪在一起。 他低喃着冷的时候,她只能躺到他的身边去,紧紧抱着他,像是哄小孩儿一样,轻声安慰。 那时候他迷糊间低语,说的似乎是与童年有关的字句,她听不连贯,可心里却一阵阵难过,到底是多少的磨难,才成就了现在这样的他,什么苦都自己一个人吞,不与别人道一句。 她当时抱着他,贴着他的背,眼泪晕湿了他的衣襟,却感觉那么无能为力。 妄老前辈跟她说的那些,她一下子去哪儿找来,即使她有信心,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东西。 她只是希望在那之前,他一直好好的,至少不要再受伤了,可是却没想,没回来几天,便又出了御紫千这事情。 …… “嫂嫂,大夫怎么说?” 思绪拉回,御紫千还在跟前一脸着急。 “他这是旧疾,大夫来也没什么大用处。而且在围场的时候他又受了伤,这一次只怕没有那么快恢复起来。” 折腾了一夜,如音觉得疲倦更是心累,她没什么心思去招呼御紫千,那些什么礼节礼数,她统统不想管了。 “可这怎么办呀?”御紫千着急道,语气里都是内疚:“都是我不好,我不乱闯后山,就不会被蛇咬到,也就不会有——” “都怪我都怪我,现在我想帮帮七哥。”御紫千拉着如音的手。 如音只是担心她这样会吵了御皇柒休息,带她到外室,道:“紫千,他是你七哥,自然关心你照顾你,看你有危险不会不帮,他要的不是你现在的自责。” 这一句说得御紫千更是无地自容,心里愧疚更甚。 “你现在能让你七哥安心的,便是回宫去,别再让大伙儿找不着你而担心。好好养着腿上的伤,还有,以后不可再冲动任性了。” “现在我便安排车驾送你回宫。” 知道御紫千是偷骑马出来的,她便亲自牵着御紫千出了王府,上了马驾,又安排陶衍随行才放心。 那时候正好姜凡在府中,陶衍这才放心离开,至少府内有姜凡照应着。 看着人走了,如音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回倾云轩。 转身的时候突然眼前有些发黑,脚下一个踉跄,幸好被人及时扶住。 “王妃——” 她站好,看到身边是姜凡,微微笑:“谢谢。” “王妃,你没事吧?” 御皇柒的情况是很不好,而如音的脸色也很差,因为一夜没睡,她的眼下已经晕出一片淡淡的青雾。 “没事。” 她点头,深呼吸让自己清醒,打起精神便往倾云轩进去了。 姜凡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他与陶衍不同,陶衍一直都是被王爷安排在王府里的,这府中的事情陶衍更清楚,与画如音接触的也最多,而他,一直被王爷安排在外,有时候即使在皇城他也不怎么回王府来,所以,他对画如音不了解。 起初以为只是一段没有感情的指婚,可最近他回来看到的,似乎跟他所想的不一样。 画如音刚嫁入齐王府的时候他也是有见过一面的,感觉跟最近再见到的她,有很大的区别,样貌是一模一样没错,可给人的感觉,却真真不一般了。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因为对他来说,一切都以王爷的利益为重,以王爷的安全为重,可似乎,这画如音对王爷真的,很关心。 还有,他想到最近王爷几次更改的计划,王爷处事向来果断,不是会随意更改的人,难道,都是因为这个女子么…… - 乖乖回宫的御紫千,不是真的听了如音的话要回寝殿去养伤,她一回宫,看到陶衍跟七王府的车驾离开了,便赶紧往她父皇的重明殿跑去。 这几日因为御景轩身体不适一直卧床休息,皇帝以往交给他看的那些奏折只能全数自己过目,对于上了年纪,最近身体又不太好的他来说,渐渐是有些吃不消。 皇帝一手拿着奏折,另一手往案上伸去,一杯茶便及时递到了他手里。 抬首,是那眉目温柔的女子。 “澜衣,辛苦你了,若是累了,便先回霜云殿去——” “皇上,澜衣不累。” 孟澜衣在皇帝身边坐下,微微依偎着那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声音温柔软腻:“皇上在为国事操劳,澜衣便一直陪着,也是不会觉得累的。” 她小鸟依人的模样,她懂事得体的模样,都让皇帝对她更喜爱几分,手中奏折放下,那明黄的身影一手搂上她纤细的腰肢,另一手抚上她的脸颊,淡淡笑开来。 怀里的女子低头微微羞涩地笑,那笑却勾动了男人的心弦,只觉得心里微微一动,腹下一道热流凝聚。 “父皇,父皇——” 偏偏在此浓情蜜意的时刻,殿外传来了娇俏而又带着着急的声音。 候在殿中的孙艺听到御紫千的声音,暗道不妙,偷偷抬眸看向座上的皇帝,皇帝的脸色果然也显出些许不悦。 孟澜衣离开了皇帝的怀抱,坐好来,看向殿外。 御紫千还穿着那身內侍打扮的衣服,入了殿内便上前来行礼:“紫千给父皇请安。” “你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净是胡闹!” 皇帝看着这个小女儿,眸中有疼爱之色,可更有身为一国之君的严肃。 御紫千乖乖跪在地上,难得地听着训斥不回嘴,等她父皇说完了,她才道:“父皇,您能不能传太医去给七哥瞧瞧,七哥那儿情况不太好。” “这又是怎么回事?”皇帝一听,蹙了眉。 “我、我……”昨天乱闯七王府后山的事情御紫千本来不想说的,说了就是自己找骂,而且昨天如音送她回宫的时候也说了,这件事不需再提。 可是今天偷溜去七王府看到自己七哥因为自己变成这样了,御紫千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回来招了,好让她父皇赶紧给派太医去瞧瞧。 听了个大概经过,皇帝的脸色便更难看,御紫千在他要骂人之前先俯身叩首道:“紫千知道错了,父皇,您便先让太医去瞧瞧七哥吧,我看着他的情况真的很不好……” 她都快急哭了,孟澜衣握着绢帕的手轻绞着,看向皇帝:“皇上,澜衣听闻七王爷身体一直不大好,这次为了救紫千公主怕是更有影响,您——” “来人。” 她还没说完,皇帝便发话了。 “奴才在。” 候在旁侧的孙艺即刻上前,躬身道。 “让太医立即到七王府一趟,朕要看到柒儿好好地。” 孙艺退下去了,御紫千也跟着退出去,她要跟着孙艺一起去找太医,让他们动作都快一点。 人都走了,皇帝叹息地揉揉眉心,身后便有一双柔软的手为他轻捏着肩膀。 “皇上不必担忧,七王爷定会没事的。”那温柔的声音道。 皇帝只是闭目享受着那肩臂的放松,还是一道叹息未说话。 他最近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如前了,但御景煊出了事,现在又到御皇柒,一个个儿子都不让他省心。 不一会,孙艺去而复返,禀告道:“启禀皇上,太医求见。” 那一身明黄的男子睁开了眼,微蹙眉,肩上给他揉按的手也停了下来。 太医果真来了,身后跟着的还是御紫千。 太医一进来就跪下了,一脸凝重和惭愧,道:“启禀皇上,关于七王爷的病症,上一回在宫中微臣曾诊治过,找不出实际病因,实在是蹊跷。微臣医术浅薄,实在无能为力,还请皇上降罪——” 太医在地上重重叩首,御紫千却在后睁大了眼,她最近才回到宫中,对于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并不知情,这太医在宫中已经十几载,不是医术高明又怎能留在太医署,可他现在却说对她七哥的病情无能为力? 这时候殿外有通传,道是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一进来便看到太医跪在地上,给皇帝请安之后便问:“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母后!” 御紫千已经先跑过来拉着她大概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皇后稍有沉思,道:“皇上,臣妾有个想法。” “说。”皇帝颔首。 “既然太医对柒儿的病症没有信心,而柒儿的病因又多为蹊跷,那么不如由皇庭张榜寻名医异士来为柒儿诊治,或许会更有用。” “这个好,母后,这个好!”御紫千听了直点头。 孟澜衣看向皇帝,皇帝沉思半晌,道:“就照皇后说的办。” 164.妖星害了刚从梁宁回来的王爷 164.妖星害了刚从梁宁回来的王爷 当七王府的人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皇帝已经拟旨传令在皇城中张贴皇榜,意是寻求隐在民间的名医异士为当今的七王爷医治复犯的旧疾。 当皇城中的百姓对着那新贴出来的皇榜围观指点,其中有些知道些关于这七王爷的事,有些却是不然,便交头接耳互传信息,那其中却半真半假。 说得最多的,便是关于七王爷御皇柒幼年的事,当年祁玄国与诏月交好,两国联姻,祁玄国将公主嫁来和亲,得到皇帝的独宠,后来诞下御皇柒。幼时的他天资聪颖,是皇帝的皇子中最优秀的一个,皇帝那时还未立太子,虽然御皇柒之上已经有皇后所出的御景煊是长兄,朝中都在揣测圣意,觉得当今圣上是不是要将日后的皇位传与御皇柒,而不是长子御景煊。 但后来似乎是发生了一些事,贵妃渐渐不再受宠,最后因病去世,独留下年仅六岁的御皇柒。 后来,诏月经历了一场大灾难,风灾,洪水,民间苦不堪言,诏月国力衰弱,而这时候,邻国梁宁举兵进犯,诏月大败。 为了止战谈和,当时御皇柒被送去梁宁为质,那时年仅十岁,无论是才识还是天资看着比太子都更出色的御皇柒,就这么一去他国十载。 在梁宁为质相当于被限制自由的生活,以至于今年终于得以返回诏月后,风姿已经不能与当年相比,那个风清月朗的男子已不复,落下的是一身病痛与残疾,被当今圣上封为王爷,并赐镇国大将军家的掌上明珠为妻。 大约是还有些别的不为人知的事,但这便是民间百姓知道的大概。 所以此刻看到皇榜出,大家都在指指点点,暗道莫不是那七王爷身体情况变得越差了?不然怎么需要张榜寻民间的名医异士,这看来不是一件小事。 为何御皇柒已经回国却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听闻御皇柒已经娶了镇国大将军家的千金,那么—— 众人又想到了前段时间流传出来的话,说是天现妖星,在苍梧郡之方,又有留言传镇国府千金画如音自落水醒来后性情大变,举止古怪……或许,御皇柒的身体状况,与这位镇国府的千金有关? 是那妖星害了刚从梁宁回来的王爷? 坊间众说纷纭,都只因今日张贴出来的这一张皇榜。 - 七王府 倾云轩内,如音一直守在床榻旁,从昨夜半夜至今一直没有休息,她不是不疲倦,可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面前,那侧颜清俊的男子依然安静躺着,紧闭着双目。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样一直睡着她倒是愿意的,但事实是,每过几个时辰,他必定会因为浑身疼痛而醒来一次,那是她最手足无措的时刻。 他所承受的她不能帮他,只能在旁边看着,那些安慰的话,对于他或许根本就没有用。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伸手,白皙纤长的手指去握住他搁在身侧的手,将她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中。 他的掌偏凉,她便拉开锦被,将他的手也裹入被中,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到是陶衍入来了。 “王妃——” 如音示意他到外头说,转身看了仍沉睡的御皇柒一样,便起身走出了外室去。 “如何了?” 她一脸期盼地看着陶衍。 陶衍却面色有愧,道:“属下无能,没有能为王爷求到药。” 如音看御皇柒的情况不对,便让陶衍去西山一趟,本以为他会带回来些什么,没想,却是空手而回。 心里是失望的,可如音还是问:“妄老前辈怎么说的?”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御皇柒,要照顾他走不开,如音还真想亲自再去一趟西山。 陶衍摇头:“妄老前辈只说王爷这……这只能看他自己造化,一次比一次加深的损伤,他们也无能为力。” 怎么会是无能为力呢,怎么可以轻易就这么放弃呢……如音往后退一步,心里失望,担心,害怕,无助,种种都交织着,说不出来。 “一定没事的,我会好好照顾他,只要熬过去,就一定会好起来,以往他不是也曾经历过么,一定可以的。” 她低声说着,要转身往内室进,陶衍突然又在身后唤住她。 如音转头:“嗯?” 陶衍叹息道:“刚才属下回来的时候,在城中看到百姓聚集在皇榜前,便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竟然是皇上下旨要在民间为王爷寻名医异士治旧疾,百姓们都在窃窃私语。” 如音一怔:“为何这件事皇上会知道了?” 陶衍摇头。 她回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是紫千公主?!应该是她了,这件事本来只有七王妃的人知道,可并没有让消息外传,宫里,皇上,能那么快知道,一定是紫千公主说的。” 陶衍听了,点头同意。 正这时,侍从在门外求见陶衍,陶衍出去了,不一会又进来,手里拿着的一封信函呈给如音,“王妃,这是宫中来的信函,道是紫千公主要给您的。” 如音接过来赶紧打开,大略一扫信中不多的字句,果然,是御紫千去跟她父皇禀告了御皇柒的事,然后皇后才让在民间寻名医异士。 她叹息,说不出心里的感觉,这御紫千,不止闯祸,还不让人省心。 她当时吩咐御紫千回去不要说这件事,便是不想让宫里的人知道御皇柒又再次病重的事,因为她记得以前御皇柒犯病的时候就曾要她帮着隐瞒,她那时虽然不大明白,可都照着他说的做。 而此刻,御皇柒再次病重昏迷,皇宫却大张旗鼓地张榜寻名医,只怕名医异士还没有寻到,先引来危险。 七王府不是没有进过此刻,就连当初他们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也曾遇过埋伏,是不是有人要对御皇柒不利,那么现在知道了他病重,不是更会抓住这样的机会? “她知不知道她这样做,只会让王爷陷入危险的境地。”她只觉得眉心间一阵阵疼。 “属下这就让姜凡回来,府中亦会多派人手巡视,王妃请别担心。” 陶衍也觉得御紫千这做法不妥,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量防御。 而陶衍没有说完的,是听到的百姓的另一些传言,道是七王妃害了七王爷,因为她可能是妖星。 这样的话如若让如音听到了会多难过,他明明看到她对王爷的关心跟照顾,这王府里,为王爷付出最多的人,便是王妃了。 手里的信函随手搁在桌案上,如音点头:“你去安排吧。” 陶衍走了,她便往内室进去,重新在床榻边坐下。 现在算是他发作之后比较平稳的时间,所以他才能好好睡上一会儿,她伸手,又将锦被给他掖一掖。 天色从明媚到日头落山,再到夜幕降临星辰初现,如音似乎觉得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没有用膳,也没有管任何的事情,只是陪着御皇柒,是什么时辰了,她不关心。 直到后来雁还端来汤药,如音小口小口很耐心地喂着御皇柒,因为他仍昏迷,一无所觉。 好不容易将一碗汤药喝下,她的额上都有微微的薄汗,在这样寒凉的天气。 起身的时候有些犯晕,许是坐了太久的缘故,雁还赶紧接了碗,低声道:“小姐,您去休息一会吧,奴婢在这里替您看着王爷。” 小姐担心王爷,可她也担心小姐呀。 如音想说没事,却突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待到如音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茗幽阁的房中,房中除了她并无别人。 窗外的夜色已浓,可见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之前是昏倒了吗?睡了多久? 她撑坐起身,脑子还有些晕,估计真的是太累了她才会晕倒了,可睡了这么一会已经感觉好些,便要下床去。 “看来,今夜你是走不了了。” 她正将披风披上,突然听到那清淡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那青衫锦袍的公子正倚着窗边,神色半懒地看着她。 如音系着披风带子的手指一僵,今天,是夙微生说的,来接她离开的日子。 原来,一转眼,约定的两日准备时间已到了。 165.不要走,不要离开…… 165.不要走,不要离开…… 要走的东西早就准备好,只是因为昨天突然发生的御紫千的事让御皇柒变成那样,她一直在茗幽阁照顾着,什么也没有多管多想,竟是忘了这件事了。 “微生……你能不能先进来……”她对窗外的他道。 那道风姿翩翩的身影便利落一翻身,从窗外入了房中。 看她欲言又止地,他先开口道:“怎么,被我说对了?” “今天皇城中到处都是张贴的皇榜,说是皇上要为七王爷寻名医异士医治复犯的旧疾。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问,如音也不隐瞒,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个大概。 夙微生转头看窗外的月色:“时间不早了,我安排的车马就在附近,你只需告诉我,今夜你走是不走?” 他在桌案前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捏着杯子看如音。 如音咬咬唇,犹豫了之后道:“我、我们能不能……把日子推一推?” 夙微生望着她,突然唇边扬起一抹笑:“舍不得离开了?” “不是——” 如音在他对面坐下来,道:“……王爷他现在状况不好,七王府里人心都不安,我这时间走了的话……” “能不能把时间往后推一推,然后我再——”她忍不住伸手去握他的手臂,请求。 “后天我有事要离开皇都,今夜是唯一的机会。” 他却打断她。 “而且你以为只是我将你接走那么简单?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疏通打典的地方都已经解决了,今夜你只需跟我出城就好,我定保你远离此处。” “如果今夜不能走,那么何时再有机会,就很难说。” 夙微生的神色很淡然,望着她,情况都与她说了,要如何全看她自己决定。 如音沉默下来。 夙微生也不说话,慢慢品着茶,一杯喝完,放下茶杯时他道:“看来今夜我是白走这一趟。” 然后起了身,往外走。 “等等——” 如音看着他的背影,着急道。 夙微生转回身,挑眉看她。 犹豫再犹豫,她终究是道:“我、我跟你走。” “可是能不能稍等一会,我东西都收拾好了的,没有什么需要耽搁的。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我在走前再去看看他?” 她知道要顺利离开王府很不容易,她自己一个更是不行,今夜过后夙微生就不一定能帮她离开了,这个要求也是她自己提的,如果她还想走,或许真的只有今夜这么一次机会。 夙微生抱着手臂:“可以,但是别太久。” “嗯,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别,要是有丫鬟进来你房里怎么办,我还是到外头去等。时间,就一炷香吧,到时候我再来。” 夙微生也不啰嗦,说完就走掉了。 如音却怔在原地。 为什么事情,变成的样子不是她所预期的…… 回神,她也快步出了房门,往倾云轩去了。 - 倾云轩门口依然有侍女值夜候着,进了里面,也依然是她离开前的那种安静。 在寝室外看到了雁还立在那儿,雁还一看到她,便上前来拉着她小声道:“小姐,您醒啦?怎么不多休息会儿,这里有奴婢为您看着呢。” 平时都是她照顾如音,但是她也知道如音担心御皇柒,之前如音昏倒的时候被送回了茗幽阁,雁还想了想,决定回来倾云轩看着王爷,这样如音才会休息得比较安心。 “王爷如何了?有没有醒来?” 如音没有回答她问的,第一句却是问的御皇柒的情况。 “奴婢不时地进去看过,王爷一直沉睡着没有醒,也没有什么异样,小姐您不必担心。” 如音点头,让她继续在这里候着,自己进去了。 绕过屏风之后看到那雕花床榻上,容颜清俊的男子依然静静躺在那儿,双目紧合,神色,似乎还算平静。 她在床沿边坐下,伸手去给他拉了拉锦被,盖好,又去探他的额,还是有些烫。 手要收回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又伸过去,抚上他的脸颊,只是短短两天,他原本瘦削的脸显得更瘦了些,因为从昨天他就没有吃过东西,唯一入腹的是她喂过的汤药。 脸色还是苍白,苍白得让人看了不忍心,她的胸口有些难受。 轻轻叹息,只是望着他俊美如画的眉眼—— 等会她就要走了,夙微生还在等着她。 曾经那么想要走,真的到了这一刻,原来……会舍不得。 她以为自己已经慢慢交代好了一切,准备好了一切,谁知道突然发生了那些事,御皇柒再一次出了状况。 她确实不放心他,在他仍昏迷病重的时候。 可错过了今夜的机会,她还能要夙微生再帮她一次吗,夙微生说的没错,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顺利安排,他留在诏月没有回梁宁,总是行踪神秘,一定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怎么可能只顾她这边的事。 她也是真的向往外面的天地的,她渴望了很久的自由,想了很久远离那个皇宫跟皇宫里的一些人,一走了之,以后就都不会再见到,多好啊。 是啊,既然她是这么想的,怎么临到要走又那么犹豫呢? 御皇柒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即使这次张榜寻名医的事情做法太招摇太大张旗鼓,是有隐患在,可从另一方面想,或许真的因此寻到可以给他医治的人呢? 像是西山的那两位妄老前辈,不就是隐世的高人么,除了他们,这天下应该还有别的高人在,说不定真的看了皇榜愿意出现来帮忙,毕竟以现在诏月的实力,以皇宫的这个背景和支持,只要能将御皇柒医治好,什么报酬他们都是可以付得起的。 那她还担心什么呢,她现在在这里也同样什么都帮不了他。 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脱下,她将它放入他怀中的衣襟里。 她身上唯一对他有用的,只有它了,以后,就让它陪着他吧,只希望,他不要怨她什么才好…… 御皇柒,我真的很高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认识了你。 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却要分开走了……你好好地,一定要好好地。 或许以后,在某一个角落里过着安静小日子的我,还会听到关于你的消息,关于那个七王爷的消息,那么,我希望我听到的都是好的,你要一直好好地。 觉得眼眶发胀,酸得不行,如音深呼吸,起了身。 不能再多待了,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 最后深深凝了他一眼,此刻沉睡的他却对一切一无所知。 对不起,我要走了—— 深呼吸再深呼吸,她才转了身,迈步朝外走去。 …… “音儿……” 那声音低哑轻微,几乎微不可闻,可如音要走出去的背影一僵。 “咳、咳咳……音儿……” 又是一声,比刚刚的稍微清晰,可依然像是呓语。 如音终究是没能再迈步往外去,而是缓缓转了身。 床榻上躺着的男子眉目如画面容却显苍白,虚弱地半眯着眸,看着她,像是要撑坐起来。 “你别乱动!” 她赶紧走回去,来到床榻边,扶着他。 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气息带着几分虚弱:“……不要走。” 嗯? 如音心里一惊,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她要走的事? “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先躺下,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先好好躺着。” 她要扶他躺下,他却不肯,只是依然紧握着她的手腕,望着她,那双墨色的眸里此刻带着些许的迷茫。 “我刚才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梦到你要离开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渐渐失落下来,眸光也变得黯淡,他本就苍白虚弱,这模样更是让如音看得心里难受。 他是在做梦,而她是真的要走,可她怎么对他说得出? 为什么他不过一会再醒来,等她走了看不到了,再醒来? 这样要让她怎么办…… 如音不回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御皇柒,御皇柒也凝着她的脸,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那眸中的希望瞬间熄灭。 “我的梦,总会变成真的……对不对?” 他说着忍不住轻咳起来,如音心里一紧。 “咳、咳……你一直想离开这里,所以我的梦会成真,对不对……呵……” 他依然低咳着,如音忍不住道:“别说了,你先休息吧。” 她伸手去给他顺背,想要扶他重新躺好,他却拨开了她的手,那一瞬间,她的手滑下,心上的某一个地方,突然也跟着空了。 御皇柒也实在是撑不住,于往后靠在了床头,有一些支撑的力量。 此刻他面前的她依然沉默,不说话。 若是平时,只要他身体不适,便是让她做什么她也会答应,那时候他感受到了她的在乎,有时候,即使身体上很不舒服,逗逗她,他就好多了,并不是真的要她去做什么,无外乎,就是给他喂药,给他做好吃的。 可此刻面前的她,不发一语。 “……那,那只是一个梦不是吗,你为何如此介意?” 她终究是忍不住解释。 她也不懂她自己了,明明想要走,却又见不得他难过。 御皇柒只是轻笑,那笑意在苍白的脸上却是那么牵强:“梦……终究会成为现实的话,我为什么不可以……咳、咳……不可以介意……” 他低咳的声音越来越密,胸口很不舒服,感觉就像要喘不上气来,眉间也渐渐蹙深。 如音看出来他的不适,担心道:“你先躺下休息,别这样,身体要紧——” 他却再一次拂开了她伸向他的手。 什么都不说,只是闭上眼。 如音觉得,他似乎知道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一个梦而觉得不安,所以向她述说,向她求证。 偏偏,她是真的要走了,就在等会,所以她说不出来安慰他的假话。 而因为她无法回答,无法让他的不安消除,他生她的气了—— 这是第一次,御皇柒这样对她。以往他再傲娇,最终也会妥协,像刚才那样两次挥开她的手,拒绝她的关心,是第一次。 此刻面前的男子面容愈加苍白,似乎在她转身走掉以后,便会支撑不住。 ——如果你答应了与我一起承担,这便是一个承诺 脑海里突然想起昨夜睡前,他与她说过的话。 当时她点头是那么果断,因为她心里真的愿意。可是她做的又是什么,答应了之后,转身又要走了吗? 她想要去看外面的天地,她想远离那些勾心斗角虚情假面的皇宫里的人……可她也很想,很想留在他身边。 画如音啊画如音,到底在你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沉默的往后倒退一步,一炷香的时间,是真的到了。 外面有夙微生等着,眼前是紧闭双目不看她的他。 其实这几天她从来不敢多看他的脸,也不敢多想,因为她怕自己一多想,就不想走了,她总跟自己说,才与他认识四个多月,而对他的感情,不过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的。 她想走,便要趁着两人还没发生什么,还没有爱到离不开的地步,趁着这时候走最好。 可是此刻,他的寝室中四下寂静无声,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那些犹豫,挣扎,那些从心底里一直往上涌的感觉,是什么? 那么浓烈的不舍被她生生压制着,她还假装看不到,要继续自己的计划。 却在最终临走前他醒来的那一声轻唤里,全数崩塌。 她明白了,他对她的拒绝让她的心有多难过,她明白了,原来她对他的感情,比她自己料想的要深许多。 爱……或许现在这个字,比喜欢,更适合她对他。 深呼吸,她一步步重新靠近床榻,靠近他。 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依然靠躺着床头,闭着眸。 她坐在床榻边,缓缓伸手,去握着他垂放在身侧的手。 他的大掌偏凉,她担心他会再次挥开,这一次,没有。 “我、我哪儿都不会去,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别再介意那梦境,那不是真的……而此刻你面前的我,是真的。” 面前的人依然不看她,她有些心慌,抿了抿唇,倾身过去,唇越来越近,最后,吻上了他好看的薄唇。 薄唇微凉,她轻轻印下一吻,贴着他的唇轻声道:“我真的不会离开。别不理我……” 她的声音轻微而带着祈求,说完,再次吻上他的唇,闭上了眼。 不走了,她决定了。 她所顾虑的那些,为了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去改变。 她想要看这大好河山,想要去任何地方游历,那么以后她让他陪着一起去就好,不是吗? 至于皇宫里的那些人——在她原来所在的那个时代,出了社会不是也有职场的勾心斗角,虽然情况不一样但是本质是差不多的吧,或许是老天看她一直缺少磨练,才把她丢到这里来体会来的。 她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懂的东西比他们多,她真的怕了他们吗,只是想过安稳清闲的小日子,像她以前在那个世界一样安静地生活罢了。如果真的要斗,她真的斗不过吗? 老话总说有得必有失,她怎么能强求所有的都如她所愿,今夜,如果她与夙微生离开,她或许是得到了自由跟安稳,可是,她的感情呢,如果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对御皇柒念念不忘…… 她能感觉到她吻上的那薄唇给予了回应,甚至更主动地吻着她,越来越深地吻着她,唇舌交缠着,像是带着某种心酸的渴望的,只想一直一直这样摄取对方的气息,这样才能让那颗不安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她感觉到一只手臂搂上了她的腰间,另一手抚着她的发后,他的亲吻深情缠绵,却又那么小心翼翼。 “真的,不会走么?” 唇齿斯磨间,他的声音似叹息,洒在她的鼻,她的唇。 她认真地点点头,“不会走。” 她似乎看到他的唇上扬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光,还未待她看清,他便低头,再次噙住她的唇,更深地去与她的舌纠缠。 原来,说出那三个字之后,心里那么轻松,原来她以为自己最想要的,在与他相比时,便不重要了。 就这样吧,决定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会好好走下去。 明明是初冬的寒夜,那一幅描绘山水的素雅屏风后,却是温情旖旎…… - 一炷香的时辰,早就已经过了许久。 夙微生一个人坐在茗幽阁的屋顶上,挨着瓦,看深夜蓝色天幕中那稀疏的星辰。 她的手里是一枚玉佩,捏着它的手指,轻轻地抚摩着它,仿似最喜爱珍惜之物。 突然身后的树叶有微微动荡之响,那声响若是一般人或许感觉不到,但他毕竟是有武功的高手。 瓦上也有轻微的响动,有人靠近了。 他却仍是坐着,望着天幕的姿势丝毫没有变,脸上那清淡的神色也没有变。 “不用等了,王妃不会来了。” 一个男子出现在他身后,一袭墨衣,身形颀长。 夙微生望着天幕,唇角有丝淡淡的笑:“我只是在这里看看星星,这个角度看,还挺美。” 墨衣的男子走上来,与他平排,月色照映上男子的脸,正是陶衍。 夙微生动作自然地将玉佩收起时,陶衍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王爷不会让王妃离开的,你该知道。”陶衍也抬头望天幕,语气似带着轻叹。 夙微生想起了两天前那个夜晚,他与如音见过面之后离开王府时遇到等着他的御皇柒,当时御皇柒说的话。 是,他是不会让她离开的,只要他想要。 可这世上,什么最难求,是人心。 如音的心,终究是舍不得御皇柒,从她刚才央求他能不能将日子推一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他接下来确实有别的事要办,或许会顾不上她的事情,但另一方面,他说的那么决绝,也是想要逼她,给她做一个决定。 一炷香的时间,再多给她更多的时间,她也不会来赴约了。 他只是轻笑。 起身轻拂了拂坐皱的衣摆,他道:“这夜色不错,你自己欣赏吧,我回去休息了。” 待陶衍转回头的时候,夙微生的身影已经隐在夜色中。 望着月色,陶衍倒是也轻笑了起来,过了今夜,七王府里的很多东西,都会变得更不一样了吧? 也会……更好了吧。 - 翌日 雕花床榻里的如音依然闭着眼睛沉睡着,精致的小脸有熟睡的微红,闭着的眼睫纤长浓密,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暗影。 她的粉唇微张,呼吸平稳,确实是这两天太累了,才会睡得那么熟吧。 而她身边,已经醒来的男人就这样侧身望着她的睡颜,唇上也有抹浅浅的弧度。 一手半撑在枕上支着脑袋,一手将她搂在怀里,此刻的他,面容仍显些许苍白,却是比昨日好了已经太多的模样。 如墨的眸凝着她的睡脸看了良久,他才低头,薄唇吻上她粉嫩的唇瓣。 她起初没反应,他便继续吻着,轻轻地啃噬,她像是被打扰了,微微皱眉要移开,他固着她的脸不让动,继续吻着,品尝那昨夜品尝过的滋味,觉得不够。 唇上好痒,唔……为什么呼吸也变得不大顺畅,如音缓缓醒来,模糊的意识里是这样的感受。 可是她真的很困,眼睛完全不想挣开,便抬手起手,结果手被人握住了,那痒痒的感觉从唇到脸颊,然后又到了颈脖锁骨间。 她困得完全不想管,只要不要再让她呼吸不上就行了。 可是…… 没过多久,她猛然地睁开眼睛。 低头一看,正亲吻着她胸口的,是那眉目清俊的男子。 “御皇柒——” 她无奈地一字一顿道。 那男子抬眸看她,唇边扬起一抹好看的笑:“我的王妃,你醒了?” 那笑容,那语气,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似乎带着些许的邪肆。 这……这是平日里那个御皇柒吗? 那个眉目永远清冷,脸色淡然,像是要归隐山林的谪仙一样的御皇柒? 她怔着,说不出话。 她圆睁着杏眸的模样几分傻气几分可爱,御皇柒又凑上来,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这两天为了照顾我,你辛苦了,今天便多睡睡。” 他替她拂开额边的发,眉目中都是温柔。 而如音只是看着他,审视着他,他的脸色依然是显得苍白,可他的神色却似乎带着几分愉悦,好像是心情很好? 她想起他这两天病恹恹的样子,抬手去抚他的额,还是有些烫,而他却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他到底在高兴什么,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曾经发生过? 事情…… 她突然想到那一直被她晾着没有去赴约的夙微生,猛然坐起了身。 御皇柒完全没料想她突然这样,她的额再次撞到了他的下颌,他吃痛轻蹙:“唔……” 如音看他这样也紧张,忙道:“很疼吗?” 她伸手给他揉下颌,他却握着她的手,道:“亲一下,就不疼了。” 如音一下子怔愣,这过了一晚上,怎么感觉御皇柒似乎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竟然主动对她说,亲一下? 166.原来,他也会因为一个人而患得患失 166.原来,他也会因为一个人而患得患失 可她也没扭捏,扬起脸,凑近他,在他的下颌上,就是被她脑袋撞到的地方,轻轻亲了一下。 “这样,可以没?” 她问,声音轻,脸有点红。 话才落,她便被他的大掌捧着脸,然后,他的薄唇也吻上了她的额上。 如音一怔,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她撞了他的下颌,她的额上也是有些疼的。 伸手抵开他,拉开两人的距离,她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去茗幽阁一趟——” 没等转身,便被他禁锢了腰间,不让她动。 她转头看他,刚才明明似乎还愉悦的神色,怎么突然又严肃起来,而且,眉间还有了浅浅的川字。 “嗯?” 她一时不解。 御皇柒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圈着她的腰,不让她走。 “那个,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交代雁还,我就回去一会儿——” 不知他这突然的情绪变化是怎么了,她轻声道。 感觉到腰间的那只手臂缓缓松开,他往后靠在了床头,“嗯。” 然后便是闭上眼,不看她。 刚睡醒的如音真是摸不着头脑,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她一提到要回去他突然就不高兴了,怎么了?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下床来套上衣裳,系着披风带子的时候又转身看身后,床榻上的他真的就是闭着眸不看她了。 弄好了她便走了出去,听到脚步声远了,御皇柒却缓缓睁开了眼,望着那扇描绘山水的屏风,眉间依然轻蹙。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感受,也会因为一个人,心里患得患失…… - 如音回茗幽阁当然不是为了找雁还,从倾云轩出来,她一路快步往茗幽阁回去,虽然心里隐约知道夙微生应该,或者说肯定不在了,可她还是要回去看看。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进去,转了一圈,空无一人,她又到院子里走了一圈,四处都看了,能确定,夙微生一定早离开了。 也是啊,都过了一晚上了,她跟他约定的一炷香的时间,她却去了倾云轩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夙微生等不到她,只怕昨夜早就走了。 她这样放了他鸽子,他会不会生她的气啊,以后不理她了怎么办,她真的很喜欢他这个朋友。 这件事都是她自己搞砸的,如果能早点明白自己根本舍不得,也走不了,她就不必麻烦夙微生去张罗一趟了,现在可好了,他行踪那么神秘,她去哪儿找他跟他道歉。 “小姐——” 雁还看到如音从院子往回廊走来,似乎神色还有些低落,赶紧跑上来。 “雁还,昨夜你有没有——” “小姐,奴婢昨夜,后来就走开了,什么都没看到,也不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呢,小丫头就先否认了,但是又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似乎还带着些笑。 如音意会过来这小丫头在想什么,无语道:“我不是问那个,我是想说,你后来有没有回来茗幽阁,这边——这边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么?” 雁还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茫然地问:“没有呀,小姐,您指的是什么呀?” “没有就行了,没事。” 如音也不好说,迈步往房里去了,“你去给我打水梳洗吧。” - 等梳洗好换了身衣裳,再回到倾云轩的时候,听侍女说御皇柒也已经起身了,只是,他不肯用早膳。 如音进去,看到那人靠着床头依然闭着眸,身上的素衣换了一身,却依然是她离开前的姿势。 “是不是觉得准备的早膳没胃口?那我做些别的给你好不好?” 她走到床榻边,轻声问。 她才在床榻边坐下,那闭着眸的人却一伸手,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他怀里带。 贴着他胸膛的时候,她听到了那平稳的心跳,一下一下。 御皇柒不说话,只是沉默的抱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 刚起床时那个他去了哪儿了,这情绪变化得这样快,她真是很不解,却也有些担心。 “会记得你昨晚答应的话?” 终于,头顶上传来他微微低哑的声音,温和却认真。 如音在他怀里点头:“记得。” 她说了她不会走,不会离开他。 “记得就好。” 他只是更紧地拥着她,没再说别的。 这样患得患失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又怎么能跟她说得清。 要说他只是因为她一句要回去茗幽阁,就又担心她想要去找夙微生,然后离开他么? 即使他明知道夙微生早已不在那儿等她,可他仍是怕。 原来,他会那么怕…… 如音不知道他其实已经知道她本来打算要离开王府的那些事,此刻也就不能明白他突然的担心是从何而来,不过,心里还是甜甜的,因为他在乎她。 “我给你做早膳,好不好?” 这几天他唯一入腹的就是她喂过的药汤,此外没有别的,她是真的担心。 “嗯。” 终于,他点头了,有轻吻落在她的发顶。 她从他怀里出来,笑说:“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御皇柒的唇依然紧抿,那模样像是不想她离开,可最终,搂在她腰间的手还是松开了。 如音凑过来,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你乖乖地——” 然后便起身走了出去。 望着她消失在门外,他伸手,手指抚上刚被她吻过的地方。 原来,世间的男女之情便是这样的,得不到的时候想,得到了,却更怕失去…… - 今天真是一个好的开始,御皇柒的身体好像稍微好转了些,而且他与她之间…… 在厨房里熬粥的时候,如音坐在灶台边,脸上不时地会有不自觉的笑意。 雁还立在身边,本来这些活不该让主子动手的,可如音要亲自为御皇柒做,御皇柒也只要如音做地,她便只能在一旁候着,看看小姐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赶紧麻利地上前去。 可看她家的小姐,时不时地脸上露出那笑意,起初雁还还疑惑,后来便懂了,定是与王爷有关。 眼看那粥水要冒出来,她家小姐还在出神呢,雁还只得上前去搅拌,如音好一会才回神,上来道:“什么时候煮开的?” “小姐,您自从入了厨房就一直心不在焉,如果不是奴婢在,真怕您伤了自己。”雁还就差没有把她的傻笑说出来了。 “我、我有吗?”如音摸摸自己的脸蛋,她刚才……好像确实一直出神,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可她也没有想什么啊,她想的…… 都是那个人的话,那个人的眉眼。 “我来吧。” 深呼吸,如音让自己专心点,接过了雁还手中的勺子,搅拌着粥汤,然后将之前备好的青菜肉末放进去,加了简单的调料。 再过一会,尝一尝,嗯,差不多可以了,是御皇柒喜欢的味道。 其实她很想给他做些别的,但他几天没吃东西,她担心他吃不下,便只能熬了些清淡的粥,看他若吃得好,她午膳便给他熬鸡汤。 雁还担心她烫着自己,要将粥盛出来的时候还是要上来帮忙,如音站在身后看,心里总有种满满的……幸福,不知道为啥,唇角一直不住地往上翘。 待回到倾云轩,她细心地伺候御皇柒喝粥,傲娇的他要她喂,她便一口口喂,这事情,她都做得多熟练了。 “你也去吃。” 他对她说。 “我等会,怕烫。” 这边正温情满满,陶衍却入了来,虽然很不想打扰了此刻眼前的场景,却不得不轻咳一声,引起两人的注意。 如音转头,陶衍已经走上前,道:“王爷,宫里派来的人到了?” “什么人?”如音问。 “听说是给王爷寻来的名医。”陶衍答。 御皇柒蹙眉,如音想到这件事发生在他昏迷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就大概跟他说了个经过,是御紫千向帝后说了他的情况,然后才会有了张榜寻名医的事。 她只是意外,这才张榜一天,便有隐于市的高人出现了? “带人过来吧。”御皇柒淡淡道。 以御皇柒的性子,如音还以为他会说不见,没想到他愿意。 “是。” 陶衍应了,转身出去。 - 陶衍领着那人进倾云轩的时候,如音从床榻起了身,站到一旁。 “王爷,王妃,这位是张大夫。”陶衍介绍。 “鄙人张叔远,见过王爷,王妃。”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一身很普通的长衫,留着黑的短须,身形偏瘦,向二人恭敬行礼。 如音点头:“张大夫,就有劳你给王爷诊断看看。” 张叔远点头,拎着药箱上前,在床榻边案上搁下,从里取出医诊需要的物件。 御皇柒的眸却只是看着立在不远处的如音,薄唇抿着。 如音看他在看自己,便对他微微一笑,意思是让他放心。 还候在房中的陶衍看到了王爷与王妃之间的眼神交流,经过昨夜,真的明显不一样了呢。 这样的情况也是他乐见的。 那张叔远给御皇柒把脉,一直沉默不说话,如音看着,便不觉有些紧张。 待到她要忍不住问了,刚好张叔远的手离开了御皇柒的手腕,起了身。 如音以为他会说出些什么来,可他说的,跟之前宫中太医说的差不了多少,她的心失望下来。 连御皇柒身上的毒都看不出,又怎么能给他医治,看来这个不行。 御皇柒也没有说什么,陶衍看了主子的神色,领着张叔远出去,让人送出了王府。 “过来。” 御皇柒对如音唤,如音走到他身边,他牵着她的手,她眼中的失望他看得到。 “连那两个老毒物都难有办法的事,随便找来的人又怎么会有办法,无须失望。” 他安慰道。 如音点头,他又道:“我今日感觉还不错,有你在身边,就好了。” 她抬头看他,他的话让她觉得暖,可心里又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而感觉酸酸的,心上那种酸酸胀胀的感觉,又带着甜蜜的感觉,让她的眼眶也发胀了。 “瞧你,我才说了什么?” 那杏眸中的闪动的莹莹之色,他心里一紧,将她拥入怀里,“今天才是第二天,便有人揭榜,一定还会有别的大夫来的,嗯?” 如音伸手回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闷声点点头。 送了人回来的陶衍本要入来,听到内里的说话声,不敢打扰,进来的脚步顿住,便又转身走了出去。 没想到出来在院子里遇到来禀告的侍从,道:“陶总管,紫千公主的马驾已经到了王府外。” 他蹙眉,连忙往外走去。 没想还没到门口,已经看到一道俏丽的身影走来,他迎上去,恭敬道:“陶衍给紫千公主请安。” “免了。”御紫千的目光往里望,道:“我七哥怎么样了?今天派来的张大夫如何?” 说着,她脚步便往倾云轩的院子走去,陶衍赶紧跟上:“公主——” 167.她问了我跟你……有没有圆房 167.她问了我跟你……有没有圆房 倾云轩内的侍女认得这个最近才来过的紫千公主,都福身对她行礼,她只是快步越过,往倾云轩里面去了。 结果一进去,撞见的就是寝室中那两人相拥在一起的情景。 顿住了脚步,倒不知道该是往前走,还是退后出去了。 御皇柒抬眸的同时,如音也从他怀里出来,转头看到了愣在屏风旁的御紫千。 “紫千?”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本来搂在御皇柒腰上的手,离开两人的距离。 御皇柒对于她这样,微蹙了眉,转头对御紫千:“紫千,你不好好待在宫里养伤,一再往外跑,父皇母后会担心。” 御紫千只是笑着上来,看看两人,高兴地对御皇柒道:“七哥,你醒来了?” “那天都是我闯的祸,才让七哥为了救我而病了,七哥,我心里一直担心着你,所以才想出来看看的嘛,你就别责怪我了——” 她半撒娇地看着他,神色是那种知错之后的小心乖顺。 “咦,不是说那个张大夫已经过来了吗?怎么没看到人呢?”她又转头看四周。 “人来过了,给王爷诊治过后已经走了。”如音起身朝她走来。 “走了?那,那怎么说的,可有断出七哥是什么病症?”御紫千赶紧问。 如音摇头:“跟宫里太医说的差不多。” “这——”御紫千皱眉。 “紫千,你这样一再跑出来真的不太好,如果你真的想让你七哥安心,就该乖乖的,我不是说了吗。” 如音拉着她的手,毕竟年纪还小些,她耐心跟她道。 “嫂嫂,我今天出来是得到父皇允许的,不是偷跑的,你们不用担心啦。我就是想过来看看那张大夫行不行嘛。” “看来,还是得另外再寻。”她自己说着也不满意地摇摇头。 御皇柒靠着床头看着她们俩,准确来说,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如音身上。 如音也看向他,道:“你先休息一会,我陪陪紫千。” 他“嗯”了一声,淡淡地。 “七哥,嫂嫂借我一下,你好好休息。” 御紫千看御皇柒现在醒来的状态比她料想的好些,笑嘻嘻地便拉着如音出去。 她们走后,陶衍入来,“王爷——” “往后几日,看来王府里都不会平静。”靠着床头的御皇柒淡淡道。 这皇榜一张贴,不止是民间的百姓会议论纷纷,还会有人揭榜,其中或许有真本事的,但是也肯定不乏为了钱财而来的混子。 而既然是宫里派来的,七王府也不能说不让来。 “夙微生已经离开了皇城,岳泠溪还在城郊的别苑。” 陶衍道。 “他还会再回来。”御皇柒道。 武林大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是否以后,尽量不要让他接触王妃——”陶衍想了想。 “不必,音儿喜欢他,她也没有什么朋友。” “是。”陶衍应道。 “你去看看紫千,我担心她又出什么乱子。”说到自己那个妹妹,御皇柒还是头疼。 虽然她是皇后所出,毕竟血缘上是他的妹妹,心思也单纯,就是太爱胡闹。 陶衍从怀中拿出一张小纸条,呈上:“王爷。” 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御皇柒却了然地接过。 陶衍退了出去,御皇柒抚开那张卷起的纸条,那是从信鸽身上取下的。 上面寥寥几字,字迹娟秀。 他看着,眸光却淡漠,看完之后握在掌中,合起,再张开手掌时,那纸条已经化为碎末。 他下了床,走到窗边,手臂伸出去,那掌中的碎末便被风吹散了。 - 御紫千拉着如音在倾云轩楼下的院子里聊天,看着就是出宫了便不想回去的模样,兴致勃勃地说着话。 侍女过来道:“王妃,午膳已经备好了。” 如音点头,拉着御紫千去用膳,打算用过之后便将她送回宫里,七王府还有很多事,她实在没有心思招呼这个精力旺盛的公主了。 御紫千来前她让雁还去熬了鸡汤的,只能吩咐侍女端去给御皇柒。 “好香的饭菜!” 用膳的时候御紫千胃口很好,如音觉得,宫里的御厨难道还比不得七王府的厨子么,只是她这个公主在宫里待腻了,才会觉得出来什么都比宫里的好吧。 吃过之后侍女才来收拾了碗筷,又有人来报,说是,四皇子来了。 “四哥怎么也来了?” 御紫千说着便出去,如音也一起。 在正堂里见了四皇子御翎皓,一袭绛紫锦袍,长身玉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转回身。 “四哥!” “四皇子。” 御紫千与如音同时道。 御翎皓看着御紫千道:“紫千,你是越来越待不住了,总跑出来。” 然后他看向如音,微微笑道:“我听说了七弟的事,过来看看,没想到那天我一走,这丫头就闯了祸。” 如音也笑:“紫千也是王爷的妹妹,无须见外。” “那现在七弟如何了?我可否去看看?”他又问。 “王爷已经醒了,状态是好些,四皇子请。”她点头,带着他出了正堂,往倾云轩去。 御紫千自然也跟着来了,她是越来越喜欢七王府,这里很自由,如音也不像她的二嫂嫂施玉莹那般正经,与她很亲切。 将御翎皓带去见了御皇柒,如音便拉着御紫千出来外厅说话,让他们两兄弟在里面。 后来没多久御翎皓出来,道:“七弟的身体看来是得好好静养。” 刚才他进去,看到御皇柒脸色苍白,神色虚弱,比那天他来的时候所见差了很多。 “其实今日我来还有一事。” 他看向如音,如音心里莫名一怔,问:“四皇子还有何事?” “皇祖母听闻了七弟的事,也很担忧,可她年迈,毕竟不能来探这个孙儿,我出宫前曾去向她老人家请安。她道,如果我来这里看到情况还好,你能走得开的话,便入宫一趟,她想亲自与你了解关于七弟的病况。” “嫂嫂,皇祖母要你入宫呢。”御紫千倒是开心,若是如音一起入宫,回去的路上不寂寞了。 “皇祖母也是对孙儿惦记,你看——”御翎皓看着如音。 如音看向寝室,道:“还请四皇子稍等,我进去与王爷说说。” 命人领两人去正堂坐着,奉上茶,如音进去见御皇柒。 “四皇子说,皇祖母想我入宫一趟,她担心你的情况,想亲自问问我。” 御皇柒微微蹙了眉,“如果你不想去——” “不,我该要去的,她是你的祖母,她老人家关心你,才会想见我。” 如音打断他的话:“等会,我就跟紫千一起入宫,就当把她送回去。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御皇柒点头,“好。” 既然她自己有决定,那么他便让她去做。 “你不用担心我,快去快回。” - 入宫的时候,御紫千为了跟如音一起,特意让她来时乘坐的车驾先回去了,而她跟如音一起乘的是七王府的车驾。 御翎皓的车驾在他们后方,穿过集市的街道,像是在后保护着她们。 御紫千掀开车帘往外看,“我回来还没有出去玩过,嫂嫂,什么时候咱们能去那儿玩一玩就好了。” 如音随她的目光看向外边,热闹的街市,普通的百姓生活,曾经是她的向往。可是她自己选定的今后要走的路,已经不一样了。 “等以后,会有机会的。” 她道。 等御皇柒好起来了,她会跟他一起,还有御紫千一起出来。 …… 入宫后,御紫千原本要跟着一起去皇太后那儿,却有侍从上来说,皇后让她回宫后便去面见,所以她不得不走开了。 御翎皓陪着如音到了皇太后那儿,给她老人家请了安,也离开了,独留下如音在皇太后的殿中。 “如音给皇祖母请安。” 如音恭敬地福身。 “起来吧。” 皇太后淡笑着看她,“来,如音,来皇祖母这儿。” 如音上前去,皇太后示意她在她身边坐下,她便坐了下来,皇太后拉着她的手。 “柒儿的事情,皇祖母已经听说了,现在情况如何了?” 她关切问。 “回皇祖母,王爷他今天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皇榜张出以后,也有大夫上门瞧过,相信接下去王爷一定能恢复得更好。” 如音道。 皇太后突然似乎神色有些欲言又止,如音道:“皇祖母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皇太后笑,轻声道:“如音,有些话皇祖母不好问,却又不得不过问,这关系到咱们皇室的子嗣……” 如音一怔,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皇太后道:“你与柒儿成亲已有数月,可曾……圆过房?” 即使已经预料到,被这样问,她的脸还是热起来。 皇太后打量着她的神色,等着她的回答。 如音抿抿唇,道:“王爷……王爷一直身体欠佳,我们……” 这种话,即使是女人跟女人,即使是她对于一个长辈,还是很难启齿。 皇太后了然,轻叹了声,又轻拍着她的手安慰:“慢慢来,不着急。” 有侍女走来,手中端着托盘,其中是一个长形的盒子。 “这是千年山参,你便带回去,给柒儿补补。”皇太后道。 如音看着那盒子,忙道:“这怎么使得,该是如音与王爷孝敬皇祖母才对的。” “莫说这些话,虽是皇家,毕竟我这老身也是个祖母的身份,哪有不希望儿孙好,你们好,皇祖母的心才会舒坦,比什么补品都有用。” 皇太后轻拍着她的手。 说到最后,如音只好将那千年山参接下。 又说了几句,她便从皇太后那儿出来了,让侍女抱着那个盒子,朝宫外走。 而在半路有宫人上来相请,道是皇后知道她入宫,便让她也过去她那儿一趟。 如音暗暗轻叹,看来这一回入宫是都得见一见。 她便随着那宫人往皇后的寝宫去了,在那儿还见到了御紫千,还有施玉莹也在。 因为御景煊身体有恙,施玉莹这几天也不多露面,只是在太子的寝殿中照顾着御景煊,刚才才过来给皇后请安,没想到遇到如音也来了。 如音向皇后行了礼,皇后问起关于御皇柒的事,也问起刚才她去皇太后那儿的事,如音大概说了,自然也讲了皇太后赏赐的千年山参。 施玉莹没说话,目光却看向如音身后不远立着的侍女,那侍女手中确实抱着一个精致的长形盒子,想来那其中便是皇太后赏赐的千年山参了。 她握着绢帕的手轻绞着,心里很不平衡,同样御景煊也病了,为何不见皇太后赏赐千年山参,独独让如音拿了去给御皇柒? 皇后的目光也在那千年山参的盒子上一扫,但随即就跟如音说起些别的了。 后来施玉莹道要先回太子寝殿去照顾御景煊,便先离开了,而因为如音在,御紫千也一直留在那儿没走,当着御紫千的面皇后也没有说什么,最后也是问了些关于御皇柒的病况,关切了几句,然后便让她出来了。 御紫千要送如音出宫,如音说不用,她却执意要送到停放车驾的偏门去。 一路上小丫头还是话多,好像她对如音越来越亲近。 路过重明殿的时候,里面正走出来人,如音并没有转头去看,但御紫千却暗暗扯了扯她的手臂,悄声道:“嫂嫂,是孟贵人。” 最近在她父皇跟前最受宠的便是这孟贵人了,几乎御紫千每次来见她父皇,都看到孟贵人随侍在旁。 她母亲是皇后,而这人同样是她父皇的女人,她心底里自然喜欢不起来的,可面上也没有太表露出来。 孟澜衣看到御紫千挽着如音的手臂,似乎对如音很亲热,上来行礼道:“紫千公主,七王妃。” 按照她贵人的身份,其实是及不上御紫千的公主还有如音这个王妃的,但她现在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这宫里便是谁也不会去招惹她。 如音跟紫千都回了礼,孟贵人看向如音,温柔道:“澜衣也听闻了七王爷的事,不知,七王爷现今可还好?” “谢谢关心,王爷已经恢复了许多。”如音客气道。 “嫂嫂,今天我看七哥,真比昨天好了太多了,还有呐,你们俩,嘻嘻——” 御紫千想起她才去到七王府时撞见如音与她七哥相拥的画面,便笑得别有深意。 如音无语地悄悄瞪她一眼,被这小丫头撞见的事,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还要拿出来说。 御紫千说的是模模糊糊,可孟澜衣还是大概明白了,看向如音。 如音脸上那带些不好意思的神色,还有那微微扬起的唇角…… 她暗暗深呼吸,依然浅笑道:“七王爷开始好转,这真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七王妃——” “嫂嫂,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你赶紧回去吧,别半路下起雨来。” 御紫千抬头看,天色有些阴沉,乌云渐浓,便道,却没有注意打断了孟澜衣的话。 “嗯。” 如音点头,转身对孟澜衣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被御紫千拉着往前走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直到天空落下雨点,身后的侍女上前道:“主子,下雨了。” 孟澜衣收回目光,没有管天上稀疏落下的雨点,迈步往霜云殿走去,身后的侍女们只得赶紧跟上。 - “要下雨了,紫千你赶紧回去吧。” 如音要钻入马车前对跟来的御紫千道。 “好,嫂嫂你路上小心,我这便回去了。”御紫千朝她招招手,然后转了身往回走。 马驾驶出皇宫没有多远,果真落下了雨点。 一开始她没发觉,后来雨点大得打在马驾的车顶上,有隐隐的声音,她便凑近窗边掀开帘子去看。 那雨点很大颗,落得倒是不密。 正好看到一辆马车正从外驶向皇宫的方向,与她这里两辆马车正是相向而行。 这马车看着不一般,但看不出来车里的人身份。 因为还是在城门附近,马车都不会行驶得很快,两辆马车要相擦而过时,那一辆马车的车帘也掀了起来。 窗里是一张沧桑年迈的容颜,刻着风霜的面容略显严肃,一把白须,连眉毛也是白的,双目却炯炯有神,一看便是德高望重且很有智慧。 是钦天监监正高旭昌。 隔着马车,并不便打招呼,如音对着那老者颌首,微微一笑。 那老者一手掀着车帘,一手抚着白须,似乎也看着她,有丝淡淡笑意。 两辆马车相擦而过就这么片刻的时间,然后便错开,往不同的方向驶去。 没有行进多远,似乎车外传来什么人的声音,接着,便是她的车驾停了下来。 她正疑惑,却听闻车外驾车的侍从恭敬道:“王妃,钦天监高大人的人求见。” 如音掀开车帘,看到一人一马正立在她的马车旁。 是刚才随行在高旭昌马驾边的一个侍从。 见如音微微掀开了帘子,那人便上前来恭敬行礼道:“小的奉高大人之命,将此物送来与七王妃。” 如音示意,她的马驾边的随从便接过了那人手里的东西,呈到她面前。 她接过来握在手里,是一个锦囊,凭手感,里面是一块硬的什么东西。 心中疑惑,她面上却无异色,也没有即刻打开看,只道:“替我谢谢高大人。” 那人看如音收下了,行了礼便翻身上马,往前而去追上前方的马驾。 如音这边,她放下帘子坐回车内,她所坐的马驾也便重新启程,往宫外的方向驶去。 那时候雨点开始变得密了起来,一滴一滴打落在车顶有隐隐约约的声音,她能感觉到所乘的马车速度也似乎加快了些。 她这才将手中握着的锦囊打开,取出里面的物什。 那物什像是令牌,黑檀木勾勒着金边,上面只刻着一个“高”字。 她握着令牌,想那高大人突然命人给她这么一块令牌是什么意思? 上面刻着个高字,那么便是与他有关,按她来这里之后见过的一些令牌来看,这应该是独属于高旭昌的令牌,那意思是代表了他么? 他让她拿着这个去见他?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回七王府的一路上,她想了许久,最终似乎得到了些什么结论,只是将令牌放回锦囊里,口子系好,然后放入了自己怀中。 -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大雨倾盆,下马车后,雁还已经撑了伞来接。 “小姐——” 如音下车来,钻入她的伞下,与她一同进了回廊,终于是不怕淋着了。 “小姐,您这怎么去了许久,王爷问了好几回您回来了没。” 如音入宫,却将贴身的雁还留下来候在御皇柒那边,所以她没能跟着一起去。 “王爷那边如何了?”如音问。 “一切还好。”雁还点头。 那她就放心了,如音快步往茗幽阁的方向去。 “我换身衣裳,不用伺候。” 她进了自己房间,反手就将门合上了。 被挡在门外的雁还有些疑惑,但是也不敢逾矩,就乖乖等在门口。 如音从怀里拿出来那个锦囊,目光环望房间内里四周,想了想,最终放进了梳妆台的小屉里。 然后她褪下身上的裙子,换了另一身干净的,才出去开门。 随着她一同入宫的侍女将那盒千年山参交给了雁还,她打开门看到雁还手里抱着的盒子,想起来,便亲自取了些,要去厨房熬参汤。 雁还跟着,想说她来做,如音却没让她插手。 参汤熬好的时候也已经是晚膳的时间,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没有从宫里回来的路上那般大了,可也一直淅淅沥沥,本就是初冬,又下了雨,天色便更早黑了起来。 如音端着参汤去倾云轩,那时候御皇柒还躺在床上闭着双目,她听雁还说她入宫后不久,他便睡下了的。 走到床榻边,在犹豫要不要唤他起来,床榻上的人却已经先睁开了眼。 “你醒啦?” 她将参汤端过去,坐在他床边,“我给你熬了参汤,这可是皇祖母让我一定拿回来给你补补的。” 御皇柒目光望向她手中的碗,那浅褐色的汤漫着淡淡白雾。 “先放着。” 他接过她的碗,放在床边几案上,然后拉着她靠近他坐着,手圈着她的腰上。 “皇祖母找你说了些什么?” “就是关心你的身体如何了,还有——”她顿住,没有往下说。 “还有呢?”他凝着她,继续问。 如音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她,她老人家还问了、问了……我跟你,有没有圆房。” “那你怎么回答的?” 她脸上的羞涩让他有些好笑,问。 “我当然据实说,什么都没有啊,要不然她该开始等我让她抱曾孙了吧。”如音嗔声看他。 御皇柒仍是唇上一抹浅浅弧光,明明一样是那张苍白的脸,但只要他这样一笑,感觉他就不像个病人了,俊美的脸带着几丝邪肆。 而且是在她此刻说着这样的话题的时候,她实在是……脸更烫了。 “你、你赶紧把参汤喝了,凉了不好。” 为掩饰情绪,她去将碗端过来,递给他。 出宫的路上遇到高旭昌,还有后来他的人给她送来锦囊的事情,如音没有说,因为她想等自己先弄明白了,可她估计没想到,后来,她便一直忘了这件事情,忘了那被她搁在梳妆台小屉里的锦囊,一直到很久之后……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如音用了晚膳后在倾云轩御皇柒的书房里习字,因为御皇柒也已经下了床来走动,并不躺在床上。 御皇柒在那儿抚琴,她便坐在边上习字,室内熏炉中的薄烟袅袅,一室清淡好闻的青桂香,伴着琴声幽幽,还真是惬意的享受。 只是后来,不久她便搁了笔,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他,听着琴声,渐渐的犯起困来,轻轻打了呵欠。 这样初冬的夜,刚下过雨,温度显得更低,房中雁还烧了小盆的炭火在边上搁着,很温暖,这样的天气,是适合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滚的天气。 但她没有动,只是一直坐着,直到,她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自己都不知道。 等她俯在案上已经闭了眼许久,那琴声才缓缓而止。 那颀长的身影从琴前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音儿,音儿——” 那轻唤并没有将她唤醒,他便弯身,将她轻轻抱起,往内里的寝室走去,背影长身玉立,并不是平时那走路不便的模样。 绕过屏风,将她轻轻放到床上,他给她脱去鞋袜,褪了外衣,然后拉过锦被将她盖好。 这几天她确实是累了,才会那么容易就入睡,才会一睡就那么熟,可他还是点了她的睡穴,上一次还在广元郡的张府的时候,他给她喝一些药剂却没有用,这一次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点了她的睡穴。 换了黑色的夜行衣,临走前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便从窗子出去,隐入了夜色里。 - 皇宫 下过雨的冬夜,寒凉入骨,一道纤瘦的身影却避开宫内禁军的巡视,一路到了那偏僻的宫殿前。 在那座宫殿旁边有一处僻静的空地,四周有些树木遮掩,周围的花圃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或许谁也想不到,皇宫之中还会有这样寂静荒芜之地。 纤瘦的身影站在空地上,似乎听到了旁边那座宫殿里传来的隐隐的声音,像是哭,像是笑,像是喊叫,隐隐约约难辨,却令人心里发毛。 女子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眉间却是轻蹙起来,而她一直站在那儿,像是在等着什么。 一只栖在树上的鸟儿从枝头飞向月亮的方向,她才望过去,听到了身后似乎有微微的声响,蓦地转了身。 一袭黑衣的男子,蒙着脸,那面巾隐约勾勒着那俊美的五官。 她的脸上亦有纱巾遮掩,可那双露着的眸,在看到来人之后,便比刚才多了几分的如水的温柔。 她快步走向他。 而男子负手而立,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向他走了几步,也再没有上前,两人之间隔了有两步的距离,她便停了步。 “……主子。” “有什么新发现,约我在此见面。”黑衣男子的声音有些低哑,淡淡道。 女子点了点头,再走上前一步,用更低的声音道:“属下探到,皇上的身体出现问题似乎与皇后有关,皇后一直给皇上服用一种药膳,那药膳有问题,而且……” 她看着他的眉目,继续道:“似乎不止那么简单,属下总感觉皇后似乎还对皇上做过什么,在很久以前。” “这是什么意思?”男子眉间蹙起,声音也更沉冷了几分。 “这个属下还尚未能明确回答,还请主子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一定将事情原委查出。”女子声音稍稍带了一抹急切。 “嗯。”男子只是应了声,背过身去,望着天边的月亮,雨后的天空如洗,那明月倒显得更透亮。 两人之间一时寂静无声,又是寒夜,身边连个虫鸣都没有,静得能将隔壁那座宫殿里的声音都听在耳里,深夜的笑声,哭声,呼唤声,阴阴森森,那是这皇宫里最冷的地方,里面住着的,都已经是疯掉的人。 女子看着男子颀长的背影:“主人,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他没有说话,她咬了咬唇,忍不住道:“主人,您之前的计划为何一再更改,难道是她阻碍了你的——” “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 男子转回身来,望着面前纤瘦的女子,即使纱巾掩面,也不掩她动人的容颜。 可他的眸光是那样的肃冷而淡漠。 “你只要按照入宫前我交代你的去做就好,别的都不要多管,也不要多问。” “如果还有什么新的线索,给我消息,就在这里碰面,你切记,万不可被任何人发现。” 女子点点头:“属下明白。” 她的眼中有对他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和眷恋,而他的眸中只是一片漠然,像是要走了,她赶紧上前一步:“主人,你要走了么——” 黑衣的背影一顿,微微侧头道:“我听说她入宫时曾与你打过照面,你不该对她说那些话,也别靠近她。” 身后那原本期盼地望着他背影的那双如水的眸蓦地一暗,而他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身影却早已融入了夜色里。 别靠近她…… 别靠近她…… 她不过是跟那人说了几句话,打过招呼说过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他便让她不要再靠近她…… 她踉跄往后退一步,脚踩到了地上散落的瓷器,弄出轻微的声响,幸好,这个地方偏僻得不会有人来,因为,她所处的那片空地旁那一座宫殿,便是冷宫,是后宫嫔妃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宫人们也不会到这里走动。 她的心凉得就像是那天上清寒的月,纱巾下的唇,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是苦涩地笑。 她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都可以做,但是那个她呢? 那个人又付出了什么,能得到他的珍惜。 那一段婚姻是皇帝所指,两人并无感情不是吗,所有的人都这样以为,她也这样以为,可怎么现在看着,似乎不是了? 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也不是她想要的那样…… 不会的,她与他认识在先,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人怎比得过,不会的。 她深呼吸,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下来,转身,从来时的原路返回,避开守卫的禁军,回到了那个霜云殿。 - 翌日 下午的时候,七王府里又来了一位据说是揭榜来给御皇柒诊治的神医。 因为昨天已经有过了一次失望,如音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只是默默地站一旁看着那大夫给御皇柒诊治,之后果真如前一个一样,沉思了良久,都没有给出什么新鲜的说法。 或许没人来给御皇柒诊病她还没那么失望,当陶衍再一次将人送走,她已经有些打算是不是该跟御紫千说一下,这事情可以停止了。 御皇柒看出来她的不开心,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逗她宽心,她的心意他懂,她是为了他才会这么着急。 “你休息着吧,我去厨房看看。” 她虽心里失望,也不想让这情绪传给了他,便起了身出了倾云轩,去了厨房。 解药没有找到,补药倒是可以先让身子的底子恢复起来吧,她知道皇太后给的那只千年山参是她目前在这里见过最好的人参,那么就每天都先给他熬参汤补补好了。 对于御皇柒的事几乎都是她亲自动手的,这会儿进厨房去,看那瓦罐里的参汤似乎已经好了,她便要倒到碗里。 因为昨天下过雨,今天空气还有些湿意,厨房里弥散着山参那清冽的微微带着鲜腥的气味,她往碗里倒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劲。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她看着倒好的参汤,还有那瓦罐中残留的参须,便端起来凑近鼻端再仔细嗅一嗅。为什么感觉,跟昨天闻到的有些许差别。 她向来喜欢研究香料,对于气味的敏感度要比平常人高很多,此刻这感觉,应该不是她的心理作用。 168.轮流侍奉 168.轮流侍奉 说是去厨房看参汤熬好了没有的如音,回来手里端着的却是鸡汤,而且她离开的时间有些长。 那时候御皇柒已经下床来,在书房中与姜凡说事情,她进去的时候,姜凡向她行了礼。 她听到他们说的什么,却并不去理会那内容,那些与她无关,她并不想管。 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她进去内室里整理了床,这两天她在他这里睡,便不喜欢让侍女动手了。 只是整理好了,她却懒洋洋地趴在上面,冬天,真是一个适合懒床的季节。 那床太舒服,她仰躺在上面,不想动,渐渐地竟然迷糊睡着了。 直到后来感觉颈脖上有些痒,睁开了眼睛看,眼前一袭月白锦袍,那人正低头在亲她。 她伸手要推,便被他握住了手,那人抬头,如墨的眸光凝着她:“这样也能睡着。” 她不过是才进来一会儿。 “唔,床太舒服——”她懒洋洋道,声音带着几分睡意的慵懒。 接着她便起了身,他扶了她一把,坐起来挨着他。 “跟姜凡谈完事情了?” 她不知道他跟姜凡还有陶衍有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事情要讲,但她从来不过问,因为那些跟她无关,男人之间的事情她也不好奇,只是过好自己安静的小日子,该吃吃,该玩玩。 “对了,给你的鸡汤,凉了没?!” 她猛然想起,刚才看他们说话她没有打扰,也就没有提醒他。 拦住她要下床往外去的动作,他道:“我已经喝了,别着急。” “噢,那就好。” “可你不是说熬的是参汤,怎么又变成了鸡汤?” 他抱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语调温和。 “……因为,因为参汤被我不小心洒了。”她寻了个借口。 下一瞬,御皇柒便拉起她的手来看,微蹙眉道:“有没有伤到?” 他关心的不是他的参汤,只是她有没有被烫到,如音心里很暖,摇头:“没,你放心。” 怎么办,这样的天依偎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完全不想动,就想这么一直一直地靠着。 听她说没有伤到,他的眉间才松开。 “那个……我们现在休息一会儿如何?” 她抬头望他,杏眸中带着期待。 “嗯?”御皇柒有些不解,然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搂在她腰间的手更圈紧,望着她的那双如墨的眸也愈发地变得深了。 “你、你乱想什么,我就是想睡会儿,你身子暖,我靠着舒服。” 如音的脸色因为他那种注视而变得不自然。 虽说他身体不大好,毕竟是个男人,那温暖的体温让她眷恋,简直就是一个活的取暖器。 她这么说,御皇柒却再次去握她的手,她的小手是有些冰。 他发现了,自从天气转凉,特别是最近开始入冬以后,她的手就总是凉的。 他便将她的手掌包裹在双掌中替她暖着,道:“别总是穿那么少,还有,多吃点。” 最近她吃的不多,为了照顾他总是休息不好,看着是比原来瘦了些,他看着,心疼。 手掌上的温暖传到了心里,如音点点头,觉得自己留下来是值得的,眼前的这个人,对她很好。 寝室中正温情脉脉,突然门外却有脚步声。 “王爷——” 那是陶衍的声音,如音要起身,御皇柒却按着她,道:“你困便继续睡会,我去看看。” 她点头,看他起了身,拿起靠在床边的那根虎头手杖,往外走。 他的腿不方便,平时在人前也不多走动,只有在他自己的倾云轩里亦是,她看着,心里还是会难过,如果他不是因为这个情况,以他的才识长相,应该会很多女子喜欢争相着嫁给他吧,估计那样也就没有画如音什么事儿了。 当初,一个是不受重视的王爷,一个是怀着目的的镇国府千金,画如音肯嫁他,对于外人看都算是御皇柒赚到了,毕竟画如音可是被誉为诏月战神的镇国大将军最疼爱的小女儿。 曾经发生过什么样可怕的事,让他的腿变成那样,即使她能找到给他解毒的药,这辈子也是不能治好他伤过的腿…… 正出神呢,隐隐听到外面说话声,并不清晰。她感觉有点不对,便下了床出去,果然看到御皇柒的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问。 陶衍看了御皇柒一眼,才道:“王妃,刚刚宫里来人传来消息,说是今天皇太后在御花园里摔倒了,她年事已高,这一摔只怕——” 如音一怔,昨天才入宫去见过的人,怎么今天突然就出了这事情。 昨天下了很长时间的雨,到夜里才停的,御花园那样种植花草的地方,确实会比较容易出事。 “那我们是不是要入宫去看看?” 既然已经有宫里的人来传话,那七王府里怎能像是没事儿一样。 “王妃,刚才宫里来人正是传皇上旨意,让王妃与王爷都入宫一趟。” “王爷就不去了吧——”如音转头看他,他的身体才开始恢复,并不适合奔波。 “我无碍。”御皇柒看向她。 “不,我希望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自己入宫即可。”她蹙眉,刚才他们谈话的时候她还听到了他的几声低咳。 陶衍将事情说了,看两位主子的神色,悄然退到门外去候着。 御皇柒还没有说话,如音又道:“我好不容易把你照顾得缓过来,要是因为出门你又不舒服了,我不是白忙活。要入宫,就让我自己去,相信他们都可以理解的,毕竟咱们这最近还天天有大夫出入呢。” 她的脸色坚决,御皇柒看着她一脸认真,竟是有几分想笑。 “好,七王府的事,你做主,王妃。” 如音已经做好准备再继续说服他,没想他来了这么一句,她一怔,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她嘟囔一句,“那我回去换身衣裳便入宫。” 她转身要走,他拉着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她便跌进他怀里。 “凡事小心,没事了就早些回来。” “嗯。”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印下一吻,然后便走了出去。 她也以为自己这一趟入宫是去去就回,去没有想—— - 皇宫 原本已经放晴的天,入宫之后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如音去到皇太后的寝宫中时,那儿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皇帝,皇后,施玉莹,御翎皓,御紫千,还有那几个年少的皇子。 殿外的脚步声让众人转头,御紫千便跑过来:“嫂嫂——” 如音对她点点头,上前去向帝后行礼,然后问起皇太后的情况。 皇后领着她进内室去看,太医正立在床侧。 昨天看着还好好的皇太后,此刻却躺在床榻中紧闭双目,脸色苍白而显得容颜衰老,毕竟,再怎么保养也抵不过岁月的无情。 “母后,如音来了。” 皇后轻声一句,那老人布满皱纹的眼,缓缓睁开。 如音会意地上前去到床榻边,轻声问:“皇祖母,我是如音,您现在可觉得有好些?” 那时候皇帝,施玉莹,御翎皓等一众人全都跟着进了来,都看着。 皇太后的手慢慢抬起,然后握住了如音的手,眼珠子轻转,看了看房中的众人。 “母后,你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皇帝问。 皇太后却只是看着如音,如音道:“皇祖母,王爷他身体不适不能前来探望,还望皇祖母不要责怪。” 皇太后点点头,嘴张了张,缓缓道:“人老了,就想儿孙在身边……别的,不多求,能过一天是一天。” “皇祖母您别说这样的话。”如音感觉她的手被皇太后握得很紧。 “母后,您看,现在大家都在呢,煊儿跟柒儿虽然因为身体不适不能过来,可玉莹跟如音都在。” 皇后说着招了招手,让大家出去。 皇帝留在里面陪着太后,其余人随着皇后出来,她一出来便转头看向如音还有施玉莹,“刚才太后迷糊中一直念着你们,这一次她老人家摔得不轻,又年事已高,只怕——” 她蹙眉忧虑道:“母后打算这样,今天起,你们这些当孙儿的就都轮流在这陪陪太后,好让她老人家心情舒畅些,或许就恢复得好些。” 众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唯独如音是住在宫外,皇后特别看向她,道:“如音,皇祖母一直记挂着你跟柒儿,这一次该是你们孝顺孝顺她老人家了。” 如音点头:“是,如音明白。王爷身体不适不能前来探望,如音自然愿意侍奉在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她这是逃不掉的。 皇后点头:“难得你懂事。既然你出入宫中不便,那么今日便先由你开始,留在太后这里照顾一日,如何?” 她是唯一不住在宫里的,有什么事都是靠宫里的人去王府传话,如果她现在来了这趟又走了,明天还是得来,这么一想,如音就点头了,既然是轮流的逃不掉,那么就从她这里开始吧。 御紫千听说如音要留在宫里,顿时脸上有了笑意,皇后看到了,像是看穿她的心思,道:“紫千,在你皇祖母这儿莫胡闹,你乖乖地留在你的寝宫中,总会有需要到你的时候,别打扰了你七嫂。” “哦。知道了,母后。”御紫千的心思刚起就被皇后制止了,只能应了下来。 “今天是如音留下,明日便是玉莹,如何?” 皇后看向自己,施玉莹福身应道:“一切听从母后的安排,照顾皇祖母是玉莹应该做的事。” 看这些孩子都有这份心,皇后也是心里欣慰的,再交代了几句,众人便散去,连帝后都走了,只留下了如音。 七王府那边,皇后定然会派人去传话告知御皇柒,她要留在宫里照顾皇太后的事,所以她不担心这个。 可是……如音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看着皇太后寝室的那扇门,像是做了什么心理建设,然后才走进去。 - 如音不是没有照顾过生病的长辈,只是现在在她面前的是皇太后,是皇帝的母亲,她不敢大意。 幸好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由太后身边的宫女去做的,所谓的侍奉,她不过是陪伴在太后寝室里,无聊地坐着。 后来太后一直轻吟,道是摔到的地方疼,她看宫女拿了药酒过来,总不好自己一直就是干看着什么都不做,怕被别人说了闲话去,就接过宫女手里的药酒,道:“我来吧。” 太后说腰疼,如音便倒了药酒在手里去给她揉腰,太后的神色渐渐缓下来,等她上好药,苍老的手拉着她的手,慈祥道:“都道镇国公家的丫头聪颖又乖巧,果然是。” “如音你的手艺,比皇祖母身边的奴婢好太多了,以后,多留在皇之母这里,好不好?” 如音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 这时候,之前已经跟众人一同离开的御翎皓去而复返,道是遗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回来取。 169.请不要在我面前,诅咒我的夫君 169.请不要在我面前,诅咒我的夫君 “皇祖母,您向来说殿中清冷,今天有如音陪着你,你可开心?” 御翎皓站在床榻边,给老人请安后笑道。 皇太后嘴角也浮起笑意:“自然是开心的,你们都在,皇祖母更开心。” 她的声音苍老而有些虚弱,但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如音大概听说过一些关于御翎皓跟皇太后的关系,御翎皓的生母惠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她对这个皇子是更多了些疼爱的吧。 御翎皓说落了东西在殿中,皇太后道:“如音,皇祖母这里现在没什么事,你便出去给晧儿找找吧,他总是那么粗心大意。” 皇太后的吩咐,如音应了,御翎皓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曾进过寝室,她便在这寝室里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又到外面去。 御翎皓那时候正立在殿门边,负手而立面向殿外,似乎在看着天空,他的身影颀长,背影看着跟御景煊有些相似,但比御景煊要瘦一些。 皇太后殿中的宫女也在帮忙找,如音也跟着找,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御翎皓转了头,看到如音出来。 他朝她走来,脸上带上浅浅的笑,道:“这事情不必麻烦你,让她们来找就好。” 如音也笑道:“没事儿,皇祖母此刻正在休息,我也没什么事情忙的,丢了东西四皇子你一定着急,我替你看看。” 她说着又继续去看殿中的地面还有角落,听说他丢的是一块玉佩,却真是一点发现都没有,宫女们也来禀告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便算了,说不定是落在别的地方我自己不知晓也说不定。身边的东西都是缘分,或许,缘分到了,便失去了。”御翎皓轻叹,想法倒是开阔。 宫女们福身退下,如音说:“难得四皇子有如此心量,但那玉佩应该对四皇子很重要?我再看看吧。” 她又去将外殿仔细寻了一遍,刚才好些宫女在,她倒有点人多眼晕,现在清净了倒好,可以慢慢找不被打扰。 突然视线一扫,看到门边角落里地上似乎有什么物什,她走过去捡起来看,是一枚羊脂白玉佩,转头对御翎皓:“四皇子落下的,可是此物?” 御翎皓跟过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时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正是,竟然还找回来了。” “那就好,四皇子可以好好收着,别在弄丢了。” 她将玉佩给他。 只要是落在皇太后的寝宫里,就一定能找着,那些宫人应该不会大胆到偷偷私藏皇子的东西,被查出来可是要受很大责罚的。而刚刚那么多人找都没有找到,竟然就在这么个角落,她记得她自己也看了一回的,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迷了眼,当时没发现,猛然才看到。 御翎皓伸手接玉佩的时候,手指触到了如音的手,他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连同她手里捏着的玉佩一起,包在掌心。 他的神色温和,望着她的眸,那双眸似御景煊又有些似御皇柒,道:“在七弟身边照顾,辛苦你了。” 如音一愣,反应过来便要抽开,却完全抽不掉。 “四皇子——” 她没有明说,但是神色已经不太好看,示意他放手。 御翎皓却并没有放,只是更上前一步,也还握着她的手,距离更近,他的声音更低沉温和:“我关注了你很久,即使你在人前总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但我知道……在七弟身边,你一定过得不好,过得很辛苦。” 他这温柔的关心的神色,却让如音觉得头皮发麻,他这算是什么? 在表达他对她的暗恋?还是只是拿她开玩笑。 “我关注了你很久——” “四皇子!” 感觉他接下来还要说出什么她无法想象的话,她赶紧低斥制止。 她的脸色难看,瞪着他:“这里是皇祖母的寝宫,请你自重。” 刚刚帮忙寻玉佩的宫女都已经退出了殿外,这里此刻除了他们两,竟然一个侍从都没有。 她再次挣开他的手,这一次,他没有强求,松开了。 如音退后一步,他的神色依然温和:“你别怕。我不像二哥,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心疼你。” 心魂未定的如音听到这句更是一怔,蓦地睁望着他,他话里的意思—— 御翎皓看她神色戒备,道:“是,我是知道了,你无需问我如何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哥他实在不该。即使是心中属意——” 他认真看着她:“对于心中属意之人,更该小心呵护不是吗?翎皓便与二哥想法不同,我,只希望自己心上人能过得更好。” 心上人…… 难道他在说的是她? 如音的心跳得厉害,却不是高兴的喜悦的,而是因为她害怕,她真的觉得头皮发麻,之前已经有一个御景煊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现在还要来个御翎皓?! “四皇子,别开玩笑。”她冷冷道。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七弟一定还不知道二哥对你——” “不要告诉他!” 如音着急道。 御翎皓看着她,那眸中有脉脉温情:“你真的很善良,只为了不让七弟难过么?” “你这样美好的女子,值得人更好地疼惜与对待,可七弟很多东西都给不了你。” “你怎么知道他给不了我?”这样的情况下,如音努力稳住心神。 御翎皓轻笑,看向她的手腕,“你与七弟成亲数月,却仍未圆房,我说的可对?” 如音脸色一白。 御翎皓又道:“最近张榜寻名医的事,我一路看下来,七弟的病情没有那么简单,听说或许是个不治之症——” “四皇子!”如音打断:“请不要在我面前诅咒我的夫君,他还是你的兄弟。” “如音,你误会了,我并非诅咒他,我只是想你知道,如果你需要,我……我会在你身后,支持你,保护你。” “我知道我突然这么说你难以接受,可我不着急,我可以等。”他淡笑着望着她,那眉眼间与御皇柒几分相似,他温和道:“我总说凡事都不可强求,只有缘分牵引,在外游历寻寻觅觅那么久,却没想,我的劫,却还是与这皇宫有关……”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东西找着了,我先走了,皇祖母那儿,便劳你转告一声,翎皓希望她老人家好好休息。” 那个人已经从她身边迈过出了殿门,如音仍呆愣着,深呼吸再深呼吸,让自己情绪平复,她才朝内殿走进去。 皇太后那时候躺在床上紧密双目,她在旁边看了一会,像是睡着了。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心里觉得有些烦躁跟压抑,就想到外面去走走,吩咐了宫女守在皇太后身边,只要她老人家醒了就去唤她。 她出了那座宫殿,在附近转转,心里烦躁得不行,这一趟入宫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从来都不曾想自己与这四皇子御翎皓之间会发生些什么。 沿着花圃走,无意识地越走越远,前面不远便是侧门了。 一抬头,看到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身后跟着一名侍从,一前一后的走,本来是极平常的事情,只是她认出那个侍女正是施玉莹身边的贴身丫鬟,便多看了两眼。 两人过来遇上了如音,春芙脸色微微一怔,向她行礼:“奴婢给七王妃请安。” 她身后跟着的侍从也赶紧跟着请安,“奴、奴才给七王妃请安。” “免了。”如音语气淡淡,目光越过春芙,看向那站在后面的侍从。 侍从低着头垂着眸,面容看不太清楚。 春芙便赶紧道说是太子妃那边有事要他们马上过去,这边不敢耽搁,如音便让他们过去。 那两人起身朝前走,步伐比之前更快,如音转身看,觉得有点像是要尽快远离她这里的感觉。 她看着那侍从的身影,刚才他起身的时候抬头她看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什么印象…… 那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梅树后的转角,她心中却顿然清晰起来。 刚才春芙身后那个侍从,明明是她第一次偷溜出七王府时,在张贴皇榜那儿见到的,散布不实谣言的那个青衫男子! 她的眸光变冷,那件事情她一直觉得莫名其妙,现在终于是能将前后联系了起来,原来那个人,是施玉莹的人?! 170.现在人在我手里,你说,我该如何处置呢 170.现在人在我手里,你说,我该如何处置呢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找到证据,如音便也跟着往他们所去的方向去了,刚才那春芙说是施玉莹要找他们,那么应该是瑶光殿,而不是在太子的寝宫。 渐渐地跟上那两人,她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果然那两人行色匆匆往瑶光殿去,而如音一直看着,也更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那个人正是她第一次偷溜出王府遇到的那个在张贴皇榜的地方跟前对围观的百姓散布谣言的人。 她还记得当时那人说的话,一副深知内情的模样,故作神秘地说什么荧惑守心,说什么灾星落在苍梧郡画府,说战神已经不能与昔日相比,还有说她画如音如何如何。 当时她就奇了怪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怎么会对那些事情知道那么多,当时最后她跟去酒楼,还偷听到他跟另一人说的话,那意思就是故意那么做,要让百姓对她画如音的印象都不好啊。 隔了一段距离停下,她站在墙边转角,没让人发现,看着春芙领着那人进了瑶光殿,大概有一会功夫,瑶光殿里出来人,还是他们两,只是,这一次春芙只出殿外,没有跟那侍从一起往外走,只看着他走出去了,就又转身回了里面去。 那侍从从原路返回,自然是往如音所站的方向来,如音往后退,找了地方藏起来,那人便从她旁处经过,往侧门去了。 她看着人的举止,跟宫里的侍从还是有区别的,看起来,就不像是宫里的人,那么,他今天只是乔装成了侍从,跟春芙进宫里来见施玉莹的么? 她一直跟在身后,脚步却越来越快,渐渐地跟那人的距离就缩短了。 而那人一直只顾往前方走,视线也是注意着前方,并没有发现已经被如音尾随了。 就快要走到侧门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一下,那侍从一转身,只感觉一阵香气迎面扑鼻而来,他一怔,那惊讶的神色突然变得呆滞,那眸光也变得有点涣散。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假扮宫里的人混进来?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侧门边上是梅树掩映的一片空地,如音就站在那人的跟前,冷冷问道。 “是、是太子妃让我办事……” 那人神色呆滞,据实回答。 如音感慨妄老前辈教制作的迷魂香还真派上了用场,便又蹙眉道:“她让你办什么事?” “太子妃让我,让我去集市坊中散步消息,说妖星落在镇国将军府,说镇国将军家已经不同往日,还有——” “还有什么?”如音的眉蹙得更紧。 “还有,最主要是,要搞坏了画如音的名声,让大家都觉得她是妖星是祸水,是给诏月给画府带来灾难的。” 如果此刻如音手里有一柄长剑,真想就刺向这人的颈脖去,原来施玉莹竟然是这样的想法,她到底怎么招惹她了,要出去散步这样的话。 她气得不轻,本来刚才被御翎皓弄得纷乱的心情更是浮躁,那时正好巡视的禁军路过,她直接扬声道:“来人——” 路过的几名禁军便赶紧过来,道:“七王妃有何吩咐?” 从如音第一次与御皇柒入宫开始,便是宫里众人瞩目的对象,因为大家都对那个刚回国,病弱还有腿疾的七王爷好奇,自然也对那个据说是才艺无关的镇国千金充满好奇。 如音最近入宫比较频繁,大多禁军都已经见过她了,只是每一次她都是很淡然的神色,到不像此刻,神色肃冷。 “把这人给我捆起来。” 如音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下了命令。 禁军看向面前作內侍打扮的男子,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只是呆呆站着一脸呆滞,可他们觉得一定是这个內侍惹怒了七王妃,才会让七王妃如此生气。 几人领命上前,很快将那男子反扣了双手,还捆绑了起来。 “这人先交给你们,要是有什么差错,为你们是问。” 如音让他们先将人扣下带走,而她独自往瑶光殿去了。 - 瑶光殿 施玉莹才从太子寝宫回来不久,见了春芙带来的人,此刻正斜靠在软榻上小憩。 初冬的天气容易让人犯懒,房中安静,只有不远处的火盆里炭火偶尔噼啵的微响。 砰—— 内殿的门突然被推开,那声响大得让闭着双目的施玉莹微微蹙了眉。 有脚步声进来,她还没睁眼,突然感觉自己领口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慌忙地睁开眼睛一看,面前一张如此近的脸,竟然是画如音。 “你、你干什么——” 她刚才迷糊睡着,现在被这突然出现的场面吓到,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面前的如音却神色冷冷地看着她,那纤瘦的手臂紧紧攥着施玉莹的衣领,压抑着怒火。 “干什么,你先说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我到底哪里找你惹你,我又不住宫里,也不跟你这太子妃争宠,你真觉得你丈夫跟我之间有什么,那也是他单方面对我,我不是解释过了?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别以为谁都是奔着太子去巴结的!” “以前我忍你,是觉得同是女人我能稍微理解你,懒得计较了,却没有想你暗地里竟然做那种龌龊的事情,堂堂太子妃,让人在坊间散布谣言,诋毁我画如音,诋毁我画府名声,你恨我也罢了,你牵扯画府作甚?!” “没有我爹我兄长守护着诏月,你此刻能在这里享清闲?怕是诏月都要动荡得让太子之位不好做!” 如音越想越生气,手越攥越紧,而施玉莹因为领口被勒着,渐渐有点呼吸困难,憋红了脸。 “你、你放手!” 她抬手去拨开如音的手,如音也没有跟她硬来,便放开了。 “咳、咳咳——” 施玉莹扶着几案,一手抚着自己颈脖低咳了几声,得以自由呼吸,狠狠深呼吸几口气。 才看向面前的如音:“你……你说的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懂。倒是你,别仗着自己是七王妃,就擅闯我的瑶光殿,我怎么说也是太子妃,你对我不敬,便是对太子不敬!” 如音冷冷看着她,倒是没想到这时候她还能镇定说出这种鬼话,而且,她特别不喜欢她总是以身份压人。 上前一步,施玉莹便警觉地退后一步,如音只是冷冷道:“听没听懂你心里有数,刚才从你这里离开的人,已经被我的人抓着了,你自己看着办。再有——” 她继续上前,施玉莹后退,背后抵上了柱子,如音趁势再次出手,攥住了她的衣襟不让她动。 两人离得如此近,如音那脸色让施玉莹害怕,或许还有因为她刚才话里提到的人,她始终是心虚的。 “你想干什么?!”施玉莹惊慌失措道。 以往那么多次,她都没有见过画如音今日这般凶狠的样子。 “别老说什么对谁不敬对谁不敬,我画如音自问数次入宫,见到谁都是以礼相待,但是有些人是怎么对我的,几次三番找茬。” “别总拿身份压人,七王爷不比任何人差,在我心里比你的夫君更好,你们别总觉得高人一等!” “我说的什么你心里有数,现在人在我手里,你说,我该如何处置这件事呢,是不是该告诉皇——” “不要!” 施玉莹惊慌道,这件事是她暗中进行的,如果被帝后知道了,那就糟了。 画如音笑了:“现在知道怕了?让人去散布谣言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后果?” “你到底要怎么样?”施玉莹心中觉得自己倒霉,只能认栽。 “是我问你要怎么样,你要针对我到什么时候?不过现在我都不怕了呢,你喜欢玩,我陪你,如何?” 散布不实谣言自己无端被诋毁名声本来如音就生气,而且她非常不齿施玉莹竟然还牵扯到画府,画家的男儿为诏月付出那么多,转头来被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妃诋毁,多心寒,如音比较生气的是这个,毕竟他们是她这具身体的至亲之人,从画玄朗的口中,她也能感受到画府对于画如音这个小女儿的疼爱。 她为了自己也为了画府的人,真得好好教训一下施玉莹。之前她一直忍让,一个是担心御皇柒夹在中间不好做,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时候她计划着要离开,便不想把矛盾闹大,那样最终还是对御皇柒不好,他回国后所感受到的亲情本来就很少了,她不想再去破坏。 可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决定留下来,想法也变得不一样了,有些人,你不教训,还真是当你是孙子一样一直压着,欺负到头上来了! “我等会就把人带去父皇母后跟前,让所有人来评评理。” 如音露出一抹笑,那笑容明媚,却让施玉莹心里骤然一阵心慌。 171.你真以为,这宫里,由你呼风唤雨? 171.你真以为,这宫里,由你呼风唤雨? “画如音——” 如音刚转身迈步,施玉莹急忙跑上跟前来将她拦着。 “怎么,做了还怕被知道么?” 如音看着她。 此刻施玉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她犹豫着道:“你别去父皇母后那儿说什么,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什么都不跟你计较了!” 如音嗤笑出声:“什么叫大不了不再跟我计较,说得好似还是你施舍了我一般。” 她拨开她拦在跟前的手,继续吵完走去,施玉莹站在身后看着,心里又急又恨,不得不再次追上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你说吧——”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恳求,这对向来趾高气昂的她来说是有多难。 可如音并不买账,因为她跟施玉莹之间没有任何情分在,她只想秉公处理。 她不说话继续往前走,施玉莹攥着她的衣裳,“你这次入宫明明是要侍奉在皇祖母身边的,你跑到我殿中来闹,就不怕父皇母后怪罪你?!”她不得已只能从别的方面去威胁。 如音脚步一顿,看向她:“我不过出来透透气,在宫里走一圈,很快就会回去,能说我什么?倒是你,担心担心你自己,放手。” 她一挣,便让自己的衣裳从施玉莹的手里离开,说实话,向来养尊处优的施玉莹,比不上她现在这个有点防身武功底子的身体的力量力道。 候在殿外的宫人便看到七王妃从瑶光殿里出来,而她们的主子太子妃也正小跑着跟出来,这……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大家偷偷地面面相觑,然后便又低下脑袋,不敢多看。 如音往侧门那边走,要去找禁军,施玉莹一路小跑,觉得这画如音的脚程怎么那么快,怎么都是落了她一些距离。 最后她只能提了裙摆快步跑跟上,再次拉着如音的手臂:“你别太过分,画如音,今后还想不想在宫中好想见?!” 她们的夫君是兄弟,在这个皇宫里,她与她总会有见面的时候,画如音现在执意这样闹大,那么以后还能怎么相处。 当然,施玉莹说这话并不是她真的是为了两人的情分着想,不过是为了不让如音去将这件事告诉皇帝皇后罢了。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传来一道微微有些低沉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不远处走来的一小队人,为首的竟然是皇后。 “母后——” “母后——” 如音第一时间向皇后请了安,而施玉莹也紧跟着请安。 皇后走到两人跟前,看看如音,又看看施玉莹,相对来说,如音的脸色淡然,而施玉莹的明显不对劲。 摒退了身边的宫女侍从,皇后叹息着看向面前的两人,道:“刚才看到你们两在这拉拉扯扯的,身为太子妃跟七王妃,这样让下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两人都垂眸不说话,她又对施玉莹道:“玉莹,你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施玉莹心里一咯噔,支支吾吾咬着唇:“回母后,我、我……” 她抬头看向皇后,那眼神中满是乞求,那是向皇后求救。 皇后不知道事情原委,可是看她这欲言又止的,肯定不是小事,而且是对她不利的还不好说出口的事情。 皇后看向如音,如音才要开口,皇后却道:“如音,不是说让你在太后那儿照顾着么,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呢?” 她的语气轻柔,倒不像是责怪,如音道:“回母后,皇祖母刚才歇下了,如音觉得有点闷,就出来走走,一会便会回去的。” 皇后点头:“那现在便回去吧,太后或许已经醒了,若是她醒来看不到你,这不大好。” 如音道:“母后,如音有事想要——” “先去吧,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皇太后的身体更重要。若有什么话,晚些再来与母后说,可好?” 端庄的皇后神色严肃,温和的语气说的却是似乎不容违抗的命令。 如音看向施玉莹,突然明白了什么。 “如音这就回皇祖母寝宫,先行告退——” 她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用处,福了身,便走开了。 施玉莹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母后,幸好您及时过来了,要不然玉莹这次就惨了——” 施玉莹讨好地上前来拉着皇后的手。 皇后却仍然一脸严肃,“玉莹,你先给母后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玉莹踌躇着,心里暗暗思量一番,知道终究是瞒不过的,便小心翼翼道:“之前……之前坊间有关于说画如音是妖星是祸水的传闻……” 皇后蹙眉:“那是谁传的?” 施玉莹咬咬唇,道:“都怪玉莹身边的婢子乱嚼舌根,出宫省亲的时候把我无心说的话道与外面的人听,谁晓得这样的传闻竟然一传十十传百,竟然在坊间传开了——” “胡闹!”皇后脸色更难看。 施玉莹扑通一声跪在皇后脚边,拉着皇后的裙摆:“母后,玉莹是无心的,谁知道那婢子会如此多嘴。现在画如音知道了这件事,要来找玉莹算帐,刚才她便是说要将此事禀告您与父皇,千万不能让父皇知道啊——” 皇后蹙了眉,像是在沉思。 施玉莹看皇后的神色,心里不安,继续跪着乞求道:“母后,都是玉莹管教无方,可这一次您一定得帮帮玉莹——” 她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皇后看她这模样也不忍心,伸手扶她手臂:“想起来吧。” “母后——” 施玉莹不肯起,她心里担心的还没有解决呢。 “让母后想想,该怎么办,你该知道,母后定然是帮你的。” 皇后叹息,施玉莹是她亲生儿子御景煊的妻,又是她的娘家表妹的孩子,她当然更偏袒这一边。 听皇后这么说,施玉莹这才终于起了身,楚楚可怜的模样道:“谢谢母后。” “可是母后,现在画如音抓到了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在手里,这可怎么办呀?”施玉莹想到这个重点。 皇后叹气摇头,看来这次施玉莹捅出来的篓子确实不小,她沉思后,拉着施玉莹往她的瑶光殿回去,外边毕竟人多口杂,回了殿内才好商议。 - 这一边,如音心中确实是很有情绪,刚才在皇后出现,明摆着就是要帮着施玉莹的。 可这件事情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走回侧门,招来禁军询问了刚才他们将她吩咐押下的人带去了哪儿,禁军回复说只是先将那人关在柴房等候她的命令。 如音想了想,道:“就先让那人在那儿待着,还有,这件事情先不要跟任何人禀告,我这里自然有安排,你们可听清了?” 她的神色冷冷,语气也颇有几分霸气,几位禁军便应声说是,她大手一挥,让他们继续巡视先去了。 “七王妃,七王妃——” 不远处有侍女跑来,是从皇太后的寝宫过来的方向。 “怎么?”如音看着那侍女。 那侍女小心翼翼道:“七王妃,皇太后已经醒了,看不到您正问起呢。” “嗯,我这就回去了。” 如音迈过那侍女,快步往太后寝宫走去。 到了内殿之中,床榻上的老人正轻声哼痛,如音赶紧上前。 “皇祖母,您怎么了?可是感觉哪儿不舒服?”如音问。 皇太后半眯的眼睁开,看向床侧的如音,伸了一只手握上她的手臂,那布满皱纹的手握着如音时,如音心里莫名一怔。 “如音……刚才,刚才皇祖母梦到了先皇……你说,皇祖母是不是要追随先皇而去了……” 苍老的声音喃喃道。 如音看着她,安慰道:“不会的,皇祖母您只是做梦而已,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还要看着您的曾孙们出世,还要抱他们呢——” 她一边安慰着,一边看皇太后的脸色,是有些苍白,可不至于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但她也拿捏不准,毕竟老人真的不经摔,她曾听说有些老人摔了之后没多久就不行了。 她在想,是不是现在该让宫女去通知皇帝皇后还有那些皇子都过来,然而眼前窗前的老人却只是更紧地握着她的手臂,甚至都有些弄疼了她。 她的手腕上是那枚龙鱼内丹,是的,她临走的时候塞进了御皇柒的怀里,然而后来没有走成,御皇柒又将它系回了她的手腕上。 她总觉得这东西对御皇柒有用,可御皇柒觉得,这是龙鱼亲自赐予她的,是属于她的护身符,执意让她好好戴着。 她想想,自己已经打算好了今后都留在御皇柒身边,那么这东西便先放她这里吧,等他需要的时候,她自然会取下给他的。 而此刻,她带着龙鱼内丹手链的手腕正被那苍老的华贵老人紧紧握着,那双布满皱纹的眼,落在她手腕上,那一粒隐隐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珠子之上。 她莫名地,突然心里有些发毛—— “如音……皇祖母活到这把岁数,阅人无数……阅事无数……你便不要再骗皇祖母,其实,你手上的,是龙鱼内丹,对不对?” 如音一怔,很是诧异皇太后竟然知道,她说不出话来。 “当年皇上继位前有幸得见龙鱼,也曾有过这么一粒珠子……后来,为了那贵妃,研磨成药……” 皇太后说到这里有些气喘,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皇祖母对那件事记得清清楚楚,没想到,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龙鱼内丹再次出现……” 如音听着她说的这些话,似懂非懂,皇太后口中的贵妃,应该便是御皇柒的生母,当年从祁玄国嫁来与诏月和亲的公主,入宫后皇帝极为宠幸,封为贵妃,除开皇后,便是后宫嫔妃最高之位。 当年贵妃为什么需要服用龙鱼内丹研磨成的药粉,这些此刻她无法细想,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眼前这个老人那双苍老的眸看着她手腕,不,是看着她手腕上那枚龙鱼内丹时,眼神是多么的不同,仿似,仿似多了希望的光。 难道,她也想要这珠子吗…… “如音,这龙鱼内丹时何等宝物你可知,若皇祖母……皇祖母向你求取,你可愿意赠与?” 手上一直未松开的力道,如音已经觉得隐隐的疼,而皇太后开口问出来的话,果然如她所想。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从来不是个留恋珍宝的人,毕竟那些身外之物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唯有这颗内丹,对她而言太重要。 “皇祖母,我——” “你有什么样的要求,尽管提……或许,它便是皇祖母救命的仙丹了。” 皇太后依然气喘着道。 如音很是犹豫,如果这内丹真的能救人一命,她当然乐意,可是,用了就没有了,御皇柒该怎么办。 她看向自己的手腕,犹豫着。 那时候皇太后终于肯松开她的手,她心中一番思量,道:“皇祖母,如音的珠子,可以给您,但是有一件事,您要为如音做主。” “你说,什么事,皇祖母都答应你……”皇太后点头。 如音想了想,道:“此事有关太子妃。” “不管是谁,皇祖母都替你做主,你只管说。”皇太后的目光只落在她手腕的龙鱼内丹上,只要能让她得到她,不管如音提什么要求她都是会答应的,因为,都值得。 “太子妃的人在民间坊中散布谣言,诬陷我的名声,还诬陷诋毁我娘家的名声,这件事,如音希望皇祖母能够如音做主,还如音跟画府一个公道。” 皇太后倒是没有料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道:“真有此事?” 如音点头:“她派出去造谣的人,正好被我发现,逮个正着,现在就暂时关押在宫中的柴房里,随时可以传唤对峙。” 施玉莹以为有皇后撑腰维护就可以让这件事过去?她得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音一脸严肃,皇太后看她的神色,此事应该不假了,而且真如她自己所说,她活到这个年纪,阅人无数,画如音和施玉莹两人相比较,施玉莹是更骄纵任性,无理取闹一些。 “好,这件事皇祖母为你做主!” 皇太后半撑起身子,如音上前去扶她坐好,只听她唤:“来人——” 候在外头的侍女便入来行礼,恭敬道:“太后可有什么吩咐?” 皇太后便道,让侍女去请皇帝皇后,太子妃,还有御翎皓都过来跟前。 如音听到御翎皓的名字的时候想起了刚才发生过的事,两人之间的那些对话,不,该是说是他对她说的让她非常意外的那些话,心里有些怪怪的,可这个时候,重点不是他,她也不再多纠结在那上面了。 - 另一边,瑶光殿中,皇后大概知道了事情原委,正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你先别担心,如音虽然对这事情很生气,毕竟有我在其中,她多少能看出来我护着你,她应该还是会顾及着,不会太——” “皇后娘娘——” 话还没说完,有侍女匆匆进来报。 “什么事?”皇后脸色不悦。 施玉莹也脸色难看地瞪望着那侍女,她们主子在这里说话也敢随意进来打扰? 那侍女便赶紧跪下,小心翼翼道:“奴婢知错了,奴婢鲁莽,奴婢知错了。皇后娘娘,实在是太后那边突然来人急催,所以奴婢才一时心急——” “太后?” 皇后眉间蹙起,赶紧问:“太后那边怎么了?” 皇太后摔了一跤之后就是宫中众人的重点,早上过去看还没事,难道现在——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来人只是道,太后请皇后娘娘您与皇上,还有太子妃,皇子们都过去寝宫一见。” 连皇上也请过去,看来这事情不一般,皇后转头对施玉莹:“那事情回来再议,现在先过去太后那边看看。” 现在施玉莹犯了错,等着皇后救,特别的乖顺,赶紧点点头,跟着皇后一起出了瑶光殿,往皇太后的寝宫去了。 而另一边,得到消息的皇帝,带着那新入宫不久的孟贵人一起,也正去玩皇太后的寝宫。 不一会,皇太后的寝宫之中,就聚集了不少人。 皇太后的榻前,如音立在一旁,逐渐赶到的众人纷纷对视,又看向床上靠着床头而坐的老人,纷纷请了安之后,谁也没有说什么。 施玉莹在这里再次看到如音,想起刚才两人的拉扯,心里也在想,那件事该怎么办,该怎么封住画如音的嘴?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凝重,孟澜衣的目光暗暗扫向眼前的众人,这里站着的,是这个宫中最大的主子们。 “母后,您老人家突然将大家都召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最终还是皇帝先开了口。 皇太后淡淡嗯了一声,苍老的眼环视屋内站着的人,最终目光落在施玉莹身上。 “皇祖母……” 施玉莹接收到了那目光,对着她老人家讨好地甜甜一笑。 皇太后的脸色却肃冷,道:“皇上,哀家听闻一件事……想问问皇上的意见。” “母后您说。”皇帝点头。 “若是我皇室宗亲被人恶意污蔑,诋毁中伤,该当何罪?” “这……”皇帝蹙眉,有些不明白为何突然这样问。 “若是有人污蔑镇国将军府上,污蔑为了我诏月鞠躬尽瘁的一门忠烈,又当是何罪?” 听到这里,施玉莹心中一咯噔,隐隐感觉到了很么。 “母后,照诏月律法,此人当诛,满门抄斩。” 皇帝虽然不清楚皇太后的用意,仍是认真回答道。 这一句,让施玉莹的腿瞬间软了,几乎站都站不住,而是身边的皇后急忙扶了她一把。 这动静,站在身边的大家自然都不会没看到,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却只看到她一脸煞白。 孟澜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静静看着。 “那好,此刻哀家面前,若有一人犯了此罪,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这一句一出,屋内众人全都面露惊疑,也就唯有皇后跟施玉莹的脸色不一般了。 “母后——”皇后忍不住开口。 “太子妃玉莹,任由下人在坊中散布不实谣言,诋毁如音,更诋毁一直忠心耿耿守护我诏月平安的镇国将军府,皇上,你说,该怎么处置?” 一句话像是晴天霹雳,皇后顿住,施玉莹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有侍女上来搀着她,皇后跪在太后床榻前,道:“请母后息怒,此事已经问过玉莹,实则误会,并不是玉莹有心指使,而是下人多口而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皇后以及施玉莹身上,皇后的心中压力也很大。 “如音,你说,刚才你抓到的那个人呢?” 皇太后又道。 “是,皇祖母,这便将人带来。” 如音朝候在门口的禁军一个眼色,早就得到过吩咐的禁军便转身走了,不一会带了一个做內侍打扮的人进来。 那人被反捆着手绑着,禁军压着进来,他的神色已经不想早前那样呆滞,那是因为迷魂药的效用已经过了。 眼前的场面吓得那人腿软,被禁军押着跪下,那一刻,施玉莹真的想找个地方逃走,可是,她那不可能。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那男人使劲儿磕头,在地板上咚咚响。 皇帝当着众人的面询问了事情的经过,那人便将一五一十都说了,即使现在没有迷魂药,他也知道,自己除了实话招了,没有别的办法。 因此,殿中众人也便听到了事情大概的经过,关于太子妃施玉莹如何让春芙联系到他,如何教他说的那些话,然后在民间坊中,到人多的地方散布开去。 皇后亲自听到之后,看向施玉莹,轻叹摇摇头,看来这一次,真的不会那么轻易脱罪了。 皇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身边的孟澜衣也微微蹙了眉。 转头看如音,她确实一脸神色淡然,好像这一切,都在她料想当中。 她为何总是能够那么淡然—— 施玉莹跪在地上,面向帝后:“玉莹管教无方,玉莹知错,可这事情真的不是玉莹指使的,是婢子多嘴胡闹的,请父皇母后息怒,请皇祖母息怒——” “二嫂,如音她虽然与你相交不深,毕竟是七弟的妻子,你怎可这样污蔑她?还诋毁镇国将军。”御翎皓也看不下去,站出来道。 说着,他看向如音,可如音并未看他一眼。 “我没有、不是我、是我的婢子多嘴胡闹而已,与我无关——” 施玉莹有点失控地嚷道,众人看她这模样都微微蹙了眉,平日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已经不在,此刻她有点歇斯底里。 “皇上,哀家只问你要如何处置?” 皇太后也是无动于衷,只冷冷道。 皇帝还没回答,皇后跪下恳求道:“皇上,此事都怪臣妾管教无方,玉莹的事臣妾也有责任,但臣妾相信,玉莹一定本无恶意,都是婢子所谓。还请皇上开恩,此刻煊儿还躺在东宫——” “够了。” 皇帝打断,疲惫地闭了闭眼,道:“将太子妃押下,交由大理寺处置。” 那一刻,施玉莹终于颓然坐倒在地上,皇帝已经向太后行了礼,转身离开,而孟澜衣离去前看了如音一眼。 那时候如音正蹲下身子,对着施玉莹微微笑,她的唇似乎动了动,一般人是听不见那细微的声音的,可孟澜衣不一样,她有武功,耳力要比平常人强。 她听到,如音靠近施玉莹,轻轻道:“你真以为,这宫里,由你呼风唤雨?” 172.龙鱼内丹,只认画如音 172.龙鱼内丹,只认画如音 “皇上——” 重明殿中,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随侍在身边的蓝衣女子温柔轻声唤。 皇帝却并未抬头,目光依然只是看着手中的奏折。 孟澜衣看看皇帝的神色,又朝殿外的方向看,其实门是合上的,她并看不到任何外面的情况,可刚刚,孙艺曾经来向皇帝禀告过,说那刑部尚书与皇后娘娘正一同跪在殿外求见。 关于太子妃施玉莹的事,她当时随皇帝一起去的太后寝宫,事情大概是清楚的,当时施玉莹被交由大理寺处置,这责罚在众人看来,或许是意外而又无可厚非。 毕竟施玉莹犯的是大忌讳,她污蔑国家重臣,那被诏月百姓誉为战神的镇国将军府,即使是为了安抚民心这一条,皇帝就不能饶了她,何况这事情还是皇太后要求查办。 只是,她毕竟是御景煊的妻子,当今的太子妃,背后有皇后,还有她那个位列九卿之首的刑部尚书的爹。 皇帝命此事暂不要宣扬,宫中无人敢多嘴,可皇后依然让亲信通知了刑部尚书施启桓。 此刻,便是皇后与那刑部尚书施启桓在重明殿外求见。 刑部同样掌管诏月的刑法,皇帝却将施玉莹交给大理寺处置,这就说明皇帝要避开身为刑部尚书的施启桓对亲人的维护包庇。 这一点大家心中都清楚,所以从一开始的焦急等待,到最后变成下跪,可见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一次的严重性。 皇太后亲自插手,涉及的又是镇国将军府,施玉莹这一回,情况堪忧。 孟澜衣又看身边正襟危坐的皇帝,依然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奏折,都道圣意难测,可她还是忍不住轻声再道一句。 “皇上,皇后与尚书大人已经在外边跪了好一会了,这天气寒凉,又怎能经得住——” 皇帝放下手里的奏折,转头看她,那严肃的神色让她顿了话。 眉目如秋水,语调温柔的她,带着几分怯意,皇帝却突然抬了手,手指捏上她细滑的脸颊。 “此事,你无需替他们求情。” 她握住皇帝的手,声音依然温柔:“澜衣只是不想因此事让皇后和尚书大人今后心中有芥蒂,毕竟他们一位是皇上您的妻,是国母,一位是位列九卿之首的刑部尚书大人,他们对皇上您而言——” “好了,朕懂得你的意思,倒是你懂事,如果此事发生之前,皇后也能这么为朕着想,不让太子妃犯错,那么今日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皇帝的神色依然严肃,但对孟澜衣说话却温和了几分,只是,他突然蹙了眉,神色似乎有异。 “皇上,可是身子不适?”她关切道,扶上他的手臂。 皇帝微微闭了闭眼,半带叹息道:“朕最近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孟澜衣紧张转头对候在殿门边的孙艺道:“快去传太医过来。” 孙艺应了赶紧开门出去了,她便扶着皇帝起身,“澜衣扶您到内殿歇息一会。” 皇帝并未拒绝,而是由着她扶着,往内殿走去,最近他身体总容易感觉疲乏,而总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处理,国事,宫里的事,永远是一件接着一件。 在龙榻上躺下,皇帝看着身边忙碌的小女人,温柔似水,心中欣慰当时在广元郡,自己没有错过她,她的温柔安慰总是让他的心情得到极大的放松,那种感觉,便是像回到了二十年前,正值年轻的自己。 孟澜衣在床榻边坐下,皇帝握住了她的手:“朕幸得有你在身边,你入宫时日尚短,待过一阵,朕便封你为贵妃,现在先委屈你了。” 孟澜衣微微一怔,随即温柔笑开:“澜衣不求名分,只求能够常伴皇上左右,为皇上分忧。” 哪个男子不爱懂事温顺的女子,更何况是皇帝这样的人,见过身边多少攀炎附势的人,后宫也从来不乏争宠争地位一心想往上爬的嫔妃,可是,孟澜衣求的,却只是常伴左右,为自己分忧,这话让皇帝听着,更是对她爱怜。 他将她拥入怀中,叹息:“如果朕再年轻二十岁就好了。” “皇上正值壮年,一点都不老,澜衣不许您总说这些话,澜衣不喜欢。”孟澜衣微蹙眉看着眼前这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即使已经是中年的年纪,他的眉目依然俊朗,那其中有那个人的影子,他们,有几分相似。 看着的时候,有时候她会晃神,好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个他,让她魂牵梦绕的那个他…… 太医随着孙艺进来,孟澜衣听到脚步声便起了身,让太医给皇帝诊脉。 诊治的结果又是道皇帝操劳过度休息不足导致,太医叮嘱了几句,出去开药,孙艺踌躇犹豫着没有出去。 最终他忍不住跪下道:“皇上——” “启禀皇上,此刻皇后娘娘与尚书大人仍跪在殿外,等着求见皇上。这天气如此寒凉,皇上您看——” 皇帝蹙了眉,孟澜衣看着情况也跟着下跪,道:“皇上,澜衣知道您身体不适,但皇后与尚书大人一直跪在外面也不是办法,您要不还是见一面,听他们怎么说。” 皇帝看着眼前跪着的两人,一人是跟随在他身边的心腹內侍,一人是他现在最宠幸的人,他叹息,道:“罢了,你起来。让他们进来吧。” 孙艺一听,赶紧高兴道:“是,奴才这便去宣皇后娘娘与尚书大人入来觐见。” 他一走,皇帝便伸手向孟澜衣,她走到龙榻边,蹲下,他抚着她的脸,没有说什么话,但心中不免感慨,觉得她懂事,后宫之争,没有谁让着谁,谁都想上位,如今施玉莹出事,皇后也有责任,那些嫔妃没有人敢替求情,她却有心。 而孟澜衣只是微微笑,替他将锦被拉好,温柔而体贴。 有脚步声入来,是孙艺领着皇后与那刑部尚书施启桓。 孟澜衣福身对两位行礼,然后便懂事地退到一旁,让他们谈。 - 皇太后寝宫 “七王妃呢?” 苍老而略显虚弱的声音问。 “回太后,七王妃去御膳房给太后您端药。” 侍候在一旁的宫女恭敬道。 “你也先出去。”皇太后闭上眼。 那宫女便恭敬地福身退了出去。 待人走了,床榻上那躺着的老人,却睁开了眼,撑坐起身,靠着床头,虽然确有老态,但神色间并无之前在人前的那种病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其中都是精锐的光。 她靠里的枕侧拿起一样物什,握在手里放在眼前看。 那是一枚手链,用红绳编制成的结,上面缀着一粒浑圆的珠子,泛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如音原本戴在手腕上的珠子,果真言而有信,她替她处置了施玉莹,她将它给了她。 满是皱纹的手抚上那一粒珠子,触感微微的冰凉,苍老的眼眸中不掩饰那激动之情。 这便是龙鱼内丹,上古神兽之物,当年,现今的皇帝有幸得见,后来继位平天下,除了十年前那一场风灾,诏月一直算是国泰民安。 传闻,有幸得见龙鱼之人,是为大吉之象,更不用提拥有这枚龙鱼内丹。 只是诏月历代有关龙鱼内丹的记载,全是男子所得,后来更是帝王之尊,唯有这一次,为何,会是出现在画如音的手上? 难道,是因为她是被誉为战神的镇国将军的女儿? 这些太后都不得而知,细想也无果,她只要确定,龙鱼内丹此刻已经在自己手里就行了。 她轻轻叹息,每个人都有心中属意的继位之人,皇后自然是希望御景煊,而她,则希望将这江山交于御翎皓。 有了这个内丹,御翎皓一定会成功。 她满怀希望地想象,下垂的嘴角也浮起笑意,小心珍惜地看着手掌中的珠子,却发现,那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就像上一次,她问画如音取来看那时的情景。 只是当时她还不确定,现在眼看着手中的珠子光泽越来越黯淡,甚至呈现一种灰蒙之色,简直比次品的珍珠成色还要差,相比之前的熠熠光辉简直是两物。 她心中暗道不妙,隐隐担忧起来,难道这枚龙鱼内丹,只认画如音,只在她手中才有它应用的效用? 这时,有脚步声轻轻走进来,她便将龙鱼内丹放回枕下,抬头,望见入来的人,正是端着汤药的如音。 173.装傻,她也会 173.装傻,她也会 伺候皇太后喝药的是皇太后贴身的宫女,如音侯在一旁,看着,突然想起了家里那个人来。 此刻已经是太阳要下山了,她入宫已经半日,半日见不到他,还挺想他的。 仔细想一想,似乎,她穿越到七王府之后,就鲜少有这样长时间离开他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是看书,在抚琴,在跟陶衍姜凡商议事情,还是,仍是不舒服而躺在床上休息。 宫里派去人了吧,他应该不会不放心。 心里想的都是关于那个人的事,前面的轻唤她都没注意。 “七王妃,太后唤你。” 端着空药碗的宫女轻声对她道。 如音这才回了神,往前几步来到床榻前。 “皇祖母——” 宫女已经端着药碗出去,皇太后伸手向她,示意她坐到床沿边上。 如音小心坐下,看着她,等着她指示。 “刚刚看你走神,可是在惦记着柒儿?”皇太后面色慈祥,问道。 如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头,他是她的夫君,会想他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皇太后摸索着枕边,拿出来一样东西,如音一看,不正是她刚给了的那枚龙鱼内丹么。 “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惊讶地看着那龙鱼内丹,轻呼道。 皇太后那双苍老的眼暗暗观察着她的反应,道:“皇祖母也正想问问你呢,原本好好的珠子,怎么现在颜色却变得如此灰败不堪——” 如音抬手去拿起太后手中的手链,一脸疑惑不解,摇头:“皇祖母,如音也是第一次见呢,怎么会变成这样灰暗?” 看她的神色,好像真的不知情,皇太后也没有拿回来,就任由她握在手里。 如音便对着这串自己戴了好一段时间的手串左看右看,像是瞧着什么新鲜的东西,一直到,那珠子在她手中慢慢又泛起了淡淡的光泽。 这不是变戏法,皇太后虽然一脸病弱的模样,可她的眼睛并不模糊,她清清楚楚地亲眼看到那珠子在如音的手里再次发生变化。 虽然不能确定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她能确定的是,这龙鱼内丹,或许只能放在画如音的身上,因为如果换到了别人的手里,变成比那普通珍珠还要次品的珠子,那么她要来有何用? “皇祖母,它、它又变回来了,没事了。” 如音一脸疑惑指着手里的珠子。 皇太后当然看到了,道:“这情况确实奇怪,不如,就先放在你那儿,你答应皇祖母的事,皇祖母相信你是不会反悔的。” 如音脸色有些意外:“皇祖母,您——” “好的,如音一定好好保管。”她认真地点点头,将手链放进自己的衣襟里。 这时宫女来报,说是四皇子来了,如音一怔,转头已经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迈步而来。 “皇祖母,您先跟四皇子说说话,如音到外头去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 她福了身,溜之大吉,连看也没有看御翎皓一眼,转身出去了。 御翎皓转身看着她走出去,眸色很深,看不出什么来。 “晧儿——” “在。”听到皇太后的唤声,他走过去,对床上的老人行礼。 立在身边的宫女已经福身退下,留下他们祖孙二人在内室。 看宫女出去,御翎皓往前站,更靠近床榻边一些,关切道:“皇祖母,您现在感觉可还——” “不碍事。” 皇太后的眉眼已经没有在别人面前的虚弱,含着精光的眼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道:“皇祖母今天为你制造机会,时间不多,你自己好好把握着。” 御翎皓沉默地点点头。 - 今天轮值,如音是第一个要留下照顾皇太后的,这并不是说到天黑就结束的事情,而是她要留在这里过夜,留在皇太后的寝宫过夜,因为当时皇后与众人决议的时候就已经说了,要尽孝道,就要做得像个样子,把皇太后当成寻常人家的奶奶一样对待,她老人家现在因为摔倒了而卧病在床,那么孙媳妇们就是要侍奉过夜的。 施玉莹已经送交大理寺处置,明天怎么个安排法如音不清楚,可是今天,今夜,她要留在这里,想想心里就有点累。 因此晚膳自然也是在皇太后寝宫这边用的,此刻正好御翎皓来了,她不想见,正好借口出来看看晚膳准备得怎么样。 宫女在摆晚膳,她溜到殿门外,初冬的天,夜色来得那样快,面前昏暗的路上亮起宫灯盏盏。 她的手按着胸口,那衣襟里,有她失而复得的龙鱼内丹,想到刚才在内殿中与皇太后的对话,还有自己的表现,她不禁唇角浮起浅浅弧度,有点像是窃喜。 其实,龙鱼内丹离了她身上不久,便会渐渐失去光芒,这件事情御皇柒早就告诉过她了。 这样说也不对,因为龙鱼内丹在御皇柒手里也是正常的,当时她也问过御皇柒,她还记得当时御皇柒眉间微蹙,沉思了一会,对她这样道:“或许是因为,你一心想让它帮我,它是龙鱼的内丹,有灵性之物,便遵照你的意思。” 她当时半信半疑,可这说法也还说得过去。但是现在她信了,因为只要不是她真心想给的,那个拿到龙鱼内丹的人,相当于拿到的就是一个废品,就好比如现在这一次。 那可是要留给御皇柒的,她怎么可能轻易给别人,既然决定留下来了,这宫里的那些斡旋的手段,真当她一点不会?装傻谁不会。 室内有炭火,温暖却有点闷,此刻到外头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情舒畅不少,重要的是,龙鱼内丹妥妥地搁在她怀里了。 转身,差点撞上一道胸膛,她往后退,却脚步踉跄,面前的人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她抬头一看,这人正是从内殿出来的御翎皓。 “七王妃——” 是皇太后身边那贴身宫女的声音,如音急忙退开,拉开她与御翎皓之间的距离,转头看那走出来的宫女。 “七王妃,晚膳已经备好。”宫女恭敬道。 “好的。” 如音点头,朝殿内走回去,没想到,御翎皓也跟了进来。 她以为他是来给皇太后请安,要走了的,怎么又进来了。 没想到她在饭桌前坐下,发现摆了两幅碗筷,她正疑惑,因为皇太后卧病在床是不会下来用膳的,今夜就是留在这里侍奉的她单独用晚膳而已。 御翎皓却一掀衣摆,在她对面落座,然后听到身边那宫女带笑道:“四皇子过来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心疼四皇子还未用晚膳,便让四皇子留下在这儿一起用了,也好让七王妃有个伴儿,不孤单。” 这话说的…… 如音已经端起碗筷的手僵着。 御翎皓倒是神色自然,微微笑着,执起碗筷,对她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就伸手去夹菜入碗里,斯条慢理吃了起来。 那宫女还伺候在旁,如音端着碗,放下也不是,犹豫了很久,最终也夹向离自己跟前最近的一道青菜,随便吃了几口,对面坐着御翎皓,想到下午的事情,她真的是食难下咽。 看他们开始用膳了,那宫女便走开入了内殿中去,这用膳的偏厅也不小,布置也是奢华,她却如坐针毡。 完全不吃东西怕晚上会饿,这里不是七王府,不是她随意找吃的地方,如音就是这样告诉自己,才勉强自己多吃几口,正当她低头沉默吃着饭,突然感觉碗里一沉,碗中多了几块牛肉,她抬眸,看到御翎皓正望着自己,一脸温柔带着极淡的笑意。 稳住手臂才没让碗打翻,她暗暗深呼吸,起了身:“四皇子,如音已经用好了,您请慢用。” 然后便转身朝内殿走去。 御翎皓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很深,随即放下碗起了身,几步迈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如音被他扯着转身,一脸不耐烦正要说什么,他却一脸关切道:“今天关于二嫂的事,你别生气,我知道涉及你的家人,你很不开心,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又是一个侍女都不在身边,如音叹气,挣开他的手,冷冷道:“谢谢四皇子关心,那件事已经秉公处理,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了。” “如音——” “七王爷——” 就在御翎皓要唤住如音的同时,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174.她向来认床,换了地儿极容易睡不好 174.她向来认床,换了地儿极容易睡不好 七王爷? 如音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她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的脚步已经自动往门口迈去了。 殿外廊檐下,侍卫跟前,那一袭月白锦袍,身形颀长衣袂翩然的男子,不是御皇柒还是谁? 她赶紧快步过去,而那时候,那人也正抬头看向殿门的方向,看到了她。 “你怎么来了?” 过去他跟前,她第一句问的便是这个。 担忧地审视他的脸色,灯笼映照的辉芒在他身上却是背光,她看不大清晰。 他身体才刚好转,就是为了让他多休息她才没让他一起入宫,怎地这时候天都黑了又突然来了。 侍卫看到如音出来,也向她行了礼,然后几人便往前走去往别处巡视。 御皇柒伸手将她拉过来,灯火下细细看她的脸:“我得到消息说你今日留在宫中陪伴皇祖母,然多有不放心,还是来看看。” 他的声音清淡,那其中却依然透着淡淡温和,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今日可有听话?” 而触手所感,她的脸颊有些冰凉,这样的天,他微蹙了眉。 如音拉下他的手握着,道:“我当然听话了,倒是你,不是说让你在府中好好休息,天都黑了你还来干嘛——” 这后半句她是有些压低了声音说的,看着他的眼神担忧又有些责怪。 御皇柒没说话,只是又抬手抚上她的小脸。 如音感受到了他的大掌传到自己脸颊上的那阵温暖,心里,似乎也跟着暖了起来。 瞟了一天的心,此刻突然很安静,原来,他的出现,对她来说那么重要。 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抬眸望着他,她,想他了。 站在身后不远的陶衍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转了头,假装看看夜幕上那稀疏的星子,将此刻的温馨留与他们。 “七弟,你此刻入宫,身体可有好些?” 身后传来了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如音一怔,想起来,刚才殿中还有一个男人在。 御皇柒抬眸望向殿门口,御翎皓正朝两人走来。 御翎皓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刚才两人相对而视的静默,都看在他的眼里。 “谢四哥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皇祖母病倒,我这个做孙儿的只要能起床,就理应来探望。” “嗯。”御翎皓站在两人跟前,负手而立,“皇祖母此刻正醒着,你可以进去看看她老人家,请个安。” 御皇柒微微颌首,牵着如音往里面走去。 刚才在自己面前抵触排斥的如音,一脸不耐烦不乐意的如音,此刻在御皇柒身边,却乖顺得像只小猫咪,跟着御皇柒一起进了殿中。御翎皓转身看着两人的背影,背在身后的手,不觉渐渐握起成了拳。 他也跟着进去,往皇太后休息的内殿去了。 - “太后,七王爷来了。” 候在门边的宫女轻声对床榻上的老人禀告。 皇太后合上的眼,眼皮轻动了动,可是没有挣开。 有脚步声渐近,来的不止一人。 “皇祖母,孙儿来看您了,您感觉可有好些?” 那清越的声音已经近在床榻旁,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烛火下半眯蒙着,看向床前的人。 御皇柒与如音站在前,而御翎皓则站在稍靠后的地方。 刚才她说要他把握机会,那之后应该是他们独自用膳的时刻,御皇柒这突然出现,看来是将计划都打乱了。 原本还以为他不会入宫,没想到却是晚间过了来,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柒儿啊,皇祖母没事,就是老了,不中用,摔一跤就起不来了——” 皇太后的声音苍老虚弱,微微笑着看向御皇柒,又看看如音,道:“如音这孩子,心细,贴心,皇祖母很喜欢,今夜,皇祖母还打算将她留下,在这儿过夜呢,柒儿你可同意?” 御皇柒看向如音,他只知道宫里派去七王府通传的消息是如音今天会留在宫里陪侍皇太后,却不知,还包括了入夜之后也要在此歇息。 他微微蹙了眉,又随即带着淡淡笑意:“孙儿本是打算入宫请了安,顺便将音儿接回。她向来认床,换了地儿极容易睡不好。” 如音抬头看他,莫名地因为他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也不算认床,只是她知道,他说这话的用意。 皇太后果然笑意加深了些:“没想到如音还有这样的习惯,那便让她自己做主吧。” 这话是将难题直接丢给了自己,如音一怔,心中思量后看着御皇柒:“今夜我还是留在这里陪陪皇祖母吧,她老人家病了,我身为你的妻子,她也是我的奶奶,我理应照顾。” 她不想因为这样的事让皇太后对御皇柒有意见。 御皇柒凝着她的小脸,她脸色是有几丝倦意的,毕竟对于她这个不怎么喜欢皇宫的人来说,入宫处处都得小心,不能行差做错,就得打起精神。 “今夜你睡哪儿?” 他问。 啊?如音一怔,“睡……睡怡和殿吧。” 她想起来那个她第一次入宫便与御皇柒一起住过的偏殿。 御皇柒微微沉思,道:“那,今夜我与你一同在宫中留下。” 如音再一惊,忙脱口而出:“不必——” 他的眼神却那么决然,完全就不是她能说服的。他甚至都不等她回答,转头对皇太后行礼道:“皇祖母,音儿便先留在这里服侍您,待您老人家歇下,再让音儿去怡和殿安置就好。” “明日一早,孙儿与音儿一同过来,给您老人家请安。” 这话前后都顾忌到了,皇太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淡淡笑着看着他们两:“难为你对妻子的一片心,皇祖母还能说什么,便由你们吧。” 又说了几句,御皇柒交代如音好好照顾皇太后,便先离开去了怡和殿,只是,随他一起入宫的雁还却也留在了太后寝宫之中,候在殿外,等着随时差遣。 “雁还担心你,我便将她带来了,若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她。” 临走前,这一句话,御皇柒是轻声说给如音听的,当着皇太后跟御翎皓的面,那声音说是轻声,又刚好让那两人也听到的程度。 如音看着他,点点头,心里很暖。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留下雁还在这里,对她来说更安全是真的。 御皇柒走了之后,御翎皓仍然没离开,如音的目光随着御皇柒而去落在那已经空无一人的殿门上时,身后那祖孙二人眼神交换。 这突发的情况,不在他们的计划当中。 “咳——” 御翎皓轻咳一声,向皇太后道自己也要先回去休息了,皇太后点头,道:“如音,你便送一送你四哥。” 御翎皓是御皇柒的四哥,她是御皇柒的妻子,同样称御翎皓一声四哥也说得过去,太后发话,她只能点了头,跟着他出了内殿。 她人是出来了,可不代表她会真的送,出了内殿,皇太后看不到的地方,她就站住了。 走在她跟前一步的御翎皓转身看,道:“为何不走了?” 如音抱着手臂:“这皇宫说起来四皇子你比我还熟悉,真用得着我送么,我就在这里目送就可以了。” 她此刻心里记挂着的都是那已经去了怡和殿的人,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别人。 御翎皓一怔,没想到她表现得那么直接,可他也一点不恼,往回走了一步,站在她身前:“今天你也累了,我该多顾及着你,你便送到这里吧,今夜,早点歇息。” 他的手抬起,像是要向她脸上抚来,如音后退一步离开那范围,脸色带着警告:“御翎皓,你在这样我不客气了。” 之前御景煊的事让她心里留下阴影,除了御皇柒,她不想任何人碰自己。 御翎皓看着她,也不因为她的话她的态度恼怒,依然只是温和笑,仿似宠溺一般的神色:“我说过,我给你时间,我不逼你。我只会在你需要的时候,站在你身边,你记得就好。” 如音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这话,所幸转身往内殿走回去了,御翎皓看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 画如音,现在你对我百般抗拒,终有一天,你还是会乖乖成为我的人。 175.必须亲自给我道歉,若做不到,免谈 175.必须亲自给我道歉,若做不到,免谈 怡和殿的宫人早前就奉了太后的旨意候在那儿等着如音晚些过来歇息,却没有想等来的竟然是御皇柒。 众人连忙跪下请安,齐声恭敬道:“七王爷——” “嗯。” 那一袭月白锦袍,眉目如画的男子只是极清淡地应了一声,拄着那枚虎头手杖往里面走,而他身后,只有陶衍随行。 入了殿内,宫女即刻上前,恭敬道:“七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七王爷御皇柒突然来了,那么看来今夜有很大可能是要在这里歇下,毕竟这里本来就是今夜七王妃画如音要住的地方。 “在王妃过来前你们无需伺候,都到外殿候着吧。” “没有命令,除了王妃,不许任何人入内。” 人人都道从梁宁回来的这个七王爷体弱多病性格温和,可此刻那站在跟前的宫女却只觉得这眉目俊朗的男子,淡漠的话语间自有一股不容人违抗的魄力,她便赶紧点头应了,然后躬身退出门外去。 陶衍看宫女走了,转身对御皇柒:“王爷——” “你留下,我出去看看。” 御皇柒却打断他的话,解开自己月白色的锦袍,谁都没有想到他里面还有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在这样初冬的天,从身量上看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配上黑色的面巾刚刚好。 陶衍看着主子从窗口出去,坐在桌案前轻轻叹息,他身上套着的是御皇柒的月白锦袍,算是在这里乔装成御皇柒,不让人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他们一直在布置的事情,已经逐一在进行着,可是陶衍也看出来了,如音这边,她身边似乎发生了很多情况,是他们不曾料想的,比如关于皇太后,比如关于御翎皓…… 耳力极好的他正在想事情,突然听到窗外有很轻的声响,他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御皇柒去而复返,打开窗子一看,窗外那一袭黑衣蒙面的人,身形纤瘦,露出的一双眸温柔似水。 陶衍一怔,“你怎么来了?” 说这话时,他已经往窗后退了一步。 那黑衣人从窗口一跃而入,问问落在窗内,先转身将窗子关上。 那双如水的眸第一时间寻视着内殿中,看不到自己想见的人,她问:“王爷呢?” 陶衍抱着手臂看着她,“王爷刚才离开了。” 说着他转身走回桌案边,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你可知这样贸然前来很容易被人发现。”他的声音没有太多感情。 面前的黑衣人,抬手摘下自己脸上的黑纱巾,露出一张白皙美丽的脸,眉目温柔如水,就像她的那双眸。 她也走到桌案边,却并没有回答。 她要怎么告诉陶衍,她听说那个人今夜入了宫,便迫不及待想要见他一面,那种强烈的心情让她没有办法去克制,便也再顾不上什么妥不妥当,安不安全,会不会被人发现。 陶衍看她不说话,手指间转动着茶杯又看向她,她站在跟前没说话。 说真的,他以前一直觉得她长得很美,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从她跟在主子身边学武学琴开始,这温柔却有想法的女子,是主子一手带出来的,却也因此对主子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吧。 他不知道主子有没有感觉到,总之他是看在眼里的。 倒了一杯水,他搁在身边的位置,孟澜衣知道那是给她的,走上前一步,接了,随着坐了下来。 “王爷的计划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我希望在宫里的你能尽量别出任何情况,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陶衍的声音又传来。 握着杯子的孟澜衣却突然唇角有一抹笑意漾开,那笑,却并不好看。 从杯子传来的温暖透过手掌,却暖不到她的心。 “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那因为画如音一再改变的计划,又算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坐在她身边的陶衍当然听到了,握着杯子的手一怔,转头看她,那神色依然严肃:“她是王爷的妻。” “他们只是皇上赐婚的。”她道。 陶衍蹙了眉:“我好意奉劝你一句,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要王爷愿意,便不容任何人去说,更不论插手。你我,都只要做好王爷交代的事情即可。” 孟澜衣转头看向陶衍,唇角依然是浅浅的弧度:“怎么,连你也向着她?” 画如音,真的那么会笼络人心么? “除了王爷,我不向着任何一个人。”陶衍一脸坦荡。 “紧张什么,我所做的,也不过是王爷吩咐的。”她慢慢喝起杯中的茶。 陶衍转头看她,良久只一句:“真是如此,便好。” 世间情字最难,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 - 重明殿的屋檐上,一袭夜行衣的御皇柒看着殿中那抹明黄的身影,在案前正襟危坐,还有站在那明黄身影身边的一袭华服的皇后,以及刑部尚书施启桓。 皇后跟施启桓脸色不好,似乎一直在说着求情的话,皇帝却只是沉默不语,看着手中的奏折。 后来,年过半百的施启桓还在皇帝跟前跪了下来,皇帝手中的奏折放下的时候,脸上有不悦。 御皇柒看了一会,离开了重明殿,去了太子的寝宫。 御景煊因为身有内伤,又中了他下的药,依然卧病在床,其实他的剂量算少的,不至于如此,或许只是养尊处优惯了,身体受不了。 他那个二哥依然在沉睡,看来,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后来,他又去了皇太后的寝宫,从屋檐上看,内殿中,那么纤瘦的身影耐心地陪伴在皇太后床侧,那时候皇太后似乎是睡着了,她便起身去将室内的烛火挑暗一些。 今天自她午后入宫,到后来宫里去人到七王府传话,他就知道,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果然。 只是心疼她,或许尚不知晓这其中暗里的阴谋诡计。 御翎皓…… 他那个向来不过问政事仿佛无心权位之争的四哥,其实,原来才是这宫里最有野心的人。 如果只是各凭本事的阴谋阳谋的较量,他倒是拭目以待。 只是,御翎皓不该对如音动了心思,谁对如音动心思,他都不会放过。 谁都,不会。 - 终于伺候皇太后就寝之后,如音离开了寝宫,走出殿外的时候,觉得外面清寒的空气是多么地令人心旷神怡,皇太后的寝宫,总给她一种无形中的压抑感。 可是只要想到那个人此刻正在怡和殿等着自己,她疲倦的心就又充满了期待,脚步也跟着快起来。 “小姐——” 雁还跟在身侧,早前她随御皇柒入宫,宫中却不能像在七王府里一样自如,她只能候在太后寝殿之外,一直等着她家小姐忙完出来。 “小姐您累不累?”小丫头关心道。 “唔,虽然想起来也没做什么,可照顾人还真的挺累的。”如音在这个贴身小丫头面前毫不隐瞒。 “皇太后那儿有那么多宫人,怎么还需要您一直在身边——”雁还听到小姐说累,心疼了。 “幸好王爷来了,不然太后是不是会留您更晚?” 如音一怔,或许,也有可能。 她自己自认与皇太后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皇太后却似乎很喜欢亲近她,那种亲近,偏偏又让她感觉不到是一个老人对一个孙媳妇的喜爱,她,说不上来…… 她还想起了皇太后那天给她的千年山参,那山参原本确实是好物,但,却也是有问题的。 后来她暗自研究过,那山参里似乎加了某些东西,一开始拿到手的时候是不会发现的,随着日子久了就会慢慢一点一点变化起来,那种细微跟逐渐的变化,不会令人生疑。 或许别人很难发现,可偏偏,她身为一个调香师,对什么气味都颇为敏感。 那其中的东西,是新加的,那么,是谁要那么做,皇太后,还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动了手脚? 不管怎么说,那东西对御皇柒都不利,因为,那是一种慢性毒。 其实她今天会那么耐心留下来,或许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有问题。 回到怡和殿,候在门外的宫女对她行礼,跟着殿门里走出来一个人,是陶衍。 “王妃,王爷已经等您很久了。”陶衍的脸色似乎带着几分笑。 如音也笑着点了头:“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 她一个人进去,果真看到那道月白锦袍的身影正伫立在窗前,对着那明朗的月色。 她才要开口唤他,突然身后进来一个宫女,躬身禀告道:“启禀七王妃,殿外皇后娘娘与刑部尚书施大人求见。” 这话,窗前的御皇柒也听到了,转过头来,微蹙眉,似乎什么都不了解地道:“他们怎么来了?” 如音转头对宫女道:“请皇后娘娘与尚书大人先在外殿稍等片刻,我这便出去。” 宫女得令,应了退出去,如音走向御皇柒,赶紧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捡了个大概让他明白。 御皇柒这才像了然了一般,点点头,又问她:“那此刻他们的来意,你可明白?” 刚才他去重明殿,皇后跟刑部尚书还在皇上那儿,现在时辰不早了,还要到这里来,来意不言而喻。 如音点点头:“定然是为施玉莹的事。” 只是,身为皇后娘娘跟刑部尚书的施大人,是来替施玉莹求情的,还是来责怪她的,她还拿不准,毕竟,她也没有见过那施大人,可他能娇惯出施玉莹那样一个女儿,如音对于这个施启桓不敢抱太大希望。 “终究还是得见,我陪你,定不让人欺负了你。” 御皇柒伸手抚上她的小脸,一日没能好好在一起,以为此刻可以歇下了,没想到又有人找来。 如音浅笑着点点头:“嗯,面对就是了,咱又不理亏。” 犯错的是施玉莹,皇帝的处置也是很公正的,她毫不心虚。 御皇柒陪着她出了外殿,果真看到皇后与刑部尚书坐在椅子上。 “母后,施大人。” 她跟御皇柒都依然依礼节行礼,毕竟施启桓这个刑部尚书位列九卿之首,在诏月也是德高望重。 “七王爷,王妃。”施启桓作为臣子也还了礼,看向御皇柒身边娇小纤瘦的女子。 而如音也毫不畏惧地回视,一脸坦然。 “柒儿,如音,今天母后与施大人前来,还是为了玉莹的事。” 皇后直表来意,道:“玉莹确实不该,可这都是她的婢子犯的错,堂堂太子妃,现在交由大理寺处置,若传了出去,恐为不妥。此事玉莹已经知错,能不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她与施启桓都看向如音。 “老臣教女无方,老臣有责。刚才已经向皇上请罪,而皇上也表示,若七王妃愿意对此事给予谅解,那么玉莹便可不受大理寺处置。” 施启桓说的,应该算是求情的话,可他的态度,却并没有求情该有的低姿态,神色还有些倨傲。 如音笑了:“谅解?这件事情涉及的可不是我一个人呢,她还污蔑了我的娘家,为诏月鞠躬尽瘁的画府,我不能谅解。” “如音——”皇后没想到,她竟然毫不给刑部尚书面子。 “母后,施大人,这件事情我可以私了,但是,必须让太子妃亲自给我道歉,更要给我画府的至亲及兄长道歉,还要告示昭告天下,平复之前所有的谣言,还我跟我画府一个清白。若是做不好这些,免谈。” 176.她终于,完完全全是他的人了(甜蜜~) 176.她终于,完完全全是他的人了(甜蜜~) 施启桓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身为刑部尚书,是诏月重臣,朝中谁不忌他三分,这画如音却胆敢这样与自己说话。 只是此刻这情况,他又发作不得。 如音看着她那圆睁望的双眼,那隐忍的怒意的表情,她倒是一脸坦然,她的要求,并不过分。 皇后蹙了眉,但是道:“如音,你能体谅最好不过,毕竟煊儿也是柒儿的二哥。就按着你说的办吧。” 皇后说着看向施启桓,那眼神是示意他此刻不要再多说什么。 施启桓一甩袖子,侧身站到一旁。 如音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他的女儿犯了错,向来跟她求情还这幅姿态,摆给谁看,她可真不怕他,理跟证据都在她这儿。 皇后又上来拉着她的手,轻拍着安抚道:“母后一定让玉莹给你好好道歉,只是你看,这天色很晚了,玉莹在外也……既然你同意了,是否此刻去跟你父皇说明一下,让玉莹先回来?” 如音听这话很意外,深夜求情就算了,他们还想着让施玉莹今夜就重返宫中,真是一点看不得她受罪么? 可是即使她答应私了,又怎么能让施玉莹一点苦都不受,那样施玉莹根本就不会长记性。 “母后,时辰已经不早,此刻父皇他应该已经歇息了吧,我才从皇祖母那儿回来,也觉得很疲倦,等明天一早再去跟父皇——” “我看你根本没心救玉莹!” 施启桓的声音浑厚带着隐隐的怒意,打断如音的话。 如音是有些意外他竟然真的动怒,但她不怕,坦然地直视过去:“此事本来父皇已经决议要交给大理寺处置,太子妃会在那儿待几天,我们都不得而知。可现在我只是累了,想等明天再说,这便等不急的话,没人体谅我,我为什么要体谅别人,更何况是犯错的人。” 奇了怪了,来求情的态度这么恶劣,她也是长了见识,终于知道施玉莹无理取闹任性骄纵的性格是怎么来的,她的父亲就是一个明显的代表。 “你——” 施启桓还要再说,却被皇后阻止了。 “施大人,此刻确实夜已深,今日音儿是奉旨一直侍候在皇祖母身边,刚才才回到殿中,说实话,她此刻确实该休息了,不然我看着都心疼。” 一直没说话的御皇柒终于发了话,皇后跟施启桓都看向他。 “柒儿,你——” 皇后没想到向来温和的他,竟然这时候也帮着如音。 如音拉着他的手,道:“我确实累了。” “母后,施大人,此时要么没得商量,要么明早再办,你们可选?”她又转头看向那两人。 皇后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如音不给刑部尚书面子,连她这个皇后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而且御皇柒还站在她那边,帮着她。 他们二人不说话,如音又道:“天色已晚,母后与施大人回去的时候路上多小心。” “来人,送送皇后与施大人。”她提了声音道。 候在殿外的宫女进来,俯身行礼等着。 如音却拉着御皇柒的手,往内殿走去了。 御皇柒也没有阻止她,而是随她一起往里走。 站在原地的皇后看着如音的背影,手里的绢帕绞紧,她从来没想到,画如音竟然是这样的性子,连她也不放在眼里。 施启桓满脸怒意地嗤哼一声,对皇后一拱手:“老臣先行告辞!” 然后一甩长袖,背手大步迈向门口。 “尚书大人——” 皇后转身跟上去,唤住他,施启桓的脚步还是顿住,皇后上来向那两名宫女看了一眼,二人小心退出殿外,不敢靠近。 “此刻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当务之急是先将玉莹救出来。” 皇后压低声音道。 “可她不肯——”施启桓一开口,又收不住音量。 皇后对他摇摇头:“只能委屈玉莹在那儿过一夜,总比往后在那儿待上一段日子要好,不是么?”, 虽然画如音不肯今夜去想皇帝求情,但她答应的事情应该不会反悔,明早是有戏的。 若施启桓再动怒让画如音不高兴,末了她反悔,那么施玉莹在大理寺就不好过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忍,忍一晚上。 皇后说的是对的,施启桓平复心情后拱手道:“皇后所言极是,是老臣顾虑不周。” “尚书大人且先回府,我在宫中会注意着,明日定会让如音去想皇上求情,将玉莹送回来。” - 那一边还在计划着,这一边,怡和殿内殿寝室中,如音被御皇柒拉过去,他坐在床沿上,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被他从后拥着。 下颌抵着她的肩膀,他闭上眼睛没说话,只是嗅着她身上的气息,那烦躁了一日的心,悬了一日的心,此刻终于是落了地,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这样静谧的时刻,如音也不想动,就任他这样抱着,她也渴望着他的怀抱,享受着此刻两人这样的亲昵。 房中安静得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到了,她的后背贴着的是他的胸膛,有感觉到那微微的心跳。 身后的他动了动,搂着她往床里去,两人倒在床里,他躺在枕上,而她,俯在他身上。 她抬眸望他,对上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眸,那墨色的眸中,映着烛火,映着小小的她。 两人就这样对望很久,然后,她低下头去,主动地,吻上他的唇。 只是在他那好看的薄唇上轻轻触碰了一下,才要离开,却被手臂禁锢着不让离开,而他抬起头,用力地压上她的唇,搂着她的肩背翻身一带,便变成了她躺在床上,而他俯身在她身上。 他再次低下头,用力地吻上她的唇,两唇紧紧相贴,他是那么用力,仿佛述说着他的思念,和那些深藏的爱。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相拥着深吻着,他那样,她也那样回应他,两人像是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对方,自己有多想念,有多想念。 吻得呼吸不上,也不想放开,吻得唇都疼了,也不想要放开,如音的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心里酸酸地却又满满的,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滋味。 御皇柒终于肯拉开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仍离得那么近,彼此的鼻息都喷洒在对方的脸上,鼻上。 他们对望,那眸中都是火焰,压抑的,渴望的。 她的小脸精致而眸光楚楚,像是在对他说着她的想念,他心中一动,像是有一根弦,轻轻扯动了他的心底最深处。 他再次低头去吻她,比刚才更用力,更深,而他的手,抚上她的领口,那修长好看的手指一粒一粒,解开她的衣扣。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襟内时,她轻轻地战栗起来。 床幔在他们的亲热间已经散落下,那半透明的纱帐将床榻半掩,朦朦胧胧。 她身上的衣物已经全数被褪下,而他,动手解开自己身上的锦袍。 如音羞得红了脸,微微侧过头去,看着枕上,枕上是一对鸳鸯,绣工精致,栩栩如生。 她不敢看,可是那如此近的声音,让她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的裙子与他的锦袍都滑落到地上,却无人去管,御皇柒俯身去吻她雪白的颈脖,眸中都是迷恋的光。 亲吻从颈脖一直到胸口中央,如音的心跳得厉害,忍不住抬手遮挡,却被他的大掌固定着,不让她乱动。 这具未经人事的胴`体,肌肤似雪白皙而有细腻,他一寸寸吻下,直到她动了情,直到她感觉到他的体温烫得不行。 “……音儿,可以吗?” 那声音低沉喑哑,似叹息般,是在问她。 她的脸早已红透,轻咬粉唇,他的手抚上她的脸,让她正视他,两人目光相对,他的眸中,全是渴望跟等待。 她,缓缓,点了点头。 那俯身在她身上的男子,唇边便扬起好看的弧光,热烈的吻再次袭来,这一次吻得她意乱情迷,已经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而两人的身子,也越贴越紧。 只是,她仍对那未知的事情有些心怯。 “我会很小心,别怕……” 他说。 当那一阵陌生的疼痛袭来,她蓦地蹙紧眉,他却只是温柔地安慰:“乖,一会就好了,别怕……放轻松……” 可她是真的很疼,都想要哭了,手不觉扣紧了他的腰,指甲都印下深印,他却只是吻上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一遍一遍。 慢慢彼此契合的身体,他的小心翼翼,他眸中那压抑的渴望和忍耐,她所感受到的疼痛渐渐减缓,渐渐适应。 而他只是一遍一遍低低唤着她的名,似喟叹,一遍一遍吻她,一遍遍,让彼此沉沦…… 半落的帐幔掩映着雕花床榻中那交叠的身影,窗外夜色深沉,明月如镜,寝室中炭火温暖,却暖不过紧紧相拥的温度。 皇宫之中,怡和偏殿,这里有夜中最美,最旖旎的风景。 …… - 翌日 那种动一下,全身酸累的像是要散架一样的感觉,让迷糊转醒的如音恨不得再睡过去。 她的想法是,今天就恋着这张床了,她什么也不干,也不要起来。 只是,从身后环上她胸前的那双大掌,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 那微微带着薄茧的大掌,抚摩着她的身体,她痒得想往旁处躲,却无处去躲开,被那人禁锢在怀,那肌肤相贴的温暖,胜过平日她让雁还烧过最旺的炭火。 后来她的身体被人扳过来,躺平,一股重量压在她身上,她不得不迷糊睁眼睛,半眯眸地看着那人一头如墨长发垂在她身侧,而那眉目如画的男子,正低头在她胸前轻咬啃噬,不疼,微微的痒……跟麻。 她想起了昨夜。 顿时红了脸,想拉东西过来将自己的身体遮掩一下,那俯身在她胸前的男子却抬起了头:“别害羞……” 他望着她的那双眸,暗金色中似藏着漩涡,那么深地凝着她,微微低沉粗哑的声音,在此刻如此迷人。 他倾身上来吻她的唇,神色是无比爱恋,昨夜,她终于成为他的人。 或许这是他刻意压抑了太久的事情,或许,这是他已经不得不做的事情,本来,他打算等身上的毒完全解了,本来他打算对她更珍惜,可是,太多的事情让他已经不确定。 是,曾经的他毫无牵挂,做什么都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他什么都很决绝,都不怕。 可现在他怕,身边接连发生那么多的事,她的身边,有那么多人想靠近,她,是只属于他的。 他的这一句却让如音的脸更红了而已,而他又极温柔的地问:“昨夜,我弄疼你了么?” 她的脸如火烧,侧头去看枕边,竟是无法回答。 不管是曾经在二十一世纪还是来到这里,初经人事的她,对于那体验简直…… 她这娇羞的模样却让御皇柒感觉心中一动,昨夜那般美好便又回忆起来,低头去吻她,想要她。 一早上便是春意浓浓,如音也已经忘了身外所有的事情,她害怕,却也享受和他独处的时光。 只是,偏偏还是有人不识趣地来打扰—— “小姐,殿外有皇后娘娘的宫女来求见。” 珠帘之外,内殿门口,传来雁还小心翼翼的声音。 昨夜雁还候在这儿,里面的声音隐约听到了一些,便脸红地离开了。 这么大好的时光,她当然不想打扰了自家小姐和王爷,可偏偏,有人要来,她也不得不报,毕竟那是皇后派来的人。 小丫头雁还的声音轻轻地,如音还是听到了,御皇柒微蹙了眉,却未停下动作,那吻落在她的耳后,颈脖,伴着那清浅的呼吸,酥酥地痒痒地,如音心跳加速地去躲。 雁还的声音让她终于找回一些思考的能力,想起来昨夜睡前皇后与施启桓来找她的事,她是答应了今天去处理的。 便抬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的唇离开她身上,两人眸色相对。 “我得起来了,今早还有事情要做。” 她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初醒的微微沙哑,御皇柒依然微蹙眉凝着她:“别去了,多躺会,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真正交付身心之后的第一个早晨,她听他说这样的话,心里又暖又甜,那种被人珍惜着在乎着的感觉,让原本疲惫的她都瞬间满血恢复了。 她仰起头主动去亲他的薄唇,道:“还是要去一下的,不然,今天你我往后几日也不能清净。” “我起来了,你再睡会。” 她说着在他唇上又大大吻了一口,然后掀开锦被下床去,离开了那温暖的床,离开了他,才发现,床帐之外是如此清寒。 听到声响的雁还离开了,已经很有默契的主仆,她是去给如音端热水梳洗去了。 “昨夜我说过,今天会与你一同去给皇祖母请安。” 御皇柒也起了身,如音看他下来,也没阻止,只是去扶他,便又被他一把拉入怀里,低头便对着她的唇狠狠吻上去。 吻了好一会,如音真的不想离开这个怀抱,而且她身上疲倦得厉害,可终究是离了他,起身去继续扣衣裳上的扣子。 雁还打了水在外间,她出去了,御皇柒却慵懒倚着床头,看着那珠帘外那抹隐约的纤瘦的身影。 唇角不自觉有微微扬起的弧光,她终于,完完全全是他的人了。 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对谁动情,到了今日才知,心里有一个可以牵挂的人,让你担心让你疼,也让你感受到,自己的心像是终于得以妥帖安放,有了栖息之地。 - 斯条慢理地梳洗好,如音才出去见了皇后的人,那宫女道奉皇后旨意请她过去皇后那儿。 如音却道:“太后她老人家身体不适,我正要过去请安,皇后那边,稍会儿过去。” 宫女听闻后脸色为难,“皇后娘娘吩咐说——” “太后正病着呢,轻重缓急可清楚?” 如音面露不悦。 皇后越是想让她尽快出面,她就越要磨蹭,施玉莹那样的人,就该多吃点苦头才会长记性。 宫女不敢多言,只能低头候着,如音道:“你先回去复命吧,给皇太后请了安,我自然会过去。” 出来的御皇柒看到那宫女躬身退下了,走上前来。 听到声音的如音转头,微皱了眉:“你怎么不多歇会儿。” “我说过要与你一同去给皇祖母请安,走吧。” 拄着虎头手杖的他行至她身边,如音便上去挽着他的手臂。 他有时候是很执拗的,如音也不再说什么,便两人一道去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身边贴身的宫女却说,太后仍在睡着,御皇柒便没有进去,如音进去看一眼。 果真床榻上的老人闭着双目似乎还没有醒来,她跟那宫女交代了几句,便与御皇柒一同离开了。 待他们走了之后,宫女进寝室中轻声道:“太后,七王妃与七王爷已经离开了。” “嗯。” 苍老的声音淡淡应了一句。 宫女禀告完后也悄然退到门外,而床上闭着目的老人却缓缓睁开了那双历经世事而苍老浑浊的眸。 她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听闻画如音跟御皇柒一同过来,她才装睡。 她要的是画如音,御皇柒在身边她便什么都做不了,那么,还不如不见,打发走了来得清净。 - 从太后的寝宫出来,御皇柒自然是要陪着她去见皇后的,如音却拉着他往湖边那条小路走。 “早上的空气最好,湖边去看看。” 虽然破事一堆,如音此刻有御皇柒陪在身边心情好了不少,她拉他去湖边赏景,即使是这初冬时节,皇宫那个大湖依然别有一番景致。 御皇柒知道她是不想过去皇后那儿才一路耽搁,可他也不催她,只是陪着她,看她开心,他才开心。 如音指着湖边某一处,凑近他耳边低声道:“那一次,我就是在那儿落水,然后手里便多了那颗龙鱼内丹。” “它出现的时候是在那儿——”她又往远处湖中心的位置指去。 上午的阳光和煦,照映着湖面碎光点点。 路过的宫女只看到如音对御皇柒亲近,在他耳畔娇笑着说着什么,她们只觉得这两位主子感情真好,不像她们伺候的那些妃嫔的神色,那七王妃,是真的很快乐的样子。 “音儿——”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有些熟悉,如音蓦地转头,惊讶道:“……三哥?” 有两名男子就快要走到他们身后,其中一人,正是刚离开皇城不久的画玄朗。 “三哥,你怎么来了?” 如音喜欢这个哥哥,因为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对她好。 “七王爷。” 画玄朗朝御皇柒打招呼后,却朝后看向走在他身后的男子。 如音的目光便随他望去,只见画玄朗身后的男子比画玄朗的身形更伟岸,而那张脸,那五官俊挺刚毅,竟然与画玄朗有几分相似,却比画玄朗年长几岁的模样。 那男子负手而立,自有一种气场,竟然正看着她,眸色很深。 如音怔怔站着。 “音儿,不会连大哥你也不认得了吧?”画玄朗半开玩笑道。 大哥? 如音这才恍然,原来这伟岸刚毅的男子,就是传说中画家的长子,最得镇国大将军真传的画言成,现今被皇帝任命的车骑大将军? “……大、大哥……” 她喏喏地轻唤一声,主要是这人的气场真的不一样,自有一种威严,让她都不敢胡来,可她不是怕他。 “嗯,音儿,爹娘都很想你,大哥也是。” 画言成的声音低沉,是那种好听的低音,他看着眉目刚毅,不苟言笑,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带了几分温和,如音顿时对这个大哥多了几分好感。 果然,说画如音是画家的掌上明珠一点没错,至少目前她见过的两个哥哥,对她的态度都很好,那种话语中透露的怜爱,做不了假,她能体会到。 “七王爷。”画言成也对御皇柒行礼。 御皇柒微颌首:“两位将军从苍梧郡赶来,是有要事?” “对啊,三哥,大哥,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入宫了?”如音也问。 苍梧郡虽然距离皇城不是太远,但是快马加鞭也要半日,他们此刻出现在宫中,难道是天没亮赶路来的? “昨夜收到皇城急报,来者说是奉皇后口谕,有要事要请我与大哥入宫一趟,我们今日一早便动了身前来。” 如音蹙眉,皇后请他们来的? “音儿,你在想什么?”画玄朗发现她的神色不对。 “大哥,三哥,你们先别急着去皇后那儿,我大概知道皇后请你们来是因为何事了。” 如音说着,转身看,不远处有一处凉亭,她道:“我们先到那儿去,我有话要对两位哥哥说。” 画玄朗疑惑地看着她,又转头看向身边的画言成,画言成只沉默地点了头。 “过去吧。”画玄朗道。 于是四人进了湖边不远处那朱漆彩绘的凉亭中,如音让宫女候在远处,没有吩咐不得靠近。 “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让我与大哥入宫,此时音儿你知情?”画玄朗问。 如音点头,看了一眼画言成,将昨天发生的关于施玉莹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177.她早就想好了面对一切,人善,被人欺 177.她早就想好了面对一切,人善,被人欺 听如音大概说了事情的经过,画言成的脸色波澜不惊,看不出他怎么想,但画玄朗则皱了眉,摇头:“是曾听闻施玉莹骄纵任性,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过分,为何要针对你,针对我们画府?” “说实话我早前我入宫次数并不多,可她从很早的时候就对我表现出敌意,我也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她了……”如音也皱眉。 后来渐渐的,她才感觉出御景煊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不一般,可这些……她抬头看面前三人,谁都不适合说,更不能让御皇柒知道,怕他多想。 “所以,皇后请两位哥哥来,一定是因为这件事。” 如音看着他俩道。 她昨夜故意说让施玉莹向她道歉,也向画府的人道歉,没想到皇后真的连夜请了她两位哥哥过来。 可是皇后越是那么着急,如音就越是心里不痛快,有皇后跟施启桓这样护着,若这一次的事情轻易就过去,施玉莹还会有下一次的恶劣行径,她得给她尝点苦头长记性。 “先听听皇后怎么说吧。”一直沉默的画言成发了话。 如音看向他,他也看着她这个妹妹,“我相信,皇后应该不会太偏袒太子妃,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先过去面见,有什么话,大家好商量。” “将军所言有理。”御皇柒也赞同。 “那我们便先过去吧。”画玄朗道。 如音点头,四人从凉亭出来,一起去往重明殿。 而其实早在他们在亭中说话的时候,不远处就有一个宫女看了之后,偷偷的溜走了。 - 重明殿 皇帝今日身体不适,并不在重明殿中,而候在那儿的人,一袭华服,地位尊贵,举手投足间是有威仪的,她便是当今的皇后。 坐在殿中手中一盏茶,慢慢品着,神色沉稳,似乎什么都已经掌控于心。 “皇后娘娘——” 一名宫女脚步微急,入了殿中,向皇后行礼。 皇后抬眸轻扫了她一眼,她便小步快步行至皇后身边,压低声音跟皇后说了一句什么。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原来,他们已经在宫里碰到了? 可她仍是淡淡道:“下去吧。” 宫女退下,皇后继续品着手中的茶,那神色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施玉莹此刻还在大理寺没有回来,她需要如音去向皇帝求情,赦免施玉莹的罪。 昨夜如音的态度,让她很不满意,之前几次入宫,感觉如音一直算是温和温顺的,这一次在玉莹的事情上,却表现得那么不一样,难道,是她心中早就对玉莹也有意见,所以在这件事上才故意刁难,不帮忙? 其实,她也没有想到皇太后会插手这件事,皇太后回宫的日子也并不长,大概就是在七夕前不久,太后也没有怎么见过如音,后来那几次宴会,也并未看出皇太后对如音的特别喜爱,怎么最近…… 突然来了个大转变,太后对如音特别重视特别好,她都是看在眼里的,甚至是想要时时刻将如音留在身边的感觉了。 这其中,有些蹊跷,她却说不上来,也想不通是为什么,有什么环节,是她遗漏了的么? 正想着,殿外有通传,道七王爷,七王妃,以及画府的两位将军都已经到了。 四人入来,只看到皇后一个人在,都对她行了礼。 皇后放下手中茶盏,笑看着四人,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 皇后一开始先是关心地询问了一下画言成关于苍梧郡画府的情况,比如镇国将军身体可好,夫人可好,然后目光扫向如音,才又道:“如音,昨夜提的要求,母后与施大人自然可以接受,所以,今日母后特意请了你两位兄长过来,为此事做个见证。” “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召见微臣兄弟二人,是所谓何事?”画言成先开了口。 皇后于是便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她讲的跟如音刚才在亭中说的果然是同一件事,但从她的口中说出,却又变了个样貌,因为,她一直在撇清施玉莹在此事中的重要关系,一直强调是施玉莹的婢女乱嚼舌根散布谣言,而那奴婢,听说跟施玉莹一起被送去了大理寺了。 画言成跟画玄朗,如果不是来之前已经听了如音说的,便一定会以为皇后所言是真,此刻他们脸上神色却比较淡然,因为心里有了底。 “如音的提议施大人是愿意接受的,而作为见证,本宫将两位将军请来,也向如音表示,本宫以及施大人对于此事的重视,对于给如音造成的不开心,还有对画府造成的名誉损坏,本宫与施大人都很愧疚。” 如音听着皇后说的这些话,她没有看到施启桓出现在这殿中,按照施启桓对于他女儿那紧张的程度,不可能不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皇后不让施启桓过来一同见面。 为什么呢? 因为施启桓的脾气跟她女儿一样,自负倨傲,皇后怕是担心他在场,把事情弄糟了吧。 她在暗暗思量,然而听到皇后的问话,是对她两位哥哥的。 “两位将军,画府对诏月的付出,对诏月百姓的付出,所有人都铭记于心,本宫能理解如音对于此种污蔑之事的气愤,可这事情确属一个误会,两位将军看?” 如音抬头看向画言成画玄朗。 画玄朗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又没说,看向他大哥。 画言成神色比较稳重,似沉思了片刻,道:“回皇后娘娘,微臣相信,太子妃也不是有意冒犯我画府,若是能有一个两全的法子,微臣自然不会有异议,画府也不会追究,不必昭告天下。” 如音皱眉。 她想起了刚才四人一路往重明殿来的路上,说完了正事,她看三个男人她一个女的,气氛有点沉闷,便主动找了些轻快的话题来说,那时候正巧她走在画言成的右边,随口问了画言成一个问题,当时她问的是苍梧郡家中镇国将军与夫人——也就是她在这里的爹娘,身子可好,那时候,画言成却沉默不答,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音还纳闷,画玄朗从后绕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大哥的右耳听不见,音儿你忘了?” 当时她一怔,看着自己左边这个身形伟岸的男子,也想起了早前雁还曾跟她说起的一些事。 他是跟画玄朗有着相似的俊朗面容,那刚毅的五官却显得威严,皮肤古铜,脸上有淡淡的刀疤,那是这些年在外领兵打仗,每一场战役的证明吧。 雁还曾说,他的耳朵是一次在与敌军交锋的时候被炮火所伤,后来,右耳便听力全失。 这对于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领兵打仗的将领来说,是多么难过的事,可是他这些年,他依然是诏月继镇国将军之后最骁勇的将领之一,为诏月平乱平天下。 她曾从雁还的口中听说这个大哥如何晓勇,如何刚强不屈,性情直爽,从不为权贵低头。 她以为在这件事上,在她告诉了事情始末之后,画言成面对皇后的时候会不卑不亢,要求给画府一个最公正的交代,可是,他言语中的意思,却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这,不是她曾听到的,关于这个画府长子应有的性格。 而这时,画言成抬眸,看向了如音一眼。 他向来情感内敛,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五官严肃,而那一眼,如音却突然从他的眸中明白了什么。 他是为了她,因为她嫁给了御皇柒,嫁给了这个皇帝的儿子,她现在与这个皇宫有着密切的联系,画言成,不想追究,是因为不想她日后难做,如果这件事真的追究起来,那么,或许皇后,刑部尚书,施玉莹,都会对她怀恨在心,那么,她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只是那一眼,如音心中却突然能感受到自己仿佛与这画府的兄长之间的心意相通,她的心酸酸地。 可是她不要这样让画府受委屈,当她决定留下来与御皇柒在一起,她早就想好了面对一切,人善,被人欺。 她以后,不会再让着谁了。 皇后正因为画言成的回答而稍稍放心,正要露出笑意,却听到如音道:“不,这件事,一定要好好处理,我之前提的条件,一个,都不能少。” “音儿——” 画玄朗诧异地看向如音,而画言成也微微蹙了眉。 178.唯有那个人,是她可望不可及 178.唯有那个人,是她可望不可及 画言成跟画玄朗现今是皇帝封的车骑将军和卫将军,又是战神之后,皇后并不好在他们面前发作什么。 可是如音的话,真是激怒了她。 为何如音在这件事情上就一定那么强硬,不肯好商量? 说实话,即使施玉莹真的散布了不实的谣言,可这也没有给画府跟她造成什么真的伤害,至于这样不肯放过? 现在画言成这个大哥都已经表了态,如音却还要坚持,皇后真的就不懂了。 她与御皇柒成亲后这几个月入宫多次,一直感觉挺温和挺懂事的一个姑娘,怎么现在突然好想都变了? 如音看向两位哥哥,没说什么,那眸中的神色却是那么坦然和坚持。 画言成望着她,几个月不见,感觉这个妹妹似乎变了很多,不再像在家时那么安静温良,眸光中有他以往未曾见过的坚定和自信。 画玄朗看向御皇柒,他大哥的心思他是明白的,但是或许他们的小妹不明白,那么是否可以由御皇柒来暗示暗示,劝一劝。 可御皇柒什么也没说,他陪着来,不过是陪着她,她想要做什么便去做,他只是想在她身后给予支持,并不想阻止。 “皇祖母说这件事她——” “那好,便照如音说的去做吧,这也是应该的。” 听到如音又要搬出皇太后,最终皇后选择了妥协。 “如音,母后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办到,现在有你两个哥哥为证,你是否可以先去跟你父皇求个情,让玉莹回来,即使让她认错,人也总要先回来不是?” 如音看着皇后,能感觉到她的那种想发作却又极力忍着,因为她的笑,太牵强。 “嗯,我这就过去。” 她看向御皇柒,御皇柒自然是道:“我陪你。” 而画言成跟画玄朗入宫,也没有不面圣的道理,四人便一起离了重明殿,去往紫宸殿。 - 紫宸殿 太医刚刚离开,龙榻边,一袭蓝色裙裳的女子正端来一杯温水,扶起了那躺着的皇帝。 皇帝就着她的手喝下,倚着床头,她要转身去将水杯放下,手却被握着。 她低头一看,对皇帝微微一笑,转头一个眼神,便有侍女过来接下她手里的空杯,退了出去。 “皇上感觉可有好些?” 女子温柔的声音,抚慰着皇帝那疲倦的心,他淡淡应了声“嗯”,握着她柔软白皙的手,轻捏了捏。 睁开眼睛看她,床榻边的她面容美丽,眉目似秋水含情,不禁抬手去抚她的脸。 “朕有你在身边,足矣。” 孟澜衣娇柔地笑了,手覆上他的掌,认真道:“澜衣唯一的希望,就是皇上身体安康。” 这一句话深得皇帝心,将她搂过来,拥进怀中,“朕老了,身体不如前,委屈了你入宫之后一直照顾着——” “皇上别说这样的话。”孟澜衣眉间轻蹙,似不高兴地娇嗔,望着身边的男人,“皇上一点都不老,澜衣就喜欢皇上这样的,照顾皇上也是心甘情愿的。” 其实皇帝真的不算老,正是壮年的年纪,眉目刚毅,他的几个儿子都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的时候自然也是俊朗佳公子。 “若要再说这般的话,澜衣要难过了。” 她低垂着眼,眼睫轻动,好看的菱唇抿着,皇帝哪里看得她这样委屈难过的模样,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温声安慰道:“是朕不对,朕不该说那样的话,朕的澜衣别难过。” 这个小女人给他带来了跟以往别的女子不一样的感受,让他只想好好宠着,好好疼着,而他,有时候恍惚间,会觉得她的神色跟曾经的一个人如此相似…… 只是那个人,再也回不到他身边。 是因为如此,所以初见孟澜衣的时候,他才会对她如此在意吗? 当时同行的御景煊御翎皓他们,对于这件事都有所顾虑,想要劝着,他却毅然将她带回,封了贵人,接下来,他还想将她封为贵妃。 那个只在皇后之下的位置,曾经是属于一个女人的,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女人…… 时光一去不复返,那些久远得像是隔世一样的回忆,侵袭上心头。 他看着面前这张动人的脸庞,竟是有些分不清了。 孟澜衣抬眸,目光楚楚地望着这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这一眼,让皇帝情动,低了头便去吻她的唇,吮`吸着她粉色唇瓣当中的芬芳。 孟澜衣微微一怔,他看不到的眸色是有些排斥,看她最终只是乖乖地闭上眼,任他吻着,手也环上他的背,给予回应。 她入宫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不是就为了靠近皇帝,让皇帝与她亲近吗,她本以为那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什么女人都拥有过的男人,想要拿下他应该不是易事,但是,她还是做到了。 这得得力于那人教她的方法,果然,皇帝沦陷了,皇帝对她动了情,即使她有时也能感觉到皇帝那微微晃神的目光,那好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她知道。 可是,即使是这样又如何,她青春美好,她在入宫前就已经深谙男女相处之道,只要她想得到的男人,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她孟澜衣得不到的……唯有他。 唯有那个人,是她可望不可及,在她眼里,在她心上,却始终无法靠近。 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说不清,他永远那么淡漠,即使站在他身边,也好像离了很远。 她痛苦过,挣扎过,她知道有些事情她不能说,因为她说了,她连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世人都说他温文尔雅,谦逊有礼风度翩翩,却又有谁知道他另一面的孤傲与狠绝。 她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这样也好,让她静静陪在他身边也好,或许有一天,等他愿意回头,可以看到她一直站在他身后,等着他。 她以为,会一直这样的…… 可是为何,偏偏出现了一个画如音,让一切全部都变了。 那个人已经变得不像原来的他,也离她越来越远。 她任由皇帝深吻着,脑海里,却全是那个人的面容,闭着的眼睫微微有些湿润。 “启禀皇上,七王爷七王妃,以及车骑将军卫将军,在殿外求见。” 孙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门外传来,这时候谁都不敢打扰了皇上与孟贵人亲热,可偏偏,外头有四个重要的人在等着啊。 画家是整个诏月都敬重的,此刻门外有三人就是画家的人,而另一位还是皇帝的儿子。 孟澜衣从皇帝的怀中出来,起身道:“皇上,您还是先召见王爷他们,怕是有什么要事。” 她才刚想着他,他便真的来了么? 皇帝转头:“宣。” - 皇帝出来外殿的时候,是孟澜衣陪着的,低着眉眼的她面容精致,温婉动人。 如音与御皇柒,画言成画玄朗,都向皇帝行了礼。 孟澜衣的目光抬起时,不着痕迹地扫过那抹月白锦袍的身影,便淡淡转开。 画言成听画玄朗说过关于这个孟贵人的事情,却并不是太看好,微微蹙了眉。 “你们这一起过来,是为何事啊?” 孟澜衣扶着皇帝在龙椅上坐下,皇帝扫了眼四人,问。 “父皇,如音今天来,是有一事相求。” 如音壮胆首先开了口,皇帝看着她:“嗯,说说。” 相比施玉莹,皇帝其实更喜欢如音这个丫头,心里感慨,当初他想将如音指给御景煊的时候如果不是皇太后反对,那么后来也不会是让施玉莹当了太子妃,昨天发生的事情,真是令他摇头。 “父皇,如音想要说的,是关于昨天的事,太子妃的事。” 如音恭敬道:“父皇处事公正,为我画府主持公道,如音很是感激,但是昨夜细想了一下,毕竟都是一家人,太子妃……或许真的不是有意如此污蔑我画府,如音想着以和为贵,特来向父皇求情,免了太子妃的罪责,如音与画府都不再追究,就让此事风波过去。” 皇帝听了之后神色有些意外,他身边的孟澜衣亦是,昨日她不是还听到如音对施玉莹说的话,那神色,是并不想放过施玉莹的,怎么今日突然。 她便很自然地向那月白锦袍的男子看了一眼。 而刚好如音说完话,正看向皇帝,等着皇帝的回答,孟澜衣又刚好站在皇帝身后很近,她便刚好将孟澜衣看向御皇柒的那一眼,也看进了眼里。 孟澜衣那眸色…… 不知为何,如音莫名心里一怔,也看向身边的御皇柒。 179.那个女人死了,现在,又要来一个么 179.那个女人死了,现在,又要来一个么 其实那一眼,孟澜衣也还是很快便移开了,只是如音刚好瞧见。 这是不是所谓的女人的第六感,即使别人看似平常的一眼,面对自己在乎的人,还是很容易心里就会起了些别样的感觉。 御皇柒侧头,对她微微一笑,垂在身侧的手牵起她的手,轻捏了捏。 如音也对他轻扯一丝笑,然后转回头去看向前方的龙座,等着皇帝的回答了。 “皇上,今日微臣兄弟二人入宫,也正是为了此事,虽太子妃的做法不对,微臣一家却愿意不再追究,让此事平息。” 画言成也行礼道。 皇帝看着下面所站的几人,果真画如音要比施玉莹大气得多,心胸开阔得多,今日身份若互换,只怕施玉莹便不会那么轻易放过画如音了。 轻叹:“难得你们有这样的气量,不愧是我诏月最忠心的守护,只是,此事已经移交大理寺——” “皇上,玉莹是否能够回来,只要您的一道圣旨啊——”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众人转身去看,殿门口正走进来的人,正是一袭华服的皇后。 皇后走到众人跟前,行礼却不起来,道:“皇上,既然如音与画府都愿意让此事平息,就请您网开一面,臣妾心想玉莹一定知错了,还请皇上能让她回来,也好让她仔细与如音以及画府认个错。” 皇帝微蹙了眉,皇后对于施玉莹的偏袒他一直是知道的,一个是因为施玉莹是御景煊的妻,一个是因为施玉莹是她娘家那边的人。 下面的人都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而身边响起了轻柔的声音。 “皇上,您看,大家都在求情了,您就——” 孟澜衣轻声一句,像温风细雨,脉脉滋润着皇帝的心,他的目光看向皇后,声音却有些淡漠:“那么,就依了如音的意思吧。” “来人——” “奴才在!”孙艺赶紧从旁侧上前来,躬身行礼等着皇帝吩咐。 “传朕旨意,将太子妃从大理寺接回。” “是!” 孙艺得令赶紧点头退出了殿外。 “虽然召回了玉莹,此事却不可全无惩罚,朕此刻依了你们,到时候却别再求情。”皇帝又道。 他肯让施玉莹回来皇后已经很高兴了,心想只要人回来了,她在身边总会护着,不至于还有什么比在大理寺受的苦还要严重的,便连连点头,叩谢皇帝开恩。 此事如音不是自己愿意,只是被皇后要求的,所以此刻听闻施玉莹可以回来,她当然也不会开心,就等着施玉莹给她还有给画府道歉了再说吧。 皇帝轻咳了两声,孟澜衣与皇后同时关切着。 “皇上——” “皇上,可是龙体不适?” 皇帝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孟澜衣的手,侧头对身边的她微微笑:“不担心。” 站在下面的皇后看着,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她身为一国之后,知道皇帝有权拥有三宫六院,雨露均沾,她一向尽量做到大度,可是,她看不得独宠——而自从这个孟澜衣入宫,皇帝对她的不是独宠又是什么。 这十几年来,已经没有人能得到皇帝的独宠,现在却出现了一个孟澜衣。 皇帝再也不去她的寝宫,也不再去别的妃嫔的寝宫,夜夜留宿的不是霜云殿,便是这孟贵人到紫宸殿来。 后宫之中早就暗中传遍,道是皇帝想要立这孟贵人为贵妃。 贵妃? 十几年前曾经有一个,后来那个女人死了,现在,又要来一个么。 她心中冷笑。 而皇帝已经起身,由孟澜衣扶着,进内殿的寝室去了。 皇后回神的时候,身边只有御皇柒画如音,还有画言成画玄朗四人。 “母后。” 御皇柒唤了一句。 皇后转回身,脸上带上慈爱温和的笑意:“今天谢谢你们为玉莹求情,母后再次谢过了,等玉莹回来,便让她好好向你们道歉。母后殿中还有些事,此刻先回去了。” “皇后娘娘请——” 画言成与画玄朗都恭敬行礼了。 看着皇后走了出去,四人也跟着出了紫宸殿。 “两位将军现在可还有事要办?” 御皇柒问。 “我兄弟二人入宫只为皇后召见商议此事,现在暂是无要事了。”画言成的脸依然不苟言笑。 “那,两位哥哥随我们一起回七王府歇息如何,唔,太子妃从大理寺接回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哥哥们先去七王府吧。” 如音道。 这几天的破事一堆,若说起来令她心里欣慰的,便是她与御皇柒的感情又更深了一步,还有就是今天见到了另一个哥哥,对她也很好,她很开心,想多与他们亲近。 既然她决定了继续留在七王府,以后与御皇柒一起经历风雨,那么她也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画如音,多一些亲人的感觉真的很好,而且与画府搞好关系,这样,她以后一定会得到画府更多的帮助。 “我也正有此意。”御皇柒看向画府两兄弟,转头对如音微微笑。 “大哥,咱们就去七王府坐坐吧。” 画玄朗性格比较随性,对这个提议没意见。 画言成看着面前自己的小妹与御皇柒两人似乎感情很不错,也终于点头:“好吧。” 他也想看看他这个小妹现在生活的地方,回去了若是双亲问起,他也好回答得上来,让二老放心。 如音听到他们同意,笑开了,早上起来那浑身酸痛没劲的感觉都消散了,微微提了声音,充满活力地道:“那咱们走吧!” 御皇柒吩咐了两个宫女,分别去向皇太后以及皇后那边传个信儿,就说他们已经先离宫回七王府去了。 皇后后来去了东宫,在那边得到宫女的消息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皇帝已经答应让接施玉莹回来,施启桓的人已经去了,还有她派出的人,只要人能回来,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而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卧床休息的御景煊,隐约听到了宫女对他母后禀告的话。 他对昨天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施玉莹从昨天午后到现在一直没有出现在东宫,最近她每天都会过来照顾他的。 他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刻意去问谁,因为心想她天天在这皇宫之中能有什么事,以她的性格,她不欺负别人就算了。 不过说起来,让他如此不关心的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心里没她吧。 这几日卧病在床,他有时候身体不适,恍惚间总是觉得自己面前出现的是那让他朝思暮想的脸。 一切感觉还停留在那一日,他对她…… 她此刻是不是恨极了他?那天她入宫,被御紫千拉过来那匆匆一面,她的神色冷漠,显然是排斥的。 那么以后呢,她会一直这样恨着他么,他不想。 掀开锦被下床来,气息还是有些浮,可这几日调理下来已经好了很多,他下床来走走。 “煊儿,你怎么起来了?” 进来的皇后紧张地制止。 “母后,儿臣已经无碍,真再这样躺下去,人都要更乏了。” 皇后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母后,玉莹呢?”他又问。 皇后心里一紧,道:“这几日为了照顾你,她染了些风寒,母后便让她留在瑶光殿歇着。” 御景煊看着自己母亲,毕竟是亲生的,神色之间稍稍的不对,他都能感觉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皇后看着自己儿子,果真是瞒不过。之前是觉得他在病中,怕他担心而让身体更不好,就先没有说,但现在皇帝已经同意了放人,而且玉莹此刻已经有人去接,那么就不必担心了。 她坚持道:“真的只是染了风寒,母后担心她会传给病中的你,所以没让她过来。刚才听到侍女来报,说是玉莹今天已经好了很多,午后,母后便让她过来见你,可好?” 御景煊没有再问,只是点点头,而这时又有宫女来,皇后看了一眼,让他好好休息,她便先出去了。 等她走了,御景煊唤来张吉,道:“这几天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去打听打听。” 张吉一直是护在御景煊身边的贴身內侍,平日虽然为御景煊打点一切,这一次御景煊突然病倒,受了奇怪的内伤,张吉也是一直候在身边没有理会外面的事情,所以对宫里发生的并不知情,现在看主子好起来了,得了命令,他才赶紧退下去查。 - 这一边,画言成画玄朗随如音御皇柒一起回了七王府,下了马车,如音看着两位兄长,笑着道:“两位哥哥请——” 御皇柒能感觉到她对他们的喜欢,她开心,他自然也开心,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上她的腰,动作自然而亲昵。 在自己哥哥面前,如音还是有些害羞的,偷偷看了身边的他一眼,而他只是温和地对她笑,搂着她腰的手臂却更紧了一分。 画言成看着小妹跟妹夫如此,心中不免欣慰,看来之前画玄朗回家形容的那些,并不假。 昨日陶衍随御皇柒入宫,这边府中是姜凡在打理,此刻,听到王爷王妃回来了,他也出来相迎。 画府两位将军走在后,画言成眸光无意扫向立在一旁行礼相迎的姜凡时,却心中一顿,隐约觉得,这个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姜凡本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却很快低下头去。 180.御皇柒傲娇起来,比她还难哄啊 180.御皇柒傲娇起来,比她还难哄啊 画言成只是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他行兵打仗,军中那么多将士,长得相像的也不是没有,或许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而已,他便移开了目光,去听画玄朗说话。 几人进了正堂入座,陶衍立即命侍女端上茶水来,御皇柒与如音坐一侧,画言成与画玄朗坐另一侧。 画玄朗第一次来这七王府,不禁打量着这正堂,入来王府之后他就感觉,这里比他想象的要更为古朴雅致,并没有过于奢华。 画言成端起茶水慢慢品,相对画玄朗而言他坐得笔直端正,如音看着心里不禁暗暗笑,她的大哥与三哥性格上确实有很大区别。 在正堂坐了一会,离开的陶衍回来,低声在御皇柒耳边说了一句,御皇柒便道,让众人移步到花园的亭中去赏景。 就是上一次御翎皓跟御紫千来的时候曾经设宴的那个花园中的亭子,只是这一次换了客人,对于如音来说却更自在与亲近。 初冬的花园仍是别有一番景致,如音看到亭中的桌案上已经备好酒菜,还有烧着炭火的炉火在边上,看向御皇柒,觉得他想得很周到。 “大哥,三哥,请入座。” 御皇柒客气道,然后牵了如音坐在他这主位的身边。 这一声大哥三哥,让画玄朗有些意外,因为御皇柒毕竟是皇子,身份不同。其实画言成也应该是意外的,只是向来不苟言笑的他,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罢了。 如音有点不习惯,可又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暖,他唤也同她一样唤她的家人大哥三哥,那便表明,他想要当她的家人是自家人。 随侍在旁的是几个侍女还有雁还,雁还难得见到两位少爷都来了七王府,不仅是有些激动,这场面让她想到了她家小姐还没有出阁的时候,她想念苍梧郡,想念老爷跟夫人了。 如音转头要吩咐她倒酒的时候,看到了她那不一样的神情,道:“雁还,你怎么了?” 画玄朗瞥向雁还,这个小丫头从如音还没有出阁前就一直在画府陪着那么长时间,他当然记得她。 “奴、奴婢只是有些激动……小姐……”雁还的脸色是那种想哭又想笑。 “雁还,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画玄朗的声音悠悠传来。 如音笑了,说让她给大家倒酒,雁还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端着酒壶走到桌案边,从御皇柒开始,一次斟满了温酒。 如音看着面前的碧玉杯,端起来抿了一小口,温温的,很舒服,这样的天围炉吃肉,喝点温酒,又是在景色别致的花园中,假山流水,有合适的人相伴,真真像极了她以前只在书中古文里看到所描述的那般惬意人生。 御皇柒招呼画言成与画玄朗不必客气,道这花园中随性一宴就当为他们二人洗尘,手在桌上握住了如音的手,被包裹着的手微凉,他便蹙了眉,低声吩咐雁还一句,雁还离开了。 如音以前一直是个冬天体寒的体质,没想到穿越进这具身体里依然也是这样,此刻微凉的手被他握着,她转头看他,回以一个微微笑,让他放心。 可是那包裹着她手的大掌却握得更紧了。 不一会,雁还快步走回来,手里抱着的是如音的披风,御皇柒转身接了,亲自展开,给如音披上,又仔细地给她系好带子,那旁若无人的关切和呵护,画言成与画玄朗都看在眼里,御皇柒对他们妹妹好,胜过为他们接风洗尘设宴,之前的种种担心终于算是全数可以搁下了。 这一顿吃的很开心,也很家常的感觉,是如音来这里之后除了与御皇柒单独吃饭以外,最自在开心的一次。 后来又喝了些小酒,御皇柒与画言成画玄朗在说边关的战事,如音不胜酒力,虽然喝得不多,有些困意袭来,或许也是跟昨夜折腾了一夜,今早又没有休息够的缘故。 正是晌午,日光暖暖正好,晒得人有些懒洋洋,她单手支着脑袋,听他们三人说话,慢慢地,眼皮便快要合上。 “若是困了,便让雁还送你回倾云轩先歇息一会。” 耳边突然传来那清淡温和的声音,如音睁开眼,发现三人都看着自己,御皇柒抬手,替她拨了拨额发。 “音儿,自家人面前,你无需介意,困了便去休息。”画玄朗也道。 如音点点头,站起来,“那,两位哥哥与王爷就在这儿多聊一会,如音先回房了,不过,你们可别喝太多,醉了可不好——” 她笑着一福身,离了席,跟雁还走了。 三人的目光都看向亭子外,看着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那圆形的拱门之后。 刚才除了雁还,其余随侍的侍女都候在不远处,并不十分靠近,这也是御皇柒吩咐的,因为不想画言成与画玄朗觉得不自在。 画玄朗执起酒壶自己斟了一杯,举起向御皇柒:“七王爷,这杯,玄朗敬你,谢谢你待音儿好。” 他说着便先仰头,将碧玉杯中的酒一口饮下。 御皇柒也端起自己的酒杯,淡淡笑:“三哥不必客气,音儿是我的妻,我自然会对她好,也只会对她好。”他也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 在不远处的陶衍看到了,不禁有些担忧,其实以御皇柒的身体,真不能喝酒,可从刚刚到现在,他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了。 陶衍知道这是因为面前的两人是如音想兄长,所以他的主子爱屋及乌地也对他们两人特别款待,但这样喝下去…… 画言成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我们画府多出男儿,音儿便是唯一的掌上明珠,我这个当大哥的,与爹娘一样希望音儿能幸福,所以,拜托了。” 向来在军中被称为铁血将军的画言成,向来不卑不亢不苟言笑的他,唯有亲情,是他的软肋。 御皇柒端起重新斟满的酒杯,认真地点头:“请大哥放心。” 三个男人都对你那么好,画如音,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陶衍看着亭中,不禁轻轻叹道。 - 不知道睡了多久,总是是睡得很香,也很沉,偏偏,被什么东西弄得脸上痒痒的,让如音不得不迷糊转醒。 睁开眼,先入眼帘的是一颗脑袋,还有那披肩如墨的长发。 她伸手一搂,抱着那人不许动,嘟囔道:“别闹——” 可那人抬眸凝着她,那墨色的眸中有深情,还有……渴望。 “音儿……” 他的唇还没有贴上去,她先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依然半眯着眸:“我好困,你乖乖让我睡会——” 她那渴睡的模样让御皇柒心中叹息,终究是不忍,只是搂着她,亲了亲她的唇:“嗯。” 如音却突然想起来,道:“我大哥跟三哥呢?” 现在窗外什么天色她懒得转头去看,只是问他。 “已经安排了客房让他们先歇息。” 掀开锦被躺在她身边,他终于可以好好地将她拥在怀里。 “唔。” 如音点头,她大哥跟三哥昨夜就接到皇后急召,想必昨夜就没睡好,一大早就从苍梧郡赶来,肯定累了的,休息休息也好,如果下午还有什么事,也才有精力应付。 她突然起身,要下床去,御皇柒问:“去哪儿?” “我去给你泡点参茶——” 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平时他几乎不喝酒,即使入宫去赴宴也很少喝,刚才与她的两位哥哥一起,定然喝了不少,她担心。 御皇柒圈着她的腰不让动:“不碍事,别去了,好好睡你的。” “你身上都有酒气了——”如音蹙眉。 她本意是说他喝得有点多,对于他身体不好,可御皇柒估计听错了别的意思,轻叹道:“好,那我去书房,你好好睡。” 这次换他要起身起床去,如音一把环抱住他的腰:“谁让你走了?” “你不是嫌弃我身上的酒气么?”他低头看,她从后环抱住他腰腹的白皙的手臂。 “御皇柒,你的智商呢?我是这个意思么。”如音无奈地将他扳过来,让他面对她。 “我说你身上的酒气,是想表示你喝得有点多了,我担心,不是嫌弃。”她一字一顿,解释。 御皇柒好看的薄唇抿着,看着她。 如音真是服了他了,仰头主动献吻,“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嫌弃你。” 御皇柒傲娇起来,比她还难哄啊,她感觉。 下一瞬,她被他拥进怀里,他的胸膛很温暖,她的脸贴着那儿。 果真是自己喝得有点多了吧,所以他那些深藏的情绪才会那么容易就被挑动起来。 他不是怪她,他只是突然心里想起了很多事,很多的往事……还有,至今没有能解决的问题。 在她走后,画玄朗画言成都拜托他好好待她,那亦是他所想的,可是,有的时候,却也在坚强中有力不从心的时刻。 就比如,他的身体,他身上的毒。 解毒需要的药引至今仍在寻找,尚未找齐,面对她的时候,越是深爱,就越是容易患得患失,他们之间,横了太多的难题,他不能告诉她,他只想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做她自己想做的事便可以。 他平常确实极少碰酒,一个是对他身体不利,另一个,是酒后有些情绪难以克制,那些他极力深藏的…… “是不是……不舒服啊?” 他这样抱着她不说话,如音有点紧张,毕竟他才喝了酒。 “没事。” 他的声音略微低哑,抱着她往床上躺回去,锦被拉上来,将两人盖好。 “音儿……” “嗯?” 如音有些小心翼翼地,她还在担心。 “这辈子,陪着我一起,慢慢走下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从她的发顶传来,如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我陪你,陪着你。” 一道叹息,他更拥紧了她,就算是为了她,他也一定会尽快找到解药的。 而如音想的是,他身上的毒,她一定会为他找到解药的。 以后,她要他陪着,游遍诏月的大好河山,甚至不止是在诏月…… 或许彼时的她并没有料想到,后来许久之后,世事变迁,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可以去看外面的世界,只是,陪在她身边的人却…… - 果然如如音料想的一般,午后,宫里来了人,说是奉皇后的旨意,请如音与画言成画玄朗入宫。 想来应该是施玉莹已经被接回宫里去了,如音倒是期待,施玉莹那样的性格,会怎么跟自己还有画府的两位哥哥致歉。 如果令她不满意,她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毕竟,她手上还有皇太后这张牌。 皇太后到底想要龙鱼内丹来做什么用她不知道,但皇太后想要她的龙鱼内丹是非常明显的了。 昨天在宫里她大方地将龙鱼内丹给了皇太后,最后皇太后却依然不得不还给她,看来皇太后也是知道,这内丹只有在她这里才有它的价值。 皇太后说是先将内丹放在她这里,有需要再取,那么至少现阶段里,皇太后为了这内丹,是一定会帮她站在她这边的,看皇太后昨日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她处置施玉莹她就发现了、这皇太后在乎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 这难道就是近期她突然对她好的理由么? 那么她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牵制住皇后,那么其他人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宫里来人的时候御皇柒还在睡着,如音是刚好渴了起来喝水,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派人去请了在客房休息的两位哥哥,如音要入宫,轻手轻脚地穿上衣裳,并没有唤醒御皇柒,自从那日为御紫千解毒后,他才经历了一次大病,昨夜入宫去寻她一定是太过担心,现在回来了,她只想他好好休息,说不定他醒来的时候,她都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呢。 吩咐人守在倾云轩外不打扰,如音便与两位哥哥一起入了宫去。 在重明殿见到施玉莹的时候,如音低下了头,因为,她怕她忍不住笑出来。 平时那个趾高气昂的太子妃,只是去了一天大理寺,回来就一副腌菜一样的模样了。 神色萎靡,黯淡无光,脸色还有些苍白。 画府三兄弟里毕竟画玄朗与如音年纪最接近,再说他向来性子也是比较随性的,当初蹴鞠大赛也见识过施玉莹强势的态度,还有对如音的为难,所以此刻看到施玉莹这副模样,也是有些想笑,与如音对视了一眼。 唯有他们的大哥,画言成,依然一副严肃的神色。 他淡淡扫了身边两人一眼,两人便像开小差被将领点到名的小兵,立即收起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三人先向龙座上的皇帝行了礼。 施玉莹看到如音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一变,那眸光亮起却很快温和下来,却迟迟未有动作和话语。 众人都在等着施玉莹的行动,她却迟迟没有反应,皇后看这情况,在她身边只能暗暗劝了一句什么。 施玉莹原本黯淡的脸色显得更不好看,听了皇后的话,像是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然后才终于迈步向如音以及画言成画玄朗所在的方向走来。 “七王妃,之前发生的事情多有误会,是玉莹对下人管教无方,还请七王妃谅解。” 她微微对如音一福身,然后又转头对画言成与画玄朗。 “两位将军,是玉莹对下人管教无方,导致出了如此污蔑画府声誉之事,还请将军,以及画府给予玉莹谅解。” 说着,她也福身向画言成画玄朗行了礼。 说完她就转身要走回去了,却被身后的声音唤住:“慢着——” 大家都看向声音的来源,正是站在施玉莹身后几步之遥的如音。 “这个道歉……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如果自己救人出来是这种敷衍式的回报,还带着不情不愿,那还不如让她在大理寺接受惩罚。 私了,也要了得令人满意不是? 181.我的眼中只你一人,别人美不美,又与我何干 181.我的眼中只你一人,别人美不美,又与我何干 重明殿中,皇帝,皇后,以及之前知晓此事的人,现在都在殿中,包括施玉莹的父亲,那刑部尚书施启桓。 如音的这一句,让施启桓的脸色极为难看,但因为皇帝在,他不能像昨夜在怡和殿当中那样发作出来。 施玉莹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已经道了歉,画如音还想要她怎么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如音知道自己这一句,定然会让某些人不高兴,可是,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施玉莹一个敷衍的道歉,便想将此事给蒙混过去,没有那么简单。 “太子妃,不管这件事到底是误会,还是别有用心,影响都已经造成了,并不是随口一句道歉便可以过去。” 她坦然地面对着身前的人。 “那你想如何?” 在这么多人面前,她道了歉,画如音却还让她难堪下不来台,如果不是听从皇后的嘱咐一直忍着怒火,以施玉莹的脾气早就不是这样了。 施玉莹看着她,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心中却已经压抑着怒火。 “之前我有跟母后说过,道歉,不仅是对我,对画府,还有对诏月的百姓,要在他们面前澄清那些谣言,还我跟我画府一个公道。” “父皇——”如音看向龙座上的皇帝。 皇帝点点头:“如音所求不过分,对诏月忠心耿耿的画府,不该被人污蔑。” 皇帝之所以在这件事上这么帮着如音,是因为如音身后是画府,镇国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光是一个画府,就有三名大将,他们是诏月的守护,对诏月来说是那么重要。 只要如音要求不过分,他自然都会应允。 “如音,你便说出你的要求罢。” 施玉莹望向皇帝,她是御景煊的妻子,是太子妃,在没有画如音出现之前,她一直觉得这个父皇对自己也是疼爱的,但是为何,现在一切都变了? 昨日在皇太后的寝宫他便毫不讲情分地将她交由大理寺处置,现在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曾经长辈的包容与爱护呢,为何现在都已经荡然无存,只因为……画如音? “七王妃,你便说,到底要如何,才肯让此事平息?” 施启桓终究是忍不住,脸色难看地看向如音。 如音神色自然,似乎完全不受他们情绪干扰,道:“我的要求很简单,谣言从哪儿出来的,就从哪儿结束。我不管谁用什么方法,我要看到的是张榜示众,让曾经误信谣言的百姓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一个不实的谣传,其中至于怎么弄,怎么能做好来,别问我,我只看效果。” “至于道歉,这么短短两句话也确实没有显现出太大诚意,我——” “老夫今日在府中设宴,还请七王妃与两位将军届时赏脸,就算施家全府上下向七王妃及画府道歉,不知道如此,七王妃可还满意?” 施启桓打断了如音的话,道。 如音看向施启桓,他那张老脸上其实是努力掩盖住的怒意,她不是看不出。 “皇上,老臣此番提议,皇上觉得如何?” 没等她回到,他又转头去行礼,去问那高座上一袭明黄龙袍的男人。 皇帝略微沉思,点头,看向如音:“如音,你看——” 虽然他站在她这边,但施启桓毕竟也是刑部尚书,身居要职位列九卿之首,凡事留条后路,日后好相见,他也不希望看到如音代表的画府跟施玉莹代表的施家今后因此事而心生芥蒂。 如音知道皇帝的意思,这时画言成也转头对她轻声唤了句:“音儿。” 如音转头看她大哥,她也看懂了她大哥的意思,深呼吸,道:“好,刚才的第一个,办好,然后第二个,画府及我都接受。” 此刻重明殿上一直不敢多言的众人,终于是看到了这件事算是出了一个结果,如音的目光无意中扫向他们时,看到了御翎皓关切的目光,她心中一怔,自然地移开。 皇帝在对施启桓说话,讲的是如何张贴那澄清谣言的公告,皇后轻拍了拍施玉莹的手,施玉莹的目光看向如音,似乎平静,那其中却依然有不甘和恼恨。 当众人以为可以散去,殿外却走进来一个人。 午后的阳光将那人影子拉长,映在地上,众人转头看去,竟然是已经卧床多日不露面的御景煊。 “太子殿下——”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轻呼一句。 御景煊只是大步迈入,从众人身边走过,往前去,他看到了这殿中的众人,也看到了如音,看到了消失了一天多的施玉莹。 许是病初愈,他的精神还不能如平时那般好,脸色略微有些许苍白,而神情也很是严肃。 皇后始终没有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可是,他还是让张吉查到了。 原来在他病中的日子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向来知道他母后对施玉莹比较偏袒,她将此事瞒着他,到底是怕他担心,还是怕他责怪施玉莹? “儿臣叩见父皇——” “煊儿,你近来身体不适,便该好好歇着。” 皇帝看着这个儿子,他是他指定将来继承这江山的人,他对他寄予很高的期望。 御景煊却突然跪了下来,众人都吓了一跳。 而他只是直直地跪在地上行礼,神色严肃道:“玉莹的错,便也是儿臣的错,儿臣为此事向父皇请罪。” 他重重地叩首,是诚心请罪的模样,皇后很惊讶,而施玉莹看着自己丈夫这样,心里却只是苦笑,他来,不是为了她。 “煊儿,你没有错,先起来吧——” 皇后毕竟爱子心切,哪里看得刚病愈的他这样折腾自己,忙过去劝。 “此事刚才已经有了论断,你且起来吧。”皇帝也叹道。 御景煊点头,起了身,转头看向如音,还有她身边的画言成画玄朗。 他又走到他们跟前,对着如音,很郑重地道:“如音,这件事,我郑重地向你还有画府道歉,如果做些什么能让你们心里好过,尽管告诉我,我尽力办到。” 且不说这是不是因为御景煊对如音有感情,所以他才会这么诚恳;光是从这道歉的态度,如音就觉得比施玉莹要诚恳舒服多了。 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真的感受到那种诚意的话,她也不是死抓着不放的,而且刚才她的条件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都办到了,这件事了结。 如音只是看着他一会,微微点了头,没有说什么。 转头对那刑部尚书施启桓道:“尚书大人的请罪宴就免了,与其鱼肉一顿,不如开仓救济贫民粥粮七日,为百姓做点事,也当作为补偿吧。” 皇帝看此事已经差不多,如音也已经表示同意,身体不适的他感觉有些疲乏,便起了身,由孟澜衣扶着回了紫宸殿歇息。 重明殿这边的人也渐渐散去,皇后跟施玉莹,御景煊,还有施启桓还在。 虽然施玉莹人回来了,但今天早上皇帝就说过还会有所惩罚,果然,刚才皇帝临走前发了话,施玉莹要罚抄写经卷,近期都不准随意走动,相当于是被禁足了。 这个惩罚一出,当然没人敢再说什么,皇后跟施启桓包括施玉莹自己,因为,那都比待在大理寺要好太多太多。 那个替她顶罪的婢女已经被处死,这件事,应该够施玉莹安分一段时间了吧。 “七王妃,皇太后请您过去——” 皇太后那边有婢女过来请。 还在殿中的施玉莹的脸色更不好看,在她看来,现在整个宫里除了皇后,全都是向着画如音的,她心里很是不甘。 而皇帝那边的也有人过来,说是皇上要请两位将军过去询问边防战事。 一起走出重明殿的时候,画玄朗对如音道:“音儿,你做得很对,开仓放粮救济贫民,比设宴给我们请罪有用多了。” 他笑着揉了揉这个小妹的发。 如音也笑了:“三哥,你与大哥赶紧过去面见皇上吧,我去太后那儿,一会跟你们会合,今夜你们就在七王府歇下,明日再回苍梧郡如何?” 画言成难得地点了头,画玄朗自然更是同意了。 在路口分开,如音去往皇太后寝殿,后面跟上来了一个人,听到脚步声,她转头,看到是御翎皓。 御翎皓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一起往太后的寝宫去。 如音知道太后疼这个四皇子,他常在她那儿出现,所以也不奇怪,又有侍女在旁,她便没什么介意地,一道去了太后的寝宫。 去了之后御翎皓给太后请了安,就坐在外面喝茶,如音在里面陪太后说话。 其实她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想着的是府中的御皇柒,不知道醒来了没,发现她不在,入了宫,他的眉间,是不是又会蹙成一个浅浅的川…… 太后问的是施玉莹的事,因为她也听说施玉莹已经接回了宫中,如音就大概说了下刚才事情的经过,皇太后一直拉着她的手轻拍,道她大度懂事。 如音总是觉得这个太后对自己的慈祥笑意有些过于刻意,但是又说不上来原因,心里怪怪的,面上却依然笑着乖巧应着。 皇太后正想给御翎皓跟如音之间制造一些机会,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的寝宫又来了一个人。 “太子殿下——” 候在殿外的宫女侍从看到来人,皆恭敬行礼。 御景煊只是淡淡应了,迈步往殿中,步伐似乎有些急。 他听说如音被皇太后召来了这边,他便跟着过来了,入了内殿,脚步却放慢,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而随意一些。 “皇祖母,孙儿来给您老人家请安,这几日一直卧病在床没能前来探望,还望皇祖母莫怪——” “免了免了,煊儿,最近你生病身体不好,皇祖母又怎么会怪你,只希望你早点康复。现在感觉如何了?” 皇太后慈祥笑看着这个大孙子。 “孙儿已经病愈,皇祖母无需挂心。”御景煊道,目光却看向了站在太后床榻边的如音。 如果说不见会想念,那么见到了一面,只会想再多见一面,这就是他的心情吧。 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如音对御景煊仍是有排斥的,便想寻了一个借口离开,还没说呢,就先听御景煊开口对她道—— “如音,你两位哥哥难得入宫,刚才父皇已经吩咐今夜在宫中设宴,当是为刚从边关回来的车骑大将军接风洗尘,你,也一起留在宫中吧。” 画言成便是现今皇帝封与的车骑大将军,如音本来还想回王府去四人再像中午那样慢慢聊天吃喝一顿,没想到皇帝竟然设了宴,只是,御皇柒呢—— 像是想到了她所想,御景煊又道:“七弟那边,父皇已经派人出宫去七王府传话,相信一会七弟便会入宫来了。” 御景煊说不清自己的这种心情,他想与她单独在一起,但又明白不可能,只能看着她在他七弟的身边温柔乖顺,盼着能多看她几眼。 他想要找个机会跟她道歉,所以,皇帝这一个设宴,有一半是他提议的。 只是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对于皇太后和御翎皓来说,并不满意。 要怎么样才能给如音与御翎皓多制造独处的空间,机会真的很有限,而御景煊此刻还来插一脚,接着等会还会有御皇柒进宫,那么更不好办了。 御景煊几次张嘴,欲言又止,只因为这里是皇太后的寝宫,不是僻静无人之处,对于那件事,他不好说,他想求她谅解。 最终还是没有机会,他也不能久留,便寻了理由先行离开。 皇太后说自己有些困乏要歇息一会,如音便离开了内室,往外殿走,御翎皓就跟在她身后一起出来。 宫女都已经出去,走到一半,如音的手突然被人从后一把握住,然后她的身子一扯,被压向墙边。 御翎皓那俊逸的脸在面前放大,他将她禁锢在墙前,手臂撑在她肩侧。 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这样,或许会心跳加速小鹿乱撞,可这一招,对她画如音没有用。 如音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他,神色淡然:“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儿……就一小会……” 他的眸温柔,凝望着她的脸,如音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暗金色的眸,她不喜欢面前的人,她甚至觉得有些恶心,她只想念她的那个他。 她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推,却被他握住了手臂,她用力抽开,却挣不开。 “你就那么排斥我,我比不上二哥,比不过七弟?” “如果没有先来后到,只问你,我们三兄弟,你会选谁?”他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抚上她精致白皙的小脸。 如音突然灿烂的扬起一朵笑:“我选……” 御翎皓正等着她的回答,她趁他不备猛然一把抽开自己的手,然后迅速往他身上穴位点去,瞬间,御翎皓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下一瞬她再点了他一个穴道,他睁大了眼却连声音都发不出,如音唇角一抹笑,得意地拍拍他的脸:“以后再对我动手动脚,就不是这样这么简单了。” 说完她转身走掉,御翎皓却独自立在那儿,动弹不得。 - 御皇柒入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边亮起最早的那一粒星子,御花园中灯火明亮,他想要见的人,就在灯火下回了头,正往他这方看来。 她看到了他,便朝他走来,许是太急,没注意从身前路过的端着酒的婢女,差点撞上,那一刻御皇柒心中一紧,差点就忘了自己腿疾不便的情况,想要上前去护她。 幸好,幸好她自己敏捷地避开了,笑着到他跟前,“你来啦——” 他却绷了脸:“走路可否注意些,若是伤到了自己怎么办?” “咳咳——” 一声轻咳,两人朝旁看,是画玄朗走了过来。 画玄朗看了他们两一眼,又看向周围,那时候的御花园中,席座上已经落座了好些人,大家的目光都正看着如音和御皇柒呢,他们两人却站在那儿,旁若无人地亲昵。 “皇上驾到——” 一声唱念,一袭明黄龙袍的皇帝从拱门进来,而他身边的,自然还是灵众嫔妃嫉妒的孟澜衣。 如音自然目光也看过去,正好与孟澜衣的对上。 她轻轻扯了扯御皇柒,道:“你觉得孟贵人美吗?” 御皇柒正拉着她过去席座边,听到这话侧头看她,唇边有温柔的弧光,道:“我的眼中只你一人,别人美不美,又与我何干。” 如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要问那一句话,但她没想到他是这样回答的,心里当然甜,脸上却有些不好意思,含笑的杏眸对着他笑,然后众人一起齐声向皇帝行礼。 今夜的宴席施玉莹也在,本来她是被皇帝禁足罚抄经卷了的,但今夜的主角是画府的人,那么她作为赔礼皇帝让她也出席。 席间宫女倒的酒特别香,如音闻着觉得这不是平时入宫赴宴所喝过的那些果酒,更刚烈,也更香醇的酒味。 宫女给她跟御皇柒的酒杯也斟满了,如音端起自己跟前那一杯小小抿了一口,舌尖上很辣,但是那醇香的口感很让人上瘾,即使她不大懂品酒这东西,也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好酒,因为凭她对气味的敏觉,知道其中有很多很好的药材成份……还有蛇的微微腥气。 “好酒。”果然听到画玄朗也赞道。 皇帝便笑着说这是哪儿进贡来的美酒,如音没听清,因为她想喝第二口的时候御皇柒不让,来挡下她的杯子,两人正对视呢。 “我就小口小口地抿一点点。”她讨商量道。 来御花园之前她已经从画玄朗那儿得到消息,关于澄清谣言事件的皇榜已经张贴出去了,她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现在就想喝点小酒庆祝一下。 “你没有酒量,别喝醉了。”御皇柒轻蹙眉,像是哄着小孩子。 那边,侍奉在皇帝身侧的温柔女子将那边他们两人的亲昵看在眼里,心中微微苦涩,一口饮下一杯烈酒。 有两侍女抱着一个高脖子酒坛过来,放在如音跟前,皇帝笑道:“这进贡的美酒不多,如音你喜欢,便带些回去。” “谢父皇——” 如音看着酒坛子跟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那些都不大一样,挺特别,笑着去揭开坛口的塞子,一股酒香冲鼻,比倒入小杯中的香气更清冽沁人,她看向那坛子里明晃晃的酒水,突然一道东西冲了出来,直接就侵向她的面门。 她当时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却是身边的御皇柒迅速出手,一把抓住了那物什。 这时才反应过来的如音看向御皇柒手里,竟然是一条还在扭动着身体的,浑身湿漉的……小蛇。 它的头正被御皇柒的手掌紧紧捏着,而他的虎口已经渐渐渗出鲜红的血色。 席间众人不禁惊慌失声低呼起来,谁也没有料想到,这蛇酒里,竟然有没死的蛇。 御皇柒手中的蛇突然一动不动,下一瞬,他的手掌松开,只见那落在地面的蛇,蛇头已经粉碎。 如音却只是看着御皇柒的手,想也不想,她将他的手掌握住,低头,唇含住他的虎口。 “……音儿!” 御皇柒没有料到她突然会这么做,想要抽回,却被她握得那样紧。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她竟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音儿,别这样——” 他的手刚才捉住那蛇的时候便被它咬了一口,然后他才用内力将它的头捏碎。 那蛇有毒,而且因为浸泡在烈酒里,毒性更强,这是如音心中唯一的念头,她不会再让御皇柒有事了。 她要把毒吸出来。 耳中有皇帝的责问声,还有七零八落地谁说话或者惊呼的声音,可如音无心去管,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把他伤口上的毒吸干净。 刚才那一刻,差点站起了身的孟澜衣,此刻呆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就那么看着,看着那个女人给他吸着他虎口上的毒。 那么一个惊险的场面,此刻却变得如此温情脉脉,真是感人啊—— 画言成与画玄朗也怔住了,反应过来后,画言成第一个冲过来,道:“音儿,你别这样,让大哥看看——” 可如音谁都不听,她吐出一口褐色的血,然后又继续吸上御皇柒的虎口,谁都没理。 而这一幕当然也落在御景煊与御翎皓的眼中,两人的眸都望着她,两人的神色却又都不一样。 其实那时候御皇柒能感觉到虎口传来的那种微微麻木的感觉,那是中毒的症状,可是他的心却又暖又疼,只因为这个一心为他吸着蛇毒的小女人。 吸了有三四次,如音看那伤口,似乎血色已经正常,赶紧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药粉在伤口上,然后又用自己怀里的丝绢仔细包扎好。 “我们回去吧,家里有药。”她看着他,一脸着急。 这只是临时的处理,她不放心。 她起身来向皇帝请辞,这突发的特殊情况皇帝也是意外,但是说让太医过来看看。 “这蛇酒里的蛇竟然没死?” “也真是够倒霉的,竟然碰上了——” 等待太医过来的时间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如音看过去,认得其中一个正是之前与自己有过一些过节的徐贵人,她的目光凌厉扫过去,那两人便都不敢说话了。 是,这是蛇酒,但是蛇都是处理过才会泡酒,怎么的都不会是活的,为什么这一坛偏偏会出这样的问题? 这真是凑巧?如音不信。 182.女人的第六感,很强 182.女人的第六感,很强 谁也没有想到只是一坛子酒,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边太医刚刚到来,给皇帝行了礼,便被皇帝派去赶紧给御皇柒看看。 如音正紧张地看着太医将她刚才才包扎好的伤口拆开,那边施玉莹的脸色倒是暗暗高兴。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她对画如音更有怨气,却又因为大家觉得错在她而不能不隐忍着,此刻看到御皇柒被蛇咬伤,画如音那担心着急的模样,对她来说就是看着最爽快的事情了。 她的父亲刑部尚书施启桓也在宴座中,此刻也是一脸冷漠的喝着酒,完全不关心御皇柒那边发生的状况。 还有有些嫔妃,或许是觉得这个七王爷本来就不受重视,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关切,都只是一脸漠然地纯粹看戏一样的心态。 在太医给御皇柒检查伤口情况的时候,如音抬头扫了一眼这宴席上的众人,真是一眼可看尽百态。 冷漠的,看戏的,探究的,若说真的关切的,唯有她的两位兄长,还有皇帝……以及,孟贵人? 她看向皇帝身边那温柔如水的女子,其实孟澜衣的神色也是清淡的,只是刚才她无意中对上孟澜衣的一眼,孟澜衣看向的是太医,如音突然又莫名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就好像……今日上午在紫宸殿的时候一样。 她说不清,都说女人敏感,第六感很强,可她为什么就会觉得孟澜衣的眼神有些微的不对,孟澜衣明明表现得跟那些人差不多…… 或许是她多想了? 或许是因为当初在广元郡的客栈里第一次她就被这个美丽的女子惊艳到了,所以是她自己对孟澜衣印象深刻,以至于现在看到她出现在自己身边,竟然成为跟自己有些关系的人,所以她对她的神情也比较关注。 说不上来,她只是无法解释心中偶尔骤起的那种异样,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太医检查了伤口诊断后对皇帝禀告,说御皇柒确实是中了蛇毒,但是幸好及时将蛇毒清出,所以没有大碍,只需要服用一些解毒的药剂便可以了。 可如音还是坚持要走,这宴席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还留下。 “来人啊,立刻去查清楚,与这酒有关的,曾接触过,一个线索都不能遗漏。” 皇帝对身边的侍从命令,席间众人都因他的怒意而不敢做声。 当如音的关注点在太医身上时,孟澜衣看向了那月白锦袍的身影,这一次她是坦然地看,没有遮掩没有避讳,然而,那人根本连看都没有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他的目光,他眸中的温和,完全只给了他身边的女子。 那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温柔神色,以往的他永远是淡漠孤傲的,有时候甚至是锐利狠绝的,她幻想过他那么多次,都想象不出当他温柔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原来,就是现在的这样? 如果被他看着的人是她,如果那温柔的眸光给的是她,那么,要她死千百次,要她万劫不复她也是愿意的…… 始终没有等到与那人相对的一眼,即使在他给她安排任务的时候,他也多是背对着她。 唯有眼前手中的酒是真实的,她便为自己倒了,一杯接一杯地喝。 皇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她,道:“小心喝醉了。” 皇帝的神色是温柔的,可他不是她期盼的他,她依然温柔似水,道:“不会,皇上不必担心。” 她搁在膝上的左手被他的大掌握住,包裹着,掌中的薄茧摩擦着她白皙柔嫩的手,那掌心的温暖,却暖不到她的心。 其实那个人将她送来宫里挺好的,至少皇帝是真的喜欢她,对她好,如果她没有什么目的,只安心待在这宫中与那些女人争宠也不失一件好玩的事,只是,她的心,不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不在那荣华富贵…… 画言成与画玄朗对于这事情也很关注,但是各有身份,这事情不是他们该去管的,皇帝自然会派人去调查。 如音想说的既然已经被皇帝先说出来了,那么她就可以放心与御皇柒回七王府去了,如若后面事情有个什么消息,再作论断。 这本是一场为了她,为了画府而设的酒宴,此刻出现这样的事情真的是令人心里不舒服,临走前她再次扫了席间众人一眼,或许其中某个人,说不定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谋。 画言成画玄朗对于御皇柒这个妹夫的事情很关心,而且刚才如果不是御皇柒迅速出手抓住了蛇,那么现在中毒的人就是如音。 只是,如音让两位哥哥继续留在宴中,她与御皇柒便先离了席,乘马驾回王府去。 - 马车上如音的脸一直很严肃,对御皇柒却很关切。 “现在有什么感觉,会不会有什么不适?” 每隔一小会儿,她便会问这么一句相同的话。 御皇柒皆是摇头,将她搂在怀里,道:“不担心,没事了。” 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才会踏实一点,如果刚才不是他反应及时出了手,那么被蛇伤到的就是她,如果是她中毒……他不敢想。 他宁愿自己受再大的伤,也不愿意她被伤到一丁点儿。 “别绷着一张小脸,我都被你吓到了。” 他的手指轻托着她的下颌,看她的脸,秀眉轻蹙,那好看的菱唇紧紧抿着,如此严肃。 如音伸臂环着他的腰,望着他的俊颜,上一次为了御紫千他运功伤了自己,这一次如果再出什么事,她完全不敢想。 “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她毫不遮掩地对他道,神色认真。 “当然知道。”御皇柒轻抚着她白皙滑腻的脸蛋,如画眉目中皆是难得的温柔:“可我也担心你。” 是啊,因为他担心她,所以才会在出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保护她,即使那危险他根本无法去估量。 这样被在乎被放在心上的感觉,令如音觉得很踏实,她留下来,这选择没有错,是值得的。 “倒是你,就那么莽撞地为我吸毒,可有想到后果?” 想到刚才这个小女人为他吸蛇毒的时候那坚决执拗的模样,御皇柒说不清心里是急还是疼。 “你都那样了,我还能想什么,我——” 她还没说完,下一瞬被他拥入怀中,那样紧。 他的狐裘大衣很暖,而他的怀抱更暖,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拥着她,而此刻也什么都不用说,她懂。 她也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就这样吧,为了这个男人,即使这辈子没有无法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也愿意守着他,因为,他便是她值得托付的全世界。 这里车驾内正是脉脉温情,突然车子骤然停下,那摇晃让御皇柒搂紧了如音。 他眉间轻蹙,如音已经从他怀中起来,奇怪这突然是怎么了。 听得外面陶衍的声音道,她才知道是有另一辆车马路过,那马车有些失控,所以他们这边驾车的侍从才担心得赶紧先将马车停下。 这里已经是距离皇宫很远的地方,这条路上来回那么多次,如音知道除了入宫的人,还有南北往来的车驾会经过,她掀开帘子去看。 外面月色朦胧,只看到一驾马车停在不远处,有一着深色长袍的男子正朝他们的马驾走来,与陶衍说话,说的什么听不清,看作揖的动作,像是赔礼道歉。 目光无意中扫向那边不远处的车驾,那紧闭的车帘突然也有一只手掀开来看。 她好奇那车里是怎么样的人,便等着看,那掀起车帘的车窗口却出现一张五官深刻而俊逸的脸。 ……大叔? 是那次她独自去西山,下山后突然遭遇大雨躲入亭中遇到的那个感觉贵气,声音低沉的大叔? “在看什么?” 那车窗里的人转头看向她这边的车驾时,御皇柒刚好在身后问。 那男子似乎看见了她,神色间似乎有微微一怔,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而身后的唤声让她放下了车帘。 那一次她穿的是男装,如果被认出来也不好。 御皇柒凑过来的时候,车帘没有放下的时候,他也朝窗外看了一眼,自然也看到了那另一辆车架上的男子大约的容颜。 只是扫一眼,他漠然地便将车窗边的小女人拉回自己怀里。 不一会,他们所乘的车驾便重新启动,看来是没事了。 而当他们的马架离开后,还停在路中的那一辆马车里,传来一道低沉稳重的声音:“刚才是哪家的车?” “爷,是七王府的车驾。” 刚才下车来跟陶衍赔礼道歉的那个着深色长袍的男子在车驾边恭敬回。 “嗯。” 车内的男子低沉的声音轻嗯一声,未再说什么。 他们的车驾也重新往路上行进,走了不是很远,前面一匹马快速奔来,到了跟前,马上一个做侍从打扮的男子翻身跃下马,来到车驾边行礼。 “爷,四皇子的人来接咱们了。” 跟那个侍从交谈了几句,刚才那个深色长袍的男子来到车窗边再次禀告。 车内并没有回应,那深色长袍的男子便转头对那侍从微微点了个头,然后便由那侍从在前面领路,领着这车驾往另一条路上驶去了。 后来不久,车驾被带到城郊一所别院。 那领路的侍从跟那长袍男子交谈之后,便先行离去,长袍男子来到车驾边,掀开车帘等待车中的人出来。 “爷,到了。” 从车驾上下来的人一袭绛紫锦袍,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纪,五官深刻而严肃,气度不凡。 从马车下来,那男子扫了一眼眼前的别苑,优雅地踱步进入,长袍男子跟其他的侍从跟在身后。 别苑的一切都已经备好,绛紫锦袍的男子入内坐在正堂座上,即刻有侍女奉上茶水。 这便是自己接下来一段日子要住的地方,男子略微环视了一圈,便端起茶盏喝茶。 “爷可感觉累了?卧室已经整理好,爷今夜不如早些歇息。” 长袍男子在旁关切道。 “嗯。” 淡淡应一声,那座上的男子只抿了一口茶,便放下茶盏起了身。 走出正堂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微微一顿,微侧头道:“刚才那路遇的七王府车驾中,都有谁,去查一查。” “是。”长袍男子立刻恭敬应了。 - 回到王府后,如音立刻去翻自己的小百宝箱,看看有什么解毒的药最适合御皇柒,然而御皇柒却道:“密洞中有。” 接着,他便拉着她一起去了密洞。 感觉好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里,如音进去之后就在那些瓶瓶罐罐中寻找,依着他说的找到了一瓶药丸,据说对一般的毒都很有效。 “那你赶紧吃下。”她倒了一粒在掌中,递给他。 而他并未接,只是低头,唇吻上她的掌心,顺道将那一粒药吃了。 舌尖舔过掌心的时候如音只觉得掌心一阵麻,瞬间传到心里,脸有点红。 坐在床沿的御皇柒将她拉过来,抱在膝上,眸中的光愈加温柔:“今夜,我们就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 183.它……已经不行了 183.它……已经不行了 许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今天又发生了事情,如音根本没注意到,又是到了月圆之夜。 今夜来这密洞之中,御皇柒与她亲昵了一番,后来便如了那池中去疗伤。 看着噬水制造出来的一池薄雾,如音站在池边,伸手进去拨了拨池水,池中的御皇柒睁眸看她,“再弄,我就要把你拽下来了。” 以前总是他独自一人,来这里疗伤都是专心的,而现在,她不在他身边他会不安心,而她在,他也不能专心。 如音掌中的水往他所在拨来,微微淋到他赤`裸的胸膛,她笑道:“是你自己不专心。” “好了,我不闹你,你好好地泡着吧。” 其实她不过也是想离他近一点,与他在一起罢了,但还是他的身体最重要,她终于是起了身,去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 实在无聊,抬头看山洞顶上那一方苍穹,此刻,夜还不是很深。 她按动了石门的机关,出了洞外去,之前御皇柒就嘱咐过,她可以出来附近透透气看看星空,只是不许走远。 她走出去的时候那石门的声响让御皇柒微微睁了眸,看着她的身影走出去了,又再度闭上,专心疗伤。 一走到外边,第一感觉就是这冬夜,七王府后山的气温也很低,那种寒凉,如音一呵气都是浅浅白雾。 只是这里树木茂密,夜晚又寂静,还真的是很舒服,就好像在户外吸着氧气,人的脑子都清醒精神了很多。 四周寂静,她抬头看天上那稀疏的星子,来这个世界之后她很喜欢看天空,因为在这里晚上有最清澈的星空,那是她在原来那个世界看不到的美好。 坐在石块边看了很久,旁边洞中是自己所爱所在乎的人,那种感觉,内心很安宁。 只是,她在捋最近发生的事,以及,今天最新发生的事。 那蛇酒的事情真的不像是碰巧,不然为何偏偏是给她的那一坛子出了问题? 可是,这是谁想要对她下手……或者说,对御皇柒下手? 因为那酒,皇帝指定了要给她跟御皇柒的。 是皇帝,皇后,施玉莹,施启桓……还是别的什么人? 除了她与御皇柒,除了她画府的两位哥哥,其余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正想着事情,暗夜中几道黑影掠过,而她并未发现。 那几道黑影似乎意不在她,施展了轻功往树林深处去了,顷刻便消失无踪。 如音一直在想,还想了皇太后的事,御翎皓的事…… 不一会,她突然听到一阵低鸣—— 那声音…… 她蓦地从石块上起身,寻望四周,夜色下的树林如此寂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突然,又是一声低鸣,那声音仿似痛苦的哀嚎,那有些熟悉的鸣叫让她心中一紧,侧耳去认真听,声音是发至哪儿。 可是那低鸣突然像是消失了,她等了好一会,没有再响起,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时候,突然,又响起了一阵低鸣,这一次那声音微弱了些,而她辨出了方向。 是什么驱使她远离了御皇柒叮嘱的安全范围,她已经说不清,她只是无法对那痛苦哀嚎的声音无动于衷,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快步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跑去,晚风猎猎,她呵气的时候全是薄雾。 前方似乎隐约有火光,为何在这七王府后山上,在这密林深处会有火光? 她只是一直往前跑,朝着那声源所在跑,心里隐约有一种担心,说不上来。 突然前方路上窜出一抹白影,像一道银光,她吓得停了脚步,站在原地未动。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她见过的。 面前出现了那白色的物什,一身雪白的皮毛,黑色圆溜灵动的眼。 只是,此刻它雪白的皮毛上沾了斑驳的血渍,毛发上片片红色,那么触目惊心。 而那灵动的圆溜的黑眸中,那光已经微弱。 如音怔怔看着眼前的它,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它的嘴里,叼着一只白色绒球一样的东西,跟它有着相似的白雪皮毛,却是那么小。 白狐,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偶遇过不止一次的白狐,每一次它的出现都是那么诡异,她也从来没有问过御皇柒,因为她总是在想要逃跑的时候遇见它。 曾经传闻说这七王府的后山有能迷惑人的野兽,她想起了每一次见到它,自己眼前出现的那种幻觉,那些场景…… 这里不是现代,不是什么都用科学能解释的古国诏月,从她穿越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她遇到的事情都不一定是能合理解释的事情,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正是像她一直喜欢看山海经的时候心中幻想的一样,在世界的某一处,某一个角落,有着不被人所知的神物,神兽。 而那白狐,算是与她有缘的,她几次从那些欲`望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突然明白了这白狐存在的意义。 它确实是迷惑人心的,但也是检视人心欲`望的,它本无好坏之分,端看人心的欲`望有多深。 而此刻,她第一次看到它在自己面前出现,不再是那雪白高贵的模样,它……奄奄一息。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她深呼吸朝它走近。 它的身子摇摇欲坠,却始终叼着那一团雪白。 如音走到它跟前,蹲下身来。 看清了白狐身上有很深的伤口,如此灵性的动物,能伤它,绝非易事。 她从身上摸出一只小瓷瓶,道:“我身上有些药,让我先给你止血——” 白狐却往后退了一步,腿脚却虚弱得站不稳,跪在了地上,而它松开了一只叼着的白色毛团,那毛团在地上微微动了动,她才看清,原来是一只跟它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只是看着出生的时间还不是太长。 她惊讶着,这是它的宝宝吗? 而白狐只是用那双黑溜灵动的眸望着她,似乎带着期盼,它已经无力站起来,却低头去,用那鼻子将那团白球往她跟前拱来。 如音看着它的动作,突然明白,它……像是想要将这白毛球交给她。 她试着伸手去捧那团毛球,触手绒绒的毛发感觉极舒服,而白狐并没有阻止。 她便将那一团白雪捧在掌中,看着那小家伙微微动了动,她唇角不觉扬起微笑,好可爱—— 再看向白狐的时候,白狐那眸中的光已经越来越微弱,那神色竟然有几分像人,像是在交托给她一样什么珍贵的东西。 如音伸手想去摸它的时候,它却突然摇晃着起了身。 这时候,如音突然听到了夜风中轻微的声响,突然,几道黑影从远而至。 她还未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下意识将白毛团抱进怀里尽量藏着。 而白狐看了她一眼,转身朝林中奔去,那速度,像是使出了所有力气。 那几道黑影并没有对如音如何,而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白狐身上,它一跑开,他们便都跟着追去了。 原来这些人目的是白狐?曾经她亲眼看到过白狐那诡异的踪迹,只是,此刻它受了极重的伤,不知道能不能逃掉。 她刚要追上去,突然想到什么,转了身朝密洞的方向走回去,按动了石门。 御皇柒那时候已经站在池边披上锦袍,听到声响转身,便看到她一脸着急。 “外面……外面来了几个黑衣人,追着那只白狐——” 她着急对他道。 御皇柒看向她手里抱着的雪白毛团,眉间微微一蹙,道:“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去看看。” 内功深厚的他刚才就是听到了外面似乎不对劲所以才从池中出来,此刻直接从石门出去,如音却担心他,将怀中的小毛团放在桌案边的一个藤篮子里,然后便也追了出去。 当如音找到御皇柒的时候,那被月色照亮的林中空地,横着几具黑衣蒙面的尸体。 如音惊慌地快步上前,发现那站立在其中的月白锦袍身影,才稍稍安了心。 首先便是关切他有没有受伤,御皇柒只是温和道:“没事。” 他看着地面一个方向,如音也随着他看去,一团被血染红的物什正蜷在地上,她跑过去,看到是白狐。 “它……已经不行了。” 御皇柒的声音在身后淡淡道,如音掏瓷瓶的动作顿住。 白狐发出最后低低的鸣叫,回荡在这深林中有些凄惨,如音不忍心。 这是第一次,她终于敢伸手靠近它,伸手去摸摸它的脑袋,而它却伸出舌头舔上了她的掌心。 184.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184.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白狐已经非常虚弱,舔着如音掌心的时候却眸中第一次有了那种期盼的光,看着她,好像在期盼着什么。 它的气息渐渐弱下去,如音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对它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宝宝的,它很可爱。” 她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她只知道,当白狐叼着它的孩子来到她的跟前,那么它便是信任她,想要将它最宝贵的东西托付与她。 虽然之前几次她与它的遇见,都是有些诡异的,但这并不影响她对于一个生物的救助,何况是那么可爱的一个雪白球团。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她一遍遍轻声说着,她知道它能懂。 果真,白狐那圆溜黑色的眸湿漉漉地凝着她,只是身子已经开始有些颤抖。 御皇柒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白狐只是努力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又体力不支地蜷在地上,发出微微的低鸣,如音能感觉到,这是它最后的时光了。 月色下,她就那样一下下轻轻抚着它的皮毛,那柔软的却渐渐失去温度的皮毛,上面的血渍已经开始凝固,每一次她遇见它,都是一身雪白高贵而行踪诡异,但是这一次,它在她面前的地上蜷着身子,跟普通的动物却没有什么区别了。 她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它是她来到这里之后那么早认识的,此刻它不行了,她心里会难过,却无能为力。 此刻的月光深林,雾霭弥漫,包围着林中的这一片空地,如音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些嘈杂的声音,她抬头看,发现自己面前已经变换了场景。 她跟前哪里还有什么后山,什么深林,也没有白狐与御皇柒,此刻她面前的,是一片类似原野的地方……有人,兵荒马乱的一幅景象…… 呐喊,厮杀声,远远近近,前赴后继的兵士,斑驳的血迹,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弥漫的硝烟,半折的军旗…… 她置身其中,仿佛与这战争的画面融为一体,她也是其中一员,当那些刀剑刺过来的时候,她本能的想躲开…… 而她又仿佛不存在那个场景,因为身边缠斗的兵士中,似乎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那些她想要躲避的刀剑,最后都穿过她的身体,落在了别处…… 她就好像是一个虚幻的影,看着自己身前这一片原野上发生的一切,这两军交战,这水深火热,这一场血腥的厮杀…… 她正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抬头一看,前方不远处,被士兵包围的人中,有一个骑在俊马上英勇威武的身影。 那个人五官眉眼深刻而刚毅,壮年的年纪,看着感觉是那么熟悉,却又是她不曾见过的…… 那人的穿着,像是个大将军,挥舞着长剑在马上纵横杀敌。 而她突然又看到不远处,另一个伟岸的男子被敌兵包围着,手中一柄长枪横扫,那些敌兵便往后退数步远,不敢向前。而那男子,却已经体力不支地用长枪支在地上支撑自己的身体,有血液从他握着长枪的手掌慢慢流向枪杆,他的神色却是那么决绝。 如音的心蓦然一紧,她认得出,这个人,是她最近才终于得见的画家大哥,画言成。 那么—— 她又转头看向那同样正以一敌众的壮年男子,那相似的眉目……那便是她还未曾谋面的镇国大将军,这个诏月的守护神,画如音的父亲? 当终于分出了敌我,认出了战场上的人,她的心紧缩,因为这是战争,不是儿戏,真实得令她发抖,却又不能远离。 突然一柄大刀朝她所在劈来,她甚至来不及躲闪,只是觉得灰蒙的天色那日光晃眼,耳边是兵器刺耳的声音…… “音儿、音儿——” 是来自哪里的唤声,一遍遍唤着她,清淡而温柔,是她熟悉,令她心安。 不知道那道声音唤了多久,她的眼前那兵荒马乱的景象,那厮杀的场面才渐渐远去,她的面前突然变回一片夜色。 而她的眼前,是她最熟悉最喜欢的脸。 御皇柒正扶握着她的双肩,神色担忧地凝着她,直到看到她眸中的光渐渐凝聚,不再像刚才那样涣散。 如音怔怔地看着御皇柒,还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现实的,哪一个是虚幻的。 “我……” 握在她肩膀上的掌,传来的温度,比那战争中袭向她的兵刃要真是许多。 “你是不是又陷入了幻境?”御皇柒担忧道。 如音想了想,缓缓点点头,刚要张嘴说什么,突然想起了白狐,低头去看。 白狐已经闭着眼睛,神色安详地一动不动,她犹豫着伸手去触碰它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一点反应。 它的皮毛还是软的,身子还有余温,可是,她知道,它已经不在了。 而刚刚那一个幻境,就如同以往她遇见它的时候都会遭遇一个幻境一样。 只是彼时的她尚不能明白为何会是出现那样一副场面,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恍然明白,那是白狐死前送她的最后一个礼物—— 陶衍来的时候,刚好被御皇柒安排去处理那些蒙面黑衣人的尸体,还有,探查他们身上的线索,寻找身份。 如音就在那片深林中寻了一个合适的角落,陶衍挖了坑,她把白狐埋了,那是个环境幽僻的地方。 那时已经是深夜,御皇柒跟陶衍在几步外低声说着话,而如音只是蹲在白狐的目前发呆。 猛然想起还独自留在洞中的白球,她起了身,最终看了那小小的墓一眼,心中道,她一定会好好养大她的孩子的,无论如何,在它生命最后的时刻,它将它的孩子叼到了她的跟前,那是它对她的信任。 回到洞中,看到藤篮子里是空的,如音的心猛地一跳,四处寻找,结果在桌案下寻到了那一个白色的球团。 她伸手去把它拎出来,捧在掌中,此刻仔细看,这小家伙跟它妈妈一样,一身雪白,圆滚滚的身体,有一双圆溜黑色的湿漉漉的眸,像它妈妈,也像人。 小家伙在她掌中动了动,却并不闹腾,好像是眷恋她掌中的温度,竟然将小身子一蜷,窝在她掌中闭上了眼。 它还那么小,应该出生不是太久,一定是一直粘着它妈妈的怀抱的,现在它妈妈不在,所以它才会向她的温暖依靠吧。 她坐在桌案边,将小家伙抱在膝上,手一下下轻抚着它的背,小家伙很乖。 走进来的御皇柒看着这场面,如音脸上那怜惜的神情他看在眼里,而他的眸看向那小东西时,心中不免担忧。 那只死去的白狐不是一般的白狐,在他回国来到这御赐的府邸住下,他就曾遇见过它。 他禁止府中的人去后山,就是希望能与那白狐相安无事地共处,各不冒犯,偏偏后来,如音遇到了它好几次。 或许这是缘分,他知道白狐是灵物,这是它的孩子,一定也不一般……想到那些莫名出现的黑衣人,他听她描述,他们的来意不是她,而只是本着白狐而去。 是什么人想要抓到白狐? 那么现在,如果让如音留下这小东西,今后会不会带来麻烦。 他正想着,如音突然抬头看向他,对他微微一笑。 她的笑很美,只一个笑就让他心中下了决定,她是一定想要收留这个小东西的,那么,他便依着她吧,只要她喜欢,她开心。 她在这里,真的太孤单。 就好像明知道不该让她与夙微生走得太近,而因为她喜欢夙微生,他最终是睁只眼闭只眼。 轻轻放下白球团,如音来到他跟前。 “想好给它取个什么名字了吗?”所有的担忧都不想影响了她,他只是温柔地问这一句。 “唔——” 如音歪头想了想,眸光往向顶上那一方苍穹,那儿是明月如镜。 “就叫月光吧。”她笑,很满意自己起的名字。 月光…… 御皇柒轻点头,也笑了,宠溺地抬手为她拨了拨额发。 谁也没有料想过,彼时蜷在藤篮子里的白球团,日后美丽的月光,陪着如音经历了多少次的险情,就真的像是独属于她的一片月光,照着她的心,不曾黑暗。 - 翌日 从密洞回来,如音提着藤篮子回了茗幽阁。 雁还看着那团雪白的物什,一脸惊讶,不知道昨夜自家小姐去了倾云轩与王爷同寝,怎么会突然带回来这么一个小东西。 雁还才要问,突然有侍女急忙忙地跑来,禀告道:“王妃,两位将军来了——” 185.她最终缓缓跪下,跪在那妇人跟前 185.她最终缓缓跪下,跪在那妇人跟前 画言成与画玄朗是来向如音辞行的,被皇后急召来皇城,现在事情基本已经了了,便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必要,苍梧郡还有事,他们该是启程返回了。 那时候御皇柒与如音都在正堂与他二人说话,御皇柒看得出,如音对他们两人多有不舍。 “音儿,如若何时有机会,你也能回去看望看望爹娘,他们一定会很高兴。你该明白,当初的事情,他们早就不在意,他们一心都只是为了你好——” 画玄朗也舍不得这个妹妹,而且想起了他与大哥要来皇城的时候爹娘的嘱托,都是希望带话让这个小妹在七王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担心自己的小妹还介意着当初爹娘曾反对她嫁与御皇柒的事,再一次解释,而因为御皇柒就在身边,也不好说得太明显。 如音当然能懂,而且当初跟画府双亲闹变扭的又不是她,是真正的画如音,现在的她对那两老当然没有任何介意的情绪。 她点点头,认真道:“我不会怪爹娘的,两位哥哥放心,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 这些话她也希望他们能代为转告,那是传闻中为了家国都值得尊重敬重的长辈,她只有仰慕之情。 后来几人又说了一会话,站在糖前负手而立的画言成望着门外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三弟,该启程了。” 画玄朗听了大哥的话,又转头对御皇柒与如音辞行,两人便朝外走了出去。 “都是自家人,不必送了。” 画言成转身看着跟出来的如音,轻声道:“多陪陪王爷,还有,照顾好自己。”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就好像画玄朗会对她做的一样,可是他不一样,他向来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如音点点头,立在正堂门外,看着陶衍将他们送出去。 身边亲近可信的人不多,亲情才更弥足珍贵,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了。 如音心内怅然, “如果你喜欢,我们便随他们一道回苍梧郡,小住几日可好?” 身侧响起那清淡好听的声音,御皇柒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如音转头,惊讶地看着他。 御皇柒只是凝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知道你舍不得,若是舍不得,便回去看看,你爹娘对你如此牵挂,若是看到你回去,一定极为开心。” 他的经历让他对于现在的亲情很淡漠,但是她不一样,她真心疼爱她的家人们,他,想要替她守住这一份弥足珍贵的关系。 只要她喜欢的,他都尽力替她办到,只要她一直开开心心地,那是他目前唯一能给她的了。 “……你,说真的?” 如音望着他,这一个提议令她很心动。 “自然。只要你开心,我便都陪着。皇城待久了,是该出去透透气。” 他抚着她脸颊的手改而环上她的纤腰。 “可是还有事情没处理……你的身体也——” “那些都不必担忧,我会让人留意的,至于我的身体,或许出去走走,便恢复得更好了呢。”他温柔地对她笑。 如音想了想他的话,唇边渐渐泛起一抹笑,点头:“嗯。” 踮起脚尖,她在他的脸上印了一吻,很轻,同样轻的还有她的声音:“谢谢你。” 已经出了王府,正在门外翻身上马的画言成与画玄朗,拉紧缰绳才调转了马头,身后大门突然有侍从疾步跑来,扬声唤:“两位将军请留步!” 听到声音的二人转头,看着那侍从快步跑到跟前,恭敬行礼道:“两位将军请留步,王爷说,请两位将军先稍等片刻——” 画玄朗与画言成疑惑地对视一眼,但还是骑在马上等着了。 - 七王府的两辆马车驶出皇城,往苍梧郡的方向。 启程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看来要到入夜才能到苍梧郡了。 画言成画玄朗没想到如音与御皇柒会突然决定一同回去,但高兴还是多于意外的。 也因此,原本两人的马匹也没有骑,而是乘上了御皇柒准备的马车,他们骑来的马则交由侍从牵着跟在车驾的后方,一同回去。 御皇柒的本意是他们被皇后急召入宫,风尘仆仆地来,回去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下,乘坐马车会慢,但也不会那么累。 另一辆马车里,是如音与御皇柒,只是这一次,车内还多了一个雪白的球团,她的小月光。 “月光,月光……” 御皇柒在看书册的时候,如音就在逗弄着那球团,小小的绒绒的,很是可爱,如音的脸上一直泛着笑意。 御皇柒翻着书册,偶尔抬眸看一眼她,看着她挠那小狐的肚子,小狐翻滚;看着她捧着小狐在膝上,小狐轻轻舔她的掌心。 此刻的她有一种单纯的快乐,他希望多看到她无忧无虑的样子。 后来玩累了,如音便把月光放回藤篮子里,藤篮子特意铺了布层,做成一个小窝的样子,小家伙在里面蜷成一团很安静。 如音回到御皇柒身边坐好,轻轻倚着他的肩,眼里是那雪白的球团,想着身后的车驾中还有她的两位哥哥,这种什么都拥有的感觉,真的好。 出了皇城,远离了那个皇宫,果然心情不一样,她觉得没有那么压抑了,有的只是对于那从未去过的苍梧郡的未知的向往。 那是画如音的家,她的家人都在那儿,听说那儿因为有镇国将军画府的存在,繁华富饶程度是整个诏月除了皇城外最高的,百姓安居乐业,水土富饶。 她想象着画府的模样,竟然有些归乡情切的感觉,初冬午后的日光暖融,她想着想着,便倚着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御皇柒一直没动,他看书,她靠着他,这种时光多静谧,直到后来听到她那清浅的呼吸声,他放下书册,动作极轻地将她揽入怀里,让她靠着他的胸膛,睡得更舒服些。 这一次虽然算是半临时的起意,但也符合他的计划,除了可以让她出去走走探亲透透气,同时也可以让这边的计划可以更好地实施,而且,她不在这里,牵扯不到她。 蜷在藤篮子里的雪白球团半睁开眼睛看着御皇柒,看着他抱着它的主人,那个一直把它当玩具的主人,低微地一声轻鸣,便又闭上眼,慵懒地睡了过去—— 此时时光静好,即使将有暴风雨紧随而至,也且先珍惜。 - 苍梧郡 入城中不久,如音就自动醒了。 那时候御皇柒依然搂着她,靠在车壁合着眼。 她一动,他便也醒了。 如音从他怀里出来,第一反应就是去车窗边掀开了车帘。 外面人群熙攘,此刻他们的马车似乎正是路过集市,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她的心情莫名有些兴奋,有些激动,这里已经越来越靠近画府,靠近这具身体出生成长起来的地方。 是否是她身体里残存的关于画如音的一些情感驱使,还是她自己对于那些未知的期待而致。 他们的马车低调,可看着那好马还有马车一般的样式,还是有很多百姓自动让开了道,让他们的马车通行。 月光也动了动,像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如音将它抱起来,鼻子蹭着它的鼻尖:“月光,咱们快要到家咯!” 后来马车又行进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感觉到停了下来。 陶衍的声音隔着车帘在外边响起:“王爷,王妃,画府到了。” 如音抱着月光从马车下来,抬头便看到面前一座古朴的宅院,门头上那大气的题字书“画府”。 陶衍扶着御皇柒下来的时候,画言成与画玄朗已经来到如音的身边。 画府中有侍从打扮的人急忙忙出来,给画言成与画玄朗行了礼,“大少爷,三少爷——” 看到他们身后的如音,那侍从一怔。 “怎么,自家小姐都不记得了?”画玄朗慵懒道。 那侍从便赶紧又向如音还有御皇柒行礼,“小的给七王爷请安,给七王妃请安!” 如音笑着说免了,那侍从便急忙忙领着几日入了府中。 画言成与画玄朗回来是肯定的,但是谁都没有料到当今的七王爷跟他们出嫁的小姐也一同回来了,一时间,画府当中传遍。 那时候画夫人正坐在堂中喝茶,听到外面有些嘈杂,还没等吩咐侍女出去瞧瞧怎么回事,就看到有侍从快步进来急急道:“夫人夫人——大少爷跟三少爷回来了!” 画夫人觉得今天这侍从反应不对,正想说,又听他道:“跟大少爷三少爷一起回来的,还有小姐跟七王爷!” “小姐回来了?!” 画夫人贴身的侍女惊讶道,赶紧看向自家夫人,而画夫人握着茶盏的手顿住,神色也变了。 她起身的时候,便看到堂外院子里正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两人她自然一眼认得,那是她的两个儿子。 而另两人,一人身形纤瘦婀娜,裙裾翩然美丽动人,一人则锦衣华服,眉目清俊…… 她手中握着的帕子不禁捏紧,手有些抖。 那女子一脸微微笑,正与画言成画玄朗在说着什么,并不是她与丈夫担心的模样。 待到那四人进入堂中,站在她的跟前,她仍是有些回不了神。 “娘,你看谁来了?” 画言成先对画夫人道。 如音看着堂中站在座前的妇人,并不是她之前所见的那些贵妇的形象,一身衣料上乘的裙裳却式样简洁大方,并不繁复艳丽,身上没有过多的首饰,看着却显大气。 这妇人的眉目端庄,还让她莫名想到了一个词……英气,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眸也没有欣喜或者温和,有些些地……严厉。 就这么对望着,却谁都没有说话。 “娘,是音儿回来了啊——” 这气氛有点不对,画玄朗也开口道。 “岳母大人——” 御皇柒温文有礼地跟这个岳母打招呼。 “……娘……” 画玄朗碰了碰如音的手臂,如音终于是轻轻怯怯地唤了一声跟前离了几步距离的妇人,心砰砰地跳。 这便是画如音的生母,镇国将军的夫人,没有她想象中的华贵,却多了她想不到的气度。 那一声娘让画夫人轻轻抽气,然而她的面上依然冷着,看着如音,淡漠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娘?” 画玄朗跟画言成都有些急了,明明娘对于小妹如此在意,见了面却又这般。 如音踌躇着,不知道是因为那心中残存的关于画如音的情感让她能跟此刻眼前这宅院更心意相通,还是她真的能感受到画夫人的心意。 她最终缓缓跪下,跪在了正堂中,跪在那妇人跟前。 “是音儿不孝,让爹娘担心,是音儿不好,音儿知错了——” 曾经画如音执意要嫁给那人人避开的病弱七王爷御皇柒的时候,那么疼爱女儿的画夫人画将军一定是失望又操碎了心,最终劝也劝不听。 她仿佛一刻能理解了这妇人对她的态度,不是真的冷漠,只是因为爱极了,才会生气。 她已经不是那个她,她现在跟御皇柒也很好,所以,她愿意求得这双父母的谅解,她也愿意从此后尽孝道。 186.王爷,使不得! 186.王爷,使不得! 谁都没有料到如音竟然跪了下来,御皇柒看着跪在地上的她,这是他看到她第一次在人前这样服软。 可是他看不得啊,那是他宝贝的她,他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何况是下跪,即使面对的那个人是她的生身母亲。 “岳母大人,音儿是我的妻,如果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便也是我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向岳母大人请罪。” 他向那前方的镇国夫人郑重行礼。 即使画玄朗在七王府中对如音说的那些话隐晦,但他不是不懂,能让镇国将军与夫人对这个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着的女儿生气或者介意的,应该唯有她执意要嫁给他这件事了。 虽然他还是不懂幼时与他并未有过多交集的如音当初为何执意要嫁给他,但是,她要嫁给一个刚从别国回来的质子,且是个腿脚不便的无用王爷,任是谁都意外,都会反对吧。 毕竟那时候的她,才艺无双之名已经传于皇都,她的这一个选择,大家都会觉得她疯了。 可不管如何,现今他们是在一起,是真正地相惜着在一起,那么,她的家人们不能谅解的地方,便也是他有错的地方,因为这些事情都源自于他。 他一掀衣摆,像是也要跪下,画玄朗看到了赶紧拦着,道:“王爷,使不得!” “娘——” 画玄朗拦着御皇柒,着急地抬头看向他的母亲。 画夫人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儿,又看向欲对她行重礼的御皇柒,他对她女儿那维护的举动并不像假意,心中叹气。 如音看了御皇柒一眼,也是用眼神示意他别这样,然后依然跪着对画夫人道:“娘,音儿真的知错了,音儿心里清楚爹娘待自己的好,以后绝对不会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中真的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仿佛感受着的是真正的画如音的心情。 原本的那个画如音当初因为想要调查关于李皓天的事而嫁入七王府,最后却被自己所爱之人的情人杀害沉尸湖底的那种悲凉。 原本的那个画如音是恨的,是怨的,那些不甘和对父母家人的愧对愧疚,她此刻仿佛都能统统感受到,那似乎是残存在这具身体里的一抹意识最后的痛苦,而那抹意识,想要借由她这个后来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人的口,向自己的亲生父母致一次歉。 她认真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而画言成画玄朗都着急看着他们的母亲,这数月之后久别重逢的场面,不该是这样的。 “娘,音儿已经知道错了,您看——”大哥画言成也开了口,跟着跪了下来。 画玄朗也要跟着跪了,画夫人在椅上坐下,轻叹道:“都起来吧,娘不生气了。” 画玄朗赶紧将如音扶起来,这时有侍女端着新茶水进来,画夫人身边的侍女即刻倒了一杯,来到如音跟前:“小姐——” 那侍女年纪稍长,如音看着她递来的那杯茶,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接过来,小心端着上前几步,到那端庄的妇人跟前,轻声唤:“娘,喝茶——” 画夫人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儿,数月不见,做为人母的那些担心,在看到如音健康的脸色时放下不少,或许果真如她的三儿回来说的一般,她的女儿在七王府过得不错。 而且看刚才御皇柒对如音维护的态度,也是不假。 如音还端着茶等着,而她终于看到画夫人伸手过来,接过了她的茶。 喝了一口,画夫人抬头看她,如此近看还是微微蹙了眉:“瘦了。” 如音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现在这具身体比她刚穿越过来的那会儿已经好很多了,那时候刚落水起来才真的是苍白瘦弱。 看到母亲跟小妹好好说话,画言成与画玄朗也终于松了口气。 画夫人又赶紧对身边那年长的侍女道:“快去瞧瞧酒菜备好了没有,多做几个小姐爱吃的。” 今天画言成与画玄朗要回来前已经飞鸽传书过了,所以画府已经备好了酒菜等着,只是没有想到如音跟御皇柒也会一起回来,这会儿画夫人便急忙吩咐下人去准备。 此刻已经是过了晚膳的时间,他们的马驾还是算快的,后来快马加鞭,才不至于深夜才到画府。 不一会那年长的侍女便进来跟画夫人禀告说酒菜已经备好,便都移步去了偏厅用膳。 其实如音在马车上已经吃过一些点心了,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所以御皇柒早就让人备好点心带在路上,以备如音饿的时候可以填填肚子。 可当看到饭桌上的那些菜色,如音还是食欲大动,那些菜色没有皇宫中的精致讲究,看着却是家常的菜系,让人食欲大动。 “娘,爹呢?” 画玄朗这才想起,从进门至今,一直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听提到镇国大将军,如音也转头看着画夫人,画夫人道:“他有事出去了,一会应该便回来,不用等他,你们先吃。” “这些都是音儿你爱吃的。” 如音就坐在画夫人右手边,往如音的碗里夹了菜。 如音抬头笑,说了句“谢谢娘”便低头吃起来,这种被家人环绕的感觉,很好。 “王爷也别客气,这里都是自家人。”画夫人又对御皇柒招呼道。 没有刻意的客套,画夫人给御皇柒的感觉很自然很随和,也不会过于客气。 他微微笑颌首,优雅地夹菜吃饭,画夫人注意到,如音想夹菜的时候,总是御皇柒先夹来放进了她的碗里,仿佛心有灵犀,有那么自然而然。 画玄朗斟了酒举向御皇柒:“王爷,难得你跟如音回来家中,这杯我——” “玄朗,今夜就不要喝酒了,大家多吃菜。” 话还没说完,便被画夫人打断。 “看,小妹跟王爷一回来,娘就这么护着了。”向来不苟言笑的画言成也调侃起来。 御皇柒身体不好众所周知,画玄朗一怔,笑道:“娘说的是。” 饭桌上的气氛很好,如音总是能感受到画夫人的目光,那是想要好好看看许久未见的爱女的情切。 立在身后的雁还看着这场面比上次在七王府看两位少爷与小姐王爷一起用膳还要激动,这里是她小姐的家,也是她陪伴小姐成长起来的地方,也像是她的家一样的。 如音吃了一会,转回头来招手,雁还赶紧到身边:“小姐您有何吩咐?” “月光呢?”如音惦记着那小家伙。 “小姐,月光已经安置在您的房中,刚才奴婢离开前看着,它像是篮子里睡着了。” 听了这话如音放心了,她担心那小家伙才离开妈妈的身边来到她身边,现在又来到苍梧郡这边陌生的环境会害怕,可看来那懒懒的白球团并没有,或许,它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只是吃了睡,睡醒了跟她玩儿。 几人吃了一会,院中有人影走来,如音转头去看,只见一道魁梧伟岸的身影正朝偏厅这里进来了。 画夫人看出去的同时已经起了身,画玄朗画言成转头看到也都站了起来。 这让如音也赶紧放下碗筷站起了身。 那进来的男子是壮年的年纪,深刻的五官刚毅,神情严肃,即使脸上有风霜的痕迹,有浅浅的刀疤,可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必定是个俊逸的男子。 他身形高大,一袭墨色锦袍气度不凡,进来之后一双炯炯的眸扫向屋内的众人,看到如音跟御皇柒的时候一怔。 “爹,您回来了——” 画玄朗道。 爹…… 如音看着这个伟岸而神情严肃的男人,这个五官刚毅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这就是传闻中诏月的守护神,威名远扬的镇国大将军…… 她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 芦苇地,冰冻的莲湖,那是她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从水中沉棺爬上来后,看到的第一样记忆深刻的东西,那一尊立在莲湖中的伟岸石像。 记忆中的那尊石像跟此刻眼前的男子仿若是一个模子刻出,却又有哪儿不大一样…… 此刻眼前的男人炯炯眸光看着她,她的心莫名有些激动,张了张唇,才轻声唤:“……爹。” 而御皇柒显然比她表现好多了,优雅地行礼,唤一声:“岳父大人。” 187.你难得回来,去见见你二哥吧 187.你难得回来,去见见你二哥吧 “七王爷,音儿,你们回来了。” 画从年严肃的神色似有几丝放松,面对突然归家来的女儿和女婿。 他不是不惊讶不意外,但或许,是因为见过人生大风大浪的他,处事已经不形于色。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他脸上似乎多了点点笑意:“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 “来,大家都赶紧坐下吃吧,别见外。”他招呼道。 如音也赶紧主动道:“爹也坐下一起吃。” 画从年那炯炯的眸看向她,道:“乖。” 然后便在画夫人左手边的空位,也是另一个主位入了座。 御皇柒斟了酒,起身敬向画从年:“岳父大人,这一杯小婿敬您。” 画从年从容地端起身前的酒杯,一派大将风范,并不跟御皇柒拘礼,坐着没起身,对御皇柒道:“王爷既然与音儿一起回来,老夫就当王爷是自家人,自家人不讲那么些客套的礼节,王爷你也请随意。” 说着,他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 御皇柒也跟着将酒饮下。 刚才画玄朗要敬他酒,画夫人不许,但作为一个晚辈,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敬自己的岳父大人一杯的。 画从年没有把他当王爷那样对待,更像是一个家长对于晚辈的态度,他并不介意,甚至比较喜欢这样的方式。 画从年自己斟满第二杯的时候,身边的画夫人低声一句:“行了,王爷不能多喝。” 这一句提醒虽然声音不高,饭桌上还是都听到了。 画玄朗夹菜的手顿住,看向自己母亲,笑道:“娘可维护王爷了。” “王爷是音儿的夫婿,娘当然维护了。”画言成道。 “赶紧坐下,吃菜,吃菜——”画夫人没有理会两个儿子说的,只是招呼御皇柒道。 如音殷勤地将盛好的汤端到画从年跟前,道:“爹,您喝点汤。” 刚才他没有回来之前,她也给画夫人盛了汤,此刻画从年看着汤碗,刻着风霜的向来严肃的脸更多了几丝温和,再次道:“乖,去坐下吃饭吧。” 如音发现,不管是这画夫人还是画将军,对待她这个女儿的态度都是比较内敛的,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情绪,但那些关切和喜爱,都藏在话语间和细微的神色里。 她走回自己座位坐下,乖乖吃饭,听画将军问起画言成皇都里的事,画玄朗也插话,御皇柒偶尔也回答两句。 而画夫人的关注点则在如音身上,不时地低声唤她多吃些。 如音喜欢这样的氛围,是她没有料想到的,也是她所喜欢的方式,这种平淡的温情,胜过皇宫里那些虚假的热情太多太多。 她本身也不是一个过于热情的人,面对别人的热情有时候有有些尴尬,画夫人与画将军的态度让她觉得刚刚好,彼此关切,却不会将那些话一直挂在嘴边,平淡而从容。 一顿饭吃了许久,因为一直在饭桌上吃吃聊聊,后来碗筷撤掉时,夜已经有些晚了。 画夫人身边那年纪稍长的侍女早就整理好了如音的房间,来到画夫人身边低声禀告。 画夫人便道:“音儿,王爷,你两一路风尘而来,也是累了,今夜也早些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她拉着女儿的手轻拍着,她是舍不得的,看着刚回来的女儿,想要更多时间的相处,可总归时辰不早了。 如音点头,跟两老还有两位哥哥道了安,便跟御皇柒一起,被侍女领着去了她的房间。 据说这是画如音未出嫁时住的闺房,进去之后侍女就先走了,御皇柒环视一圈这厢房内里,珠帘帐幔,布置雅致,倒是符合他所想象。 门关上之后,御皇柒便将她拉入了怀里,即使刚才她就一直坐在他的身边,可他还是眷恋这样拥抱的感觉。 “回来,感觉可高兴?” 他低头,闻着她发间的清香。 “嗯。”如音任他抱着,点点头:“感觉很好……” 即使是进入画如音的房间,她也没有太多陌生的感觉,或许,她体内残存的关于画如音的那抹意识,让她对这个家的一切都容易感到亲切。 她谢谢他陪她一起回来,有他在身边陪着,这也是让她安心的另一个原因,如果今日回来画府的只是她自己,恐怕还是会有些彷徨,他,毕竟是她在这里最大的依靠。 两人就那么静静相拥一会,直到门外响起了雁还的声音:“小姐,王爷,热水备好了。” 御皇柒松开她,道:“你先去洗,待会早点休息。” 如音点头,开了门出去,随雁还去了隔壁的浴间。 御皇柒在房中桌案前坐下,看着那梳妆台,看着那锦幔床榻,想象着如音未出阁时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藤篮子里的雪白球团突然动了动,御皇柒看过去时,那小家伙正好睁开那圆溜的黑色眼睛。 藤篮子之前就被雁还搁在桌案上的,此刻御皇柒就坐在桌案边,与它对望。 小家伙的黑溜湿漉漉的眼望了他一会,抬起爪子轻舔,轻轻打了个呵欠,又闭上眼睛蜷起了身子,像是继续睡去了。 御皇柒也觉得有几分有趣,这小狐出生不久,跟在如音身边时间也不长,但似乎并不怕生,只是,它只喜欢与如音亲近,也会让她逗弄,别的时候多是懒懒地窝在自己的小窝里睡觉。 “王爷——” 门外有陶衍的声音,他淡淡应了一句,陶衍被推门进来,将手中的一卷小字条呈给他,道:“这是最新收到的消息。” - 舒服地泡了一个澡,如音换了一身衣裳,从浴房回房间去,走在回廊时甚至有点愉快地轻哼着曲儿。 右手无意抚上自己左手腕,突然一愣,转身对跟在身边的雁还道:“我的手链好像落在浴房了,你去找找——” 雁还转身去了,她独自一个人往房间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东西落在这里她不是很担心,而且还有另一个原因,刚泡了澡出来的她,只想赶紧回到温暖的房间里去,冬天的夜,寒意袭人。 突然一抹暗影从廊檐落下,立在她跟前不远处,转了身。 那一袭暗红锦袍的人,眉目俊逸而熟悉,她意外却笑道:“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站在她身边几步远的地方的人,正是有些日子没见的夙微生。 早已经习惯了他总会在任何有她的地方出现,她只是奇怪他这一次的来意。 “来见一个故友,便顺道来看看你。” 夙微生倚着廊柱睨着她:“最近跟王爷可还好?” 如音正因为见了朋友而高兴地凑上前,听到他这话,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扰了扰头,道:“不好意思啊,那天晚上让你等了那么久,我——” “以后你的话,我是不可信了。”夙微生斜眼看她。 “别啊,别这样啊,那是不一样的情况嘛——” 如音走到他身边,担心道:“别生我气啊,你看,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那么有本事……一定也是大人有大量,不会真的生我的气的对不对,微生——” 她伸手拉着他的手臂轻晃。 夙微生看着如音,又看向被她拉着的手臂。她比自己年纪略小,而这些动作,这辈子,都没有人对他这样做过,他身边,没有亲近的人。 他的脸色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如音看到了,却依然拉着他的手臂轻晃:“别生气啊,微生最好了。” 她早已将夙微生当成朋友,是那种真正的朋友,即使对他的背景一无所知,她也还是全心地信任他,为什么,她说不上来。 回去取手链的雁还返回,远远地有脚步声,耳力很好的夙微生听到了,道:“我先走了。” “那你还留在苍梧郡么?” 才见面又走,如音觉还没聊几句呢。 夙微生看向廊外的明月,道:“嗯,会留在这里几日。我有空再来看你。” 那话语莫名地让如音感觉有几丝惆怅,可还没等她回话,夙微生已经施展了轻功消失在夜色中。 “小姐,您的手链——” 雁还已经来到身边,将缀着龙鱼内丹的手链交给她。 突然身上一阵寒意,如音快步往房间走,这天,太冷了。 - 翌日 上午如音一直陪着画夫人,听她话家常,听她说这画府还有苍梧郡的变化,还说了许多贴心话。而御皇柒则陪着画从年下棋,偶尔似乎也谈论那些边关的战事。 用过午膳后,如音听到画夫人那个贴身的侍女来禀告,道:“夫人,东西都已经备好了。” 这时画玄朗画言成,还有那在亭中下棋的御皇柒跟画将军都聚在院子里,如音看着,像是有什么事。 她正疑惑,画从年低沉的嗓音道:“音儿,你难得回来,今天便先与你大哥三哥一起,去见见你二哥吧。” 188.那人的头低下去,额头抵着墓碑,闭眼良久 188.那人的头低下去,额头抵着墓碑,闭眼良久 画府的后山 如音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幸好之前跟画夫人聊的时候她也把之前在七王府落水的事情说了,那件事一直是她用来掩饰的借口,落水醒来,受了伤的她忘了一些事。 画夫人疼爱女儿,听闻这些自然不好受,对她也更是关切,此刻一行人往后山去,如音懵懂地跟着大家,御皇柒与她一样对这画府的一切并不清楚,但是那神色,又似乎懂得比她多。 身后还跟了几个随行的侍从侍女,如音看着这画府的后山,想到了七王府的后山,感觉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或许是这里的树林并没有七王府那般茂密。 山坡上有一座墓,当她看到的时候,还不知道那是谁的墓的时候,心中却突然狠狠一跳。 她的脚步怔住,脑海里似乎开始闪过一些片段,有一个眉目清俊气质风雅的年轻男子,一直在对她笑,那种笑,温和而宠溺,令她如此安心。 脑海里出现的那个人,她根本不认识,但是那有些熟悉的眉眼,让她隐隐能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想相信。 一只手臂搂上她的肩膀,道:“走吧,见见二哥,他向来最疼你。” 是画玄朗的声音,却不像平日的他的语气,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慵懒模样,而此刻,语气略带沉重,像是一道叹息。 如音的脚步往前,眼中看着那一座墓,一步步靠近,突然有些不想靠近。 画将军画夫人一直没有做声,只是沉默地往前走,她身边的画言成,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哥,脸色更严肃,画玄朗也难得地如此。 包括画府随行的那些侍从侍女。 御皇柒的眉间轻蹙,看着那座墓,即使如音不记得了,但是他还记得,内情他懂的不是很多,但是,他知道那是谁的墓。 如音是跟着大家一起不得不往前去,一直到,停在了那一座墓前。 那黑色的墓碑上篆刻着名,那个姓是画,如音看着那墓碑,上面是以画将军之名为爱儿立的墓碑。 上面的名字,叫画允庭。 去世的年份,她推算了一下,是两年前的今天。 身后有细碎的声响,是随行的侍从侍女开始摆放那些祭祀的用品。 如音看到画从年走到墓碑边,手臂扶在碑上,背对着他们,沉默。 雁还在身后抹眼睛,她突然想起来,在画府的时候,雁还曾跟她提过最多的是三哥画玄朗,再来是画夫人,画将军还有大哥画言成,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个画府的二哥。 当时或许是因为她是打算要离开的,所以雁还说什么她便听什么,自己却没有什么主动好奇想问的,所以,她也从来没有听过关于这个画府二哥的事。 此刻看着墓碑边上刻着的小字,才知道,她的二哥,是两年前的今天,在一场战事中牺牲了。 那个时候,她的二哥还是骠骑将军,那么,李皓天便是在她二哥战死后才被皇帝封为骠骑将军的? 画夫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墓碑,她与画将军的感情都是内敛的,但是如音知道,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一定是痛彻心扉。 “庭儿,音儿与王爷一起回来看你了。”画夫人说这句的时候,唇有些抖。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如音的心中升起一片悲凉,是这具身体里残存的那抹属于真正的画如音的意识又出现了么,她也是在为她的哥哥心痛么? 如音突然也觉得很难过。 “二哥从小就待你最好,大哥严厉,又最年长,总是得跟在爹身边学习。我只会陪着你胡闹,唯有二哥,总是为我们收拾烂摊子,特别护着你——” 画玄朗看着墓碑,那目光便是看着最亲近的人的神色,轻声说着那些话。 “音儿,你落水失去记忆,即使你忘了,我也要告诉你,二哥对你的好,你该记得……” 如音点点头,蹲身拿起酒壶,缓缓在墓碑前倒下,看着那墓碑道:“二哥,音儿回来了,来看你了。” 冬日的午后日光不强,此刻被云层遮掩,有些暗,还显得有些灰蒙。 御皇柒也走上来,拿了另一壶酒,斟了三杯倒在墓前。 画言成沉默地蹲下身来,点燃了纸钱。 火光慢慢变大,映着那墓碑,孤单又冷硬的墓碑。 画夫人画将军站在一旁看着儿子的墓,看着剩下的儿女在那边为他们的兄弟烧些纸钱作为祭奠。 那灰白的灰烬随风轻扬,一直烧着纸钱的如音脑海里闪过模糊的一幕幕,全都是一个眉目俊朗气度风雅的男子对她的笑,还有一些更模糊的,小时候的片段…… 从后山回来,大家的情绪都不高,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画夫人让如音与御皇柒先回房去休息,晚些再差人唤他们去用晚膳。 御皇柒抱着如音在膝上,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庭院。 画如音的这个厢房位置极佳,窗外一院景色,即使是这冬天,也是极美的。 如音轻轻叹了一口气,御皇柒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道:“在想你二哥的事?” “嗯,有好些事,我都不记得了。”她点点头。 御皇柒沉思了一会,道:“你大哥一直都是众人认为最能继承你父亲的人选,他行兵打仗的能力我也确实佩服,是一员难得的好将。” “而在梁宁的时候,其实我也听闻过关于你二哥的事——他比你大哥更有天分,这话,不是我说,是那日在王府中我与你两位哥哥喝酒,他们酒后自己提及的话。” 如音转头看他,认真听着。 “你二哥是父皇亲封的骠骑将军,如若不是他牺牲了,又怎么会轮到李皓天领了这个军衔。” “你说我二哥很厉害,那么,两年前的那场战事……一定很艰难,对不对?”如音问。 这些话刚才她想问却不敢问父母亲还有两个兄长,因为他们似乎都在那种沉痛的情绪中。 御皇柒的目光望向窗外,似乎出神地远望,才缓缓答:“嗯,很艰难……” - 晚膳后天黑得更快,终于下起了雨。 如音跟画夫人在房中说话吃点心,而御皇柒依然陪着画从年下棋,画言成与画玄朗也在。 她喜欢这样的氛围,真的有种携着夫君回家探亲,过几天平淡休闲的小日子的感觉,而正好最近诏月安定,并没有什么战事,画将军也在府中,一家人共享天伦。 如音感觉到画夫人对自己的疼爱,她自然也想回馈一下,便主动提议要去厨房做些点心,画夫人很高兴,便让她去了。 如音去了厨房,没让下人帮忙,从头到尾自己准备,外面是一帘的雨,她在厨房和面,做糕点。 后来做好了之后,分了几碟子,吩咐侍女端去给画夫人还有画将军御皇柒他们,而她自己盛了两碟子进竹篮里,拎着穿过那回廊去了画府僻静的一间房里。 那房中摆放着画府祖先以及已经过世的亲人牌位,她的祖父,还有她的二哥。 今天是她二哥的忌日,所以此刻这房中烛火通明。 她将糕点摆在牌位前的案上,看着那些牌位上镌刻的名字,都是为诏月鞠躬尽瘁的人,令她尊敬。 从今以后,她安心地将自己当成画如音,好好跟御皇柒在一起,侍奉父母,同样也对画府的先人存有敬重之心。 身后突然有微微的声响,她转头,看到雨帘下竟站着那个人。 她急忙出去,看着那深红锦袍的身影,还没有说话,那人先微笑道:“正好路过附近,下雨了,便进来避避雨,看到你来这里,没有打扰吧。” 出现在如音面前的,正是夙微生,他正抬手拂去落在肩上的雨滴。 “你进来避避雨——” 如音赶紧将他拉到隔壁的房间,那个房间没人住的。 夙微生站在窗前不说话,如音想说他怎么出门不带把伞,又觉得他这样来去如风的人怎么可能会带着伞,最终没有提。 “你喝酒了?” 他的脸上没有显出来,但是如音闻到了那淡淡的酒气。 “嗯,见故人,一起喝了几杯。” 夙微生转移话题,问起她回来住在家里的感受,如音自然将自己真实的感受都告诉了他,他便静静听着,看着窗外的雨。 如音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果然没多久,他便起了身,道:“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再等也没用,我还是这么走吧。” “你等等——” 如音知道留不住他,只是将自己刚才来时带着的伞递给他:“喏,不管你用不用得上,总先带着。” 夙微生看了那伞一样,唇角浮起一抹笑,接了,对她道:“我走了。” 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来去匆匆,在皇城的时候也如此,如音点头,领着他去了后门,看他走入雨中,便也拎着空竹篮去了厨房的方向。 - 深夜 果真雨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反而是越下越大。 天黑得像是一个深渊,看不见月亮,也没有一粒星子。 画府的后山,漆黑的山坡上,缓缓走上来一个人,撑着油纸伞,走得那么慢。 好像是不敢走快,又好像是每一步,都藏着心事。 最终,撑伞的人,停下了脚步。 微弱的光芒下,那墓碑被雨水冲刷着,一只白皙的手臂伸过去,缓缓抚上那墓碑上的字。 正中间的三个字,那个名,纤长的手指沿着那一笔一划,慢慢往下画着。 雨声大到听不清呼吸,伞下是一张白皙清俊的颜,一袭深红的锦袍,一身风度翩翩的男装。 他缓缓地在墓前蹲下身来,手中的伞遮挡着墓碑,不让雨水再淋,此刻,那柄伞,为他和那墓碑,撑起一方小小的空间,不被雨水淋到的空间。 “……我来看你了……” 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那人的头低下去,额头抵着墓碑,闭着眼,良久。 明明雨水已经被阻挡在外,而他闭着的眼睫上却有水珠滴落。 雨声,风声,沉默,那轻微的哽咽被盖过,这样的雨夜,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 他只是静静地陪着那块墓碑,良久,缓缓从自己怀中摸出来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手指抚摩着玉佩当中所刻的,赫然是一个“庭”字。 向来的坚强,向来面对外人的冷淡,此刻在这墓前却全数不在,剩下的只有难过和悲凉,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最后,他手中的伞已经松开,不管不顾地掉落在一旁,而他只是背靠着那墓碑,呆呆地坐着,任雨水划过自己的脸,淋湿了一身,闭着眼像是回忆着什么事,嘴角竟然浮起一丝笑。 “难怪我感觉她怎么有些不一样,原来,她是妹妹……你放心,她现在过得很好。” “又过了一年了,时间好快啊,可是,我怎么又觉得过得如此漫长呢?” 雨中,她自言自语般地轻声低喃着。 他的手紧握着那枚玉佩,“我……能为你做的事不多……准备了很久,想要把属于你的东西,替你拿回来。” 189.王、王爷……要节制 189.王、王爷……要节制 翌日 连绵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上午停了下来。 冬日的天气因为这一场雨而更冷了,如音醒来的时候懒懒不想起,抱着身边的人,就像是贴着一个暖炉,这感觉太舒服。 她一直往他怀里蹭,不一会,身前那人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更圈紧了,紧到……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火热。 睁开眼,看到那双墨色如渊的眸,也正望着自己。 突然心跳漏了一拍,她垂下眼睫。 即使已经同床共枕一段时间,每次这样对望,她还是会不好意思。 更何况,此刻他们相拥的身体,亲密无间并没有任何衣物遮掩。 昨夜,在这里,他又要了她…… 或许是初历人事,她还不是太习惯,可被他带动着,每次最后都只剩下乖乖配合。 “身上会不会累?” 他轻声问,目光看着她,又像是回忆起些别的什么。 “……不准乱想!”她突然急道。 御皇柒带笑的眸睨着她,手臂更圈紧:“你人就在我身边,我还需要去想么?” 话音才落时,他已经抱着她一个翻身,俯身在她身上,将她压在身下。 如音不止是心跳漏了,呼吸也抑住,望着面前那张放大的俊颜。 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这张脸还是看不够,还是眉目如画令人心动,这样的男子,如果该是很多女人喜欢的才是。 “……你,以前有没有人喜欢你?” 她突然莫名想到这一句,便这样问了出来。 御皇柒的眸色一点未变,只是含笑看着她:“不清楚,也不关心。” 这人回答得,还真是无所谓呢。 难道他之前就没有喜欢的人,或者被人喜欢着么…… 她突然这么想。 又觉得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的有些探究心,或者说,担忧?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而且,她又莫名想到了那一日皇宫中孟澜衣的目光。 看得出来她分神了,而且她轻蹙的眉头,似乎在想的不是什么好的事,御皇柒低头去吻她,不让她继续去想。 如音想要推开,却被他捧着脸吻得更深,最终不得不将神思拉回,回应着他的吻。 而他的手探入锦被中,抚上她胸前丰挺的一侧,大掌覆盖,轻揉。 她的身体有了反应,心中却叫苦,昨夜,他才要过…… 相贴的身体是那么火热,他去吻她的胸口的时候,那微微剧烈的心跳都能听得那么真切。 “我的王妃,你的身子总是容易冷……得让为夫为你好好暖暖……” 他在她的耳边轻吐出一句,那气息绒绒暖暖地痒着她的耳廓,她觉得心都酥了,脑子已经没办法去思考什么。 确实,相拥的温度是令她眷恋的,而且她喜欢他,心上人是他,那么,便想要将自己交于他,也满足他的渴望。 “王、王爷……要节制。” 她曾试图阻止,只因为昨夜他们才……现在睡醒又这样,她担心他的身体。 御皇柒抬起眸,向来清淡的眸色里只有暗金色的漩涡,想要将她深深吸入。 “别担心,我能让你看看,什么叫无所不能……” 如音的脸刷地红透的时候,他已经低头,重新吻上她的唇她的胸,一直往下,一寸寸,直到她动了情,便腿也将她的腿往旁分开去…… 这一天,可以从不一样的美好开始…… - 这一折腾,如音跟御皇柒早饭没吃,直接到侍女来请说夫人让他们一起去用午膳,两人才起床过了去。 到了偏厅饭桌前,画夫人看到女儿女婿立马脸上有了笑意,道:“音儿,王爷,快来坐下吃饭。” 画玄朗看着如音,唇角有抹深意的笑,如音被这笑弄得不好意思,佯装问:“三哥,你怎么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不久之后就可以抱到小外甥了。” 画夫人听到这句,看向如音的脸色都不一样了,很是期待。 画将军也看向女儿,还有画言成也看过来,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如音更觉得不好意思,她跟御皇柒可是连早膳都没用呢,就一直在房里…… “音儿,娘是不是可以抱小外孙了?”画夫人笑道。 “娘,您别听三哥胡说——”如音无语,画夫人的目光一直看向她的肚子了。 不动声色的御皇柒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在她的跟前,“多喝点。” 画夫人高兴地也夹了个鸡腿到如音碗里,道:“往后你可得多吃点,让身体好好地才能——” 说到这里画夫人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笑着看着如音,要看着她喝汤吃下那个鸡腿。 鸡腿是很美味,汤也很好喝,只是大家这种目光,让如音很不自在,好像都在她身上发现了新大陆。 悄悄地瞪了那画玄朗一眼,她乖乖低头喝汤啃鸡腿,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低调不要再成为众人谈论的对象便好了。 午膳后,御皇柒陪着画从年去了书房喝茶,画玄朗画言成也陪着,如音则陪在画夫人身边。 “音儿,你老实跟娘说——” 画夫人在廊檐下拉着如音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声问:“你跟王爷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娘可以抱上外孙?” 一转眼女儿已经嫁去七王府五个多月了,现在他们两人一起回来看望他们两老,感情好看着是不假,那么,是不是应该要想想孩子的事情了。 果然又是这个问题,躲都躲不过,如音只好道:“娘……那个,是不是太早了。” 画如音是几个月前就嫁入了七王府,但是她真正跟御皇柒在一起时间还并不长啊,怎么可能就想的那个事情了。 “不早了!你这孩子,也不着急,有了孩子你跟王爷能更安心过日子——”画夫人拉着她的语重心长。 “可是……”如音被画夫人这满满期盼的目光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道:“娘,王爷他身体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 这理由,也是半真半假吧,毕竟御皇柒身上,真的还有未解的毒。 画夫人一怔,像是沉思一会,点点头:“也是……这事情还真不好办,那,那他最近可有好些?可还像刚回国那般?” 看来画夫人是不把相关的问个清楚不罢休了,如音只好又道:“嗯,是比那时候好些吧,可终究还是……娘,我在府中也在替王爷调养身体呢,所以啊,这事情真的急不得。” 她想起当初刚认识御皇柒那会儿,他动不动就生病,经常躺床上,现在至少他可以跟她一起出来回苍梧郡呢,日日在一起,他的身体她还是能感知一些的,而且昨夜还有今早,他还对她…… 想到那些又有些脸红,她想到哪儿去了! 赶紧让自己回神,她突然想到画言成,道:“娘,您不用操心我,倒是大哥,大哥该为自己的终身考虑一下了啊。” 终于找到一个挡箭牌。 “你大哥啊——”画夫人更是叹气:“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让娘省心,你大哥的事情,娘也是没辙,之前给他相的哪家的千金,也是没看他有反应,罢了,都是各人的缘分。” 画夫人虽然想要抱外孙,但也不是那种强用父母之命加与孩子的人,要不然以画言成的年纪,早就该娶妻生子了,他可是大哥。 “你大哥随着你爹,之前常在边关没有回来,这也是耽误了他。”画夫人叹息。 “娘,您别担心,我大哥那么好,还愁找不着媳妇么,只是那人还没有跟大哥遇上罢了。” 如音安慰。 以画府的背景,还有画言成车骑将军的身份,人品,样貌,智谋,哪一样都不缺,是为男人中的优秀典范,这样的人肯定会有女子爱慕的,或许只是她大哥平时太不苟言笑,常年在外也不在家中,所以才被忽视了。 画夫人点点头,“你大哥三哥的婚事,娘与你爹也不想过多干预,全凭他们自己做主吧。”话题又转到如音身上,道:“今日天气正好,你也在家中,便陪娘去寺里走一趟,上柱香。” 如音那时候并不明白画夫人的用意,只是这个娘亲提了,她便答应陪同前往。 - 待侍女备好了出门的东西,如音要随画夫人出门前,先去了一趟画府的书房。 走近的时候隐隐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浑厚的,是画将军,还有另外偶尔的声音,是御皇柒的。 她轻敲了敲门,推开,里面的几人便都转头看了出来。 如音立在门口,乖巧地看向画将军,道:“爹,我陪娘去寺庙里上香。” “嗯,去吧。” 难得回来,拜拜也好,画将军点点头。 画玄朗又是笑,道:“音儿,你是担心王爷找不到你担心你,所以特意过来告知我们的么?” “三哥——” 如音看着画玄朗笑:“刚才我跟娘聊起来,她说你一直不找媳妇,很是操心你,还说要给你介绍哪家的千金,你看——” “哎哎,别、别……我不开你玩笑了,不开玩笑了!” 画玄朗一听到这个话题立马变了脸色,对着如音讨好地笑,终于是不调侃她与御皇柒了。 而她转头看那人,御皇柒正看着她,神色清淡,唇边却似乎有浅浅弧光,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懂,她来告知了他她的去处,他很开心,让她放心陪她的娘亲去便好。 如音对着屋内的父亲兄长一福身,退了出去,替他们重新掩上门。 - 皇都 “娘娘,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东宫太子殿外,施玉莹被侍卫拦下。 “大胆,本宫是太子妃,谁敢阻拦!” 施玉莹脸色难看,伸手将面前的侍卫拨开,要往里进。 这时殿内一个人急急地走出来,正是那平日最常跟在太子御景煊身边的內侍张吉。 “奴才给娘娘请安——” 张吉上前来对施玉莹行礼。 “张吉,你们什么意思?” 施玉莹的火气出在那个小小的守卫身上不够,转到张吉身上。 “娘娘,殿下身体不适正在休息,确实有令,道是谁都不见。”张吉躬身,小心翼翼回道。 施玉莹冷笑:“我是他的妻,难道他连我也不见么。你们竟然敢阻拦?” 她前走,张吉跟在身侧忙道:“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 “为难?此刻该是你们在为难本宫吧?给我滚开!” 施玉莹身后的贴身侍女春芙也上来拉着张吉,好让主子往殿内走去。 可是有武功底子的张吉哪里是春芙能拉得住的,他只是看着情形劝不住,只能任由施玉莹进去了。 入了殿内,施玉莹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与御景煊的人,便直奔内殿寝室,一进去,正好看到御景煊正在更衣。 低头系着腰带的他抬手,看向施玉莹的眸光却有点冷。 “父皇不是罚你禁足,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和他的神色一样淡漠。 “我怎么来了?我是你的妻,你竟然让人将我拦在门外,还问我怎么来了?” 施玉莹气得对他已经没有平日的尊称。 御景煊整理好锦袍,转身面对她:“你此刻该是禁足在瑶光殿,并不能随处走动,所以我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便是也没有想到你会来,这有错?” 他似乎有理,可是施玉莹知道,这一切又不过是他的借口。 “就算我不能随意走动,你就不会去看看我?”她受不了他这样的冷淡。 御景煊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停在她跟前,神色依然淡漠,道:“我觉得,这样的时间,你更该是好好反省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施玉莹冷笑:“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画如音——” “你对我做的事,心中一定有气,对不对?你心里疼惜她,对我就更冷淡,对不对?” 她往后踉跄一步,望着他:“你在怪我。” “可是你可曾想过,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先对她——”她深呼吸,继续道:“所以我才会嫉妒。” “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男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殿下,我嫁给你在先,你却对别人动了心思,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御景煊依然一脸漠然,看她絮絮叨叨说着那些话,最后只是整理了衣领,要从她身边走过往外去。 “殿下——” 施玉莹上前拦在他的跟前,不可置信地瞪望着他,她对他说了那么多的真心话,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还要转身走? 御景煊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即使没有她的出现,我跟你,也只是貌合神离。” “嫁入宫里的你,跟以前的你,完全不同,如此虚情假意,不是我想要的人。” 毕竟她是尚书府千金,以前也曾陪着施启桓入宫赴过宴,她琴艺不错,宴中出来献曲,深受赞赏。 她又是他母后的娘家人,他母后多有撮合,那时候他接触的她,是温柔良善的。 即使那时候他同样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因着她的身份,还有她的脾性,他也觉得或许他跟她之间能处一世安稳,他有他的雄心,而她,或许适合当那个母仪天下的人。 但是后来他渐渐就从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发现了,那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什么温柔,什么良善——或许她在他跟前,在他父皇母后跟前是温柔的,但面对下面的人,却向来惩罚狠辣。 在没有如音出现之前,他就渐渐对这个枕边人厌倦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如音才那么轻易就进了他的心里,因为,她才是他渴望的那个人,想要的那个人。 是,如音的出现是破坏了他跟她之前原本有的感情,但是,那不能怪如音,只怪,她拴不住他。 而这一次的事件,只是让他对她更失望。 施玉莹有些不明白地意外地睁大了眼,道:“……什么意思?” 御景煊却不想再继续谈论,迈步往外走去了。 施玉莹追出去,却差点撞上了走来的皇后。 “煊儿——” 皇后看儿子脸色不对,转身又看到施玉莹追出来,就先拉住了她,问这是怎么回事,两人是不是又吵架了。 张吉跟在御景煊身边,已经走远了,施玉莹无力地看向皇后,哭道:“母后,殿下他,他不想要我了——” - 苍梧郡 跟画夫人一起出府去寺庙里上香,那时候是午后,坐在轿子里,她忍不住去掀开轿帘看外边。 那日刚到苍梧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虽然集市上还有人在,可跟此刻不能比,她终于知道为啥说这是诏月除了皇城之外最繁华富饶的地方,集市上人来人往,各种摆卖,叫唤,真的一片热闹。 画夫人看女儿对外面的一切如此好奇,只以为她是久不回来,想要多看看,所以不觉奇怪。 后来轿子行进了再一会,突然停下不走了。 画夫人自然知道此刻还没有到寺庙,所以问:“怎么回事?” 轿边跟着的那年长的侍女回:“夫人,前面似乎被人堵住了去路。” 画夫人微微蹙眉,但只是想等着看看。 倒是如音,忍不住又掀开帘子去看,这次掀开的是轿帘,想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当她探头望,看到的只有人头涌动,似乎确实比刚才还要嘈杂。 是什么情况呢? 突然人群分开来,退到一旁,路中央显出道路,然后,她便看到有几个穿着统一裙裳的女子,正抬着一顶轿子从远处行来,跟她们画府的轿子正好是相对而行的方向。 竟然是女子抬轿? 而且那轿子并不是一般常见的模样,没有遮掩严实的轿帘,四周被层层纱幔遮掩,随风轻摆时,轿内的模样若隐若现。 一个墨色长发的身影,正斜靠坐在轿中,距离近了,那微扬起的纱幔让她还看到那人妩媚的眉眼,以及那唇角勾起的妖艳却又有些邪魅的弧度。 这是什么人……什么来头? 如此招摇,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甚至那些随行在轿边的女子还一路洒着花瓣。 这是她所见过最浮夸的一个场面了…… 待到那轿子与自己所乘的轿子要相擦而过时,那纱幔中的人轻轻抬起了眸,似乎望着如音所在的方向,手里捏着一朵粉白的花,在鼻尖轻嗅了一下,那唇角的邪魅笑意似乎更浓。 身下的轿子已经重新往前走,如音才回神,那轿子已经不见了,而集市中也恢复一片熙攘的模样。 “芳姑姑,刚才那轿中的是什么人啊?” 如音问那跟在轿边的女子,是画夫人那贴身的稍年长的侍女。 “小姐,那是临梦山庄的庄主。”芳姑答道。 如音意外地睁大眼,她来这个世界之后,所见过最眉目如画的男子,是御皇柒,眼前的这个明显施了脂粉,又长相妖媚,她还以为是个姑娘,原来,竟然是个男子?! 190.你怕什么,我宫里美丽的女子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190.你怕什么,我宫里美丽的女子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碧云寺是苍梧郡很灵验的寺庙,画夫人这一次带如音来,是想要替丈夫还有儿女求个平安。再来,希望佛祖保佑,让如音与御皇柒能赶紧让她抱上外孙,让大儿三儿也赶紧找到意中人。 如音大概知道画夫人所求的,毕竟自己也同为女人,女人在乎的,不过丈夫,家人,何况是在这个古代世界思想传统的画夫人。 画夫人让她上香她便上香,让她去拜拜,她便恭敬地跪下虔诚而拜,不止是想顺着画夫人让她开心,而是如音自己也希望求一求神佛,能让她与御皇柒之间能长长久久,御皇柒平平安安,尽快能找到解药,解了身上的毒。 今天不是初一十五,寺里的香客不多,感觉很幽静,她喜欢这样的氛围。 画夫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因为她正在院中与一个年老的僧人交谈,看着像是熟识的。 如音自己在殿中跪拜,在蒲团上闭着眼,虔诚地默念着心中所想。 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便回不去了,至此以后,她安心将自己当成真正的画如音,画府的家人给了她平实的温暖,她喜欢他们,愿意将他们当成自己这重生之后的家人去对待。 她在乎的不多,之前只有一个御皇柒,现在,则多了画府的家人,那种感觉,很踏实,像是多了在后背支持她的力量。 她终于不再孤单了,有兄长关心,有父母疼爱,还有心上人在身边,她是该珍惜。 佛像前有占卜用的筊杯,旁边的一位香客刚掷了一卦,如音看那人走了,伸手也拿过一对,新月状的筊杯不知已经经过多少香客的手,带着最虔诚的祈愿,想要求一个满意的答案。 她将筊杯握在掌中,闭着眼默念着心里的话,然后手松开,筊杯落地。 筊杯如新月,平面为阳,凸起的面为阴。 而此刻看向地面,那落地的筊杯,一阴一阳。 之前在七王府闲着无事,她曾经去翻过御皇柒的书房,看到过关于这类的书册,只是此刻看着这结果,突然还是有些拿不准意思。 “一阴一阳,是为圣筊。王妃所求之事,已得到神明应允。” 身后突然传来苍老沉稳的声音,如音转头,看到画夫人与刚才那年老的僧人正站在她身后。 “音儿,这是碧云寺的方丈慧空法师。”画夫人给她介绍。 如音点了头尊敬道:“老方丈。” “方丈刚才所言,是指我掷出的是好卦?”如音很期待。 “正是,一阴一阳所谓圣筊,是如意之卦。”老方丈慈眉善目地微笑。 即使知道这东西也不是能全信,但有一个好的预兆心中总是开心的,如音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老方丈与画夫人似乎还有话要说,如音觉得难得出来,便说要在寺中走走。 芳姑陪着画夫人,如音便跟另一个侍女到别处去看看。 这寺院其实并不算太大,只是地处幽静,香火缭绕,看远处的云山,心境安宁。 她便将寺内的佛像都一一拜过,心内希望,那掷出的圣筊之象真的灵验得以实现。 “如此虔诚,看来,所求之事定不简单咯——” 突然一道慵懒而略微低沉的声音响在身侧,如音睁开眼循声望去。 一头墨发披肩,身着银色锦袍,精致的五官上薄施脂粉的人……正倚着廊柱看着她。 这人……不正是刚才在集市中才见到的那个什么临梦宫的宫主么? 此刻如此近距离,她竟然看得怔了。 明明一个男人,却五官精致还画着妖媚的妆容……真是,很特别。 “怎么,被我的美貌吸引,沉醉其中了?” 那男子勾唇一笑,那邪魅的神色却令如音心中打了一个激灵,回神来。 她轻哼:“比你美的人,我都见过。” 她转身,往另一处走。 身后的人跟上来,完全没有脚步声,像是幻影一般,迅速便移到了她跟前。 如音一怔,在这里她见过不少人的武功,可目前没有一个像面前的这人,幻影步?似乎很厉害。 “这位大哥,你拦着我去路干嘛,你我又不认识。” “大哥?” 那男子精致的眉眼蹙起,似乎对这个称谓颇不满意。 “世间人皆称我为梦宫主,临梦君,唯有你这嫌弃的神色,还如此粗俗地唤我大哥?” 如音本来只是随口一喊,也没觉得这称谓有什么错,可似乎在面前这人看来,是个贬低了他身份的称谓。 可是他们就是萍水相逢啊,彼此不认识,在乎那么多干嘛呢? “什么临梦宫,梦宫主的,我又不知道你多厉害,不用在乎那么多啦。” 如音要往前走,却再次被那人拦住。 “小丫头,你没有听说过临梦宫?”那人精致的眉眼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身上有香味,如音向来对香味敏感,那简直比她身上的还要香啊,而他却是个男人。 她嫣然一笑,道:“真没有。” 面前的男子不满意了,微微抬起下颌,用那倨傲的语气道:“我临梦君的名号在江湖中可是——” 如音一脸漠然,像是懵懂地不在状态,临梦君连介绍自己的***都没有了,糟心,第一次遇到个竟然不为他美色所动的人。 “小丫头,你刚刚说,你见过比我还好看的人,他是谁?”他突然又转了话题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如音继续往前走,这时她才发现,她已经走开那么一会了,刚才一直跟着她的侍女却一直没有跟上来。 她的目光稍一晃,身边那人便道:“你的丫鬟被我临时支开了,不过你别担心,她不会有事。” 如音心里才想呢,他自己就主动说了,她转头看他:“你倒是诚实。可,你我不认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听到她那么问,临梦君那双狭长的眸微眯起,认真看着她,抬手轻托起她的下颌,依旧是那慵懒的语调. “刚才在路上擦肩而过,发现那些平庸的人里竟然有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儿,我便跟了来看看,是哪家的丫头。” 如音恶寒地躲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蹙眉。 “……你想干什么?” 她终于露出些害怕的神色,临梦君却轻笑起来,还用敞袖掩着嘴,那模样真是比女人还要娇柔妩媚。 “你怕什么,我宫里美丽的女子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如音还是往后退一步,道:“既然这样,那你还跟着我——” 她发现跟这人的对话一直都是废话,想着那边画夫人或许已经跟方丈聊完了,她该回去了。 “丫头,女人拥有了美丽的首饰,看到新的,不是一样还想要?一样的道理,美的东西,永远不嫌多。” 临梦君似乎并未移动脚步,身形却突然出现在了如音跟前很近的地方,是刚才她看不清的幻影步。 此刻他离她如此地近,近到,他一低头,几乎唇就可以触到她的额,而她全身却无法动弹。 他抬手捏起她一缕发,在手中把玩,鼻子轻轻嗅着:“你身上有一道我没闻过的香,可否告诉我,是什么?” 哈? 原来这人跟着她,只是为了她身上的香? 如音心中暗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又能动了,从怀中摸出来一只白玉小瓷瓶,递给他。 临梦君接过她手里的白脂小瓶,打开来轻嗅,那缓缓弥散的,果然是他之前闻到的香味。 “你会制香?” 她点点头,“也唯有这个所长了。” “那好,我要你为我调配一种天下独一无二的香露,办不到的话,我便时时跟着你。” 他掌中突然多了一枚扇子,金粉色的丝线,扇骨是月牙白,甚是精美。 “我用这枚扇子与你交换,可好?” 那扇子一看就是贵东西,最重要是,他的威胁——如音相信他或许真的会做到,她可不想老被这样一个古怪的男子纠缠着。 连忙道:“我可以答应,只是,我可能不能在苍梧郡久留。” “你要去哪儿?”他蹙眉。 “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找到你的,这是你答应了的事。” - “音儿,你刚刚去了哪儿?” 画夫人正想差芳姑去寻如音,便看到她与侍女一起从远处走了回来。 “娘,刚刚我在后边许愿呢。” 如音走到画夫人身边来,找了个借口道。 跟着她一起去的侍女果然没事,在那个临梦君放她回来的时候,这侍女便也出现了。 可是她看那侍女的神色,像是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事件发生的当时这侍女被人用药迷晕了,醒来一无所知。不然,就是那临梦君给这侍女施了什么手段,让侍女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他的出现和存在。 可是能做到这样的人……很恐怖,到底,临梦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碧云寺回到画府,画夫人回房休息,如音也回了房去,御皇柒不在,问了侍女,道是跟大少爷他们一起。 这样也好,御皇柒他皇帝老爹那边的人都亲情淡漠,如果他能跟她的父兄们相处好,也算是多了几个家人。 她便自个儿入了房中坐着,开始构思要给那个临梦宫宫主制的香露。 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金粉色的丝线勾勒着扇面丝绢上朵朵灼灼的桃花,月白色的象牙扇骨温润,真的是极美的一把扇子。 那临梦君出手也真大方,她还什么都没有给他做呢,他就先送了她这么一件东西。 她还记得他临走前那邪邪的一笑,“丫头,这扇子,可不只是扇子那么简单。” 扇子不止是扇子? 她拿着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难道那是他唬她的话? 对着扇面在想,怎么样的配方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呢? 突然窗外有轻响,她起身去看,夙微生竟然在窗外。 她往后退开,他便从窗子翻身入了来。 “你跟王爷,这是打算在娘家常住不回去了?” 夙微生往桌案前走去,像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也就过几天平静的日子,总是要回去的。”如音看着他道。 已经习惯了他的来去无影踪,如音不多问,只道:“上次你说要离开皇都一段时间,原来就是来苍梧郡了么?来见什么样的故人?” 夙微生的神色微微一怔,然后轻扬起唇角,道:“一个认识了多年的朋友。” “一定是一个值得你交的朋友。”如音点头。 夙微生给她的感觉总是行踪神秘,也不常留在同一处很长时间,这一次他来苍梧郡那么些日子没走,证明那个故人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夙微生不想谈论那些,坐在桌前,目光一扫,无意中看到了桌面上搁着的扇子。 眸光那一刻便变了,抬头问:“这扇子哪儿来的?” 扇子? 如音才想起来,道:“一个奇怪的人送的。” “对了,微生,你向来见多识广,我问问你,你听说过临梦宫,临梦君这号人物么?” 夙微生的眉微蹙,道:“知道。” “临梦宫在江湖中极为神秘,宫中几乎皆为貌美的女子,而宫主却是个极为爱美的男人,长得俊美而妖艳,世人皆传他有比他宫中那些女子更美的容貌。” “最重要的是,临梦宫宫主习得一身绝世秘术,只传给宫中的女弟子,但他对女弟子的要求也极为严格,能让他倾囊相授的不多,目前听说只有一位,而且后来那唯一习得秘术的女弟子也已经离开了临梦宫,不知去向。” 如音听着,夙微生说的话她向来是信的,他说临梦宫主不简单,那便是真的不简单。 夙微生又道:“而临梦宫主梦凡最擅长的武器,便是桃花扇。” 他的目光看向桌上那把扇子。 想起临梦君临走前那句话,如音睁大眼睛:“这个,难道可以成为武器?”她赶紧拿起来看。 仔细端详,并看不出来任何啊。 夙微生从她手里接过扇子,用了内力翻转手腕,扇子展开一扇,突然面前幻化出朵朵桃花的幻影,直往桌上的茶壶而去。 桌面上一阵乱响,那些原本好好的杯子,竟然全都碎了。 如音无法置信地看着夙微生,又看向他手里的扇子,再看向那些碎掉的杯子。 “你试试。” 夙微生神色一点未变,像是早就料到,将扇子递与她。 如音接了过来,这么看除了真的很美很精致,真的看不出什么厉害的地方。 她学着刚才夙微生的手势,将扇子展开往桌面上一扫,有淡淡的桃花幻影变出,那些已经破碎的杯子晃了晃,但是并没有别的什么反应。 “你没有内功。”夙微生看着她。 “功力,是不是可以传的?” 如音突然觉得这扇子如果真的是个武器,对她来说很管用,可她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使不动。 她想起以前看的那些电视剧,不是有传功这一说嘛,她没有武功,内力可以传一传吧? 夙微生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却冷哼一声:“除非王爷允许,不然,谁都不会给你传功的。” 那个人有他自己的考量,他们这些外人都不该多加干涉,搞不好,对如音并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还会将她拉入不该牵扯的漩涡当中。 如音垮下脸。 “你是怎么遇到临梦君的?”夙微生转移话题。 如音便将今天去碧云寺遇到的事情前后都说了,夙微生听了半晌,道:“传闻中他确实是爱美又倨傲,跟你要香露也不奇怪……” “不过,他竟然送你如此礼物,证明他挺喜欢你的。” 看着如音手里的扇子,他心里突然有个想法。 临梦君梦凡送如音这东西,一般是只传与亲传的女弟子的,难道他想要收如音为徒?如音不会什么武功,刚好修习秘术并不需要太高深的武功底子,主要是看天分和领悟。 他心中这么想,却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如音,因为还是那句话——如音是御皇柒的人,御皇柒会给她撑起一片天,或许,并不想她卷入任何的漩涡里,也并不需要她修习什么秘术,瞎参合的话,可能反倒让御皇柒不高兴。 御皇柒那样的人,真的,不好惹。 如音不知道夙微生心中所想,她只是看着手中的桃花扇,幻想着,自己如果也能想夙微生刚才那般自由使唤得动扇子的话该有多好啊,这样的防身利器,放在身边别人也不会注意,那样就不怕任何人欺负自己了。 - 皇都 皇后寝宫内,一名侍女急忙忙跑进来,对正与施玉莹说话的皇后禀告。 “皇后娘娘,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皇后蹙眉,对于这打扰很不高兴。 “回皇后娘娘,是重明殿那边传来消息,道是刚才皇上昏迷了过去——”侍女跪在地上着急道。 皇后的神色微微一怔,然后赶紧起身来,道:“现在呢?” “已经送回紫宸殿中歇息,也已经传了太医。”侍女又回。 “怎么会这样?” 一直情绪不高的施玉莹也惊讶道,站起身拉着皇后的手:“母后,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皇后点点头,与施玉莹一起赶往紫宸殿,而寝殿外传了话的內侍也立即往太后的寝宫去了。 皇帝出事,是大事。 而那时候,御翎皓也正坐在皇太后的寝宫中,一派悠然地喝着茶,听他的皇祖母说话。 “此次你七弟与如音一起回了苍梧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之前,却是错失了很多的机会。” “早知如此,当初哀家就该早些发现她身上拥有龙鱼内丹,那么也能让你早些接近她,取得信任。” “皇祖母,您为孙儿做的已经很多,孙儿实在愧疚。” 御翎皓起身,朝皇太后跪下行礼。 “快起来,哀家不疼你,还能疼谁。也只有你这个孙儿,愿意常常来这空寂的寝殿中看望我这个老婆子了。” “皇祖母您别这么说,父皇他对您老人家也是——” “启禀太后,紫宸宫来人传话,道是皇上刚才突然昏迷了过去。” “皓儿,快过去看看你父皇。”皇太后脸色严肃起来,对御翎皓道。 “是,孙儿这就过去紫宸殿,皇祖母无须忧虑,且先好好歇息。” 御翎皓行了礼,便跟着那来来传消息的内侍往紫宸殿去了。 皇太后靠躺在贵妃椅上,那苍老的眸望向窗外,活了大半辈子,历经多少变故,她有预感,这诏月,不久就要变天了。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一定要将御翎皓送上太子之位,送上那最高的宝座。 - 紫宸殿 宫女內侍进进出出,忙碌而着急。 内殿中的龙榻上,皇帝闭着双眼躺着,而床榻边是太医正在号脉,神色严肃。 过了一会,太医起了身,朝立在床榻边的孟澜衣行了礼。 孟澜衣点头,跟着太医一起走出去,在外殿中说话。 “皇上这是怎么了?” “回孟贵人,皇上这是旧疾复发,恐是棘手。”老太医紧蹙着眉。 孟澜衣神色也是严肃,这时一个侍女跑出来道:“主子,皇上在唤着您——” “有劳太医先去抓药,我先进去看看。” 孟澜衣顾不得太医这边,吩咐了侍女跟着太医去抓药熬药,便转身进了内殿去。 “皇上,澜衣在——” 在床沿边蹲下,孟澜衣柔声对床上那似乎转醒的皇帝道。 皇帝微微睁开了眸,望着床榻边的她,伸手过来。 孟澜衣握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边,担忧道:“皇上您终于醒了,您别吓澜衣好么,澜衣害怕……澜衣想你好好地。” 她那好看的眸噙着泪,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皇帝却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你在担心朕么?” 孟澜衣连连点头,急道:“澜衣当然担心皇上,澜衣一心都只在皇上身上,皇上您好,澜衣开心,您病了,澜衣的心好疼。” 这样温柔的话语真是没有哪个男子能够抵挡,皇帝依然微微笑着,伸手抚上她的脸。 “朕有你,甚是欣慰。” “来人——” 內侍孙艺即刻上前,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将之前所拟圣旨下召,公告于众。” 孙艺只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孟澜衣正疑惑,听得皇帝有些虚弱的声音对她道:“朕之前答应过你的……原本想寻个吉日,册封你为贵妃。” “只是,朕的身体看来不允许,便先委屈你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贵妃,朕最宠爱之人,你可愿意?” 孟澜衣一怔,那一刻,看着这虽有些年长却五官深刻俊朗的男人,这诏月的九五之尊,她的心似乎微微一动。 是因为已经孤单了太久,突然有一个人对自己那么好,所以她有些恍惚了么。 那,应该称之为感动,却无关感情罢,因为她的心,在那个人身上。 她点点头,泪滴落在皇帝的掌中,皇帝心疼地抬手为她拭泪,“若是高兴,怎么还掉眼泪?” 他拉她坐在龙榻边,孟澜衣顺势依偎进他的怀里,“澜衣担心皇上,澜衣也感动皇上对澜衣的好……” 皇帝只是拥着她,闭上眼,这十年来干涸的心,似乎终于在这个温柔的女子这里得到滋润,他确实是想要疼惜珍惜她的。 她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直到,皇后跟施玉莹出现在了跟前。 皇后一进来,着急的神色在看到孟澜衣依偎在皇帝的怀中的时候倏然一怔。 施玉莹也跟着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的皇帝还有那孟贵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 “玉莹给父皇请安。” 两人都先行了礼。 “起来吧。” 皇帝看到皇后,神色变得淡漠许多,放开了拥着孟澜衣的手臂,倚靠着床头的锦枕。 孟澜衣也起身,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 皇后冷着脸看着孟澜衣,道:“听说皇上身体不适突然昏迷,孟贵人你一直与皇上在一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都怪澜衣侍奉不周。”孟澜衣在床榻前跪下。 刚才皇帝昏迷之前确实是她侍奉在旁,而且那时候皇帝才刚批阅完奏折,正想与她亲热,突然就感觉身体不适昏倒了。 “你起来。” 皇帝看向皇后:“这不怪澜衣,她照顾朕很好。” 这时孙艺进来报,说是已经将圣旨下召,皇后奇怪一问,得知皇帝竟然就在刚才才册封了孟澜衣为贵妃,脚步踉跄往后一步,是施玉莹扶着了她。 “皇上,贵妃之位,向来是名门之后才可册封——” 而他竟然将这么一个民间带回来的女子册为贵妃,如何能令后宫众嫔妃信服? “澜衣对朕极好,规矩是死的,有些时候也无须那般讲究。”皇帝淡漠道,疲倦地闭上眼睛休息。 皇后看向垂首立在床榻边的孟澜衣,眸光冷冷,握着绢帕的手攥紧。 - 苍梧郡 晚膳后不久,陶衍给御皇柒送来飞鸽传书的小字条。 望着上面简短几字,御皇柒沉默。 “王爷,什么情况?” 陶衍忍不住问。 “父皇病重,宫里形势恐有变。”御皇柒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的父皇不是第一次昏迷了,虽然最后看似都可以恢复起来,但是一次次下来,谁也难保最终会不会出现什么措手不及的情况。 “那……”陶衍担忧。 “准备一下,明日便回皇都。”御皇柒又道。 这时,有脚步声进来,陶衍转身,看到是如音,行礼道:“王妃。” 御皇柒让陶衍先出去,如音看他脸色不大对,问:“是出什么事了么?” “嗯。”御皇柒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道:“宫里传来消息,道是父皇病了。” 如音从他怀里抬头,“那我们要回去了么?” 御皇柒却道:“我回去即可,你留下来,多陪你爹娘几日。” 191.这诏月的王,是他的父亲,也是……让他怨恨多年的人 191.这诏月的王,是他的父亲,也是……让他怨恨多年的人 如音听闻了皇都发生的事情,是想要跟御皇柒一起回去的,但是御皇柒一直说不必,让她在苍梧郡多陪陪爹娘,说她难得回来一趟。 而且皇帝病了不是第一次了,如音听了御皇柒的话,想了想,或许这一次也只是小问题,毕竟之前她在皇都的时候,皇帝也有病过,养尊处优的人,身为九五之尊的人,一个小病痛也是会让很多人紧张。 翌日,陶衍陪着御皇柒返回皇都。 如音看着他上马车,御皇柒临行前揽着她的腰,道:“在这里乖乖地,多陪陪你爹娘,待我回去看看情况,再来接你。” “嗯。”如音点头,看着他,手也环着他的腰,两人离别却不像是要分开的模样,对望着。 “咳——” 陶衍不得不上前来,打断两人的亲昵,低声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如音先松开了手,对着跟前的人:“你去吧,路上注意。” “你乖乖地。”御皇柒替她系好松开的披风带子,轻捏了捏她的脸,脸上一抹淡淡笑意。“天冷,别乱跑,赶紧回去。” 转了身,他拄着那虎头手杖朝马车边走,那不大方便的背影让如音心里一紧。 御皇柒没有转头再看她,陶衍掀开车帘他入了车内,车帘便放下。 看着那马车走远了,如音还站在原地。 “小姐——王爷已经走了。”雁还在身边轻声道。 如音看着那空荡荡的路面,深呼吸,呼气的时候有浅浅的白雾,早晨清寒的空气,让人清醒。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她转身往门里进去。 有侍女来请她,说是画夫人让她过去,她便往正堂那边走,雁还跟在后。 “王爷才走呢,小妹你便无精打采的。” 那慵懒的声音,是她的三哥。 如音转头,看到院子里正走来的画玄朗,睨了他一眼。 “尽会取笑你妹妹,倒是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娘安心?” 坐在堂中喝茶的画夫人听到了兄妹两进来时的话,对画玄朗道。 一提到这终身大事,画玄朗就不敢说话了,如音笑着走到画夫人身边:“娘,三哥就是缺个人管着,总是寻我开心。” 她朝他皱皱鼻子。 画玄朗这时候也不敢说什么,感觉自己刚才就不该多嘴,这不,话题又变到他的身上来了。 “娘,您找音儿是有事吧,你们先说。”他陪笑道。 “嗯。” 画夫人转头拉着如音的手:“你回来也几天了,除了跟娘一起去过一趟碧云寺,一直待在家中,之前王爷在还好,现在王爷回皇都去,娘怕你一个人闷。” “想着,让你三哥带你出去走走,看看这苍梧郡的变化,毕竟,小时候你就最爱跟你三哥玩儿。” “这个好,娘,这个可以,我带音儿出去走走。” 还以为娘找自己来是有什么要事要说,原来是让他领着妹妹出去逛逛,这还不简单。 如音从皇都来的时候也想好好看看这苍梧郡的,但是刚回来的这几天,都在家中聚着,她还说找个时间跟御皇柒出去看看,没想到皇都里突然有事,御皇柒又回去了。 剩下她一人,也是有点闷,跟画玄朗出去走走也好。 她点点头:“好的。” 于是画夫人便要安排一个侍女跟着,如音跟画玄朗却都不喜欢人多,没意思,道只带着雁还出去就行了。 两人从正堂离开的时候,画言成正从外面进来,问:“娘,玄郎跟音儿这是去哪儿?” “我让郎儿带着音儿出去走走,别一直在府中闷坏了。” 画夫人放下手中杯盏,看向画言成:“王爷临走前特意请求我这个丈母娘照顾好音儿,音儿是我女儿,自是他不说我也不会亏待了她。” “不过看到他们两感情如此,心中还是欣慰。” 画言成看向门外,冬日上午的日光暖融。 皇都传来的消息,道是皇上病了,御皇柒轻描淡写说应该无碍,画言成心中却隐隐有了些担忧。 “爹。” 这时,画从年正从院中走来,入了堂中。 画夫人亲自斟茶递给坐下的丈夫,画从年接过,轻啜了一口,问:“王爷走了?” “是,刚离开。” 画言成上前一步,思忖着道:“爹,此次消息说皇上身体有恙,这最近已经不是第一次……” 画从年喝着茶,没说话。 画言成微蹙了眉,道:“此次王爷回去,会不会——” “成儿,别乱想。”画从年放下杯盏。 “宫里的事情不可随便议论。” “可若是发生了什么——” “一切,依势而定,现在,都不可说。” 画从年制止了儿子的话。 画言成没再说什么,遵从地点点头。这时正好府中总管有事来找他商议,他便退了出去,画夫人的脸色却也担忧起来,叹息着。 “你又为何叹气?”画从年看向妻子。 此刻堂中也没有别人,画夫人道:“我自是担忧我的音儿。” “七王爷在外十载,刚从梁宁回来不久,在宫中自是没有什么势力,而且他的身体情况——” 画夫人一顿,又继续道:“若是这宫里何时变了天,也不知道对王爷会不会不利,毕竟即使没有争夺之心,也恐遭人防备。” “我的音儿嫁入他,现在看着两人感情如此好,过往那些便也不再提,只是,若是王爷有事,那么便是音儿也会跟着有事,我这个当娘的——” 画从年未发一语,其实妻子所想的,也正是他所想的。 如音是家中最小,打从出生就一直是最得宠的一个,而且画从年对三个儿子向来严厉,唯独偏爱这个小女儿,就是心尖儿肉。 听闻皇上身体近来多有不适,如果哪天真的仙去,到时候太子御景煊继位,能不能容得下其他的兄弟? 史上太多皇室子嗣争斗的例子,他跟妻子都并不是杞人忧天。 皇后并不是御翎皓跟御皇柒的生母,她会有那份包容心么? “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护王爷与音儿周全。” 他那沉稳的声音道。 为诏月征战沙场数十年,鞠躬尽瘁,不过是想要守住自己的家园,守护自己的亲人,他会给女儿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让她幸福的生活着。 - 皇都 马车驶入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御皇柒甚至没有回七王府,而是直接让马车入了宫去。 当紫宸殿的內侍进来报说,七王爷来了的时候,侍奉在皇帝身边的孟澜衣神色一怔。 不过,消息是她给他发出去的,他来,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那时候皇帝正睡着,她便起了身出去外殿。 依然是她熟悉的月白锦袍,身形颀长风姿潇洒,即使此刻手中拄着手杖,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分毫。 “王爷。” 她轻声换。 御皇柒转头看她,清俊的眉眼,眸光淡漠,微微一颌首,道:“贵妃娘娘。” 即使平日里他们暗地接触的时候他也是言语疏冷,可此刻听他口中说出这个称呼,孟澜衣还是微微往后退一步,闭了闭眼。 “我父皇身体如何了?”她听得他清越的声音问。 “皇上喝了药,刚刚歇下,王爷请随我来。” 她转身朝内殿中走,想看他却不敢多看一眼,只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对他所有的爱慕。 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握住,御皇柒转头,目光落向手臂,握着他手臂的,是一只紫色敞袖。 抬头,对上那人的目光。 她只是将一张小纸条塞入他的掌心,然后深呼吸,逼自己移开目光,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继续朝前走。 此刻他们身边没有别人,是唯一可以接头的时候。 他跟她一起来到龙榻前,侍女向御皇柒请安,恭敬立在一旁候着。 “父皇。” 御皇柒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那是这诏月的王,是他的父亲,也是……让他怨恨多年的人。 迷糊躺着的皇帝因为这声音缓缓睁开了眼,转头看向床边立着的人,恍惚间,看着御皇柒的眉眼脑海里却出现另一张绝美的容颜。 那个女子对他娇柔浅笑,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像是已经隔了几世的回忆,又寻了回来。 他半撑起身子,却身子虚弱得差点撑不住。 “宛俞——” 他幽幽地,唤出那个像是被他遗忘了很久很久的名,向御皇柒伸出手。 而御皇柒只是冷漠地站在床前,看着这个将他的一生毁掉的父亲。 192.我想回到爷的身边,就像当初在梁宁一样 宛俞这个名字,连御皇柒自己都不敢去想,去回忆。 因为那是在这个世上曾经对他对好的人,也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她是祁玄国的公主,也是与诏月皇帝和亲的人,从祁玄不远千里而来,曾经是得到过皇帝的无限恩宠,冠绝六宫。 她是皇帝亲封的贵妃,他印象中所剩不多的年幼记忆里,是有那两个人在他跟前恩爱的模样。 只是后来好景不长岑。 他的母后在诞下他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直到后来去世,皇帝另宠新欢,却像是将这个曾经发誓最爱的人忘了一般,看着她在寝宫中等死。 都道君王的爱不可信,是,只是,这辈子他都不会成为像他父皇这样的人欢。 他宁可不要任何人的爱,也不爱任何人,也不会让自己去辜负一个自己深爱过也深爱着自己的女子。 如果不是面前这个男人,他不会被送到梁宁为质,也便不会在那异国他乡尝遍那些苦,甚至……毁了他的腿。 那些人眼中没有愧疚,只有嘲笑,在外为质的头几年,摧残的是他的心,生死不如。 是什么支撑着他挺过来,是什么支撑着他从那时候无能为力到现在的信心十足。 那些过往不可言说,因为每一幕记忆,都是一把刀,回忆着,就是剜向自己,也些也不可对别人说,因为没有人能与你感同身受,既然不能明白,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知道他受了多少多大的苦,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几死几生……没有人知道,为了变成现在这样,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而眼前的这些人,安稳地生活在诏月皇宫里,养尊处优。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还回来,都会,还给他。 …… 皇帝的手伸过来,顿在半空良久,他的眼中不是御皇柒,而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 此刻他看到她就站在自己床前不远,却没有力气靠近一步。 “宛俞、宛俞……”皇帝一声声轻唤,语气虚弱。 而御皇柒始终未动,冷冷看着他,在他眼中,则变成了是那记忆中的女子,正冷冷看着自己。 “你这是在怪朕……” 皇帝心中难受,唇上浮起苦笑,好多好多过往的事情,他都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 就是从最近开始,他才发现,自己似乎长久以来遗忘了什么东西,似乎很重要,但又都想不起。 每一次想要想起,便会头痛欲裂,逼得他不得不放弃。 是最近,那种少了什么的感觉,才日愈加重,记忆里的东西呼之欲出,而他…… “皇上……” 孟澜衣在身侧扶着他,轻唤了一声。 皇帝看向孟澜衣,突然眸色一紧,伸出去的手转而握住,孟澜衣的手臂,“宛俞——” 孟澜衣任他握着,唤着,没有否认。 她跟御皇柒的母亲长得或许有几分相似,但并不是那种一看就觉得想象的程度,在入宫前,御皇柒却将他小时候记得的关于他母亲的一切习惯还有神态的动作都告诉与她,所以,即使脸不相像,她的言行举止还是能让皇帝慢慢有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不然,当初在广元郡那画舫的一夜,她不会那么轻易便虏获了皇帝的心,让他将她带回皇都来。 皇帝真的有几分喜欢她,她不清楚,但是皇帝这么快接受她,肯定是因为她身上有御皇柒母亲的影子,一颦一笑,让他恍惚。 然而皇帝始终想不起来,因为,他的记忆,早就被人抹去。 他不记得曾经自己最爱的女人,也忘了他本来更看重的那个儿子,不是御景煊,而是御皇柒。 如果不是最近她入了宫暗中查探,如果不是她在他的饮食起居上注意,找到了线索,将一些对他不利的东西偷偷换掉,或许,直到此刻,他还是回忆不起来那些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的事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些急。 御皇柒沉着地侧头看,那来人是他的四哥。 “儿臣给父皇请安。” 御翎皓先恭敬地给皇帝请了安,看着面前这有些奇怪的场面,关切道:“父皇,您此刻可有感觉身体好些?” 皇帝却只是轻应了一声,依然拉着孟澜衣的手。 “四皇子,皇上他身体不适——” 孟澜衣脸色歉意地提点,御皇柒便道:“四哥,你我出去说话,让父皇休息吧。” 御翎皓扫了一眼孟澜衣跟御皇柒,最终点头。 两人又一同向皇帝告退,然后才出了外殿中。 “七弟,你不是陪弟妹回苍梧郡去了,怎么突然又回来?” 御翎皓以为御皇柒还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没想到刚才得到线报,说是御皇柒的车驾已经入了宫中,他才赶紧赶了过来。 “父皇近来一直身 tang体不适,即使我陪音儿会去探望她爹娘,心也还是系着这里,便是知道也不奇怪,难道,四哥不希望我回来?” 御皇柒眸光淡淡地看向御翎皓,眼中一片坦然。 御翎皓笑了:“四哥怎么会不希望你回来,父皇病了,自然是希望我们都多陪在身边。” “可是,为何没有看到弟妹的人?” “因为不大清楚这边呃情况,我独自回来,让她还留在镇国府。” 这句话音落的时候,身后又有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到正走入殿中的是他们的二哥,御景煊。 “二哥。” “二哥。” 两人同时道。 御景煊走上来,点头:“七弟,你去见过父皇了?” 御皇柒微点个头:“嗯。” 御景煊看着内殿的门,叹息:“父皇最近频频昏迷,太医道是旧疾复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 “二哥无须忧心,父皇洪福齐天,应只是最近操劳过度所致,会好起来的。” 御翎皓打断御景煊的话,道。 御景煊也点点头,看向御皇柒:“如音没有与你一同回来?” 相比御翎皓,御景煊对于如音的事问得更直接一些,或许身为太子的他,总觉得虽同为兄弟,自己毕竟是太子,比他们高一等,自己要说什么,总不用太多顾忌。 “她还留在镇国府。” 御皇柒淡淡再回一次。 他的两位兄长,在他回皇都之后的这第一面里,不到十句话都问到了如音。 “你一路风尘赶回,向来也是累了,先在宫中歇下,你的身体也不适合劳累。” 知道如音留在镇国府没有一同回来,御景煊心中有些失落,让御皇柒先去休息。 “我与你四哥有些话要说。” 御皇柒并不婉拒,点点头,看着他们两人走了出去。 他也去了怡和殿,这个皇宫里,也唯有那曾经拥有他与如音共同的记忆的怡和殿,让他不那么排斥。 在房中打开那小字条,清秀的笔迹,约他晚上在老地方见。 - 深夜,那清冷的宫殿旁的空地上,孟澜衣依然是先到的那一个。 耳边依然有那些哭喊声,疯笑声,在愈晚的夜,就愈是清晰,所以,这里并不会有人来。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听得身后有轻微的声响,心中一动,蓦然转身。 是了,还是那个他,一袭如月白衣,鹤毫大氅在身,只显得他更仿若谪仙。 他的眉目清冷,像是这清寒的月,俊美依旧,令她心动。 “爷,你最近可好——” 她忍不住问,他跟画如音一起,离开了皇都这么些天,她一直看不到他。 “嗯。” 不喜欢孟澜衣过问这些,御皇柒还是应了一句,道:“让我来,是有什么事。” “我已经查出皇上身上的问题,他中了一种蛊。” 御皇柒的眉轻蹙起,“你确定?” 孟澜衣点头,将自己暗中观察的关于皇帝的身体情况还有平日的反应都详细跟御皇柒禀告。 “那种蛊,能让人忘了心中想要记住的东西,在乎的人……还能让中蛊的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办事。” “母蛊,在皇后身上。” 御皇柒的这一句,不是问,而是肯定。 孟澜衣点头。 到此刻,她入宫的目的已经基本上达到了,御皇柒让她查的事也查到了,她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爷,您对画如音,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绞着手中的绢帕,壮着胆子问出这心底的一句。 御皇柒正在想她刚才说的事情,蓦然听到她问,原本背对她的,转回身来。 可是,他并没有回答。 孟澜衣似乎能感觉到那锐利的眸光看着自己,她鼓起勇气,再次道:“这、这宫里的事情应该很快便结束,那我也能离开了,我……” 她咬咬牙:“我想回到爷的身边,就像,就像当初在梁宁一样。” 193.他不可能,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193.他不可能,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从他将她收在身边,一路教她所有的一切,看着她慢慢地变强,按照自己所想要的样子变强,看着她成为像是陶衍姜凡那样得力的手下,直到,安排一切送她入宫。 他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对她有目的性地使唤,只是将她当成自己身边的一个手下,在他眼中,她与陶衍姜凡他们没有什么不同,所说起来,唯有她是女子这一条不一样了。 但是后来随着计划的实施,她却成了他的一步棋,这一点,他懂,她也懂。 他所想要的,最亲近的身边人都知道,所以,她也知道,她是被安排入宫的眼线,查探他需要知道的事情。 他教她武功,教她习琴,教她如何像他母亲那般,神情,姿态…… 他可以算是她的师父,却仅仅只是师父,甚至,他这样的师父应该是最严厉的,除了教授那些东西的时候他会在,会与她说话,其余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私下的交谈。 他应该不曾与她说过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那种看似人与人之间很平常的交往的对话,没有。 因为他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他在谋划很多东西,一步步,都是要他花心思去考量,他的注意力,不会放在无关的人身上。 曾经的他,大多时候是独自沉默着,而她也一直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她对他向来是小心翼翼,不管他让她做什么,她便总点头答应,包括,这一次将她送入宫来,接近他的父皇。 他与她都知道这将意味这什么,也都知道这个安排的重要性。 还记得那时候,他是看到过她眸中的片刻犹豫的,可是,她还是答应了。 因为那一刻犹豫,他给了她一次机会选择,而她坚定地表示,她可以。 既然她说她可以,那么他便让她来。 说实话,这些年他的心已经变得很冷漠很坚硬,他不强迫任何人做事,但是也不会为任何人去考虑,他想着的,只有自己要进行的事,怎么一步步去实现。 他从来不会多看任何人一眼,她也从来不曾对他表露什么,然而此刻,这一刻,他似乎在她的眸中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也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若到时你离开了皇宫,我会安排他们送你远离这里。” 宫中的事了结,若有任何变故,她都不适合待在这里,更别提留在他的身边,因为,他是势必要留在这里依势而行的,而她不能留在这。 这个想法,不是因为此刻看到了她的目光才决定的,是早就计划好的。 而孟澜衣看着眼前俊逸若仙的男子,看着他冷淡的眉眼冷淡的眸,还有那淡漠的语气说出的话。 心顿时凉下,期望落空。 “为什么?” “爷我一直跟在您身边,这件事结束以后,即使要面对什么我也不怕,可我不想走——” “澜衣。” 御皇柒的眸光沉了沉,淡漠道:“这是原本就在计划中的,你忘了。” 即使曾经没有很明确地说,她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也该知道他的做法。 是,孟澜衣是想到这个可能,只是她心中期盼着有另一种可能,何况,现在他们的计划中多出了一个画如音,她拿不准,她心里没有底。 “爷,让我留在您身边,让我伺候您,澜衣什么地方都不想去,澜衣的心里只——” “你该知道我的脾气。” 御皇柒冷冷打断她的话,转了身:“你还要在宫里再待一段时间,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应你。” 孟澜衣跟上前一步,却只是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顷刻消失在夜色里。 她整个人怔愣着。 往后退靠着身后那株桂花树,冬天,花叶都凋零。 不知道站了多久,耳边是风声,还有不远处那座宫殿里传来的隐约的哭笑声,在这样的冬夜如此阴森诡异。 她迈步原路返回,往回走,却像是被人抽空了身心,只剩下身体的躯壳。 往事一幕幕,是在梁宁的时候,是在他捡了她,教她武功教她琴艺的时候…… 他是她心里唯一的仰望,只要能跟在他身边,让她做什么都好。 是怎么走回霜云殿的,她完全记不得,以她这样的失魂落魄,没有被人发现异样都是一件庆幸的事。 自从她被封为贵妃,宫人们对她更是尊敬,因为谁都知道,她现在是被皇帝独宠的人。 摒退了所有的侍女,她独自坐在殿中案前,拿起放在桌边的那壶酒。 这只是很清淡的果酒,她倒了两杯喝,索性杯子都不用了,直接将酒壶对着嘴。 大口大口的饮下,那飘着果香的酒液淋在精致的面庞上,一阵湿漉漉的凉。 脸颊上的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酒液还是泪,湿了领口,湿了衣襟,她只是闭着眼。 那些往事一幕幕,一发不可收拾地侵袭上来,终于触碰到她平日里不敢去触碰的那一片角落。 她一直守着自己的心,守着自己的感情,因为她知道,像是他那样的人,如果她说了出来,或许连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他一直这么独自一人过着,那么她也便一直这么独自一人地陪着他吧,那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方式,最起码,她能一直看着他,陪着他。 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那个曾经淡漠对待一切的他,不止一次对那个女人露出那样的温柔神色。 “娘娘,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侍女进来,站在后面小心翼翼道,因为侍女也是第一次见着她竟然这般狼狈失意的模样。 孟澜衣扶着桌案起了身,步伐有点踉跄,却不是因为那些酒,一点点的果酒,根本喝不醉她。 她只是觉得身子无力,希望被人抹掉,没有了方向。 在浴池前站着,任由侍女为她褪去衣裳,露出光洁美好的胴`体,她一步步往下走,入了水中。 冒着热气的水在这样的冬日极为舒服,她的身体被包裹在水里,却还是用双臂环着自己,因为,她仍然觉得冷。 那是心冷。 她对他无怨无悔,甚至将自己奉献给了皇帝,可是,现在却要看着他与另一个女子双宿双栖? 不是的,其实他只是表面上冷酷,心却是软的,她曾经看见过,不管是对陶衍,姜凡,还是她。 那么多年的相处,她是唯一跟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他不可能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不可能。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子的面容,眸光熠熠,总是自信满满。 画如音,确实如传闻中那般美丽,也确实与寻常女子不大一般,或许,他只是被她的那些暂时吸引了目光。 这样告诉自己,便好了许多,心情平复许多。 泡了好久,直到全身都暖和起来,她才从水里出来,让侍女伺候她换上新衣。 晚间也不特意盘什么发髻,一头墨发微微湿润,她便去了紫宸殿。 之前她是借口会霜云殿拿些东西,乘着皇帝睡下的时候出去见了御皇柒,现在,是得返回去了,最近皇帝那儿,日日都是她侍寝,照顾。 “娘娘,刚刚皇上才问起您呢。” 走入紫宸殿的时候,孙艺便快步上来,低声对孟澜衣道。 孟澜衣微微点了头,往里进,看到宫女正在伺候皇帝喝水,便赶紧快步过去,接了宫女手中的杯子。 皇帝却握住她的手,凝着她的脸。 孟澜衣一怔,微微笑道:“皇上,澜衣刚才回霜云殿耽搁了些时间,还请皇上莫怪。” “你可知,你不在,朕的心有多不安宁?” 皇帝的神色,眸光,皆是脉脉温情,孟澜衣娇羞地笑了。 一股力道将她拉过去,她手中还握着的水杯落地,当啷一声响,候在门边的宫女微微抬头看到这场面,便都识趣地默默退出门外。 孟澜衣倒在皇帝身上,倒在他怀里,而他望着她时的神情,有眷恋,有诉不清的情意…… 那到底是对她的,还是透过她对于另一个人的,她已经无从得知,下一瞬只是被这诏月最尊贵的人封住了唇,那么用力。 看着这张相似的容颜,她缓缓闭上眼,就让她,当他是那个人…… 吻从唇上到颈脖,到她的胸口,热烈而急切。 她知道该如何让男人充满欲`望,她也感觉到自己耳边那粗重的呼吸声。 “爱妃——” 那低沉的嗓音轻唤着,呢喃着对她的爱。 皇帝的眸中是炽热的光,望着她的时候,她的心中某一处也会微微一动,如果,她爱的人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也会轻松很多。 她的心太孤寂,她太渴望温暖,洁白的手臂环上皇帝的颈脖,她仰起脸,在他的喉结上允`吸了一下,她看到皇帝的眸光更迷离,将她压在身下,那薄薄的纱衣顷刻也被他褪去。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脸边一阵清凉,才发现自己落了泪。 “爱妃、爱妃……” 那最尊贵的男人正俯在她的身上,一遍遍唤着,一遍遍要她,她心中的那些怨恨,不甘委屈,在这唤声中渐渐消失,她回应他,尽自己所能伺候着他,最终也放纵自己沉沦在那种极致的感受里,这样,可以暂时忘了一切。 - 苍梧郡 御皇柒离开的第一夜,如音如常的上床休息,只是竟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躺了好久,真的是很难受,索性起身坐起来。 屋里烧着炭火,很温暖,即使只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冷,她坐到桌前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便也直接坐在桌前对着烛火发呆。 伺候她睡下之后,雁还也已经回房休息去了,此刻四下安静,烛火偶尔轻微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这里不是她曾经生活的那个现代世界,晚上睡不着了玩玩手机看看电影什么的,有个电台听听也好啊,可是这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心里空荡荡的,从御皇柒的马车离开那一刻起,好像她的心也随着他走了。 下午跟三哥画玄朗出去玩,确实开心,回家来晚膳又是一家和乐融融,她一直很满足,唯独这样独自的时刻,那些对御皇柒的想念才全部侵袭上来。 皇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皇帝现在怎么样了?会发生什么大事吗…… 想着想着,却没有一点睡意,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看着桌上的那把桃花扇,她无聊地拿起来,又学着之前夙微生的样子去使用,桌上新换的杯子微微动了动,就是没有碎。 她不信地再多试了几次,杯子好像是比刚才更摇晃一点点,可还是没有能让它们碎掉。 她是真的有心想学的,学会了,即使她没有武功,也可以给自己防身。 “看来,你对这扇子还挺感兴趣。” 突然一道娇媚的声音,如音转头看向窗外,月色下,银色锦袍的男子正倚着窗边,唇角那抹笑如此妖娆。 如音一怔:“你,你怎么来了?” 男子如幻影一般顷刻入了房中,站在她跟前:“小丫头,我来看看,你答应我的事进行得如何了呀。” 194.若是被人误会,损了我的名节怎么办? 194.若是被人误会,损了我的名节怎么办? “那么晚了你还跑这里来问这个?” 之前她的身份是她自己告诉他的,因为心想碰上他这样的人,瞒也瞒不过,不如自己说了,所以他知道她住在镇国将军府。 如音坐回到椅子上,没精打采托着腮:“没心思弄。” “没心思弄?” 梦凡不满意了,也在案前坐下,与她相对:“我还等着呢。” 如音抬头看他:“才过了一天,你别着急。” 今天御皇柒才刚走,也总得让她适应一下啊,哪有什么心思去研究香露之类的。 “我不管,你答应了的,就得给我做到,做不到,我就一直跟着你。”梦凡展开手中的折扇,轻扇着道。 “可你这么晚了出现在这里,若是被人误会损了我的名节怎么办?”如音又蹙眉。 她正心烦意乱睡不着呢,他这自动送上门是自找罪受,她没有多大耐心跟好脸色。 “我跟我宫里的女子日日相处呢,不是也没事。” 梦凡轻扇着扇子,轻哼一声,完全不将她说的当成一个问题。 如音看到他手中的扇子跟他送给她的那把确实有些相似,又想到夙微生说的那些话,便试着问:“听说你的随身武器是扇子?” 梦凡露出迷人的笑,看着她:“还说没有听过我的名号?” “我是后来问了一个朋友才知道的,快说啊——”如音催促。 “啧啧,一个小丫头心浮气躁的,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脾气那么差——”梦凡打断她的话,收拢扇子,伸手过来往她脸上捏了一把。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三哥画玄朗喜欢对她做的那样,可那是她的哥哥,这个人却是个才认识的陌生人。 如音嫌弃地侧头避开,梦凡更不满意:“你嫌弃我?” “我问你的问题,你先好好回答。” 她抓起桌上那一把他送她的,递给他,他接过,却不是对着桌上的杯子,而是一转身,扫了一眼房中的物件,目光落在窗台前那一株花草上。 如音只看到他的手腕轻转,桃花扇打开,似乎是对着那花盆的所在轻轻一扫,下一瞬,便听到碎裂的声音,那花盆已经怦地一声裂开,泥土落了一窗台。 如音怔了怔,眨眨眼,梦凡转身下颌微抬,等着她的称赞,却看到她皱了眉头,道:“我的窗台都被你弄脏了!” 梦凡没好气地放下桃花扇。 “这扇子的作用,不止是能伤人伤物那么简单。” “那还有什么?”如音好奇。 “不是怪我弄脏了你的窗台嘛,不想说了。”梦凡一下下轻轻扇着自己的那把扇子,一脸不乐意。 如音脑中转了转,露出讨好的笑:“你看你那么厉害,就再给我演示演示呗,好让我知道这扇子有多与众不同。” “我的朋友跟我说,你在江湖中名号响亮,行踪神秘,武功高绝,又有一身绝世秘术……” 如音把自己记得的词都说了,梦凡的脸色这才变好,挑着下颌道:“那是自然。” “你要知道,这扇子的最大用处,不是伤人,而是救人。” “救人?”如音立马问:“怎么救?” 梦凡又开始卖关子,“这个,我就不能说了。你要知道,能习得桃花扇真正技法的,都必定是我临梦君的亲传弟子。” “那你把这送给我干嘛?”如音不乐意了,这说了一半不说的吊人胃口,真是讨人嫌。 “我高兴,那,你不喜欢,我收回,换个别的东西给你咯——” 梦凡作势要伸手过来拿那扇子,如音立马先拿了护在怀里:“哪、哪有人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的道理。” 梦凡也不跟她抢,看了看窗外的月色,道:“确实很晚了,我该走了。丫头,记得早些做好我要的东西,不然我还来找你。” 如音张嘴要说什么,只见面前一道幻影,原本坐在她对面的人便一闪而过般地从窗口出去了,顷刻消失不见。 虽然这里没有现代化的很多东西,但是如音不得不佩服这里的人的武功,目前她见过厉害的,夙微生算一个,还有这梦凡…… 对了,还有一个陵绝。 突然想起那个人来,如此神秘,如此地……令人难以忘记,距离上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抱着扇子去床榻上躺着,把玩着那把扇子,想起梦凡说的话。 他的秘术还有桃花扇的技法,只传给亲传的弟子…… 心里突然有个想法……如果她拜他为师呢? 是不是他就可以教她了,是不是她就能学到了? 这个想法不错,她在心中慢慢构思着,要不等下一次遇到梦凡的时候,便跟他提一提? 今夜的最后,还是带着对御皇柒的想念入睡,她将扇子放好,躺回床里,闭上眼睛时心想,但愿在皇都,他今夜的梦中也会有她。 - 翌日 即使是冬天,山里还是有些花在开着,如音第一次来苍梧郡,想看看这里的土壤中都长着些什么植物花卉,不止是为了给梦凡制作的香露,她自己也想要采集收集一些。 画夫人怕她闷,让三哥画玄朗一直陪着,她没有告诉画夫人,但却央求画玄朗将她带去山上。 画玄朗性格向来比较随性,哪儿特别哪儿有趣的他偏喜欢凑,所以如音的这个提议他没有拒绝,两人瞒着家里,只说是出去走走,却是去了深林中。 这一次如音将月光也带着,因为想着它本来与它母亲就是生活在深林里的,那儿应该有它熟悉的感觉,便想着带它出去玩一玩。 月光还小,她抱在怀里它会乖乖地,只有在家里房中的时候,她逗弄它,它才会窜来窜去。 上山了之后,她能明显感觉到小家伙那种兴奋,在她怀中乱动,便将它放到地上。 “小心一溜烟跑回山里去了。”画玄朗道。 如音大概跟画玄朗提过关于这小狐的事情,但没有详说,只道是在七王府后山偶然发现的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白狐,母狐已经死了,她便收养了它。 这般有灵性的动物,很有自己的想法,说它会自己跑回山里去一点都不奇怪,如音或许是一种随缘的态度,月光跟在她身边这些天,从来不乱走,她现在放了它,如果它真的要回到山林中,那也是它的归宿。 月光下了地之后,果真在两人跟前撒欢儿跑,到处按窜着,可不一会就会又出现在如音跟前了,如此反复。 越往山里去,寒气更重,而如音的注意力也渐渐被那些仍在冬日挺立的花草吸引了去,采一些她没有在皇都见过的。 她不让画玄朗动手,画玄朗便在边上等着,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上吹,竟然能成曲子。 如音意外地看他一眼,又挥动手里的小镰刀挖着花草,听着那叶片吹奏的曲子,倒是有几分惬意。 突然觉得自己的袖子紧了紧,被什么拉扯着,她低头一看,正是那撒欢儿跑出去的月光回来了,正咬着她的袖子。 “月光,快放开,别闹。”她道。 平时她说的话它几乎都能懂似的,偏偏此刻月光却没有松口,依然拉扯着她的袖子,如音奇怪,看它拉着她的袖子,一直往后退,好像是要拉着她去什么地方。 她想了想,起了身,任由那落下的敞袖被它咬着,跟着它的方向去。 画玄朗倚在不远处的树干旁,还陶醉在自己叶片吹奏的乐声里,并没有跟上。 被月光拉着走了好一段路,眼前是一片草丛,只是因为冬天,已经凋零干枯,月光已经钻了过去,她想了想,也跟着钻过去。 钻过去之后一抬眼,心里一惊。 她的眼前是悬崖,而她,就站在悬崖边上,脚步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像脚下那些碎石一样,滚落下去了。 而她也看到了,在她所站位置往下几丈的地方,那悬崖的边上,长着一株花。 那花颜色不算得很艳丽,只能算是娇嫩,但在这冬日万物萧瑟的季节里,已经足够让人一眼难忘。 她心中一惊,脑海中想起了什么来,心脏开始狂跳—— 想要下去采,可是,没有落脚的地方,那儿是悬崖。 就在她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身边的那抹白色已经一哧溜地往下滑去,如音惊道:“月光!” 195.不得不说,你真的很美,美得令男人渴望 可她已经唤不住它,看着它身子一直往下滑。 悬崖壁上有些干枯的枝丫,还有些微突起的石块,小家伙就踩着那些一跳一跳往下滑去了,逐渐靠近了那一株花。 如音紧张看着,想要那株花可是也担心月光,而月光最后靠近那株花的时候,所踩着的一块小石块突然晃动起来,而月光已经伸了脖子过去,张嘴咬住茎部。 “月光!” 如音着急唤,它踩着的那块石头已经往下陷落,已经将花衔在嘴里的月光身子也往下落。 如音紧张,却不能下去救它欢。 这时,她突然看到月光奋力往上一跃,小小的爪子勾住了另一块石块,然后身子再一跃,往上攀上来,没多久,就上到了悬崖上面的平地,出现在如音的跟前。 惊魂未定的如音蹲下身,月光已经将嘴里衔着的那株娇嫩的话轻轻放在干枯的草地上,抬起了头看她。 如音伸手抚着它的脑袋,“谢谢你,可是刚才很危险啊,你吓到我了——” 她一下下抚摩着它的脑袋,它雪白的皮毛柔软,触感极好。 月光便任她摸着,伸出小舌舔了舔她的掌心。 “怎么了?” 身后传来声音,是才跟过来的画玄朗。 刚才他还在那边吹叶片呢,还闭着眼睛陶醉在那种惬意中呢,当时是听到如音的脚步声,只以为她是要到别处去采花,没想等他睁开眼睛,面前一个人都没有了,照过来,一人一狐竟然站在悬崖边上。 “赶紧过来,那儿悬崖危险。”他将她拉往里面,月光也跟着过来了。 而他也看到了她手里的那株花,有些惊奇:“没想到这时节,竟然还能采到这样的花,真好看。” 如音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株花,是,它是没有太艳丽的颜色,可那淡淡粉紫色娇嫩令人喜爱,生长在灰褐的悬崖上,是那么充满活力与生机,就像是它的用途一般。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自己带来的小竹篮里。 画玄朗又陪着她去了别处,挖了一些有用的花草,如音心里一直有种满满的期待,因为,她找到了能治疗御皇柒身上所中之毒的其中一味药。 月光依然在她身边乱窜,偶尔跑得不见踪影,偶尔又突然从草丛中出现,如音越发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礼物,是个给她带来好运的小家伙。 上山一趟回来,收获不少,人也累了,回了府中,如音笑着感谢她三哥,让他赶紧先回房去休息休息。 画玄朗走了,如音拎着竹篮,脚边跟着月光,也要回房去,一个侍女从后跟上来,道:“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我将手里东西放了,便过去。”如音点头道。 - 皇都 从苍梧郡回来,在宫中歇息了一夜,翌日,御皇柒起身后又去了一趟紫宸殿。 在殿外正好遇见御景煊从另一路上走来,便一起入了殿中。 皇帝已经醒了,身边侍奉的人依然是孟澜衣,御景煊能看得出,他父皇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孟贵妃,宫中传言的独宠,一点不假。 他的生母是皇帝的正妻,是诏月的皇后,此刻看到自己父皇对另一个女人如此宠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面上并没有过多表现出来,对孟澜衣还算客气有礼。 孟澜衣看着面前的两位皇子,无意间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御皇柒的身上,在每一个看似无意的瞬间里。 御皇柒却一直神色淡漠,好像,他并不认识她,与她没有任何一丝私交的情分。 她知道,从他安排她入宫,他们之间就要尽量做到避嫌,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装作毫不认识,是对的。 可她的心中,还是有些凉…… 或许是因为昨夜的谈话,或许是因为他昨夜那些冷漠的话语,让她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御景煊的心思在他的父皇,而且也不屑多看孟澜衣,所以看不到她眸中对御皇柒的那些细微的不同。 御皇柒呢…… 或许感觉到了,或许没有感觉到。 可是不管有没有感觉到,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他的决定,不会改变。 看皇帝的神色状态比昨天更好了些,御景煊放了心,可是御皇柒并不,因为他知道,他父皇的身体不是什么疾病导致,而是中了蛊。 今天看着好,那是因为身体里的蛊没有活动,一旦母蛊有反应,那么他父皇势必又要遭一轮罪。 那是他的父皇,生养他的人,也是他恨的人,他的心情很复杂。 这一段时间,孟澜衣暗中换下了皇帝喝的那些药,皇帝的身体没有那么糟,而且没有药物的控制,对于以前的事情也渐渐有了些印象,因此,皇帝现在看御皇柒的时候,总觉得心中有一些说不清的愧疚,可到底是为什么,皇帝自己也还弄不清楚,因为往事他还没有完全记起。</ tangp> 他只是突然想要多亲近这个儿子,而御皇柒却只是淡漠看着,因为,那已经被遗忘太久的滋味,不是说现在想弥补就能弥补的。 御景煊也发现父皇似乎看御皇柒的目光有些不一样,而这时,皇后也过来了。 跟在皇后身后的侍女,手中托盘里是一碗冒着薄雾的褐红色汤药。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行了礼,皇帝应了,她便亲自从侍女手中接过药,一步步往龙榻前走去。 御景煊脸上无异色,御皇柒眉间微微蹙起,孟澜衣快速地扫了他一眼。 “皇上,这是臣妾特意让人为您熬的药,对身体恢复很有益处,臣妾伺候您喝下。” 皇后端庄地浅笑着,端着碗来到了榻前,那时候孟澜衣是立在榻旁的,皇后便在榻边坐下来。 她是诏月的皇后,皇帝的正妻,没有人敢阻拦她。 御皇柒看向孟澜衣一眼,孟澜衣便转头柔声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还是让澜衣来吧。” 她弯身要去接皇后手里的碗,皇后没有给,可孟澜衣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仍是要去端碗,她暗暗用了内里,皇后手里的碗握不住,到了她的手上来。 只是她的手一松,碗倾斜,那汤药便全洒在她的手背上。 她皱眉轻呼一声,伴随着瓷碗落地碎裂的声音。 皇后的华服裙摆上也洒到了些汤药,孟澜衣赶紧跪下:“都是澜衣笨,都是澜衣不好,请皇上责罚——” 皇帝却将她拉起来,担忧道:“不怪你,快让朕看看你的手。” 孟澜衣像是不情愿,但最终是伸了手出来,上面烫红了一片,皇帝便立刻让孙艺去取那上好的药膏来。 这一个场面,皇后气得不轻,不仅打翻了她的药,而且此刻两人还无视她一般,在她面前如此亲密。 皇帝根本就没有顾虑到她这个妻子还在场。 御景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于孟澜衣更是不待见,而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御翎皓也来了。 御翎皓入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像是看戏一样的。 孙艺很快取来了药膏,皇帝拉着孟澜衣坐在床榻边,在皇后跟他的几个儿子跟前,他甚至亲自为她上药。 那怜惜的模样,皇后气得闭了闭眼。 那么多年维系的夫妻情分,以为可以走到最后,没想到,末了还是多出来一个孟澜衣。 偶尔升起的那些心软,在此刻也有了决心。 皇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三人,御景煊,御皇柒,还有御翎皓。 御皇柒应该是构不成威胁的,唯有御翎皓……太后一直都很喜欢他。 为了儿子,什么都值得,本来打算让皇帝再多过几年,现在,她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与孟澜衣日日亲昵了,夫妻情分,始终敌不过儿子的未来重要。 在皇帝对孟澜衣小心呵护的时候,皇后跪安,默默离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安排,且是越早越好。 - 当众人从紫宸殿离去,御皇柒回了七王府。 孟澜衣也从紫宸殿出来,回瑶光殿一趟。 刚才汤药也溅到了她的裙裳上,在寝室中刚换了一袭纱衣,突然身后有响动,警觉的她转身,看到身前竟然站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四皇子,这样进来恐怕不妥吧?” 她镇定地将纱衣拢好,柔声对那身前的人。 御翎皓嘴角一抹笑,走上来,突然伸手将她拉过去,环在怀里:“不得不说,你真的很美,美得令男人渴望。” 196.对了,你是不是,喜欢我的七弟? 196.对了,你是不是,喜欢我的七弟? 孟澜衣试着挣开,却发现他环着她的手臂搂着很牢,她没有用内力,不想暴露自己。 “四皇子,请你自重,我现在可是你父皇的贵妃。” 御翎皓一手搂着她,另一手挑起她的下颌,一点也不因为她的话而慌张顾忌。 “若是我担心那些,连这霜云殿我也不会踏入了。” 他的语气慵懒。 孟澜衣对于他的动作厌恶,秀眉轻蹙,撇开脸避开。 “你想要干什么?” “若是有宫人进来,你我都撇不清了。” 御翎皓却淡淡笑望着她。 “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父皇的身体情况如此反复,你以为……你这贵妃之位又能够坐稳多久?” 他的手指划过她白皙柔嫩的脸颊,继续道:“到那一天,若是太子继位,你觉得皇后能够容得下你,太子能够容得下你?” “今日你有多受宠爱,他日你就有多悲惨……” 孟澜衣尝试挣开,像个弱女子一样,使不上劲儿的模样让御翎皓看着更开心。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柔柔的声音,气急败坏的脸。 “我想跟你联手,各取所需。”御翎皓低声在她耳边吹气。 她拼命地侧头躲开,显出一副惊讶的神色:“你、你想要谋夺皇位?” “别说的那么难听,同样是皇子,我也不比御景煊差,为什么没有继承的权力。” 御翎皓抱着她一旋身,来到墙边,她的身子被他压着,抵在墙边上不能动弹。 “而且,我谋夺的不是我父皇的,我只是想在他仙去之后,继承他的这一片江山……” 他一句一句地耐心解释给她听。 孟澜衣突然轻笑起来:“四皇子,你就不担心,我把你现在对我说的这一些都去告诉了皇上,还有太子?” “你不会。” 御翎皓的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嘴唇开动,道:“我知道你没有那么笨,不然,我也不会找上你。” “对了,你是不是,喜欢我的七弟?” 从他进来到现在,或许是唯有听到这一句时,孟澜衣的神色终于是微微一怔。 可是她很快便恢复如常,但已经逃不过一直端详着她脸色的御翎皓的目光。 “果然是。” 他笑了:“没想到,堂堂贵妃喜欢的不是太子,不是我,而是我们那个病弱的七弟……我这个七弟,我承认长得是很俊,可惜啊,在外十载,毁了他的腿。” “四皇子,没想到你臆想的能力那么强,从哪儿看出来我喜欢七王爷的。”孟澜衣哼笑,仿似自己听到了一个不可能的笑话。 御翎皓不紧不慢:“是不是,我心里有数,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你喜欢他,到他日我继承大统,便特许你不必陪父皇而去,我可以允你与我七弟在一起。只要我一纸令下,七弟也只能收了你,以你的美貌跟机智,日子一长,难道还怕他会不对你动情?” 他倒是想得很长远,而且他的口中频频提到那个人,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的脑海里便出现了那个人俊美的容颜与淡漠的神色。 “我怀疑你到底都知道什么?可别乱点鸳鸯谱。” 她突然轻蔑一笑,要试探,御翎皓到底知道些什么,是不是她与御皇柒之间的接触和关系他也知道了? “我知道的,自然不详细,可那不重要。”御翎皓凑近她,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我只是凭直觉感应到,你对我七弟有意思,虽然我也挺喜欢你的,但我可以成全你,只要,你肯跟我联手。” “只是如此?”她忍着那被他吻了的恶心,试着再问。 “你可知,七王爷身边已经有一个镇国府的千金,并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 从御翎皓的话语还有神色中,她试探出来,他对于她与御皇柒之间的关系并不完全知晓,他只是看出来她对御皇柒有些意思,而并不知道,她其实本来就是御皇柒的人。 她佯装失落的模样,让御翎皓看得开心,道:“只要你跟我联手,他日我继承皇位,镇国将军又算什么,我要将谁指给谁,又有何人敢说一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亏待你。” “为了皇位,你要将自己父皇的女人指给自己的兄弟?四皇子,你的野心真是很大。”孟澜衣望着他笑。 “既然已经找上了你,实话不怕告诉你,为了皇位,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他眸中那抹精光一闪,孟澜衣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终于放开了对她的禁锢,退开一步抱着手臂看着她:“我的提议定然是最好的结果,你完全不用考虑。” 孟澜衣手扶着心口,像是有些害怕,怯怯地对他道:“……我入宫不过是想享受荣华富贵,无心参与任何争斗,你的提议,我怕我难以——” “你可以,相信我。而且你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我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找你。” 此刻,御翎皓已经将她当成自己人,因为一个追求荣华富贵的人,总是比有其他的所求来得好掌控。 孟澜衣沉默不说话,御翎皓就当她是答应了。 “不用给自己太大的负担,也别多想,平日里你该怎么侍奉我父皇,便还是如旧,只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我会来告诉你,你需要做的事。” “别忘了,等这些事情过去,你就能跟自己想跟的人在一起。” 临走前,他对她道。 孟澜衣坐在自己梳妆台前,发呆良久,直到侍女久不见寝室动静进来看,她才起身,往紫宸殿回去了。 - 苍梧郡 去见过画夫人之后,如音回了房中,雁还将处理好的银鱼弄来,她便喂给月光吃。 知道如音喜欢这只小狐,画夫人便每日吩咐让人弄来肉,专门给月光的。 “你真是幸福,每天有人给你准备好吃的。” 如音看着它吃,在一边笑道。 月光吃东西的时候可专心,一副小吃货的模样,如音便任由它,自己坐到桌前去研究采回来的花草。 其中那一株,月光冒险去悬崖上采回来的那一株,她端详了一会,去找了个瓷瓶,灌了大半的水,水里还加了些她制作的花蜜,然后将那株花养在了瓷瓶里。 虽然没有茎,但水养着还是能多活一段时间,她还把花蜜当成了营养液。 记得那时候去西山,妄老前辈曾经跟她说过的,想要解开御皇柒身上的毒,就必须要获得几样稀有的东西。 他们给她看过一本古书,书上那花的样子,正是此刻采回来的这一株。 吃饱的月光跳到桌上来,鼻子轻轻触碰那株花嗅了嗅,便懒懒地蜷成一团窝在桌上,闭上了眼。 如音拿了张纸,在研究要给梦凡制作的香露的配方,昨夜睡前的那个想法一直萦绕在心头,越来越想要去做。 门外响起敲门声,雁还进来,道:“小姐,皇都传来的信函。” 如音一听,立马放下笔起身去接了雁还手里的信封。 迫不及待的拆开,里面薄薄一页信笺,展开来,上面字不多,一目扫过,便可看全,可她还是仔细看了好几遍。 那俊逸的字迹,是她熟悉的,在七王府的书房中,随处都有他的笔迹。 “见字如见人,一切尚好,勿须担心。” 他让她天冷要记得加衣,信函的下方,画了一株相思草,有几粒嫣红的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寥寥几笔丹青,要诉说的,已经都在其中了。 如音将信折好,放进自己怀中,想着,是不能在苍梧郡待太久了。 如果皇都真的没事,他为何没有回来接她,也没有派人回来接她? 那边的形势,一定不如他所讲的那样简单,他或许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雁还已经出去,她坐下打算再想想那花露的配方,突然一粒石子落在她跟前的桌面上,她被吓了一跳,抬头的同时,那被打扰了睡觉的月光也哧溜一下站了起来。 窗外是午后暖融的日光,明亮,一院的冬景,却没有人。 这在画府的闺房就跟她在七王府住的茗幽阁一样,是有着独立的院子,环境也幽僻。 她走出去到院子里,目光环视一圈,什么都没有,这时枝头的叶子落下,她抬头,才看到那道银白色的身影正惬意地坐在上方那粗树干上看着她。 “我正要找你呢。”如音两眼一亮。 那抹身影从树上下来,翩翩然站在她跟前:“丫头,找我,是花露已经做好了吗?” “我觉得不公平。”如音道。 梦凡看着她:“哪里不公平了?” “呐,你说扇子是作为我替你制作花露的一个交换礼物,可是我不会使用扇子,它便失去了它的意义,这样怎么算公平。”如音看着他道。 “那你觉得该如何?”梦凡展开手中扇子,轻轻扇着。 “我……我要你收我为徒,教我秘术,让我能够将桃花扇物尽其用,这样才能作为香露的交换。” 梦凡看着她,有些意外:“完全没有武功的人,竟然要跟我学秘术。丫头,你可想好?这条路,你或许会走得比别人辛苦。” “我不怕,我想学。”如音坚定道。 她刚才就正在想这个事情呢,没想到他就主动出现了,刚好。 梦凡上前来,合起手中折扇,用扇子挑起她的手臂,用拍拍她的肩,围着她转了一圈。 “我梦凡之前只有一个亲传弟子,习得秘术之后却离开师门不知去向,我是白花了心血啊——” “我肯定不会的,虽然我可能不能待在你身边,你那个临梦宫里,但是你若成了我的师父,便是我一辈子的师父。”她道。 看孟凡似乎还在考虑什么,她又道:“我不止会制作香露,我还会很多别的东西,例如能让人变得更美的,唔,还有……”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看看你的资质如何,如果不行,那也不能怪我了。” 如音偷笑,赶紧点头:“嗯嗯,那是一定。” 梦凡突然伸了手过来,她有点愣:“干什么?” “难道你拜师,也没有一点礼物跟诚意送给师父嘛?”梦凡睨了她一眼。 礼物? “什么都可以吗?”如音问。 梦凡点头。 “你等等——” 如音转身朝房里跑回去,梦凡又展开扇子,惬意地赏着院中景色,不一会,看到她手里拿着什么,快步回来了。 “喏,这是我全部的私房钱,一共是一万五千两,全都孝敬师父您了!” 梦凡看着她双手呈上的银票,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脑袋疼。 “你拜我临梦君为师,给为师的入门礼,就是……银票?” 如音很认真地点点头:“我只有这些了,你是不是……嫌少?” 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数目了啊。 梦凡面无表情看着她,胸口有点堵:“如果每个人都用一万五千两银票就能拜我为师,那么我的徒弟,早就从苍梧郡排到皇都去了!” 197.或许因为它把你当主人,才没有对你使坏 197.或许因为它把你当主人,才没有对你使坏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如音房中的外厅,梦凡坐在桌前,而如音端着一杯茶,像模像样地跪在跟前,给他行礼。 “嗯,乖。” 梦凡接过了她手里的茶,轻啜了一口,杯子放在桌案上,将曾经赠与她的那把扇子再重新郑重交与她。 “今后,你就是为师的亲传弟子了,若是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管问,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也尽管告诉为师,为师替你出气。” “谢师父——” 如音将扇子接过,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叠一万五千两的银票,恭敬上交:“这是弟子的一点小小礼物,还请师父不嫌弃。” 她那么认真的模样,梦凡看着那叠银票,心中轻叹了口气,罢了,他这辈子没几个亲传徒弟,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庸俗也就庸俗那么一回吧,谁让他跟她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起来吧。” 伸手接过她双手呈上的银票放入袖中,他道。 如音高兴的起了身,这便算是礼成了。 “师父,那你可以开始教我那些厉害的秘术了么?”她在那开心地规划着。 “你先告诉为师,你近期最需要解决的难题是什么,我临梦君身怀绝学,且不止一种,你想先学什么,为师便先教你什么。” “我想……”如音侧头想了想,道:“我想先学些防身的!” “防身的,那简单——” 梦凡看了一眼窗外,道:“我在你们画府后山亭子等你。” 他话音才落的时候,人已经施了轻功一跃飞出去,如音看着一道白影掠过,面前本来他坐着的椅子上空了,惊讶地跑到窗边看,可已经没有梦凡的身影。 后山的亭子? 如音开了房门跟出去,外面并没有侍女候着,她便要往侧门出去,去后山。 走了一段路,突然才感觉到脚边的动静,低头一看。 “月光,你怎么也跟来啦?” 她站住,月光也站住抬头看她。 虽然还小,那双黑色湿漉漉的眸还是很有灵性,她看它,它也在看她。 行吧,带着它也可以,她笑笑继续往山坡上走,月光就一晃一晃摇着大尾巴跟着了。 到了亭子那儿,果真看到梦凡已经立在亭子边上,悠悠然扇着他的扇子。 从这个高度看下方的院落,感觉还是很美的,梦凡转头看她,“哟,这小东西也跟来了。” 月光像是听懂了梦凡的话,站在如音脚边,喉间有微微的低鸣。 那种感觉像是不满,如音突然有些好笑,梦凡冷哼一声:“赶紧过来。” 如音便走进了亭子里,月光摇着尾巴跟着。 让如音坐下,梦凡坐在她身后,两人盘膝而坐都闭上了眼,梦凡双掌翻飞,掌间渐渐凝聚了内力,显出淡蓝色的光晕,最后,推向如音的背后。 如音只觉得自己的背后传来一股热流,渐渐地往身前流动,在整个身体里流动,那种感觉,像是打打通了经脉,特别舒服。 月光在脚边安静蹲着,看着两人,那黑溜的眼珠子似乎一眨不眨。 此刻午后的气温舒适,山间清风徐徐,没有早晚的那般冷,而如音只觉得自己身体里凝聚了越来越多的热量,直到她的鬓角都开始有些冒起了汗雾。 整个亭子的四周都被笼罩着一层气场,安静得人心无杂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推着她的背的大掌终于收回,她的身子便微微向前倾去。 张开眼睛,那一刻如音觉得自己整个人身体轻盈,精神十足。 月光跳上了石桌上,黑溜溜的眼睛依然看着梦凡。 如音沉醉在那种说不出的舒服里,没有理会身后的一人一狐。 给如音传了功力的梦凡安静调息,突然感觉跟前有些什么异样,便睁开眼睛,对上月光那一双黑色的眸。 望着月光,他的眸光开始变得有些许迷离,脸色渐渐变得无表情。 调整好自己的如音转头,发现梦凡不大对劲,但想到他刚才给自己传功,需要调息,不敢打扰就慢慢摸到一边去靠着漆绘的柱子坐着,看看山下的风景。 如果不是担心御皇柒一个人在皇都,她真的想多在这里待一阵子。 身后很安静,她都快打瞌睡了。 突然什么东西窜到她膝上,她吓了一跳,一看,是月光。 “月光,你快吓死我了——”如音没好气地使劲儿揉揉它的脑袋。 “没想到,你身边竟然有这样一只灵狐。” 身后突然响起梦凡那有些妖媚的声音。 如音抱着月光转头,有些茫然不明白。 “这东西不简单,刚才我差点在它的幻境中出不来。” 梦凡的目光盯着月光。 如音一怔,看向小狐…… “它,它怎么了?” 此刻,月光只是乖巧地舔着她的手心。 “你难道不知道这灵狐可以织造幻境?心魔重的人,很容易便在里面出不来了。”梦凡警觉地看着月光。 这话让如音想到了月光的母亲,确实是有那样的能力,她自己都亲身体会过几次呢,可是月光……她还从没有发现。 “这样的东西很危险。” 梦凡说着就一阵风似的到了她跟前,伸手要将月光抓走,如音紧紧护在怀里。 “不要,师父,它没有恶意!” “你告诉我,它是从哪里来的?”梦凡蹙眉,依然警惕地望着月光。 如音心想他已经是自己师父了,就把之前关于那只母狐的事情说了出来。 “它跟在你身边那么久,就没有给你织造过幻境?”他有些不相信。 如音点头:“嗯,并没有,它一直很单纯。” “其实如果不是刚才我给你传了太多的内力,也不至于让自己有些疲累,才会让它的幻境趁虚而入,只能说,它还小,织造幻境的能力还有限。” “或许因为它把你当主人,所以不会对你使坏。” 梦凡说着冷哼一声,坐在栏杆边上:“小东西,我才不怕你。” “对啊,师父你那么厉害,即使是月光也伤不到你的,你就原谅它吧。” 她赶紧帮月光求情。 不过以她自己的经验,她真是有些好奇,刚才梦凡的幻境里出现的是什么,什么东西是他渴望的,是他的心魔? 梦凡那妖媚的眼睨着她:“刚才我给你传了功力,你的体格要比原来好很多,接下来,我要给你留功课。” “你要想防身,就要知道怎么去化解别人的攻击,我这里有一本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基本武功招式详解,你看看。” 一本薄册子从他那儿飞过来,如音赶紧接了,迫不及待打开来看。 里面画着各门派的招式图,还有招式详解,如音看了几页,有点头晕。 “师父……看着好麻烦啊。”她垮了脸。 “不知己知彼,怎么能够赢了别人,我要你把里面的招式全部背下来,还有它的招式伤害也都背下来,到时候,我会考你。” 此刻的梦凡依然一脸妖娆,可是那嘴中说出来的话却又那么认真。 如音突然有点想放弃,这些不是她接触过的,她看着头疼。 “这对你来说已经是最快捷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你想不想尽快成为一个别人伤害不到的人?” “以你的情况,我不奢望你去进攻别人,但是,你一定要学会怎么躲避伤害,不然说出去就是丢了我临梦君的脸。” “等你把这册子里的都背熟,能够灵活掌握了,那么,你的扇子就能给你派上更大的用场。好了,时辰不早,为师先走了。” 那时候山下有人走上来,梦凡扫了一眼,一旋身,已经消失在亭中。 “哎——” 如音的话都来不及说,只剩下手里握着的那本册子。 “音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音一转头,看到画玄朗正往亭子里走来。 “三、三哥——” 她连忙将手里的册子往身后藏去。 “什么东西,还想瞒着我?” 画玄朗一个旋身,敏捷的转到她身后,顷刻便拿走了她手上的那册子。 打开翻了翻,他惊讶抬头:“这册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我——” 如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能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招式优点与缺点总结得如此到位,定是个不简单之人。” “刚才我在山下似乎看到亭中不止你一人,还有谁?” 198.这么酸的梅子你都能吃,不是有身孕了是什么 198.这么酸的梅子你都能吃,不是有身孕了是什么 “没有啊——”如音装傻,看着画玄朗不说话,然后又低头去摸摸月光的脑袋。 “音儿,快老实招来。”画玄朗抱着手臂等着。 “三哥,是御皇柒临走前给我的。”她突然想到一个借口。 “王爷?怎么可能。”画玄朗看着手里的册子,“你不说,就别想拿回去了。” 他作势要将书册往袖子里塞去,如音急了:“哎哎——” 连忙伸手过去要抢回来,可是她的身手自然没有习武的画玄朗的好,想抢也抢不到。 他比她高,又将手中书册举高,睨着她:“说是不说?” “好啦好啦!” 如音妥协,道:“三哥,你先答应我不要说出去。” “我是那样的人吗?”画玄朗轻哼。 她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三哥,你听说过临梦宫吗?” “临梦宫?”画玄朗念出来,微蹙眉:“似乎有点印象——” 他稍一沉思,突然恍悟,道:“是不是在江湖上传闻很神秘的那个临梦宫?宫主是临梦君梦凡?” 如音点点头:“原来你也知道啊。” “可是你说这个跟我问你的有什么关——” 画玄朗的话顿住,有些不相信地看看如音,又看看手里的书册,“这个,不会是临梦君给你的吧?” 如音脸色严肃:“三哥,你答应了的,这件事不会说出去。” 趁着画玄朗呆愣的时刻,她伸手将他手里的书册抽走,紧抱在怀里。 画玄朗已经顾不得那本书了,只是将她拉着在亭中坐下,问:“不是,你先跟我说说,为什么那个临梦君会认识你,还给你这样的书?” 从小到大,他们的小妹都是听爹娘话的乖女儿,才艺无双,温婉娴静……除了当初执意要嫁给御皇柒那件事之外,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从他在蹴鞠赛那时重新见到这个妹妹开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了,不喜欢看蹴鞠的她竟然还能指挥蹴鞠,还能跳出花样。 还有后来相处时所见的一些她的言行举止,也是比在闺中时要大胆许多,他当时觉得这是好事,嫁人了,如果脾气能硬起来一些,或许不容易受人欺负,特别是嫁入了皇室。 可是今天这件事,他就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了。 “之前偶然见过一面,他主动找到我说让我给他制作一些香露,这个是他自己给的谢礼。” 如音决定还是不要将拜师的事情说出去,要不然画玄朗看她的目光就会更奇怪了,她就说个简单合理的吧。 “三哥,我一个弱女子也看不大懂这些,看着玩儿的,你别紧张。”如音露出一种单纯的笑。 “真的?”画玄朗半信半疑。 她很认真地点头,乞求道:“你说过不说的。” “答应你的自然不会假,只是,你千万莫要做让爹娘还有我跟大哥担心的事情,你是我们最在乎的人。” 画玄朗搂着她出亭子:“快晚膳时间了,回去吧。” 看主人走了,月光也从石桌上跳下来,跟上。 “三哥,我还有件事……”如音又停下脚步。 “什么?”画玄朗感觉,他这妹妹要问的,或许不是那么好回答的问题。 “皇城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皇上的身体真的没事了吗?” 果然,如音问的是这个。 皇帝的身体反反复复,而且之前他听到大哥与父亲的对话,只怕现在的皇城……形势不大好。 可他笑笑,道:“听说是已经好转了,你不用担心,王爷的信函你不是已经收到了吗,如果有事,他会告诉你的。” “走吧,再不回去,娘要让人来找了。”他搂着她继续走。 如音还想问关于那事情,可画玄朗硬是扯到了别的去,如音心想,如果真的是如御皇柒信中所言一切尚好就好了,就怕,他是瞒着了她什么。 - 回去正好是晚膳时间,侍女们已经摆好了饭菜在偏厅,如音将薄册子藏进怀中,跟画玄朗一起入座,与爹娘还有大哥一起用晚膳。 饭中,画夫人问起御皇柒写了的信函都讲了什么,如音道只是简单的保平安。 想到那信纸上的相思红豆,她心里有些甜,又有些失落。 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这样分开。 以前即使不熟的时候,两人也是同在一个七王府的屋檐下,知道彼此各自在一个院子里,不像现在,相隔那么远,即使是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函,也要半日。 画夫人给她添了很多菜,又让她喝汤,她都尽量一一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凡才替她传了内力,她觉得整个人感觉还不错,胃口也不错。 用过晚膳就回了房里,把雁还拿来的小银鱼喂给月光吃,她就在一旁桌案前挑灯,开始看那一本梦凡给的册子。 即使对于她来说里面所讲的东西都那么陌生,她也是要学习的,在这里没有一点防身术,真的无法行走江湖。 想起她当初刚穿来的时候在七王府遭遇的行刺,想起在皇家围场她被人偷袭的事情,想起当初被岳泠溪暗算伤害的那些…… 有技能防身,比总等着别人来救好,不是谁每一次都那么准地能出现救下自己的。 饭后困意上来,如果是平常她直接就上床躺着睡去了,可这次,如音一直忍着,尽量专心熟记各门各派的那些招式,一直打呵欠。 索性开门出去,吩咐了雁还一件事。 不一会,雁还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一只白瓷小碗。 “小姐,您要的梅子——” “嗯,放着吧。” 眼睛没有离开书册的如音随口应了声,并没有看向雁还。 雁还立在一旁,她不知道她家小姐在看什么书,她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如音竟然让她去厨房拿梅子。 腌制了很久的梅子,极酸,她拿来几颗,如音一手握着书册,一手往白瓷小碗里伸去,拈了一粒放进嘴里。 那酸爽,让她的腮帮子都酸得不敢动了,眉头皱得。 雁还就在一边看,如音明明觉得很酸的样子,可还是继续将梅子吃了,含在嘴里继续翻书页。 雁还脑海里闪过什么,突然脸上显出一种惊喜,忍着那狂喜的表情,悄悄退出了门外去。 如音一心都在背记招式上,没有去理会,那时候吃饱的月光也已经蜷着身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闭上了眼。 不一会,有脚步声,伴随着画夫人的声音:“音儿——” 如音的手正伸向那白瓷小碗,同时抬头,看到是她娘,道:“娘?” 画夫人看着她桌前的那白瓷小碗,笑得那一个开心,到了如音身边,低声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娘?难道你还害羞?” 如音听得云里雾里。 画夫人笑看着她,又看向那白瓷小碗:“这么酸的梅子你都能吃,不是有身孕了是什么。” “对了——”说到这里,画夫人转身对雁还道:“快去差人请大夫过来。” 如音一怔,终于明白画夫人的意思了,忙道:“娘,您误会了。” “怎么会误会?”画夫人还让雁还赶紧去。 如音忙道:“真不是有孕了,我只是……只是想要提神!” “提神?” 画夫人狐疑地看着她。 走到门边的雁还也顿住了脚步。 “对啊,我刚才晚膳吃饱了就开始犯困,所以才想着用酸梅子提提神来着。” 她解释。 她的时间不多,还有很多事要做,想要尽快将那本册子的招式记熟了,只能用这个办法。 画夫人的神色还是不相信,看看她的脸色又看看她的小腹,如音对雁还道:“真的不用去了,回来。” 月光被对话吵醒,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睛看她们。 “你这孩子,困了就去睡,为何还要硬撑着,还看什么书呢。” 画夫人看如音的神色,像是终于信了她的话,又道:“王爷离开的时候特别交代让我们照顾好你——” 说着叹气。 “娘,你们确实把我照顾得很好啊,我在这里吃饱喝足的,天天开心,只是今夜自己觉得才吃饱了睡下不好,才找了梅子吃,正好也可用来消积食。” 雁还走上来,一脸低头认错的模样扁着嘴:“夫人,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报错了信儿——” 如果不是她一看到小姐吃梅子就联想到了怀孕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她急忙忙去告诉了夫人,那么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如音看着雁还,有点无奈,但并没有责怪。 “没事儿,一个误会而已。” 事情弄清楚了,可画夫人心里还是失落,便拉着如音坐在桌前,又开始说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关于让如音与御皇柒赶紧要孩子的事情。 如音叹气,只能一直微笑听着,这本来打算要好好看书的夜晚,眼看就这样毁了,听了一会她不得不真的以困了想休息为借口,终于让画夫人离开了她的房间。 之后将雁还也支开到门外去候着,她紧闭着房门,才开始在灯下重新认真研究梦凡给的书册。 虽然不是很厚,可也够她学好一段时间了。 拿出念书时那种精神,她势要尽快将这册子的内容背下! - 皇都,城郊别苑 “刚才我好像听到了声音,是不是夙公子回来了?” 厢房的门咿呀地打开,一袭橙色裙裳的身影快步走出来,问站在廊下的侍女。 “岳姑娘,我们公子是回来了。” 侍女点头,但是此外再无多说什么。 岳泠溪一听,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光彩熠熠,快步往回廊的另一头走去。 走了不远,果真看到一抹绛紫锦袍的身影往另一处的房间走去,那人身边还跟着一个黑衣人。 “夙公子——” 岳泠溪扬声唤。 前方不远走在一起说话的两人背影一怔,那绛紫锦袍的身影转回头来,正是那才从苍梧郡回来的夙微生。 而他身边站着的,是叶痕,岳泠溪当然记得,她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即使夙微生不在这里,她也出不去,因为一直有叶痕守着,每次她想出这个宅院,都会被叶痕发现,然后拦下。 “泠溪。”夙微生负手而立,对着她淡淡一笑。 那清俊的面容,那气度,让岳泠溪只看一眼便心脏开始跳快,她有些羞涩地看了他一眼,低了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叶痕轻轻蹙了眉。 夙微生看了他一眼,然后朝岳泠溪走来。 那时候刚好起了一阵风,他发上的束带也微微飘扬。 “咳咳——” 岳泠溪突然轻咳起来,看向夙微生。 夙微生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到她的身上,“夜风寒凉,别站在这里了。” 她身上的披风还有他身上的温度,岳泠溪心中窃喜又开心,面上却依然一副娇弱的模样,看着夙微生的眼神可怜楚楚。 “夙公子这一次又离开了那么久,泠溪想念公子,茶不思,饭不想……” 叶痕已经悄然退下,夙微生看着面前的女人,嘴角再次带上笑意,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抱歉,总是让你等。” “我送你回房休息。” 他搂着她往她住的厢房回去,岳泠溪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留下他。 她住在这个别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为了拿下这个人,她早就没耐心走掉。 夙微生将她送到床榻旁,岳泠溪突然伸手将夙微生拉向床榻,两人一起倾倒在床上。 夙微生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她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感觉到有一双手搂上了自己的腰,夙微生一怔,再看面前的女子,眸光已是迷离。 “夙公子……泠溪、泠溪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一段时间,泠溪为何不走,泠溪的心意……望公子能明白……” “泠溪、泠溪想一直侍奉公子,想、想要成为公子的人——” 害羞带怯地说完这些话,岳泠溪咬着唇垂着眸,可是搂在夙微生腰上的手可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如果此刻她对上夙微生的目光,就能看到,夙微生的眸中是一片冷漠。 夙微生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开,她的手,便往他的束腰滑去,夙微生能感觉到,自己腰间一松,他的腰带已经被她解下。 没有去制止她的动作,只是,他低头,在她脸颊边轻轻触碰了一下,像是一个轻吻。 “你的心意,我懂。”他的声音显得更为低沉,在她耳边响起。 岳泠溪的心一动,拉着他更靠近自己,胸口欺负,微微喘息,那看着他的眸光,述说着她的渴望。 她与李皓天曾经有过肌肤之亲,但是那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现在喜欢的是夙微生,而夙微生就像是一道让她看得到却一直吃不到的佳肴,她煎熬着,也渴望着。 既然不能让夙微生主动,那么,就由她来主动,她也不想去介意什么了。 她将自己的领口拉下一些,又主动勾着他的脖子,仰着头去亲吻他的下颌,带着喘息的娇羞的语气,撒娇般道:“既然你知道,你还一直冷落我。” “我不管,今夜,我要你在这里陪我……” 她的身子往他的身上蹭,夙微生眼眸微微一眯,心中思量着什么,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 可此刻这靠近已经让岳泠溪欲罢不能,她的身子不住地往他身上靠,往他身上贴,开始扭动着,想要去诱`惑他。 她在这里这一段时间,一直清冷地自己睡,她渴望他的温柔,也想象过很多次他的温柔对待。 就在她使出浑身解数要留下他的时候,就在她以为她已经成功的时候,夙微生拨开她的手,站直在床榻边。 “……公子?”她半撑起身子,有些不敢相信。 “我刚回来,还有要事处理,而且……我不想对你那么随便。” 夙微生说着转了身,往外去,“晚上寒凉,不要乱跑,有事,明早再说。” 看着他转过床榻出去了,岳泠溪怔愣不敢相信,她这样的引诱,竟然也不能让他动情? 她要起身去追,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疼,让她捂着心口不敢动。 最近她偶尔会有这样心口疼的情况,想到之前是被画如音所伤,不会是留下什么病根了吧?她恨得牙痒痒。 这一疼,她只能靠着床头躺着,可是刚才被挑起的那些情`欲,折腾得她难受。 她突然想起了李皓天来,想起与他欢好的那些滋味,只是,脑海里的李皓天,全都变成了夙微生的面容。 情动却不能继续,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等心口的疼痛缓解下来,她起身去梳妆台那儿,从小屉里拿出一小包东西。 打开,里面是粉末。 为了弄到这个东西,她可是用夙微生给她的首饰买通了这里一个平日伺候她的侍女。 既然他那么难靠近,那么就不要怪她使一些手段了。 反正,她相信他对她也是有意思的,不如让她帮他们之间一把,跨过这一道一直没有跨越的界限。 她,愿意成为他的人。 - 夙微生在沐浴的时候,岳泠溪溜入了他的房间,从怀中拿出那包药粉,倒入了桌上的茶壶里,然后晃一晃。 打开盖子闻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味道,她放心地放好,躲在帘后暗处等着。 没过多久,果然听到脚步声近了,月色朦胧看到一袭茶白的身影开门进来,她赶紧躲好不敢再看,怕暴露了自己。 听到声音,关上门,脚步声,还有,倒水的声音。 她躲在暗处,心脏砰砰地跳着,呼吸都极为小心。 屋内始终没有点上烛火,后来她听到一些细碎的响动,像是那人上了床。 在暗处等了大概有好一会,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偷偷从帘后探头,看向那床榻的方向。 窗台的月色淡淡洒在床榻,果真一抹白影躺在床上,安静地没有声音。 她从帘后出来,小心地一步步往床榻那边走去,脚步都不敢弄出声音。 到了床榻边,那道身影背对着她躺着,她轻声唤:“公子——” 那声音不能再娇媚,而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她咬了咬唇,脱掉绣鞋,爬上床去,躺在那人的身后,双手环抱着那坚实的身躯。 唔……这样抱着的感觉,似乎比平常的感觉更壮实一些呢。 被她抱着的人没有动静,她便紧紧贴着他,手在他的身上乱摸。 突然,那人转了身,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没有烛火,月色本朦胧,这个背光的角度更是看不清容颜,岳泠溪的脑袋已经无法去多想,她喘息着,主动环住那人的颈脖,紧紧抱着他,亲吻他的胸口。 那人稍一迟疑,也如她所愿,动手将她的衣裳褪下。 “公子……要我……” 199.你既然忠于他,也必然得尊敬我,你可知? 199.你既然忠于他,也必然得尊敬我,你可知? 翌日 房中的响动将床上沉睡的人扰醒,缓缓睁开眼。 “姑娘,您醒了?” 岳泠溪才翻转了个身子,便听到女子轻轻的声音。 看过去,只见是平日侍候她的侍女正立在床前不远,恭恭敬敬。 她没有回答,先是撑起了身子,仔细看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这不是她住了好一阵子的厢房,这里的摆设典雅简单,是……夙微生的房间。 她又低头看床榻上,看自己身上,除了盖在身上的锦被,内里,她什么都没有穿。 想到了昨夜的事情,她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又有些担心,为何醒来后,只有她一个人在,他呢?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问。 “姑娘,已经快到午膳时辰了,奴婢这正是要来唤姑娘您起身用膳的呢。” 侍女抬头说了,看到岳泠溪光裸的肩背,立马又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岳泠溪一怔,她竟然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们公子呢?” “公子在书房与人议事。”侍女答。 “是他……让你来唤我起身的?”岳泠溪看着她,手握着锦被,神色期待。 “是的,是公子命奴婢来唤姑娘您起身的。”侍女点头。 岳泠溪的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想起昨夜的缠绵,脸上除了些许羞涩还有满足。 掀开锦被直接下了床,侍女看到那光`裸的洁白的身躯,赶紧又低下头。 “还愣在那儿干什么,不赶快过来为我更衣。” 岳泠溪的声音冷冷响起,侍女低着头上前,拿起了落在一旁的裙裳。 “昨夜真是被折腾坏了——”岳泠溪轻轻捶着自己的肩臂,轻叹,可那语气中又似乎带着某种类似炫耀的东西。 让侍女服侍穿好了衣裳,她返回自己的厢房,又道:“立刻去给我备好热水,我要沐浴。” 那语气十足的命令,虽然她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也会使唤这别苑内的侍女们,但一直都算是客气地请求的语气,只有今天,突然就是这般命令的口吻了。 可侍女还是恭敬应声退下去办了。 岳泠溪关了门在房中,愉快地转了一圈,看着这房间,想着,不久之后,她应该就不会在这儿住了。 果真昨夜自己的主动是值得的,这不,一下子形势全变了。 坐在桌边回忆着昨晚的一切,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一直到侍女在门外道,热水已经备好了。 - “公子,岳姑娘到了。” 偏厅饭桌前,夙微生抬起头,看到门外正走进来一道倩丽的身影。 岳泠溪笑着进来,不用侍女领着便直接坐到了最挨近夙微生的一个位置上。 “公子——” 她垂首拨了拨头发,夙微生没说话,眸光一扫,立在门边的侍女便上菜。 岳泠溪看着一道道端上来的菜,都是她爱吃的,看像夙微生,道:“公子,你对我真好……” “昨夜,睡得可好?” 夙微生没有回答她,而是淡淡勾唇问。 “……嗯。” 她点点头,悄悄看四周的侍女,那神色好像怕人家听到,又好像巴不得大家都知道。 “那便好,吃吧。” 夙微生先动筷,夹了一筷子鱼到她的碗里,岳泠溪看向他,那目光含情脉脉。 这时,最后一道汤上来了,一名侍女上来,在桌边为两人打汤,岳泠溪的手肘没注意,往旁一碰,那打汤的侍女手里的汤便洒了,幸好没有洒在岳泠溪身上,只是洒在了桌子上。 “你这奴婢是怎么侍奉主子的?这么不小心?!” 夙微生还没有说一句话,岳泠溪已经冷了脸开了口。 “奴婢知错了——” 那侍女赶紧跪在地上,向着夙微生的方向。 “一句知错了就能算了?来人,将她拖出去杖打二十大板,也好给大家个提醒,做事的时候都认真警醒一些。” 岳泠溪又道。 “公子——” 那奴婢一听,连忙看向夙微生。 自从在这别苑安置下来,夙微生极少留在这里,更别提惩罚什么下人,此刻,他没说话,倒是岳泠溪一个劲儿在那儿说,倒是像将自己当成女主人一样的了。 “泠溪,算了,只是洒了一碗汤。”夙微生看到那婢子求情的面容,道。 “公子,不能这样轻易饶了,不然以后这苑内的下人还有谁肯好好听话,必须二十大板,来人——” 岳泠溪依然执意要惩罚。 门外两名侍从进来,听候吩咐,那婢子惊恐地被他们带走,夙微生没有再说一句话。 早已有另外的侍女处理好了桌面,两人继续用膳,吃了一会,叶痕出现在厅外,夙微生对岳泠溪道:“你先吃,我去趟书房。” “公子,有什么事等用完膳再去不行么?”岳泠溪蹙眉,看向门外的叶痕,她本来就不喜欢他,现在觉得他打扰了她与夙微生用膳,更是不待见。 “有些要事要谈,你先吃。” 夙微生依然起了身,轻轻拨开她拉着他衣摆的手,走了出去。 偏厅内只剩下岳泠溪,看候在一旁的侍女谁都不顺眼,饭也没心情吃了。 “来人——” “姑娘,什么事?”一个侍女上前来问。 “今天这菜怎么这么怪,这个淡了,还有,那个有些咸了——还有那个,有些油腻,我不喜欢油腻的东西,以后要注意。” 她指着桌上的那些菜,几乎每一道都被她挑出了刺儿。 在一旁听候吩咐的侍女暗暗看了她一眼,不过最后还是应声答道,会让厨房多注意。 另一头,夙微生已经跟叶痕去了书房中,才说了一会事情,门外有侍女出现,叶痕出去了一下,再回到书房时,蹙眉看着夙微生。 “主人,那岳泠溪现在是以女主人自居了。” 将外面侍女说的事情转告给夙微生之后,叶痕道。 夙微生在窗前负手而立,眸光远眺,“随她去。” “可是——” “别忘了,我留下她那么久,就是为了武林大赛,这时候,先别管她,等武林大赛过了,将她送回御皇柒那儿,有得是她的罪受。” 叶痕本来很不满,这一听夙微生的话,点了头。 好吧,等主人利用完了岳泠溪,把她送回七王爷那儿……他仿佛已经可以预见,岳泠溪将要面对的悲惨。 这边才说着,窗口突然飞来一只信鸽,落在窗台上。 夙微生解开了信鸽腿上的纸条,打开扫了一眼那寥寥数字。 握在掌中捏紧,再张开时,已经成为一撮碎末,一扬,便随风散去了。 “我去见个人。” 他转身朝外走,出了别苑。 他才走,叶痕也从书房出来,又遇上岳泠溪。 “公子呢?” 刚刚不是说他们两人在书房说话,怎么只看到叶痕一个人走过来。 “主人有事出去了。”叶痕回答得很冷淡,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这什么态度,你可知我与你家主人昨夜——” 岳泠溪到嘴边的话顿住,改口道:“我与你家主人情投意合,不久的将来必然是这里的女主人,你既然忠于他,也必然得尊敬我,你可知?” 她高傲地微挑起下颌看着他。 叶痕那面无表情的脸,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浅弧,一句不答,背着手从她身边走过,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女主人?真是异想天开。 “你——” 岳泠溪看他竟然不理睬自己,气得咬牙。 等着看好了,不需要太久,她就会让他乖乖地,对她毕恭毕敬! - 七王府后山,深林 夙微生轻功落下,站在一处石壁旁,不仔细看,不会看出这是一道石门。 突然一阵微响,石壁打开,他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内里是一个密洞,不远处是一池泉水,水上一层薄雾,洞顶上有一个缺口,刚好透进来苍穹的光芒。 他进来后,身后的石门就重新闭合上了。 前方不远,月白锦衣的身影正立在木架旁,捣弄那些瓶瓶罐罐。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没有多余的寒暄,夙微生直接问。 月白锦袍的身影颀长,转回身来,眉目如画,风度翩翩气质清冽,正是七王爷御皇柒。 御皇柒看着他,也不拐弯抹角,道:“梁宁三王爷,现在也在诏月。” 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的语气。 夙微生轻轻勾唇:“这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哦?” 御皇柒的唇上也扬起淡淡弧光:“在苍梧郡的时候,那一夜大雨,画府后山上我看到——” “你想知道什么?” 没有让御皇柒继续说那件事,夙微生打断道。 御皇柒笑了:“我无心用此威胁,只是那夜碰巧看到了而已。” “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梁宁的三王爷此次来诏月的原因,目的,以及——他与御翎皓现在的关系。” 夙微生稍一沉思,点头:“我可以替你去查,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御皇柒看着她:“只要你替我查到,我不会对人说,关于苍梧郡画府那一夜的任何一句。” 200.她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却又不是太一样 200.她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却又不是太一样 这新的一天,如音起床后梳洗用了早膳,就一直在专心背记那册书里的内容。 为了专心,甚至没有让雁还在身边伺候,只有月光在屋里,懒洋洋地窝在小窝里陪她。 偶尔背着记着,抬头便看到床下那一抹银白,像是在晒太阳,她心里挺满足的,这种安静的陪伴。 想到之前梦凡说的,月光会织造幻境…… 月光的母亲便是如此,月光如果也会,那也说得过去,只是,这样的狐狸,还能是普通的狐狸么,她想到了在皇宫湖中见到的龙鱼,又想起在泰山的时候看到的那些隐约出现在云雾中的稀奇古怪的异兽,像是以前她翻山海经时看到的模样。 这里是古国诏月,历史上无迹可寻,可山海经那些,本来就是从远古流传,传承记载下来的东西。 这里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但是人却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那些出神入化的武功,那些令她惊叹的奇人异事…… 这么想来,月光的母亲,就可以称之为灵狐,幻狐? 自然,月光也便是跟它母亲一样的了,如果不是有足够的灵性,那一日也不会主动将她拉到山崖边,去给她采那一株她一直想要找的花。 她又想到了月光母亲临死前,她进入的那个幻境……突然有些身上发冷,她的父兄在战场上厮杀,情况却不妙…… 叩叩叩—— 敲门声将她拉回神,“小姐,奴婢给您送些点心。” 门外女子的声音有些陌生,可如音还是应了:“进来吧。” 门从外推开,又合上,一个做侍女打扮的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如音看向她,觉得这女子的身形挺高的。 侍女来到如音所在的桌案前,将手中托盘里的点心放下,如音看了眼,是最近她常吃到的点心,画夫人常让下人给她备着。 看侍女放下东西没有立即离开,如音看向她,刚要开口,她突然唇边泛起笑,手一抬,将脸上一层薄薄的东西瞬间撕下。 如音惊讶看着,这张脸……不正是她才拜师没多久的梦凡么? “师、师父……” 她意外地低呼。 梦凡利落地将身上的裙裳褪下,里面是他自己的那一身银色锦袍。 “师父,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如音意外,又觉得有些好笑。 梦凡在桌前坐下,道:“为师只是想要跟你开个玩笑,再说,出场的方式总要有些新花样。” 看到桌面上正翻开的那一本册子,是他给她的,露出满意的神色:“挺用功,记得如何了?” 如音也坐下,皱眉道:“对我这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来说,比较难懂。” 可是她很用心去记,觉得自己记的效果也还好。 “嗯,其实,本身没有学过什么的人,记这东西会能记得更准确,你不用担心。” 如音点头:“师父,你突然来,是有什么事么?” 梦凡点头:“我明日回皇都,所以来告诉你,免得你找不到我。” “回皇都?” 如音一直以为临梦宫或许就在苍梧郡附近呢,现在听他这意思,原来临梦宫是在皇都那边的么? 这样就更方便了,毕竟她不能久留在这里,如果他回了皇都,那么等她回到皇都,找他便也方便了。 “嗯,那边有事要处理,而且——” “武林大赛要开始了,偶尔凑个热闹看看,也不错。”梦凡唇边勾起一抹笑,如此妖娆。 “师父也想参加武林大赛?”如音好奇道。 “谁要跟那群呆头鹅比试——” 梦凡一副嫌弃的表情,轻哼。 “只是听说这一次大赛的奖励很神秘,至今没有公布,我倒是好奇了。”他悠然地摇着折扇,眸光微眯,似在想着什么。 他这一说,如音也想起来很早的时候,在皇都七王府,御皇柒还收到了武林盟主的邀请函,那时候她便好奇问过,武林大赛的奖励是什么,当时御皇柒跟陶衍也是说,尚未公布。 “那么神秘啊——”如音也好奇起来。 “不过他们那些呆头鹅,能给出什么好玩的奖励来。”梦凡手中折扇合上,起了身,看着她。 “为师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怕你寻不到为师,你打算,何时回皇都去?” “我……” 如音也起了身,听到回皇都这三个字,其实她就心动了,那儿有她熟悉的七王府,还有她的心上人。 算一算来这里也好些天了,最主要是,御皇柒不在身边,她就总待得不是太安心,总记挂着他,记挂着宫里有没有出什么大事。 这两天安心一些,不过是因为想要尽快背下梦凡交代的东西,可现在他也要走了。 “或许明天,我也便回去了。”她道。 “好,那我师徒二人,便在皇都相聚。” 梦凡伸手过来,摊开掌心,里面有一枚小小的像是一小根竹节的东西,“你要找我,便将它燃起即可。” 梦凡要走,突然又转回身,“上次你说,比我还好看的人,说的便是你的那个夫君御皇柒?” 如音一怔:“……你认识他?” “听说过一些,没见过。”梦凡轻哼:“总之我不信,他比我还好看。” 如音拿着竹节,还没有来得及多问,梦凡便从窗口出去,顷刻不见了踪影。 他的瞬移的功力不得不说真的很厉害,如音转身看到地面上落下的侍女衣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刚才是穿的府中谁的衣裳,那么被他换了衣裳的人,现在又在哪儿? 她赶紧捡起衣服出去,找到好一会,询问当值的侍女,才知道有人在房中休息,她进去,看到是上一次陪她与画夫人一起去碧云寺的那个侍女,正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的神色。 看来便是她被梦凡换去了衣服…… 这丫头也是倒霉,虽然梦凡不会做什么,但两次都是她碰上了。 从下人的房中悄悄出来,如音想着梦凡说的话,转了身,寻了个侍女问,夫人此刻在哪儿,然后便急急过了去。 - “爹娘自然希望你多留些日子。” 翌日,从苍梧郡返回皇都的马车上,是如音跟画玄朗。 昨日如音说了想今日回皇都,画夫人知道留不住她,便让画玄朗将她送回来。 昨日的晚膳异常丰富,画夫人像是想要在女儿临行前吃到所有她爱吃的东西,如音心中真的很感动。 画夫人跟画将军都是感情比较内敛的人,嘴上并不会说太多,但他们的心意,她都懂。 “不过你心系王爷,也是不能安心留下,罢了。” “三哥,等过段时间,我跟王爷还是可以回去看爹娘的。” 如音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皇都这边的局势平稳。 画玄朗想的或许要比她多,毕竟宫中形势不一般,往后,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 想起临行前父亲交代的那些话,他微微蹙了眉。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马车已经走到了皇都郊外。 如音挑开车窗看出去,不远处是一片湖,湖面上有荷叶,在冬日已经是萧瑟残败,湖面上一层浅白色,像是结了冰。 在黄昏下,隐约看见一座雕像,在湖边落下暗色的投影。 她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却又不是太一样。 一手挑着帘子,目光一直望着那片湖,她的脑海里在搜寻,关于这里的记忆,马车渐渐走过,从莲湖的这一头,到那一头。 她突然扬声道:“停!” 画玄朗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有点被吓到,也扬声对外吩咐:“先停车。” 马车一停稳,如音便已经提着裙摆下了车去,画玄朗赶紧跟上。 “音儿,你去哪——” 如音往那片湖走,画玄朗跟在后,她没有回答他,因为她还在寻找记忆中相似的画面。 眼看那片湖近了,她的脚步更快,小跑着过去,终于来到湖边,看着那结了冰的湖面,还有湖中央屹立着的那一尊高大的石像。 高大魁梧的石像上,那中年男子脸上的刀疤让她印象深刻,望着它,她的心中又升起一阵莫名地难过。 是这里了,当初她来到这个世界,醒来就是从这里的水底钻出来,没错—— 跟上来的画玄朗看到湖面那一座高大的石像,凝视良久,而后缓缓屈膝跪下,恭敬地对着它磕了一头。 201.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给本王说清楚 201.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给本王说清楚 “三哥,这儿是——” 如音知道是画玄朗跟了上来,才要问他,转回头却发现,身边的人竟然跪在地上磕头。 “……三哥?” 她惊讶道,他所对的方向,正是那一尊屹立在湖面上的高大石像。 “音儿,这是我们的祖父,你忘了?” 画玄朗叩首起来,突然想起,又道:“也是,你落水,忘了很多事。” 祖父? 如音再看那一尊石像,所雕的男子约摸五六十的年纪,身形高大,一身铠甲威武异常,却是端坐的姿态,双目闭着,她当初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让她联想到了圆寂的高僧。 石像雕工了得,唯妙唯俏,中年男子眉目严肃,方方正正的脸上,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左眼角一直划到脸颊…… 她看着它的同时,脑海里也在搜寻一些自己听过的事情,原来,这便是那一位为诏月征战,为了守护诏月皇都城池而战死的老将军,原来,这便是画如音的祖父…… 难怪她当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心中就会涌起一些莫名地说不出的感觉,是莫名的熟悉,亲切,或者难过…… 原来,石像所刻的,是她现在所拥有的这具身体的亲祖父…… 她也缓缓跪下,对着那高大的石像恭敬一叩首。 身后的侍从也已经跟了上来,画玄朗看了一眼,道:“音儿,我们得启程了,这天,说不准会不会下雨。” 最近总喜欢在黄昏的时候下起一阵雨,画玄朗有些担心。 如音点了头,两人再看一眼那石像,便转身朝马车停着的方向走回去。 上了马车,坐好之后,马车便继续行进。 如音又挑开车窗帘看向外面,那片湖,连同那石像,在他们的视线里慢慢地退后,直到消失不见。 “音儿,为何你刚才会突然下车往那儿跑去,可是记起了什么?”画玄朗蹙眉看着她。 如音摇头:“不是——” “三哥,我刚嫁到七王府不久,被人劫走,后来落水醒来,就是在那个湖边,我曾经见过那尊石像的,没想到这一次又再看到。” 上一次与御皇柒回苍梧郡,或许是因为当时她跟御皇柒一直在车里说话或者腻歪,根本就没有注意看窗外,所以即使路过了那片莲湖也不得知。 她来到这个世界,醒来所见的第一个场景,就是那片莲湖,她当然会记忆深刻,甚至印象里觉得那片湖神秘又诡异,为什么她从水晶棺里出来,为什么会是醒在湖里…… 即使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现在想想依然觉得有些诡异和令人毛骨悚然。 “你落水的地方,就是那片莲湖?” 画玄朗脸上的神色更凝重,却也带着疑惑:“那片莲湖,因为先皇下令修建了我们祖父的石像以作纪念,那儿就一直没有什么人会去走动。” “为什么?” 如音不解。 “其一,那儿偏僻,虽是皇都城郊,但是也离皇都尚比较远,附近也没有什么村落,不存在说到那儿打水洗衣什么的。” “其二,多年前曾经在那儿发生过惨烈的战役,死伤无数,我们的祖父也便是在那一次的护国之战中牺牲,民间百姓更多的是把那一片湖当成了纪念英灵的地方,更不会随意去那儿打扰了英灵的安息。” 原来是这样?如音点点头。 “是什么样的人要在莲湖将你置于死地?”画玄朗的神色愈加严肃,眉头紧蹙。 “三哥,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不是好端端地在你们面前么,虽然忘了以前的很多事,可现在的我也有我自己的快乐,挺好的。” 如果不是她穿入了画如音的身体,那么现在这诏月早就没有画如音了,画府已经失去了一个二少爷画允庭,如果再少了一个小女儿画如音,于这名门之家是多大的打击和伤痛,这么想想,她也不算是霸占了画如音的身体,至少,她让画府的悲剧减少了些,让画府的家人们能得到安慰,而其中的内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在两人说话的时间里,马车已经渐渐驶入了皇都城门,往城里面去了。 “快到七王府了。” 明明也不过是离开了几日,这会儿听画玄朗说,就要到七王府了,如音却突然有些心怯起来。 那种感觉好奇怪,心跳开始加速,明明那是她待了好几个月的地方了,那里面住着的人也已经是她很熟悉的了。 “很快,就可以见到王爷了。”画玄朗看着她,突然勾唇笑了。 “三哥!” 他总是故意取笑她。 入城了之后,市集中正是摆摊儿的小贩们收拾摊子要回家了,路上行人也少了起来。 此刻不能像在郊外官道上行进得那么快,集市中容易碰到人,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拐角突然传出来一个男子,画府驾马车的侍从连忙拉紧缰绳,可因为太过突然,马儿也受了惊,往另一处奔去,撞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外面的碰撞让车内也摇晃了起来,画玄朗及时扶住如音,等到马车停下了,才立刻掀开车帘下车去看,外面怎么回事。 “你这人走路都不看路的么?” 画府驾车的侍从终于安抚住了受惊的马儿,皱眉看着那个半路从拐角冲出来的人,那人一身普通的长袍,手里拎着个酒壶,走路还歪歪扭扭,这会儿直接倚着路边的石阶坐在了地上。 画玄朗出去,了解了情况,看来这是个醉汉惹的事,他转身看向前方被撞的另一辆马车旁,吩咐一个侍从过去。 那侍从点了头,去到那马车旁跟人家道歉。 另一名侍从走到那醉汉跟前,拎起了醉汉的衣领,醉汉的神色昏昏欲睡,根本不知道面前因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画玄朗抱着手臂看着,道:“算了。” 侍从举起的拳头只能松开,本来还想给那醉汉一点教训,至少让他清醒来道个歉什么的。 过去道歉的侍从也回来了,似乎是那马车上的主人也没有说什么。 “好了,继续启程。” 看这天色,真的怕又有一场雨,已经距离七王府没有多远了,画玄朗吩咐了侍从们,便走回马车前,掀开帘子入车里。 “没事了,我们继续——” 他钻入马车时嘴里同时说着,一抬头,却发现马车里是空的。 如音呢? 他心里一惊,扫视,马车里空间不大,一目了然,哪里有如音的身影,他立即又退出车外,问车边的侍从,有没有人看到小姐下车来。 或许是刚才她在车内待着闷了,所以马车停了就顺道下来走走。 可是所问的侍从们,皆是摇头,没有一人言曾看到过如音下了马车。 画玄朗镇定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马车被撞到之后,车外所有的侍从都上前去查看情况,确实是没有人留在马车边了。 难道,是那个时候有人趁他们不注意,将如音掳走了? 那么巧合,是真的巧合,还是蓄谋而为? “少爷——” 侍从在身边等着他的吩咐。 “立刻派人去周边查找。” 画玄朗的神色变得难看,然后又命令了一名侍从:“你立刻去七王府禀告七王爷此事,让他也派人手出来一起寻找小姐。” 侍从领命骑上马扬鞭而去,画玄朗再次入马车里查探了一番,出来后也翻身上马,凭感觉朝一条路追了过去。 - 七王府 刚刚从信鸽身上取下了小字条,御皇柒看过之后,直接在灯上点燃,手指间一松,那纸条便在地面成了一小撮的灰。 他闭上眼,像是沉思,像是养神。 这天看来要下雨,才是傍晚的时辰却已经黯淡得需要在房中燃上烛火。 未关的窗子带着风进来,桌案边的烛火,火苗晃了晃。 熏炉上漫着一缕薄烟,却不是他平日惯常点的青桂香,是如音研制的一种熏香。 那香味很清淡,不腻,向来挑剔的他,也挺喜欢。 因为当时她给他的时候说,这是特意为他而制的。 因为她不在,他想她,他居住的地方燃着独属于她的香,便好像能感觉到她在他身旁一般。 此刻她在苍梧郡的画府,是否跟谁在聊天说话,还是在睡觉? 想着那生动的脸庞,想着那灵动的杏眸,想着那浅笑嫣然的模样,闭着眼的他,唇角也浮起淡淡的弧度来。 疲惫的心,总是只有她才可以慰藉。 “王爷,画府有人求见。” 门外突然响起陶衍的声音,有些急切。 画府? 御皇柒睁开眼,“请他进来。” 门推开,陶衍站在一旁,而门前立着一个做侍从打扮的人。 一进来那侍从就俯首行礼,恭敬道:“小的给王爷请安。” 在画府的时候这侍从也曾见过御皇柒一面的。 “何事?” 对于如音娘家的画府,即使是个侍从,御皇柒也给了多一份的耐心,即使他隐隐感觉,有什么事发生了。 那时候正好侍女端着新茶水进来,在御皇柒身前案上放下。 侍从一脸着急,道:“回王爷,今日我家三少爷陪小姐返回皇都,已至皇都城中市集,却突生意外,小姐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给本王说清楚。” 御皇柒倏地从案前站起,脸色肃冷。 陶衍也蹙了眉。 那侍从被吓得赶紧低头俯首,将经过大致又说了一遍,道:“少爷已经派人去找,只让小的来王府里禀告王爷此事,派出人手——” “来人——” 他还没说完,御皇柒已经扬声吩咐,陶衍入来,道:“属下在。” “你立刻安排人出去寻王妃,府中能调动的全数派出,一定要尽快将人找回来。” “还有,通知姜凡那一边。” “是,属下立马去办,还请王爷先别着急。” 陶衍担忧地看御皇柒一眼,便出去了,那来报信的画府侍从也跟着离开。 御皇柒站在案前,深呼吸,闭上眼—— 是谁掳走了音儿? 在皇城市集上人多,比在郊外还好下手,是谁的蓄谋? 他还以为她在苍梧郡家中过着她的悠闲小日子,就像她给他的那封回信里说的,没想到,却突然回来了,没有告诉他。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成拳,到底是谁? 宫里的人,还是另外的别人? - 如音醒来的时候,屋内并没有烛火,光线昏暗得看什么都模糊。 她撑起身子,想着自己身在哪儿,突然想到她本是要跟画玄朗回七王府去的,眼看已经快到了,半路上却突然—— 她不记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有个人进了马车内,是侍女打扮的,她便问马车外发生了什么事,那侍女便靠近了她,她还等着听侍女说呢,突然看到那侍女抬手一扬,她便闻到了一阵异样的香味,发觉到不妙的时候,她已经被打晕了,再然后,就是到了现在,此刻才清醒。 她是被人掳走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房间看着不错,床榻被褥也皆是上好的料子,她下床来,警惕地走到门边,试着握上门把上,还没有拉开,门突然从外推了进来。 门开了,外面涌入的是清晰的雨声,难怪刚才她感觉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原来是下雨了。 吓了一跳的如音连忙退后,警觉地看着门口,却看到是一个穿着像侍女一样的女子站在门前,惊讶对她道:“姑娘,您醒了?” 如音继续往后退,因为之前,她也是被一个冒充侍女的人弄晕来这里的。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她沉声冷冷问。 “姑娘,奴婢是这里的侍女,您别害怕,您醒了,奴婢这便去禀告我们爷。” 那女子说着便走出了门外,如音要跟出去,听到那女子对外面守着的人吩咐了一句,又转回身入了房里。 “姑娘,我们爷很快就过来了,您别怕,来,先到这边坐着——” 那侍女很殷勤,过来要拉如音的手,如音避开,脸色难看道:“再靠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其实她的心里有点慌,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把她掳来这里是为何。 突然门外有脚步声,不止一人,她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一道绛紫锦袍的身影,那人身形高大颀长,气度不凡,脸上五官深刻,有些严肃。 而他身后跟着两名侍从模样的人。 “爷——” 侍女看到来人,连忙上前行礼。 “嗯。” 男子走入房中,侍从并未跟随,他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看向如音。 此刻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如音觉得面前这男子有些面熟,想了想,突然恍然。 “……大叔?” 那男子听到她唤,眸光微眯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些笑意:“我也正觉得姑娘有些面熟,原来,是那日在西山偶遇的公子……不,应该说是姑娘家。” 他笑看着她。 还真的是,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如音却高兴不起来,警惕道:“你为何要将我掳到此处?” “这或许是个误会,若我说,是我的手下在回来的途中发现姑娘被劫,出手相救,你可信?” 那男子缓缓道。 如音蹙眉看着他,他的意思是,不是他将她掳走的,他是出手相救的那一个? 可信吗? 毕竟不熟悉,她无法确定。 “若姑娘此刻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这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他依然不紧不慢。 如音便真的打算走,因为此刻可想而知,她的三哥,可能包括御皇柒,都在找她了。 可是没走两步,她突然感觉脑袋剧烈疼起来,几乎不能迈步。 202.她回来,我本该去接的 202.她回来,我本该去接的 那种晕眩的感觉突然袭来,如音站着不敢动,之前的那个侍女上来扶着她。 她一手甩开,退到一旁。 那侍女看向那男子,男子的目光却只是看着如音。 “你是中了迷魂散,这会儿恐会觉得不适。” 迷魂散? 如音心中暗惊。 “扶姑娘到床上休息。”男子沉声对那侍女道。 侍女便又要上前去,如音避开,看向男子:“你说不是你们的人把我掳走的。” “嗯,但你现在的情况,必须先休息。” 男子的神情温和。 如音手扶着一旁的桌案,冷哼:“可我感觉自己现在不得不留下……是因为迷魂散,还是别的?” 如果这只是他欺骗她的话呢,明明就是他们干的,却将自己说成是好人。 她不得不警惕。 “你的家人可在皇都?住在哪儿,我可以派人去通知他们来接你。” 男子负手而立,神色淡然,并不因为如音的怀疑而恼怒。 如音看着他,“若我说了,你真的会让我回去?” 男子点头。 心中犹豫了一会,她终是道:“七王府。” 男子的神色像是有些许诧异,抬眸望着她,比刚才的目光有所不同。 “怎么,反悔了?”如音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曲起,她的心,是紧张的。 “好,我这便差人去七王府报信。” 他也没有多问她是什么身份,与七王府的关系,只一转身,门外候着的侍从就进来了。 听他低声吩咐,虽然音量不高,如音还是听到了。 侍从领命出去了,男子道:“这下你可信我?” 如音看他,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误会了好人,道:“……大叔,你怎么称呼啊?” 先转移个话题聊聊,如果待会真的有人来接她了,证明便真是她误会了她,那也好有个台阶下。 “我姓画,画如音。” “在下殷栖。” 男子对她微微颌首。 “殷……公子。” “你还是唤我大叔吧。”男子那不太有表情的脸,唇角似乎多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 “……呃。” 如音笑笑,觉得头没有刚才那一会儿那么晕了,可还是难受。 “你先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对她们说。” 殷栖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看到外面的雨,突然又转头,道:“没想到你我的第二次见面,依然是雨天。”。 外面的天色很暗,只有廊下的灯笼映照着,透出温和的橘光。 看不清雨,但听声音,便知道雨势不小。 侍从撑起伞,殷栖走入雨帘,身影不一会儿便消失了。 “姑娘,您还是先到床上歇会儿吧。” 从她睁开眼就看到的那一名侍女,这会儿依然候在这房中没有离去。 如音是真觉得头晕,便回了床上,倚靠着床头半躺着,缓一缓,等着人来接。 她在马车突然不见了,她三哥肯定吓坏了,若是去告诉了御皇柒,不知道御皇柒会什么反应…… 闭着眼,脑海里出现那张清俊淡漠的容颜,他的脸上总是没有太多表情,看什么都淡淡地,眸色也是淡淡地。 但是自从他们在一起,自从他们真正地在一起,他看她的目光偶尔会变得很炽热,也会很深情。 他这样的人,不能要求他从那种清淡变得有多热情,但是从他看她的眸光中,她就已经感觉到满满的幸福。 他是真的很在乎她,对她也很好。 头疼头晕的感觉,好像因为想起那个人而减缓许多,原本警觉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变慢慢睡着了。 看床榻上没有动静,那侍女轻步走到床侧,看向如音,确认她真的应是睡着了,便悄悄出了门外,将门合上。 “爷,那位姑娘已经睡着了。” 另一间屋里,侍女进来,恭敬向屋内的男子禀告。 殷栖正在看刚收到的信函,没抬眸:“嗯,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是。” 侍女点头,恭敬退了出去。 门合上时,坐在案前的殷栖目光从信函中抬起看着门的方向,烛火下他的五官深刻,灯火在侧脸投下暗影。 - 七王府 “王爷,目前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查到王妃的消息。” 陶衍入来禀告,肩上有微微湿润的痕迹,这样的雨天寻人,确实比平常更不易。 御皇柒的眉间蹙起,而坐在一旁的画玄朗已经站起了身:“不行,我也再出去找找,这天色已经越来越晚了。” 他之前也在城中寻找了一番,无果,便到了七王府来跟御皇柒见面,两人好商量一下。 御皇柒道他一路陪如音回来路途辛苦,外面又下着雨,便只吩咐陶衍还有姜凡领着七王府的人出去寻人,而让画玄朗留在七王府中休息。 画玄朗等了一阵,现在听到陶衍带回来这样的消息,也是再坐不住了。 “王爷,音儿是我妹妹,我自然担心,就让我也领人出去寻一寻,多分几路也好。” 御皇柒点头:“那就有劳三哥,若不是我行动不便,也不会——” “一家人,别说这样的话。”画玄朗道,随陶衍出去。 确认人都出府了,御皇柒也起了身。 合上门,他往内里寝室走去,拿出了那套黑色的夜行衣。 手指抚上锦袍领口扣子,要解开的时候,门外又突然有了脚步声。 “王爷——” 他眉间轻蹙,转身走出去书案前坐下,才道:“进来。” 推门入来的人是今天当值守门的侍从,站在门口恭敬道:“王爷,门外有个人求见,说是来报信的。” “让他进来。” 御皇柒蹙眉,道。 只见那侍从往旁退开一步,便有另一个男子出现在门口,向他行了个礼:“七、七王爷——” “你是什么人,有何事?”御皇柒的面容清俊而冷淡,就像是这冬日簌簌而下不停歇的夜雨带来的寒意。 “王爷,小的是奉我家爷的执意,来这儿报信。七王妃她,现在人正在我们府中。” 来人看了御皇柒一样,低头垂眉道。 御皇柒的目光盯着他,判断他说的可靠性。 “王爷。” 这时,刚好姜凡回来了,正要过来跟御皇柒报告尚未找到人,也听到了那男子说的话。 “她可安好?” 没有问对方口中所说的爷是谁,也没有去问为什么如音会在他们那里,这第一句,御皇柒只关心,她是否安好。 “嗯是,人完好无损,王爷请不用担心。”那男子点头答。 “立刻传令,派一队人跟着他一起过去看看。”御皇柒的目光往姜凡扫去。 “是。”姜凡点头。 “备马车,另外派人去通知陶衍跟画将军回来。” 这第二句,姜凡一怔,道:“王爷,不用劳动您亲自去,属下可以——” “她回来,我本该去接的。” 御皇柒神色执意,站起了身,执起他的虎头手杖往门口走,姜凡只得领着那来报信的人立刻去安排,另一侍从在旁为御皇柒撑开伞。 - 皇都城郊,一所大宅子里,夜雨中安静。 大门前驶来一队人马,其中一架华盖马车。 去七王府报信的人领路到了门前,姜凡便让队伍停了下来。 御皇柒伸手挑开车帘看了一眼,便听姜凡道:“王爷,到了。” 车帘掀开的时候,外面依然是清晰的落雨声,这样寒凉的大雨夜,真不适合出门,偏偏,她找不到了。 门口的侍从领着他们入院中,姜凡看了御皇柒一眼,那神色,是对这宅子的一切有所警惕的。 对方是什么人,如音在其手上,把他们引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被领到了正堂中,那去报信的人道:“我家爷就候在里面,王爷请。” 御皇柒拄着虎头手杖迈步入了那正堂,进去抬首,便看到一道身影负手而立,正面对着桌案的烛火,背对着他。 除了姜凡,其余的人都没有跟入正堂中,只候在门外。 听到脚步声,那前方背对着的身影转回了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御皇柒,淡淡一笑。 “七王爷,别来无恙。” 御皇柒凝着那人的脸,眉间轻蹙起又片刻松开,唇上也多了丝似有似无的弧度:“没想到,三王爷竟然来了诏月。” “嗯,在梁宁太闷,出来转转,顺便会会诏月的老朋友,七王爷,也是其中一个。” “来人,奉茶。坐——” “不了,我只是来接人的。”御皇柒站着不动。 203.真的想我? 203.真的想我? “七王爷还是跟以前一样。” 被御皇柒称为三王爷的正是殷栖,此刻看着御皇柒的神色是有些无奈,却不因为此而恼怒。 可御皇柒的面上依然是清冷,不为所动。 “就算你不给我这个梁宁的三王爷面子,至少念在是我的手下将七王妃救回来这一条,先坐一坐,请人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再说,还不知道这会儿王妃醒了没。” 殷栖伸手示意他对面的座位。 听到提到如音,御皇柒的眉间微蹙,终于是拄着手杖过去,坐了下来。 “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如音会在你这里?” 这时候刚好侍女进来奉上茶,分别在殷栖跟御皇柒手边的桌案上放下茶盏,然后悄声退了出去。 殷栖做了个请用的手势,自己端起茶盏喝了啜了一口,才道:“说来也是巧,我的手下在外偶遇挟持七王妃的歹人,便将她救下了。” “真是很巧。”御皇柒的唇角也浮起一丝笑。 “起初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是她醒来以后告知的,这不,我立即就命人去七王府府上报信了。” 殷栖不紧不慢地道,好像句句真实不假。 “那挟持了如音的歹人呢?” “知道带着人逃不掉,那人便扔下七王妃逃了,关于那人,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御皇柒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不一会,正堂外有人走来,一个侍女在旁撑着一把伞,伞下的人,正是大家找了快一夜的如音。 听说七王府的人来接自己了,如音半信半疑,但脚步还是极快地赶来,到了遮雨的廊下,身边的侍女将伞合上,如音抬头朝正堂中望,一眼扫去,便看见了那么月白的身影,心中一怔,脚步已经立马奔了过去。 御皇柒也已经起了身,看着她快步朝他跑来,道:“小心。” 那一声小心说出的同时,如音也不知道是太急了还是刚才鞋子踩在水里湿滑了,突然脚下便一个踉跄。 幸好,身前不远的人伸出手,稳稳地扶着她,没让她摔倒,却倒在了他怀里。 那熟悉的气息在鼻端,如音惶惶的心,终于是踏实了,只要他来了,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你来了——” 抬起头看他,她的第一句。 自己平日里也不是喜欢撒娇的性格,可唯有在他跟前,她很容易情绪起伏。 “嗯,来接你回家。” 他抬手,修长好看的手指将她耳边落下的发拨至耳后,语调温和。 转头看向殷栖,御皇柒微微颌首:“今日谢谢三王爷,改日定当回报。” 三王爷? 御皇柒这唤的是那个叫殷栖的大叔? 三王爷,哪里的三王爷? “举手之劳。” 殷栖看向如音,“七王妃,现在,你可以完全信我了?” 如音笑笑:“谢谢,谢谢你派人告知了我的家人。” 她又转头看向御皇柒,唇角的笑止不住。 御皇柒接了人,也道过谢了,便打算要走的,可殷栖却留人。 “七王爷,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谈谈。” “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可谈的。”御皇柒的脸又恢复到那种冷淡。 “有没有必要,你先听听就知道了。” “王妃,我有话想要与王爷借一步谈谈,可否——” 如音没回答,只是看向御皇柒。 御皇柒看了她一眼,终是道:“你先在此等等我。” 说着,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且仔细为她系好。 如音点头,看着他们出了正堂去,往回廊的右侧走了,不一会门外便消失了御皇柒与殷栖的身影。 诏月的三皇子早就夭折了,现在诏月皇帝剩下的子嗣里,最年长的是太子御景煊,然后是四皇子御翎皓,再到御皇柒,之后是老十,还有几个未成年的皇子们。 三王爷……应该不是指的诏月,要不然,御皇柒也不会那么冷漠地尊称。 哪是哪一国的呢? 没想到这一次救了她的,竟然还是别国的三王爷。 上一次她去西山求药,大雨中在山下亭子里偶遇的,竟然是个别国的王爷,这世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如音便独自坐在正堂里喝茶等着,一直候在她身边的还是那一个侍女,她转头看了那侍女一眼,其实看着挺乖巧的,或许之前还是自己防备心太重,所以忽视了这姑娘对自己的友善了。 - 书房中,殷栖示意御皇柒在案前坐下。 “看在你救了如音的面子上,我答应过来听你说。”御皇柒坐下,虎头手杖就搁在手边。 殷栖目光落在那枚手杖上,“王爷,你在梁宁的那些日子真是不容易——” “你想说什么,尽快说吧,时辰已经不早,我怕如音累着。” 御皇柒的冷淡没有让殷栖恼怒,他只是淡淡笑了:“没想到,七王爷对王妃如此在乎及疼爱。” “好,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听说诏月皇帝最近身体一直抱恙,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是人心不安,也多有变数。” “目前来看,诏月太子,四皇子,以及七王爷你,都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 “三王爷,你错了。”御皇柒淡淡勾唇:“我这样的身体,是最没有可能的。” “而且,三王爷身为梁宁的皇室,却对我诏月的储君之位如此关心,这似乎不大合适。” 殷栖笑了:“你知道我一向无心朝廷之事,只是念及昔日情分,想给七王爷一个提醒。” “往日情分?”御皇柒唇边笑意也加深:“嗯,在梁宁得到的一切,确实让我毕生难忘。” “就当我刚才错话了,我们今日不谈那些。” 殷栖笑笑转移了话题:“我此番确实是游历到诏月而已,但是知道了诏月宫中形势变化,这一次刚巧又救下了七王妃,与王爷得见一面,便想问问,王爷对于此事有何打算。” “时势变化,想要全身而退也恐是不易,需早做打算。” “那王爷觉得我当如何?”御皇柒好整以暇。 “如果王爷需要,我梁宁可助王爷一臂之力。” 殷栖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御皇柒却淡淡笑了:“若我不是今日此残破之身,或许真的会争一争。可惜,咳、咳咳——” 他的话没有说完,低低轻咳了两声,摸过那根虎头手杖,起了身:“王爷的心意我领了。这雨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我便先将如音接回去。” 走出书房的时候,他转身,最后道一句:“希望三王爷在诏月的日子,玩得开心。” 明明是淡漠温润,明明是病弱苍白,却又让殷栖觉得,御皇柒的身上有些他一直捉摸不透的东西,他没有跟出去,只是看着御皇柒拄着手杖,行动不便的背影慢慢朝正堂那边走了回去。 - 眼角余光一扫到那抹月白的身影,如音便放下了杯子,站起身迎上去。 “你们谈完了?” “嗯,我们回家。” 御皇柒伸手搂上她的腰,感觉她的腰比之前还要纤细,微蹙了眉:“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 如音望着他,目光莹莹变得可怜,点点头:“嗯,太想你,吃不下。” 这一句一出,御皇柒的神色几不可辨地怔了一下,却很快恢复如常,抿着唇,道:“先回去。” 他搂着她朝外走,如音感觉,搂着自己腰上的手臂愈发紧了些。 殷栖从书房出来,在不远处的廊檐下看着那紧挨着的身影走入雨中,穿过拱门往外去了,目光有些出神。 “爷——” 身后上来的是他的属下,也是上一次如音在西山脚上看见过的,当时与殷栖在一起的人。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虽知道她是女儿身,却不知,原来她是御皇柒的人。” 男子目光望着被灯笼映着的夜雨,声音有些低沉。 身后站着的人想了想,道:“爷,这七王爷不肯合作的话,我们——” “不急,我们还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男子说完,转身朝卧房的方向走去。 - 回七王府的马车上,如音一直窝在御皇柒的怀里。 “还疼不疼?” 她说头晕,他便给她按揉两鬓边,指法力度非常适合。 如音闭着眼,轻应一声:“好些了……” 御皇柒看她这模样,又想到刚才她说她是想他想得吃不下饭,甚是心疼。 “为何要回来也不想让人传个信?” “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可是惊喜却变成了惊吓,你可知我听到消息有多担心。” 御皇柒叹息,将她拥紧。 “……对不起。” “我三哥肯定也吓坏了。” 想到画玄朗,如音都能想象他的神态,幸好今夜他们就找到了她,不然明天消息传回苍梧郡,只怕又要惊动了家里的两老。 御皇柒也不多说什么,一手托着她的下颌,低头,薄唇吻上她的唇,轻轻地,满是疼惜。 如音主动勾住他的颈脖,一双好看的杏眸凝着他:“你独自回皇都几日,我便想了你几日。” “我亦是。” 他的声音沙哑,再次吻上她的唇,这次比刚才的要重,要深,要热切。 马车行进偶有晃动,可依然不能影响车内的温情,外面连绵不停的雨,那寒凉也逐渐退散去。 离别几日,好似分开了许久,两人都满是思念,顾不得这只是马车中。 撬开齿关,探入,唇舌纠缠,贪婪地汲取对方的味道,气息……那空荡荡的心,才一寸寸被慢慢填满。 拥得不能再紧,吻得唇都疼了,也不想要松开分毫。 吻得都忘乎所有,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王爷,王妃,到王府了。” 车外是姜凡的声音混着雨声。 如音推开御皇柒,脸红透了。 御皇柒只是深深凝着她,道:“先下车。” 两人从车上下来,雁还已经撑了伞在门口等,这会儿便快步跑来,急唤:“小姐、小姐——” 如音的脸仍红,轻应了声,低着头。 看御皇柒也下了马车,她才跨入门中。 “音儿——” 路过正堂的时候,等在那儿的画玄朗也即刻上前,审视她身上:“没有受伤吧?” “没、没有——” 她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三哥,那个,雨水打湿了衣服不舒服,我先去换换——” 看着她急忙忙走掉,画玄朗的关心还没说完呢,雁还也跟着离去了。 幸好转头就看到御皇柒,边问:“王爷,音儿没事吧?” “没事。” 御皇柒看向如音离开的方向,知道她在害羞。 “三哥,今夜让你担心了,现下音儿已经平安回来,你且回房休息,有话明日再说。” 御皇柒也回了倾云轩,他还急着去见她。 听到都说没事,画玄朗的心也终是放下,随侍女去了客房。 御皇柒出门去接人的时候,雁还已经让人烧了热水等着的,此刻如音一回来,便可以直接沐浴。 在倾云轩,浴房离寝室不远,如音进去泡澡,全身浸在热水中,才终于将一日奔波的疲惫还有雨天的寒意除去。 闭着眼睛安静泡着,没一会,门打开,在风没来得及穿过浴池旁那一片纱帘时已经又重新合上。 脚步声,很轻。 男人站在池边,动手解开锦袍领口的扣子,外袍褪下,单衣也褪下,露出赤`裸的胸腹。 赤着脚,一步步走向浴池,那热气弥漫的白雾,让挨着池壁泡澡的人,美丽光洁肩背若隐若现。 快要睡着的如音,突然惊觉自己腰上多了一道束缚,睁开眼时,是那人眉目如画的容颜。 只入水一会儿,他的额上鬓边便泛起汗雾,一双深邃如渊的墨眸,像是要将她吸入那个漩涡当中。 搂在她腰上的手一紧,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他的唇跟着压过来,覆上她的。 如音并不扭捏,抬手环上他的脖子,回应他。 池中水热,相贴的身体温度升高,两人却只沉浸在深深的拥吻,把刚才在马车上被打断的继续。 她的呼吸急喘,他便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 手从她的腰往下滑,他低了身,去吻她的胸口。 她抱着他的脖子,仰头,脑袋愈加混沌…… 下一瞬,她的身子一轻,哗啦的水声,她已经被他抱着离开了水里,到池边的软塌上。 如果不是彼时她的脑袋已经无法思考,就会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她往里躺下的时候,软塌继续下陷,他压在她身上,额发滴下水珠,滴落在她的脸颊。 拇指轻轻抚去,他低头亲吻她。 “真的想我?” 他的声音喑哑。 “嗯……”她点头,含糊地应他。 下身紧贴,如音丝毫不敢动,咬着唇,脸更红。 “都不是第一次了——” 他轻笑她的害羞,再次低头吻下的同时,她听得他含糊的轻声一句:“放松——” 夜雨寒凉,交缠的身体,与心,都很温暖。 - 翌日 “我三哥呢?” 睡到午间,如音才懒懒转醒,动一动,那种感觉仿似被人拆散了骨头,疲累得不行。 “小姐,三少爷已经回去了,让奴婢跟您说,让您别惦记他,好好休息。” 站在床边的雁还笑道:“还有——” “还有什么?” 如音知道画玄朗送她回来后肯定不会久留,要回苍梧郡去的,但她想送送他来着,没想一醒来,人都走了。 “三少爷还说,让小姐您赶紧给他生个小外甥玩儿——”雁还说着,捂起嘴笑。 身后有脚步声,雁还转头一看,立马道:“奴婢这便去给小姐备热水梳洗。”福了身退下。 御皇柒走来,坐在床榻边,“怎么不多睡会。” “不了,睡久了更累。”如音看着他,她全身散架了一样,他看着精神还不错。 “我都没能送送我三哥——” “不要紧,我已经替你送了。”他将她睡乱了的发丝顺了顺。 如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这样,是不是不好看。” 才睡醒,一头乱发。 “懒起不梳妆,一样美。”他勾唇笑,“刚刚我似乎听到我大舅子说,他想要个小外甥玩儿,唔,这事情只能再努力了——” 他看向她的小腹,如音抬手捂着他的眼。 昨夜从马车到浴房,后来再回到房里床上继续进行的那件事……她都快散架了,还要怎么努力? 御皇柒抓下她的手,放在唇边吻,深深凝着她:“以后别再让我担心。” “嗯,尽量。”她点头。 “对了,昨晚你唤那个人三王爷,是哪儿的三王爷?”现在她才想起来那件事。 “梁宁。”御皇柒道。 “梁宁的三王爷?”如音意外。 想到之前御皇柒便是在梁宁为质十载,那么他与这个三王爷的关系…… “这其中有些复杂,日后我再说与你听。” “嗯,那我今天,是不是要去趟宫,给父皇还有皇祖母请安?” 御皇柒眉间轻蹙:“其实你可以不去。” 他总是不愿意她与皇宫多有联系。 “我人已经回来了,若是都不入宫一趟是不是说不过去?” 她其实也不想去,可不能让人家说闲话,特别是施玉莹那样的人,而且她想亲自看看,皇帝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病况。 - 用了午膳,如音便与御皇柒一道入宫。 去紫宸殿给皇帝请安,毫无悬念地看到侍奉在一旁的是孟澜衣,看来她现在真的是备受独宠。 皇帝的神色看起来还好,只是比她回苍梧郡之前是要差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感受到孟澜衣若有似无看向自己的目光,应该不是自己多想,可又没有什么理由,导致心里觉得很奇怪。 她便寻了个借口,说要去给皇太后请安。 御皇柒与她一起出来,她想起来问:“紫千呢,好像好久没有看到她了。” 回苍梧郡之前她就没有见到那位公主了,但那时候没有多想。 “鸣剑山庄有事,她回去了。” 去皇太后那儿请了安出来,正巧碰到皇后跟施玉莹。 上次被惩罚的那件事,让施玉莹还有她娘家都丢了脸,而且,她与御景煊之间的关系更差了,却看到如音与御皇柒感情更好,她心中不甘。 有內侍来传,皇帝要召见三位皇子,如音为了等御皇柒只能留下,皇后笑道:“如音,你回了趟娘家,可遇到什么新鲜好玩的,说与母后听听。” 这么一来,她不得不与皇后还有施玉莹一起,去了御花园。 只是没过不久,一抹蓝色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御花园的拱门前。 皇后不愿看到孟澜衣,而施玉莹却知道要对这个正得宠的贵妃讨好,最后反倒变成皇后借故离开,剩下如音还有施玉莹,孟澜衣三人在御花园内。 204.我对你,半分喜欢都没有 凉亭之中,孟澜衣坐着,施玉莹也坐在一旁。 如果不是皇后说去去就回,让如音留下,此刻她是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的。 这不,这会儿她只能到花圃边走动,看看那些在冬日依然没有凋零的花儿。 “刚刚我过来的时候,你们在聊什么?” 孟澜衣温柔的语调,问的自然是在场的施玉莹还有如音绂。 “贵妃,刚才我们正在听七王妃讲她回苍梧郡遇到的趣事呢——” “说到这个——”施玉莹掩嘴笑,继而在孟澜衣身边轻声道:“贵妃,父皇最近正身体抱恙,七王爷得知后倒是立马赶回了,可是七王妃却独自留在了苍梧郡,这是该说七王妃对我父皇的身体不关心,还是说——逼” 正捻了一朵花在鼻前轻嗅,突然听到身后的话,如音手指间松开了花朵,站起来,转回身,望向凉亭里。 “太子妃想说什么?” 最讨厌那种在边上说闲话的了。 施玉莹有点顾忌,可看孟澜衣在自己身边呢,又故意道:“贵妃,玉莹可没有说错吧?现在宫中谁不对父皇的病情关心,可七王妃却让七王爷独自回皇都来,自个儿却留在苍梧郡省亲数日,至今才回来。” “如果宫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岂不是赶不——” 施玉莹没说完的话,被孟澜衣淡淡一扫的目光噎着,不敢再说,知道自己差点就是说了大不敬的话。 “谁说我就不关心父皇的身体?” 如音看着施玉莹,觉得这人真是,几天不教训,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忘了前些日子才发生的那些事了。 “我跟王爷才回到苍梧郡不久,王爷便接到了消息回皇都,却也没有跟我明说是什么情况。而许久没回娘家的我,想多留几日多陪陪爹娘又有什么不对?” “我毕竟不能像太子妃一样,娘家就在皇都里,想要见随时可以见。我的父兄常年征战沙场,在外辛苦有谁知。” “你——” 如音用这个反击,施玉莹一时语塞,心里气愤却发作不得。 孟澜衣轻轻抿了口茶,看向如音:“七王妃所言确实有理,不过,太子妃所说的,也不全错。” “即使是已经身在苍梧郡,得知宫中情况有变,作为皇家的媳妇,是该第一时间随着王爷一起回来,毕竟,诏月没有任何人比皇上的龙体更重要。” 施玉莹原本就是抓住孟澜衣站在皇帝这边这件事,故意引起一个话头,引向如音,刚才被如音的话堵着,现在孟澜衣发了话,她的脸上便得意起来。 “是啊,贵妃,玉莹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只是玉莹嘴笨,没有贵妃说的好——”施玉莹讨好道。 如音看看施玉莹,又看向孟澜衣,唇角轻扯一抹笑,道:“当时得到消息,我也有问过王爷的,是王爷让我安心留在苍梧郡,说他自己回来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眸紧紧凝着孟澜衣,因此,孟澜衣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异样,她没有看漏。 最近她总感觉孟澜衣对自己有些什么不一样,或许从很早就有……只是最近比较明显。 是什么呢,她感觉得到,猜不透。 可是现在,她似乎能确定,那是与御皇柒有关的东西—— 明明他们两人从单独说话,也没有什么认识的契机,可是,她偏偏就是有了这样的感觉,说不上来。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是无中生有想太多而已,但有时候,也是很准的。 “要怪,只能怪王爷心疼我,没让我立即又再奔波一趟回来。”如音又悠悠地补了一句。 孟澜衣撇开脸,端起茶盏又喝了口茶,没说话。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么? 得了那人的心,还要在她的面前显摆,她握着杯盏的手气得有点抖,垂下脸才不至于让别人发现她脸色的不对。 她以往的淡定都去哪儿了? 向来面对任何都能从容不迫的她,此刻为什么只因为画如音的一两句话就被激怒? 皆是因为,与那个人有关吧…… “即使是七王爷说不需要回来,难道七王妃自己就没有个判断?不晓得事情轻重?” 施玉莹也见不得如音这得意的样子,这言语中的意思是她与御皇柒感情多好,想到自己与御景煊之间关系越来越差,又想到御景煊也是因为被这狐狸精迷了魂儿去才会对自己不理睬,她讽刺道。 孟澜衣也已经缓了脸色,再次抬起头来,听如音怎么说。 明明本来施玉莹跟皇后是一路的,有皇后护着,皇后离开了,她还以为这里剩下的三人应该是分属于三种不同的立场—— 可是现在看来,怎么好像,孟澜衣也是站在施玉莹那边一样的了呢。 如音笑了,反问:“那劳烦太子妃告诉我,所谓的事情的轻重,重在哪儿?现在我回来了,看 tang到只是父皇健康安好,确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啊。或者说……是太子妃希望发生些什么——” “你、你乱讲,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施玉莹的话被曲解,气急败坏扬声打断道。 如音依然笑:“没有就没有,那么大声干嘛,不用大声我们也听得到的啊。” 施玉莹气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看向孟澜衣:“七王妃故意曲解玉莹的意思,还请贵妃给玉莹做主——” 孟澜衣看向如音,语气依然温柔:“七王妃,都是一家人,别得理不饶人。” 这时,拱门处正有道身影走了进来,三人却都没有注意到。 “得理不饶人?” 如音叹息:“恐怕,是别人故意找我茬在先吧。” “臣叩见贵妃娘娘——” 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如音转头,才发现身后两步远站了个人。 “李将军请起,不必多礼。” 孟澜衣看到来人,微微点了头。 此刻出现在御花园中的,便是许久没碰面的骠骑将军李皓天,他又分别向施玉莹还有如音见了礼。 “李将军与皇上议完事了?” 刚才皇帝召见三个儿子,包括李皓天也在其中,这是她们几人都知道的。 “回贵妃娘娘,正是。”李皓天回道:“臣从紫宸殿出来,途径御花园,看到娘娘在此,特意过来请安。” 李皓天说着这话,目光却看向了如音。 其实,他是因为瞥见如音也在御花园内,才进了来的。 这会儿因为李皓天来了,刚才三人在谈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能继续,孟澜衣放下茶盏,起了身。 “既然已经议完事,本宫也该回去侍奉皇上身边了,你们聊。” 施玉莹看孟澜衣走了,剩下自己跟如音在这里她更不愿意,赶紧跟上孟澜衣的脚步一起离去,后花园一时间只剩下了如音跟李皓天。 如音没说话,直接转身就走,也不跟李皓天打声招呼。 只是,她要走的方向,与孟澜衣跟施玉莹是相反的。 既然在宫里总是容易碰到不想见的人或者不想应付的人,那么她还是找个地方歇着算了,怡和殿,是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她可以在那儿等御皇柒回来。 只是才入了殿中,身后便传来轻唤。 “音儿——” 她下意识转头,看到那人,是刚才在御花园见过的李皓天。 微蹙了眉,道:“李将军,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怡和殿是偏殿,平时空着并没有人住,除了几次入宫是她与御皇柒的临时住着之外。 所以殿中侍奉的宫女侍从也不多,只有门外站着两人。 这会儿,外殿中,便只有如音跟李皓天了。 “音儿,我们、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能单独说说话——” 李皓天看着她,那眸光有些炽热。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那时候我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跟她在一起。现在,她已经不在了,而我也已经想通了,其实我心里的人,依然是你。”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如音吓得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或许说,是因为每一次见他,她身体里残存的那属于真正的画如音的意识,就总会跳出来,干扰她。 “我受不了你对我的冷淡,受不了我们现在成为陌路,我后悔,真的后悔极了——” 李皓天紧紧凝着她,握着她双肩的手用力:“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如音拨开他的手,往后退,冷笑:“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原谅不原谅,又有什么用。” 说这句的时候,她的心里莫名有些难过,那或许是属于真正的画如音的情感。 可是那个画如音毕竟不在了,原谅?还有什么用,没有什么可以重来。 “有的、有的!只要你愿意!” 李皓天再次上前,想要靠近,如音便往后退,直到背触到了梁柱。 “谁都知道,你现在过得根本不幸福,你跟七王爷——他连最根本的都不能给你,你还是完整的你,你有选择的权利!” “我知道你当初要嫁给他一定是因为我,可是我好笨,现在才想通了。你不要跟我怄气,别拿这样的事情来怄气。” “我没有——” 如音厌恶地拨开他伸过来的手,又往旁边退。 “李皓天,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画如音,我对你,半分喜欢都没有。” 她说的句句是实话,可李皓天却依然觉得她是在赌气。 “怎么可能当过去不存在?你明明是你,又怎么可能否认曾经?音儿,别这样,我真的错了,你要打我骂我,随你——” 他再次靠近她。 “放开她。” 身后,一道清越淡漠的没有感情的声音,骤然响起。 如音一怔,李皓天伸向她的手臂也是一怔。 两人转头,看向殿门,傍晚落霞的光,正映在一道月白颀长的身影上,将那白色的锦袍都染上了霞色。 那人的脸背光,看不清神色,却一片阴郁。 他拄着虎头手杖,一步步往殿中走来,如音心里一紧,推开面前的李皓天,朝他跑了过去。 到他跟前的时候,她已经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 第一次,她真正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 “李皓天,刚才你说的话,现在当着本王的面,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沉冷,不紧不慢道,如音心中的不安更盛。 “皇柒……” 她轻唤,可是他没有理她,那墨色的眸只看着几步开外的李皓天。 明明只是一个病弱的王爷,可这一刻,身为武将的李皓天,面对御皇柒这气势,突然也心虚了几分。 “王、王爷……” “说。” 御皇柒的眸色依然冷,脸上依然没有半分表情,只轻吐出一个字。 那墨色眸中漆黑的漩涡,此刻像是凝成一片冰,寒冷,凌厉。 “音儿与我原本是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后来我一时糊涂,喜欢上了别人,音儿才负气主动求嫁入了七王府。” 既然想挽回,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说开了,也好。 到了这一步,李皓天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御皇柒转头,看向身边被他环着腰的女人:“他说的,是真的吗?” 205.他很嫉妒…… 205.他很嫉妒…… 如音摇摇头又点点头,第一次发现,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对。 “皇柒,你先听我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李皓天——” “音儿,事到如今,我们都不要再逃避了!” 李皓天打断如音的话,着急道。 “你给我闭嘴!” 如音瞪他,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御皇柒:“我跟李皓天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音儿,你怎么可以就这么否认我们曾经的一切?!”李皓天失望地看着她:“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都是我不对,可是曾经的那一切存在过就是存在过,谁都无法抹灭!” “是这样吗?” 清淡的声音,是御皇柒问如音。 如音真是头大,想好好解释却总被李皓天打断,“我——” “我们的事情,你家里其实不是也知道么?”李皓天看向如音。 “王爷,音儿嫁入王府的初衷是不对,可她都是为了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王爷要怪,就请怪皓天一人就好了,所有的一切都由皓天来承担。” 李皓天说着,掀开衣摆在跟前跪了下来。 如音真的是觉得这情况越来越无法控制了。 御皇柒却只是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扫向如音。 “我累了,想回去。” 如音感觉到那搂在她腰上的力道松开了,然后是他转身,拄着虎头手杖往殿门的方向迈步而去。 “皇柒……” 那一刻,她的心非常的不安,因为御皇柒对她的冷淡,而且,他自己走了! 她要追上去,跪在地上的李皓天已经起身,上前来拉着她:“音儿,我们好好谈谈——” “别拉着我!” 满心着急的如音,此刻哪有心思去跟任何人再说什么,她挣开,一脸怒意地瞪着他。 “李皓天,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她一字一顿:“不管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都已经不存在了,我对你一分一毫的感情都没有,甚至非常厌恶,因为你已经干扰到我的生活。” “我心里只有御皇柒,而且我已经完完全全是他的人,所以不要再让我听到说什么他无法给我完整的幸福这种话,你们这些只会恶意猜测的人还是少操心别人的事多想想自己!” “我知道无法避免跟你碰面,但是从今以后,不许你再提旧事一句更别纠缠我,不然,我一定会对你不客气!” 急冲冲恶狠狠地说完,她提了裙摆就快步往殿门的方向跑,追了出去。 李皓天愣在原地。 他的神色是惊诧和不敢置信,为什么不是他所想的样子,为什么他都忏悔了都求原谅了,却没有能挽回如音? 曾经的她很乖巧,很懂事,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他,把他的一切看得最重要,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那么傻地为了弄清他移情别恋的真相而嫁入了七王府——这些都表示,如音是真的非常在乎他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现在她却不愿意了,即使他这样忏悔,这样求她,她也这么冷漠地警告他…… 她说她现在喜欢的是七王爷,她已经是七王爷的人……怎么会?宫里宫外一直盛传的,不都是御皇柒一直病疾在身,身体孱弱令人担忧吗? 她所的,是真的,还是骗他的? …… “咳、咳咳——” 上了马车之后,才坐下,御皇柒便轻咳了起来。 动了气,这身子还是受不了。 他的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王妃——” 车外是侍从的声音,接着,他便看到车帘被掀开,那抹浅紫色的身影钻入了车内。 如音恶狠狠对李皓天警告完了那番话,立马就追了出来了,知道御皇柒是去了偏门停放马车的地方,又赶紧追过来。 这不,此刻她还气喘吁吁地。 直到钻入车内,再次看到了那个人,就在她面前,她心里才安心下几分。 原本的对视和沉默,因为御皇柒再次地轻咳而打破。 “咳、咳——” 他手微握拳抵着唇边,低低咳着,如音心里一紧,几步到他身前去,蹲下身着急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的手握上他的手臂,他却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也撇开,不看她。 如音又转了个向,与他相对:“你说话,别让我着急,是不是不舒服?” 御皇柒这才终于抬眸看向她,淡淡道:“跟老相好谈完了?” “什么老相好,并没有!” 因为她上了车,马车已经开动,开始往宫外行去了。 如音受不了他这样说话的方式,她知道他生气了,可是这件事,真的好复杂,她该如何去解释? 画如音毕竟真的深爱过李皓天,爱到死了那一刻,直到她穿越,进了这一具身体里,重新醒来,一切才重新开始。 她不能否认李皓天说的,画如音跟他有过曾经,况且真要打听也一定是能打听到一些什么的,因此她无法对御皇柒撒谎说,曾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于她自己来说,作为穿越过来的后者,她是真的跟李皓天半点关系没有啊,她确实只喜欢御皇柒。 御皇柒脸色淡漠,紧抿薄唇,望着她。 如音却突然觉得他的模样像是委屈,像是她做了多对不起他的事情。 她尝试着挨近他,温声道:“皇柒,你听我说……曾经的事情,是存在过,可是从我落水醒来,我便像是获得了新生,当时我忘了很多事情,这个你跟我三哥不是都很清楚么……” 她握着他的手臂,这一次他没有移开,她便握得更紧,继续解释:“即使我后来重新记起一些,可是,我对他的感情也已经不存在了……甚至,甚至想起了别的也想不起来关于他的,可想而知我以前一定很不开心,所以不是他说的那样的。” “我心里的人只有你,从落水之后,到现在是,以后,依然是……” 她说着,轻摇着他的手臂。 御皇柒还是不说话,紧抿着唇,却忍不住偶然低咳。 如音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你先喝点水,别生气,我知道是我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都过了那么久了,他突然来拉着我说那些,也是莫名其妙!” 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御皇柒消气,其余的什么都不想想了。 “皇柒——” 她继续摇晃他的手臂,心里急得不行,刚才在怡和殿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他那样的怒意。 御皇柒抬手,将杯中的水喝了,结果又是一阵胸闷,咳起来。 果真,对现在的他来说,动气容易伤身。 如音看他最近都挺好,突然又这样咳起来,想起她刚穿越来那阵子他的状态,心里急得都想要哭。 “我不是不让你生我的气……我不对,可是你的身体不能生气啊,别吓我……” 她记得西山那两位妄老前辈曾说过的,御皇柒身体状况跟一般人不一样,要尽量不受伤不动气。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哭了,御皇柒看着她,那淡漠的眸光慢慢变得温和,他的眼中,她那双杏眸莹莹,楚楚动人,对他满是祈求。 他便心软了。 长臂一伸,将她搂进怀里,心口那儿,又疼,又紧。 一股复杂的交织的感觉,无法明喻。 他只是深深叹息,将她搂紧。 “知道错了?” 如音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积极认错,态度诚恳,只要他肯理她。 “是我不好,让那些无关的人跑出来闹得你不开心了,我错了。” “那些事情真的真的已经过去,我心里只有你,谁都没有你好——”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声音有些撒娇跟含糊,可他还能听得清。 听她这么说,御皇柒的唇角扬起淡淡弧度。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好,包括他最亲的人,可是唯有她,在她心里,他很重要。 他不是真的生她的气,只是当看到李皓天拉着她回忆往事,他很嫉妒…… 他更多的是生他自己的气吧,如果不是他在别人眼里那么没用,身为一个王爷,也不至于被一个将军来跟他抢老婆。 是他的自身情况,造成了那些闲言碎语,造成了别人对他与她的不看好,他怨自己。 如音看他许久不说话,从他怀里出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发誓,我心里只有只有只有一个你!” 御皇柒的神思拉回,凝着她:“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如音立刻摇头:“没有,怎么会,跟你一起没有委屈,很开心。” 她以为他指的是李皓天说的,关于画如音当初嫁入七王府的原因的那件事。 赶紧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她道:“我重新想起来关于那事情的一些记忆之后,一直没跟你说,不是想要逃避,或者瞒着,而是我觉得那些早就都已经过去了,对我的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不能左右我什么。” “你真的,一点不后悔?” 他认真地,再问一遍。 以他现在示于她面前的这个形象状态,她真的愿意接受这样残缺不全的他么。 如音很认真地点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是我的选择,一辈子的选择,不会变了。” 她的这个选择,只有她自己知道包括了什么,那是她在这个世界重生之后新的命运。 明明知道,她应该会是这样的回答,但还是会不安心,想要再一次求证,这不是他平日的性格……或许,这是因为,这涉及到他珍惜的感情,是他最没有把握的东西。 看御皇柒还愣着,她有主动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呐,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以后,我们,谁都不再提。” 环着她腰的手猛地收紧,他那深邃如渊的眸紧紧凝着她:“我的王妃,可真是招人喜欢呢——” “真想把你变成像月光那样的小宠,关在屋子里,谁都看不到,最好了。” 说着,他便低头亲上来,重重压着她的唇。 “月……唔、月光……很聪明……关着也、也会逃……”她艰难地说出这一句。 “那你还想逃?” 他稍离开她,俊挺的鼻抵着她翘挺的鼻,道:“不管你逃到哪里去,我都会把你找回来,履行你的诺言——” “唔……” 这一次,他再没有给她机会说出话。 - 紫宸殿 “爱妃,过来——” 皇帝放下奏折,看向从旁走来的紫衣女子。 孟澜衣乖巧地走到皇帝身边,皇帝要拉她坐下,她看了一眼殿门,娇嗔道:“皇上,刚才您召见三位皇子还有李将军,现在又看了好一会的奏折,您现在的身体,可不能劳累,还是歇一会儿——” 说着,她便去拉他的手。 皇帝便任由她拉起来,随着她一起往内殿去。 路上,他将她抱在怀里,想要一亲芳泽,可她却侧头躲了开,往前快走几步。 皇帝有些疑惑,平日里的她很是乖顺,如何亲近她都可以,怎么现在,有些抗拒的态度。 “怎么了?不开心?” 他拉着她的手臂一扯,便将她带入怀里。 孟澜衣的脸色是有些落寞,垂着眸,道:“没有,只是……有时候澜衣会替皇上不值得。” “此话怎么说?” 已经走到了床榻边,皇帝将她拉过来,不解道。 “是不是谁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告诉朕。” 孟澜衣抿了抿唇,才缓缓将之前在御花园与施玉莹还有如音对话的事情大概说了。 “皇上,以往大家都说是太子妃的过错比较多,但是臣妾觉得……七王妃似乎更有些目中无人。” 207.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可曾有想过? <!--章节内容开始-->207.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可曾有想过? “对啊,在苍梧郡的时候我故意激了他一下,他就答应了。” “不然我拿到了那么好的扇子却不会用,多可惜啊。其实也是随口说了试试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同意了——” 如音靠着窗台,两人一个在窗里一个在窗外,就这么聊着天儿,也不觉得怪异,主要是之前已经不止一回这样子了,她都已经开始习惯了。 “七王爷呢?”夙微生又问。 “在书房吧。”如音转头看了眼倾云轩的方向。 “今夜月亮不错,要不要看看?” 如音听了这话,探头看出去,“……瞧不见啊。” 似乎月亮是在房子上方的方向,她探头出去只能看到光晕,却看不清全貌。 下一瞬,她身子一轻,还来不及惊呼,已经被拉着上了屋顶,教材在瓦上。 “微生,你的轻功好厉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跟你一样就好了。” 刚才夙微生轻松就将她拉到了房顶上,这会儿一抬头,就是超级大的月亮。 夙微生唇角轻扯,如果让她知道,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人比他轻功还好,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 他在边上直接坐了下来,对着月亮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他后方一点的如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一阵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觉得,他的背影很落寞。 “……微生,你一直这样独来独往的吗?” 她不禁轻声问。 夙微生只是望着月亮的方向,半晌回答:“嗯,一个人省事,不麻烦。” “可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啊,在外面,就没有遇到过自己解决不了的情况么?” 她在他身边坐下,与他平排。 又是长久的沉默,如音觉得自己或许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于是转移道:“明天武林大赛,我们要怎么碰头汇合呢?” 夙微生转身看她:“那样的场合,你若是真要去的话,最好还是不引人瞩目,扮成男儿比较好。” “我就是这么想的!” 如音兴奋道,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穿着男装穿梭于那些各路武林高手之中的场景了。 “只是,王爷那儿——” “你不用担心,他答应过我不管我的行动,我可以去的,只要跟他报备就可以了。” 就在如音说话的时候,夙微生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房子顶上。 周围树叶微动,他警惕起来,直到,看到那一抹月白的影子倏地一下不见了。 “微生,你在看什么?” 转回头,正好对上如音询问的神色,他突然一怔。 脑海里是一张相似的容颜……重叠…… 心里猛然一紧。 如音抬手在他跟前晃:“怎么了,出神想什么呢?” “没。” 夙微生转回头去,继续对着大月亮。 “诶,你……行走江湖那么久,有没有自己喜欢的,意中人?” 此情此景,是适合闺蜜聊八卦聊知心话的时间,如音确实很好奇,像是夙微生这样厉害又出色的女子,有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呢? 夙微生又是不说话,如音看着他的侧脸,她似乎能感觉到,夙微生在想着什么,或许,那正是他的心上人? 夙微生看着大月亮,那月亮里是她永远不会忘的一张俊颜,搁在膝上的手,微微曲成拳。 冬夜夜风寒,却还不如他内心深处那一道冰封冷冽。 他总是怕想起那个他,但是又总忍不住跑来见她,只是为了从相似的容颜里,找到曾经那个人的影子。 他是在自虐,心中苦笑。 “你呢?” 他突然转头问。 “我——”如音一脸坦然:“我就喜欢御皇柒啊。” “我记得,之前你似乎讲过,你对一个从来没有在你面前露过真容的男子挺有好感的。” 说这话的时候,夙微生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向屋檐下的某一处昏暗的角落。 夙微生说的是陵绝吧,想起这个人,如音也有点说不清。 “上一次他又帮了我一次……”她道。 “这个人,从我嫁来七王府不久就见过了,后来又帮过我,说实话,我对他的真容确实是挺好奇的,为什么他几次三番巧合地帮了我,真是缘分,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以后也好回报人家啊。” “再说,虽然看不清容貌,但还是能感觉出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风度翩翩,武功高强……” 说实话,陵绝确实是如音以前在现代的时候看小说时心目中所想象的那种俊逸如仙的男子,拥有高强的武功,却低调地过着世外之人的生活,淡漠名利,行踪神秘…… 她在回忆他的时候神色也是有些花痴的,毕竟风度翩翩又救了她好几次了。 夙微生看她这样,打趣道:“莫不是,你也有些喜欢人家?” “瞎、瞎说……”如音忙道。 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补充:“我可是很专一的……不过,我承认我确实对那个陵绝挺有好感的,唔……但是并不影响我对御皇柒的爱。” 帅哥谁不喜欢啊,何况是救了她好几次的帅哥,即使她心里完全只有御皇柒,但是也不影响她欣赏一下别的优秀的男子啊。 这样的秘密她也是只跟对夙微生说,因为夙微生已经被她当做值得信懒的闺蜜了。 夙微生又扫了眼屋檐下的暗处,唇角微扬:“你这样可不大好,有点花心呢。” 如音惊讶,但压低了声音道:“怎么能算是花心,那可是不一样的感情好不好?!” 那急着解释的有些着急的语气,夙微生暗笑,其实,他也是故意说给暗处的那个人听的。 树影又是一阵微动,然后一切回归平静。 “好了,明天我来接你。” 难得能玩一会,他起了身,抚了抚衣摆,如音也起身。 将她带下地面站好,他只说让她早些休息,便走了。 从七王府出来,夙微生去取马,隐约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那儿等着他。 走进了,那人转回了身,果真,脸色不太好。 他心中莫名有些想笑,道:“七王爷在此等候,是有何事?” 暗夜中那月白锦袍的身影,面容淡漠冷峻:“之前说的事情,可有消息?” “嗯。”夙微生道:“王爷猜得不错,梁宁三王爷此次来诏月,确实是与四皇子有重要关联,或许他们想要联手……至于他们想干什么,七王爷心中一定清楚,就不需我言明了。” “我昨天曾与他见过一面。”御皇柒道。“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哦?”夙微生笑了:“看来,三王爷曾想拉拢七王爷您?” 白色身影没回答,夙微生道:“再看吧,形势随时会变。” 他翻身上马,又听得身后的御皇柒声音传来:“她,是不是喜欢上了陵绝?” 已经坐在马上的他背对着他,唇角有抹浅弧:“喜欢陵绝跟喜欢王爷您,不是都一样么。” 在他跟如音聊天的时候,早就发现了御皇柒隐在暗处,如音那些话说给他听,自然御皇柒也听到了,真是难得捉弄到一次御皇柒,能看这样向来淡然冷漠的人不淡定,他可是挺开心的,所以故意引着如音多说一些。 腿夹马腹,一甩缰绳,马儿便往前跑去,御皇柒转身时,夙微生一骑绝尘而去。 御皇柒望着暗夜下空无一人的巷口,脸上神色晦暗。 - 回自己的小天地去将东西收拾收拾,时辰已经不早了,如音沐浴过后,回了茗幽阁。 身后一直跟着一抹银白色,她是想让月光在茗幽阁睡的,可是小家伙不愿意,她走去哪儿,它跟着去哪儿,只好又将它带来了倾云轩里。 到了地儿月光倒是不紧跟了,找了个地儿蜷起身子,舒服地窝在炭火边上睡觉。 如音进去的时候,御皇柒也才沐浴出来,将她拉过去,坐在床榻上。 “听说明日是武林大会开始了,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第一件事,她就是跟他报备。 “跟谁一起?”他将她抱在膝上,问。 “……夙微生,他人挺好的,而且毕竟是女子,你不用担心。”她顺势搂上他的脖子,挨近的时候能闻到他身上沐浴之后清淡好闻的味道,她嗅了嗅。 “跟月光在一起久了,还学会了这个?”他唇角轻扬。 那边炭火旁的月光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微微睁开了眯着的眼看一会那边床榻的两人,然后,又懒懒地闭上眼睡了。 “去是可以,但还是得有人暗中跟着,这样我才放心。” “我记得那个武林盟主给你送过邀请函,你不去么?” 如音记起来那么一回事。 “那是决赛的时候。”御皇柒低头,也在她发间轻嗅。 也对,皇族宗亲怎么可能从大赛初赛就去观赛呢,肯定是到后来重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如音心想。 “除了夙微生之外,你可还有什么结识的朋友?” 此刻两人就像是甜蜜地依偎着聊天,如音有点意外他突然问起这个,但也并不想隐瞒。 “唔……还有一位,比较神秘的公子,救过我几次。” “哦?”御皇柒抬眸看她:“那位公子是何人?” “我至今也不大清楚他的来历,甚至没能看清长相,可他几次三番救过我的命是无疑了。”如音天真的如实回答。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可曾有想过?” 明知道这样的问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御皇柒还是忍不住想问。 第一次,他发现原来他也会计较这么可笑的东西,那个人,其实也是他不是么,偏偏还是会计较。 “什么以身相许,我那时候都已经嫁给你了啊。”如音差点跳起来,然而被他紧紧圈着。 “哦,那如果还没嫁的话,便真的打算那么做?”身前的男人挑了眉。 “……也不是,那是不一样的,我欣赏他,可是并不喜欢他啊。” 如音回想了一下,当初她刚穿越过来,还没有喜欢上御皇柒,被陵绝相救几次,确实对他很有好感,甚至开始有点喜欢吧,但是后来真的喜欢上——不,爱上御皇柒之后,她才发现当初对陵绝的那种感觉是多么浅。 可是说来也奇怪,她总是莫名对陵绝有些亲切感,那是为什么呢…… “那么,你是真的不喜欢他?” 御皇柒问这个,自己都觉得别捏,一个是他本人,一个是他隐藏的身份。她说喜欢,他会吃味儿,她若说不喜欢,他又觉得有些失落,奇了怪了这感觉。 感情这东西,果然能让冷静的人也变得不淡定。 “喜欢,但那种感觉跟对你的不一样。”如音认真看着他:“我的心不大,只能装下你一人。” 叹息,他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嗯。” 唔,这样就够了。 - 翌日 “小姐,你怎么又换上男子的衣裳了?” 雁还端着水进来伺候梳洗,看到如音的打扮楞道。 如音心情很好,过来接了手帕,有点神秘道:“今天有事要出门一趟。” 雁还刚要再问,突然门外有侍从禀告的声音,雁还走了出去,不一会回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小姐,门外来个人,说要将这信函交给咱们府中一个叫华殷的人,可咱们府中并没有这个人啊。” 如音拿着帕子的手一顿,华殷? 这不是她曾经随意起的一个化名么? “送信的人呢?”她问。 “已经走了。” 接过雁还手里的信封,如音打开来。 208.那是哪门哪派的公子,长得好生俊俏 <!--章节内容开始-->208.那是哪门哪派的公子,长得好生俊俏 信函很简短,要她相见。 署名,是余宣。 ……这个人,如音稍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才记起来这么一号人物。 早前她还不能随意出门,又想探逃跑的路线的时候,从王府后门偷溜出去,在市集上遇到的那一个男子。 她也想起来,她与他还曾经在聚贤楼相约过一次。 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时间又已经过了那么久,她早已忘记这个人,这些事。 此刻手里拿着信纸,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余宣让人送信来七王府,那说明他已经知道她是七王府的人了? 她记得当时他要送她回家,她婉拒了,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住处么? 再有,现在信中称她为华弟……难道他只以为她是这七王府里的人,却还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还有是女儿身? “小姐——” 站在一旁的雁还看着如音捏着一页信纸发愣,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音回神,将信纸折好放在怀里,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王爷。” 她接过帕子拭脸,一边想着这件事该怎么办,余宣说许久未见,约她在聚贤楼一聚,时间是今日晌午。 不去的话,余宣会不会找到七王府来,这样就糟了。这些事御皇柒完全不知道,虽然当初她是以男儿身认识的余宣,但是御皇柒不清楚其中缘由,估计会生气,还会牵扯出当初她偷溜出府的事,定要问她原因—— 想着要面对这些就是头大,都过去那么久了,御皇柒又傲娇得很,她其实很不愿意跟他之间出现任何不愉快……唔,说到底,她挺怕他生气的。 或许在乎一个人,就会不自觉地考虑对方的感受吧。 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她自己处理好。 斟酌了一番,她心中有了主意。 将头发束起,照着铜镜,果真是一个俏生生的公子哥儿,她很满意。 “小姐,王爷差人来请您去用早膳。” 雁还跟门外的侍女低声说了两句,进来禀告道。 “这就去。” 从梳妆台的小匣子里拿了龙珠内丹的手串戴上,想了想,也将梦凡给她的那把扇子带在身上。 这扇子说起来极妙的地方,是两面不一样,从正面看,呈现的是素白的扇面,上面只有淡淡的水墨画很风雅。而另一面则有金线勾勒的灼灼桃花,更像是女子的舞扇。 当她以水墨的扇面示人,不会有人看出这把扇子的异常之处。 最近一直很用心在记那些武功招式,也学着使用这扇子,用梦凡的话来说,她要习惯将扇子随身带在身上,需要的时候便试着用用,久而久之自然能熟悉它的用途。 一切准备妥当,才去了偏厅,一进去,御皇柒已经端坐那儿了。 她一袭茶白色的锦袍,风度翩翩,一路走过的时候侍女都不禁悄悄多看两眼,觉得她们的王妃真的跟别的女子爱好很不一般,哪家姑娘不是拼了命地把自己装扮得美美地,偏偏她们的王妃,时不时地便要做男子的装扮玩儿。 侍女正在上菜,听到脚步声,御皇柒抬眸,目光定格在门口进来的那抹背光的白色身影上。 那人对他嫣然一笑,轻快来到他身边坐下,还伸手挽上了他的手臂。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去,指不定还以为我有断袖之癖。”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传来,如音还是笑:“七王爷有一个如花似月的王妃,还有一个俊俏的同好相伴……唔,人生圆满了吧。” 御皇柒无语,修长好看的手指轻捏上她的脸颊:“再胡说。” 如音笑嘻嘻地躲开:“这可是王爷你自己先说的,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讲。” 侍女上好了菜,躬身退了出去,御皇柒道:“好了,不闹了,先用早膳。” 将侍女盛好的羹汤先放在她跟前,勺子也递到她手里。 以前的早膳多是清淡一点的,但是自从这次从苍梧郡回来御皇柒觉得如音瘦了很多,便连早膳也弄得很讲究,就是想给她多补补身子。 御皇柒留在偏厅伺候的侍女不多,此刻看着她们的王爷对待王妃的神情,那种宠爱着实令人羡慕。 现在的七王府跟以前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都是依着她们的王妃喜欢的样子布置的,而他们的王爷,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对谁都冷得像块冰,但是现在,在王妃面前,只是一个宠爱妻子的男人。 是什么让当初相敬如宾的两人变成了这样的关系,府中的下人们不得而知,可是她们都看在眼里,现在的七王爷跟七王妃,感情是真的很好。 御皇柒原本就是诏月公认难得的美男子,在皇室的那些皇子中也是长得最好的,只是他的身体和他的腿,让人惋惜,也渐渐不被多提。 而他一向清冷,下人们也都不敢多看,现在看着他对王妃这么好,偷偷看着,突然很是羡慕,因为这个男子,太难得会笑。 他笑的时候,那如画的眉目会让人看得着迷。 而这些,都只在一个叫画如音的女子面前,才会展现。 “一会儿出去,我会跟微生汇合,你别担心。” 如音主动夹了一块鱼到御皇柒碗里,讨好道。 “注意安全。” 他亲自为她盛汤,“天冷,多喝点暖身子。” “嗯啊,你放心。” 如音低头啜了一口热汤,心满意足,擦了擦嘴,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候在一旁的侍女们都赶紧低下头去,不敢看。 御皇柒看向她,此刻一身俊朗男儿打扮的她,眉目清淡,粉唇诱人。 “赶紧把汤喝了,要凉了。” 很艰难,他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什么动作,先让她把汤喝下。 如音以为把汤喝完就可以出门了,没想到被御皇柒拉着回了卧房。 也不管刚喝了鱼汤,才反身关上门,直接就吻了上来,幸好,她刚才用完早膳后漱了口习惯嚼了颗她特质的桂花吻,不然一嘴淡淡的鱼腥味儿。 御皇柒吻她的时候尝到了她嘴里清淡的花香,更欲罢不能,双手紧紧扣着她的腰,吻得又深又用力。 这一大早的,如音的心怦怦跳得厉害,脸都红起来。 吻到快不能呼吸,他才稍离开,如音深呼吸空气,抬头望他,开玩笑道:“王爷,你不会真的有断袖之癖吧?” 御皇柒手指轻捏着她的下颌,缓缓道:“只要是你,断袖本王也认了。” 说着,再次吻上来,深深摄着她的气息。 如音的手也搂上他的腰,闭着眼睛回应,感受此刻。 直到——有人来敲门。 因为就靠着门板的,敲门声音特别清晰,御皇柒却搂着她不让她动。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候着了。” 是雁还的声音,如音应了声,听脚步声走开了,御皇柒看着她。 “在外自个儿要小心,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以后就别想出门了。” 她的唇因为那亲吻而越发饱满娇艳,他忍住心中的想法,不然,她就出不了门了。 “嗯……” 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她道:“你放心。” 被她亲吻的感觉还留在唇上,人已经开了门出去,他抬头时,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不过是让她出去在城中玩玩,不过是分开顶多大半日,却会那么不舍…… 这种感觉,多了从未有过的一份牵挂,却也让他的心活起来。 - 七王府的马车从王府出发,经过了热闹的市集,往城郊的方向驶去。 马车内,如音不时看看坐在身边的夙微生,一袭深红锦袍的他,看着英姿飒爽。 “你一直在偷看什么?”他瞥她一眼,道。 他来七王府接她,所以一起乘上了马车。 “我在抓你的神韵,等会那儿那么多武林中人,男子肯定也多,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我是女儿身。” 如果被人知道是女儿身,又刚巧遇到一些好色之徒,御皇柒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夙微生被她的话逗笑了:“我打小便被当男儿养,自是不一样的,你学不来。不过单说你的这一身打扮跟气质——” 他打量她身上一眼,道:“比起那些柔弱的千金小姐已经好太多,也像个翩翩佳公子,不会轻易被认出来的。”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认识久了,知道夙微生不是个会说假话的人,所以他说的如音就相信。 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时候,马车渐渐驶向了目的地。 举办武林大会的地方就在皇都城郊的西山,不算远,这样方便来参赛或者观战凑热闹的人晚间可以回皇城里投宿客栈。 往山上去的道上,沿路还看到过一些小摊儿,如音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是第一次看到有卖东西的,很好奇,夙微生说,那是因为举办武林大会,山下周围的一些住户便来这里卖些茶水之类的赚点银两,也方便了从各路远道而来的武林中人有个歇脚之处。 如音来过西山不少次,都是为了见两位妄老前辈,唯有这一次,是来凑热闹的。 举办大赛的会场距离两位妄老前辈的住处并不近,虽同为在西山,毕竟一座山那么高那么大,若要细分,妄老前辈他们住在后山,而武林大会在前山举行,各不相干。 为了不引起注意,马车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下,如音跟夙微生下了车去。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如音对驾马的侍从吩咐,别看马车边就只有两名侍从,御皇柒暗地里安排的人,都只是没有露面。 为了掩饰自己的兴奋,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如音只好拿出那把扇子,山水扇面轻摇,风度翩翩。 夙微生的脸在生人面前习惯性冷下来,目光扫向前方的人,那里三三两两站着说话的,皆是来自各门各派的高手。 他跟如音到得比较晚,走进去时,里面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只见一袭暗红锦衣,一袭茶白锦袍,两位佳公子年纪轻轻气度不凡。 有来参赛的,也有来观战的,其中不乏官家富贾,有几位看着像是官家小姐模样的女子正在寒暄,瞧见此刻走进来的面容冷峻的夙微生,还有他身边俊俏偏偏,手执白扇的如音,便都微红了脸,低下头去。 “那是哪门哪派的公子,长得好生俊俏——” 不知是哪个女子轻呼一声道,其余的几位小姐便又偷偷抬眸看向他们俩。 “哼,不过就是个小白脸。”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众人转头,只见一个手握长剑的长袍男子挑衅的看向才走进来的两人。 两人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如音跟夙微生有默契,只跟着他往前走。 在经过那男子身边的时候,一柄长剑却将两人拦下。 夙微生眼风一扫,冷冷道:“拿开。” 正是刚才挑衅的那人,只是,他依然握着长剑不动。 如音看了眼那柄长剑,心中了然,手中扇子收拢,往长剑一挑——呯的一声,剑落地。 “你竟然敢伤我?!” 那男子握着右肩臂,神色有些痛苦,怒瞪着如音。 209.武林大赛开启,他是谁? <!--章节内容开始-->209.武林大赛开启,他是谁? 如音一脸无辜,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压低声线对那男子道:“明明是你的剑挡了我们的去路,怎么反倒说是我伤人?我可什么都没干。” 她抱着扇子立在原地,一派悠然。 “我们走吧。”夙微生道。 如音点头,两人要往前去,那男子再次上来拦住去路。 “你明明出手伤人,竟然还想抵赖?” 眼看夙微生要出手,如音赶紧止住,对那人笑道:“刚刚是谁说什么小白脸来着,那按你现在的意思,你是被你自己瞧不起的小白脸所伤咯?” “你!”那男子一时间语塞。 “大家可都看到的,你手里的是长剑,而我手中,就是一把普通的扇子。” 此刻大家的目光都看着他们这边,刚好给她做个见证。 “就是啊,人家没招惹他,他自己先拦着别人的去路——” 周围不知哪儿传来人的窃窃私语声,开始有人对着那男人指指点点。 如音看了夙微生一眼,示意他一起走了,结果那柄长剑再次拦上来。 “我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现在比武还没开始,我便被你所伤,没那么容易让你走掉!” 那人恶狠狠道。 如音转头打量那人全身,并不惧怕,道:“笑话,明明是你自己凑上来讨打,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你来了这儿发现高手那么多,知道自己打不过,胆怯了,所以假意说自己受了伤,等会就不用参加大赛,也就不会丢脸了。” 围观的人中有发出低笑声,那男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你是哪个门派的,报上名来,且不说大赛比试,我先在此将你打趴下再说!” “哟,口气还真大,我无门无派,再说,我来这里不是跟你比试的,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下拦路狗。” 如音轻摇折扇,一脸无畏。 下一瞬,只感觉一道剑风袭来,如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夙微生拉着躲开。 兵器相交的声音,夙微生的佩剑抽出,与那男人的长剑相缠。 一道布料裂开的声响,那男人紧握右臂,踉跄后退两步。 “恭候你将我们打趴下,但不是现在,等会场上再较量。”夙微生冷冷道。 收回佩剑,夙微生眼神示意,如音点头,两人一起往会场里面走去了。 刚才围观的人中不少人对这两年纪轻轻的公子开始刮目相看,还有那几个官家小姐,绞着丝绢手帕,投向那两远走的背影的目光,带着些倾慕。 那男子在身后,手捂手臂上被割开的伤口,怒瞪着两人,恨得咬牙切齿,这两人,他是记住了! - “还说不引起注意呢,一来就被个疯子缠上。” 如音的目光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对夙微生道。 “今天齐聚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人,当然什么样的都有,你且小心。”夙微生道。 前方场地中央架着一个高台,很宽敞,四周是红色的幕布,比武的场地应该就是在那儿了。 边上一个人拿起鼓棒,敲击着鼓面,声音响亮,很有节奏。 “我们过去。” 听夙微生这意思,是比赛要开始了?如音赶紧跟上。 刚才散落在周围各处寒暄说话的人也纷纷朝高台那边聚齐,如音跟夙微生站在前面的位置,她转头看一眼身后,人……还真不少。 “承蒙各路英豪赏脸,武林大会如期举行。” “若有参加过往届大赛的朋友,定然知道这一次的规则依然如旧,武艺,才艺,两者兼得者,方能夺得第一。” “话不多说,时辰已到,比试正式开始!” 此刻站在那擂台之上,声音洪亮说着比赛规则的人,正是这一次大赛的主事。 话音落下之后,大家都被安排到席座前落座,当然最前面的位置都是留给各门各派来的最有地位的人,依次往后,如音跟着夙微生,被人领到了第二排的侧后方去。 好奇,又不能探头到处看,如音坐在座位上,低声问身边的夙微生:“一般武林大赛不是都只比武,为什么刚才还听到提起才艺?” “诏月真正的武林大赛,三年一届,只比武艺,夺得第一者,接下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之职。” “在新盟主继任的三年里,每一年冬季都会由当任盟主举办一场大赛,简单来说同样叫武林大赛,内容却不尽相同——这只是为了召集各路英豪一年一聚的一个盛会,因此夺得第一名的,奖励是稀释珍宝,而不是武林盟主之位。” 夙微生语速很快,低声替她解答。 “这样啊——”如音点头,了然了。 “所以这一届并不是选新盟主咯?” “嗯,现任的盟主目前只任职了两年,明年才到重新选拔的时间。”夙微生继续给她解释。 “虽然比不上武林盟主的头衔,这稀世珍宝也不是那么好到手的,所以多弄了个才艺比试,也算是让这个一年一度的大会没有那么枯燥。” 这相当于给一个比赛增加了娱乐信嘛,想法倒是不错,如音彻底明白了。 这时一人走上擂台,一身浅黄劲装配着重剑,从大赛主事身前的木箱中伸去手,抓上来一张纸条。 只听主事接过纸条后念了名号,台下席间一身着袈裟的和尚起了身,从另一侧往台上走去。 台下众人皆窃窃低语,江湖上很有声望的鸣剑山庄,对抗少林派弟子,这大赛开场的第一场,注定不简单,大家都拭目以待。 擂鼓声响起,比试正式开始—— 如音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的比试,身边的夙微生,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周围的环境上。 “鸣剑山庄有几个犀利的剑招,出手极快,如果躲闪不及,刷刷几刀很容易便要了人的性命。” “不过和尚也不赖,有一门内功心法,能让自己身上像是罩了金钟罩一样,抵御一切外界的伤害,只是,这个需要消耗很大的内力,而且要看准时机使出。” 夙微生收回目光,瞥向她:“没想到,你还真的很用功。” 其实刚才如音出手用扇子伤了那个无理纠缠他们的男人的时候,夙微生就已经暗暗诧异了,大概是因为在他眼里,一直当如音是个不会武功需要人保护的女子,却忘了,那梦凡竟然给她传过内力。 就像此刻,她很快就能分析出场上双方武功的特点,对于一个才接触武功不久的人,只能说,她很有天赋,或许……是因为她是战神之后。 如音笑了:“除了陪着御皇柒的时候,别的时间我可是真的很用功在记呢,果然梦凡教给我的东西很管用。” “嗯,你没有什么武功根基,凡事只能智取,不能强拼。”夙微生叮嘱。 如音点头,两人继续看比赛,比赛是一炷香的时间,快结束的时候,鸣剑山庄跟少林打了平手,但是在比试技艺的时候那和尚输给了鸣剑山庄的选手,鸣剑山庄拿到进入决赛的资格,台下一片赞赏。 和尚从台上下来,坐回原位,他位置也在第二排,但是在另一头离得比较远,如音探头看了一眼,那光头脸色淡然,也是,出家人对于输赢或许并没有太在意。 第二场比赛开始了,如音正打算继续认真看。 “华弟——” 从身后传来一道不算高的声音,几乎被那些观赛的人的说话声掩盖,如音起初没注意,还是夙微生转回了头。 只见身后出现的男子身材高大颀长,一袭玄色锦袍,面容有几分俊朗,却也陌生。 夙微生手臂碰了碰身边的如音,如音疑惑地转头,看到身后的人,惊讶地起身,却也不意外。 “余大哥。” “收到你的回信,我便直接来了这里,人那么多,果真是不好找,幸好,我辩得你的背影。”余宣温和笑着,看向如音。 “余大哥,你可否到那边稍等我一会,我有事想与我这朋友交代一下。” 如音所指是赛场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那儿人少,余宣看了眼,点头道:“好,我等你。” 余宣临走的时候,还向夙微生微微颌首。 看人往那边走远了,夙微生问:“他是谁?” 观赛的人很多,人进进出出的,所以余宣过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事情说来话长,是我以前偷溜出王府的时候认识的,他对我很热情,本来我都记不起这号人物了,结果今早出门前突然收到他让人送来七王府的信,道是想与我聚一聚。” “我怕这事情御皇柒知道了不好,而我又与你有约要来看大赛,便让人送信去他相约的地方,说在这里相见就好。” 如音拉着他坐下,解释的时候夙微生一直看着余宣远去的背影,眉间轻蹙,似在沉思什么。 “我本来也不想见他了,但是他能送信到七王府去,我怕下一次会搞出别的什么事情来,微生,你得帮帮我。” 她拉着他的手臂轻晃。 “怎么帮?”他收回目光,看向她。 “唔,这样——”她想了想,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210.如果现在伤到的是你,我才会后悔 <!--章节内容开始-->210.如果现在伤到的是你,我才会后悔 站在树下的余宣,望着远处的擂台,他的心思不在,这武林中人的武林大赛,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完全不看在眼里,若是等到以后他继位了,这诏月,他想要举办什么样的大赛不行? 他此次来,完全只为了跟如音见面。 自从那一次在聚贤楼一别,后来再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这其中发生了太多事,而他对她的想念,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只是被压抑着,告诉自己等待时机,深深压抑在心里。 自从上次在宫里发生那一件事之后,她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就算不得不打照面,也是神情冷漠——他要的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果真与别的姑娘不一样,没有几个喜欢来看这样的武林大赛,如果她喜欢,等他继了位,为讨她欢心他也是可以办到的。 正抱着双臂在想着这些,面前有脚步声近了。 “余大哥——” 他转头,看到一袭茶白锦袍的如音微笑着朝他走来,那时候正是山顶日光暖融的时刻,冬季早已清冷萧瑟的观景,似乎也因她的这个笑而让四周都变得绚烂多彩。 就好像……那时候她住在宫里的怡和殿,跑到外头去采桂花,簌簌落的小花儿里,她扬起的那明媚笑脸,就是那一刻,心颤了一下的感觉,从此,她住进他的心里。 倚靠着树干的他站直起身,也对她笑:“华弟。” 如音走到他跟前停下,手里捏着合拢的扇子,不觉有些握紧,其实骗人这事情她真的不太常干。 “不知道余大哥今日约我相见,所为何事?” 这个人,这一次才是第三次见面,如音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上次聚贤楼一别,已经许久未见,所以才想约你。”余宣依然笑得温和。 如音忍不住问:“那余大哥是如何得知我在七王府的?” “唔,抱歉,那一次分别时天快下起雨,我担心华弟你被淋湿,还是让家奴跟着追去想给你送一把伞,结果家奴发现你家住的果然不远,就在七王府。” “许久未见,这次才冒昧将信函送去七王府。” 余宣一脸自然地讲出缘由。 如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幸好,没有让他的家奴知道看到别的事。 “哈哈,是啊,我是暂时住在七王府而已,不过很快就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余宣惊讶道。 “唔,要随我的朋友去办点事情,别的不方便多说,还请余大哥见谅。” “所以以后,余大哥也不要再往七王府送信函了,我人不在那儿的。” 为了杜绝以后余宣再往七王府送信函,如音只好想到这么个借口。 “是吗,真可惜……” 余宣看着她,那眼神让如音有点慌,毕竟自己不是习惯说谎的人。 这时候第二场比赛已经结束了,第三场开始。 听到锣鼓声,下意识转头去看,发现,夙微生竟然起了身,正往台上走。 诶? 难道刚才她听到的名字真的是微生的,台上的那人真的抽到了微生了? “我、我要先过去看看我朋友的比赛了,咱们等会再说——” 她赶紧走回去,余宣也跟了过去。 “他是你朋友?刚才我还没有听你给我介绍介绍他。” 余宣看了眼台上的夙微生,心中警觉。 如音好像很在乎这个人,而且刚才他来的时候就是看到他们紧挨着低声说话的,貌似很亲密。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别的不方便多说。” 相处久了了解夙微生的性子,如音不喜欢多说他的事情与外人听。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这种防备让余宣对夙微生多了一份敌意。 此刻跟夙微生站在台上相对的,是一个穿着长相都比较粗狂的男人,手握大刀。 相比之下,夙微生深红锦袍,负手而立,更显得风姿俊挺,风度翩翩。 “一定是微生赢!” 如音低声道,脸色有些崇拜,声音有些兴奋。 而余宣听到这话,看向台上的夙微生,眸光更晦暗了几分。 几乎是大赛主事的人说比赛开始的话音才落,那男人已经手握大刀直向夙微生袭去,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力道,很难躲避,然而,夙微生只是微后退了一步,下盘扎稳,手中长剑抬起,将要劈头而落的大刀生生拦下。 铛—— 一声脆响,看台上甚至有人已经从座而起,紧张地看着场上的形势。 就在那大汉惊诧自己这一刀竟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之时,夙微生隔开大刀的长剑往上一推,接着一个旋身,手中长剑往那大汉胸腹划去。 嘶地一声,大汉胸前的衣裳被划开,有浅浅的血痕。 比赛向来主张点到为止,胜负已分,夙微生挽剑回鞘。 就在这垂眸的一瞬间,那恼怒的大汉却突然举起大刀袭来,看台上有人发出惊呼,此外全场是一片寂静—— 拔剑已经来不及,看着那柄大刀向自己胸前袭来,将要刺入他胸膛之时,却突然落地,就掉在他脚边的地方。 同时,有什么物什从台下飞来,旋了一圈又回到台下。 那大汉捂着右手腕,痛苦地跪在地上哀嚎,众人这才看清,他的右手掌像是被什么割开,鲜血直涌。 观战的众人的目光从那大汉身上,顷刻转到站在人群前的一道茶白身影上。 “台上比试,你竟然敢出手伤人!” 有人呵斥道。 这会儿比台上两人更受瞩目的,是站在台下前方的如音,因为,刚才飞上擂台的正是她的扇子,让那大汉右手鲜血直涌的,也是她的扇子。 “你们没看到他那一刀的攻势?胜负已分,趁人不备再偷袭算什么本事。” 如音语气悠然,完全不在意这些人对她的看法,她只要知道,自己没让夙微生吃亏就行了。 余宣刚才也是觉得场上惊险,但是没想到最后是如音出手阻止了这一切,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会武功。 “那你也不能伤人啊——” “就是!” “我觉得他也是活该,大赛不是都讲究点到为止嘛——” 观战的人群里有各种的声音,大赛的主事走上擂台,查看那大汉的伤势,站起来后面色有些严肃,宣布了是那霸刀门的弟子先犯规在先,此战,夙微生胜。 台下的人大部分赞同,但也有小部分的人觉得如音伤人太重过分了,因为有人去查看了那大汉的伤势之后,都摇头说那人手筋已断。 夙微生从台上走回来,如音拉着他悄声说:“我当时就是一心急,就把扇子扔了上去想阻止,有没有用我都不清楚,没想到真能伤了他。” “那你后悔吗?”夙微生看着她。 “如果现在伤到的是你,我才会后悔。”如音哼笑道。 “那便是了,他自己咎由自取。” 夙微生冷冷看向那被人扶下擂台的霸刀门弟子,脸色阴沉。 这个大赛,他是一定要拿第一的,如果有人胆敢阻止,那么,全杀了,他也在所不惜。 “有进步。” 这第一战赢了,他勾唇对她淡淡笑。 “没想到这扇子这么好使,就是力道还要再掌控好些。”如音也笑得开心。 突然有人扬声道:“这场比赛有争议,比武之后本还有技艺比试,怎能这样就判定输赢?!” 如音抬头,看到说话的人正是早前他们刚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阻拦他们的疯子,悠然道:“即使再比技艺,也是浪费时间,因为绝对是我们赢。” “好狂妄的语气!”有人窃语道。 而此时,擂台的红色幕布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负手伫立,眸光从那些随风轻扬的幕布中层层穿过,停留在前方台下那一抹茶白俊秀的身影上。 “盟主——” 大赛的主事,此刻正恭敬站在那人身后。 “这初赛第三场,似乎大家有些争议——”主事语气有些为难。 “那就让提出异议的人与胜者再比一场,让大家信服。” 身前的男子声线低沉,道。 “明白了。” 主事听了吩咐,点头应下转身要走,身后又传来声音,道:“我说的是,让那出手的白衣公子,上台比试。” 211.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个现行! <!--章节内容开始-->211.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个现行! 皇宫 “太子殿下呢?” 听到声音,张吉快步走出去,正好迎上走进来的华服女子。 “娘娘——” 张吉赶紧行礼。 “太子殿下人呢?你们这里的奴才,是都听不懂本宫说的话了么?” 施玉莹抬起下巴,冷冷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张吉赶紧俯首行礼,道:“娘娘,殿下他有事出去了——” “殿下出去了,你这个整天跟前跟后的奴才竟然没有陪在身边,而是留在宫里?” 施玉莹的神色更冷。 张吉就是跪着,不说话。 “说,殿下到底去了哪儿?” 张吉心中一叹,道:“回娘娘,殿下他……出宫去了,至于是因何事,奴才不敢问。” 知道瞒不住,索性直接说了。 果然,施玉莹脸色一怔,虽然心中有了些预感,可还是觉得心凉。 御景煊出宫还能是为了什么? 曾经的他并不喜欢出宫,因为觉得外面的一切都不如宫里,总是很嫌弃,可是,自从因为那个人……他已经几次出宫了。 这一次,又是因为那个人么? 心中累积的愤恨难平,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垂眸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张吉,道:“你果真不知道殿下去了哪儿?” “是,小的绝不敢隐瞒娘娘!”张吉垂首连连点头。 施玉莹轻扯唇角,这奴才的话,她也是不可信的。 转身,她朝外走了出去,声音有些慵懒:“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本宫也有些倦了,既然殿下不在,那么本宫便回瑶光殿去歇息吧。” 仍俯首在地上的张吉听脚步声远了,才抬头,看到那木华丽的身影已经出了殿外,才起了身,拍拍衣裳上的灰。 没想到今天的太子妃这么好打发,他还以为自己又会被为难一番。 虽然也感觉有点不对,但是彼时,他尚猜不到后来发生的事。 …… 回到瑶光殿之后,施玉莹摒退了众侍女,独独留下春芙。 “娘娘,殿下他出宫是去了哪儿呢?娘娘您在宫中一直等着殿下,殿下却不闻不问,奴婢真替娘娘不值——” 春芙皱着眉头道。 这话听在施玉莹心里更不是滋味,绞着绢帕沉思了一会,附耳对春芙说了几句,又将袖中的一个物什交于春芙。 春芙点头,将那物什仔细放入怀中,然后一福身,便出去了。 施玉莹站在殿门看着她走了,长叹一口气,目光却有些狠冷,如果御景煊出去是去见画如音,那么,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个现行! - “那边急忙忙的是谁?” 正坐在亭子里休息的蓝衣女子,身边跟了好几名宫女侍从,那阵仗,一看就不一般。 “回娘娘,那人好像是太子妃身边的贴身侍女。” 一名侍女低声在蓝衣女子耳边道。 春芙拿了施玉莹给的东西,要去办她交代的事,没想到走到亭子这边,看到有人在,仔细一看,是最近在皇上跟前获得独宠的那位孟贵妃。 本来脚步很快的她,在寻思着,要不要过去请安。 自从这孟澜衣入宫以来,一直得到圣上独宠,从最初的贵人,直接封了贵妃,这在后宫是先例,曾令多少妃嫔暗暗嫉妒。 她时常跟在施玉莹身边,上一次花园里,孟澜衣,施玉莹还有画如音都在的那一次,她也随侍在身边的,施玉莹对于孟澜衣也有些讨好的意味。 这么思量下,还是过去请个安比较好。 她的脚步往亭子那边走过去,到了亭外,便福身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 回话的不是孟澜衣,而是她身边的侍女。 施玉莹是太子妃,她是太子妃贴身的侍女,除了皇后,基本上别的嫔妃都会给几分面子。 但是现在看这孟贵妃,一脸淡漠,只有侍女回了她一句。 咬了咬唇,她道:“谢娘娘——”然后起了身来。 孟澜衣是闲着出来走走,累了便在亭中乘凉,此刻也起了身,身边的侍女连忙上前跟着。 “看你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这略带慵懒的声音,是孟澜衣。 春芙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一眼那美丽的女子,又低头道:“回娘娘,奴婢奉了太子妃旨意正要去办些事情。” 孟澜衣看着她,没说话,那神色似在打量。 突然,不远处一道白影微动,孟澜衣抬眸,望向远处,眸光便定格了。 春芙疑惑,偷偷转头望去,那边,走在內侍当中的白衣身影,不正是七王爷御皇柒么? “既然是去给你家主子办事,就赶紧去吧。” 孟澜衣的声音依然温柔,春芙回神,应了,福了身,便赶紧往前走去。 “奴婢给七王爷请安——” 路过御皇柒身边的时候,春芙还是行了礼,即使她的想法跟她的主子一样,都觉得这个七王爷没用,可表面上还是要做足的。 御皇柒没有说话,甚至,眼中像是没有看到春芙的存在,被几个內侍簇拥着,就这么走了过去。 春芙咬咬唇,想起施玉莹交代她办的事情,看着御皇柒拄着手杖行路的背影,心中暗道:一个瘸子高傲什么,等以后我家主子当了皇后,看你们还敢这样对我! 还是先将主子交代的事情办妥了要紧,她心中有些不忿,但终究是转了身,往侧门走去。 - “七王爷——” 一声温柔的声音,御皇柒侧头,看到从花圃小路走来的那抹蓝色纤瘦的身影。 他微微一颌首,道:“孟贵妃。” “王爷可是要去见皇上?” 孟澜衣走到了他跟前,神色微微显出一些喜悦。 “嗯。”御皇柒淡淡应了,继续往前走。 而孟澜衣跟在身边,道:“我也正要过去,一起吧。” 身后的侍女侍从都默默跟着,御皇柒也没有提出什么意义。 孟澜衣突然招了身边的那个侍女,侍女赶紧上前来,孟澜衣便轻声对她说了句什么,那侍女便快步离开了。 从这里到重明殿还比较远,两人一直就这么默默地并排走着,隔着些距离,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孟澜衣偷偷侧头看他,他的侧脸俊美,神色却如此淡漠…… 以前,他单独面对她的时候也经常是这样神情,这应该是他面对人时的一贯神情,可是,以前,她总觉得他的心里一定不是如外表那般冷的。 有多久没有能单独好好说说话,她怀念从前…… “王爷……最近身体可还好?” 她是皇帝的妃子,关心皇帝的儿子,也无可厚非,这样难得的机会,她想找些话,与他说。 “谢贵妃关心,挺好。” 御皇柒微微颌首,语调依然清淡。 孟澜衣暗暗绞着绢帕,轻抿着唇,她有些委屈。 那么难得的机会,为什么他就不能对她稍微温和一些,明明,他们曾经有那样亲密的关系,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因为御皇柒的腿疾,不方便,以至于这段路走了很久,可孟澜衣只希望可以再更久一点。 快到湖边的时候,御皇柒发现那儿有人,微眯了眸仔细看,竟然是他的父皇。 就在这时,站在湖边负手而立的一身明黄的男子,正转了头朝他们这边看。 孟澜衣的神色在那男人的目光看过来时,唇角轻扬起好看的笑。 “皇上——” 皇帝信步而来,伸手便搂上了孟澜衣的腰:“去了哪儿,许久找不见你。” “臣妾只是在院中走走。”孟澜衣温柔地依偎在皇帝的怀里。 “儿臣个给父皇请安。” 御皇柒恭敬行礼。 “起来吧。” 皇帝拥着他的女人,看向自己儿子。“这湖在冬日也别有一番风景,奏折看久了,出来看看这景色也不错。” 他转身面对那片大湖,御皇柒也拄着手杖走了上来。 孟澜衣离开了皇帝的怀抱,饶有兴趣的模样往前更走近一点,去看那些生长在湖边的浮萍。 “这小小的浮萍也是美的,像是一片羽毛一样斑斓……” 孟澜衣的话语带着赞美和叹息,脚步慢慢地更往前。 皇帝刚要唤住她,却看到站在边上的她脚下一滑,身子便往前倾去。 “啊——” 水里噗通一声,伴随着的,是皇帝暴怒的声音。 “来人,赶紧将贵妃救起来!” 212.你能不能……过来近一些? <!--章节内容开始-->212.你能不能……过来近一些? 贵妃落水了,站在湖边的侍从侍卫听到皇帝暴怒的声音,纷纷跳入了湖中。 湖中有水花,女子的身影浮浮沉沉。 “救命——” 那向来温柔的声音此刻听着更是惹人怜惜,皇帝着急地紧紧盯着湖面。 “赶紧救人,如果贵妃有任何闪失,你们都没命!” 暴怒着急的声音,夹着皇帝的着急心切,奴才们一听,全都打了激灵,更多的人跳入湖中去。 较早跳入湖中的侍卫,已经游到了孟澜衣的身边,伸手去拉正往下沉的她。 紧接着另一名侍卫也游了过来,一人一侧,扶起了水里的孟澜衣,往湖边带去。 “爱妃,澜衣!” 皇帝的脚步跟着往他们游去的方向跟去,当孟澜衣被拉上岸的时候,几个侍女赶紧上前去。 “娘娘、娘娘——” 各种嘈杂的声音中,孟澜衣被救上岸,躺在地上。 皇帝蹲身,抱起她,着急唤道:“澜衣、澜衣——” “咳、咳咳——” 孟澜衣被呛了几口水,此刻虚弱地喘着气,扶着胸口咳嗽着。 “皇、皇——” “别说话,朕这便派太医来给你瞧瞧!” 皇帝亲自抱起了她,转身就往另一处走去。 那些宫女內侍也都急忙忙跟在身后,还有一个人往太医署跑去了。 一个人从不远处走来,看着众人慌忙走过,却走到了湖边。 “七弟,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四皇子御翎皓,而站在湖边的那抹月白身影,依然是御皇柒。 “贵妃落水了,父皇将她抱回去。” 很简短,也很淡漠的语气。 而他,依然面对着那片大湖,快到晌午,明亮的日光照在湖面,粼粼一片,那光也映在他墨色的眸里。 御翎皓转头看了眼众人离去的方向,笑了:“七弟真是冷漠,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无动于衷。” “习水的侍卫在场,不需要我这个还拄着手杖的人搀和。” 御皇柒说完这话,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御翎皓转身跟上去,走在他身边,道:“四哥跟你开玩笑的,莫生气。” “不会。” 御皇柒应了,依然往前走。 说实话拄着手杖一步步走不快的他,让御翎皓这正常人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跟在身边,也放慢了脚步。 “七弟,父皇对孟贵妃是真的很在乎啊,好像与对其他嫔妃不一样。” 御皇柒不答话,继续往前走。 “这孟贵妃确实也是个美人儿,就是出身不大好。” 御翎皓一直在找话题,但是御皇柒就是一句也不答他,他有些没趣。 这时候他发现,御皇柒走的路,是要到紫宸殿。 “你要去见父皇?” “是父皇召我入宫,自然要过去一趟。” 御翎皓听了寻思着,按照刚才发生的事,他父皇一定是将孟澜衣带到紫宸殿去了,最近她一直留宿在那儿的,那么现在御皇柒要去见父皇,孟澜衣也会在,有意思。 这么想着,他道:“我也正好有事要启奏父皇,一道过去吧。” - 躺在龙榻里的女子面容苍白,美目紧闭,看起来有些虚弱。 “如何了?” 身边的太医诊了脉,摸着短须沉思了一会,起身对那一身明黄的尊贵男人行礼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落水受了惊吓,也受了寒,但是所幸并不严重,调理几日便可好转。” 皇帝一听,心中石头落地,坐在床榻边,握着孟澜衣的手。 “咳、咳——” 孟澜衣轻咳起来,微微睁开眼,虚弱唤:“皇上——” 这一声唤得皇帝心肝儿都颤了,赶紧温声问:“可有哪儿不舒服?” 孟澜衣想说话,却突然胸口一阵憋闷,喉头直泛恶心,撑起身子侧往床外,像是想要吐。 干呕了几声,却什么都吐不出。 “爱妃,怎么了?” 皇帝一看她这样又开始紧张,那小脸儿白得让他的心都疼了,转头怒道:“你说贵妃没事,为何还会如此不舒服?!还不赶紧再仔细替贵妃瞧瞧!” 太医被皇帝吓到,赶紧应说是,然后上前,来到床榻边再次为孟澜衣诊脉。 怕再惹怒了皇帝,这一次太医非常仔细,而这期间,孟澜衣又干呕了两次。 太医心中疑惑,不敢出任何差错,这一次仔细诊了脉,突然间眸光一亮。 “娘娘,在落水之前,这几日娘娘可曾有过干呕不适的症状?” 靠着绣枕的孟澜衣点点头。 “那,娘娘可有食欲不佳?”太医又问。 虚弱的孟澜衣依然点点头。 太医突然跪地行礼,对皇帝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妃娘娘有喜了!” 此话一出,整个内殿一片安静。 接着,是皇帝不可置信地声音:“你说——贵妃有了身孕?”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掩饰不住的喜悦,而太医认真地点头:“皇上,这一次臣仔细诊断,贵妃确实是喜脉。” 皇帝一脸惊喜地坐回床边,拉着孟澜衣的手,轻声道:“爱妃,你有了朕的孩子!” 孟澜衣却一动不动呆愣着,像是回不过神,但是在皇帝的眼里都只觉得是她突然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太过惊讶。 内殿一众的宫女侍从都齐齐跪下,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 正好走进来的两人,刚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这一句。 御皇柒的脚步在门外顿了一下,身边的御翎皓悠悠道:“咱们又要多一个手足了。” 他瞥向他的七弟,却只看到御皇柒一脸淡漠未变,往里走了去。 “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还落了水,以后不许你再胡来。” “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侍候贵妃,有任何需要第一时间做到。” 皇帝的声音响在耳边,而孟澜衣却依旧呆愣。 她心里一直回荡的只有太医的那一句——她有了身孕。 狠狠地闭上眼,她……竟然真的怀了皇帝的孩子? 最近她是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适,但并不严重,也不曾多想,她甚至觉得,那是因为她对御皇柒太过于思念导致的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却从来不曾想,她竟然是怀孕了! 是啊,除了刚入宫那会儿她一直很注意之外,后来,是哪一次开始,她不再管那么多,只是享受着皇帝带给她的欢愉。 “儿臣恭喜父皇,咱们又要添一个兄弟了。” 这突然而起的声音拉回了孟澜衣的神思,她抬头,发现,御翎皓竟然出现在了殿内。 而且……他的身边站着的,那道月白身影,是御皇柒…… 突然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她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呼吸不上想要晕厥。 “爱妃——” 皇帝及时扶住了她,紧张道:“哪儿不舒服?” 孟澜衣紧紧咬着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这场面,她不想见。 “儿臣,恭喜父皇。” 那一道清越淡漠的声音响起,孟澜衣的心却跳得更剧烈。 他在恭喜她…… 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终于,晕了过去—— - 孟澜衣病倒了,而且有了身孕,皇帝对她的宠爱更是无以复加,只顾着吩咐宫女侍从好生伺候。 这时候,边关有急件送来,皇帝不得不离开紫宸殿,去了重明殿,也将召御皇柒入宫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御皇柒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皇走远,御翎皓也跟了去。罢了,事情早晚,总会有个结束……而且,不会太远了。 - 御皇柒要离开紫宸殿的时候,侍女上来说,贵妃娘娘要见他一面。 他转身回了去,发现,殿内的侍女全部被遣走,只余他与床榻上靠着绣枕的她。 “你能不能……过来近一些?”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其中有几分委屈。 御皇柒往前再走了两步,可依然与她隔有一段距离。 孟澜衣撑起身子,下了床,那颤巍巍的模样站不稳的模样,真是惹人心疼啊。 她缓缓走到了他跟前,那一双美丽的眸水汪汪地望着他,轻声,带着委屈:“刚刚,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落水了,湖边所有的人都很紧张,可唯独他,那么冷静地站在湖边,就那样看着,却什么都没做。 “你该知道,我不能出手。” 御皇柒回答的声音很淡漠,望着她的神情,也很淡漠。 “就算是我出了危险,也不能让你破例吗?” 他的这个回答似乎有道理,但她又觉得不甘。 御皇柒没回答。 她伸手,轻轻拉上他的敞袖,话还没出口,他先开了口。 “你习水性,不该玩那样的花样。” 213.我抗议,她一直在打扰我! <!--章节内容开始-->213.我抗议,她一直在打扰我! 御皇柒的声音如此淡漠,那脸色亦是平静无波,就连那墨色的眸中,也没有一丝丝的情绪。 孟澜衣的手指依然捏着他的敞袖,指间触到袖边那织锦的暗纹。 这是她第一次敢这样靠近他,还拉着他的袖子,以前,这是不曾有过的。 这样的接触让她不想放开,甚至,她想要靠他更近一些。 心中委屈,她道:“是啊……我习水性,可就没有一个万一?” “最近我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大好,掉下去,真不是故意的……你怎能说我是玩花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哭腔,因为她委屈,脑海里还记起当时在湖边,所有人都紧张地将她救起来,却是这个她放在心上的人,对她无动于衷。 是,他现在示于人前的形象,是不该轻易漏出破绽,但是,她不是别人啊,她是他身边的人,为了他入了宫,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他却在她有危险的时候,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点也不关心? 御皇柒望着她,只是道:“是不是意外,你我心里,都很清楚。” “还有,之前安排了要送你出宫,现在这情况——” 听到这一句,她捏着他敞袖的手无力地滑下,抬头对他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这个样子,这……这不是我的本意!”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有了身孕的事,她怀的是他父皇的孩子,那么便是他的手足,他一定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 “不用跟我解释,你自己决定。” 他转身要走,她忍不住跑上去,将他拦下。 御皇柒没说话,只是,那眸光真的淡漠到一点感情都没有。 咬咬唇,她楚楚可怜地仰头望他:“爷……澜衣对你,从以前一直到现在都——” 御皇柒突然看向门外的方向,微蹙了眉,孟澜衣的话蓦然顿住。 “参见四皇子——” 门外有侍女的声音,“娘娘,四皇子殿下求见——” “请他进来。” 御皇柒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却让孟澜衣莫名地心中一紧。 他已经往外走了出去,她跟了两步,无力地顿在原地。 “七弟,你还在?” 御翎皓挑眉看向刚从殿内走出来的御皇柒。 “嗯。四哥你呢?” “我从父皇那儿过来,顺路给贵妃送来一支千年老山参——” 御翎皓示意了下手中的盒子。 “四哥倒是有心,那我便先回去了。” 御皇柒只是淡淡瞥了眼那盒子,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御翎皓看着那拄着手杖的背影下了台阶,转身往殿内走去。 遣退了侍女的内殿空荡荡,只有孟澜衣靠躺着床头,闭着眼。 御翎皓一步步走近,在床榻边抱着手臂,看着那面含病容的美人儿。 孟澜衣睁开眼,道:“你来干什么?” 御翎皓将手里的盒子在旁边几案上放下,道:“只是奉父皇之命,给你送来千年老山参。” 他突然俯身,挨近她,轻声道:“我父皇还真是疼你,现在你又有了身孕,啧啧,在这后宫更是不得了了——” 孟澜衣抓紧锦被,瞪望着他。 他伸手,捏上她的下颌,道:“好像,你不是很开心……对了,你喜欢的,是我七弟……” 他笑看着她,她想要躲开却躲不掉,下颌被他捏着。 如果不是因为不能露出破绽,不能用武,她真想将面前这个男人踹翻,离她远远的。 “怎么办呢?原本我还说帮帮你,可现在,你有了身孕——” 他的目光垂下,望向她依旧平坦的小腹。 抬手拨开他的手,她抱着被子往后退:“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御翎皓笑了:“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的。” “上次我让你跟我父皇进言,让我七弟纳妾的事情,如何了?” “皇上已经同意了,这个需要一些时间。” “很好。至于那个太子妃,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御翎皓俯身过来,她便更往后挪开,他也没有强迫,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了,孟澜衣紧绷的全身才放松下来。 厌恶地看着那门的方向,如果不是不能暴露自己,她一定不会容忍御翎皓那样轻薄自己。 他不知道她与御皇柒的关系,只看出了她对御皇柒的心思,想用这个作为筹码,让她为他做事,而他担保,以后一定让她与御皇柒在一起。 御翎皓想要皇位,御皇柒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御翎皓想要弄太子下台,御翎皓还想要画如音……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御翎皓是想要将画如音与御皇柒分开的,这个她很肯定。 御皇柒知道御翎皓找过她的事,那是她自己告诉御皇柒的,但她有所隐瞒,她只说了御翎皓想找她帮忙,却没有说出御翎皓让她去皇帝跟前进言让御皇柒纳妾的事情,她更没有对御皇柒说,御翎皓答应她,事成之后,让她与御皇柒在一起的事…… 这是她的私心,也是她一直渴望的事情。 她从来不想背叛御皇柒,她甘愿为他做任何事,只是,她也希望,自己所做的,最后能够得到想要的回报。 御翎皓计划得很好,即使御皇柒在众人眼里没有什么威胁性,他也要安插好自己的人,这样才好注意七王府的一举一动。 另一方面,御翎皓想要弄太子下台……这两件事,都可以利用到她,因为她现在是获得皇帝盛宠的女人。 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那里,竟然有了孩子,却不是御皇柒的…… 不,这个孩子存在的话,她就不能跟御皇柒在一起了,她使劲摇摇头,不行,即使皇帝对她确实不错,可她,不能留下他的孩子—— - 西山 “老七,今天是怎么回事,那么吵闹?” 房子里,坐在堂前椅子上的中年人身材瘦小,靠着椅背,两只垂下的袖子空空荡荡。 “前山今天举行武林大会。” 哗啦啦的声音,高壮的男人正往屋内水缸里倒水,倒完了放下木桶,道:“今天,在前山有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 坐在椅子上的正是妄八,尖细的声音微微提高,道:“现任的盟主任期尚不满三年,那么,这一次的武林大会,便是要出稀世珍宝了,会是什么?” “哪次不是最后才揭晓,现在不晓得。”粗哑的声音,是妄七的回答。 妄七抹了一把脸,走到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即使眼睛看不见,他对屋内以及这四周的一切都计算精准。 “老七,要不,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妄八的声音带了几分好奇。 妄七沉默一会,道:“今天初赛,没什么可看的。” “也是,那就等决赛了去。” “说起来,镇国府那丫头许久没来了,这里冷静得慌,还挺想她的。”妄八又道。 “……听说宫里形式不对,怕是不太平。”妄七缓缓道,语气似乎有几分担忧。 “嘿,就陵绝那小子,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儿,他应该不会让那丫头吃苦的。”妄八靠着椅背,荡着腿儿道。 …… 前山,刚被两位妄老前辈念叨的如音,此刻站在台下,正被一群来看热闹的人围着。 虽然她换了男装,不容易看出来身份,可夙微生还是担心了,如果如音有个什么差池,他可不好像御皇柒交代。 而这时,大赛的主事从台后走了上去,扬声道:“既然这初赛第三场有了些异议,那么大会决定,便加赛一场,比试技艺。” 可是那霸刀门的弟子手受了伤也不能比啊,台下有人道,主事又解释,这一场,由那霸刀门弟子的表弟,与刚才出手的白衣公子代表双方上台比试。 那个霸刀门弟子的表弟,正是先前挑衅如音与夙微生的那个男子,这一下众人又开始看好戏了。 夙微生却蹙了眉,她并不想让如音多露面。 “没事,比技艺嘛,武艺的话我可能打不过,技艺难道我还能输了他。” 如音瞥向那男子,刚入场的时候他还被夙微生浅浅地伤了右手臂呢,那么一个粗狂的疯子,她还不信他能身怀什么绝技赢过她了。 夙微生点点头:“你且小心。” “华弟,一定要小心。”一直跟在身边的余宣也道。 如音对两人点头:“放心。”然后便往擂台走了上去。 那个男人已经站在台上抱着手臂,一脸不屑地看着走上来的如音。 如音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看都不看他,一脸云淡风轻地摇着折扇。 比试技艺,台上的双方自选一样自己拿手的技艺展示众人,技高者胜。 依然是一炷香的时间,结束时分出胜负。 台下的人都很关注,而夙微生也一直望着台上。 他身边的余宣,望着台上的目光有些紧张,夙微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他,心中的疑虑更扩大。 刚才如音跟他讲了她与这个余宣相识的经过,他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但也说不上来,只能再观察观察。 此时,擂台的左侧,那男子的身前已经架好了桌案,大赛的主事命人给送去纸张笔墨,看那样子,像是要作画。 一切准备就绪,那男子拿起毛笔沾了墨汁,俯身开始在宣纸上摆弄起来。 这一边的如音却一点都不着急,她也并没有让大赛主事为她准备什么,而且,她还摇着折扇,缓缓走到了那男人的身边,去欣赏起他的作画来。 那男子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转,抬头看是如音,嘲笑道:“你如果没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示,认输便可,不用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 如音听到这话也不恼,还笑了,道:“你先把你的画好吧,可别为了我分了心啊,输赢还没定呢。” 那男子对她很是嫌弃,看了眼那在燃烧的香柱,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怎么还没有开始啊?” “对啊,他怎么尽在别人身边转,自己什么都不干——” “不会是真的什么才艺都不会吧?” 观赛的人开始低声交谈,对着台上的如音指指点点。 余宣也是心急,为什么如音在台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围着那男人的身边一直看呢,时间真的不多了。 夙微生半眯着眸看着台上的如音,他也看不出如音在想什么,可是看如音的神色,他应该对她信任。 “这里,远景的山水应该画得再淡一些——” 如音指着桌案上那幅画,而那男人已经快被她烦得脸都黑了。 “我抗议,她一直在打扰我!”男人停笔,转头对大赛主事道。 “我可没有,我离他是有距离的,没碰他也没打他!”如音一脸无辜。 大赛主事有点头疼,但还是道:“抗议无效。” 那男人继续将画作完成,在那柱香最后的香灰掉落的时候。 停笔的一刻,他已经觉得自己赢了,高傲地看向如音,道:“你就认输吧。” 拿起桌案上的画作,示向台下的众人,他是一脸的得意。 但是—— 台下的众人,反应却不如他所想,因为那幅山水图,画得真的很一般啊。 但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即使他画得很一般,可如果如音什么才艺都没有展示,那么还是算他赢的。 “认输吧。”男人转头,却发现如音这会儿倒是离他远远的了。 如音只是笑,一脸不着急,用收拢的折扇指了指他脚下,道:“你先看看地面——” 她扬声的这一句,台下众人也都听到了,纷纷看向擂台上的地面。 那男人低头一看脚下,顿时脸色大变,惊慌嚷道:“怎么会这样——” 214.可否与公子交个朋友? <!--章节内容开始-->214.可否与公子交个朋友? 此时已是寒冬,山顶的景色没有夏日那么繁盛,但也别有一番风采。 大赛的擂台依势而建,一左一右,都种有几株梅花。 那梅花在寒风中偶尔翩跹,只是在这武林大会的现场,已经被人遗忘,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比试上,没有谁是来这个赏景或者赏花的。 擂台在高处,下面观战的人注意力都在台上比试的人身上,更不会注意到擂台的地面上。 而此刻,那男人低头往脚上一看,瞬间惊讶万分。 而那些观战的听到如音那一声提示,也都纷纷伸长了脖子,翘首望向擂台的地面,甚至有个子矮一些的,踮起了脚来—— 那男人刚才一直俯身作画,只有如音在旁溜达打扰他,此外,他根本注意不到别的了,而那大赛主事,也一直站在擂台的侧后方,隔了挺远的距离,心思更多地是在巡视场下状况,以免出现什么意外,台上的比试,只是任由他们发挥。 而此刻,那男人手举着自己的画作,低下头去,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脚下,竟然被一圈粉白色的花瓣圈了起来—— 更确切地说,不止是他的脚下围了一圈的花瓣,而是以他所站的位置为中心,他脚下是花瓣围成的一个花心的形状,然后往外发散出去形成一瓣瓣的花瓣,合成了一整朵梅花的形状。 风一吹,旁边的梅树还有花瓣纷纷落下,更是给台上地面的梅花图案增添了几分美感。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做到的?!” 台下的人们也都看到了,皆是惊讶地窃窃低语道。 大赛的主事这时候走过来,看着地面,也是有些惊讶,因为这是在众人完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形成的。 那男人看向如音,很是不解,明明刚才这人只是一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不肯走,也不去进行自己的才艺展示,怎么突然间就在自己脚下弄出来这些来。 “那不是梅花么,好特别的一个展示——” 有女子的声音道,然后边上几个女子也符合,“对啊,没想到最后如此出人意料。” “这、这怎么弄的,你刚才明明什么都没做!” 男人一手拿着画作,另一手指着如音,心里没底了。 如音摇着折扇,看着地面由梅花花瓣组成的那枚梅花图案,道:“谁说我什么都没做了,我只是做得比较轻松,比较随意,也比较应景。” 大赛的主事上前来,很小心地没有踩到地上摆出的那朵梅花图案,又看了看那男子手里的那副画作。 说实话,那幅画作真的画得不怎么样,甚至感觉像是初学不久的,这让他想到,为了参加这个武林大赛夺得稀世珍宝,确实有不少男子会临时学些技艺以便在台上的时候展示,毕竟,一般男子身怀技艺的本来就不多。 而且所谓技艺,很多真正的技艺是不外传的,所以大赛也不会去细问这效果是如何产生,只看最终呈现的效果。 此时,台下的人已经在低声交谈着,都在说如音在大家的关注下,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就在地上弄出一个由梅花花瓣拼成的梅花图案,要比那副普通的画特别别致多了。 “大赛宣布,这一场技艺比试,华公子胜!” 大赛主事扬声道,场下的众人几乎都没有异议,而那男子却不服气。 “鬼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凭什么给他!” 他一激动,手里拿着的画作纸张轻薄,在他的掌中一捏,一角就破损了。 如音看了眼,依然悠悠摇着折扇,道:“不管我怎么做到的,至少我就是做到了。” “你的画我也可以画出来,但是我的梅花,你能弄出来给我看么?” “你——” 如音得意地抬起下颌一笑,转身朝台下走去,而台上原本用来作画的桌案也已经被搬走,只有那梅花依旧在地面上。 “怎么样怎么样?” 一下来,如音就回到夙微生身边,笑着问他。 “梅花怎么来的?” “我带了花蜜,趁大家不注意在地上洒了些,弄出个梅花的形状,风一吹,自然就让梅花瓣飘落在上面了。” 花蜜有粘性,花瓣飘落就粘在上面了,那会儿风大,花瓣飘落的也多,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够她弄出一个梅花的图案来。 “华弟,你真聪明!” 余宣听到了是这么个缘由,不禁对如音更喜爱,她是那么聪明。 如音对他笑笑,又看向夙微生,皱皱鼻子道:“一看他这粗汉子,就知道一定没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示,我就是随便兴起弄弄也是能把他比下去的。” 此刻抬眼看,那男人已经不见了,只怕是没脸见人灰溜溜躲起来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上场去比试,完全没有准备,用梅花瓣在地上弄个梅花图案也是临时想到的,因为她早就发现,在这赛场的周围,一直有梅花飘散,多美啊,只是大家只顾着观战完全没有注意。 她高兴地不自觉地拉着夙微生的袖子,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夙微生原本又是女儿身,当然也不在意,只有旁边站着的余宣,看在眼里那么不舒服。 当初夙微生曾经代表梁宁使臣入过诏月皇宫面圣,但是刚好余宣不在,所以他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此刻,他只是对于如音对这个男人的亲密举动很不舒服,甚至,对夙微生有了些敌意跟戒备。 如音身边有个御皇柒,现在好不容易御皇柒不在,又有一个夙微生! 垂在身侧的手掌暗暗握成拳,他,要想办法改变这样的局面,让如音的关注放到他的身上来才对。 吵吵嚷嚷的第三场初赛终于分出胜负,夙微生入了复赛,接下来,是别人的第四场。 擂台上渐渐地,随着风吹散去了一些花瓣,可依然能看出那个形状来。 余宣想要与如音单独相处,寻思着用什么样的借口。 如音不是不知道余宣的心思,可她就是不想单独跟他相处了,所以故意一直拉着夙微生说话,让他无法插话。 就这么着,第四场初赛也结束了,大赛主事上台道,比试暂停,让大家先稍事休息,半个时辰后再继续。 那时候已经是晌午,在山顶日光特别暖,也不晒,毕竟是冬天。 擂台后不远处是一座竹楼,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一些茶水点心,供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食用。 如音跟着夙微生一起往竹楼走去,余宣自然也跟着,夙微生知道如音的意思,也配合着。 竹楼里有热粥,还有茶水,领的时候,余宣接过碗微微蹙了眉,因为他对宫外的一切东西都很挑剔,只有聚贤楼的东西能入他的眼。 他这细微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夙微生的眼睛,而此刻如音只是顾着低头喝一口热粥,觉得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旁边不远有几个女子,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其中两个推了推她们之中一个穿着最好看的,过来这边。 “这位公子——” 轻声的温柔的声音,正喝着热粥的如音从碗里抬头,看到自己跟前站了个妙龄女子。 女子绞着绢帕,望着如音的神色带着几许羞涩,眸光柔柔。 “姑娘,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微微笑,问。 她这一笑,是俊美的少年郎,唇红齿白,风姿翩翩,那女子的脸便更红了几分,微微垂着眸,咬了咬唇,“小女子想请问公子姓名,是哪里人士?” “在下华殷,家在皇都。”如音倒是回答得大方。 “好巧,小女子家也在皇都。”女子抬头,脸色多了几分喜悦,“华公子,小女子姓李,名思思……不知,可否与公子交个朋友?” 肚子饿了的如音又喝了口热粥,点头道:“可以啊。” 李思思高兴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什,递过来:“华公子,这、这是思思的见面礼——” 穿着男装的如音,一手端着碗,一手接过那物什,是一个香囊,绣工精致。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呢,一抬头看到李思思红着脸转身走掉了。 “哎——”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外走出去的几名女子,夙微生走过来,她拿给夙微生看:“没想到还有姑娘家送我东西呢,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那时候余宣还在后面端着碗没过来,夙微生看了眼那香囊上绣的字,又看向女子离去的背影,道:“你可知她是谁?” “是谁?”如音疑惑问,同时又啜了一口热粥。 “当今的骠骑大将军,李皓天的妹妹。” 噗—— “咳、咳咳——”如音一惊,喝到嘴里的粥差点噎着自己。 215.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章节内容开始-->215.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如音开始发现,这个余宣跟在自己身边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之前收到信函说,约她一叙,那么现在在这里也见到了,余宣却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她跟夙微生去哪儿,他便也跟着去哪儿。 按理来说,余宣应该当她是个朋友,当她是男人,可是,这男人跟男人的相处——是这样的么? 跟她形影不离? 这就……很不对劲了。 “余兄,如果你还有别的事,就不要在此耽搁了,可以先——” “不,我今天特意想来与华弟你一叙,并没有其他事情在身。”余宣含笑道。 那看着她的目光,那么温和,怎么像是……男子看女子的那种温情脉脉的目光? 如音突然全身一阵恶寒,说不清的感觉。 吓得她更挨紧了身边的夙微生。 “粥够不够,要不,把我这碗也喝了?”余宣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将手中的碗递过来,刚才他看到她喝得很开心的样子。 “不了不了——”如音尴尬地笑笑,她虽然觉得这热粥暖胃,可也不是随便谁的都喝的啊。 夙微生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喝了几口,好像完全没注意他们在谈什么,随后放了碗,道:“我们出去吧。” 竹楼里人有点多,外头的场地倒显得空旷。 如音跟着他出来,余宣立刻也跟了上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扯着,转身一看。 “华弟,我想与你单独说说话。” 如音咬咬唇,道:“……好吧。” 夙微生的声音从前边传回来,道:“我在那边等你。” 她跟余宣又去了那株大树下—— “华弟,刚才你说,你不久便会离开皇都,离开七王府,是要去哪儿?” “呃……回我自己的家乡。”如音想了想,道。 “你的家乡在哪儿?” 余宣好奇,如音说的,难道是苍梧郡吗? “其实,我家在苍梧郡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这次来皇都是替别人办事,顺便会友的。现在事情已经完成,是该回去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赛场外走进了几个人,几个男人穿着普通的长袍,看起来样貌很一般,一进来,目光就在四处搜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回到位置上坐下的夙微生貌似不经意,其实一直关注着那边树下如音跟余宣的动静,正当他转回头,刚好看到了那几个走进来的人。 微眯了眼眸,直觉告诉他,这几个人,来意不一般。 而且,他看到他们巡视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一边——那株大树下,站着的正是如音与余宣。 其中一个男人跟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低语了一句什么,然后,为首的男人微微点头。 夙微生不觉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看来,这几个人,要不是冲着如音来的,就是冲着那个余宣来的。 看他们一行几人慢慢往那株大树下走去,夙微生也起了身。 场下来观赛的武林人士很多,现在又还没有继续开始比赛,总有人走来走去,他起身,也不招人注意。 他只是跟在那一行人的身后,也往那边过去。 那另一边,此时,如音还在编着慌。 “苍梧郡?其实我也有朋友在那儿呢,好巧,就不知,华弟家所在的村子叫什么?” 此时余宣还以为如音不是忽悠他的,毕竟她娘家真的在苍梧郡,之前她才回去过一次的。 “啊,那真的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村子,根本没有名字——” 余宣正听着她回答,余光瞥见有人往这边来了,便抬眸去看,看到那几个人,脸色微微一变。 他拉着如音一旋身,转了个方向,与原来的方位背对,同时,将如音搂在了怀里。 如音正说着话,话语的尾音生生顿住,惊讶地反应不过来,就被他抱在了怀里,脑袋还在他胸膛上。 余宣是想要避开那几个走过来的人,而如音却不明所以,伸手死命地往他的胸膛一推,他下意识松了手,她退离了他的胸膛,只是,她也重心不稳地往后倒去。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背要磕到地面的时候,一道白影突然出现,顷刻来到了她的身边,一手捞起了她,没有让她摔倒地上。 就在同时,从远处赶来的夙微生,蓦然停住了脚步,毕竟,不用他插手了。 惊讶还没有缓过来,如音只觉得自己被人施展了轻功带走了,这些都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她根本没有来得及去反应。 直到,她的身体稳稳落在一块大石块上面,那时候脚都有些软,便直接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石头旁边是一棵松,而这大石头就在悬崖边上,她抬头,看到立在自己身边的男子,白衣翩然,阳光下,侧脸可见那枚银色面具闪着微微的光。 “陵公子——”她惊讶道。 这已经是他第几次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救了她? “你、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很是惊讶,陵绝好像还没有见过她穿男装的样子吧? 白衣的男子身形颀长,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过脸:“你总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那微微低沉的声音,陌生而又严厉,她却并不介意。 “我……” 她确实无从解释,每一次确实都是她除了状况。 “陵公子,你也是来参加武林大赛的么?” 她更关心的是这个,早已将刚才余宣对她做的忘在脑后。 面具下的男子对于她这不长记性却暗暗不高兴,唇抿了抿,冷冷道:“不是。” “噢,那你是来观赛的?” 如音确实好奇,听到他的回答有些失落,以他的武功,比试一定很精彩,还有才艺,她相信他也一定有过人之处。 陵绝没有回答她,而是望着面前山崖间的云雾缥缈。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弄得她也有些拘谨,此刻两人在大石头上,旁边一棵古松,前方云雾缭绕,明明恐高的她,此时却觉得这画面有些美好。 而另一头 正要往如音离去的方向追去的御景煊,被几名男子拦下。 “殿下——” 众人行礼,只是鞠躬,不敢在人前行宫中的大礼。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御景煊的脸色极黑,眸中都是怒意。 “殿下,属下是奉了您的指令,特赶来护卫。”领头的男子恭敬回道。 “本宫什么时候让你们来此处?” 御景煊怒瞪着跟前几人,他一开始就是打算单独来会如音的,根本就没有安排什么人来保护他。 为首的男子面色有些疑惑:“殿下,我们确实收到了信物。” 说着,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 御景煊看到那枚玉佩,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更添怒意。 施玉莹! “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还有,以后,此信物为废。” 他拿过男人手里的玉佩,手抬起一挥,只看到玉佩已经往山崖下掉落下去。 “殿下!” 不明原因的几人都惊讶道。 可御景煊的脸色依然难看:“我让你们立刻走!” 刚才差点就让他们跟如音碰上,那样就暴露了身份,他所做的一切都变成白费。 “是!” 众人行礼,转身原路返回,至此时,他们才大概猜到,原来拿信物来调用他们的春芙,代表的不是太子殿下,而应该是太子妃擅自的决定。 御景煊的脸色难看,转身看向刚才如音被带走的方向,也施展了轻功往那边去。 等人走了,不远的大石头后,走出来的人是夙微生。 刚才这余宣跟那几人说的话,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大概能凑出一个大概。 殿下……? 原来,他不是什么余宣,而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御景煊——余宣,御景煊,名字还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个太子不好好在宫中,却跑到这里来见如音,再回想他在如音身边表现的神情,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上了如音? 望着刚才他们离去的方向,他微微勾起唇,有意思了。 御景煊追去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如音的身影,而再回到比赛现场,夙微生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七王府的马车,回城里的时候,依然是来时的如音还有夙微生。 “刚才谁送你回来的?”夙微生问。 刚才她回来,剩下的比赛他都没看,就与她一起走了。 “唔……那个陵绝,我跟你提过的……”如音道。 夙微生靠着车壁,望着她,“还说对人家没意思,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唇角一直带笑。” “啊,有吗?!” 她赶紧掏了小镜子出来看,果真,双颊微红,唇角含笑—— 刚刚她不过是与陵绝一起,聊了一会儿天,觉得很有意思—— 无力地耸拉着肩,她看向他,咬咬唇:“微生……为什么我每次遇到他,就感觉那么不一样……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216.今日还有另一件喜事,要宣布 <!--章节内容开始-->216.今日还有另一件喜事,要宣布 陵绝与御皇柒的关系,夙微生心中清楚,但却不便与如音说,御皇柒自有他的安排跟打算,夙微生也不想去当那个被御皇柒记一笔的人,毕竟,即使他瞒着如音,也一定不会是想要伤害她。 “这我就不清楚了……还说自己不花心。”他笑道。 “我、我确实不花心啊——” 如音想要解释却感觉更解释不清,毕竟她对陵绝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没有他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可是,每次一见到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 只要遇到他,那种感觉就在心中微动,为什么呢? 看着她皱着眉头在那儿苦想,似乎很受困扰,夙微生暗自摇头,如音其实是个聪明的女子,偏偏,遇到一个比她更聪明的御皇柒,这会儿,只能是蒙在鼓里的份儿。 也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才会揭晓开来,饶了她这想不明白的脑袋。 而因为这件事,如音心中对御皇柒多了一些负罪感,她竟然对他之外的另一个男人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这怎么对得起那么宠着她的他。 怀着这种心情,马车回到了七王府,而在此之前,到城郊的时候,夙微生已经先下马车离开了。 如音大概知道他住在城郊的一处院子里,但也没好奇,毕竟知道夙微生的性格自由来去,有些事不大想让别人知道。 而如果她知道,她一直寻不到下落的那个岳泠溪其实一直就住在夙微生位于城郊的别院里,一定要惊讶得跳起来。 - 她还记得夙微生临走前说的那一句:“不要与那个余宣多接触。” 当时问了为什么,夙微生只说要她记得就好,她就没有再问,夙微生见多识广,或许,他看出余宣哪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她呢,在今日这西山相见的时间里,也越发觉得余宣有些不对,而且最后他不是还轻薄了她…… 如果他知道她是女儿身,那么突然的搂抱就是轻薄。 如果他不知道她是女儿身,还依然搂抱她,那么,他可能有断袖之癖? 想想心中就一阵恶寒,果然,这样的人还是远离为好。 被陵绝带走又送回之后,也没有看到他,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了。 一路想着西山发生的事情,走回了茗幽阁,一道白色刺溜地窜出来,直往她怀里扑。 “月光——” 没注意的如音差点因为这一扑往后踉跄去,伸手抱着它:“吓死我了!” 月光只是安静在她怀里,如音揉揉它的脑袋,这时候雁还跟上来,道:“小姐,您出去那么长时间,月光都快把房里弄翻天了。” 如音抱着月光进房里,看到屋内果真有些乱。 可平时月光不是这样的,看来是太久看不到她,开始捣乱了。 “以后出去把你带着好了。” 她伸手点它的鼻尖,弄乱了她这边不要紧,就怕小家伙跑到倾云轩去捣乱,那儿有那么多御皇柒的书籍,如果弄坏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把它抓起来烤了。 看着月光吃了一会小银鱼,如音去了倾云轩。 一进去,就看到那道月白的身影正端坐案前,手中一卷书册。 屋内炉火暖融,她走过去,挨着他身边坐下,而他却依然目光对着书册,并不看她。 她搂上他的手臂,轻摇,道:“我回来了。” “嗯。” 书册翻了一页,他淡淡应一句。 如音觉得奇怪,探头去看他:“你怎么啦?” 俊美的脸神色清淡,抿着唇,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家里,倒是那只狐狸比我重要。” 如音一怔,已经被转过身的他一把拉入怀里。 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薄唇就狠狠压上了她的唇,用力地一吻。 想到在西山她被余宣抱在怀里,他心中就不舒服,如果不是当时不能暴露身份,他真想那时候就狠狠惩罚她一顿。 “唔……” 她搂着他的脖子,任他深吻了好一会,才得以好好喘气。 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改而捧着他的脸,瘦削的脸五官那么好看,她嘿嘿地笑:“你这是在吃月光的醋?” 她回来先去了茗幽阁,而不是来倾云轩,他都知道了。 御皇柒抿着唇不回答,低头又是一阵深吻。 是啊,他吃余宣的醋,也吃家里那只小狐狸的醋,与她有关的事情,他都变得那么不淡定了。 这一次如音搂着他的颈脖,配合着他,接受他深吻的同时,也轻轻啃噬着他的唇,这一弄,御皇柒眸中的墨色更浓,搂着她的腰背,案上的书往下掉,没人去管,只有两人无声地唇舌交缠。 屋内的炉火很暖,却暖不过两人相拥的温度。 - 翌日 本打算继续跟夙微生去武林大会凑热闹的如音,一早被宫里来的人打破计划,因为,皇帝今天要在宫中设宴。 时间设在午后,这么看来,她是去不成西山了,因为来回一折腾,谁也保不准会不会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让人去给夙微生捎信,如音就安分地在家里摆弄她的那些香草,答应给梦凡做的香露差不多了,她还打算以此来跟梦凡交换一些条件的。 也一边背着梦凡给她的小册子,昨天在西山第一次感受了扇子的厉害之处,她只希望自己能学得更多更好。 “启禀王妃,门外来了一位姑娘,道是要见王妃您。” 一个侍女突然出现在门外,道。 如音疑惑:“来者可有报上姓名?” “回王妃,那姑娘说自己姓梦……” 放下手中的药杵,如音往正堂走去。 果然,坐在正堂的人,是她意料当中之人。 “你们先下去吧。” 她对身边的侍女吩咐,几名侍女便都躬身退下。 “侍女对我说,门外来个位姑娘,我还以为是谁呢——师父。” 梦凡起身,他身上穿着的锦袍华丽,而且不是那种男子惯常穿的正是打扮,比较飘逸,果真是男女难辨。 梦凡那精致的眉眼瞥她,幽幽喝了口茶,道:“我说你这个小徒弟,去趟西山差点丢了为师的脸了。” 如音惊讶道:“师父你知道这件事?” “我、我哪里丢你脸了?” 梦凡整了整衣襟,道:“那么大的盛会,我怎会不知。你运用桃花扇的功力不足,不是差点丢了为师的脸是什么?” “面对那些自大狂妄又没有本事的人,你无需留情,只管给个深刻教训。” 如音大概知道梦凡的意思了,笑道:“我这不是才刚才是学嘛,以后会好的,一定不会丢了师父你的脸!” 她差雁还去她房中取了一只小瓷瓶过来,讨好地献给梦凡:“师父,这是为你研制的香露。” “弄好了?” 梦凡的眸中明亮了一些,接过她的瓶子,并没有打开,只是凑近鼻端嗅了嗅,道:“嗯,应该不错。” 识香的人,隔着瓶子也能嗅到细细的香味儿,梦凡果然是懂香的人。 仔细收入怀中,他慷慨道:“这次为师来,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问。” 如音暗道,太好了,她就等着用这个跟梦凡交易的。 -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梦凡从七王府离开。 他走的是小路,走了一段,身前被一道白影拦下。 看清了巷子前那道身影,梦凡笑了:“在府中不相见,却在这儿迎我?” 那道颀长的白影转身,面容俊冷,未发一语。 梦凡往前走了两步,打量着白衣男子全身,微叹道:“那丫头说你比我美,我自是不服气。” 是因为听到了这一句,那白衣男子冷冽的俊容才缓了一些,声音低沉:“别把她带坏了。” 梦凡突然大笑起来,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敞袖轻掩着嘴,望着白衣男子。 “陵绝啊陵绝,这武林之中,论坏,有谁能坏得过你?” “你竟然让我不要教坏了她?这真是我最近这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白衣男子面容依然冷冽,“她拜你为师我无法阻止,但不要让她卷入是非当中。” 梦凡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啧啧道:“还真是很喜欢那丫头?没想到陵绝你也有了软肋。” “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收了个亲传徒弟,自然只会把好的都给她,别人谁想欺负,先问过我临梦宫宫主。” “那就好。” 白衣男子转身要走。 “你这破身子,还能支撑多久?” 身后的声音传来,白衣男子脚步微一顿,侧了头道:“不要跟她说这些。” “哎——” 梦凡还想再说,那抹白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说,也总是会有发现的那一天——” 摇了摇手中折扇,他微叹,便也转身离去。 - 入宫的时候如音有点犯困。 不外出的时候,她在家会午间小憩一会,可是这正好午后出门,倦意就上来了。 御皇柒看她脑袋一直往下点,跟个小鸡吃米一样,伸臂将她揽过来,让她靠在他怀里睡。 触到那温暖的胸膛,迷糊的如音就蹭了蹭,对于御皇柒来说,就是一个折磨。 他低头想吻吻她的发,却突然僵着不动。 略微苍白的脸色,神情淡漠,眸光微眯。 口中一道血腥,一手搂着她,另一手抬起,手背轻揩过唇角,有鲜红的血渍。 生生调息,压制住涌起的气血,从袖中抽出帕子,将唇角手背的血拭净,帕子直接扔出了马车窗外。 怀里的人一无所觉,已经进入梦乡,手无意识地搂紧他的腰背,一脸香甜。 御皇柒也环紧了她。 时间不多了,很多他有所顾虑所以一直拖着没去做的事,再也不能拖…… - 这一次入宫,如音发现宫内有些不一样,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直到,在御花园中设宴开始,皇帝小心翼翼地搂着那孟贵妃在他身侧坐下。 今天太后没有出席,道是身子不适,皇帝左手边是皇后,右手边,则是贵妃孟澜衣。 这依然被皇帝称为家宴,只是这一次,如音发现席间多了一些之前没有来过的人,比如几个年迈的大臣,几个年轻的女眷,还有那钦天监监正高旭昌。 之前见过两面,高旭昌还曾经赠过自己一物,如音看到那一方时,对着高旭昌颌首微微一笑,算是晚辈对长辈打个招呼。 高旭昌摸着那把白色的长须,苍老的眸看不出他的想法,也对如音点点头。 众人落座之后,皇帝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孟贵妃已经怀有龙嗣的事情。 如音倒是不意外,看着孟澜衣入宫之后一直得到圣恩独宠,会怀上龙嗣是迟早的事情。 席间的人,有些早已知情,有些是此刻才刚知晓,皇帝对着孟贵妃含情脉脉的同时,她看到的是另一侧皇后那强撑的笑容。 席间众人纷纷起来给皇帝祝贺,高旭昌一手摸着白色长须,另一手搁在膝上,手指间微动,像是在算着什么,面色有些担忧。 皇帝听完众人的祝贺之后,道:“今日还有另一件喜事,要宣布。” 还有一件? 众人都好奇,连皇后也是惊诧,还有什么喜事? 皇帝看向御皇柒如音这一边,道:“柒儿——” “儿臣在。” 御皇柒行动不便,还是起了身。 217.七王府,只要一个女主人 <!--章节内容开始-->217.七王府,只要一个女主人 皇帝往另一边看了一眼,只见一中年男子立刻会意地起身向皇帝行礼,之后又对御皇柒行礼。 “七王爷——” 如音觉得这场面有点怪,原本口渴低头喝果酒的她,也抬头看向那边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也是她之前没有在皇帝的设宴当中见到的一个。 接下来皇帝说的话,才是让她懵了。 原来这中年男子程兆瑞是刑部侍郎,刑部设有尚书与侍郎职位,尚书为正,侍郎为副长官。 这么说来,这程兆瑞位居刑部尚书施启桓之下,官居二品。 而此刻皇帝正在说的,是要将这程兆瑞的小女儿许给七王爷御皇柒当侧妃的事。 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有的是惊诧同情,比如皇帝的一些妃子。有的是看好戏的神色,比如太子妃施玉莹,这两种神色比较明显,也比较多。 连皇后也有些意外地望向皇帝,因为,这件事,他根本没有对她提起过。 虽说现在最得宠的是那孟贵妃,可她贵为一国之后,以往皇帝有什么事情,总是会与她稍做商量。 此刻,席间突然一片寂静,众人小心翼翼地神色看着皇帝,又看看那刑部侍郎程兆瑞与其小女儿,再看向这一边的如音。 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享福的是男人,所以大家同情的目光,自然是投向了她。 如音感受着四面投来的目光,说不出的感觉…… 耳中只有皇帝那和事佬的声音,还有那刑部侍郎说话的声音,再然后,她看到坐在那程兆瑞身边的一名年轻女子起了身,对着她身边的御皇柒盈盈一礼。 那女子看着比她小一些,五官算是长得标致,看着御皇柒时,那眸中有爱慕的神色。 是啊,见过御皇柒的女子,哪个不惊叹他那比女子还要好看的容颜,只是…… “子仪见过七王爷——” 女子的声音温柔,那目光,竟是离不开御皇柒的身上了。 站在身后不远的雁还看到这情景,心中着急起来,七王府真的要多了一个侧妃的话,她家小姐怎么办? 面对程子仪爱慕的神色,御皇柒依旧是往日那副清淡的神情。 一直被皇帝细心呵护的孟澜衣,目光看向御皇柒。 她并不愿意他的身边再多一个女人,可是,为了分散他对画如音的感情,她只能这么做。 程兆瑞脸上的笑容在御皇柒淡漠的神色里慢慢凝固,变得有点僵,御皇柒什么都不说,也不应他家的小女儿,这…… 他看向皇帝。 皇帝看向御皇柒,道:“柒儿,父皇知道你与如音夫妻情深,只是,多个人照顾你,也减轻了如音的负担。” 御皇柒转身,向他的父皇行了一礼,道:“既然父皇知道儿臣与如音夫妻情深,又何必再推来一人。” 这话一出,众人的声息都屏住,看向御皇柒。 “柒儿,父皇的一片心意,难道你——” 御皇柒的声音比刚更淡漠,打断道:“儿臣感激父皇的关心,但是,儿臣不需要,那个七王府,只要一个女主人,便够了。” 这是公然违抗圣旨,席间众人都不敢说话,而那程兆瑞还有他的小女儿程子仪,脸色亦是变得难看起来。 皇帝的脸色也甚为不好,尽管御皇柒是他的儿子,他是一国之君,自己儿子带头在众人面前违抗自己的意思,这便是大不敬。 孟澜衣看到皇帝脸色不好,立即笑道:“七王爷,皇上也是一片用心,待程家妹妹嫁入王府,您也没有少了谁,今后还多了一个人帮着王妃打理那个家。” “是啊,柒儿,以后如音与子仪姐妹相称,七王府岂不是更热闹?” 这时候,皇后也开了口。 她不是帮着孟澜衣说话,她是看到了皇帝那难看的脸色,知道今天让御皇柒纳侧妃的注意已定,既然这样,她自然还是要帮着劝的,这样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才不会太僵。 皇后,以及当今最得宠的孟贵妃都帮着说话了,众人看向御皇柒,似乎,不答应,是很难的事情。 “儿臣谢父皇,母后的好意,但儿臣向来不喜热闹,只愿安安静静与如音相伴,淡看岁月流年。” “你——”皇帝气得说不出话。 一看这情况,那程兆瑞立马道:“皇上,七王爷也是个重情之人,不如此事便此作罢——” 当初皇帝召他入宫谈及此事时,他一开始便不大情愿,因为家里的小女儿向来受宠,要嫁给一个有腿疾不受重视的王爷,实在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皇帝许诺了很好的条件,他最终不得不应允。 后来想一想,朝中早有流传说皇帝的身体不好,只怕很快诏月便要变天,到时候……到底是谁能登上那龙座,还说不准。 可那说不准的范围,也只在当今的太子与那四皇子之间,无论如何,都不会牵扯到七王爷御皇柒的头上。 这么一想,这看似不受宠的七王爷这里,不失为一个安身之处,这话回去与他夫人一说,一起劝了女儿,最后终于是同意了。 可是没想,临到了现在,不是他的女儿嫌弃御皇柒,倒是御皇柒不愿意娶他的女儿? 可皇帝一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转向他那七儿子,道:“柒儿,这事你且想好。” 你且想好? 这四个字明明是一副不容违抗的语气,如音突然觉得想笑。 御皇柒依然坚持的神色,如音心中轻叹,终于站起了身。 她转向御皇柒,轻轻扯他月白绣着精致暗纹的敞袖。 御皇柒转头看她,神色比面对其他人时缓和,微微不解。 “刚刚你说,你愿意与我一直相伴,安安静静,一起经历往后的岁月流年?” 她问,声音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御皇柒认真点头,望着她。 她又道:“你这里,是不是只有我?” 她的手指,轻轻戳向他心口的位置。 下一瞬,她的手被他的大掌包裹着,传来暖意。 “当然只有你,一直,永远。” 他清冷的声音中已经多了温情,如音笑了,他握着她的手,很紧。 她看出他是真的很坚决,可是,她不想,他与他的父皇闹僵。 两人在这里含情脉脉说着话,席间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孟澜衣搁在膝上的手不觉握成拳,她,看不得。 程兆瑞与他的小女儿神情也是尴尬,站着,看哪儿都不对,脸色也不好看。 如音仰头望着御皇柒,突然笑了,抬手抚上他瘦削的脸颊:“听你父皇的话吧,反正以后,我们的感情也是不会变的。” 他对她的爱,也不会变。 御皇柒的眸半眯,凝着她,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以她的脾气,好像平时对府中下人多挺和善的,但是其实她有很强烈的占有欲,这一点,从他们在一起,他就发现了。 她与他所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她明确说过,她只要唯一的爱,如果哪天他负了她喜欢上别人,她一定会头也不回的走掉。 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御皇柒此生经历尚不长,这二十年里却尝尽了人间各种,他一直以为他已经什么都不怕,可是,他却怕她的这一句,所以一直记着。 即使当众违背他父皇的意思,他也不顾。 可是,她竟然在这时候,自己跟他讲,要他纳妾。 听到如音的话,最先松了眉头的是皇帝,镇国将军府这丫头,气度还是有的。 众人也觉得,如音是个懂事的人,毕竟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如果不是御皇柒有腿疾,估计想嫁给他的女子从皇都西市排到东市。 御皇柒不发一语只凝着她的时候,她又轻摇了摇他的袖子,踮脚,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只有他与她能听到的悄悄话。 程子仪已经觉得脸面尽失,没有出阁就被人嫌弃,脸上委屈得就快要哭了,这时,皇帝不得不拉回众人的注意力。 轻咳了两声,道:“柒儿,你现在决定如何?” 如音温柔笑着望着御皇柒,御皇柒最终转了身,行礼道:“儿臣……遵父皇旨意。” - 宴后,御皇柒被皇帝召去了紫宸殿,而如音一个人在大湖边对着那粼粼的湖面。 此刻是太阳往西去,湖风吹来,她白色的鹤毫大氅微微飘动起来。 不知道这样静静坐了多久,没有宫女侍从敢过来,因为他们都觉得,御皇柒刚被赐了侧妃,作为正房的如音心情一定很不好。 很沉稳的脚步声,也很轻,如音正好拨开迷住眼睛的发丝,余光瞥见,一转头,接着便站起了身,尊敬道:“高大人——” 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正是那德高望重的诏月国师高旭昌。 高旭昌一手抚须,刻着风霜的面容略显严肃,双目却炯炯有神,仿似,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那智慧之眼。 “七王妃在此,看到了什么?” 望向那湖面,橘色的日光洒落,波光粼粼,似有鱼儿跳跃,一闪而过,只剩水中涟漪圈圈。 见过这老者的次数并不多,可如音总觉得有一种安定的感觉,望向湖面,道:“粼粼的湖水,暖融的日光,应该是这皇宫里最自由,最开阔,可以与外界相通的地方。” 高旭昌依然手抚白须,望着湖面,似乎有些微微笑意。 “这宫中,多少妃嫔看着此景,心中所想却不在景。” 皇宫中的女人,谁不想上位,谁不花尽心思想博得皇帝宠爱,又哪儿真的闲情来认认真真赏景呢?更别提有什么开阔的心胸。 “今日王爷纳妃之事,王妃果真不介意?” 如音笑:“行动可以受命令,人心却不会,王爷对我的心,我坚信——同样,我也不想让他为难。” 看到如音抬手拨发的时候手腕上的龙鱼内丹,高旭昌微叹:“王妃果真与寻常女子不同,前几个月,诏月天象突现异常,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音对于他突然说起这个有些不大理解,这时一名侍从从远处疾步而来,恭敬道:“高大人,皇上请您过紫宸殿有事商议。” 高旭昌点头,“这便过去。” 侍从退开到前面远些等,高许昌转身要走时脚步一顿,看向如音道:“但愿七王妃在这诏月,也能过得开心。” 人走了,如音觉得这老人说的最后一句有点怪怪地,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等到御皇柒从紫宸殿出来,她与他一起回了王府,御皇柒不想说,可如音还是问到了,皇帝让他纳侧妃的日子,是在三天之后。 刚到王府,侍女又来说,月光把茗幽阁弄得一团糟。 如音便只好先去了茗幽阁,而这时,陶衍在倾云轩与御皇柒议事。 因为最近安排的事情越来越多,陶衍并没有随着一起入宫,可刚才宫里已经有人来传话,整个王府都知道了。 “王爷,这程家小姐真的要嫁进来?” 御皇柒的脸色很冷,一言不发,陶衍知道主子此刻心情一定很不好。 “是她的意思。” 良久,他薄唇倾吐几字。 嗯? 陶衍不知道御皇柒口中指的是谁。 “王爷,那咱们府里,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了?” 时间是三天后,这侧妃入门,也是一桩喜事,按理说府中是要布置一番。 御皇柒正站在窗边,那个角度,可以看到茗幽阁屋前的回廊。 “不用,平常如何,便依然如何。” 218.你的右腿……不是不能用力吗? <!--章节内容开始-->218.你的右腿……不是不能用力吗? 翌日 尽管御皇柒说七王府内一切照旧,什么都不需要布置,可陶衍还是吩咐了府中的管事去准备些东西。 正巧雁还经过回廊,听到了,那时候陶衍已经交代了完毕,管事点头应了走开了。 一转头,看到雁还,只是,雁还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似的,转身就走了。 “雁还——” 听到了声音,雁还脚步却没有停,一直往前面去。 这下子,陶衍确定,雁还不是没看见他没听到,而是故意不理他的,因为他的音量,她不可能听不见。 习武的人脚程轻快,没几步,他就到了她身前,拦下她。 “我喊你呢,没听见么?” 雁还低着头,没看他。 “怎么不说话?”陶衍疑惑。 雁还深呼吸,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他:“陶总管,雁还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说完,她福了福身,就要往前走去。 “哎、哎——” 陶衍再次拦下她,疑惑道:“你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 他这样儿,似乎是她不说出个理由来,他就拦着不让她走了。 雁还咬了咬唇,说:“七王府要办喜事,王爷要纳侧妃,我家小姐怎么办?!” 说着话的时候,她的神色像是要哭了。 “刚才,刚才雁还听到你在跟管事吩咐,准备什么来着,雁还心里难过——”说着,她转了身,背对他。 陶衍一怔,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他转到她跟前,对于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哄,只能挠挠头,道:“王爷是说了一切如旧啊,是我自己吩咐的管事去办些事情,你别想太多……王爷对王妃的心意,你看了那么久还不清楚么?” 雁还还是不理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有侍从过来要与他报告事情,他只好对她道:“真的别多想,其余的我也不好多说——” 然后他便走了,雁还朝着他走了的方向哼了一声,转身去了茗幽阁。 那时候如音正在她的香草房里捣鼓香料,雁还进来,一语不发,就站在她身后。 如音让她去给自己拿墙边架子上的瓷罐,她端来了也是默默站一边。 如音抬头,疑惑道:“你今天怎么了?没吃饱么?” 这小丫头就喜欢吃,这模样像是没吃饱没精打采似的,平时她在边上话可不少。 雁还这时候突然扁了嘴,低着头不说话。 如音放下药杵起身问:“谁欺负你了?” 雁还摇头,“那个什么程家小姐就要进王府了,以后小姐你可怎么办呀——” 说着抬起手臂拭泪,又道:“这事情若是让家里的老爷夫人知道了,一定很心疼!” 原来是因为这个,看着这小丫头为自己这样,如音心里很暖,拉着她道:“别哭了,没事——” “怎么没事,小姐,您向来宽厚待人,可有时候就是心太大!”雁还着急道。 “这事情我自有打算,你也该相信王爷,对不对?” 慢慢开导,好不容易是让这丫头情绪平复下来,这时候侍女过来禀告,说出城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雁还是不明白自家小姐在想什么,三天后就要有侧妃进门了,她竟然还有心情去看什么武林大赛,可终究是只能看着小姐上了马车走了。 -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马车里,夙微生靠着车厢壁,睨着如音。 如音一怔,“你也知道了?” “这皇城里,稍微关心点宫里动静的人,基本都知道了吧。”夙微生道。 “那侧妃入门,我是不是不能笑不能活了?”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答应,听说原本王爷推辞了。” “能推掉?”如音笑了,道:“皇上的意思,一定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又是在那么多大臣妃嫔面前,怎么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他除非真忤逆了他父皇,不然,逃不掉这一次。” “而大家肯定会觉得是你不许,因为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按理说七王爷不会推辞,只会谢恩。” 如音点头,夙微生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可为何,皇上会突然要给七王爷纳侧妃?”夙微生又问。 如音想了想,挨近他身边坐着,道:“我感觉……是有人谏言。” “谁?” 如音摇头:“这个我还不大清楚,只是觉得这事情发生突然,或许不是皇上自己的想法。” 两人一路就这么说着话,往西山去,这午后的天色有点暗沉,风也平时要大,突然,马车晃了几下,骤然停下来了。 如音扶着小几稳住自己的身体,夙微生蹙了眉,起身钻出车厢外。 下一瞬,便听到了兵器相交的声音,如音一惊,赶紧也钻出车厢外,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夙微生正与三名黑衣蒙面人打斗在一起。 再看马车四周,驾车的侍从也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如音握紧手中的扇子,从车上下来,想要往夙微生那边去,突然身边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出现了两个墨衣的蒙面人,只是,装束又与那边跟夙微生打斗在一起的三人不一样。 “王妃,我们保护您!” 站在她身前的那个男子蒙着面巾,声音低沉。 如音道:“你们快去帮帮微生——” 这两个,应该就是御皇柒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 可这两人一动不动,只守在她的身边,“王妃,属下只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夙微生武功好,可明显来的这三个黑衣蒙面人武功也不低,她以一敌三,不免顾不周全。 只见一个黑衣人被夙微生踢倒在地后,趁夙微生应对其他两人时,从地上爬起,欲从后偷袭。 如音那时候着急,声音还没有喊出来,便直接将手中的扇子扔了过去—— 咻—— 美丽的桃花扇在风中旋转,落在那黑衣人后背时,却像是钢铁制成的一般,直直插在了那人后颈部。 那黑衣人高举起欲要刺向夙微生的剑与身影定格,就那么顿在半空中。 觉察到身后异样的夙微生转身,直接一剑刺来,那人的胸腹鲜血涌出,倒在地上,后颈部,胸腹部,都在涌着血,脚微微蹬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以为已经解决掉一个的同时,半空中突然一片黑压压,如音抬眼一看,竟然是一众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 瞬间,夙微生那边,不是以一敌二,那些黑衣人的总数,至少有七八个。 如音身前的两名暗卫依然冷眼旁观,但这时,那边的黑衣人突然转向了这边,凌厉之势袭来。 身前的两名暗卫抬剑防卫,保护如音,然而,慢慢地,便变成了夙微生与两位暗卫对抗那七八个黑衣人。 如音一直被护着,看到掉在地上的自己的扇子,小跑过去捡起来,用袖中的手帕拭去扇面边缘上的血痕。 这扇子有一点好处,虽然看着像是布面的扇面,但是防水,所以也不会浸入血色,只是沾在表面,轻轻一拭就干净了。 不然以这扇子的伤人用途,不知道上面会沾染多少鲜血。 就在她将扇子拭净时,突然半空又突现另一波黑衣人,而且目标方向直接往如音而去。 那时候夙微生与两名暗卫正对抗着七八个黑衣人,虽有些黑衣人已经负伤倒地,可依然还有四五名正在缠斗。 谁也没有料到突然又来一波人,战斗形势瞬间严峻—— 而如音只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后面捂着鼻子,身子被往后拽,接着,她的身子便离了地。 夙微生转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衣人带着如音施展了轻功离开了。 彼时,他的手臂上也已经负伤,渐渐使不上力,心中着急,他手中长剑用尽全力横扫,前面的黑衣人胸腹外的衣襟皆破裂。 那两名暗卫已经朝如音被掳走的方向追去。 御皇柒的暗卫武功轻功也不一般,没多久,掳走如音的那黑衣人便感觉后面已经被追赶上,而他带人施展轻功,也维持不了多久,最终落在了地面。 “放开我——” 被点了穴的如音愤怒道,抬头,看到两名暗卫追了上来。 “把人放下。” 一名暗卫声音低沉道。 蒙面人却只是从后锢着如音的颈脖,带着她一步步往后退。 这本就是要上西山,此刻,他们身后,是悬崖。 蒙面人被逼着往后退,脚后跟的碎石混着尘土,跌落身后的悬崖下。 暗卫不敢再上前,怕更刺激了这蒙面人。 “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但是不许伤害王妃!” 那蒙面人却突然大笑起来,他的声音就在脑后响起,如音觉得全身发麻,下一瞬,她只觉身子突然被力道带着往后一仰—— “王妃!” 风声呼啸,还有,禁锢在她颈脖上的手却还是没有松开。 这蒙面人要她死,不惜赔上他自己! 眼前是灰蒙的天空,渐渐变白,刺眼—— 突然,一道月白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噗—— 一声奇怪的声响,禁锢在她颈脖上的力量突然没有了,再然后,她感觉自己腰间被一股稳稳的力道托起。 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抱着,她仔细一看,惊讶地发现,面前出现的那一枚银色面具,在不算明亮的日光中依然泛着淡淡银光。 “陵……绝?” 她惊讶道,感受着身子仍急速下降着。 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即使面容被遮去了大半,从那双眸中依然可以看到那着急的热烈的神色。 这是幻觉吧…… 她看到了陵绝出现,却觉得自己像是被熟悉的御皇柒抱在怀里…… 下一瞬,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往上升去。 伸出了手,她想要去触碰他脸上那枚遮盖了他容颜的面具,想要,在临死前看一看,这让她一直产生奇怪感觉的男子,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 抱着她的人一言不发,薄唇紧抿,只是沿着石壁施展轻功逐渐而上。 她伸向他面上的那一只手,他没空去阻止,也……不想再阻止。 银色面具触到指尖,微微的凉,如音握着那枚面具,摘下。 渐渐散去的乌云,光线明亮,出现在她面前的那张脸,她一直很好奇却从来没有见过的那张脸—— 她的目光,就这么定格在那张再毫无遮掩的面容上。 瘦削的脸,如画的眉目,俊挺的鼻梁,还有薄唇…… 这不是,朝朝暮暮与她一起的那个人么? 彼时,她根本无暇去反应自己已经重新站在了地上的这件事,从她落地站稳起,她的目光望着面前这个将她抱在怀里的人,完全不能离开。 握着银色面具的手,却开始慢慢捏紧。 “……音儿。” 崖边只有风声,良久,男子终于低声唤。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语气。 如音却像是因为他的这一句才突然清醒,,倏然往后退了两步,打量他的全身,打量他月白锦袍颀长身形下那双腿。 此刻看着,竟是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异样。 她的脑中浮现起,刚才他踏着石壁将她抱送上崖顶的样子,突然笑了。 “你的右腿……不是不能用力吗?” 219.我想离开这里,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219.我想离开这里,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她明明是笑的,可是那笑,如此僵硬,那么难看。 她的眼只是紧紧凝着面前的这个人,对她来说无比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人。 月白锦袍,一样的容颜…… 怎么会这样? 面前这个男人,她已经有些陌生了。 陵绝……御皇柒…… 一个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男子,深夜出现,武功高强行踪神秘,总是带给她特殊的感觉。 一个是她渐渐爱上的人,因为那些年幼时的遭遇而身患腿疾,行动不便,几乎是不常离开王府,令她心疼。 可是刚刚,面具没有摘下来前,他是陵绝……摘下来以后,他,是御皇柒。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脚步在慢慢地往后退,她心里慌,甚至是有些怕…… 各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胸口,竟没有一个确切的词儿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音儿……” 看到她那抗拒的排斥的眼神,御皇柒心中一窒,心慌地轻唤,小心翼翼。 早就设想过当她知道真相,当这一切揭开,她会生气会如何,可是,此刻真的面对的时候,原来他还是会慌。 那种仿佛被什么攥着心头,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感觉,他想要往前的脚步犹豫又犹豫,仿佛深怕吓到了她。 可他还是往前迈去,因为,她在一步步慢慢往后退。 她是他爱的人啊,这辈子走到现在,除了死去的母亲,他再没有好好体会过爱,也没有对谁付出爱,唯有她。 可是她现在怕他,抗拒他—— 一道银光闪过,一个物什往他面前袭来,他抬手轻松一接,握在手中的,是刚才被她摘下的那枚银色面具。 如音抬起的手垂下,空了的手心,手指,微微曲起,发抖。 “我们先回去,我再给你好好解释,可好?”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讨好,而她只是摇摇头。 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胸口,说不出,可她仍清晰感觉到了那股生气,或者说愤怒。 “如音——” 身后有声音唤她,她转回头,看到是一脸着急的夙微生。 只是,夙微生看清了前面的两人时,心骤然放下——御皇柒来了,那便没事了。 等等—— 他手里握着的面具……还有如音脸上那不对的神色。 如音小跑着往回来到他身边,道:“微生,你受伤了?” 刚才她被带走,他依然留在那儿拦住那些人,此刻身上锦袍有些刀口和破损。 “没事。” 对于他来说,负伤已是习以为常,他此刻比较关心的,是跟前这两人。 第一次,在御皇柒的脸上,他看到了除开淡漠之外的神色,他的眸中有慌张。 “微生……我想离开这里,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如音轻声问。 夙微生看她脸色难看,点头:“走吧。” “音儿!” 身后是那清风月朗的男子的呼唤,如音却扶着夙微生的手臂,转了身往前迈步,没有提留。 夙微生往后看了一眼,御皇柒欲要跟来的脚步顿住,没有再跟。 如音的脚步却很快,他感觉到了,因为他此刻几乎是被她拉着一直往前走的。 可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跟上,一直,到刚才打斗过的地方。 马车边都是尸体横斜,马车空荡,夙微生解开套绳,翻身上马,然后伸手向如音。 如音就着他的力道也跃上了马,坐在他身后。 “驾——” 拉近缰绳调转马头,一匹马载着两人,往山下而去。 估计是刚才受了惊,座下的马儿跑起来特别快,耳边风声呼啸,坐在后面的如音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 夙微生大概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自己最爱的人,竟然骗了自己,任是谁,也难以一下子接受。 快马加鞭,快到城外时,身后低低一句:“微生……我,可不可以去你那儿呆一会,现在,还不想回王府。” 前面的夙微生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往城里去,而是转而往另一头,去他在城郊的那所别苑。 - “公子,您回来了——” 别苑门前,看门的侍从看到一匹马停在门前,赶紧出来看,一看是夙微生,恭敬道。 如音已经自己下了马,夙微生也跟着下来,缰绳交给侍从,侍从便赶紧将马牵走了。 “主人。” 两人才迈入院内,墨衣的男子便突然出现在跟前。 如果是平时,如音一定对这个新环境有些好奇,也会对面前的男子有些好奇,可是此刻,从头到尾,她就是垂着眸,像是什么都引不起她注意了。 叶痕是夙微生的亲信,自然认得如音,有些意外,为何七王妃会突然来这里。 夙微生一个眼色,带着如音直接往一处厢房走去,叶痕便领会地点头,去吩咐侍女备些茶水点心送去。 最尽头的一处厢房,是最安静的,夙微生推开门,如音走了进去,就直接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 大概是因为跟夙微生关系已经很亲了,所以她在他的地盘也并没有太客气,只是坐下之后,还是不说话。 “你且在这里想休息休息……别想太多。” 习惯了冷漠,夙微生突然发现,自己身为一个女子,也不大会安慰人了。 如音点头。 这时候,侍女进来,跟夙微生行了礼,放下茶水点心又退下。 “喏,肚子饿了就吃一些,在我这里不必客气。” 夙微生一掀衣摆,也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王爷他……或许也不是有意瞒你的。” 如音倏地抬眸看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夙微生点头:“嗯。” “你若要怪我便怪吧,只是……我一直觉得,王爷没有跟你坦白,是有他自己的安排。” 如音苦笑,道:“安排?骗人有什么理由好推脱的?” 一想到那个人,她心里就疼。 她这么信任他,因为他的腿疾她那么心疼他,然而,那一切都是假的。 她仿佛一个笑话,被他看着的笑话。 “不是这样的,内情我也说不清……可你先别太生气,好好在这里休息,别多想了。” 门外有很轻的敲门声,夙微生安慰了之后,倒了杯水塞进她手里,便起身走了出去。 握着那杯水,温热的茶,可是她心里凉凉的。 夙微生也不在了,她那些情绪才全数涌上心头,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刚才在西山发生的那一切,从她落下悬崖开始,到那个人出现,到……知道陵绝是他。 脸上冰冰凉,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了。 御皇柒,她对他的信任,就这么全数崩塌。 - “站住——” 一道娇俏的声音,手端托盘的侍女闻声抬头,立马行礼,道:“岳姑娘——” 此刻站在侍女面前的人,正是已经在这别苑住了许久的岳泠溪。 自从觉得自己已经与夙微生同床共枕发生过关系之后,岳泠溪早已将自己当做这别苑的女主人自居。 这院中的大事小事她都要过问,而夙微生又经常不在,她还真的像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了。 “刚刚你进去的那个厢房,里面是谁?” 岳泠溪眼睛瞟向侍女身后不远那个厢房,语气有些不悦。 刚才得知夙微生回来了,她赶紧出来相迎,结果,却看到夙微生似乎与一个人进了那厢房中。 后来夙微生出来了,又关着书房的门跟叶痕在里面,她是不敢打扰的。 正在书房附近打转等着夙微生出来呢,看到这侍女端着托盘往那个厢房去了。 当时她明明看到,侍女手里托盘中不是什么茶水,而是一套女子的裙裳! 侍女站在面前,不敢多言夙微生的事,支支吾吾。 “公子经常不在,你们就反了,谁的话都不听了?”岳泠溪脸色越发难看。 “奴婢不敢!” 那侍女看岳泠溪生气,也害怕,道:“那厢房中是一位姑娘,不知为何着了一身男装,还有些脏污,公子便让奴婢送套裙裳过去,给那位姑娘换上。” 说完之后再抬头,看到岳泠溪的脸色更差了。 “公子还吩咐了你什么事?”她深呼吸,道。 “就,就是让奴婢好生伺候那姑娘,如有什么需求便尽快办到。”侍女老实回答。 “你先下去吧。” 一听这话,侍女立马点头快步离开了,独剩下岳泠溪一人站在回廊里,望着那厢房的方向。 原来夙微生带回来的是女人? 心中骤然有不好的预感,她想到了当初与夙微生的相识。 她也是重伤了被夙微生就回来的,后来她就一直在这里住下,也喜欢上了夙微生。 那么现在那厢房里的,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是被夙微生从外面救回来的? 不行,那些女人一看到夙微生,风度翩翩又贵气多金,一定会喜欢上夙微生,一定会赖着不走! 这么一想,还怎么得了,她一提裙摆,直接就往那个厢房走了过去。 - “咿呀——” 门突然被打开,带着外头正午的阳光洒进来。 靠坐在床边的如音下意识转头看向门的方向,走进来一个人,背光,可看身形是个女子。 她以为又是夙微生安排的哪个侍女进来了,毕竟刚才来过的侍女对她很照顾。 对什么都没心思的她,就这么大略地看了一眼,便又收回目光,曲着膝盖,坐着。 在她心里,御皇柒的事比任何事都更重要,而她,现在深受打击。 这女人真是好大的架子呢,才来到这别苑,看到有人进来也不起身? 岳泠溪心中更是不悦,直接便走到了床边来。 低垂着头抱着膝的女人,她看不清容颜,可心口的怒火还是蹭蹭往上冒——因为,这女人身上穿着的裙裳,比她在这里得到过的都更好看。 女人的嫉妒心都是很强的,特别是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眼看就要影响到她在这儿的地位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抬起下巴,她高傲得确实像是这个别苑里的女主人。 如音完全沉浸在自己烦躁的情绪当中,对于这么没有礼貌的直接询问也没有理会,连头都不抬。 “我问你话呢!” 没有得到回应的岳泠溪更觉得这女人傲慢,才被夙微生捡回来就这样,以后还得了吗?! 就在她实在没耐心大步走向床边时,如音也终于被她这一句烦得抬起头。 “我说你——” 下面的话完全顿在口中,岳泠溪再说不出来,因为,她惊讶地看着面前这张她并不陌生的脸。 同样的,如音也看清了自己身前的人。 两人同样怔愣。 这真的是冤家路窄啊,这么久之后,没想到又见面了。 岳泠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有点抖:“怎、怎么是你?!” “岳泠溪?” 如音曲着的膝盖放下,缓缓起了身,也冷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生死的人,此刻,竟然突然出现在她跟前。 220.是不是被七王爷休了,所以落魄到投奔别人家来了? 220.是不是被七王爷休了,所以落魄到投奔别人家来了? 打量着身前这女人的全身,看着皮肤红嫩,似乎最近日子过得不错。 只是,如音很意外,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夙微生的别苑中。 “你果然真的没有死。” 那个时候她逃掉,不知道落水的岳泠溪后来如何,再后来是御皇柒派人去寻过,似乎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人的死活,她最早的时候很想知道,可随着时间的慢慢过去,渐渐也就在她的生活中淡忘了。 那个七王府,她在乎的是御皇柒,此外还有应付宫里的那些人的琐碎的事情,她当然不会让自己一直记着这个令她很不愉快的女人。 死了活该,不死,最好也一辈子别让她见着。 却没有想,在此刻,竟然又重遇。 背靠着桌案,岳泠溪才让自己站稳。 望着面前这个女人,她刚才最早的那种恐惧,慢慢变成了憎恨。 几个月前在城中灯会,护城河边发生的事情,瞬间都涌上心头。 在她重伤休养的时候,每一次胸口的伤口疼,她就发誓一次,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报回这个仇。 后来,随着在这里待久了,夙微生总是不让她出去,而她为了抓住夙微生这个人,在这件事上尽量听从他的,久而久之,也淡忘了这件事情,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她要牢牢抓住夙微生这个人,这个她可以依靠的男人,她要嫁给他,今后过上很好的日子。 然而,现在,这个女人,又自动送上门了呢。 “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冷冷地对着如音笑,也不再畏惧她。 这里是夙微生的别苑,而她已经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与夙微生之间的关系,不是如音这个刚来的人可以比的。 刚才看在她眼里觉得刺眼的那身上等料子的裙裳,此刻再重新打量一次,她更笑了。 “怎么,是不是被七王爷休了,所以落魄到投奔别人家来了?” 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想到刚才进门时,她就是曲着膝坐在床边上闷头不说话,想必,是真的七王府出了什么事情,这画如音被王爷赶出来了? 这么一想,心中就更开心了。 原本就难过的如音,从她口中听到提起御皇柒,心又是一紧。 “投奔?” “说得好似,我来的是你家一样。” 她毫不吃亏的反击,加上冷笑。 心中却还是疑惑了,为何,她会在夙微生的别苑中。 正在她想着的时候,突然跟前的她往前走了上来,如音下意识地往后退,袖中的折扇抽出,瞬间就向岳泠溪袭去。 岳泠溪当然没有料到她有此招,只见跟前一阵被扇子扫过的风,袭向面部,瞬间又疼又辣。 毕竟是有些武功的,反应还算快,她抬手一挡,只觉得朝外的手心刺疼,再一看,已经划开了一道口子。 明明画如音并没有用什么利器,为何会这样? 难道是这把扇子? 她捂着自己的手,皱眉看向如音,却不得不警觉地往后退。 突然,门外突然有了动静,似乎是脚步声。 岳泠溪愤恨的脸,瞬间皱起,柔弱又委屈。 咿呀—— 门被推开,她是背对着的,而如音正好是面向门的方向的,看到走进来的那道熟悉的声音,身后还跟着那个刚才见过的墨衣男子。 在墨衣男子身后,还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那模样有些惊慌失措。 “是谁,让岳姑娘到这里来的?” 清冷的声音响起,岳泠溪立刻转回了头去,哭道:“公子——” 她捂着那受伤的手,快步而又有些踉跄地走到他跟前,脸上了委屈欲哭的神色,真是极容易让男人心疼。 “这是怎么回事?” 夙微生看向她的手,微微蹙眉。 “是她——” 岳泠溪转身,用另一只手手指指向身后还站在床边的如音,委屈道:“泠溪看到公子您带回来一个姑娘,就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她竟然用了阴毒的招数,出手伤人!” 这一下,门这边站着的几人,全部齐刷刷看向了如音。 夙微生没有说话。 如音手里握着扇子,那是梦凡送她的防身武器,他是知道的。 而且,他也知道当初岳泠溪与她之间的那些恩怨,虽然不清楚缘由。 还是他将岳泠溪从那护城河里救出来的,确切来说,那一晚她们两的恩怨,他都参与其中了。 如音要来他这里是个意外,他也不会不许她来,让她在最安静的一个厢房待着,就是不希望她们碰到,然而,显然岳泠溪已经将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什么都要管,看到他带回来一个人也要过问。 不然,她不会那么快就知道,如音在这厢房中。 “微生,这个人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如音站在原地问。 跟夙微生认识久了,也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情,即使还不是彻底清楚他的底细,但是,她就是信任他,将他当成真的好朋友,也是她来这个世界后,唯一一个能说话的闺蜜一样的人。 雁还对她很好,但是雁还始终是丫鬟出身,很多想法根深蒂固,如音有时候跟她说些事情,她总是不能理解。 微生? 岳泠溪惊讶地看向夙微生,这画如音才来这里,就敢这样直呼夙微生的名字,连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的人,都一直只尊称他为公子。 而且,画如音在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好像,她跟夙微生已经很相熟了一样。 “公子的名字,是你可以随便叫的吗?” 她气急败坏。 如音倒是一愣,这称呼她喊了多久了,此刻竟然被岳泠溪嘲讽。 再看岳泠溪望向夙微生的时候的那种眼神,她心里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公子,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还欺负泠溪……” 岳泠溪继续恶人先告状。 很好,竟然装不认识她,如音冷笑,要玩,她奉陪。 “微生,这个人到底是谁,你把我接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这里还有个女人啊。” 她走过来,伸手将夙微生从岳泠溪身边拉过去,很亲昵地站一起。 岳泠溪看到这一幕,简直要气炸了,当初画如音跟她抢李皓天,现在,又要来跟她抢夙微生! “公子?”她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倒是如音显得更自然,也更霸道,甚至,她还挽上了他的手臂,这样的举动,她又不是没有过。 岳泠溪恨不得扑过去将她的手扒开,却只是眼睛紧紧盯着,面上依然一副委屈的模样,含着泪看着夙微生,要他给一个说法。 夙微生心中苦笑,唉,这都什么情况。 “泠溪,你先回房去,我等会过去。” “公子,她——” “她是我的客人,你先回房。” 打断岳泠溪的话,他再次道。 每次他一这样严肃的语气,她就不太敢违背他,咬着牙,含泪点点头。 “那泠溪在房里等你。” 说完她便真的走了出去。 当她抹眼泪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夙微生转头看了眼还站在门边的人,叶痕立刻会意地让侍女退下了,而他自己也退下,关上门。 “喂,这怎么回事,岳泠溪怎么会在你这里?” 人都走了,如音直接便问。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给你讲吧。” 如音还想再问,他道:“只要你相信我,我留她,是自有我的用处,等事情过去,我会将她送还七王府,任凭王爷处置。” 如音本来还要再问的话,听到提起御皇柒,瞬间那种感觉又涌上来了,心口的位置一阵阵难受。 “好吧,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好朋友。” 她往里面走回去,坐在桌案前,随手拿了碟中的一块糕点吃,咬一口,嚼着如同食蜡,完全没有任何食欲。 “我只求你一件事……” 夙微生看着她,听到她开口,道:“我今夜,能不能留在这里?” - 返回自己房中的岳泠溪,气得差点一把将桌案上的茶壶杯盏扫到地面。 顿时,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一阵阵。 候在门外的侍女,都心惊肉跳,没人赶紧去。 这个岳姑娘,刚来那会儿还好,住久了,脾气越来越差,而她们家公子也不大管,似乎一直纵容着,说不定,以后真的成了这别苑的女主人了,所以谁都不敢得罪她。 岳泠溪坐在床榻边,越想越委屈,为什么画如音又要出现跟她抢男人,这一次她跟定了夙微生了,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她?! “公子——” 门外是侍女恭敬的声音,然后,脚步声便入了门里。 岳泠溪起初没注意,脚步近了,她发现了,知道入来这个房间的会是谁,便一把操起手旁的一个绣枕,就扔了过去。 来人轻松一把接住,拿着绣枕,走到床榻前,在她跟前停步。 绣枕扔回了床里,夙微生道:“别哭了。” 他看着岳泠溪的时候,眼眸是冷的,只是,岳泠溪一直只以为,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神色。 感觉到夙微生在床沿边也坐下了,岳泠溪更是委屈地哭道:“公子……泠溪,泠溪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你,泠溪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抽噎道:“为何今日,家里会多了这样一个人,来气我?” 那梨花带泪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啊,可惜,夙微生脸上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你莫要多想,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很快就会离开了。” 他解释。 岳泠溪一怔,可是立刻又重新扁了嘴,“公子这话,是骗泠溪的吧?” “没有骗你。”他还是道。 御皇柒不会让如音留在外面太久的,如音必定是要回去七王府的。 刚才答应她今夜让她留下,不过是因为知道她心里难过,想给她一个调适的时间,让她慢慢地去接受御皇柒就是陵绝的那件事,也让她消消气,然后那两人再见面,会比较好。 “你若不信我,我走便是。” 女人妒忌起来真可怕,夙微生也懒得应付,说着就要起身。 被人拉着手臂不让走,岳泠溪站在他跟前,委委屈屈说:“泠溪信公子——” 这两日夙微生依旧神神秘秘地忙着,早出晚归,有时候她一整天都完全碰不到。 此刻,他就站在她跟前,她就握着他的手臂。 心里那丝痒痒的感觉涌上来,她咬咬唇,更靠近他:“公子……” 她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她在想什么,夙微生不是不知道。 抬手扶着她的肩,顺势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好好歇着。” 说完他放开她的肩,迈步就往外去了,岳泠溪简直不敢相信,她都主动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能无动于衷。 221.她,就麻烦你照顾了 221.她,就麻烦你照顾了 可是她不敢上去拦,想着夙微生虽然白日面上清冷,但是晚上对她…… 她的脸便微红,心里那丝丝麻麻的感觉,微微燥热的感觉,只能强压下,等到晚上吧。 - 入夜 寒冬,夜风冷冽,别苑一个偏僻的角落。 “她……可还好?” 男人的声音清越,那其中却隐含着几分担忧和疲倦。 “侍女说晚膳用了些羹汤,别的没多吃。” 夙微生望着月色下,一袭鹤毫大氅的男子,清风月朗,不愧是诏月国传闻的第一美男子。 只是,这个男人的脸上,不再只有冷漠,他多了牵挂,多了软肋。 听到夙微生的回答,男子轻蹙的眉才稍稍舒展开。 “今夜就让她在这里住一宿,明日,我再劝劝。” 今天在西山,如果不是得到御皇柒的默许,他也带不走如音。 御皇柒不舍得让她离开,但是当时的情况,不能强迫,只能交由夙微生安慰。 如音与他遇到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样,她温和,却也有她自己的倔强,他怕,她真的会再也不理他。 “只能一日,不能让她在外多留。” 现在的形势很紧张,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就会发生些什么,她不在他身边,他会担心。 看向清冷的月色,道:“她,就麻烦你照顾了。” 夙微生惊讶,御皇柒也会对人道谢,看过去的时候,披着鹤毫大氅的白衣男子已经消失在了庭院内,只余地上的清辉。 被人放在心上,疼着,呵护着,这样的感觉真好…… 夙微生看着天上的月亮,那月亮里幻化出一张面容,他的心一窒,脸上的神色不像人前那般冷淡,此时此刻,他脸上,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神色。 - 半夜,是人正在酣睡的时刻,最角落的那一间厢房,门悄悄地打开了。 屋内太暖和,以至于门才开一半,就能感受到外面那冰凉的寒夜。 如音深呼吸口气,冷是冷,却也让她的脑子更清醒了。 反身将门掩上,她轻步走到厢房旁的那堵围墙边。 月色下映照下那张精致的脸蛋,双眸晶亮,她在测量这围墙的高度,她可不可以跳过去。 梦凡给她传了一些功力,加上她自己学的那些内功心法,现在她也算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人了,轻功这东西,她在七王府试过,不能像夙微生那样一跃而起就飞走,但也能跳上一堵墙了。 此刻这墙的高度,跟王府里的相似,她往后退了几步,提气凝神,积蓄了内力,往墙跑去,脚上轻功一点,踏着墙壁上了墙上,却有点摇摇欲晃站不稳。 看来以后还得多练练,她这么想着,然后便从墙头往下方地面跳了下去。 落地没问题,转身看,刚才她还在墙里,现在,已经在墙外了。 请求夙微生留宿的是她,可要走的,也是她。 起初她是真的想在这里过一夜,因为不想回王府,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人。 但是晚饭后她想了想,那过了今天呢,她总不能一直在夙微生这里,还是会被御皇柒找回去的吧。 那么,她只能走掉了,去他不知道的地方。 后天,便是他迎娶侧妃的日子了,上面有他皇帝老子压着,他也不能不去办,不会有太多时间去管她,正好,方便她走掉。 半夜的城郊,静的可怕,不像城里的街道,即使打烊关门了,也是店铺林立,出了夙微生的别苑,四周都是树,她凭着自己多次出城的印象,寻找了一个方向,便往那条路走去。 那条路通往官道,她一直走,走出了小路,上了管道,这四下无人,只有月色可辨模糊的方向了。 她手腕上的龙鱼内丹,泛着淡淡的光芒,多少给了她些勇气,继续往前走。 突然身后有马蹄声,车轱辘的声音,她往后看,立刻就往旁边的树丛中躲去。 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在赶路。 等那马车驶过,走远了,她才出来,继续往前走。 不能往城里去,因为容易被发现,而她还能去什么地方? 她想到了苍梧郡的那个家,她想念画府两老对她的疼爱,还有她的两位哥哥。 没有地方可去的时候,她想到了那儿。 此刻已是半夜,她这样走,走到天亮的时候就可以寻一个地方买匹马,或者顾一辆马车,载着她回苍梧郡去。 此刻,她只能凭脚力先尽量远离这座皇城,还有……这里的人。 在月色下沿着官道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因为冷,呼出的气都是白色,树上也结了霜。 搓着手继续走,直到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视野可见的更远了,她却渐渐没了力气。 路过一片湖的时候,她实在走不动了,靠在芦苇地边的石块,这里刚好挡了风,没有那么冷。 她需要歇一歇,在暗夜中走着的时候她不敢歇,现在天色泛白,给了她安全感,也不管这是湖边,便累得睡着了过去。 原本披在背上的披风被她拿来盖在身上,紧紧裹着…… - 半夜的时候,被窝里依然只有一个人。 岳泠溪躺在床上等了良久,又睁开眼睛。 偶尔撑起身看看门的方向,想着,为什么他还没回来。 没有点蜡烛,只有窗外清淡的月光,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有些晶亮,在计划着些什么。 不一会,门有了响动,她心跳加快起来,握着被子将自己盖好,挪着躺到床里面去。 轻缓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在床沿边坐下,脱衣,躺上了床来。 那熟悉的清淡的香味,还会有谁? 被子被扯过去,岳泠溪便跟着翻身,抱住了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岳泠溪的心跳噗噗不停,钻进被窝里,身子跟男人的紧紧相贴。 “……公子。” 轻唤像是猫的嘤咛,她紧贴着他,轻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男人有了反应,一把将她搂住,抱着。 “公子……泠溪,很想你……” 她主动凑上唇,去吻看不清的那一张唇,整个人贴着男人的身上,已经分不开。 主动伸手去,估摸着将男人的里衣扣子一一解开…… 再冷淡的他,晚上还不是抵不住她的热情? 而她,也已经等不及,要与他一起快活。 - 面前的莲湖,明明是萧瑟的样子,然而却突然起了变化,她看到,这里是勃勃的生机,绿地,青草,清澈的湖水盛开的莲花,湖边树木林立,一片水土富饶的模样,真是美极了…… 是冷醒的。 醒来的时候发现披风滑落到地上了,如音捡起来,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冻僵。 此刻已经是天色大亮,她环视四周,发现这湖,是她从苍梧郡回来时,跟画玄朗路过的那一片莲湖,也正是她当初穿越过来之后,从水晶棺爬出来的地方。 怎么又是这里? 等等—— 她刚刚似乎,做了个梦……梦里的湖跟这里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现在是冬季,湖水已经结了冰,而她梦里看到的,应该是夏季,水土富饶,一片葱荣。 当初她从水晶棺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秋天,看到的也是满地芦苇,还有早早结冰的湖面,从来就不曾见过夏天的湖边,然而,刚才在她梦里,却清晰出现,一物不差…… 对了,在梦里,她是躺在一尊石像身边的,而那石像,明明屹立在水中,她的二哥画玄朗告诉她,这是画府的先辈,她的祖父,曾是诏月的战神,后来护国战死在此。 看着那尊石像的时候,突然又种奇怪的感觉瞬间像是电流一样,传过了四肢百骸。 梦中,那石像在跟她说话,用一种长辈的语气,亲和而略微粗犷的声音,跟她讲述着这里曾经富饶的一切,还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这到底真的只是她自己的一个梦,还是,她来了这里,就有什么特别的感应? 石像依然屹立在水中央,那严肃的五官,是画家人的先辈,她跪下,认真磕了三个头。 如果它真的是想让她知道些什么,那么,她懂了,她都看到了……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发上,她必须得走,要不然,她没吃的,越来越冷,或许会病倒,如果没人发现,可能还会死。 她还不甘心,即使离开了那个人,她还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另一些地方。 222.将这一座皇城翻过来,也给本王将人找出来 222.将这一座皇城翻过来,也给本王将人找出来 正午 苑中最角落的那一间厢房外,侍女模样打扮的人,一直在门口转,不时地看向那一扇紧闭的房门。 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侍女转头一看,立即行礼:“公子——” 此刻正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夙微生还有叶痕。 看侍女还站在这,而房门紧闭,夙微生淡声道:“怎么,姑娘还没有起身?” 不想太多人知道如音的身份,夙微生便直接简称一声姑娘,侍女们也都跟着这么喊。 “是。公子您交代过,不可扰了姑娘休息,所以奴婢一直在候着,好等姑娘起身了伺候梳洗呢。” 侍女答道。 夙微生看向那扇门,脸色有些无奈。 昨夜晚膳后他来看过如音,如音对他道,说身体不舒服觉得累,打算好好睡一觉,今日上午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等她睡够了醒来,自然会出来。 他想着她心情不好,或许不想见人,愿意多睡觉多休息也是好事,于是便嘱咐了派来伺候她的这名侍女,等如音醒了再进去服侍。 可是他也没想到,这会儿已经是正午了,如音竟然还没有起身。 才这么想着,突然心中莫名升起一阵异样的预感,他的脚步大步往前,一直到门前,叶痕没有跟上来。 直接推开了门,夙微生脚步放轻了些,一直走到床榻前,被子鼓起,半掩着绣枕,他伸手一掀,里面只竖着另一只绣枕,此外,根本就没有如音的身影。 夙微生心中一惊,手掌摸到床褥上,半点温度都没有,也不像是有人睡过…… 下一瞬,他转身,便往门外。 “姑娘人呢?” 他的声音沉下来,侍女一愣,往房里看一眼,摇头道:“奴、奴婢不知道啊——” 夙微生的脸色很不好看,叶痕微蹙眉,心中也大概猜到了什么,道:“主人——” 夙微生一抬手,道:“立刻让人搜查,整个苑内,还有附近的山林。” “是。” 叶痕不再多话,领了命即刻转身走了。 夙微生看向那侍女,那侍女即刻跪了下来,口中仍一直道:“公子,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还一直在门外候着,想等那姑娘起身了好进去服侍呢——” 夙微生的眸光看向远处,思索着什么,往外走去了,眉间,却越蹙越紧。 如音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半夜,还是天刚亮? 她一个人去了哪儿?这附近没有骑行的坐骑,她能去哪儿? 御皇柒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想想就头疼起来。 - 叶痕领着人在城郊别苑搜寻了一个多时辰,一无所获,回来向夙微生禀告。 那时候夙微生也已经盘问遍了苑中的下人,没有一人发现如音失踪,看来她是爬墙出去的,没有走正门,不然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怪只怪,他让她住的那一间厢房,在最角落,给了她最大的安静,倒也方便她走掉了。 听了叶痕带回来的消息,夙微生可以肯定,如音此刻已经远离了城郊,她会是回城里去了吗? 城内的范围还是御皇柒更适合去找,况且,如音不见了,这件事他也要尽快告知御皇柒才行。 其实还有别的要事在身,可这件事也不容拖延,让备了马,他直接就出门入城去了。 那时候岳泠溪午间小憩醒来,过来找他,刚好看到的又是他出门的背影,转眼就已经不见。 “公子又去了哪儿?” 她拦住一个侍女问,刚巧,这侍女便是之前被派去服侍如音的那一个。 虽然错不在她,可毕竟是她负责服侍的人不见了,心里还是很担心,正走神呢,这会儿被岳泠溪一把拉着,下意识叫出声。 “你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 岳泠溪也是被她的惊呼吓到了,脸色不好看,觉得一个下人竟然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 那侍女反应过来,看到面前是这苑内不能惹的另一个主子,连忙行礼道歉。 岳泠溪再次问了,她才说出是公子昨日刚带回来的那位姑娘突然失踪的事。 岳泠溪一怔,突然又唇角勾起笑,莫不是那画如音知道她在这里,而且跟夙微生两情相悦感情那么好,很失望所以自己都掉了吧? 这念头一起来,她就觉得应该不会错了,不然为何偷偷走掉,想到画如音刚到这里时挑衅她的那气盛的模样,她心中更是开心。 昨天夜里,她还跟夙微生共度良夜呢,画如音不会是那时候就气得自己走掉了吧? 可是—— 夙微生现在是要去把画如音找回来么? 真希望那个女人被人抓走了才好,或者迷路在山林,再也出不来…… 各种想法各种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岳泠溪唇角的笑意是越来越明显,那侍女已经被她打发走了,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张男人的脸。 “你在高兴什么?” 看清是叶痕,其实他五官长得不错,只是脸上永远没有表情,岳泠溪没好气地道:“关你什么事?” 在这个苑中,夙微生经常不在,而她平日除了那些下人之外,见到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叶痕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夙微生得力的手下,她真的不愿意搭理他。 这里的人谁不默认她已经是女主人,唯独这个没表情的男人,永远不将她放在眼里,说的话也是又冷又硬。 如果不是因为夙微生有吩咐,叶痕真是很想好好讽刺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只是,他都忍了,什么都没说,转身要走。 即使她没有回答,他也猜到,知道画如音离开的岳泠溪,心中一定很得意。 “喂,我说你,在我跟前永远这样没礼貌。信不信哪天我让公子把你派到——” 后面的话还在喉中,因为面前男人转回来那阴沉的脸色,心里猛然一惊,没有再说出来。 “公子很忙,没空理会这些。不过,你也可以试试——” 叶痕看着她,又仿佛眼神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而是一种蔑视。 看着那人走掉,岳泠溪气得直咬牙,她就不信,她治不了他! 等到她跟夙微生修成正果的那一天,第一件事,就是让夙微生把这个叶痕给辞掉! - 七王府 “王爷,您可回来了——” 大门外的马车才刚停稳,车内一袭月白锦袍,披着鹤毫大氅,面容清俊的男子,在侍从的搀扶下下来,姜凡便从里迎来出来。 陶衍有些意外,他与御皇柒一起入宫,才回来,此刻看姜凡的神色,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月白锦袍的男子,声音清淡,其中有淡淡的疲惫。 姜凡着急,压低声音道:“夙公子来了,正在府中候着王爷您。” 一听是夙微生,御皇柒拄着虎头手杖往前去的脚步便快了些,夙微生,是不是带来了关于如音的消息? 正堂之中,正在想事情的夙微生刚啜了口茶,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御皇柒终于回来了。 在这里已经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再不回来,夙微生就要直接出去找他了。 “王爷——” 他起身的同时,御皇柒已经进了正堂之中,姜凡跟陶衍,以及下人们一个都没有跟来。 “可是有关于音儿的事情,要告诉本王?” 不像平日那般清冷淡漠,在夙微生面前,御皇柒那眉目如画的俊脸,微微有些急切。 昨夜想着那个人,他根本不能入眠,只能一直安慰自己,等她气消了,会回到他身边的。 可是,夙微生的神色,却突然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爷……我来,是想告诉你……如音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胸口的位置猛地一紧,御皇柒紧紧盯着他。 夙微生便将午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御皇柒却缓缓合上眼,暗暗深呼吸,握着那虎头手杖的手指,变得用力。 等他再睁开眼睛,只是微微扬了声陶衍姜凡的名字,那两人即刻从门外进来,齐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王妃不见了,你们即刻分头去找,将这一座皇城翻过来,也给本王将人找出来。” 223.明日,就是王爷迎娶侧妃的日子了 223.明日,就是王爷迎娶侧妃的日子了 姜凡跟陶衍一听,相视一惊,还是立刻应了:“是,属下这就去办!” 两人走了,夙微生也道:“我还有别的事,不便久留。不过请王爷不必太过担心,如音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跟如音认识时间不短了,如音有时候其实也是很女孩子家脾性,夙微生觉得,她估计是闹了脾气。 御皇柒唇角有微微轻扯的笑,那笑容却那么无奈:“她玩什么都好,唯有这个。” 有可能危及她安全的事情,他怎么能纵容。 她,即使生他的气,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 “我那边也会继续派人找的,相信很快就会有下落。” 世间唯有感情事最折磨人,夙微生能懂,此刻他也不知道还能对御皇柒说什么,只好先离开。 - 回到倾云轩,御皇柒便入了寝室中,将身上的衣袍换下,换了一身轻便的劲装,脸上贴上薄薄的人皮面具,铜镜之中,那俊美的容颜已被遮掩。 转身的时候,他却突然伸手扶住了屏风一角,脚步也顿住。 手抚着胸口,喉间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忍下什么,手指轻揩唇角,指侧却还是一抹红。 他体内的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压制不住。 稍稍运气调息,感觉好了些,他还是从窗口轻功出去了。 - 苍梧郡 天虽然冷,镇国将军府门外守门的兵士仍然站得笔直。 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从马车上下来的女人年纪稍长,眉目和善,门里的小厮看到了,笑着迎出来,道:“芳姑姑,您回来啦——” 画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芳姑,已经在府中伺候了画夫人多年,府中的下人们都尊称一声芳姑姑。 芳姑今日是出去替画夫人办事,这会刚回来,对着那小厮点个头,要迈入门中。 突闻身后马蹄声凌乱,她转回头去看,只见一匹马正朝镇国将军府直冲而来,似是有些刹不住步子。 门前的守卫反应极快,立刻上前去要拦下。 却看到马上一个女子,摇摇欲坠,貌似情况不对。 这一阻拦,马受了惊,抬起蹄子,马背倾斜,坐在马背上的女子眼看就要摔下来。 芳姑反应快地一个旋身,将女子身子接下,才避免了她从马背上摔到地上。 马已经被守卫控制住,搂着怀中的女子,芳姑认真一瞧,这脸色苍白的人,不正是前些日子才回来省过亲的画如音么? “小姐?!” 惊讶得不敢相信,为何画如音会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苍梧郡。 模糊之中听到呼唤的声音,如音努力睁开眼,她认得这个人。 “芳、芳……姑……” 尾音还未说清,便眼前一暗,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 “快来人啊!” - “娘,这是怎么回事,音儿怎么会在这里?” 刚从外面回来的画玄朗本来是要来见画夫人的,结果下人说他娘人在他妹妹房里。 这一过来,看到床榻里躺着的人,果真是画如音,画玄朗是惊讶极了。 画夫人从床边起身,蹙眉望着仍昏睡的如音,轻声道:“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芳姑从外办事回来,在家门口就看到音儿了。” “那、那她为何脸色那么差?” 这是画玄朗疑惑的另一个原因,前些日子他送如音回皇城的时候明明还好好地。 “大夫看过了,说是劳累过度,又受了风寒,怕是要调理些日子。” “音儿突然这样回来,七王府的人呢?” 一直还处在摸不清状况的画玄朗突然想到重点。 御皇柒对他妹妹的心意他在皇城是看得明白的,此番如音却自己孤身一人回来,连个王府的侍从都没有? 听了芳姑讲述的事情的经过,他越想也不对劲。 “不行,我得去派人跟皇城那边联络一下,这事情——” 他说着转身要走出去。 “……别、咳……咳咳,别去……” 身后突然有虚弱的声音,三人一惊,皆是同时转头往回看。 只见刚才一直还在昏睡的如音,此刻正费劲地撑坐起身,手撑着床沿,一脸苍白却着急地看着画玄朗。 “音儿,你醒了?” 画玄朗赶紧走过去,端详她,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如音却伸手,手指捏住了他的衣袖,道:“三哥……听我的,咳……别跟七王府……联系……” 她喉间干渴难受,一句话都难说全。 而且嘴唇因为在路途上奔波,被风吹刮,干得裂开了口子,虽然刚才她睡着的时候,画夫人给她抹了些护唇的香脂,可此刻一说话,一扯着还是会疼。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画玄朗对于如音的请求是完全不明白了,她的事情,不跟七王府联系,还跟谁去说呢? “你就听我的!咳、咳……” 她一急,胸口就更闷,难受得不行,手指却还是死死地捏着画玄朗的衣袖,不让他走。 “朗儿,你先别去,让娘问问你妹妹再说。” 还是画夫人看如音激动成这样,担心她影响了身体,劝道。 画玄朗点头:“好吧。那娘你跟音儿说话,我先出去了。” 从娘亲的眼色中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还是让他娘先问问吧。 如音知道画玄朗是很孝顺的,不会违背两老的话,这才终于松了手。 画玄朗倒是笑了:“音儿,你小时候就喜欢这样拉着我的衣摆,没想到现在还是。” 如音有点哭笑不得,画玄朗也没再停留,先出了房间。 画从年与画言成去了军营巡视,还没有回来,画玄朗就倚在廊下,看着那落日西斜,天一暗,就越冷,眼看,离过年不远了。 他的内心莫名有阵怅然,不知今年这个年,是否是个太平年。 …… 出神不知道多久,一直到他娘亲从房里出来,他才回过神来。 “娘——” 他站直了身迎上去,看到芳姑将如音的房门轻轻合上。 画夫人脸上神色有些异样,轻叹了气,道:“你妹妹也没有多说,但娘看着,应是她与王爷闹了别扭,所以独自一人跑回娘家来了。” 画玄朗一怔,有点想笑又无奈。 如音觉得委屈了,能想到娘家是好事,可…… “王爷对音儿很好啊,他们怎么会闹什么别扭,还这样跑回来?”这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你妹妹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不肯多说,娘看她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便不再多问,让她好好休息几日好起来再说吧。” 画夫人也是心疼女儿,不忍多问。 “那,皇城七王府那边——” “就听你妹妹的,先别说,这件事,压下来,谁也不许传信儿到皇城去。” 不管实情是怎么样的,画夫人毕竟疼这个小女儿,既然答应了她,便先等几天再说吧。 而且—— 如果御皇柒真的有心找,这里,也不是找不到。 娘亲发了话,画玄朗就是遵从了,点头,道:“好,那就让音儿先在家里好好养几天,待她心情好转了,再作计议。”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帮着如音瞒着皇城,瞒着七王府,那边都快要翻天了—— - 整整一日一夜,皇城是真的被翻了个遍,都没有寻到如音的行踪。 姜凡与陶衍分别带人去找,御皇柒自己也亲自去找过,可是,都没有。 此刻,已经是天快亮,而那抹颀长的身影,依然伫立在窗前。 倾云轩,最近异常安静,从如音去了夙微生那儿那一天开始。 “王爷……” 陶衍进来,看着御皇柒的背影,忍不住道:“您还是歇歇吧,王妃的下落,属下与姜凡会继续去查,您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前面的男子一语不发,面对着那渐渐被云层掩去的清月,俊美的侧颜透着疲倦。 “明日,就是王爷您迎娶侧妃的日子了——” 陶衍说不动,只能搬出这件事情来。 空气中仿佛突然而起一阵似有若无的轻嘲,遥望云层的男子,目光落在楼下那些随风摇曳的红色灯笼上,唇角有一抹极淡的弧度。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了什么,转身,道:“备马。” “王爷,已经四更天了,您还要去哪儿?” 陶衍惊讶问。 224.是我不好,让她生气了 224.是我不好,让她生气了 天大亮的时候,日头还躲在云层里,这天,看着像是要落雪。 镇国将军府门前,拉着板车送来新鲜食蔬的农户忍不住搓了搓手。 大门前出来一个管事,让农户将食材从侧门搬入院内,随手掀开看了一眼车上都有哪些。 “总管,这些都是天没亮的时候小的跟家里的婆娘去地里摘的,保证新鲜。”农户主一边搬着菜,一边殷勤笑着说。 “嗯。” 总管极淡地应了声,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从板车上的一篮子时蔬扫过,比较满意。 镇国将军府人多,需要的食材也定然不少,但是今日特意运来的这一些,是他们的将军夫人特意吩咐的,而那些,都是他们小姐没出嫁前喜欢吃的食材。 “仔细弄好了。”总管又淡淡补了一句。 天冷得像是要下雪,但是却一直没有下,从昨日开始便是这样的天,总管抬头看了看那被掩在云层中的日头,倒是宁愿这雪赶紧下起来,或许还没那么冻。 农户家的小工将时蔬送入厨房中,转身迈出来的时候,差点撞上正要进来的人。 抬头一看,只见自己面前的出现的女子妙龄年纪,一张脸蛋生得精致极美,只是……太过苍白,精神也不是很好。 如音抬头的时候,看到面前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楞楞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粗布衣,并不像府中的人。 那男子突然脸微微一红,觉察出来自己的冒失,连忙低下头,微微行了个礼,然后便赶紧快步走出了厨房去。 如音转身看了一眼,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板车,之前她与御皇柒一起回来小住那一次,她曾经讲过这样的场景,应是农户送食材来将军府了。 “咳、咳咳——” 轻咳了两声,她转身进了厨房中,开始张罗着给自己煮了些姜茶。 自从昨日回到将军府,她的母亲画夫人就一直很关切她,派了府中的侍女来照顾,可是入夜她还是将人遣走了。 她承认,她是个比较妊娠的人,当初在七王府,雁还是与她一起经历多了,她才认可了雁还,而回来这里后,或许是因为心情不佳,以及她曾经在那个二十一世纪的习惯导致,特别不希望有不熟悉的人跟在身边。 今天她醒的很早,那被派来服侍她的侍女都还没有过来,她就已经自己起身,来给自己煮姜茶。 看着灶上的瓦罐开始冒着热气,她的眸光怔怔。 或许,她只是想自己亲力亲为一些事情,这些脑子就没有太多空暇,去胡思乱想太多吧。 今天,是他纳侧妃的日子。 昨日病中浑浑噩噩,没想到今天睡醒的时候,这件事就那么清晰地第一个跳入她的脑袋中了。 是因为天太冷了吗,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仍是觉得胸膛一片凉飕飕,伸手摸胸口那儿,空荡荡。 姜茶几乎要溢出的时候她才惊觉,回神,把瓦罐从灶上移开,却忘了要裹着布,直接伸手就去碰,被烫到缩回手的时候,莫名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再次用布巾抱着瓦罐,才从灶上移开,往碗里倒了冒着腾腾热气的姜茶,那微微辛辣的味儿直冲鼻端。 就这样端着个碗,从厨房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在门口遇到刚过来要服侍她的侍女,呆愣愣地看着她自己端着盛满姜汤的碗从自己面前经过,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道:“小姐,让奴婢来端吧。” “不用,咳……已经到这里了,不差这几步。” 因为还在生病,如音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自己端着碗进了房中,然后又把门合上。 杵在门外的侍女不知如何是好,心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来晚了让小姐不高兴了,可是,谁也想不到,病中的小姐会那么早的起身,还去了厨房呀。 身后有脚步声,侍女转身一看,忙行礼道:“三少爷——” 此刻风度翩翩而来的,正是如音的三哥画玄朗。 “怎么回事?” 手上还提着剑,刚晨练回来的画玄朗刚才远远看到了些这边的情景,过来便问。 侍女只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很是小心翼翼,担心会被三少爷责罚,这个将军府里谁不知道,他们的小姐不止是得到老将军跟夫人的疼爱,更有两位哥哥的宠爱。 画玄朗听罢,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微微蹙眉,但只是道:“你便在这里候着,若是小姐再吩咐你何事,赶紧照办。” 这个妹妹的脾性,跟以前有了区别,可依然是他疼爱的妹妹,想到母亲说的话,如音应是跟御皇柒之间出了什么情况,这世间,唯独男女之间的感情,说不清。 他能做的,就是让这个妹妹在家里待得尽量舒心,好让她开心起来,至于她喜欢如何,便都由着她吧。 跟前的侍女点头应了,突然身后又有了脚步声,还有些急。 “少爷——” 总管的脚步匆匆而来,轻声恭敬唤。 画玄朗转回头,看到总管脸上的神色似乎不大对。 “怎么?” 总管上前低声道:“启禀少爷,门外突然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七王爷。” 画玄朗一惊,这—— “你可有认错?” 虽是这么问着,画玄朗的脚步已经快步穿过回廊,往府门外的方向走去。 总管疾步跟在身边,道:“小的没有认错,确实是当今的七王爷,咱们的姑爷。” 出了门外,果真看到一小队人马,而刚从马上下来的,也果然正是御皇柒。 一身月白的他披着鹤毫大氅,俊颜依旧,只是看着,气色不是很好。 “……王爷?” 画玄朗迎上去,语气中不掩惊讶。 此刻才是天才大亮,御皇柒能出现在此,那么,他是半夜赶的路来此? 随着一起来的还有陶衍,画玄朗转头一个示意,即刻有侍从过来将他们的马牵走了。 “三哥。” 御皇柒微微颌首,看着画玄朗,道:“音儿,是不是回来这里了?” 不止是面容,那清越的声音中都透着几许疲倦,画玄朗刚要张嘴,却又没说什么。 他想起来母亲吩咐的,音儿回来娘家的事,不要传回皇都去。 只这几个神色变化中,御皇柒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三哥,我来接她。” 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可其中,却有毋庸置疑的肯定。 罢了,说是说了不将消息传回皇都,可是,人都自己找上门来了,再骗也骗不了。 画玄朗道:“王爷,请先进去吧。” - 七王爷御皇柒突然出现在镇国将军府,很快,整个将军府便都知道了。 除了如音那个厢房,因为她不出来,也没有人敢去打扰。 两人在正堂之中坐下不久,刚好遇上晨练回来的画言成,同样也是惊讶。 “你们两之间到底怎么了,昨天音儿回来那模样,吓了我们一跳。” 刚才已经听画玄朗大致讲述了昨日如音回来的情景,现在再听到她大哥的这一句,御皇柒只觉得自己的心一再紧着,暗暗地心疼。 “是我不好,让她生气了。” 也没有细说原因,但他的语气,让两个想要护着妹妹的哥哥也无从去责怪了。 画言成轻叹口气,也坐下,喝着侍女奉上的茶。 “我想见见她。”御皇柒看向画玄朗。 大哥画言成为人刚正正直,相比来说,画玄朗或许更好说话。 “大哥,你看——”画玄朗却还是看向自己大哥。 “去吧。” 毕竟是夫妻,总是要见面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面对面解决,总比这样避开好。 画言成是这么想。 然后又派了侍女去跟画夫人禀告此事。 “待音儿气消,我一定好好谢谢两位兄长。” 御皇柒微微颌首,起身,拄着他的虎头手杖直接就往如音的厢房去了,前段时间,他曾经跟如音一起在那儿小住过几日,对那儿并不陌生。 看着他走出正堂,画言成画玄朗脸色却又微微惊讶,因为大家都道七王爷性情淡漠,可是他刚刚的表现——可见真的很在乎他们的妹妹。 - 彼时,厢房中,桌上搁着一只空碗,而桌边,如音正枕着手臂对着茶壶发呆。 叩叩叩—— 敲门声不轻不重,还是将出神的她微微吓到,回神,下意识起身,要过去开门。 手抚上门把的时候,不知道为何突然一顿。 一种奇怪的感觉传过心中,她隔着门轻声问:“谁?” 225.我会等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225.我会等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门外没人回应她。 她的呼吸暗暗加重,心跳也加快,可是又突然笑自己,怎么可能? 今天是他纳侧妃的大喜日子,此刻,要么他还在休息,要么,就是已经开始准备纳妃的事宜了吧。 可是,如果是府中的人,甚至是画夫人,此刻也应该应她一句了的。 怕是自己嗓子哑,外面的人没听清? 于是她再次问一遍:“是谁在外面?” “音儿。” 那清淡的声音,却让她骤然全身绷紧,门外……真的是御皇柒的声音。 她是不是听错了,幻听了? 咬着唇,好像这些又都是自欺欺人。 如果是别人,会这么沉默么? 唯有他。 抚在门栓上的手微微曲起,抬起的手放下,往后退了一步,她不再说话,也没有回应任何。 “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见见我,好么?” 他的声音清越有些许沙哑,如音却只是更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门。 那天的悬崖边的一幕幕又飞快掠过脑海,以他的武功,真的想要进来,还不简单么? “你走吧,今天,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回了他这一句。 今天是他纳妃的日子,此时他在这,皇城那一边怎么办。 听到这一句,门外的御皇柒,俊美的侧颜,薄唇有淡淡轻扯的笑。 今天他纳妃,所以不该出现在这里么? 从那天她被夙微生带走,他就没有再见过她,没有与她说上一句话,而此刻,她第一句回应他的,便是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会等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门外清淡的一句,然后再没有声息,如音看着那扇门,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他……走了吗? 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怎么办,只离开了一天,御皇柒就找到这里来了—— - 御皇柒去见了画夫人,同样没有细说他与如音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让如音消气。 作为过来人,画夫人看御皇柒对自己女儿的是真心的,轻叹口气之后,便让人去给御皇柒备了客房。 “王爷,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否先去稍事休息,等晚些再去劝劝音儿。” 御皇柒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本身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画夫人看他的神色,有些担心。 “谢夫人关心,我无碍。” 后来有侍从来跟画夫人报告事情,御皇柒便出了来,就站在如音厢房外的那个院子里。 不久,天空飘飘荡荡一片片白,终于落雪了。 听到了外面风声还有落雪轻微的声音,如音推开窗子看了眼,看到天空簌簌而落的雪白,才知道下雪了。 然而御皇柒所站的位置,刚好她没有注意到,只是看了看天色,便又合上了窗。 有侍女进来要给她添房中的炭火炉,她也拒绝了,说可以自己弄。 总之,她将自己关在了厢房中,午饭也不用。 可是她不知道,外面院子里,同样有个人,也一直在陪着她。 她在房中,他在院子里,室内至少是温暖的,还可以歇息,可是他,一直站在那儿,任雪落了一肩头。 跟来的陶衍实在看不过去,走来身边道:“王爷,您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属下去求求王妃。” 他转身要走,御皇柒却道:“站住。” “是我的不对,就让我在这里诚心地跟她道歉,希望她气消。” 说话的时候,呼气都是白色,御皇柒的声音清淡,望着不远处那一间厢房,目光却坚决。 陶衍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从知道主子要来苍梧郡,已经注定,皇城那边纳妃的事情就一定不能进行了。 皇宫里的人会怎么想,皇上会怎么想,这些,他的主子通通不管了,眼里心里,只有那边厢房里那一个王妃。 作为属下,他不会去违背主子的意思,和此刻想要做的事,但是——王妃一直不出来,主子就一直在这里站下去么? 御皇柒忍着的咳嗽终于是在雪越下越大的时候轻咳了几声,一院子的雪白,他却依然就那么站着。 这一切也都看在不远处的画夫人以及如音两个哥哥眼中。 “这两人,倒是像。”画玄朗无奈地摇头。 画夫人轻蹙着眉:“这午膳不用怎么行,两人也是胡闹。” 如音在生病,不用午饭她这个当娘的心疼。而御皇柒看着身体就不大好,也不用午饭,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也不是闹玩笑的。 于是画夫人带着侍女端了饭菜,亲自往如音厢房去了。 知道主子性子也是倔,陶衍实在看不过去,绕过了御皇柒的视线,偷偷靠近了如音的厢房。 画夫人亲自来了,如音总不会不给面子,还是开了门,很是小心翼翼,没看到那个人在外面才安心。 如音只好在她跟前喝了几口汤,画夫人状似无意地问身边的侍女:“刚刚走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那个是谁,人老了,眼神不好了。” “回夫人,那是王爷呢,落了一肩一头的白雪,也不肯避一避。”侍女接话道。 正低头喝汤的如音手里汤匙一抖,汤差点洒出来,心里却还是翻涌,这样的天,御皇柒站在外面是不想活了? 可是想到他骗她的那些事,她又强忍着,没理,甚至就当没听到画夫人跟侍女说的话。 画夫人也只是待了一会,看她肯好好喝些滋补的汤就走了。 她们出去的时候,如音送到门边,顺便扫了一眼外面院中,才发现,远处真的有个人站着一处不动,身上都是落雪。 咬了咬唇,她还是要抬手将门关上,却突然被一只手臂挡着,抬头一看,竟然是陶衍。 “王妃——” 如音不给王爷面子,更别提他这个属下了,陶衍神色急切地低声道:“王妃,就请您听属下说几句话,可以么?” 他是习武的,力气自然大,如音也关不上,冷眼道:“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为他说话就不必了。” 她转身回房,继续坐下喝汤,只要不是面对那个人,她还不至于会那么手足无措。 陶衍进了房中,就站在外厅的门边,对着如音欲言又止地,好一会才道:“王妃,事情真的不是您所想的那个样子。” 如音汤也喝不下了,扯出冷笑:“我看都看到了,还需要想?” 御皇柒的腿完全没事,是她亲眼所见,还有什么错的。 “是……可这其中,真的不是王妃您所想的那样,王爷他并不是有心欺骗您。” “王妃,王爷的腿是在梁宁受伤的,那确实是真事。而您现在能看到他的腿没事,那是因为……是因为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让腿变好的。” 陶衍担心一言不合就被如音赶出门外,一咬牙,将御皇柒交代过不能说的事情说了—— “什么很大的代价?”如音依然冷眼,半信半疑。 “王爷体内的毒。”陶衍脸色突然严肃。 御皇柒体内的毒? 说到这个,之前一直想给御皇柒求得解毒之法的如音心里一紧,不禁问:“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有的!”陶衍着急道:“王爷正是用身体中剧毒的代价,换回了他完好的双腿——” “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带来多大的痛苦,王爷从来不曾对外人道,也不想让王妃您知道……可是,现在属下真的不愿意看到你们这样……” …… - “咳咳、咳——” 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上似乎已经冷麻木了,只有偶尔的轻咳震动胸膛。 雪在眼前飘落,好像也已经被忽视了一般。 她病了,她没有用午膳,这些都让他心疼,可他能做些什么?他不想再强迫她任何,不想再伤害她半分,只能这样等着她相见。 地上突然投下一片淡淡的暗影,抬头,发现头顶遮了一把泼墨山水的油纸伞。 再转看身侧,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御皇柒,你不要命了吗!一直站在这里受冻,你的身体受得了?” 那张他日思夜想的小脸,带着些苍白,带着几分生气,就那么瞪望着他。 那一刻,他心里的弦像是松了,唇角浮起这几日来第一个极淡的笑。 他伸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如音一怔,没有推开,任伞从手中滑落,在雪地上轻轻荡了荡。 226.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拿走它 226.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拿走它 御皇柒突然又将她放开,往后拉开两人的距离。 如音抬头不解地望着他,下一瞬,只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御皇柒已经一把将她抱起,迈步往回廊而去。 她下意识搂上他的颈脖,任他抱着,雪依然纷纷落,视线里是他俊美的侧颜,还有那一朵朵的白雪。 御皇柒的脚步已经是最快,其实一夜没合眼又一直赶路而来的他,身体状况已经不大好,刚才又在外面冰天雪地里站了那么久,可是,他更在乎的是她,不能让她再冻着,她还在生病。 如音住的厢房这边的院子僻静,这次她回来,画夫人特意吩咐过的,不许下人打扰,之前派来照顾她的侍女,也已经被画夫人的人叫走了。 此刻看到御皇柒抱着如音走入廊下,陶衍立马先行一步过去,替主子将那厢房的门打开。 御皇柒抱着如音迈步而入,陶衍再次识趣地将门合上,然后就退到不远处的廊下,抱着剑,可总算是松了口气。 看这模样,那两人,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吧…… 想想他家主子,虽然有伤在身,可一直暗中运筹帷幄,心思缜密,对人对事向来也是清冷淡漠,唯有遇上了这个王妃,便做了他从来不曾做过的很多事。 所谓一物降一物,或许,就是这个道理罢。 抬头看天,虽然落雪,可日头,却终于渐渐从厚厚的云层里露了头,在院子的屋檐棱角,洒下薄薄的光。 - 皇都城郊别苑 雪比之前小了些,天空中一只白鸟从远处飞来,在别苑上空盘旋而落。 一道墨色的身影矫健地一跃而起,伸手轻松抓住了那只鸟儿。 落地便站稳,另一手从白鸟的腿上解下一小截细细的竹管,手一松,鸟儿又已经展翅飞到天上去。 叶痕看着手里的竹管,并未打开,而是疾步往书房的方向而去了。 “主人——” 在门外轻敲了敲门,他才走进去,彼时,正在书房窗边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的夙微生,转回身来,第一句便是:“可是七王妃有了消息?” 叶痕将手中竹管呈上,道:“这是刚捎来的。” 夙微生伸手接过,拧开竹管,取出里面卷成细条的小字条,两指展开,上面寥寥几字,一眼便可看全。 “原来是回了苍梧郡……真是的。” 语气中几分轻松,几分无奈。 叶痕看着夙微生,经过这几次,他已经看出来夙微生对画如音的好与关心。 所谓关心则乱,夙微生想到自己与御皇柒一直在城中搜寻无果,却没有想到,如音或许已经不在皇城里了。 还是御皇柒比他反应快,已经找到苍梧郡去了。 人找到了就好,至于他们俩之间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夙微生不大担心,因为只要有御皇柒在身边,如音就不会有危险。 只是—— 今天本是御皇柒纳侧妃的日子不是么? 他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去了苍梧郡,误了吉时,这边怎么办? 看来,宫里又有好戏看了。 “主人,今日的武林大赛——” “备马,我等会便去。” 思绪被拉回,夙微生想到自己要办的正事。 经过几日比试,今日便是武林大赛的复赛了,他是进入复赛的其中之一,不能缺席。 “据属下暗中查探,此次参加武林大赛的各门派中,已经有些人大概猜到了最终获胜的奖励。” 叶痕道。 “是么?” 夙微生的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淡淡道:“知道了又如何?我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拿走它,任何人。” 现在如音的下落已经知晓,他便可以安心的去做自己一直在计划的事情了。 - 此时的皇城,皇宫里风平浪静,而刑部侍郎的府中,也是一派喜气。 小女儿要出阁,虽然只是给七王爷御皇柒当一个侧妃,但毕竟是跟皇家攀上了关系,以后就是皇室的人了,侍郎程兆瑞这样安慰着因为舍不得女儿而默默落泪的夫人,两人在正堂坐着喝茶,说会话。 目光抬起的时候,看到正堂大门外忙碌而过的下人们,皆是为了今日的婚礼在准备着。 午时一过,便是七王府上门迎亲的时辰。 此时距离迎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侍女端来糯米汤圆,侍郎夫人便道,让去给房中的小姐送一碗。 这忙活了一早上,女儿也是未进食。 侍女便端着糯米汤圆去了小姐的厢房,内里布置得是一片喜红。 “小姐,夫人让奴婢给您送来碗汤圆,您——” 这话还没说完,坐在床沿,一身大红喜服的程子仪已经撩着裙摆走过来,在桌前坐下。 “快,饿死本小姐了!” 接过侍女手中的瓷碗,勺子勺起便吃了起来。 侍女立在一旁候着,程子仪喝了几口糖水,抬头道:“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没有呀,小姐。”侍女摇头。 除了自家人在张罗,外面并无别的异样。 程子仪撇撇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碗,脸色也不好看:“时辰快到了吧,七王府的人还没来?” 想想她一个如花似玉的侍郎千金,要嫁给的是体弱多病还患有腿疾的七王爷,七王府的人不该高兴么。 “小姐……您千万别、别……” 侍女想说的话顿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担心主子突然闹脾气不嫁了那就糟了。 “那七王爷毕竟是诏月第一美男子,小姐您那日也见过的……” 侍女说到这个,程子仪想起了那日在皇宫御花园,皇帝设宴上,初次见到御皇柒的情景。 确实是风度翩翩,颜容俊美,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又有腿疾,喜欢他的女子,应该不少。 “七王府的那个王妃,看着可不容易对付。”程子仪撇嘴。 “不是听说,那一日那七王妃还帮着劝七王爷纳侧妃么?”侍女不解道。 想到那一日皇帝赐婚时,七王爷本是拒绝,那七王妃画如音却竟然帮着劝,程子仪轻扯唇角笑:“装大度谁不会,而且是皇上的赐婚,难道七王爷真的能不从么,她只不过顺水做了一个人情而已。” 民间都传说镇国将军家的掌上明珠才艺无双,面容娇美,女子都是有爱比之心,她程子仪觉得,自己并不比画如音差,再说,今日之后,以后她就要与画如音共侍一夫了,这么算起来,就是情敌,争宠的两方。 这边说着话,那边正堂,侍郎程兆瑞抬眸往门外看,对身边管家道:“出去看看,七王府的迎亲队可是来了?” “是,老爷。” 总管领了命赶紧快步出去,在大门外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迎亲队伍往这边来,也没有听见隐约的敲锣打鼓的声响。 候在门外好一会,看着吉时已到,然而,门外那条大道上,依然并无异常,而早先知道今日侍郎小女要出嫁,进入七王府当侧妃,这条路上也被衙役管制,不让太多闲杂人经过,此刻看着,又是冬天小雪,更显空旷无人了。 渐渐地,总管也有些心焦起来,心中有种暗暗不妙的感觉,却不知如何回禀府中的老爷夫人。 而这时候,下人过来道,老爷找他。 总管只能返身进了门内,硬着头皮去正堂回复。 “如何?七王府的迎亲队可是已经到了?” 已迈入堂中,端坐主位的程兆瑞便问。 “回老爷……小的在门外候了好一会,并未……并未见有迎亲队伍往咱们府上而来。” “什么?!” 程兆瑞倏地站起了身,看着堂上燃着的香,吉时已到,七王府的人呢? “许是路上耽搁了?老爷您别着急,先再等等——”这大冷天,总管却觉得自己脊背都冒了汗。 程兆瑞深呼吸,手往后一背,亲自走出了门去。 侍郎夫人想开口唤住,却又没有,只是轻叹气,坐下来轻声喃道:“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然而,程兆瑞亲自站在大门边等了好一会,门外那条大道,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没有行人,只有小雪纷纷。 这一下,不用传,整个侍郎府都知道,迎娶的吉时已过,七王府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227.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227.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小心将如音放到床榻上,御皇柒亲自为她脱下绣鞋。 如音手撑着床,正好对上他抬起头时的目光。 他起身,将床上的锦被拉过来,盖在她的身上,坐在床沿,拉着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搓着。 其实,他的手并没有比她的暖,如音一直是个怕冷的人,如果是平时谁要用冻手碰她,她一定躲开,可现在……她只是任他用他自己也并不暖和的手,为她搓着她的手背。 好在,房中烧着炭火,身子暖一些。 “冷不冷?” 他的话一出,声音中的沙哑让如音心疼,她摇摇头。 那苍白的小脸,那神色,御皇柒看着她,也心疼,一边搓着她的手,边低声道:“都怪我,我不好。” 只这一句,如音的鼻子就酸了,喉间发紧,只是依然紧紧看着他。 那天西山悬崖边走掉之后,两天没有看到他了,两天,却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似的。 她不是个聒噪的人,但是平日在他身边,也算是活泼的,有啥说啥,此刻什么都不说,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让御皇柒心中自责再自责。 “我真的错了,请夫人原谅,好么?” 他试着说一些好听的话,从未说过的话。 她没回答,他心里有种没有把握的慌,又道:“不管如何,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包裹在他掌中的那双柔软的手,终于暖和起来。 如音有些好气,道:“那你呢,你不是也一样,下着雪一直站在那儿,你又有顾及自己的身体?” 谁会想到平日看着那么淡漠清冷的七王爷,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我若不在那儿守着,我怕一转身,你又不见了。” 御皇柒那墨色的眸紧紧凝着她。 抬手拂开她鬓边的发丝,摸着那张笑脸,道:“才两日,便瘦了这许多。” 想到画玄朗跟他说的,昨日她回到将军府时晕倒在门前的情景,心便一阵阵蹙紧。 如音却抬手解开了他身上的披风,“你的身上冷,上来暖一暖。” 御皇柒却握着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刚才他站在外面,衣衫上确实冰凉,可他不能把这样的冰凉带进她的床上被褥里,即使……他此刻很想很想,好好拥着她,抱着她。 “刚刚才说了要我原谅,这会儿我说的话就已经不作数了?” 如音佯装要生气。 她知道御皇柒所顾忌的,并不理会,解开披风的系带之后,又开始动手去解他外袍领口的扣子。 御皇柒想阻止,却因为她的那一句话有些无奈,淡笑道:“我身上很冷,别让你不舒服。” “我不管。” 如音继续解着他外袍的扣子,然后,手抚上他的腰间,握上他的腰带。 却突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微微曲起,缩回。 “嗯?” 御皇柒不解她怎么了。 “差点忘了正事……今天,是你纳侧妃的日子,那程家小姐,还在等着你呢……” 双肩被大掌握住,面前传来低低的温和的声音:“我一路赶来,如果刚才你不见我,我便在外面一直站着,所以……你觉得我还会理会那边的人,还有事吗?” “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 他从来就没有想娶什么刑部侍郎的小女为侧妃,那天在宴席上如果不是如音一再劝着,他必定坚持拒绝到底,不管他的父皇怎么想,会不会生气,他都会坚持。 而最近与她发生的这件事,又怎么让他还有心思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 如音抬头看他:“终究,你答应了你的父皇,总不能食言。何况,今天大家都等着看这一桩喜事,你却跑来了这里……” “那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一定要我娶她,你真的开心?” 御皇柒望着她。 如音摇头:“我只知道,这一次纳侧妃的事情不简单,如果你违背了你父皇的意思,或许会对你不利……” 这就是她坚持的原因,谁不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谁愿意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所爱的人,何况她是从那一个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她从小所受的教育,所看到的,都是一夫一妻。 可是,御皇柒的身体,他所处的形势,不能轻易得罪他父皇,她只是担心他,所以将自己介意的放在了最后去考虑。 何况,她是相信他的,她知道他对她的心。 “那现在呢,在你知道……我的腿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之后呢,你还这么担心我吗?” 他托起她的下颌,与她对望:“是我不好,让你总为我考虑,可是,我自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的眸中有一抹坚定,还有她很少看到过的,不大属于平时的他会有的,那一种睿智深沉的光。 如音似乎瞬间感受到了什么,他……并不如她之前所想的那么弱。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审视着这张俊美的容颜,是她熟悉的,可这一次再见面,似乎他在她面前表露出的神色,跟以往又有些不同。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本来的他,以往,他只是将那一切藏起来了。 他是陵绝,是那个武功高强救过她好几次的陵绝…… 他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晓的? “我的事,往后会慢慢逐一都告诉你,而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好身体,还有——” 他执起她的手,低头,薄唇在她手背上轻轻印上一吻:“相信我,全然地相信我,不管什么事,都交给我。” “可是——” “没有可是了,赶紧乖乖躺下睡觉。” 这一番说话下来,屋内的温暖也让他身上暖和了些,为了让这个忧心的小女人好好养病,御皇柒再顾不得,直接动手脱下了外袍,然后一掀开被子,也钻入了被窝里,将她搂在怀里,往床里倒去。 脸贴着他胸膛的那一刻,如音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她依恋这样的温暖,令她心安。 御皇柒就这样抱着她,轻声道:“什么都不许想,闭上眼睛,乖乖睡一会。” 他的话像是有催眠的作用,还是因为她本就在病中,有些浑噩。听了他的话,便闭上了眼,挨着他的胸膛,不再说话。 再过不久,便传来那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御皇柒垂眸看怀中小女人的睡颜,唇角是温柔的浅笑。 终于,她回到了他的身边。 …… 然而,这边温情脉脉,皇城那一头,却已经要翻天了—— - 皇宫 霜云殿,宫女急匆匆地进入殿中,对着内室里那一身华服,妆容精致的女子行了一礼。 “娘娘,奴婢有急事禀告——” 正在对着铜镜插上金钗的女子微微一蹙眉,转回身来:“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刚才奴婢在外边偶然听到说……说七王爷突然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 女子手握着金钗倏地站起身来,那美丽的面容,正是目前宫中最受宠的孟贵妃,孟澜衣。 “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样问着的时候,她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已经逐渐扩大,捏着金钗的手,也越握越紧。 “今日本是七王爷迎娶刑部侍郎千金的大喜日子,然而……然而吉时已过,七王府却并没有人上门迎亲,后来侍郎大人派人去了七王府,才知晓、知晓七王爷早已在昨夜不知去向。” 此事非同小可,侍女说的时候太急,反倒说得有些磕巴。 孟澜衣的脸色沉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画如音突然失踪的事情,御皇柒瞒着宫里私自在皇城中搜查,别人没有想到,可是一直关注着七王府的她已经得到线报。 那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不得而知,可这情形是她乐意看到的,或许,是那画如音对御皇柒纳侧妃介意,所以走掉了呢,这样不正是达到她要的目的了么。 只是,现在连御皇柒也失踪了,难道他是去找画如音去了? 今天是他纳侧妃的大喜日子,这桩婚事又是皇上亲自赐婚,难道,他就真的一点不顾忌么? 他的那些安排与计划呢?为了一个画如音,他难道要将长久部署的计划都打乱? 啪—— 手中金钗重重往梳妆台上一拍,孟澜衣扯过披风披上,便疾步走出了霜云殿。 路上遇到向她行礼的內侍,询问之后知道此刻皇帝正在紫宸殿中,她便往紫宸殿去。 身后跟上来的侍女撑伞挡住落下的小雪,连连低声道:“雪天路滑,娘娘走路请慢些,现在可急不得——” 这提醒在旁人听来是多高的荣耀,孟澜衣怀了皇帝的骨肉,然而,她完全不理会,依然疾步往紫宸殿而去。 228.我家小女有时是骄纵任性些,可也绝不任人欺负了去 228.我家小女有时是骄纵任性些,可也绝不任人欺负了去 紫宸殿 此刻殿中,那一袭明黄,威严的身影,正坐在龙椅上,眉目间蹙起,而下方,正跪着几人。 孟澜衣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臣妾叩见皇上——” 她迈入殿中,深吸口气,让自己的面色显得更平静些,然后柔柔地行了一礼。 听闻声音,那一袭明黄的天子,抬起头来,看到是自己宠爱的女人,道:“爱妃不必多礼,况你现在还怀有身孕,快起来吧。” “谢皇上。” 孟澜衣点头,起了身,这时候早已有候在两旁的侍女上来要扶她。 她也便让她们扶着,皇帝对她重视,这宫中的奴婢们也便都对她很是小心伺候,她享受这样的恩宠。 “皇上为何眉头紧锁,可是有什么事情烦心了?”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问道。 目光瞥向仍然跪在地上的几人,她认得,是今日皇帝本来派去七王府,要与七王府一起到刑部侍郎府迎亲的官吏。 皇帝起了身,手背在身后,看着她,道:“今日本是老七迎娶刑部侍郎千金的日子,但是他人,不见了。” 孟澜衣佯装一脸惊讶,道:“怎么会这样?莫不是弄错了?” 皇帝冷哼一声:“已经过了吉时,七王府的迎亲队伍却并未前往侍郎府迎娶新娘,人也不在,还有什么可弄错的。” “皇上请息怒,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几步上前,孟澜衣轻轻扯着皇帝的敞袖,道:“可派人都找过了?” “回娘娘,臣等已经将这皇城找了一遍,根本没有七王爷的下落,问七王府的人,也都只说不知主子去向。” 砰—— 地上跪着的那人话音未落,皇帝重重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将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朕从未想过,老七会在这样的日子闹失踪!” “皇上请息怒——” 连孟澜衣也跪了下来。 “皇上,您先别着急,当务之急是先将七王爷找回来,臣妾——” 她说着,转头瞥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几人,皇帝跟着看了一眼,道:“你们都先下去,继续派人去找,让李皓天也带人去找。” 下面跪着的几人连连磕头,然后便躬身退出了紫宸殿。 皇帝又将孟澜衣亲自扶起来,道:“你有什么话要说,起来说。” “刚刚皇上发怒,吓死臣妾了。” 孟澜衣嗔声撒娇。 “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现在可是怀着朕的龙种。” 皇帝伸手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 孟澜衣这才心满意足地微微笑,道:“臣妾是听说了一些事,不知道是否与七王爷突然失踪有关……” “哦?听说了什么事。”皇帝问。 “臣妾这两日曾听说,七王妃跟七王爷闹了别扭,甚至还离家不归,失了行踪,七王爷派了很多人在城中寻找。” “竟然有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没等她全部说完,皇帝便道。 “是臣妾的错,臣妾以为这只是他们夫妻间的一些小矛盾,不曾想会成为今日这样大的事端,现在想来……七王爷人不见了,是不是也是为了去寻找七王妃去了?” “那他们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会闹矛盾?我看老七对画如音,一直爱护有加。”皇帝蹙眉,面有疑虑。 “臣妾觉得……兴许,还是因为皇上赐婚,让七王爷纳侧妃这件事吧……” 孟澜衣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 可皇帝似乎是懂了她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画如音表面上同意老七纳侧妃,其实并不愿意接受侍郎府的千金。在朕面前是一套,回到府中又是另一套,还使了性子离家出走,害得老七不得不去寻她?” 孟澜衣看着皇帝,轻轻点头:“不然,臣妾也想不出来,还会是因为什么事,需要闹到离家出走这么严重了。” 皇帝的脸色变得更难看:“看来朕真的小瞧了这个画如音,当日设宴上,她帮着劝老七同意纳侧妃,朕还觉得她是个胸襟开阔的女子,没想到,背后却玩这样的花样!” “这婚是朕赐的,今日闹成这样,丢的不止是侍郎府的面子,也是朕的面子。” “皇上请息怒,还请先将七王爷找回来,吉时错过了还可以再选,这些都可以再议。只是七王爷毕竟身体不大好,行动又不便,现今失去行踪实在令人担心——” 看皇帝对画如音印象变差,孟澜衣心中得意。 “来人——”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皇帝也担心御皇柒,即刻就命人将搜寻的范围扩大,势必要将七王爷御皇柒给找回来。 - 苍梧郡 雪已经停了,此刻,整个院子一片静谧。 舒服地蹭了蹭紧挨着的温暖,如音半梦半醒间,只觉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 她这一动,御皇柒缓缓睁开了眼,垂眸看,怀里的小女人脸紧贴着他的胸膛,那菱唇因为休息够而多了一抹粉红,引诱着他,不禁低下头去,噙住那柔软。 几日的分离,担忧,心慌,在此刻这一个吻里,变成缠绵的纠缠。 “唔……” 如音被他弄得转醒,伸手要抵开两人见的距离,御皇柒却不许,只是紧紧环着她的腰,继续深深吻着。 这样温暖的被窝里,被心爱的人拥着,如音并没有多做抵抗便顺从地抬手搂上了他的颈脖,回应着他。 吻,变得更深地纠缠,两个人的呼吸都越来越重,身子越贴越紧,恨不得揉在一起。 房中的炭火偶尔噼啪一声,床榻中的两人却在深吻中动情,一个翻身,他压在她身上,那墨色如渊的眸,那么深的望着她,里面有点点星光闪耀,还有隐隐的一团火焰。 被他吻肿的菱唇更显娇嫩,他火热的气息洒在她的鼻端,微微地痒。 心脏也更跳快起来。 他俯首,再次吻她的时候,她乖乖闭上了眼,同时感觉到……一只温热的大掌,从她里衣领口轻轻探入…… “叩叩叩——” 最不合时宜的,就是突兀想起的敲门声。 如音下意识伸手抵开两人的距离,而御皇柒的脸色是被打扰到的微愠。 “谁?” 如音扬声问。 “小姐,老爷跟夫人有急事要请小姐跟王爷过去正堂一趟。” 门外是那个派来伺候她的侍女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爹娘……这时候找我们做什么?” 如音在病中,这两日又心情不好,根本就没人敢打扰她休息,现在好不容易跟御皇柒和好,才睡了一觉,就急着见他们? 听到是岳父岳母要找,御皇柒也无可奈何,不舍地翻身,躺到一侧,道:“还是去一趟吧。” 于是如音便提了声回答门外的侍女,说一会便过去。 门外的人走了,如音起来穿衣,御皇柒也起身穿衣,他站在距离床远一些的位置,男子穿衣比较利落,不一会便弄好,系上腰带的时候喉中一阵干涩,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 “怎么了?” 身后传来如音担心的询问,他硬生生将喉间那一阵欲要涌起的腥甜压下,然后转身淡笑道:“没事。” 如音看着他,想起陶衍对她说的那些话,有些担心,刚要开口,御皇柒却催促她穿衣,道:“再磨蹭,我的岳父岳母大人要久等了。” 说着拿起她的衣服,替她更衣。 如音也不再说什么,等他们两个人单独时,她再好好问问他吧。 两人弄好直接去了正堂,一进去,看到画夫人画老将军,以及大哥画言成,三哥画玄朗都在,如音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爹,娘,我们来了。” 御皇柒在她身边,拄着那虎头手杖,也对二老行礼。 画从年背手转身,目光从如音的脸上移到御皇柒,面色异常严肃。 “刚刚从皇城那边传来了急报。” 画从年扫了眼桌上茶杯边那一页纸张,再抬头看向御皇柒。 “为何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们家,今天,是七王爷纳侧妃的大喜日子?” 画从年是诏月的战神,在军中极有威信,声音向来浑厚有力,平日在家说话却算得温和,此刻,这语气却藏着怒意。 如音心中一惊,忙解释:“爹——” 画从年一抬手制止,只看着御皇柒:“七王爷,虽然我家小女有时是骄纵任性些,可老夫我也绝不任人欺负了她!” 那愠怒的语气,是在七王府难得听到的,连在一旁候茶的侍女,手都抖了起来。 229.若不是把她看得重要,这抗旨之罪,他何必担之? “岳父大人——” 御皇柒并没有因为画从年的语气而计较,态度依然恭谦。 “这件事的起因确实在我,也无从辩驳解释,但请岳父大人相信,我对音儿的一番心意,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 画从年脸色严肃,冷哼出声。 一旁的画玄朗画言成的脸色也不好看,因为在这个画府,画如音确实一直被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对待,而且他们的妹妹他们自己清楚,即使偶尔使性子,也绝对不会如某些千金小姐般骄纵蛮横,向来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他们俩因为在皇城里所见,刚承认了这个七王爷对自己妹妹的好,也乐得祝福,这会儿,却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件事,而且这件事,还是经由别人的口中才得知,这样他们怎么会没有情绪,没有意见。 “七王爷,枉我那时还特意请求,请你善待我家妹妹。” 画玄朗向来性子直,打小又与如音感情最好,这会儿,当然看不得如音受这样的委屈,在父亲的话后,跟着冷哼道。 毋庸置疑,此刻因着这一封皇城刚送来的急报,画府的人,对面前这个七王爷,也是他们家的女婿,是失望的。 “三哥——” 如音轻唤。 她着急地扫了众人一眼,又看向身边的御皇柒,他垂着眸,依然恭谦的姿态,只是不发一语。 事实是存在的,所以,他不能辩驳解释什么,况且,这时候越解释,只会让如音的家人们对他更有意见。 “爹,娘,哥哥们——” “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皇柒他对我是真心的,其实那时候皇上指婚让他立侧妃,他当场便拒绝了来着,是我、是我自己劝他纳了那个侧妃的!” 看到画夫人看向御皇柒的眼神也露出一种失望,如音赶紧快速解释,就怕大家误会更大。 “音儿——” “音儿?” 第一声,是御皇柒唤的,他转头看她,微微摇摇头,似乎是要她不要再讲。 那第二声唤她,是她的大哥,画言成。 “你胡说什么,要护着王爷也不是这样乱说的。” 画言成想不出来,自己妹妹竟然会帮着劝自己丈夫纳侧妃。 “大哥,我没有胡说。” 看家里人都不信的神色,如音要再次开口,御皇柒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音儿,本就是我不对,不说了。” 他对她的语气温和,其中却有几丝要她乖乖听话的意味。 如音望着他,蹙眉不解,怎么能让她的家人误会了他呢? “今日确实本是迎娶侧妃的日子,但我此刻身在苍梧郡,在音儿的身边,这,就已经代表了我的态度,还望能获得大家的谅解。” 御皇柒不想解释之前的,但他追到这里,此刻还站在这里,皇城那边的吉时已过,他心中无任何波澜,即使深知回去将要面对什么,他亦决然,这,就是他的决定。 是啊,如果真的有心要纳侧妃,这样重要的日子,御皇柒怎么会不管不顾地追到了苍梧郡来寻如音? 如果不是对如音有情,如果不是心中把她看得重要,这抗旨之罪,他又何必担之? 画从年虽心疼女儿,仍是有大将之风,这么一想,心中怒意减了两分。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皇城那边都已经传来信了。” 画玄朗拿起桌上那一页纸张,递给御皇柒自己看。 御皇柒抬手,如音却快他一步接了过去。 230.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快速扫了一眼,这封宫里传来的信件,大概意思就是告知苍梧郡的画府,御皇柒与画如音双双不见的事情,希望画府如果知道两人的下落,能够给予回应。 其中,就提到了今日本是御皇柒迎娶刑部侍郎千金为侧妃的日子,所以刚才大家看了信件,便对御皇柒有了意见。 如音看完之后,递给了御皇柒,而她一抬头,看到了画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她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儿的疼爱……与心疼。 御皇柒淡淡扫了一眼信件上的内容,一语不发。 “现在,打算怎么办?” 画玄朗再次问,而画府的人,都看向御皇柒,等着他的回答。 如音知道,只要他的回答稍有差池,大家对他的误会便不能消解,在御皇柒刚要说话的时候,她抢了先。 “回去。” 众人皆转头看她,御皇柒亦是。 “吉时虽然过了,仍是要面对的,该做什么,便还是要继续。” “音儿你疯了?!” 画玄朗蹙眉,觉得自己这妹妹是不是生病生得人糊涂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也很理智。”如音转头看御皇柒。 她的手抬起,轻轻捏着他敞袖的一角,道:“你来这里,我很开心……” 脑海里仍浮现起早前不久,他独自站在落着纷扬大雪的庭院中的身影,他颀长的身形因为身有不适而带着几分单薄,可他那么倔,这么冷的天就这么一直站着,等着她相见。 她想,他的心,若她还不能懂,那么,枉费他对她的一片心。 谁不想拥有独一无二的爱人,此刻的她却不能那么自私,现在皇城宫里那边的情形,她不清楚,可她早有预感不对劲,而御皇柒的身上,她刚发现了那些秘密,还有很多,她不得而知,可她心中有种直觉,不想他陷入危险。 她说不上来,也解释不出她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样的危险。可她知道,要让御皇柒回去,该纳的侧妃……还是得接回去。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那信里的意思,似乎是还不知道他们就在苍梧郡画府中,只是宫里派人给这边传信,问问有没有下落。 如果有,那么,他们是该回去了。 御皇柒望着她,那眸光带着不解。 他的心,她是否真的能懂? “你是,想让我以后不能迈进我岳父岳母的家里了?” 到了这份上,他还回去迎娶那个什么侧妃,是要让画府的人真的恨了他啊? 如音听他这句,莫名有丝想笑,咬唇,道:“不会。” “那便不要再提。” 御皇柒短短几个字,温和却不可商量。 画从年蹙了眉,现下,气过了,也想想这事情该怎么应对最好。 如音却拉着御皇柒往门外,同时转头对大家道:“爹,娘,我有话要跟皇柒谈谈,就一会儿——” 然后便看着她拉着御皇柒出了正堂去了。 “这——” 画玄朗看着突然走掉的两人,神色不轻松,转身对父母亲还有哥哥:“这可怎么办?” “咱们画府世代为诏月,为国为百姓征战沙场不顾安危,今日得此太平盛世,皇帝却不念及功劳,这样让音儿受委屈。想到二哥,我——” 231.……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事情? 画玄朗再说不下去,气急之下脱口提及画允庭,想到这是画府里他们心中的痛,不得不顿住,不再往下说。 画府二少画允庭,为国征战而身死,而他自小最疼画如音,若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妹妹好不容易得到幸福却又要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定也会难过。 此刻,画玄朗心中突升许多的不值,替自己画府不值,他们家的男儿郎为诏月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却连画如音的幸福都守护不了。 此刻他对于那个朝廷,那个皇宫里的当权者,是有诸多不满的。 画府的男儿,可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可以为国为百姓牺牲自己的性命,只为换回国泰民安,同时,他们亦是讲情讲义的好儿郎,家人,同样重要,同样用性命守护。 “老爷,先喝口茶——” 画夫人将茶杯端到画从年跟前,拉着他坐下,画从年接过,叹了口气,抿了一口茶。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 画玄朗看向画言成。 “能怎么,等音儿跟王爷回来再议吧。” 画言成目光望着正堂外的庭院,雪已经停了,天空变得更明亮些,而他们一家人的心里,却都沉着。 - 回到了自己的厢房里,如音反手关上门。 刚转回身,御皇柒便搂上她的腰,低声道:“要说什么?” 如音抬头看他,神色严肃:“且不说你之前瞒着我的那些事,现在长话短说,你听我的,今天得回去。” 虽然有家里人的施压,可她知道,如果御皇柒这里不先沟通好,一切白搭。 果然,御皇柒一听这个,就微蹙了眉。 “你先听我说——”她在他开口前先道。 “我不生你气了,是因为我相信,你瞒着我的事,是有你自己的苦衷的,而不是故意欺瞒我的。” “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都觉得很可惜,觉得你很可惜……从我见到你的第一次起……” 她的声音突然有点点哽噎,她想起了当初落水醒来后,第一次在七王府后山见到他抚琴的情景,还有后来,他在密洞中毒发吓到她的样子。 她伸手,不自禁地轻抚上他瘦削俊逸的脸,稳了稳声音,继续道:“虽然我刚知道你一直在骗我的时候我很生气,可……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地方,在开心着……”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她轻轻问。 她的神色不同以往,御皇柒握着她抚在他脸颊上的手,缓缓摇头,只是深深凝着她。 “我、其实我心底里是开心的……虽然你骗了我我很生气,觉得白白心疼了你那么久,可是,我心底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真好,原来你的腿是没事的,真好……” 她说着的时候唇角扬起,轻轻笑起来:“我一直觉得可惜的事情,原来不是真的,你是完好的,你那么优秀,你值得去拥有你想要的东西,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听到她这一句,御皇柒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心中一窒,似乎瞬间领会了她的什么,却有些不可相信,深深望着她,试着问:“……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事情?” 232.为了一个女人,成什么样子! 就在苍梧郡那边边众人心事重重的时候,皇城这边,也依然不得安宁。 刑部侍郎府家的小女儿,今日本要出嫁现在却仍待在家中的千金小姐程子仪,闹着要自尽。 哭喊着说自己在出嫁的当日被拒婚,没颜面再活在世上,用白绫挂上了悬梁。 负责伺候她的丫鬟惊慌地将站在椅子上的她紧紧抱住双腿,然后大声呼喊外面的人,便有侍卫冲了进来,几人手忙加乱地将她拦下。 刑部侍郎程兆瑞与夫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宝贝女儿坐在地上哭得快岔气的模样。 程夫人心疼着急得直跺脚,程兆瑞也是脸色难看,所幸女儿没有什么大碍,闹了一场没了力气,像是晕了过去,被送上床去休息。 “老爷,这可怎么办,我的子仪命怎么那么苦啊——” 程夫人这一哭,程兆瑞更是心烦意乱,再次嘱咐屋内的丫鬟看好小姐,然后转身出了程子仪的厢房,往正堂去。 程夫人后面跟上来,程兆瑞大掌在桌面重重一拍,脸色恨恨道:“欺人太甚!” 说的,自然就是今日当上门迎亲,却失了踪影的七王爷御皇柒。 本就是个不受重视的王爷,又身患腿疾身体孱弱,居然还抗旨拒婚。 今日这件事,不止是他的女儿没有颜面,他程兆瑞的颜面也尽失,日后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取笑。 “哎呀,你就不要再哭了,我已经够烦的了!” 程夫人还在边上哭,程兆瑞实在受不了,提声道。 “我这还不是心疼我的子仪——”程夫人握着手绢掩面,但哭声是渐渐低了。 而这一切,都被宫里派来的人知晓,转身便让人传回了宫中去。 - “程家小姐确实可怜……” 倚在皇帝怀里,孟澜衣轻声道,带着几分同情与担心。 皇帝不说话,那个来禀告消息的人已经退下了。 随后內侍孙艺进来,报告的消息,亦是派出的人依然找不到七王爷御皇柒的下落。 “怎么还是没有消息,你们到底有没有用心找?” 皇帝还没发话,孟澜衣先蹙眉说了这么一句,说完惊觉自己表现似乎有些过,缓了缓神色,道:“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侍郎府都快出人命了,而且七王爷的身体状况也不同常人,赶紧让他们再仔细找找。” 皇帝抬手一挥,孙艺也下去了,只剩他与孟澜衣两人在紫宸殿中。 “没想到侍郎府的那丫头,性子那么刚烈。” 皇帝蹙眉。 “差点就闹出人命来了,这可怎么是好。”孟澜衣也叹道。 这时,孙艺再次进入殿中,恭敬行礼道:“启禀皇上,刚有消息来报,七王爷此刻人正在苍梧郡,画府之中。” 孟澜衣听到苍梧郡,听到画府,咬咬唇,压下心中的情绪,转头看皇帝:“皇上,七王爷果真是为了寻七王妃而去的。” 这一句话提醒了皇帝,皇帝的脸色带上愠怒,一掌重重拍在龙椅上,道:“为了一个女人,成什么样子!” “皇上息怒!” 孟澜衣赶紧道:“这件事也不能怪七王爷,毕竟王妃不见了,他总不能不去找。” 皇帝脸色难看:“爱妃说的对,这事情说到底,都是画如音惹出来的。” 睨向孙艺,皇帝沉声道:“让人传召七王爷即刻回皇都——还有,七王妃画如音也一并召来。” 233.很多的巧合,那么其实就都不是巧合 皇城城郊,别苑 一人作劲装打扮,在大门外下了马,便疾步往内里正堂走去。 而此刻,正堂之中,一袭绛紫锦袍的男子,正背对着门的方向,手扶着椅背,一名侍从模样打扮的人,恭敬立在他身后,似乎,刚刚禀告完什么。 “爷——” 刚进来的人恭敬道。 绛紫锦袍的男子转回身,淡淡睨了他一眼,那人便走近两步上前一些。 “今日似乎这诏月皇城内情况不一般,探到什么了?” 男子声音带着磁性,语调冷漠。 早前立在跟前的侍从已经行了礼推出门外,只剩下刚进来的那人与他。 那人便恭敬禀告了自己出去这一趟打探到的所有消息。 绛紫锦袍的男子听毕,本无甚表情的脸上,却淡淡勾起了唇角,目光望着门外院中的大树,道:“诏月七王爷纳侧妃之日失踪,有意思——” 说话的此人,正是近日刚来到诏月皇都不久的梁宁三王爷,殷栖。 而他的随从,亦是心腹,尹吴继续禀告:“听说现在已经有了七王爷的下落,正往苍梧郡去接人回皇都——包括七王妃一起。” 殷栖瞥向尹吴,目光又望向门外院中的树木,那在冬日变得萧条褐色大树上,却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影子,一张笑靥明媚的小脸。 “……有趣。”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道:“此次我们来诏月,入了皇都,虽说低调,可应该还是引起了注意。” “与其让诏月皇帝猜测怀疑,倒不如便趁此机会去诏月皇宫走一遭,会会皇帝吧。” 尹吴一听,略显惊讶地抬头看向自己的主子:“爷——” 这并不在他们本来的计划之内。 可殷栖只再说了一句:“从带来的珍宝中选一件,准备准备,我们便入宫。” - 苍梧郡 如音的厢房中,此刻静谧得只有两人挨近轻语的声音。 御皇柒凝着眼前的如音,他的面色看似平静,却说不清这种感觉,心中,似有什么在期待,又有什么在害怕…… “我不知道……”如音轻摇头,也望着他。 “可我知道的是,你那么优秀,你做什么……你有什么抱负,有什么想要的,我都会去支持。” 她笑。 从两人认识,一直到几天之前,他在她的心中,是个怀才却因为身有腿疾不能实现心中抱负的男儿。 与他相识那么久,即使除开他有心隐瞒的那一部分,她也在与他的日渐接触中,感知到这个男人的睿智与才情,这或许,也是令她深陷的其中之一原因。 只是可惜,他因为那一双腿,什么都做不了,得不到皇帝老爹的重视,还被其他人暗地里嘲笑。 可当得知他的腿其实没事,她有时候脑海中便会想起陵绝来……他的另一个身份。 她想起她与陵绝第一次遇见,想起很多次陵绝对她刚巧的搭救,很多的巧合,那么其实就都不是巧合。 他瞒着她,瞒着众人的时候,以陵绝的身份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她不曾怀疑过他的为人,自然不会觉得他会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只是在冷静下来之后,气过之后,她把前后联想了一下,突然就恍悟—— 或许,他虽然以身有腿疾的表象示人,暗地里,却用武功高强的陵绝的身份,秘密谋划着什么,或者说,进行着什么事情。 234.不想委屈你 陵绝曾经出现在她被御景煊欺负的太子寝宫之中,将她带走; 陵绝也曾出现在他们去狩猎的广元郡深夜,在那画舫的边上,与她相遇…… 陵绝一直给她的感觉,只有神秘二字,因着她对他的好感,所以她从不会多问,当他是一个只可远远看一眼的神秘高手,偶尔能偶遇一次,就会开心。 然而,当这个人与自己的枕边人重叠,当她得知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时…… 她确实不知道御皇柒在秘密做的是什么事,可她知道,他一直暗地里以陵绝的身份有所动作,那应该就是他想要的。 “不问目的,不管是什么……都会支持?”御皇柒轻声问。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凝着面前这张他深深喜欢的小脸,喉间轻轻一动,有什么,在心中震撼着他。 如音点头,那么坚定,眉眼间一松,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御皇柒的唇角也不觉浮起一丝笑意:“所以呢?” 如音垫脚搂上他的颈脖,道:“所以,这一次的事情,如果你抗旨,会对你一直的计划不利,对不对?” 因为抗旨了,他皇帝老子对他,就会有更多不满。 在她主动搂上他颈脖的时候,他的手也那么自然而然地环上她的腰,不假思索道:“这些都无所谓,可以有别的路,不想委屈你。” 她分析的确实是对的,他皇帝老子要塞给他一个侧妃,这在他预料之外,可如果答应了,会比较容易得到他皇帝老子的欢心。 可是,如果这个选择会让她难过让她受委屈,他宁可不要,大不了另想办法,虽然困难会更多。 所以,当初赐婚时他才会断然当场拒绝,所以,现在他才会不管不顾地追来苍梧郡。 因为他心中,现在,她最重要。 如音听他这么说,心中自然暗暗欢喜,可依然正色道:“不要,现在宫内的形势……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都感觉出了不对劲,你这时候就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皇家的权势斗争,向来是最残酷的,就像先前皇帝病重,御皇柒独身一人先赶回皇都,也没有跟她透露过多,总是让她不必担心,她知道,他是不想她过多地卷入那些事情当中。 如音不知道是谁给皇帝出的主意让御皇柒纳侧妃,可她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说不定,牵一发,动全身,并不是说抗旨了这事情就能这么过去。 后面还会不会牵扯出什么事情来,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冒这个险。 “答应我,先回去,我们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她乞求地望着他,如果是别的事,御皇柒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但是这一件…… “爹娘还有哥哥那儿,我去解释,他们会理解的。”她搂着他颈脖的手臂轻摇。 御皇柒无奈一笑,还未回答,就听门外有声音低低道—— “王妃,王爷,皇都那边宫里来人了,正在正堂跟镇国公说话……” 这是陶衍的声音,如音一听,暗道不妙,人都找来了。 御皇柒的眉间轻蹙起,冷声回:“知道了。” - “王爷此刻确实在府中,小女身体不适,他在身边陪伴,两人感情甚好。” 走到堂外,如音便听到了画从年的声音。 在外人面前,画从年的语气总是多了一股威严与震慑力,那皇都宫里派来的人,神色便更小心谨慎。 她与御皇柒走进去,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皆转头看来,画玄朗即刻第一个开口,对如音道:“音儿,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 如音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看画玄朗朝她暗暗使了个眼色,突然明白了。 235.一切听从岳父大人的话 “……有王爷在身边照顾,好很多了。” 如音顺着画玄朗的话往下讲,同时扫了眼堂中,果然看到了宫里派来的,做內侍打扮的人。 “娘看你脸色还是差些,不如再多休息会儿。” 这一次说话的是画夫人,她看了看如音,又看了眼御皇柒。 “你们从皇都赶来,也是辛苦了,来人——” 画从年提声道,管家即刻进来,他便吩咐管家安排从皇都来的人先去休息。 那皇都来的內侍连忙恭敬道:“大将军,小的此番前来,是带了圣上旨意,望能将七王爷与王妃接回宫中,面见圣上。” “你没看到七王妃正在病中?” 画从年的声音变得更冷,居高临下般看向那个內侍,那內侍只觉得脊背发凉。 可是他身负皇帝旨意,不得不再次恭敬道:“大将军,圣上——” “我画府为诏月鞠躬尽瘁,圣上也一直明白我画府的忠心,老夫不相信,圣上会如此不通人情,看着小女有病在身仍有所强求。” “这——”那內侍也脸现为难了,不知如何是好。 如音听到这里终于是明白了,她的将军老爹,明摆着是要护着她,让她与御皇柒在这里留下,不回去皇都。 她能明白画从年的心意,全都是为了她这个女儿,可是,该来的,躲不掉—— 画从年那儿说不动,內侍也有些惧怕他的威严,便转而对如音道:“七王妃,圣上因为您与王爷失踪之事很是担忧,皇太后亦是,您看——” “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先回去复命,我与王爷,随后就回去。” “音儿——” “音儿!” 几乎同时出声的,是她的哥哥们还有她的娘亲画夫人。 “胡闹!” 画从年的看向如音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这是她接触这个父亲这么写日子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如若你们真要回去,那么,老夫便也一起吧。” “老夫也想与圣上叙叙旧,不知圣上是否还记得,画府几代在这诏月土地上洒下的鲜血和牺牲过的性命。” 如果说为国为民,到头来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守护不住,那么他这个镇国大将军,有什么脸面面对家人? 內侍一听,心中一抖,深深预感到不妙。 如音心中感动:“爹——” “不必再说,你们要回去,爹便一起入宫面圣。”画从年背着手,一脸严肃不可商量。 如音着急地看向身边的御皇柒,轻摇他的手臂,想他帮着劝劝她爹。 御皇柒却微微勾唇,对着他的老丈人一揖:“一切听从岳父大人的话。” 如音瞪他,这,这跟他们在房中说好的不一样啊?! - 皇都 冬日的天黑得早,紫宸殿中的烛火刚被宫女们燃得更明亮,便看到內侍孙艺快步从殿外进了来。 “启禀皇上,七王爷与七王妃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 听到这句,原本正依偎在皇帝怀中的孟澜衣下意识地坐直起了身子。 “终于回来了,宣。” 皇帝一挥手。 孙艺却又道:“启禀皇上,与七王爷王妃一同入宫的,还有……还有镇国大将军,以及车骑将军,卫将军。” 236.今日之事,你可有什么话要与朕解释? 若说起为诏月付出最多的,绝对是画府一家男儿无疑。 虽说还有个骠骑大将军李皓天,可在画府跟前,依然算得上是资历稍浅。 而此刻,夜幕之下,紫宸殿外,站着的人中,就有当朝的三位大将军,亦是一家人。 皇帝有些头疼,仍是道:“宣吧。” 孙艺便领命转身出去了。 孟澜衣秀眉轻蹙,画从年与画言成,画玄朗父子三人也一起觐见,是她没有想到的——看来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就能解决了。 不一会,便看到孙艺身后跟着人入来,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被誉为诏月战神的镇国大将军画从年,身后,是御皇柒与画如音,画言成与画玄朗跟在其后,前后都缓缓朝殿内走来。 “老臣参见皇上——” “臣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这不一样的称谓,几乎是同一时响起的,其中最有威严的那道浑厚的声音,自然便是画从年。 “镇国公快快请起——”皇帝抬手。 “你们也都平身吧。” 当五人都站直起身,皇帝扫视一眼,之前想要说的那些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因为之前,并没有预料到画从年与他的两个儿子也会一起入宫来,他们一个是画如音的父亲,两个是画如音的哥哥。 皇帝有些头疼。 孟澜衣毕竟已经侍奉在皇帝身边一段时间,又会察言观色,当然就明白了皇帝此刻的顾虑,于是她深呼吸,先开了口。 “澜衣第一次见镇国公,早就听闻画府一家对诏月的一片忠心,今日得见战神,心中不胜敬仰。” 画从年听到这个声音,才注意看了看孟澜衣,孟澜衣第一次见他,他也是第一次见孟澜衣,这个女子…… 看着温温柔柔,以他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生阅历,却总感觉出,这看似亲和容颜和笑意背后,并不是那么简单。 “这位是?”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她。 “爹,这位便是之前父皇新册封的孟贵妃——”如音在身边轻声道。 画从年一副才了然的神色,但是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孟澜衣的身份了,只是看皇帝没说话她却先开了口,故意问的她是谁。 孟澜衣开场想要稍微示好,没想得不到回应,心中有些悻悻。 “没想到今日,镇国公与两位将军也一起入宫来,可是有什么急事?”皇帝语气亲和。 “回皇上,老臣与犬儿是护送王爷与王妃回皇都——老臣常年在边关,也许久未能与皇上见面了。” 画从年语调不紧不慢,有着位高权重的威严。 皇帝一怔,笑道:“画府为诏月一片忠心,朕心中不曾忘记。” “柒儿,对于今日之事,你可有什么话要与朕解释?”皇帝终是看向了他那个儿子。 “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过错。”御皇柒恭敬垂首回道。 这么不辩不解地便认了错,倒是让皇帝心中想要说的无从说起,目光扫向如音,道:“朕听说,是因为如音出走,所以你才离开王府去寻?” 话题到了自己身上,能感觉到皇帝跟孟澜衣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如音深呼吸,往前一步与御皇柒平排,也恭敬回道:“父皇,此事确实由如音引起,是如音任性了。” “七王妃可知,今日侍郎府家,差点因此出了人命?”孟澜衣声音柔柔道。 “听说,七王妃是因为对皇上的赐婚不满,所以才离家出走的?” 237.今儿个是怎么了,稀客都出现在了这紫宸殿 如音抬头看向说话的人,皇帝新册封不久的贵妃,最近一直独获圣宠的孟澜衣。 她入宫的次数不多,与这个贵妃接触也不多,但是几次的照面,让她觉得这个孟贵妃是个温柔的女子,直到上一次,在御花园中,孟澜衣与施玉莹一起,让如音感觉她们更像是同一战线的一唱一和。 她那时候还觉得,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可此刻,她真的能确定了,不是她的敏感。 她才要开口,身边便有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先响起—— “皇上赐婚的这件事,我苍梧郡画府为什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没有任何一个人传报?” 画从年那刚毅的刻着风霜的脸,上面有淡淡的疤痕,那些是多年征战沙场留下的印记,也是他建立功勋的证明。 而此刻,他那炯炯的双目,只看向孟贵妃孟澜衣。 孟澜衣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而皇帝亦是。 若说这普天之下,君主最大,诏月皇帝想要下什么样的圣旨都无人敢说什么,然而,面对的是为诏月保家卫国的战神,皇帝也是会忌惮三分。 简单来讲,皇帝要给自己儿子许配一个侧妃,旁人不能说什么,但偏偏他这个儿子的正妃,娘家后台是镇国将军府,那么,这件事关系到的东西,就变得很微妙。 所以此刻对于画从年的疑问,皇帝也不好解释什么,当初如果没有出岔子,如音没有出走,御皇柒没有失踪,那么这个侧妃顺利纳下了,画府一家也是不知道的,即使过后知晓,也不好再闹什么。 这也是刚才听到说画从年与两个儿子一同入宫后,皇帝头疼的原因,他本以为一件简单的赐婚,最后却牵扯出那么多的事情来。 看皇帝不说话,孟澜衣也住了嘴,如音再次开口,道:“启禀父皇,如音并不是因为不满赐婚离家出走,而是被歹人掳走,后来辗转逃出,回了苍梧郡的家中。而王爷,是因为如音失去下落,跟着找到了苍梧郡而已——所以,并不是贵妃听闻传言的那般。” “哦?竟然有这等事?” 皇帝蹙眉,如音的解释跟他之前听到孟澜衣所说的并不一样。 如音点头,将前日自己去西山参加武林大会在半山遇刺的事情大概讲了一番,她说的其实半真半假,在西山被行刺是真,差点丧命也是真,只是当时被御皇柒的另一个身份——陵绝所救下,此刻她稍微把两件事结合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若父皇不信,还可派人去查,前天在西山半山曾有激烈打斗的痕迹,现在去查,应该还有线索留下。” 说起来,她确实不是因为不满赐婚而离家出走,而是因为知道御皇柒的真实身份之后负气而走而已,此刻这个半真半假的解释,她说出来心中也不虚。 正这时,內侍孙艺突然又快步入了殿中来报:“启禀皇上,梁宁三王爷此刻带了随从使者,正在殿外候见——” 梁宁三王爷,殷栖? 皇帝目光看向殿外,心中不免暗忖,今儿个是怎么了,稀客都出现在了这紫宸殿。 238.别来无恙 一袭绛紫锦袍的梁宁三王爷出现在紫宸殿中之时,殿内众人之间的气场变得有些微妙。 殷栖在传闻中一直是个无心权势只喜欢游历大好河山的闲散王爷,因此会出现在诏月不奇怪,会进宫面见诏月皇帝也不奇怪,但是—— 多年前诏月曾与梁宁有过战争,那时候经历天灾的诏月国力衰弱,被梁宁趁机进攻,这是诏月的历史,是任谁忘记,画从年一家也不会忘记的历史,因为他们一直就镇守在诏月的最前线,最记得那些两军交战的日子。 而后来御皇柒还曾在梁宁为质十载,现今国力强盛,谈和之后终于归国—— 画从年看到殷栖,心中不免还是有介意之情,一个是因曾经的家国恩怨,一个,是因为御皇柒现在是他的女婿。 殷栖倒是显得比较随性,先是跟诏月皇帝行了礼,献上了带来的宝物,然后便也跟诏月战神寒暄两句。 只是碰了一鼻子灰,因为画从年不苟言笑,面容甚是严肃。 殷栖没来之前本来在谈论的关于御皇柒失踪没有迎娶侍郎府千金的事情,就这么在如音的解释之后被打住了,对那件事皇帝本还有话要说,都因为这梁宁三王爷的出现而终止,自己的家事,在外人面前不好再议。 在画从年那儿碰了壁,殷栖也不介意,淡淡笑着看向御皇柒与如音,道:“别来无恙。” 他这话是对他们夫妻两说的,但是目光,却望向了御皇柒身边的如音。 如音当然记得这个大叔,当初西山脚下躲雨在亭中相遇,还有后来的另一个雨夜,她在他的院中醒来,他说,他的人救了她。 所以她礼貌地回以浅浅一笑。 偏偏这时候,有人再次提及了那件事—— “皇上,侍郎府家今日差点闹出人命,现在时辰已不早,不知那边是何情况,是否该给个交代……” 说话的人,正是新贵妃孟澜衣。 而从她主动提起这件事的这一刻起,在画府父子三人的心中,便已经对她颇有意见。 他们想着如何让此事悄无声息过去,而这个女人,却不放过,一再提起。 如音同样看向了她,孟澜衣……就这么希望御皇柒纳了那个侍郎府千金为侧妃么? “今日入宫前,我曾听闻一些传言,难道是真的?” 殷栖笑着问,扫向了御皇柒一眼。 皇帝本想稍后再议,可被孟澜衣提醒,也便直接问:“柒儿,你打算怎么办?” “皇上,老臣征战沙场多年,也逐渐力不从心,若此番王爷纳侧妃入府,那老臣便带着小女如音返回苍梧郡,颐养天年再不问世事。” 画从年拱手一揖,严肃道。 皇帝一惊,没想到,画从年竟然对这件事如此护着如音,如此介意。 而他身后的两个儿子,也上前一步,皆是拱手朝皇帝一揖,神色严肃。 此番表态,再明显不过——只要有人敢破坏画如音与御皇柒的夫妻感情,那么他们画府就不干了。 孟澜衣也未曾想过是这样的结局,看向如音,她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感受过什么亲情,而画如音,得到御皇柒的爱,还有家里父兄如此的疼爱,如何不教人嫉妒,她觉得不公。 搁在膝上的手,手指暗暗绞着绢帕,那么用力。 皇帝正骑虎难下,突然听到一声轻吟,转头一看,只见身边的孟澜衣突然一脸神色痛苦,支撑不住身子地往他怀里一歪。 239.听说七王妃善用熏香,可否为我家娘娘缓解疼痛? “爱妃——” 皇帝是宠爱孟澜衣的,此刻见状,急忙一把将她扶着。 看她在怀中神色虚弱,眼睛半闭,即刻抬首道:“快去传御医!” 众人没料到刚才看着还好好的人突然变成这个样子,都不做声,御皇柒神色依然淡漠,眼中望着,不起任何波澜。 內侍孙艺已经转身出了殿外,如音看着,秀眉微微蹙起。 只听孟澜衣轻吟着一直说疼,皇帝便不顾殿下此刻站着的众人,而是将她抱了起来,入了内殿当中去。 梁宁三王爷殷栖看着此景,背着手神色带着些探究。 “诶,这贵妃,怎么了?”他问。 “许是动了胎气。” 如音道。 孟澜衣腹中有皇帝的龙种,现又得皇帝如此宠爱,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怕皇帝会牵连到御皇柒—— “不担心。” 手掌被攥住,如音抬头,御皇柒正看着她。 他的这一句不担心,说的不是孟澜衣,他的意思,她懂。 她点点头。 內侍孙艺将御医领来,快步从众人身边经过,入了内殿去。 “这贵妃,病得真是时候。” 身后凉凉一句轻语,是画玄朗。 刚才大家还在说着如音跟御皇柒的事情,在他家父兄三人表态之后,皇帝还没有给出一个答复,这贵妃突然就病倒了? 这其中真没一点蹊跷? 向来性子直的画玄朗,当然便轻哼道。 画从年刻着风霜的那严肃的脸,眉间蹙起,背手不语。 只见宫女们快步进进出出,似乎,内殿之中情况不是很好。 孙艺出来,对着殿中几人恭敬行礼,道:“三位将军,三王爷,此刻孟贵妃情况不好,皇上有旨,让三位将军先在宫中歇下,三王爷也一并一起,奴才这便领——” “不用了,今夜,三位将军就在七王府歇下,不劳父皇挂心。”御皇柒打断孙艺的话。 “这——” 孙艺看向画从年。 “嗯,老夫与犬儿今夜在七王府安置便可。”画从年正色道。 “那三王爷——” 孙艺又转头看向那突然来访的梁宁三王爷殷栖。 “本王来皇都会友,自然有落脚处,不需费心安排了。” 既然此刻这里情况不对,几人便要告退,转身朝外去。 突然内殿中一名侍女急忙跑出来,提声道:“七王妃请留步——” 如音疑惑转头,正要一起往殿外去的众人也停了步。 “七王妃,我家娘娘情况不好,听说七王妃善用熏香,可否为我家娘娘缓解疼痛?” 如音一怔,看清这追出来的宫女,便是她曾几次见过孟澜衣时,都伺候在她身边的人,想来,是孟澜衣的贴身侍女。 “我是会用香,可贵妃的情况我并不清——” “皇上旨意,有请王妃入内殿一趟。” 没等她说完,那侍女便搬出了皇帝口谕。 “音儿——” 画玄朗唤。 如音转回身对几人浅浅一笑:“我进去看看就来。” 然后她看向御皇柒:“折腾一天也是累了,你先陪父亲跟哥哥回七王府,我稍后就回,好不好?” 她被他握着的手,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中轻触了触。 御皇柒便道:“那你自个儿小心,早些回来。” 240.放她在那儿,他比谁,都更不放心 回七王府的马车上,画玄朗脸色有些不好。 他的父兄没有说什么,可不代表他没有什么想法,御皇柒留下如音一人先回来,看似是为他们风尘仆仆而来而着想,让他们先回来休息,可是,他更担心自己还在宫中的妹妹。 本来今日早上因为御皇柒纳侧妃的事情他们家便对御皇柒有了意见,此刻这般,画玄朗心中有更有些不快。 马车入了七王府,御皇柒安排了人领如音的父兄三人去准备好的客房歇下,自己便回了倾云轩。 “王爷——” 陶衍跟着入来。 “你留在府中,若镇国公与两位将军有何需求,你便照办,这边,便说我已歇下。” 声音从内室传来,那描绘水墨山水的屏风,隐隐透出一个颀长的身形,似乎有所动作。 “是。” 陶衍应了,再抬头时,眼前,刚才回府时一身月白锦袍的御皇柒,已经换上了一袭黑色的夜行衣,脸上也多了一枚半遮的银色面具。 “我入宫一趟。” 随着声音的消散,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敞开的窗口。 - 画玄朗对自己有意见,御皇柒怎会不知,包括画从年与画言成,他二人不说什么,可他心中明白。 他们以为他独自留如音在宫中,对如音不关心—— 但又怎么可能? 当时的情况,他父皇只要如音留下,他们几个男人站在殿外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什么。 他不过是想安置好她的家人,然后自己再入宫一趟。 放她在那儿,他比谁,都更不放心。 - 皇宫这边 紫宸殿内殿,如音听了御医所描述,果然是孟澜衣动了胎气。 此刻能做的,便是安神安胎,皇帝的意思,要如音以自己所擅长的用香之术,为孟澜衣减轻痛苦。 如音在纸上列了几味药材香料,让去备来,便有內侍接过纸张,下去照办。 没多久,她需要的东西都备好,皇帝在榻边陪着孟澜衣,她便在外调制香料。 安神养胎的香薰方子对她来说并不难,将那些所需的香料药材放入鎏金的熏香小铜炉中,看着它们慢慢点燃,她想了想,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贴身的小瓷瓶来。 之前她从西山两老那儿用自己所学交换而来的方子,安神凝气,基本可以常备,很多时候都能用上。 她照着方子炼制了些药丸,随身带着,因为这里是古代,随时遇到什么情况真的很难说,备着些丹药在身上,就仿佛在现代的时候人们出门喜欢备着些常用药一样,而且,御皇柒的身体情况不同常人,她炼制这些,更多的是为了他吧。 现在,她从中倒出一粒,轻轻放进了鎏金小铜炉中那正慢慢暗燃的香料当中,让它们一起燃烧。 香味渐渐飘散出来,她自己闻着也是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毕竟,今日她的病才好转些,又折腾了一天回来皇城,也是疲累的。 小心端着入了内殿,她将熏炉搁在距离床榻不远的案上。 床榻上,皇帝怀中的孟澜衣一直低低痛苦地呻`吟,那模样真是柔弱,让男人看了便想怜香惜玉。 过了不一会,孟澜衣便神色平静下来,还一直劝皇帝先去歇息,让如音留下陪自己便好。 皇帝欣慰她的贴心,看她好了很多,便对如音道:“如音,既然你的法子对贵妃有效,那么,你便先留在这里多陪陪贵妃吧。” “等贵妃无碍,朕自有重赏。” 如音行礼,只垂眸回了一个字:“是。” 241.不必谢我,因为,我不是为了救你 马车从宫中出来,行驶在官道上,往城郊而去。 到了别苑的门口,一袭绛紫锦袍的身影下了车来,往苑内走去。 穿过回廊,一阵风起,不远处的树木微动,殷栖抬手,指间一枚暗器便朝着那树木直去。 速度之快—— 树后突然一道暗影掠过,只见暗器直直钉在了树干上,本就萧条的树木,只有徐徐两片落叶飘下。 回廊边角挂着的灯笼,透着淡淡橘色的光,映着,从树后走出的一道身影。 深红色的锦袍,相比殷栖来说,来人显得纤瘦。 “在诏月待了那么久,就不曾想过回去?” 殷栖负手而立,看着那渐渐朝他走来的身影。 “三王爷。” 来人走到跟前,只微微躬身行礼。 夜色下,他的一张脸清俊好看,比男子更多了一抹清秀。 “微生,夜探别苑,是否有事?” 殷栖依然淡笑,看着面前的人。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夙微生。 “并无什么事,只是今日听说三王爷来了皇都,所以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夙微生语气清淡,并没有见到一个王爷时该有的卑微。 “你消息倒是灵通。” 殷栖笑,打量他一身,“许久未见,你倒是越来越有二哥的影子。” “说吧,是不是他,有什么要你转告的?” 夙微生看着殷栖,这个梁宁三王爷,看着闲散,却并不简单。 “如若三王爷在诏月皇都无甚要紧事——二王爷希望,三王爷能回梁宁,毕竟,这儿没有梁宁安全。” “哈哈!” 殷栖笑了,道:“谢二哥关心,可本王才入皇都,还没能好好感受一番这诏月的风土人情,不着急回去。” 夙微生不发一语,殷栖转头看他:“倒是你,二哥可知道,你与七王府家的王妃交情不浅?” 夙微生神色未变,只是眸中快速掠过一道异色,便道:“那姑娘心思单纯,我接近她,只是为了套取一些消息。” “但愿真的是。”殷栖望着他,笑容似乎带着一抹深意。 “谁都知道,当今刚回国的诏月七王爷身残体弱,不受重视也无权利,难道他还能对梁宁有什么影响?”夙微生也勾唇笑了。 不等殷栖再说什么,他又道:“今夜打扰,只是为了替二王爷传个话,话已带到,微生就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他便施展轻功离去,片刻便没了身影。 殷栖望着刚才还站着人的树下,目光晦暗。 - “七王妃果然善于用香,这样的本事,怕澜衣是学不来了——” 皇宫,紫宸殿内殿之中,床榻上的女子面容娇弱,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女子。 刚给鎏金小铜炉下面加了一方小炭,如音放下竹镊子,转身。 “贵妃感觉如何了?” “好了许多。” 孟澜衣有些苍白的脸色带上一抹笑,看着如音:“这得感谢七王妃,保住了我腹中的孩子。”她伸手抚上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 “不必谢我,因为,我不是为了救你。” 清冷的声音,孟澜衣抬头,看到跟前站着的如音,眉眼冷漠。 “七王妃可知,此话是大不敬?”她也笑。 此时,紫宸殿外屋顶上,一抹暗色身影正轻步靠近,小心移开了一片瓦砾。 242.明明不喜欢我,硬是把我留在身边,不觉得难受么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如音看着床榻上半倚着绣枕的孟澜衣,并没有如其他宫女妃嫔见到她的那般恭敬卑微。 孟澜衣依然带着淡笑,道:“是不是,七王妃对我有所误会?” 如音也轻笑,没说话。 转头看了眼鎏金小铜炉中暗燃的香料,那一缕薄烟袅袅。 “如若贵妃觉得好了许多,那么如音便先行告退了。” 她起身要走。 “慢着——” 孟澜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音转回身。 “今日情况非比寻常,为了我腹中的龙种着想,今夜,澜衣希望王妃能留在此处。当然——晚些,便会命宫人安排王妃在偏殿歇下,不会累着了王妃的。” 孟澜衣说话依然轻轻柔柔。 如音一怔,道:“一定要这样吗?皇上的意思?” 靠躺在床榻上的女人勾唇一笑:“如今皇上如此疼爱澜衣,澜衣腹中又怀了龙种,马虎不得,想必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如音笑着轻点头:“嗯,是,现在宫中你最大呢——” “可你明明不喜欢我,硬是把我留在身边,自己不觉得心情难受么?” 如音说着话的时候笑意清浅,孟澜衣原本听上一句,以为她爽快答应了,没想到这一下句—— “你——” “启禀娘娘,四皇子求见。” 侍女突然进来传报。 随后,便看到四皇子御翎皓出现在了内殿之中。 “皇祖母听闻贵妃身体有恙,甚是关心贵妃腹中龙脉,特命本宫送来千年山参,以让贵妃安神养胎。” 御翎皓风度翩翩,对床榻上的孟澜衣道,然后目光扫向了一旁的如音。 “有劳太后挂心了,还请四皇子替澜衣谢过太后。” 孟澜衣对御翎皓客气道。 “还有一事——” 御翎皓转头对如音:“皇祖母想请七王妃过寝宫一叙。” “现在吗?”如音问。 看御翎皓点头,如音觉得这不失为自己离开的一个理由,便对两人道:“那如音先行告退。” 也不管孟澜衣同不同意,没等她开口如音已经转身快步出去了。 就在如音出了紫宸殿后,屋顶上一直观察着殿中一切的人,也跟着施展了轻功离去。 - 看人走了,孟澜衣的脸色愈渐冷下来,御翎皓看了眼身后已经空荡的殿门,再回身,看向孟澜衣:“身体不适,是真还是——” 孟澜衣也收回目光,目光看向自己的小腹,伸手轻抚:“自然是真。” 每一次看到如音与御皇柒一起,便是她情绪最容易起伏的时刻,以往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学会深藏不露,也将自己的喜怒隐藏得很好,那都是跟在御皇柒身边学会的,然而,这一切,原来在看到如音与御皇柒在一起的时刻,全然崩塌——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有身孕是真,如此动气,对身体确实是不好。 站在不远处的御翎皓负手而立,望着她:“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你的愿望,不是想要与我的七弟在一起么?” 孟澜衣抚在小腹上的手一怔,是的,她想要与御皇柒在一起,可这个孩子,她亦有些舍不得…… 她没有及时回答,御翎皓没有忽视她那稍纵即逝的片刻犹豫。 笑道:“你是聪明人,该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243.等,便要独守一夜空房了 “我自己心中有数,不需四皇子费心。” 像是被人窥探了自己的所想,孟澜衣语气有些冷。 御翎皓也并不介意,仍是那无所谓的淡淡笑意:“皇祖母赐的山参,多喝些,不为了孩子,也为你自己。” 面前突然一道暗影,接着便感觉到自己的下颌被人握着——御翎皓,什么时候已经移到她的跟前。 “把身子养好,咱们的合作才能顺利进行,我可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一个无用的人身上——” 他的声音低低传来,此刻离得这样近,他的手还捏着她的下颌。 那力道有些重,她吃痛地往后退去,他也没有再进一步,而是松了手。 孟澜衣背贴着墙,手抚着自己刚被他捏过的地方,微微疼辣,瞪望着他。 “抱歉,我这人一着急,就忘了要怜香惜玉——” 御翎皓站直起身,抱着手臂,说有歉意脸上却带着笑。 “来人——” 门外候着的侍女听命进来,孟澜衣便道:“本宫累了,送四皇子出去吧。” 御翎皓目光在她全身一扫,“那就不打扰贵妃休息了。” 看他转身往外走,孟澜衣暗暗松了口气。 御翎皓还不知道她与御皇柒之间真正的关系,而现在这情况,越来越复杂。 她又看向自己的小腹,她心中其实不待见御翎皓,可是他的话却响在耳边—— “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不可吗?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不可行? 曾经的她什么都没有,是御皇柒给了她希望,也教会了她很多东西,那是她一辈子不可能忘记的…… 而入宫之后,一切都变了。 曾经她没有得到的,或许凭着她自己的努力,都会有的……一定,都会有的! - 从皇太后的寝宫出来,如音一个人穿过回廊,往原路返回。 皇太后找她,果然也是为了询问关于这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她与御皇柒一起失踪不见的事,但是皇太后并没有什么责怪的语气,甚至还安慰了她,说人回来了就好。 走在身前提着宫灯领路的侍女跟她之间距离越来越远,因为她想着事情渐渐走慢了。 突然廊外一阵树叶窸窣的轻响,一道暗影在侍女身后出现,一扬手,一阵香气飘散,随后,侍女便站着不动了。 如音一抬头,看到一道暗影朝自己而来,刚要惊讶地发出声音,下一瞬看清了黑衣人面上那一枚熟悉的银制面具,她怔怔呆愣。 已经来到她跟前的颀长身影,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足下一点,施展了轻功,旋身带她离去,回廊下只剩一片空荡。 等如音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到地面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怡和殿之中。 望着面前那一袭夜行衣,一枚精致银色面具遮掩了半张容颜的人,她心里还是有些不适应。 落地,面前的人并没有放开她,只是一手摘下面具,露出她再熟悉不过的俊颜。 “不是说了让在家中等我?” “等,便要独守一夜空房了。” 面前男子眉目俊逸,声音清越好听,语调微微低沉,望着她,那深邃如渊的眸子,有脉脉情愫。 244.私会?嗯,听着也有几分情趣 “什、什么独守空房啊——” 如音无奈,带笑佯装推他,却被他揽在怀中离开不得。 御皇柒也不多解释,只是伸手抚上她的额:“不烫了,但还是要早些休息。” 白日他追到苍梧郡去寻她的时候,知道她高烧刚退,这折腾了一日,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 “可有哪儿不适?” 如音因他这个举动心中一暖,拉下他的手,两人往床榻边走去。 “我没事了,对了,父亲跟哥哥他们——” “都已安排歇下,你放心。” 他在床榻边坐下,将她揽在自己的膝上。 如音下意识地要起身,而后想起他的腿是没事的,才安心坐下。 “还在想那件事?” 看她小脸上秀眉微蹙,他问。 如音没说话,她觉得今日在紫宸殿中,皇帝的态度,似乎是想要御皇柒继续将纳侧妃之事办了的。 “我总觉得,那孟贵妃对我,似乎有些意见……” 她寻思着道。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此刻她还不能清楚其中缘由,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其中定有原因。 御皇柒望着她,有些话还不适合说出来,因为他在乎,所以怕她多想,待他自己将事情解决,再告知与她吧。 于是两人便这样默默倚靠在一起,并无多话。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御皇柒放开她,起了身,隐在内室的帘帐之后。 只见入来的是一名宫女,手中端着一壶茶,抬头看到如音一个人在内室中,有些惊讶:“七、七王妃……?” 这怡和殿是留给如音歇息的不错,但刚才殿外候着的人,并没有谁看到七王妃回来了呀,此刻这宫女进来送茶水,蓦然看到如音已经身在内殿之中,不免惊讶。 如音一顿,想起自己是御皇柒带着进来的,并没人看到,便轻笑:“本宫刚才回来,正好起了一阵风,许是大伙没注意。”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解释挺烂的,可没办法。 宫女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并不多想,点头放下茶水,恭敬请了安,说有需要便唤她,接着便退了出去。 帘后颀长的身影走出来,如音转头瞪他:“都是你。” 御皇柒在桌前坐下,拿过杯子倒了两杯茶:“我怎的?” 明知故问,如音也在桌前桌下,接过他倒的茶水。 “那今夜——” “为夫要保护自己的妻子,自然要留下。” 她还未说完,他便道。 如音捏着茶杯笑:“七王爷这样偷偷摸摸地,倒像是深夜私会般。” 御皇柒轻抿了口茶,抬眸,那眉目如画:“私会?嗯,听着也有几分情趣。” 他的另一手覆上她搁在桌边的手,才要再说话,耳力极好地听到哪儿似乎有动静。 下一瞬,他已经离开了茶桌,再次隐身在帘后。 如音才抬头,只听一阵轻响,窗子蓦然打开,一个人影从窗外跃入,温和的烛光下,一柄闪着寒光的剑,正直直袭向仍坐在桌边的如音。 剑尖只离如音面门剩余一寸,“咣当——”一声,旁斜另一柄银剑利落挡下,一挑,便将剑势隔开,如音即刻往后退去,同时从怀中摸出桃花扇。 破窗而入的黑衣人一顿,没有料想,房中不止如音一个人在。 然而,面前这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武功招式犀利,招招逼迫,他不得不节节后退。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柄扇子旋转而来,他顾着抵挡面前的剑招,就无法顾及得到,被桃花扇击中胸腹的时候,咽喉处银剑也只余毫厘了。 “谁派你来的?” 245.夜深了,我不放心他们送你 御皇柒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之后的低沉,刺客听不出,下一瞬,只见面前的黑衣人突然闷哼一声,便倒了地。 他一把扯下那人的面巾,发现,那人嘴角流出黑色的血,看来是中毒身亡了。 如音上前来,看着那人面容,极为陌生。 “是什么人?”她仍惊魂未定。 御皇柒蹙眉想着什么,未回答。 片刻之后握住她的手:“先让人进来处理。” 两人对视,如音明白了,点头。 她转身朝外面走去的时候,御皇柒已跃身出窗外。 “来人啊——” 如音的声音在夜色中,在这僻静的偏殿,响起来特别明显。 门口只有两名侍卫把守,听到声音便转身入内来,正好看到如音急忙忙跑出来,神色慌张的模样。 “里面,里面有刺客——” 她伸手往内殿中指去。 “啊?有刺客?!” 两名侍卫立刻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往里面进去,当他们进去之后,以为要进行一番搏斗,却只看到一个着黑衣的身影躺在了地面上,嘴角有血渍,小心谨慎地靠近,伸手探了鼻息,已经是身亡。 “七王妃,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侍从疑惑看向她。 如音紧紧握着桃花扇,依然一脸神色惊恐,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有黑衣人破窗而入,他想要杀我,我拼了命的逃,用扇子打伤了他,便只管往外逃去找你们——” “他、他怎么了?死了?!”她一脸惊疑未定。 “回七王妃,此刺客已经中毒身亡了。” “不行,我不要这里,这里有危险,我要回王府!” 她说着转身就朝外走,这时候的动静已经变大,门外又入来两名宫女,其中一人正是刚才进来送茶水的那位。 看如音情绪有些失控,宫女连忙安慰,然后其中一人便朝外快步去,要将此事报告给皇后知晓。 如音也不管,就坐在殿外的护栏边,哪儿也不去了,也不肯再入殿中。 不一会有內侍急急赶来,如音一看,是皇帝身边的亲近侍从孙艺。 “让七王妃受惊了——” 孙艺恭敬行礼道,目光瞥向如音身后的殿门,皇宫之中,深夜有刺客是大事。 “本宫要回七王府。” 如音脸色不好,只有简短的这一句。 “如音!” 突然又多了一道声音,如音听到轻唤下意识抬头,只见月色下,一袭玄色锦袍的颀长身影,正疾步往这边而来,那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御景煊。 看到他出现,如音微微蹙眉,那身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语气有几分急切,审视着她全身,问:“你可还好?” “谢太子殿下关心,如音无碍,只是想家。”她行礼,语调淡漠。 “你先等等我——” 说着御景煊便快步往内殿去查探了一番,只是那黑衣人的尸首已经被抬走,现场也处理过了,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不一会他便出来,对身后跟来的张吉吩咐:“备马车,本宫送七王妃回王府。” “这——” 张吉犹豫,而孙艺的神色明显很是惊讶。 如音有些意外,抬头看御景煊,而他只是对她温和一笑:“夜深了,我不放心他们送你。” 246.陵绝公子,你就别跟我装傻了 出皇宫的华丽马车中,如音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御景煊。 说起来,是他的出现,才让她要连夜回王府的事情变得那么顺利,因为他是太子,谁还能不听他的。 但是—— 他送她回来,便要与她一起乘马车,美其名曰,是怕路上再有刺客,他若骑马随行,还是不如同一车内能照顾得周全,所以,他要与她一起。 这理由也是很合理,只是,她跟他之间…… “听说你这两日身体不适,现在可还能坚持?” 马车中一室安静,御景煊便找了话题道。 “今日可有让御医诊治?”他听说她在孟澜衣那儿待了挺长时间。 “谢太子殿下关心,如音还好。” 对面坐着的人,小脸淡然,依然只是客气回应一句。 “你放心,我一定会彻查今夜怡和殿潜入刺客一事。” “有劳了。” “如音,对我你无需那么客气,我关心你是真的——” 他说着不自觉往她那儿靠近些,她便往后挪了位置,御景煊一顿,没再靠近。 伸向她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手指微曲,最终悻悻地收回。 马车偶尔路遇微微颠簸,其余,一室安静,只有马蹄声,与车轱辘前进的声音。 御景煊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防备,可他没有强求,慢慢地……一步一步来吧。 - “什么?七王妃离开皇宫了?” 得知侍女来报的消息,紫宸殿中的孟澜衣蹙眉,她就是想分开画如音与御皇柒,可是,还是没能成功。 “娘娘——” 向她禀告消息的正是她的贴身侍女,此刻缓步走到床榻边,然后俯身,在她的耳边又悄悄低语了几句什么。 孟澜衣眸色有些冷,听罢道:“处理干净一些,别让人发现了什么。” “是。”侍女领命,行礼退下了。 难道怡和殿只有一个画如音,也能敌得过那潜入行刺的刺客? 画如音不是不会武功吗? 据所她有一把不离身的扇子……是什么来历? - 七王府大门外,悬挂的灯笼依然明亮。 守门的侍卫听到声音,便看到从远而至的马车。 御景煊下车来,转身就要扶如音,如音却转向从另一侧,自个儿迈下了马车。 “王妃——” “太子殿下!” 侍卫们一惊,连忙给身前的人行礼。 “免了。”御景煊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目光只在如音身上。 然而如音,连让他进去坐坐的机会都不给—— “如音谢过太子殿下护送,时辰已经不早了,太子殿下还请尽快回宫吧。”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她就转身往门里去了。 他上前一步,身后有道低低的声音轻唤:“殿下——” 是张吉,快步上来低声劝:“殿下,该回宫了。” 如果此事传到了太子妃施玉莹那儿,不知道又要怎么闹,再者,让皇帝皇后知道了也不好。 御景煊深呼吸,终是转身往马车走回去,张吉掀开帘子等他入内时,他还最后看了门内一眼。 她真是狠心啊,居然真的从未回过头。 - 倾云轩 如音直接进来,内里,只有御皇柒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烛火下容颜俊逸。 她坐到他身边,伸手倒了两杯茶,一杯搁在他跟前,一杯端起来喝,边问:“是谁派去的刺客?” 御皇柒唇角带笑望她:“你怎知我已知晓,是何人指使?” 如音好看的杏眸睨他:“陵绝公子,你就别跟我装傻了。” 247.明明你在眼前,我还是觉得,我很想你…… 相处这么长的日子,如音觉得自己对御皇柒还是有些了解的,此刻看他如此悠然坐在这儿,定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御皇柒却突然神色正经得望着她,搂在她腰上的手臂也收紧,道:“关于那件事,我还是要与你说对不起。” 如音一怔,笑道:“那就看你今后的表现,如若还有事情瞒我,就不会像这一次这么简单就原谅你了。” 下一次不简单? 御皇柒心中苦笑,单是这一次她的反应,就足够令他惊慌,还会让有下一次吗? “根据目前的猜测,我是有了些线索,可——” 他低头看她:“我不对你说,是不想你为这些事多想,我能处理,所以,安心地在家里,陪陪你父亲与兄长便好。” “我知道你能处理好,只是,你总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你告诉我,让我心中有些头绪,自己也能避免一些危险,不是么?” 她握上他的手臂。 御皇柒微一沉思,看着她:“许是——刑部侍郎府派来的人。” 刑部侍郎? 如音一惊,“你是说,是刑部侍郎程兆瑞派来的?” “因为今天你没有纳他家小女儿的事?” 她咬唇,这理由也说得过去,但是,这做法……未免太过招摇吧? 御皇柒没有回话,因为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近日,你尽量留在府中,没事别出去,等过了这一阵,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 如音点头,可是她心中也有些担忧,若是宫里有人传她,她也不能不去啊。 “夜深了,该歇息了。” 话音一落,她只觉整个人突然腾空,御皇柒轻松将她抱起,就往内室大步走去。 她突然脑海里闪过了些模糊的片段,佯装瞪望他:“难怪曾经在密洞中,我明明已经在石桌边睡着了,醒来却发现自己在石床上。还有好几次……” “净会骗人!” 想起那时候自己的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她那时看到的御皇柒孱弱,最重要的是还有腿疾,自己站稳都不易,怎么可能抱她上床呢,让她疑惑了很久。 现在知道了真相,她便恼恨地伸手拍他胸膛,力道看似重,打在御皇柒身上他却只是笑,依然抱着他的小娇妻往床榻上去了。 她一躺在枕头上,他便俯身压着她,黑色如渊的眸中星辰点点:“良辰不可辜负,快乖乖闭上眼。” 她却舍不得,杏眸望着他的容颜,伸手抚上他脸颊:“明明你在眼前,我还是觉得,我很想你……” 如果说有什么是容易让御皇柒动容的话,那么便是她那不经意之间说出的,不像情话的情话。 “我心同你。” 低低地喑哑的声音,他俯身,低头覆上她的唇。 另一手轻轻一扯,床榻前的帷帐落下。 冬日的夜清冷,室内却温暖,漫着好闻的青桂香。 榻前衣衫滑落,白色纱幔后,半隐半现的,是交叠的身躯,彼此纠缠…… …… 深夜的七王府,一道暗影在院中落下,隐在树后。 只见不远处,清冷月色下,身形颀长的男子,正眺望着明月,面容俊逸带着几分严肃。 隐在树后的夙微生心中一颤,脚步几乎就要迈出。 “谁?” 感觉身后似乎有异,画言成厉声一喝,犀利眸光扫过树丛。 248.他们,只是有着相似的面容罢了…… “喵——” 夙微生以为自己就要被发现了,没想旁处窜出一只猫来。 画言成看到树丛里出来的是只猫,神色并未放松,依然看着树丛的方向,夙微生隐在其后,几乎连呼吸都抑住了。 那猫倒是不怕人,往画言成跟前走去。 “哪里来的猫……” “喵喵——” “很晚了,该回家了。” 夙微生听到了身后男子那原本严厉的语调中带了一抹温和,应是在对那只猫说的。 也可见,他已经放松了警惕。 再然后,夙微生便听到微微远去的脚步声,还有一道门关上的轻响。 待这个院中没有了任何动静,夙微生才从树丛后出来,院中空地,只余一地清辉。 今日如音的父兄与她一起回了皇都,他是知道的—— 明明也知道不可能了,可当刚才他见到画言成的第一眼,还是会恍惚,毕竟,他们是兄弟……长相神似。 他们,只是有着相似的面容罢了…… 他清醒过来。 伸手摸向怀中,拿出一枚羊脂玉佩,月色下那么莹润动人。 武林大会,要到决赛了,他一定排除所有阻碍,夺下第一,拿回他要的东西。 - 翌日 正在皇帝为难,御皇柒纳侧妃的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处理最好的时候,七王府这边,镇国大将军画从年,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皇都一段时日。 他是担心自己走了,这边便会遭到皇帝的施压,最近正好无战事,他便留在这里。 镇国将军是诏月的战神,在皇都位高权重的一些大臣也有交情,七王府便收到很多的邀请帖子,都是想宴请镇国将军能到自己府上一叙。 当画从年的马车从皇都集市路过,画玄朗与画允庭骑着马在旁,那威武的样子,路遇的百姓们都会行礼,从内心敬佩与感激画府男儿为诏月国泰民安所付出的一切,只要有画家的将军在,便是百姓们安心的所在。 这一切,当然也传到了宫中皇帝那儿,更是为难,因为从百姓们的反应来看,他确实受人爱戴。 如若真的像之前所说,他硬是要将御皇柒纳侧妃的事情继续进行,画从年是不是真的要告老还乡?这对诏月来说,可是一件大事! 可他身为诏月皇帝,圣旨一下一言九鼎,他赐的婚,也不能不作数,不然他这个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昨日还没有个结果,就因为孟澜衣突然的不适而终止了谈话,但是到了今日,总不能一再拖着。 宫外的事情,宫里除了皇帝得到消息,还有别的人在关注着。 比如,皇后,比如御景煊,比如孟澜衣,还比如另一些人…… 各有各的想法和顾虑。 御景煊是想着,如果御皇柒真的纳了侧妃,如音是不是就会对御皇柒有所失望,那么他是不是便有机会介入…… 这一桩本来只是御皇柒与侍郎府千金的婚事,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期盼。 而刑部侍郎程兆瑞,在早朝过后便急急来皇帝跟前,跪地请求皇帝为他家主持公道。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发一语,一边是朝臣的议论与他的一言九鼎,另一边则是画从年昨日表明的态度,那么坚决。 这个时候,皇太后出现了,并单独与皇帝入内殿说了一番话。 送走皇太后之后,皇帝下了一道圣旨—— 249.若要入这七王府的门,得先按礼数来 回到王府之后的这第一天,如音过得很清闲。 父亲跟哥哥出门去拜访旧友,她在王府里心情还不错。 果真,有亲人在身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何况,御皇柒对她也很好。 在院中赏梅的她转身看向倾云轩的方向,今日午膳之后,陶衍跟姜凡便来了,一直与御皇柒在房中议事。 以前她就疑惑,他们怎么有那么多可说的,总是一谈谈很久,现在御皇柒的秘密被她知道了,这一切就合理了。 “小姐,屋外天冷,还是回屋吧。” 跟在身后的雁还将她的思绪拉回。 “不冷。雁还,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香味淡雅。” 伸手捏过一枝在鼻端轻嗅,梅花的香味极淡,冷冽却沁人心脾。 “王妃、王妃——” 身后突然有急急的声音,如音转头,看到是守门的侍卫。 “什么事小呼小叫的?”雁还蹙眉。 “是属下鲁莽,请王妃恕罪!”侍卫赶紧行礼。 “出了什么事?” 如音隐隐感觉不妙。 “是宫里来人了,而且喜轿已经到了王府跟前。” “什么?怎么我听得糊里糊涂的?”雁还更皱眉了。 如音已经先一步从两人身边走过,往外去了。 “小姐!” 雁还看如音如此反应,也觉得事情不简单,赶紧跟上。 - 到了王府大门外一看,雁还傻了眼。 只见七王府跟前站了一支队伍,而停在王府跟前的,是一顶大红喜轿。 而此刻站在王府大门外的,正是皇帝身边的內侍,孙艺。 “这……”雁还的心猛然一怔。 身后跟来的侍女,包括府门前守门的侍卫,都显然很是惊讶,若说神色依然平静无波的,或许唯有他们的女主人,一袭紫衣的如音了。 “七王妃,小的奉圣上旨意,前来宣旨。” 孙艺对如音还是恭敬的,手中握着的圣旨展开。 然后站在身周的人,便全都听到了那一道圣旨的内容—— 七王爷御皇柒因故错过迎娶侍郎府千金的良辰,现今皇帝做主,亲自由宫人护送侍郎府千金程子仪入七王府,完成婚礼。 “我家王爷根本就没答——” 雁还急道。 话还没说完,即刻就收获来自孙艺的一道凌厉目光:“圣上的意思,你一个丫鬟可有意见?” 如音拉住雁还,低声道:“雁还,不可无礼。” 她看着雁还,认真摇头,握着她手臂的力道也很紧。 雁还知道如音是为了自己好,可她都快急哭了,怎么能让那个什么侍郎府千金入了七王府的门? “孙总管,请先入正堂吧。” 如音依然神色平静,有着一家女主的风范。 孙艺却道将人送来便要回宫去复命了,然后他朝身后喜轿边的喜娘一使眼色,便看到那喜娘掀开了大红的轿帘,将一个人扶下马车。 那个女子一身大红嫁衣,头上还盖着喜帕,由喜娘搀扶着,一步步缓缓往七王府大门里走来。 就要迈步跨过门槛时,一柄扇子却横在了跟前,拦下了她们的去路。 程子仪戴着喜帕,并看不清,只是感觉到身边扶着她的喜娘脚步停了下来。 “本宫是正妃,若要入这七王府的门,得先按礼数来。” 那人的语气居高临下,程子仪想起自己之前受的委屈,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盖在头上的喜帕,便看见自己跟前,站着一袭紫色裙裳的画如音。 正是她手里一柄桃花扇,拦下了自己与喜娘的去路。 250.我拦下,就一定是为难你么? “画如音,你——” “你竟敢直呼七王妃的名讳?!” 就在程子仪气得脱口而出的时候,雁还先出声给了她提醒。 而如音,并未说话,只是淡淡望着程子仪,手中的扇子,也并没有放下。 孙艺看到这情况,立马上前来,神色小心地对如音道:“七王妃,这是圣上的旨意,您看……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往后您在府中还要与程——” “我没说不让她进门,你们紧张什么?”如音目光扫向门前的人,唇角勾起笑。 “既然要入我七王府的门,那么就要讲究尊卑礼数,可是刚才,有人变已经直呼我名字对我不敬了,这要是入了府中,以后还怎么了得?” “明明是你拦下了我的去路在先!”程子仪也急了。 “我拦下,就一定是为难你么?” “身为侍郎府千金,你就没有一点规矩礼数,先听听我为什么这么做?就要先开口不敬?” 如音简简单单将话怼回去。 “你——” “还你你你的,若是进了门,以后你怎么地都该唤我一声姐姐。” 看程子仪又要说话,如音便先开口堵了她。 其实,之前她确实是有意让御皇柒将这个侧妃纳入门的,因为她知道这件事背后关系到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在现在这个动荡的局势中,她不想御皇柒的处境变得不好。 甚至她也想要极力说服她的战胜老爹与兄长们的,但是—— 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一件刺杀事件,让她对程家很是反感。 御皇柒告诉她,刺客应是程家所为,她对御皇柒所说自然不疑,那么,她无法对想对自己下杀手的人客气。 迫于形势,她还是会让程子仪入门,而且他也想看看,入门后,皇帝还有什么动作,但是,这入门前,为难为难程子仪,也并不为过。 如音一直主张不惹事,但是,并不代表她就任人欺负。 程子仪真是气得不轻,原本施了脂粉红润的脸,都变得有点青,朱唇咬着,看着面前的如音。 这个女人果真跟当初第一次在宫中宴席上所见不一样,那时候的画如音装得多贤惠大度,但是后来呢,先是闹出走以至于让御皇柒为了寻她而误了吉时,现在,又刻意为难。 “你好好向我请安,该有的礼数到了,我自然让你进门。” 程子仪捏着喜帕的手攥紧,心中恨得不行,但是胸口的一阵疼痛,也提醒着她。 最终,她低了眉眼,僵硬地对着如音一福身,用极不情愿的语气,道:“子仪给姐姐请安。” 如音一语未答,只是微微挑眉看着她。 程子仪这种语气态度,她不接受。 胸中的一阵疼痛隐隐发作,程子仪深呼吸,再一次行了礼,这一次,她的眉眼比刚才要更柔和些,语气也更软下来些—— “子仪给姐姐请安。入了七王府,今后子仪一定尽心侍奉七王爷,替姐姐分忧,也会待姐姐如子仪的亲姐姐一般。” 七王府外整个送亲的队伍,以及门口的侍卫,身后跟出来的一众侍女等等,都看到程子仪此刻的模样。 如音收回手中扇子,背着手转身往里走—— “还没入门便自个儿揭了喜帕,真不吉利,赶紧盖上吧。” 府中的侍女们都跟着她走了,门前只剩下喜娘还有程子仪,以及孙艺。 孙艺往内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如音为难完了放行了,上前一步低声道:“程侧妃,还请赶紧入府中吧,小的这便回宫向圣上回话了。” 251.七王府并不是合适你的归宿 程子仪瞪望着门内那逐渐走远的一袭紫衣背影,压下心中的怒意,仍是客气对孙艺道:“有劳孙公公了。” 孙艺一使眼色,喜娘便扶着重新盖上喜帕的程子仪迈入了门中,身后跟着她陪嫁的侍女。 终于,程子仪还是送进了七王府中,孙艺在身后看着,心中松了口气。 转身命随行的人将皇帝所赐的东西全部抬入七王府内,而他,要回宫复命去了。 - 入了七王府的大门,程子仪本以为自己便可以在这个王府有一席之地了,但她没想到的是—— 入门的时候有画如音那样为难她,入了门之后,她在正堂盖着喜帕整整坐了一个时辰,都并没有看到七王爷御皇柒的身影! 后来安排她在一个院子住下的人,听七王府的人唤他陶总管。 她在厢房中又等了许久,外边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她实在忍不住,自己再次揭开了喜帕。 环视眼前这个陌生的房间,什么都不少,但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华丽。 “柳儿!” 她提了声音唤,往门的方向张望。 咿呀—— 房门推开,有人轻步进来,到跟前恭敬道:“小姐,柳儿在,您怎么把喜帕摘下来了?” 来人正是她从侍郎府带来的陪嫁丫鬟。 程子仪面色难看,道:“坐得我脖子都酸了,七王爷人呢?” 她人都已经入了七王府,但是这眼看快两个时辰过去,御皇柒却连人影都没人见到。 “这……” 柳儿为难地看着自家小姐,道:“小姐,奴婢也不知道……而且这王府里的人,都……” 都没人理她们,打自将程子仪送到这个院子里的厢房之后,就再没人过来询问任何了。 程子仪气得将手中喜帕一把扔在地上,“欺人太甚!” 真以为她程子仪昨天受辱之后还乐意嫁给御皇柒么?还不是因为她现在身不由己! 可是她既然已经不计前嫌地入了这个门,反倒是这七王爷还要摆架子? “王爷——” 正想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唤。 柳儿一惊,忙道:“莫不是王爷来了?小姐,快盖上——” 赶紧拾起地上的喜帕,盖在了程子仪的头上。 程子仪有气,但既然这七王爷出现了,她等着看看再说。 弄好了之后,柳儿赶紧去到门边,打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着水蓝锦袍的男子,身姿颀长,眉目如画,全身透着一道淡然沉静之气,只是脸色冷漠——但即使这样,仍是让她看得怔了。 御皇柒微微蹙眉,目光中根本没有她。 “愣在这做什么?” 陶衍的声音将让柳儿回神,才发现自己刚才很失礼。 赶紧行礼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御皇柒拄着虎头手杖,已经从她身边走过,迈步入了门中。 房中床榻前,端坐着的程子怡看不到眼前的情况,听到脚步声渐渐近了,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紧紧捏着帕子。 喜帕盖在头上,她只看到一双墨色的绣靴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地面上,然后,便听到那个人清越冷漠的声音—— “程小姐,七王府并不是合适你的归宿。” 252.不是重色之人,怕是无福消受 “这个七王府,或许,与程小姐所想象的不一样。” 面前男子她看不到,但近在跟前的声音,那么好听,却又那么淡漠。 喜帕下的程子仪忍不住,轻声道:“王爷,子仪既然已经入了七王府的门,今后就是王爷的人了……” “子仪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只是想以后在这个家里,能够好好地服侍王爷。” 在家里被当成千金小姐的程子仪,对人其实并不算客气,这两句,算是她说话很中听的时候了。 可是面前的这个男子,长久未发一语。 空气中只剩下沉默,沉默到她觉得尴尬,是不是她还要说些什么,才能得到这个男子的信任,博取他的怜惜? 她咬咬唇,想到的话才要张嘴,面前地上那一双墨色的绣靴已经移动,她以为他是要上前,然而,那双靴子,转了向,渐渐离她的视线越来越远。 “本王已有如音一个正妃,也不是重色之人,怕是无福消受程小姐的服侍。若是你执迷不悟,那,便先在这里住下,直到想通为止吧。” 随着这一句的消散,她听到了门合上的声音。 “小姐……” 柳儿的声音近了,带着哭腔。 程子仪再次一把将头上的喜帕掀开,环视,这房中,除了她的陪嫁丫鬟柳儿,哪里还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她恨恨地攥紧了喜帕,那上等的红色绸缎被她揉成一团。 她心中又委屈又愤恨,可是,胸口的那阵疼痛也一直在提醒着她。 轻喘着气,她道:“你也给我出去!” 柳儿看她脸色难看,也怕自己遭殃,以往在侍郎府的时候,小姐责罚下人的手段她不是没有领教过,就行了礼,道:“那奴婢就在门外候着,若是小姐有什么需要,就唤奴婢。” 等到柳儿也出去了,程子仪伸手探入大红喜服的內襟中,摸出一个小瓷瓶。 倒出一粒小小的药丸,她一口吞下,便无力地靠着床边,手扶着胸口。 她心中又恨又着急,该怎么,才能让御皇柒接纳了她呢? 这是她现在急需要去做的。 - 从旧友家做客归来的画从年,跟两个儿子才入了七王府的门,就有他们留下的侍从过来禀告了之前发生的事。 “爹,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画玄朗最沉不住气,蹙眉道。 画从年一脸严肃,不发一语。 画言成看了看父亲的神色,转头对画玄朗道:“玄郎,先别急。” “诶,爹跟哥哥们回来了?” “刚才音儿做了些点心,正好拿来给爹跟哥哥们尝尝——” 三人抬头,看到如音走了过来。 她转身要去吩咐侍女,画从年却道:“七王爷呢?” “他……在与人议事呢,爹。” 其实御皇柒出去了,如音在替他打谎。 画从年看着自己女儿,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背手朝他们现在所住的院子走,道:“你过来。” 画玄朗跟画言成都跟上了,如音心中轻叹一声,该来的,躲不掉,也乖乖跟上去了。 - 入了房中,如音才转身关上门,便听到身后她的将军老爹说:“你明日,与爹一起回苍梧郡。” 253.我要见七王爷! “爹,女儿现在不能跟您回去。” 如音乖顺地站在跟前,但语气坚决。 画从年也并没有生气,只是那刻着风霜的脸,眉目深沉,望着自己的女儿,道:“爹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爹,女儿不委屈——王爷对女儿很好,我们感情也很好,虽然、虽然今天开始家里多了一个人,但并没有关系啊,我们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然不是让那些在等着看好戏的人如了意?” 今天她为难过程子仪之后,就回了她的茗幽阁,在她的那个香料房摆弄她的那些花草,但是这期间发上的事情,还是有人会跟她禀告的。 譬如说,程子仪从入门后被晾着快两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了御皇柒。 譬如说,御皇柒对程子仪的冷漠回应。 说到这个,画从年的眉头却更蹙紧几分,看得出来,女儿很喜欢御皇柒。 只是这一次,难得的,画玄朗与画言成都没有说话,画从年沉思片刻,叹道:“罢了,随你吧。” 如音还以为这次要多劝一会,看到将军老爹突然就妥协了,她笑了,上前挽着他的手臂,道:“谢谢爹的理解,女儿跟王爷,都不会让您失望的,你也别担心了。” “天下父母,谁不是一辈子担心着子女。” 自从如音出嫁,他们就许久未曾亲近,此刻看着小女儿撒娇的样子,画从年的心也软了下来。 如音为了结束这个不太开心的话题,就说要亲自去厨房端自己做的点心来给父亲与两个哥哥吃。 待她出去了,房中只余画氏父子三人。 “你们怎么看?” 画从年在窗前负手而立。 “爹——”画言成这时候上前一步,先开口道:“昨夜在紫宸殿,爹您已经表明过一番态度,您向来位高权重,皇上不可能当您说的是玩笑话。但是今天——” “今天竟然还依然决定将那侍郎府千金直接送到七王府来,皇上的态度也很明显了!”画玄朗跟着接下句。 画从年转头看他,“那朗儿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将我画府放在眼中了,也不再顾及您这个镇国将军的恳请!”画玄朗直白道。 眺往窗外远处山峦的画从年,唇角淡淡一笑:“看来,老夫对于皇上,已经无甚大用处了。” 身后两个儿子,却因为父亲的这一句,都蹙了眉。 寒冬,远处的山峦被层层乌云笼盖,这天,看来是要变了。 - 明日将军老爹与两位哥哥就要回苍梧郡了,今夜的如音与御皇柒设宴款待,大家吃喝闲话了很久。 而独自被安排在另一个院子里的程子仪,只有府中侍女送去的一份饭菜。 饭菜菜色并没有亏待她,然而,这些,不是程子仪想要的。 听说今夜御皇柒与如音设宴招待画氏父子,她心里更不平衡——这是她入门的第一天,却被不闻不问。 这个院子有些偏,甚是安静,柳儿在门外候着,程子仪在房中烦躁得一把将桌上的饭菜都扫到了地上。 “小姐你怎么了?” 门外的柳儿听到碗碟落地的清脆声响,想要进来,却听到程子仪的声音,带着怒意:“别进来,给我去找七王府的人,我要见七王爷!” 门外的脚步声远了,这时窗子突然一声轻响,她转头的时候,窗子已经打开,一个人影就这么破窗而入,出现在她跟前。 254.女人争宠的戏码,从来都是五花八门 程子仪当即吓得就要尖叫出声,却被眼前蒙面的黑衣人迅速点了定身与哑穴。 她就那么保持着惊恐的神色,浑身动弹不得,心中惊惧地看着面前的人。 “别怕,是我。” 来人是男子身形,一袭黑色蒙面,冷漠的目光,背着手看着动弹不得的她。 程子仪却是听出来了,心中稍稍放松一些。 “今天你入王府,情况如何?” 程子仪想说话却无法动弹,蒙面男子这才想到,又随手解开了她的哑穴。 “七王爷御皇柒根本就不理会我,我怕是——” “怎么,才刚入了七王府的门,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男人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打断她的话,又继续道:“你可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程子仪又急又气,可她没办法,也不该再说什么,因为就如他所说,她的命,在他的手里。 “可我没有办法接近他,没有机会——” “那就为自己制造机会。”黑衣人背对着她,道:“身为侍郎府的千金,我不相信你的脑子真的一点都不灵光,女人争宠的戏码,从来都是五花八门,你好好想想,不要拖延时间。” “不然——” 他转回身,最后看她一眼:“你身上那几粒解药吃完了,就没有了。” “你!” 程子仪受不了别人这样威胁自己,但说完话的黑衣人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再次从窗口跃出,片刻便没了踪影。 在他掠过她身边的时候,手法极快地解了她的穴,她心脏砰砰地跳,胸口也不舒服,只能做到椅子上,喘着气。 不一会,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近了,柳儿的声音道:“小姐,陶总管来了。” “进来。” 程子仪缓了缓脸色,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一些。 门推开,柳儿身后跟着陶衍。 “程小姐。” 陶衍对于她的称呼,客气而疏离。 “陶总管,我要见王爷,你可否带路?” “此刻王爷正在宴请三位将军,王爷早前便有交代,若是程小姐有什么需求,与陶衍说便好。” “我的要求,就是要见王爷。” 程子仪依然坚决。 “还有,我已经入了七王府的门,你怎么还唤我小姐?” 陶衍一揖,道:“这是王爷的意思,陶衍只听命于王爷的。” “你——” “这是怎么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陶衍转头,便恭敬道:“王妃。” 此刻正迈入门内的人,真是画如音。 如音看着地上的饭菜跟破碎的瓷渣,惊讶道:“怎么回事?” “是、是奴婢不好,奴婢给小姐端来饭菜不小心摔了——” 柳儿先站出来承认道,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如音看向柳儿,这个丫头看来还挺护主,她可不信柳儿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摔了主子的饭菜。 程子仪想要见的是御皇柒,此刻看到如音很是不乐意,脸色不好看。 没理会如音,她转头依然对陶衍道:“我是皇上下旨许配给王爷的侧妃,还请陶总管代为转告王爷,我想见他,一定要见。” 陶衍似乎神色为难,如音笑说:“这事情陶衍做不得主,若是你求我,或许还比较容易些。” 程子仪看如音那神色,心中恨得不行,但忍了,咬了咬牙,对她道:“那姐姐能不能替子仪说说情,子仪入府的第一天,就被送来这偏僻的院子,传出去怕是对七王府的名声也不好。” “这七王府的传闻还少吗?多这一件也不多啊。”如音笑了。 255.别等结束了来怪我没带你去 皇宫,霜云殿 宫女将晚膳撤下,躬身退下后,孟澜衣摒退了内殿中的众人,只剩下她自己。 端坐在小几前,她端起宫女新泡的茶水,拿了两只杯子,各斟了一杯。 端起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窗子外的轻响,像是风吹树木的婆娑声,在这已经黯淡下来的天色下,那么寻常。 她的心中却微微一动。 片刻,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她跟前。 一袭黑衣的男子身形颀长,脸上一枚半遮的银色面具,在烛火下反着淡淡的光泽。 本该尖声大叫,本该即刻命人进来捉拿刺客,而孟澜衣,却只是目光在身前出现的男子面容上流连,即使有那面具遮掩,并不能看清。 “爷,你来了——” 她的声音向来是轻轻柔柔的,但唯独面对此刻身前这个人,这个男人时,语气中更多了几分情愫。 一袭夜行衣的男子转身,面向她,似乎沉默了片刻,直接便问—— “今日程子仪入了七王府的门,可是你所为?” “爷,你先过来坐下,让澜衣招待你一杯茶水,再听澜衣为你道来,可以么?” 她神情恳求。 男子就这么看着她,然后迈开脚步,往她这边走来。 孟澜衣心中却苦笑,曾经她是他最得力的手下,现在,他对她的目光中,却多了犹豫,与怀疑了。 是什么让这一切改变的……是了,是从画如音出现开始,是画如音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她跟他之间也变了…… 他在小几的另一侧坐下,她端过来一杯茶,他接了,侧身看着窗外,“说吧。” “爷,你误会澜衣了,这件事,是四皇子御翎皓的意思。” “御翎皓?” 他轻抿了一口,面具下眉间微蹙。 “嗯,是他的意思。” “他曾经想以利益为前提拉拢我与他站一起,所以,将这些事告诉了我。” 孟澜衣道。 - 七王府 夜风寒凉,回廊上灯笼轻轻摇曳,如音从花草房出来,一抬头,看到廊檐下的朱漆柱旁,靠着一道身影。 她看过去的时候,那人,也便看了过来。 如音看清来人,脸上的神色变成笑意,“微生,你来啦——” 此刻倚靠着廊柱的风姿偏偏的身影,不是夙微生还是谁? 还有谁能如他这般,经常随意出入七王府,而且不是走正门的方式。 夙微生睨着她,“嗯,来看看不声不响走掉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如音嘿嘿笑,上来就拉着他手臂:“那件事不提了不提了,好不——” “看来,跟御皇柒现在和好了?”夙微生神色有点嫌弃,却任由她晃着自己手臂。 看如音点头,他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那,新来的怎么处理?” “你果真什么消息都灵通,如果不是跟你这么要好,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对七王府有什么主意了。” 如音这一句纯粹玩笑话,夙微生神色却几不可辨地一怔,抬手在她额上轻敲—— “差点忘了正事。我是来问你,明日便是武林大会决赛的日子了,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别等结束了来怪我没带你去。” “转眼就到决赛了?当然要去了!”如音一听,连忙点头。 两人这边说话,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个身影躲在墙后,偷偷看着。 256.嘴巴那么甜,必有妖 “什么?你真的看清楚了?” 房中,程子仪意外地听着她带来的陪嫁侍女,柳儿的禀告。 “小姐,千真万确,奴婢亲眼所见,那七王妃就站在房外的廊下,与一个男子在说话,神色愉悦,举止也异常亲密。” 程子仪踱步到窗前,沉思片刻,突然笑了,神色得意,道:“没想到这个七王妃胆子这么大,公然在府中私会别的男子……” 诏月人人都知,七王爷御皇柒在梁宁为质十载,才回国不久,且身体孱弱更患有腿疾,如果说画如音这个七王妃因为这个原因而按耐不住,与别的男子有染……也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谁不想嫁一个健康的男子,像她,当初也是极为犹豫御皇柒的身体状况,只是皇上赐婚,她们家不得不从,再后来,更是身不由己了…… 所以,如果画如音从御皇柒身上得不到那些满足,那么与别的男子勾搭私会,也就合情合理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程子仪转身对柳儿:“这次你做得很好。只要有机会,就多注意七王妃在府里的举动,若是再看到她与那男子私会,即刻来报。” 她从陪嫁的珠宝箱中拿出一串珍珠,放到柳儿的手中。 “谢、谢谢小姐……” 还在侍郎府的时候,程子仪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子,发脾气的时候多,奖励下人这种事就非常少了,所以此刻柳儿接到了她的珍珠链子,心中又惊又喜,毕竟对于一个下人来说,这已经是大礼。 “我让你炖的燕窝好了没?” “小姐,燕窝应该已经好了,奴婢这就去端来。” 柳儿出去了,程子仪看着桌上陪嫁的珠宝箱,其中珠宝璀璨,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笑意。 “画如音,就怕抓不到你的弱点。” - 咿呀—— 倾云轩的门打开,一抹脚步轻快的身影,直接就往里面进去了。 当看到坐在书案前那神色沉静的男子,当那男子抬首与她对视,如音便笑了起来。 他朝她伸手,她便走了过去,轻声道:“在想你回来了没有呢——” “怎么,这房间也是你的,我不在,你就不打算待着了?” 将她拉进怀里,御皇柒低首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唔……”被偷袭了一下,第二下她躲开,捧着他的脸,道:“可是,有你在的地方,对我才有意义呀。 这话对于御皇柒当然中听,那温和的神色,也唯有面对她时才会显露。 似乎,在他的秘密被她知道之后,现在他与她之间的感情,更亲密了。 “嘴巴那么甜,必有妖。” 他轻扯唇角,墨色瞳眸望着她有宠溺之色。 如音环上他的颈脖,他果真是了解她的。 “微生说,明日便是武林大会决赛的日子了,我想去看看,好不好?” 听到武林大赛这几个字,御皇柒却蹙了眉。 上一次如音就是与夙微生一起往武林大赛会场的时候,半路被人行刺出了事,如果当时不是他及时赶到,落入悬崖的她……他根本不敢想。 可是—— 看如音的神色,她向来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大爱听话,若是不让她去,偷偷跑去更是危险。 “罢了,既然你想凑热闹,我便陪你一同去。” 如音一惊?“你的意思是……?” “本王也曾收到武林盟主的邀请函,去看个决赛,也并不奇怪。” 修长好看的手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子,他淡淡道。 257.这个世界上,我对你最上心 如音小脸垮下来:“如果是以七王府的名义出席,他们肯定会特意安排位置,而且会被人关注,那样多没意思啊——” 她就喜欢之前跟夙微生去的时候的那种到处乱窜的感觉,女扮男装又方便,想溜去哪儿都行,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明天如若是跟御皇柒光明长大地以七王府的名义出席,那么肯定就不好玩了,那儿各路江湖人士那么多,来了皇亲,肯定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这样就不是很自由了。 “怎么,现在就开始嫌弃了?” 御皇柒佯似微微皱眉,望着她,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用力了两分。 “不不——没嫌弃没嫌弃,就是……就是觉得不自由嘛!” 她赶紧解释,一脸无辜。 “而且我答应了要去给微生加油的,若是与你一起,就不能自由走动了……” 对于她这一脸无辜的可爱模样,御皇柒真是爱恨不得:“也没见你对谁那么上心,唯有夙微生,老喜欢与他混一起。” 她嘻嘻笑,然后突然又一脸正色对他道:“这你可说错了。” “我说错了?”他挑眉。 如音认真地点着头,望着他道:“这个世界上,我对你最上心,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说完她贴向他的胸膛,脸挨着他的衣襟,能听到心跳声。 御皇柒一怔,因为她这句突然的表白心口软得不行,又喜,又胀,又有些酸。 他紧紧抱着她,低首,埋在她颈脖间,低低一句:“我懂得。” 话末音似叹息。 此生最幸,是得与她相知。 此刻情浓,他托起她小巧的下巴,轻吻,薄唇覆上那柔软的菱唇,便不舍得放开。 此刻的她也很乖,他吻得她迷醉,唇间斯磨,又轻语一句:“谢谢你……” 谢谢她,在发生最近这些事之后,选择考虑的是他的处境,将自己的委屈放在后。 他都懂。 被吻得眸光都迷离的如音,杏眸浅浅带笑意,望着他:“真要谢我,就一直好好地,我要你陪我一辈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在她的心中隐隐不安。 她想到陶衍当初替御皇柒来向她求情的时候告诉她的那些话,关于御皇柒的腿疾,关于他身上的那些毒…… 她没有亲自问他,是因为她知道,他根本就不想让她知道。 可她一直,在担心着,她忘不了曾经在密洞看过他毒发的样子,也忘不了皇家围场夜晚去寻他场景…… “我们拉勾好不好,你答应,陪我一辈子。” 她突然有些急切地,像个小孩子一样,伸出自己手指,楚楚动人的样子望着他。 他怎么忍心让她失望,喉间有些哽着,点点头,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修长的小指与她葱白的小指相勾。 一辈子……他也想。 看两人的拇指也点在一起,如音笑了。 承诺,就当是为了心安。 …… 房中情意正浓,突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轻声禀告:“启禀王爷,程小姐命侍女给您送来了炖好的燕窝。” 原本神色温和的御皇柒脸色瞬时不悦,在他开口之前,如音道:“我去看看吧。” 258.直接将她关在门外?! 出来门外,看到一个作侍女模样打扮的女子正立在门前,垂首,手里端着托盘。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听到脚步声,那人便抬起了头。 却在看清从门里出来的人是谁时,瞬间僵住,脸上的欣喜也就那么消散了。 如音看清了那张面容,有些意外地挑了眉—— “没想到,程小姐还有装扮成侍女的爱好。” 面前的这人哪里是什么程子仪身边的侍女,分明就是她本人。 “请王妃恕罪!” 门前站着的侍女,也就是刚才禀告的两人,都惊慌地跪了下来。 这程子仪才入了七王府,又被安排在偏僻的院子,府中的下人很多确实都没有见过程子仪,所以,刚才看到一个作侍女打扮的新面孔出现在倾云轩跟前,自称是程子仪身边的侍女,要来给七王爷送炖品,她们便不觉有异地通报了。 “姐姐莫要怪她们了,不是她们的错,是子仪自己的主意,想要给王爷送些刚炖好的补品。” 程子仪温和地道,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想要买些人情。 “起来吧。” 这事情也不怪侍女们不知道,如音并不怪罪。 值夜的俩侍女连忙谢恩,然后起身更尽职地站在一旁。 “姐姐,王爷他——” “王爷已经歇下了。” 如音不待她说完,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托盘,道:“这燕窝,还是留待程小姐自己享用吧。” “这时间尚早,王爷便歇下了?” 程子仪自然是不信的,只觉得是画如音不想自己有机会接近御皇柒,所以故意托词。 “嗯,难道你不相信?” 如音一副我说是就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抱着手臂就堵在门口。 让程子仪进了七王府,可并不代表她愿意程子仪进倾云轩,说是她小气也好什么都好,这个家里,程子仪可以随处走,可唯有她的茗幽阁,还有御皇柒的倾云轩,她不希望被程子仪的气息沾染了半分。 程子仪确实是想要进去的,对七王府还不熟悉,好不容易都来到这里了,怎么能就这样走掉。 “姐姐……你、你就让子仪进去,将燕窝放下子仪便离开,好么?” 她一脸楚楚可怜。 “那我替你拿进去也是一样。” 如音懒得跟她磨蹭,伸手要去接她手里的托盘。 程子仪却紧抓着没松手,“这种事情还是让子仪来吧,不敢劳烦姐姐——” 就在门外两人一来一回时,如音身后多了一道暗影,程子仪一抬头,看到了,惊喜道:“王爷——” 此刻,正是御皇柒从里面出来了。 “你也不怕烫着自己。” 无视了程子仪殷切的目光,御皇柒看向如音,微蹙眉。 如音撇嘴,收回手没说话。 她那模样让御皇柒有些想笑,可想到身前还有另一个人,神色便还是一副漠然。 “王爷,子仪特意为您炖了补品——” 程子仪一脸殷切地讨好。 “程小姐不该做这般打扮。时辰不早了,本王也无甚胃口,你还是请回吧。” 下一瞬,只见他伸手将如音拉了进去,然后…… 程子仪就这么看着,那扇门,就那么在自己眼前合上了?! 竟然真的不领她的情,直接将她关在了门外? 259.若是被人看到,怕是要说我有断袖之癖 翌日 送走了将军老爹与两位哥哥,如音坐在院子廊下,对着那一树树梅花发呆。 “小姐……” 站在身后的雁还轻唤,如音转头,看到小丫头一脸担忧。 “现在老爷跟两位少爷都走了,雁还担心小姐还会被欺负……”雁还皱着眉道。 “谁欺负我?”如音笑。 “就、就是……”雁还几乎要脱口而出,目光往四周一扫,压低声音道:“就是宫里那些人啊……” 这次下旨将程子仪送入七王府来的是皇帝,提到这个一国之君,还是有些避讳的,况且,现在府中还多了程子仪的人。 雁还说的不错,可如音并不希望这小丫头多想,只道:“别想得太复杂,我不会被欺负的。” 雁还有些急,心想皇上现在连镇国将军都不顾忌了,如音还能有谁撑腰?那个程子仪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啊。 “好啦,不担心。不过,以后府中你多留个心眼儿也好。” 如音起身,推门进了屋。 让雁还去把她指定的衣裳拿来,雁还捧过来,蹙眉:“小姐,您这又要换男装上哪儿去啊?” “今天武林大会决赛,我要去看看。” “不是跟王爷一起去么,怎么还穿男装?”雁还更不理解了。 平日小姐偷偷去看,打扮成男儿的模样为了方便也更安全,是挺好,可今天听说是跟王爷一起去啊,王爷夫妇一起出席,王妃还妆成男儿?这……让别人怎么想。 为何自从小姐落水了之后,醒来性子就变了那么多啊。 听到提起御皇柒,如音一顿,想到那个人的脸色,还是有些想笑。 “不妨碍。” 说的时候她已经利落换好了衣裳,然后对着铜镜将长发束起。 再过一会儿就要出发了,感觉今天这武林大会的决赛一定很精彩,她心中很期待各路英豪都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 七王府的马车往西山驶去,豪华的车驾内,一袭月白锦服的御皇柒,眉目俊朗,端坐几前。 而他身边,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打扮的人,正倚靠着他的肩,手里拿着一只苹果在啃。 御皇柒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叹:“这般模样若是被人看到,怕是要说我有断袖之癖。” 咬着苹果的如音笑了,抬首,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 那带着淡淡苹果香的亲吻,气息散在鼻端,弄得人心痒,御皇柒伸臂一把将她圈过来,薄唇直接就覆上她的菱唇,狠狠吻了一通。 她手里拿着的半只苹果也落在了地板上,无人去管。 “你!” 好不容易如音才被放开,摸着自己的唇,可以想象自己此刻脸上的红,不是一个男子该有的。 “自个儿引`诱的,后果自负。” 御皇柒满意地看着她唇上微微红肿,颜色愈加娇嫩。 口中还留有刚才与她深吻时的苹果香,如若此刻不是前往西山……他真的会好好惩罚她一顿。 如音嘟嘴,说不过他,这时候,车外传来陶衍的声音。 “王爷,到会场了。” 如音先钻出了车外,上午的日光明亮而暖和,山上的空气也特别好,她深吸了一口,神色愉悦。 跟着下车的御皇柒看到她这模样,心中不免稍稍放松——他其实一直担心因为程子仪入了七王府的事,让她不开心。 如音转回头,笑着对他恭敬一揖:“王爷,属下今天就随侍您身边了。” 御皇柒叹,她硬是要玩,那就随她吧。 260.大人物们都来了 虽然马车停靠的地方距离会场不远,但从他们下了马车之后开始,一路往里面行去,就收获了很多的目光。 今天是武林大会决赛的日子,各路英豪齐聚,围观的群众也特别多,大家都想看一场精彩的较量,看看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拔得头筹,此外也都非常好奇,此次武林大会胜出的人,到底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宝物奖励? 因此此刻,当御皇柒以七王爷的身份出现在会场里,大家的目光便都带上了探究。 关于这个七王爷的传言,实在太多了,比在宫里的那几个皇子更令人有谈资。 幼年天资聪颖极受当今圣上疼爱,后来母妃病逝,这七皇子却被当成与梁宁谈和的条件,一去他国为质十载。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甚至,这个七皇子就这样被诏月给遗忘了,直到他回国,重新回到诏月,却已然变了一副模样。 他身体孱弱,腿有残疾,在坊间口耳相传的半真不假的流言里,他身上被猜测有各种版本,就好像是戏文写的那般令人唏嘘。 可是,传得再多,也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回国后被封为七王爷的御皇柒,因为身体情况几乎不露人前,大家都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此刻听闻来者正是御皇柒,那些人又怎么肯错过这个一睹真容的机会。 只见被一众随侍簇拥在其中的,那抹月白锦袍的身影,风姿翩翩,身形颀长,只是这么探头一瞥,也觉得一个侧面便俊逸非凡,唯独可惜的,便是手里拄着一根虎头手杖,走路不大便利的模样。 只是,没有等大家看得多清楚,御皇柒与他的随侍一行,便已经入了那座专门为重要人物观赛而准备的小竹楼,进了其中一间有薄纱帘子遮掩的雅间。 到了房中,如音脸色才稍稍放松,她不喜欢御皇柒被别人那样探究的目光围观着的场面。 御皇柒将她拉到身边,抬手给她拨额发,道:“不要紧。” 这样的目光,他不知道感受过多少了。 如音才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又有些嘈杂,从薄纱之后往外看,一抹玄色锦袍的身影缓缓走过,往隔壁的雅间去了。 “太……子?” 她有些意外,御景煊竟然也来凑这个热闹。 紧接着,连御翎皓也来了。 而与此同时,他们还得知,那最近出现在皇城的梁宁三王爷殷栖,也在这雅间之中。 看来今日这武林大会的决赛,大家都有兴趣嘛?大人物们都来了,如音想。 想到正事儿,她探头看外边,寻找一抹身影,锁定了,她便转头对御皇柒道:“我去给微生加加油,一会便回来。” 不待御皇柒说些什么,她便已经像只快乐的鸟儿一样挑开纱帘出去了,御皇柒轻摇头,目光随着她,看她一步步往夙微生所在走去。 只是…… 微微蹙眉,他看到夙微生身边跟着一个女子,容貌……似是已经久不见面的岳泠溪。 “王爷——” 陶衍也看到了,上前一步。 “让暗卫保护好王妃。” 261.我会把属于你们家的东西拿回来 “微生——” 如音这一声低唤,在靠近夙微生身边的时候,还是显得很清晰的。 夙微生转头,便看见了她。 自然,他身边的女子,也便看见了如音。 如音笑着走近,在看到夙微生身边的女子时,笑容顿住。 真是冤家路窄—— 岳泠溪也望着如音,两人脸色都不对。 夙微生有些头疼,对如音道:“如音,你来了。” “嗯,与王爷一起来的,我过来看看你。” 如音从岳泠溪身上收回目光,笑着对夙微生说。 那开心的神色,真让岳泠溪心里不快,好像画如音是故意要让人知道她与御皇柒感情有多好。 只是——前几天她不是还被赶出王府走投无路去了夙微生的别苑住么,怎么现在又跟御皇柒和好了?用的什么妖媚法子,这样笼住了男人的心? 再转头看夙微生,平日里他的神色都是清清淡淡的,可是面对画如音说话的时候,岳泠溪感觉到他语气似乎更温和。 微生微生,唤得多亲热,她的心中酸溜溜。 只是,今天与夙微生出门前,就曾被他交代,说今天的决赛很重要,万不可出岔子。而她,处心积虑想要留在夙微生身边,想要拴住他的心,只怕今天也是一个关键,所以,她现在只能先忍下,不能发作。 “等会一定要好好加油啊,我要看着你拿下第一的。” 如音伸手去拍了拍夙微生的肩膀,那么自然而亲昵,岳泠溪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却忍着一句不说。 其实如音不是看不到岳泠溪的神色,心中暗暗笑她来着。 关于岳泠溪会留在夙微生身边的事,是她与御皇柒和好以后,她问了御皇柒得知的。 那时候夙微生自己也有跟她解释过,虽然很简短。 这么说来,岳泠溪对于夙微生是因为有用处才将她留在身边,只是—— 估计岳泠溪自己不是这么想,看她对夙微生的神色,俨然是已经喜欢上夙微生了。 要是有一天,岳泠溪知道了夙微生其实是个女儿身,只怕那表情得有多好看,这么一想,如音心中就解气了几分。 “有泠溪协助公子,公子一定会夺下第一。”岳泠溪不甘被遗忘,高傲地说道。 “你别给微生拖后腿就行。”如音笑眯眯。 “你!” “好了,比赛快开始了,我们过去。” 夙微生制止了岳泠溪,看向比武的高台上。 要迈步的时候如音拉住他手臂,再次低低叮嘱一句:“一切小心。” 她那关切的神色,夙微生勾唇应了,往前走,岳泠溪悄悄瞪了如音一眼,赶紧跟上。 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承担,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生生死死也不知道多少回,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死了,估计都没人知道。 可是,自从有了如音这个朋友,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已经走远,转身看向仍立在原地的她—— 放心吧,今天,我会把属于你们家的东西,把属于他的东西,替你们拿回来。 也算是对你,对他的一份心意。 夙微生心中承诺。 262.他哪点比不过夙微生 “殿下,今日出宫前,娘娘曾有叮嘱,道是皇后身体不适,望您能早些回宫探望。” 雅间之内,张吉弯身斟满了一杯果酒,退回身后恭敬道。 端起酒杯的御景煊,杯盏至唇角,手一顿,冷嗤道:“母后不过是染了些风寒,本宫已探望过。这些不过是她自己的托词罢了。” 御景煊口中的她,指的,自然便是他的正妃,现今的太子妃娘娘,施玉莹。 最近他已极少去过她的瑶光殿,而他,也并不希望她留宿太子寝宫,这么一来,两人间的感情就越来越生疏了。 可是他自个儿并不多在乎,他心中有别的牵挂,便不能再多顾及其他。 况且,施玉莹对他有期待,他不能给于回应,两人要是待在一起,反倒容易产生矛盾,他现在最烦的便是与她讨论那些有的没的,所以能避则避。 以前他确实不怎么出宫,但是现在,越来越觉得宫里没劲儿,除去替父皇处理国事的时间,其余的,他倒是多想在外面待待了。 或许也是因为,他出来的地方,都有她的身影在—— 轻抿了口果酒,他的目光透过纱帘,望着外面某一个方向,一个纤瘦的身影。 武林大会的邀请函他是收到的,御皇柒能有,他这个太子更不可能没有,只是,他本来无心参加,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因为,知道她会来。 宫中不得相见,也不便相见,那么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在宫外。 “去查一查,那个夙微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刚刚他不是没有看到如音对夙微生的亲昵,又想到了上一次,他以余宣的身份来这里找她,看到她与夙微生之间相处的不同。 如果说御皇柒是她的丈夫,所以亲昵,那么这个夙微生呢?又是什么身份,为何可以得到她如此青睐。 他哪点比不过夙微生,为何,她就不愿意对他多笑一下,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嫉妒御皇柒,现在,他也嫉妒夙微生。 “奴才领命。” 张吉在身后恭敬应了,抬头看向外面比武的高台,心道,这个夙微生犯了太子的忌讳,怕是以后都不好过了。 正想着,便看到身前之人放下杯盏起了身,张吉反应过来,忙道:“殿下——” “这个万万不可!” 他上前一步拦在御景煊跟前,急急道:“殿下您是万金之躯,此刻外面人多混杂,各路江湖人士齐聚,其中危险不得而知,您今日是太子身份出席,身份过于明显,一定要谨慎才好。” 知道御景煊是按耐不住要出去见那个人,张吉着急了。 平时御景煊易容出来还好,此刻光明正大的以太子的身份出席武林大会,如果被有心人盯着,出了什么岔子,他可怎么跟帝后交代,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果然,御景煊脸色就不耐了:“让我坐在这里,多没劲。” 他来就是为了她,然而,却只能远远隔着纱帘,隔着人群,遥遥看一眼? “二哥这是想上哪儿去?” 两人正说话,门外一个人挑开纱帘入了来,御景煊看过去,进来的人,正是他的四弟御翎皓。 263.本王对此次大会的奖品有些兴趣 至于另一间雅间—— 望着外面那并不陌生的身影,殷栖的唇角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爷,那不是上次我们在西山脚下遇到过的——” “是她。” 身后的属下目光看着外面远处,话没有说完,殷栖便给予了回答。 “也是七王府的王妃。” 殷栖的声音慢悠悠,眸光停驻在如音身上,没想到,今日再次见到她扮成男儿的模样。 而且刚才她与夙微生见面的情景他也看到了,虽然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但神色之中能看出,交情是不错的。 夙微生这个人,在梁宁的时候对谁都是冷冰冰,包括面对梁宁的二王爷。 虽说是女子,但真是比很多男儿性子还要冷,几乎从不见他对谁笑,温和都谈不上,可是,他却独独对画如音不一样。 这也让殷栖很是好奇,到底,他们之间是怎样成为现在这样的交情的,这七王妃,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只是,看着那女子着男装,站在各路江湖侠士之中,眉目灵动,他的唇角再次浮起一丝不自知的笑—— 想起第一次见面,想起雨夜她在他暂住的别苑醒来,想起最近去皇宫见皇帝遇到她那一次,这女子,似乎还真的挺有趣,不然,也不会得到御皇柒的心吧。 他起了身,往外走,身后的属下跟上,同时问:“爷此刻要去哪儿?这武林大会似乎就要开始了。” 殷栖往外去的脚步没有停,只道:“去会会旧友。” - 站在擂台后方的夙微生,倚着树似乎在沉思什么,跟在他身边的岳泠溪想要说话,又怕打扰了他。 想来以前与李皓天在一起,都是她说了算,但是在夙微生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会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感觉,夙微生这样的男子,比李皓天更不好掌控,更不好拿下吧。 虽然直到现在她也不大清楚夙微生真实的情况,身后的势力如何,但,一定不会差,她很笃定,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的。 身边突然有脚步声近了,她转头,便看见一个身着绛紫华服的男子,身后还跟了个侍从。 这个人她没见过,只是看这男子的来意,目光是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夙微生。 夙微生像是刚回神,抬眸,也看见了已经站在身前不远的人。 他没有说话,倒是殷栖先开了口,对着岳泠溪笑着道:“这位姑娘可否让一步,在下有话想要与这位公子说。” 岳泠溪转头看夙微生,她自然不愿意走的,她又不认识这个人是谁,凭什么听他的。 但夙微生也道:“你先过去,我等会就来。” “公子,大赛马上就要开始——” “我不会耽误,你先过去。” 在她话都没说完的时候,夙微生就已经再次道。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应了就转了身,经过殷栖身边的时候,瞥了他一眼,这个人,感觉也不简单。 “三王爷有事?” 人走了,夙微生便问。 此刻殷栖身后的属下也已经退下,树下只有他两人。 透过红色的幔帐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擂台的情况,还有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 “本王对此次大会的奖品有些兴趣,如若你拿下了第一——” 他转头看夙微生:“本王愿以其他宝物相换。” 264.多一个人想要它,夙微生就多一份担忧 夙微生听闻,神色未变,只是看向殷栖,语气随意道:“此次武林大赛最终大奖一直并未公布,三王爷便已经得知是何宝物了?” “难道,你不是为了宝物而来?” 殷栖看着夙微生:“本王还在想,是不是二哥让你来的。至于宝物,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了吧?” “难不成,你还真的只是为了夺下这武林大会的第一?这个第一的头衔,对你能有什么用。” 在殷栖的印象中,夙微生向来行为极为低调,如果没有非常充分的理由,不会能让他决定来参加这样一个大赛,在人前露脸。 “那宝物,对王爷您来说,又有什么用?” 夙微生始终神色轻松随意,让人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本王只是爱好收集名家兵器,所以对它有了兴趣。”殷栖的神色变得比刚才稍稍严肃,再次道:“如果你愿意相换,本王绝对不会亏了你。如果你不愿意——” 他脸色带笑,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夙微生看着他,看着他转了身,往前面擂台走去了。 “比武就快开始了,先祝你拔得头筹。” 殷栖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而他人也已经走远。 夙微生的神色却已变,变得严肃而凝重。 今天已经到了决赛的日子,之前一直没有公布的大赛第一可获得的宝物,或许已经有极少数关心的人打探到了。 那样的珍宝当然不乏人觊觎,只是他没有想到,梁宁三王爷殷栖,竟然也会对它感兴趣。 多一个人想要它,那么夙微生就多一份担忧,他不是不信自己能夺下第一的能力,只是,如果有人暗中使坏,甚至使坏的人并不止一个,只怕他是防不胜防。 该怎么办—— 前方擂台高筑,锣鼓已经敲响,对于众人是一个提醒,听在他耳中却有些烦躁。 目光扫向那座竹楼,那儿的一个个雅间,坐了多少达官贵人,其中又有哪些在窥探着那件宝物…… 继而,他看到了一抹纤瘦的身影,眉目倩然。 如果说,这件宝物要落到别人手里,那么他只希望是她得到。 伸手轻抚上衣襟,里面贴身的那块白玉带着他的温度。 就在岳泠溪往回走想要来找夙微生的时候,却发现后台刚才他所站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明明看到那个来找夙微生说话的男子已经走出去了,为何夙微生人却不见了?大赛很快就要开始,这可怎么办? 岳泠溪心里着急,赶紧再次走出去找人。 - 如音才回到雅间内,御皇柒像是早已算好她回来时间似的,手里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那么自然而然的默契,她接过来喝了,跟他讲外面有多热闹。 御皇柒只是淡淡地笑,宠溺的目光看着她,本来他就是为了陪她而来,她高兴就好。 “王妃,有人求见。” 因为她回来了,陶衍就识趣地在外面守着,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如音转头从纱帘一瞥,随即放了杯子再次出去。 “微生?”她很意外,这时间他不是该准备上去比赛了么。 夙微生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如果我夺下比赛第一,拿了宝物会即刻交给你,你一定要保管好。” 如音第一次见他如此郑重严肃的模样,懵懂地点头:“好。” 265.将她拉入了一个危险之中 再回到雅间,御皇柒看如音神色有点不对,将她拉过来在自己膝上坐下。 “怎么了?” 怎么出去跟夙微生说了几句话,就变这副模样。 如音也回搂着他的颈脖,道:“刚刚微生跟我说,如果他夺下了大赛第一,拿到宝物了就会即刻交给我,还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保管——” “到底是什么宝物啊,听他的意思,难道是有别人打那个宝物的主意么?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一脸期待看着他,刚才夙微生也是时间匆忙,交代完了之后就走了,她只好问御皇柒了。 “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是,该是一把绝世兵器。” 御皇柒沉思后道。 他对于这些没有兴趣,所以并没有去过多了解,只是当时夙微生竟然为了要参加武林大赛而向他借用岳泠溪,这让他产生了好奇,就然陶衍去查过,当时大会保密做得极好,御皇柒也只是想知道个大概,所以当陶衍查出来是一把兵器,他便没有再让细查。 夙微生来自梁宁,身后有梁宁二王爷的势力在,说不定她只是奉命来完成任务,御皇柒便不再多理他的事情了。 可是,他对绝世兵器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想得到,所以说这次大赛的宝物被很多人觊觎,也很正常。 但是……为何临到比赛关头,夙微生却来拜托如音这样一件事? 夙微生可知道,这么多人想要的东西,如果交由如音保管,简直就是将她拉入了一个危险之中。 凭着他与如音之间的交情,不该是会做这样事情的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是被自己忽略了的? 御皇柒在想的是这个。 “兵器?” 如音也蹙眉:“微生似乎很在乎这件兵器,我从没看他这么严肃地跟我拜托一件事。” 不过既然是夙微生的请求,她就一定会尽力,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在诏月,她除了御皇柒跟画府的家人,只有与夙微生最亲,况且他还救过她几次。 她之前没有武功,现在因为拜了临梦宫主梦凡为师,得到一些真传,在自己已经有了些能力之下,她也想为朋友出出力。 御皇柒看她,心中不轻松,他了解如音,知道夙微生交代的事情,她一定会照办。 要是阻止她,是不可能的,那么唯有,他自己也牵扯进这件事之中,才可能保护得了她。 这边的人各有想法,那边武林大会也已经开始。 入决赛的一共有六人,将两两对决,进行淘汰,最后剩下的三名,再角逐第一名。 本来只是想来为夙微生加油,顺便看场决赛凑个热闹的,没想到现在自己感觉自己就像是背负了一个使命,如音不觉紧张起来。 坐在御皇柒的身边,手里捏着梦凡送的那把桃花扇。 “别担心,有我在。” 手背上一阵温暖,抬头看到御皇柒凝着她的目光。 她笑了:“嗯,我不担心。” 凑近他脸颊边轻吻了一口,用轻得像呢喃的声音,道:“有你在真好。” 其实,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如果等会会场里真的发生什么事,以御皇柒的武功是可以保护她,但是,他的身上还有未解的毒,还有,如果为了保护她,让他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266.决赛,高手对决 毫无悬念的,前面的三场对决中,夙微生赢了抽到与他同组的对手,顺利进入最后角逐。 如音认真看比赛,也终于知道岳泠溪跟来的用处了。 她重生初到七王府的时候,就曾经听府里的人说过岳泠溪精通音律,只是后来她与她之间是针锋相对,所以如音从没有闲情去注意岳泠溪的这个特长。 她是曾在府中听到过岳泠溪的弹奏,也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但是不可否认的,岳泠溪的琴艺,比宫里的那个太子妃施玉莹要高。 岳泠溪是自小跟在御皇柒身边的宫女,御皇柒如此聪颖有天赋,听说是打小便有太傅独教,那时候能陪在御皇柒身边的,也就是岳泠溪这个随侍的宫女了,后来习琴,也是请来皇宫中最好的琴师,岳泠溪跟在身边,习得其中几层也不足为奇。 而此次决赛,除了武艺,本就还有技艺展示,所以,夙微生让岳泠溪与自己一起完成了比赛。 难怪岳泠溪一直在城郊的别苑不出来,原来是被夙微生安排了这样的事情,如音多少是有些了解了。 至于说为什么选了岳泠溪,大概是因为,碰巧? 毕竟对于一个梁宁来诏月的别国人,夙微生想要找到一个琴艺了得,而且肯帮助自己夺下大赛第一的诏月人,并不容易,而且也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反倒是像岳泠溪当时的处境,无处可去,还被七王府通缉,这样的情况下,夙微生收留她等于保护了她,而且对她好,这就让岳泠溪肯心甘情愿地帮他了。 也是因为这一场比赛的胜利,让夙微生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他对岳泠溪道:“辛苦了。” “只要能帮到公子,泠溪做什么都愿意,公子莫要再说如此见外的话了。” 岳泠溪眉目似水,含情脉脉看着夙微生,她也是开心的,经过今天之后,怕她还拿不下夙微生? 只是,有时候,人的想法总是太简单,或者说,自己所看到的局面,太窄,根本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着些什么。 - 初轮比试结束后,最终剩下的三人,分别为鸣剑山庄的弟子,还有来自大漠的一个神秘侠客,以及夙微生。 若是以前,如音看这种比武只能看个热闹,可自从梦凡让她好好背下那本秘典,她看他们比武的时候,就知道招式套路了。 鸣剑山庄的剑法主要是快,剑招招招相扣,让人无力招架;而那个大漠侠客的武功,看起来比较诡异,瞬移特别快,让人很难近身。 夙微生的……则似乎融合了很多种流派的招式剑法,如音不知道师出哪儿,但她看得明白他的招式。 那两人都不好对付,她不禁有些担心。 而且这台下看好戏的各路江湖人士之中,谁知道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高手,她有点担心在最后关头夙微生会有危险。 不是她心思阴暗,只是人生阅历告诉她,不是所有人都真的那么光明正大,她得留个心眼。 正在想着时,锣鼓声又响起,身边的御皇柒将一杯温茶放入她手中,道:“决赛开始了。” 267.我的出生很卑微,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关心 决赛比赛的方式,是抽签的形式,纸条上标有三个数字,一二三,抽到一的人,要先与抽到二的人比试,赢了的人则跟抽到第三的人比,决出最后的第一。 “我先来。” 进入决赛的三人排名不分先后,那鸣剑山庄的弟子先走上前一步道,然后伸手往木箱中摸去。 抽出来的纸条打开,上面写着的数字是二。 如音莫名地有些紧张,在雅间中探着头想看更仔细些。 夙微生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只管旁人先抽。于是那个大漠刀客也上前来,伸手从木箱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打开,上面赫然一个三。 那么——毫无悬念的,即使夙微生不用去抽,也能知道他的所对应的数字便是一了。 竟然是第一,这运气? 如音叹道,这证明,抽到第一的夙微生将要先跟鸣剑山庄的弟子比试,赢了,再继续与大漠刀客比试。 她不是不相信夙微生的实力,只是若他赢了鸣剑山庄的弟子,再与大漠刀客比,其实并不公平,因为他已经先比试了一场,功力体力定会有所消耗。 “你一直说夙微生多厉害,现在我们就好好看看吧,相信,他不会令你失望的。” 御皇柒的话让她稍稍放宽心,她点头,是啊,微生一定能战到最后的。 ——你为什么叫微生? ——因为,我的出生很卑微,并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去关心 ——可我理解的是,微生,也是最强大的存在,越是不被人看好的,越是强大,越是拥有生命力。所以,你一点都不用难过,而且,你现在有我这个朋友,我很在乎你,也关心你 她脑海中蓦然想起哪一次她与夙微生在月下的屋顶一起看月亮,她问起他的名字来,那时候两人的对话。 夙微生,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站到了最后。” 另一个雅间之中,殷栖手握杯盏,杯中浅黄液体轻轻摇曳,他的目光看着不远处擂台之上那道身影,那目光似有欣赏,也有玩味。 “爷,如果他不愿意将宝物——” 殷栖抬手止住了身后属下未说话的话,道:“不管他愿不愿意,最后,都会到我手中。” 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 身后的人应了句是,便不再多话。 - 这第一场比试,鸣剑山庄的弟子与夙微生对决,场下众人呼声更高的押注比较大的,是赌鸣剑山庄赢。 鸣剑山庄在江湖上大有名气,很多达官贵人如若打算让自家的孩子学些武功强身健体,大多都是会送往鸣剑山庄去,就连皇族的公主,御紫千,也是曾在鸣剑山庄习武的。 跟皇室有了这层关系,就更给鸣剑山庄长了脸面,每年向上鸣剑山庄求艺的人很多,但鸣剑山庄还要看身份背景收人,如若没有好的身份背景,也要是天生骨骼好,是个习武的好料子,才能在鸣剑山庄留下。 此刻站在高台上的鸣剑山庄的弟子,一袭华美的衣袍,看着气度不错,那人颇有自信,提剑对夙微生微作一揖:“请赐教!” 话音落的同时,剑招已出,众人都惊讶速度之快,可夙微生也并不担心,只是抬剑挡去。 268.我们也有很久没有见过外人了 “今天的西山格外热闹啊,老七,你听到了么?” 后山的那独门独户的院子里,瘦弱的老人坐在堂中,语气尖细得有些怪异,衣裳上两只垂下的手臂空荡荡,看着从门外进来的人。 刚进来的妄七将木桶里的清水准确无误地倒入大缸之中,抹了一把脸,耳朵动了动。 武功高强的人耳力也特别好,他虽然眼睛瞎了看不见,耳朵却比平常的习武之人要更灵敏许多。 “嗯,今天是武林大赛的决赛日子了。” 他答了话,走到妄八身边的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妄八没有了双手,以前因为试毒太多身体也与常人不同,平衡能力不大强,所以,一般出行,都是他背着妄八,妄八则在他的背上充当他妄七的眼睛。 这么多人,两个人活得就像一个人,谁也离不开谁。 “难怪了,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参加。” 想起这山中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妄八叹道:“我们也有很久没有见过外人了。” 那些来西山求药的人不多,因为他们的名号令人害怕,极少数敢来求药的,也不一定就真的见过他们的真容,只在房外听到声音而已。 若说起来,住了那么些年,也就御皇柒与他的那个手下陶衍,还有那个镇国府的那个小丫头画如音,与他们接触最多了。 “你想不想去看看?” 妄七突然问。 妄八笑了:“我想不想,也得你愿意呀,少了你,我也去不了哪儿。” 他嘿嘿地笑,有那么些诡异声调中,却又莫名地带着几丝似乎悲凉的东西,荡在这安安静静的并不算宽敞的外堂中。 妄七起身,往里间走:“我去准备点东西。” - 皇宫 “奴婢给娘娘请安——” 东宫太子寝殿,门前几个宫女中簇拥着一名华服女子,正是当今的太子妃,施玉莹。 自从上次那件事过去之后,她在宫中小心谨慎了很久,为的是不再落人把柄,这也是皇后以及娘家人教她的。 所以,对于御景煊对自己的冷淡,她也一再忍着,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这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关于七王爷立侧妃的事,她也是知晓的,心中不禁有些爽快,觉得画如音是自己遭了报应,今后要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了。 心里开心,就忘了很多事,她今天特意命侍女炖了补品,想要送来与御景煊示好。 “起来吧。” 她高傲地道,然后迈步往太子寝宫中进去。 “娘娘——” 一名宫女跟上来,禀告道:“太子殿下此刻并不在寝宫之中。” “放肆!本宫来这里你个小小的奴才也敢拦着?!” 施玉莹并不相信宫女说的话,因为以往,御景煊用这个理由拒绝见她多次,她显然是不会再相信了。 “奴婢不敢欺骗娘娘,殿下他真的不在寝宫之中。”宫女害怕地跪在地上,仍是这一句。 施玉莹脸上有气,可并不能阻止她进去的脚步,她一脚踢向那宫女,然后往里走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269.立刻派人出去找,越快越好 可是进去之后在寝宫转了一圈,果真没有见到御景煊的身影。 “太子殿下去了哪儿?” 此刻不得不信那宫女所说是真的了,施玉莹的脸色仍然不好看。 “这个,奴婢们不知——” 一众宫女跪在跟前,心中害怕,这太子妃的脾气,近来越来越喜怒无常。 施玉莹还想发作,但看着她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春芙在身后轻声道:“娘娘,还是先找到殿下吧。” 一句话让施玉莹清醒,她点头,对,当务之急是找到太子,她要知道,他又偷偷去了哪儿! “立刻派人出去找,越快越好。” 她对春芙说这句话,春芙点头应了出去。除了安排宫里的人,春芙还要去找宫外与施玉莹娘家接应的人也一并找,这样会更快,也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办法了。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就在施玉莹打算先回瑶光殿的路上,遇到了从远处走来的紫衣身影。 不正是现在独获圣宠的新贵妃孟澜衣么? 施玉莹上前去,刚才那一路难看的脸色已经带上了笑意,先给孟澜衣行了礼:“玉莹给贵妃娘娘请安。” “太子妃不必多礼。” 孟澜衣笑道,然后看着她身后一众跟随的宫女,又看一眼那边宫殿的方向,问:“太子妃这是刚从东宫过来?” “回贵妃,玉莹刚刚确实去过太子寝宫。” “只是,太子他人不在,是么?”孟澜衣又道。 “贵妃是如何得知的?”施玉莹惊讶看着她。 孟澜衣淡笑,道:“方才在殿中,曾遇到太子与四皇子去给陛下请安,道是,要出宫一趟,去凑个什么武林大会的热闹。” 施玉莹听罢第一反应是意外,然后突然想起上一次的事,御景煊去西山看武林大会比赛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无可能。 “太子妃大可放心,太子殿下与四皇子同行,相互有个照应。” “太子是与四皇子一同去的?” 看到孟澜衣点头,施玉莹心中却放松了几分,她觉得,至少御景煊不是去私会那个画如音去了。 “谢谢贵妃娘娘告知,好意玉莹记在心中。” 孟澜衣现在身份极高,对人也是很冷淡,只是点了个头算回应,便往前走去了。 若是放在平时,施玉莹心中肯定有些不舒服,可她现在心思在御景煊身上,刚才得孟澜衣提点,就当扯平了,不与她计较了。 回到紫宸殿,皇帝正在批阅奏章,一袭紫衣的身影在身边悄然坐下,替皇帝空了的杯子里倒上新沏好的茶水。 皇帝抬头,放下手中奏章,伸手抚上她的小腹:“朕的孩儿,今日可听话。” 孟澜衣笑了,现在才多久,肚子都未见隆起,只是皇帝的宠爱她是受用的,往皇帝怀中依偎去,轻声道:“皇上,刚才臣妾从霜云殿过来的路上,曾遇到了程侍郎。” “哦?”皇帝挑眉。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有事想要启奏皇上,但最后又走掉了。” “来了又走,这是为何?”皇帝揽她在怀中,问。 “臣妾猜,应是因为程家小女嫁入七王府的事。听说,七王府的人将程子仪搁在一个别院里,无人去管。” 270.这一次,她不是装的,是真的疼 “哦,竟有此事?” 皇帝听后皱眉。 孟澜衣点头:“皇上,人是您下旨赐婚送去七王府的,如果那程家小姐在七王府中竟是受此待遇,似乎也是驳了您的脸面。” “如果老七这个儿子,能有你一半懂事便好了,枉费了朕的一番心意。”皇帝脸色有些沉。 程子仪是他下旨赐的婚,现在人都送到七王府去了,他这个儿子,真的还要摆着这个架子么? 原本他觉得,或许御皇柒更多的是在担心着画府的人的态度,所以他身为皇帝都已经率先表了个态,御皇柒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人都进门了,还不能接纳? 看皇帝的神色似在沉思,孟澜衣不禁想起了早前,自从将御皇柒与画如音从苍梧郡找回之后,原本皇帝其实还在犹豫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会更好,因为,那镇国将军当场表了态,如果皇帝敢给御皇柒纳侧妃,那么他便带着画如音告老还乡回苍梧郡去了。 镇国将军画从年向来极有威信,大家自然不会怀疑他是在说笑而已,虽然当时孟澜衣心中暗道不妙,但明面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甚至以自己身体突感不适为由,结束了大家那一夜在紫宸殿的谈话。 只是她没想到,后来为难了皇帝的事情,竟然是皇太后出面解决了。 皇太后与皇帝具体是怎么说的,孟澜衣不得而知,但她知道皇太后一直有意立四皇子御翎皓为这诏月的下一任国君,皇太后自然就是四皇子御翎皓的人。 当初也是御翎皓来与她合作,让她在皇帝身边吹枕边风,才有了让御皇柒纳侧妃这件事发生,现在由皇太后亲自出面了,没想到真的能让皇帝下定决心不顾镇国将军画从年那似乎威胁的话,依然下旨将刑部侍郎的千金抬到七王府,让她入了那个门。 而此刻,她故意在皇帝跟前提及碰见刑部侍郎程兆瑞入宫之事,也是御翎皓交代她说的,目的,自然是希望能让那个已经入了七王府大门的程子仪在府中的地位能变一变。 “皇上,七王爷是您所出,父子亲情,相信他不是真的对您没有感情与感激,或许,只是受了身边人的影响吧……” 她一句不明说的话,却将错都推给了另一个人,皇帝知道,那人便是画如音。 皇帝要开口说什么,却看到孟澜衣神色开始痛苦,忙道:“爱妃,你怎么了?” “皇、皇上……臣妾的肚子好痛……” 孟澜衣捂着肚子,精致的眉目都拧了起来,这一次,她不是装的,是真的疼。 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二次了,她腹中是皇帝的血脉,皇帝自然着急,忙朝外提声道:“来人,快去请御医!” 说着,他起身要将她起,却在起身时一阵眩晕,扶着几案才稳住了,站了一会稍稍好一些,却无力将孟澜衣抱起了,只能命宫女过来,几人一起小心将贵妃扶入了内殿去。 而这一次,御医还没赶到,就有服侍孟澜衣的宫女尖叫起来,因为——刚躺上床榻不久的孟澜衣,身下已经见红了。 271.熏香有毒?谁那么大胆! 皇帝本在旁侧坐着稍事休息,扶着额,乍听到宫女的惊呼,很是不悦,然后便看到那宫女快步来到跟前跪下,道:“启禀皇上,贵、贵妃娘娘她……身子见红了!” 皇帝的心猛地一跳,起身便往床榻走去,孙艺却上前一步道:“皇上,这万万不可!” “还是请皇上先到外殿休息,御医已经来了,就让他先为贵妃诊治吧。” 宫中女眷身子见红并不是吉利的事情,孙艺在这宫中当差那么久,自然熟知其中的忌讳,所以此刻,他拦下了皇帝。 与此同时,御医也已经刚好赶到,给皇上行了礼,皇帝只急道:“免了免了,赶紧过去给贵妃诊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朕一个都饶不了!” 这句话让内殿之中的众人都一惊,御医连忙应是,然后提着往床榻那边过去了。 孙艺还是请皇帝先到外殿等着,皇帝也知道这宫中的忌讳,往床榻那边再看了两眼,只叮嘱殿中的宫女都小心伺候着,然后便出了去。 孙艺跟在后出来,只是没走几步,就看走在身前的皇帝突然身子一歪,还好他反应快,两步上去一把将皇帝身子扶着,却见皇帝的脸色有些惨白,很是不对劲。 “皇上?”孙艺惊道。 皇帝只是闭着眼,神色似乎痛苦,他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身子几乎无法自己保持平稳,孙艺扶着他,提声唤人,不一会就从殿外跑进来几个当值的侍卫,一起将皇帝送到了旁边的偏殿去。 这边御医才给孟澜衣诊了脉,就见孙艺快步进来,拉着他道:“皇上身体不适,你赶紧先过去瞧瞧!” 御医一听,“这……” 他转头看一眼床榻上的孟澜衣。 孙艺一句话点醒:“皇上龙体重要!” 御医便赶紧转身出去了。 床榻上的孟澜衣虽然身下见红,神色痛苦至极,但人并未昏迷,这些话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 身边的宫女们还在进进出出忙活着,疼得她手指紧紧攥着床榻上的锦被,咬着唇,看向跟着走出去的孙艺的背影,心中却恨,难道她的命就不是命…… - 宫中突然一下子病倒了两人,而且还是当今的皇上跟贵妃,是最大的事情了。 原本染了风寒的皇后在自己的寝宫中听到內侍来报,撑起身来让宫女服侍着换了衣裳,要去紫宸殿探望。 孟澜衣的情况她不在乎,但皇帝出了事,她还是要赶紧过去的。 施玉莹在瑶光殿等着人传报关于太子御景煊的消息,也得知了紫宸殿发生的事,等到她也赶过去的时候,看到殿内侍女们正将紫宸殿中的熏香香炉全部撤掉拿走。 施玉莹不明状况,上前去问:“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转身看刚来的施玉莹,脸色凝重:“御医说,这殿中的熏香有毒。” “熏香有毒?谁那么大胆!” 施玉莹脱口惊呼,皇后并未回答,只是神色深沉。 她突然又捂住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皇后的手:“母后,听说之前七王妃曾来过这里给贵妃调配过熏香,难道……?” 她这句话声音不低,殿中进出忙碌的宫人,便都听到了。 272.你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最会献殷勤 西山 夙微生与鸣剑山庄弟子的这第一场比试,可谓算得上是高手之间的精彩过招。 鸣剑山庄的剑法向来招式犀利而势如破竹,进攻性极强,而相对来说,夙微生的剑招却更洒脱随意,不会招招想要至对方于死地,只会在找准时机的时候,才会使出那致命一剑。 如音才入门道,这武功武学方面的领悟力并不强,真要她说出阁所以然来,她也不大能表达,但她心里很清楚,这鸣剑山庄的弟子的剑招,与夙微生的剑招,最大的区别就在于—— 鸣剑山庄的剑法招招袭击要害,出手速度又快,如果对手反应不及时,随意中了一剑,都不是轻伤。 而夙微生的剑法,看着更流畅随性,给对手造成威胁,却并不一定要真的伤人…… “你看懂了么?” 御皇柒的声音在身边问。 她的那把桃花扇,还有她藏起来的那本秘典,御皇柒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并不刻意多问。 此刻见她看得认真,不免逗她。 “别的不说,也撇开各人感情不谈,我不大喜欢鸣剑山庄的招式,攻击性太强了,没意思——” 如音撇嘴道,目光依然盯着擂台上那衣袂翻飞的两人。 “哦,那你觉得如何最好?” “剑术嘛,应该很优美,姿势灵动利落,有攻有守,如果能以自身剑气形成一种气场,让对方觉得变化莫测不敢靠近,其实才最厉害。这种每一招都狠的,实在没意思。” “怎么说呢,就好比上阵杀敌的时候,这种剑法就比较有用处,毕竟对手是敌人,招招致命都没关系。” “但是若放在平日生活里,就好像你们这些高手,总也有朋友间切磋的时候吧,这种时候看,鸣剑山庄的剑法就太过于强势,并不适合切磋,因为说不定哪一招就伤得与自己切磋的朋友不轻了。” 御皇柒听她的评价,心中有些好笑,唇角自然也有淡淡笑意,她确实是个外行,但至少能用自己浅显的话语表达出了重点。 确实,鸣剑山庄的剑法,并没有太多美感可言,也不给人留余地,是伤害极强的一套剑术。 相比来说,另一个大漠刀客—— 他抿了口茶,眸光扫向站在擂台边后场的那名男子,一袭墨色异域风格的衣裳,他手中的弯刀狭长,比普通的大刀要轻便很多。 如果夙微生赢了第一场,那么第二场与这男子的对决,估计会比第一场难得多。 如音确实是个坐不住的人,而且台上依然胶着地比试着,仍未分出胜负,她转头笑对御皇柒,讨好的神色:“我想去近一些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不得不说,这高手过招,她也确实是被夙微生的剑法折服了,所以不由自主想要去擂台下面看仔细些,也好让她揣摩几分,学习一下。 御皇柒轻叹,从她执意要着男装来这里开始,他便知晓她不会一直安分坐在这雅间的椅子上,此刻已经到了决赛,他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终是点了头。 “你最好了!”她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御皇柒挑眉:“你可知,你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最会献殷勤。” 平日都是他偷袭她,只有她有求于他的时候,就会主动与他亲昵,这真是让他不得不叹气。 “一定注意安全,记住了吗?” 看她乖乖点头,他才终于松了手。 “王爷——” 如音才出去,陶衍便入了来。 “查到了吗?”端坐几前眉目如画的男子只是淡淡一句。 “是……” 陶衍靠近了他身边,俯身低语了句什么,他的神色微微一变:“……没想到,它竟然流落辗转出现在了这武林大赛中。” 273.我就是要把她教坏,怎么了? 一人挑了纱帘进来,御皇柒还以为是刚走的陶衍去而复返,抬首,却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伴随着的,还有空气中那飘散的淡淡香气。 “我乖巧的徒儿呢?” 来人眉目美胜女子,并不客气,直接就在几案前坐了下来,拿过一只空杯子,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今儿出门,没有宫女随行了?” 御皇柒也并不客套,淡淡瞥了身边人一眼,目光再次聚向外头擂台前。 此刻不请自来的这个人,正是临梦宫的宫主梦凡。 他姿势优雅地喝了口茶,没有回答御皇柒的问话,依然问:“我的乖徒弟呢?” “自己不会看。” 御皇柒语气冷淡。 梦凡也并不生气,抬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往外眺去,果真看到了他要找的身影。 “啧,好端端的姑娘家,穿什么男装啊?我说,你也不管管她——” 他又转头看身边一副懒得理睬他的御皇柒。 如果此刻有人从雅间前经过,又刚好可以看清内里坐着的两人,一定觉得,这两人真是都生得比女子都还好看,只是,御皇柒的气质是沉静的,而梦凡,则是个妖孽。 梦凡觉得跟御皇柒这样的人简直呆不下,起身要走,只听身后传来声音道:“教她就好好教,但,别把她教坏了。” “我——” 梦凡转头差点要说点什么,看着御皇柒那一脸面无表情,实在是懒得跟他计较了。 他反倒笑了,道:“我就是要把她教坏,怎么了?” 御皇柒终于将目光朝他一瞥,手中把玩着杯盏,道:“那你的临梦宫,只怕以后只是活在江湖的传言里而已了。” “真不知道那丫头看上你哪一点,你与她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么刁钻带刺儿么?” “你觉得呢?” 因为他这一句,御皇柒倒是多愿意回了一句。 “我觉得——我觉得她就是选错了人,或者说,被蒙在鼓里还不知情,陵绝你这个令人可怕的家伙,我要去向她揭露你!” 临梦君一脸嫌弃地走了出去,御皇柒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摇头。 也不知道,音儿为什么会选上了这样一个人当她的师父,就算让他亲自来教,也比梦凡好太多了。 - 正在人群中跟着看台上比赛的如音,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待她转身,先是一怔,然后很是惊讶:“师——” 梦凡示意她别声张,与此同时,身周围传来一片呼声,她转头一看,只见擂台上,那一身华服的鸣剑山庄的弟子,正单膝跪在地上,手中长剑撑着地面,手捂胸口似乎受了伤。 而夙微生——似乎并没异样,站立在那人不远处。 这是…… 接着,便听到大赛的主事上台来宣布,这决赛的第一场,夙微生胜出。 看如音激动的样子,梦凡幽幽道:“啧,这又是谁?” 可如音并未回答,看夙微生提剑从台上下来,她道:“师父你等我一会——” 然后便往前快步走去,迎上了正走下来的夙微生。 这一场比武,大家多是押宝在鸣剑山庄上,此刻押错了,有些人便觉得无趣了,可是这些如音都懒得去管,她只是上去,拉起夙微生的手:“这是我调制的,你把它吃了,休息一会再比试第二场。” 夙微生能感觉到被她握着的手中,塞进了一个小瓷瓶,带着淡淡的温度。 274.当年消失的宝物 说完这话,如音转身便要走了,此刻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夙微生身上,带着探究,想着这武艺高强的男子到底是何方来历,如音不能让自己显得与他太过亲近。 而她给的东西,也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免得有什么误解。 可是夙微生却没有放开她,她转回身,只见他神色严肃,压低声音一句:“记得我说的话。” 如音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 他如此郑重地再次交代,她怎么会忘。 如音走了,夙微生往擂台后走去,走过的时候抬眸扫视了一眼观赛的人群,今日这决赛,来凑热闹的人真的很多,这其中—— 那一张张面孔,哪些是来看热闹,哪些是有目的而来。 只差最后一场了。 他看着大赛的主事走上台去,而跟在主事身后的随从,手中捧着一只不大的长形的木盒。 夙微生的脚步停下,目光落在那盒子之上,便再也不能移开了。 台下众人也都探头眺往,心想这是什么。 “此次大赛比试甚是精彩,而这拔得头筹的第一名将得到的宝物,也定不会令大家失望。” 大赛的管事站在擂台之上,侧身一扫,那侍从便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将手中捧着的木盒子呈现于人前。 木盒如此看来并不算得华丽精致,甚至有些古朴。 “到底是什么,神神秘秘的?” “对啊,虽然往届也都在最后才会公布,但总感觉今年这回特别谨慎。” “难道是什么南海深处鲛人泪凝成的夜明珠?” “说不定是雪域那能治百病的圣水——” “我觉得应该是失传的稀世暗器!” 台下众人低声言语,都在暗自猜测那不大的木盒中,到底是何宝物,从大赛举办之初,便保密至今,如果不是十分抢手,盟主不会如此谨慎。 台下各种声音,中年的管事都听在耳中,一脸淡定的笑意,背手扫视台下,待众人都一脸期盼地等着他公布答案,他转身看了一眼随从手里捧着的木盒。 与梦凡站在人群后不远的如音,也是心情紧张,她本不对这个宝物有什么兴趣,但因为夙微生的嘱托,这件事她便算参与其中了。 随从得到示意,小心地将木盒打开,只那么一瞬,只见一道淡金的光芒从盒子的缝隙透出,随着盒子大开,光芒更盛。 整个西山前山,此刻山顶上一片寂静,这偌大的会场上,安静得不寻常,众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看着那侍从手中的木盒,想要知道,那里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件稀世宝物。 谁也没有想到,古朴的木盒里打开之后,内里的东西竟然有如此的光芒,待完全打开,只见那墨色的绒布当中,赫然静静躺着一枚泛着淡金光芒的东西。 是什么?看着,像玉佩? 如音探头想要仔细看清楚些,可她实在认不出那是何物。 “龙牙!”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惊呼了一声。 “这,这难道是当初随着骠骑将军战死而消失的龙牙银戟上的那一枚龙牙?!” 人群中又有一道声音道。 此话一出,全场便像是轰地一声,炸开了—— 骠骑将军…… 这说的不是李皓天么?可李皓天没死啊? 如音听闻,心中疑惑。 ——你二哥是父皇亲封的骠骑将军,如若不是他牺牲了,又怎么会轮到李皓天领了这个军衔? 脑海中蓦然浮现御皇柒当初与她说过的这句话,却是瞬时浑身一震。 眼睛盯着那个木盒,再不能离开。 275.可是,现在她自己也想要它了 画府二公子画允庭,是画家人的骄傲,也是画家人心里永远的痛。 画从年三个儿子都是天资聪颖,从小就异于常人的优秀,或许是因为继承了画家的血脉品德,真是难得的国之栋梁之才。 而这其中,若说起来,天分资质最高的,却还属二公子画允庭,只可惜英年早逝,在两年前的那一场战事中身死。 诏月百姓得画氏一门领兵守护多年,自然爱戴画府,对此都深感惋惜。 如音这个后来到来的人,并不知关于她二哥画允庭的事,只是那一次回家,听画夫人讲了些,还有她的三哥画玄朗,与她聊天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提及从前,那从前里,便有她的大哥与二哥,大哥最年长,自然跟在父亲身边,所以画玄朗提到的,还是二哥画允庭更多。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将画府的人当做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所以,此刻听到擂台上的管事给予众人的猜测一个肯定的回答,她望着那木盒子,心中便有些难过。 龙牙银戟—— 她在画府供奉先祖的祠堂里见过那一把兵器,当时不知道是何物,还是画玄朗给她讲解了一番。 戟是所有兵器中最难使用的一种,没有天赋的人还使用不好,而这一把,又与别的戟不同,它相传是稀世玄铁炼成,画府先祖世代传下,陪过多少任画府将领纵横沙场,杀敌无数。 她曾经在祠堂中细细欣赏良久,当时就发现,那把龙牙银戟上,似乎少了点什么。 银戟上有一块凹槽,像是一个新月的模样…… 现在再看台上盒子中的那一个泛着淡金光芒的物件,便能想象出来了,若是这一枚龙牙,能够回到银戟的身上,合为一体便完整了,该是多美啊。 而这边雅间之内,当台上宣布盒子中之物确实为消失的龙牙之时,御皇柒握着杯盏的手亦是一顿。 原来是它…… 龙牙银戟传闻可以斩妖除魔,在沙场上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武器,威力极大。 虽然是稀世兵器,但因为随着画允庭的身死,龙牙消失,那一把失去了龙牙的银戟就像是被人夺去了灵魂,没有了它的意义,后来一直躺在苍梧郡画府家中的祠堂里,成为画府人睹物思人缅怀先人的一个寻常物件而已了。 可是没想到,今日,它竟然重现天日。 他的目光看向站在梦凡身边的如音—— 夙微生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这枚龙牙,是为了什么? 是受梁宁二王爷的指使?梁宁想要诏月这一把稀世兵器? 然而,他又想到了陪如音回苍梧郡画府小住的日子,那一个雨夜,画府后山画允庭的墓碑前,他曾看到—— 目光落在另一处的夙微生身上,御皇柒眉间沉思。 “想不到大家找了两年的东西,竟然在今日成为了这次武林大会的奖品——” 身边的临梦君抱着手臂,看好戏的神色道。 如音听在耳中,心很乱…… 这是夙微生要的东西,她本答应要替他保护好,可是——现在她自己也想要它。 276.如果你想要,我便帮你 “皇柒——” 当如音神色不对地出现在雅间内,御皇柒便知道她的意思了。 “嗯?” 他依然温和地向她伸手。 如音过去,一把握着他的手,“那、那是我们画府的东西……” “我知道。”御皇柒点头,温声安慰:“你先坐下,来。” 如音坐下,脑袋还在想着什么,道:“微生说要我保护好,是不是很多人觊觎啊?这可怎么办?!” “我、我得把它拿到,把它送回苍梧郡,跟龙牙银戟合为一体,这一定是我爹娘还有哥哥们最希望的事情了……” 像是告诉他,又像是在自语般,她一直碎碎念地说着。 御皇柒能理解她的心情,知道这宝物原来是自己家的东西,谁不会想要拿回去? “我曾听三哥说过,他们一直也在寻找龙牙的下落,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得到消息?” “你说微生为什么想要得到它呢?” “乖,我知道你担心的,可既然这是画府世代相传的宝物,也算是诏月镇国的神器,便该是你拿回去。” 御皇柒鼓励道。 “你也同意吗……” 如音看着他。 御皇柒认真地点头:“如果龙牙能够回到银戟的身上,重新合二为一,相信你二哥在天之灵亦会安息。” 这么重要的东西,画府的人不可能不想要拿回,如果说是因为一直没有寻到下落,那么经过今天消息放出,画府一定会追回,与其往后将这件事搞复杂,那还不如现在尽早下手拿回来。 “对,他们一定希望的……” 如音点头,她也在那么想。她得到画府人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暖,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她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何况这龙牙不是一般的东西,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有我在,别担心,我们拿回来就是。” 御皇柒依然轻声安抚,因为他感觉到了,如音极少有这样紧张的神色。 外边锣鼓敲响,本次武林大会最后一场决赛,即将开始了。 原本大家就对宝物很是好奇,因为每一年的都不会让大伙失望,刚才一经公布,顿时掀起了骇浪。 擂台下依然有人窃窃私语,气氛一度高涨。 梦凡跟如音聊了几句,人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如音着急回来跟御皇柒商量,也顾不上他。 这一场夙微生对战那个神秘的大漠刀客,两人一站在擂台上,便刮起了一阵大风。 山顶温度本来就低,而现在又是冬日,这一场忽然而来的大风,简直吹得人瑟瑟发抖。 卷起了场边那些枯败的枝叶,还有那盛开的梅花,漫天飘散,可这样的场面却并不浪漫,如音只感觉空气中凝结了一种紧张感。 她已经独自一人站在了竹楼外的护栏上,想要看仔细些,而她身后的雅间内,御皇柒正在交代着陶衍事情。 擂台之上,比武已经开始,那大漠刀客抱着刀不动手,夙微生也并不着急,两人就在漫天飞舞的枯叶与梅花中,屹立台上不动。 “怎么不打?” “对啊,这两人干什么呢?” 台下着急看比赛的人按捺不住道。 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如音转头,一袭玄色锦服的御景煊,正对她淡淡而笑。 “太子殿下——” 她还是向他打了招呼,目光再次转回擂台之上。 “你是否想要拿回那枚龙牙?” 御景煊的这一句问话,让如音再次转头看他,她还没有开口回答,他便又道:“如果你想要,我便帮你。” 277.这位公子,盟主有请—— 身为诏月的太子,御景煊怎么会不知道这龙牙的来历,龙牙银戟,是稀世兵器,更是诏月的宝物,是画氏一族世代相传的神兵利器。 且不说这龙牙到底是怎么辗转流落到了武林盟的手中,现在既然要作为武林大赛夺魁的奖品,那么便是让人有机会拿的。 而刚才在雅间之中,他一直那么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然便看到了她神色的变化,在他心中她是个不一样的女子,有责任感,很护着自己人。 他是吃味的,他也想成为她重要的人,如果他能将龙牙拿到,让龙牙能够重新回到银戟的身上,合二为一,那么绝世兵器将再现世人,这对于诏月是好事,父皇会嘉奖他,百姓会感激他——而如音,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这么一件只有利而无害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去做,他当然要管。 “太子,这可是大赛奖励拿下武林大会第一名的人的东西。” 她想要,可总不能这样去跟人抢,何况,如果那个人是夙微生…… “是,这件事过后本宫一定会启禀父皇,追究武林盟的责任。这样的稀世兵器流落在外,他们不上报朝廷,却打算私自奖励他人,本来就说不过去。” 御景煊望着她:“再来,这本是你画府的东西,你拿回去,没有任何人能有异议。” “那……太子打算怎么做?” 如音确实是心动的,他说的话也都在理,她确实想要,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去拿回来。 御景煊转身,眸光扫向擂台之上,看到那大漠刀客终于出了手。 “这你不必多问,也无须担心,你只要信我,能把它呈到你面前。” 他对她笑得温和,是施玉莹不曾能享受过的温柔,更不是宫中任何女眷所能见过的温柔,他只希望,他所做的这一切,能让她心上留下他的一席之地。 如音有些疑惑,心中的担忧却并不能散,御景煊的情她并不想承。 “太子殿下,你无需——” “这也是我诏月的神物,若是物归原主,必能安定民心军心,你不必过多顾虑。”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打断,最后看了她一眼:“等我消息便是。” 如音就这么看着他转身走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心已经因为这突然现世的龙牙而很乱。 环视眼前,这西山顶上,此刻日头被云雾遮蔽,光线黯淡了些。 大风吹落的枯叶萧萧,呼吸进喉间的空气都越发的冷,让她清醒的同时,心也有些发紧。 台上夙微生与大漠刀客的较量已开始,他们的身形在她眼中却逐渐模糊,只余两道矫健的身影,衣袂翻飞间,在台上划出一个个犀利的剑招。 她快步出了竹楼,往擂台走去,心有些急,但又不能让人看出来,装着镇定,穿过台下的众人,要再更靠近擂台时,却被一柄长刀拦住了去路。 侧头一看,一个魁梧的男子正一脸挑衅神色看着她。 这不是当初第一场输给了夙微生的霸刀门弟子吗? 看这人脸色,来意不善,如音蹙眉,该如何抽身? “这位公子,盟主有请——” 正这时,突然从旁侧过来一人,客气有礼地对如音道。 278.你不记得我了 这及时出现的管事,简直是救了如音,她本是不怕这个霸刀门弟子的,只是她现在有要事在身,根本没心思与别人纠缠。 那霸刀门弟子看到管事过来,也不敢再有何举动,管事看着儒雅,眸光往那霸刀门弟子脸上一扫,却是让他有些顾忌,收回了手中的长刀。 如音点头,“还请管事带路。” 管事领着如音绕过擂台,直往后面而去。 西山前山有一座寺庙,并不大,很古朴,管事领着如音一路进去,穿过庭院,来到一间房前。 “盟主,人已经请来了。” 管事立在闭着的门边,恭敬地对内里禀告。 “嗯。” 一道淡淡的声音应了,管事这才打开门,然后并未迈步,只是对如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请——” 如音看着敞开的门,心中稍有犹豫,但还是迈步进去了。 咿呀—— 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闭门的声音。 她继续往前走,眼睛扫视这房中,就是一间普通的香客客房模样。 绕过一扇屏风,一眼看到了正站立在窗边,背对着她的身影。 一袭白衣,身形颀长,墨发束冠,就这身形看,年纪不大。 正在她打量的时候,那人转回了身来。 那深邃的五官,算不得十分帅气,但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自有一种气势气魄。 那人负手而立,就这么与她目光相对。 “……您、您就是盟主?” 如音开口道。 这跟她所想象有差距啊,她本以为武林盟的盟主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但是却没有想,竟然是这样一个青年,看着也就比御皇柒年长一些,但是又应该比殷栖年轻。 而且一身白衣,这款式与御皇柒他们那些皇族常穿的锦服又不大一样,更多几分行走江湖的简洁利落之气。 而身前的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仔细看着她的脸,或者说,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直到如音自己觉得不自在,伸手摸上自己的脸:“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身前的男子似乎淡淡笑了,依然看着她,道:“你不记得我了。” 这一句话,让如音一怔,她懵懂地看着他。 “我是盟主,也是花墨夕。” 男子直言,目光依然落在她脸上。 花墨夕…… 这个名字她听过,确实是现任武林盟盟主的名讳,只是,她怎么会认识他?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而他的声音……为何当他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让她突然觉得脑子有些晕? 脑海里闪过极其模糊的重影,却抓不住,看不清,她的脑袋,有些疼……忍不住抬手扶额。 “抱歉……我应该不认识你。” 她艰难地说出这一句,真的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眼前一道暗影,原本站在窗前的人瞬间已经来到了她跟前,他伸手在她身上快速点了几个穴位。 “你的身体状况,不该一下子接受太多的内力,梦凡太急了。” 他的声音又道。 他怎么知道梦凡给自己传授给内力?他还知道她的身体情况? 如音有很多的疑问,可终究是觉得脑袋太晕,无力去深想,看到旁处一把靠墙的一直,便顾不得那么多,几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279.你觉得,谁会赢? 她为什么会突然那么难受,这里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若说起来,她就是听了他的声音开始。 可是,他的声音就是一个正常男子的声音,虽然不及她家御皇柒的清越好听,可也沉稳轻缓…… 为何此刻他每说一句话,她就感觉像是魔音绕耳,整个脑袋都难受极了。 而身前的花墨夕却似乎对她这表现并不诧异,只是负手而立,站在她跟前不远。 “喝口茶。” 身前一只手递过来一杯茶,如音看着那描绘青花的白瓷,伸手接了,打开盖子喝下。 茶水温热,让她喉间舒服很多,便一口气都喝干了。 感觉似乎好了些,她抬头看身前的男子:“盟主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花墨夕看着她,良久淡笑:“只是想见见故友,可,你已经不记得。” “落水那一次之后的重生,你果然都忘记了。” 他又转身看着窗外的方向,这个方向可以看到擂台,那红色的幕布间,可隐约看到两人打斗的身影。 而刚放下茶杯的如音,听到他这一句,差点手抖得将杯子掉落地上。 落水之后的重生……? 画如音落水之后又活了,确实算是重生,只是…… 或许她自己知道自己是穿越进这具身体的,所以听到他这样的措词,莫名地有些心虚。 她,确实也是重生了,重生在这个异世诏月。 花墨夕又转头看她:“在七王府的日子,过得可好?” 如音点头,然后突然才意识到,问:“你知道我是谁?” “嗯,镇国府的千金。”花墨夕还是淡淡笑。 原来,她即使一身男装,也是会有人认出来的,而且这个人,还认识真正的画如音? 突然听到隐约的锣鼓之声,花墨夕的目光再次转向窗外不远处的擂台,那儿,战火已经止歇。 “你觉得,谁会赢?” 他问。 “当然是微——” 如音毫不犹豫地正要回答,倏地一下站起来,跑到他身边从窗口眺往。 “比武结束了?!” “嗯。”他应。 完了完了!她的正事儿!在这里说话忘了她的正事儿。 如音转身就朝门口跑,手臂突然被从后握住,她一惊,转身—— “往后如果身体不适,这个可以用得上。” 她感觉到自己手中多了一只小瓷瓶,只看了一眼,虽然疑惑,可已经没时间多问,她点个头,慌忙就跑了出去。 “盟主——” 门外多了一个人,正是刚才领如音过来的管事,看着如音急忙跑走的背影,立在门外,恭敬道:“比武已经有了结果,此次决赛,夙微生胜出。” “嗯。” 花墨夕站在窗前,目光随着往擂台跑去的如音。 “那……龙牙……”管事又道。 “交给夙微生吧。” “是。” 管事领命,转身走了。 花墨夕依然站在窗前,大风又起,卷起枯叶飘零,擂台边的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目光穿过重重的红色幕布,看着那些因武林大会而聚集在一起的各路江湖侠士…… 一张张面孔,各种神情。 还有那竹楼里身份尊贵的人…… 龙牙一出,这个武林,乃至皇室,将有一场好戏。 280.东西留下,你可以走 看着那武林大赛的管事从随从手中接过那个盒子,看着他捧着那个盒子一步步走向自己—— 夙微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一天他等了很久,想了很久。 为了它,他违抗命令一直留在诏月;为了它,他处心积虑布置了那么多,那么久…… 日思夜想,现在,终于要到他的手上了。 心中是既紧张又欣慰,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颤抖,手中的长剑都快要握不住。 眼看着盒子已经呈到他的跟前,捧着盒子的管事,距离他只有两步之遥,站定。 当着台下众人宣布了大赛的结果,盒子再次打开,在众人眼前一晃而过。 盒子就要交到夙微生的手上,他伸手去接,那站立在不远处的大漠刀客,身上已是受了伤,目光看向竹楼的方向,眉间一沉,紧接着,他拔刀往夙微生所在袭来,同时刀尖挑向那个锦盒。 只见锦盒抛上了半空,夙微生心中一紧,第一个反应不是去反击,而是纵身一跃,伸手去够那只锦盒。 另一只手,是大漠刀客的,他的手指要比夙微生更快一步触到了那只锦盒的边缘,眼看就要握在手里了。 哐—— 突然一阵轻响,横斜飞来一把扇子,旋转着带着一抹流光,飘落零星的桃花幻影,结结实实打在了最先触到锦盒的那一只手上。 “啊——” 大漠刀客吃痛地握住自己的手腕,虎口的位置已经割开一道长口子,鲜血直涌。 台下众人没有意料到突然发生这样的情况,都惊讶地站起了身来看。 也便见到,一袭茶白锦服,看着模样很是斯文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擂台之上。 锦盒重新跌落,夙微生眼疾手快地去接住,那大漠刀客却用另一手握住了夙微生的手腕。 咔嚓—— 如果离得近的人,能听得清那令人心中悚然的类似于骨头断裂的声音。 夙微生眉间紧蹙,却没有让自己流露出太过痛苦的神色。 他紧紧地握住锦盒,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刚赶来的人抛过去:“拿走——” 桃花扇旋转着回到自己的手中,如音看着锦盒朝自己扔来,又赶紧伸手稳稳接下。 “微生,你——” “赶紧拿着它去找王爷,快!” 夙微生现在根本不想听她多说一句,只想她赶紧带着东西离开。 “好……” 此刻他的神色如此严肃,自己怀里的东西也非比寻常,如音点头应了,转身就跑下擂台。 而原本神色正常的各路江湖侠士,都只是在下面的看台上观赏比武,此刻,突然在人群中有人抽出了刀来,拦住了如音的去路。 她抱着盒子在怀中,一怔,可紧接着,她的身后像是从天而降出现了好几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便与拦下她去路的那几个男子打斗在了一起。 下一瞬,陶衍出现在身边:“王妃,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不高,只有如音听得清,她摇头:“我没事。” “属下护送你。” 陶衍提刀开路,身后的那几个人跟御皇柒的暗卫仍打斗在一起。 突然,面前一人施展轻功而来,落在如音前方,伸手就直往她的怀中,要夺去那只锦盒。 她紧紧抱着往后退去,抬头,对突然出现的这人感觉有些面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东西留下,你可以走。” 281.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两次出现都与如音有关? 那人声音很冷,再次动手袭来,陶衍挡在她跟前,与那人打斗在一起。 而这时,如音感觉自己腰间被人一搂,吓得她赶紧转头,如此近,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一袭月白锦衣的男子,面上一枚银制的面具将容颜半掩,如此熟悉,如音突然就安心下来。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把紧紧搂着她的腰,脚下轻功一点,旋身,便将她提出了混乱的人群,往远处飞去。 “是他!” 看到场面混乱而刚从竹楼出来的御景煊,看到如音被困,刚要来救,结果便看到这一幕。 那白衣男子他本是不大记得,但是,他记得那枚银制的面具。 曾经潜入东宫伤了他,坏了他与如音亲近好事的那一个人! 当时他还被这人暗算,身受诡异内伤多日不得不卧病调养,所以这个人,化成灰他都记得。 只是后来他根本无从去打听这么一号人物,也不敢太过招摇,暗地里让人去查一直就没有消息,从一开始的愤恨,到了后来杳无踪迹之后不得不搁下这件事情。 可是却没有想,在他都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的时候,这个人又再次出现了! 而且他还带走了如音。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两次出现都与如音有关? “立刻给我追!” 一声令下,他的神色极其冷峻。 他一定会找回如音,也一定会捉到那个神秘的戴面具的男子。 这一次,他会好好跟这人算一笔账了! - 远离了比武的会场,如音被带着坐上了一匹停在隐蔽林荫道上的白马。 身后的人伸手环过她身前,拉紧缰绳,扬鞭而去。 如音紧紧抱着锦盒,心跳随着座下的马儿奔跑起起伏伏,她没有说话,可是身子被他圈在怀里,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令她安心不少。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问完,就发现眼前的路越来越有些眼熟—— 这不是西山后山吗? 或许只是因为平日里她来后山走的不是前山过来的路,所以刚才一时半会没认出。 再往前,她看到了那一所独门独户的院子。 “下马。” 身后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将她放下马来,自己也跟着跃下。 如音还来不及问,就被他牵着快步往院中走去,一踩入院门,便触动了机关,有暗器从旁射出。 只是都被他一一化解了,然后牵着她一直走到那门前,也不打招呼,直接推门就进去。 只是进去之后,发现,内里空无一人。 御皇柒快步往里面走,环视了一圈,果真一个人都不在,他蹙眉。 “怎么了?”如音也感觉到不对,跟上来问。 “那两个老毒物竟然不在。” 因为自身身体的特殊原因,妄七与妄八是几乎不会离开这个院子的,怎么偏巧今天竟然不在? “那怎么办?” 如音当然是与御皇柒有默契的,她不用问也大概明白了,在刚才那样危机的时刻,御皇柒是打算带着她来这里躲一躲,毕竟按照常理,追兵该是往下山的方向去追,应该不会料到他们从前山来了后山。 御皇柒的目光扫向里间的木架,上面瓶瓶罐罐都是那两老毒物炼制的各种毒药。 走过去寻找了一会,他扶着木架上某一层的一个瓷罐轻轻移动位置,只听一阵轻响,像是石头相磨的声音,然后,如音便看到,木架的后方,开启了一扇石门。 282.到时候,会有人保护你 “这个石门另有出口,沿着路走可以通往山下。半个时辰之后,你再出去,到时候会有人保护你。” 御皇柒看着她:“到时候,你带着它,立即回苍梧郡交给你父亲。” “那你呢?” 如音担心道。 “我会返回会场,不让人看出异样。” 他抬手给她拨了额发,没有告诉她,刚刚才收到宫里急传的消息,宫中出了事。 “可是——” 如音有些着急,心中说不清的担心。 “听话,你也想让它物归原位对不对?”御皇柒看向她抱着的盒子:“若龙牙回到银戟之上,合二为一,便不会再轻易让人夺走,因为银戟认主。” 御皇柒没有多说,时间也已经不允许,“进去吧。” “皇柒——” 如音被他往里推,她转身看他,石门已经缓缓合上。 “听话,记得我说的。” 在石门完全合上之前,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还有他深深望着她的神色,带着不舍。 里间一切归于平静,木架恢复原样,看着并没有任何异常。 御皇柒转身快步出了房子,关上门时随手从衣襟内摸出一瓶粉末,倒在了房门口之外,然后才步出院子,翻身上了马离去。 早在大会揭晓奖励为何物之后,他便已经让陶衍飞鸽传书往苍梧郡,相信那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比武的会场,那儿已经乱做一团,到处在寻找带着龙牙消失的那个俊俏的公子。 极少数人知道那是如音,是七王府的王妃,而且这中途还杀出来两拨人马缠斗在一起,更是混淆了众人让大家闹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雅间之中坐着一道月白锦袍的身影,背影看装束与御皇柒极其相似。 听到身后的声音,那人转头,立即起身道:“爷,你回来了。” 此刻刚回到雅间之中的人,正是御皇柒,而那个背影神似他的人,其实是姜凡假扮的。 御皇柒摘下面具,换回自己来时众人所见的那一身装束,而姜凡则换回了他自己原本的。 “此刻情况如何?” “在你与王妃走了之后,太子殿下即刻派了人追赶,此外,还有梁宁三王爷的人也不见了踪影。至于四皇子,刚才出事的时候他便走了。” “夙微生的手受了伤,那个大漠刀客亦是被他伤得不轻,现在,夙微生应是被大会的人安排在后方的寺院中歇息。” 姜凡很快将外面的大致情况报告了一遍。 御皇柒微蹙眉,御景煊带人去追他与如音,殷栖的人应该也是,而御翎皓……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管的走掉?不代表他私底下没有任何行动。 所作沉思,他转身走出雅间,手里已经多了那一枚虎头手杖,一步一步,往来时七王府停靠马车的地方走去。 身边的随从还有姜凡,将他簇拥其中,这大赛已经结束,但因为最后突发的情况,仍有不少不明状况的侠客逗留,相互交谈。 还有大会的人在处理,刚才两拨来路不明的人打斗死去的尸体。 御皇柒状似无意地淡淡扫一眼,便知道,死的,几乎都是不明来路的人,他的暗卫,基本上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也没有什么伤亡。 而仍留在场上的各路江湖侠士,看到御皇柒离去,依然是步履不便的模样,就更不会将他与刚才劫走如音的神秘人联系到一块。 只是似乎隐约听到有人在身后窃窃低语的声音:“如此才华,真是可惜了啊——” “七王爷请留步!” 就快要走到马车边上,身后突然传来唤声。 283.这位公子的手……手骨已断 御皇柒转身,看到身后出现的正是此次武林大赛的管事。 他只是微挑了眉,等着。 管事恭敬地行礼,道:“如若此刻七王爷不急离去,盟主希望能与王爷见一面。” “大赛出了这等情况,你们要处理的不是很多吗?” 御皇柒极淡的语气,道。 “是,我们定会仔细追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 “本王感觉有些累了,下次若有机会,再会一会盟主吧。” 不给管事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御皇柒便转了身,姜凡已经候在车旁,伸手扶他上车。 管事还想再说什么,张嘴却又不敢,对方毕竟是王爷,人家不给面子,他也无法去强求,更妄提阻拦了。 就这样看着七王府的车驾渐渐驶去,管事只能转身,回去禀报。 - 夙微生的左手在与大漠刀客争抢锦盒的时候受了伤,伤及筋骨,若不是他是个练武之人,只怕此刻手已经全废了。 寺院的客房之中,岳泠溪坐在边上低低地哭泣,夙微生的心很是烦躁。 现今如音在哪儿,她带着锦盒是否安全? 如音聪明,但外面危机四伏,他心中担忧的唯有这个。 “公子……你的手是不是很疼?” 岳泠溪一脸关切地对他问,神色很是心疼。 心中烦躁,夙微生还是应了句:“无碍。” “那个该死的刀客,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在最后关头耍这样的手段。”岳泠溪神色愤恨,咬牙切齿。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岳泠溪没好气地道:“谁?” “是我,大夫已经请来,想看看夙公子伤势如何了。” 门外响起的是大会管事的声音,岳泠溪便起了身过去开门。 管事进来,身后果然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到了跟前,道:“夙公子,先让大夫给你瞧瞧吧。” “我这伤,不是一般的大夫能看好的。” 夙微生神色很冷,轻嗤一句。 那背着医箱的老者一怔,管事面上也显出些为难:“这确实是大会的失误,但不管如何,先瞧瞧总是好的,至于那锦盒,我们也一定竭尽全力追回。” 夙微生依然是冷漠的神色不予回应,管事便对老者使了个眼色,老者点头,上前放下医箱,去查看夙微生手上的伤。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抬头看着夙微生:“这、这……” 管事疑惑,问:“如何了?” 老者转身向管事一揖,才道:“这位公子的手……手骨已断。恕老夫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管事惊讶地看向夙微生,“竟然如此严重?” 可是夙微生本人却像是小伤一般,并不见他任何异样神色,极其镇定。 岳泠溪一听,眼泪就上来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夙微生却起了身:“既然你们无能为力,夙某也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管事却上前拦下他的去路:“公子请留步——” “此次确是大会失职,公子且留在此处安心养伤,大会定会给公子一个交代。” “不必。” 夙微生执意要走,突然感觉面前一道气劲,往自己袭来。 虽然手受了伤,他还是运气而挡,破了气场,转身冷冽看着那管事。 284.此刻龙牙在她手中,怕是会有危险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不便强留,公子请便吧。” “如若有了龙牙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府上。” 管事躬身客气道。 夙微生打量了他一眼,“嗯,就此告辞。” 看夙微生走出去了,岳泠溪赶紧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管事与那个老者。 医者无能,而这武林大会搞得夙微生的手受了如此重伤,她心中对他们这些人就都不待见了。 “主人——” 出了寺院,面前即刻迎上来一个人,一袭墨色劲装,正是平日跟在夙微生身边的叶痕。 “先回别苑。” 夙微生道。 “马已备好,请随我来。”叶痕话不多,转身往一处走。 到了停靠马匹的地方,有三匹马,岳泠溪脸色不乐意,对叶痕道:“公子的手受了伤,怎么还能骑马?” 可正在她说话的时候,夙微生已经翻身上了一匹白马,策马而去。 “哎,公子、公子——” 岳泠溪着急地唤,看夙微生已经往前而去并不理会,也顾不上别的,赶紧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只是,她的马匹不能往前走,被站在一旁的叶痕牵住了缰绳。 “你放开!公子一个人走了你不担心,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岳泠溪脸色难看,瞪望着他。 身后马蹄声渐隐,叶痕松开了缰绳,“请便。” 岳泠溪觉得这个人真的有毛病,可抬头已经不见夙微生的身影,也顾不得再骂叶痕,一扬鞭,赶紧追上去。 叶痕转身,抱着手臂看她追去的方向,她去的方向是回别苑,而夙微生,根本不是往那儿。 也翻身上了马,他往与岳泠溪相反的方向策马而去。 - 苍梧郡 “爹——” 当画玄朗步入堂中,镇国公画从年与夫人正在喝茶说话。 “朗儿,怎么了?” 画夫人看到儿子神色,问道。 画玄朗大步上前,将手中细长的一小段竹节给画从年呈上,道:“这是刚从皇城传来的消息。” 画从年接过,拧开竹节,撑开那卷起的纸条,目光将上面的不多的字扫过。 看丈夫神色不对,画夫人忍不住道:“是否是音儿出了什么事?” 女儿嫁在皇城,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最挂心这个。 画玄朗也是着急地看着父亲。 此时刚好画言成从外进来,也觉得气氛不对,“爹?” 画从年抬首,扫视妻儿,神色郑重:“龙牙,出现了。” “什么?!” 画夫人顷刻从位子上站起,“老爷,你说……” “七王爷传来的消息,龙牙被当成武林大会最终奖励的宝物,今天现于世人之前。” “成儿朗儿,你俩立刻前往皇都接应音儿,此刻龙牙在她手中,怕是会有危险。” 画从年将手中纸条递给画言成,上面有接应的地点。 “爹,您放心,我们一定将龙牙取回,也绝对会护音儿周全。” 画言成神色严肃,郑重道。 “你俩一切小心。”画夫人嘱咐。 “爹,我们这便即刻启程了,您两老在家不必挂心。” 兄弟两相视一眼,便转身出了正堂。 画夫人紧紧捏着手中锦帕,望着儿子离去,转头看丈夫:“老爷……” “我们且安心等消息吧。” 画从年叹道。 285.此去这一路,变数不可测 一直独自待在密室当中的如音,抱着怀中的锦盒,估算着时间。 还没有到御皇柒约定的时辰,她将锦盒打开,看着盒中泛着淡淡金光的那枚龙牙,与她手腕上戴着的龙鱼内丹相呼应,将这并不算宽敞的密室照应得微微光亮。 手指触上龙牙,像是被一道电流传过指尖,麻麻地。 龙牙上刻着细致的暗纹,她辨认不大出是什么,只是握着龙牙的时候,心内会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像是难过,像是悲哀。 甚至让她莫名地情绪低落得想哭。 是因为它见证了画氏世代英豪在战场抛洒过的热血?还是因为它承载了他们对家国的情思? 她只觉得,这一枚龙牙,在她的手中沉甸甸…… 她一定要平安将它送回苍梧郡,让它与镇国将军府中祠堂里的那把银戟合二为一,让它物归原位,以慰画氏一族的英灵。 周围极其安静,外边没有任何一点声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扶着墙壁,慢慢往与石门相反的方向走,沿着一个狭长的小道,去寻找御皇柒告诉她的另一个出口。 为了更好地保护龙牙,方便藏着,她将锦盒舍弃,直接将龙牙贴身藏于层层衣襟内里,妥善放好。 光线暗淡,她便扶着墙慢慢往前走,渐渐地,终于要到了那个通往山下的出口。 面前是一道石墙,她找了一会,寻到机关,拧动,出了外面去,顿时感觉眼前一阵明亮。 这是哪儿? 身后石门已经再次合上,她四处循望,依着自己多次上西山的经历辨认方位,冬日山中天气易变,此刻是午后,天上有乌云遮挡,不见了日头。 四周的树丛萧瑟,她往旁处走了不远,寻了一块还算可以的藏身之处,将身子隐在其中,静静等待。 安静得只有呼呼刮过的风声,吹在脸上很干,似乎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清,一下一下跟着数。 当听到有异动的时候,她便警觉起来,手中紧紧捏着桃花扇。 风中传来一声像是暗号的哨声,并不嘹亮,可如音听清了。 从树丛后看到前面一个人影渐渐走近,是她熟悉的,她捡起边上一个小石块,扔了过去。 “王妃——” 陶衍听到身后响动,转回身,看到从树丛走出来的如音,松了口气。 “属下这便护送王妃前往苍梧郡,请随属下来。” 他恭敬道,然后往一条下山的路走。 “会场那边什么情况?”如音跟在他身后,边问。 陶衍大致说了,只是没有提到夙微生伤势如何。 两人从偏僻的山道下了山,那儿隐蔽的地方拴着两匹马。 翻身上马,往苍梧郡的方向,也不敢走官道大路,陶衍领路,往一条偏道而去。 如音紧紧跟着,即使四周安静,她也时刻警觉。 “王爷已经给镇国府飞鸽传书,相信很快便会有人来接应,王妃无需担心。” 陶衍安慰,可如音知道,此去这一路,变数不可测。 起初路上一切顺利,经过一处乱树丛,马蹄声惊飞了栖息的鸟儿,紧接着,前面突然窜出几名黑衣人,明晃晃的长剑齐齐往两匹马的所在刺来。 286.还好找到你了 如音手中的扇子挥出,旋转着袭向往他们而来的黑衣人,几名黑衣人胸前的衣襟布料被划开,可受伤并不重。 与此同时,陶衍也已从马上一跃而起,举剑应向那些黑衣人,并道:“快先走!” 如音稍一迟疑,她不该留下陶衍一个人面对,可是以她现在的实力,留下也不一定能帮到陶衍,甚至会变成他的一个顾忌和拖累,她握住收回的桃花扇,双腿一夹马腹,往前方小路直奔而去。 如音的马已经不见了,那几个黑衣人被陶衍解决掉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功夫,身上只有轻伤,然后便翻身上马,朝如音所去的方向追去。 不知道骑了有多远,如音的心跳很快,忍不住朝后放看一眼,她经过的小路已经被掩在乱树丛中,基本看不到来路了。 陶衍如何了? 她总有感觉他会跟上来的,御皇柒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平常在她跟前,在那个七王府,都隐藏了真实的实力。 前面似乎是一片湖,她想了想,往那儿策马而去,她想要等一等陶衍,不然前路如果还有情况,只怕她一个人难以应付。 只是马匹靠近了那片湖,她却是一怔。 这……不就是当初她重生醒来,身处的那一片莲湖吗? 此刻是寒冬,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但水质本来清澈,还能看到下面枯萎的莲叶,就像是琥珀中的植物,被封印其中了。 还有那湖面屹立的雕像,她的三哥画玄朗告诉她,这是画氏的先人,是画如音的祖父。 伸手摸到怀中,那里面是龙牙,她对着那石像心中想,她一定,要把它安全带回苍梧郡的画府去。 “您会护佑画府的。” 这一句是肯定句,她对着石像轻声道。 身后突然有马蹄声,渐渐近了,她蓦地转头,以为是陶衍追上来了。 可是身后出线的人,却是她想象不到的一个人—— 一袭绛紫锦袍,气质尊贵,骏马靠近她的时候,就这么骑在马上俯视着她。 ……殷栖? 她的脚步不自禁地往后小退了一步。 “还好找到你了。” 殷栖脸上神色似放松下来,伸手向她:“来,上来。” 如音有些警觉地看着他:“你是来找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会场出事的时候我在,想着或许你有危险,我们……总算是有些缘分,相识一场,让我送你回苍梧郡吧。” 他的理由似乎说得通,可如音知道自己身上现在藏着宝物,不可轻信任何人。 “谢谢,我不需要你载我。”她一步步退到自己的马边,立刻翻身上马。 一扬鞭要往前去,座下马儿却突然抬起了前蹄,像是受了惊一样嘶鸣起来,她尝试着去控制它却似乎不受控,身子无法平衡,往后倒去,眼看就要从马背摔下来。 身子往下坠,就要落地的时候,感觉自己突然被人一把护着,抱着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脚踩在地面之后,这个怀抱却让她下意识地要挣扎开。 “如音!” 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一怔,这才抬头看清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并不是殷栖,而是……夙微生。 287.你这么紧张,是担心她知道真相? “……微生?” 如音虽然意外,但当看到自己身边出现的是夙微生的时候,便莫名安心不少。 “你没事吧?” 夙微生的脸色一如平时的平淡,扫视了她身上一眼。 如音摇头,“我没事,都好好地。” 她的这后半句,都好好地,指的是龙牙依然在她身上,这个,夙微生听懂了。 “七王妃,你可知道,你面前的这个人,是何来历?” 不远处的殷栖突然开口道。 如音因为这一句话而疑惑地看向殷栖,殷栖的目光是带笑看着夙微生,她的视线便又落在自己身边的夙微生身上。 “我们走。”夙微生只是伸手拉着她要转身。 如音已经跟着他转身了,身后又传来殷栖的声音—— “你可知,与你要好的夙微生,是梁宁二王爷的人?”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如音忍不住转头回他道。 殷栖略感意外地微挑了眉,又笑道:“那你可知道,七王爷当年在梁宁为质,所受的腿伤——” “三王爷!” 夙微生的神色变得冷冽,打断殷栖的话,道:“不清楚的事情,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如音听到殷栖突然提起御皇柒,提到御皇柒当年所受的腿伤,心中一紧。 她一直没有问过御皇柒当年详细的经过,因为怕触及他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可她知道,御皇柒在去梁宁为质之前,人是健康的,腿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此刻,殷栖这么一说,她便很想要知道更多。 而夙微生的打断,殷栖并没有恼,反而唇边笑意更浓,“你这么紧张,是担心她知道真相?” 真相……? 如音看看殷栖,又转头看身边的夙微生,她不傻,殷栖话中的话,她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 难道……御皇柒当年在梁宁所受的那些苦,落下的疾病,是与二王爷有关? 就在三人说着话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直接就袭向了如音,那时候如音正因为殷栖的话而分神,夙微生亦是。 只见那黑衣人一掌打到了如音的胸口,并五指一拢,抓着她的衣襟一扯,便看到一枚泛着淡淡光泽的物什,从她怀中落了出来。 那物什在半空抛出一个弧线,如音因为那一掌的力道踉跄着退后好几步,手中桃花扇往黑衣人挥去的同时,自己也跌落在地上,胸口一阵疼痛,噗地一声便吐出一口血。 而夙微生看到那枚龙牙从如音身上掉落出来,第一反应便是去接住。 龙牙在半空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后,落地前便被反应迅速的夙微生一把抓住,紧紧握在了手中。 那黑衣人被如音的桃花扇所伤,往后退去几步,突感腹部一阵巨痛,低头一看,剑尖从后穿过了他的身体,僵硬地稍转了头,才看到后面站着的殷栖。 殷栖抽出剑,剑尖滴着血,那黑衣人直直地倒到地上,再没有声息。 “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不是救你,而是选择拿回龙牙——你还真的觉得,他是与你患难与共的朋友?” “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殷栖看着如音,平静道。 如音胸口疼痛,听到这话亦是一怔,抬头看着夙微生—— 288.你不信任我? “如音,你别听他的。” 夙微生的面色沉冷,却只是一句如此简短。 殷栖依然不紧不慢,缓步踱上前来,靠近两人:“你奉我二哥的命来诏月这么长时间,到底是为何你自己心中清楚,我只是替七王妃有些不值,她看着,似乎很把你当朋友。” 如音撑起身,一动才发现胸口有多疼,自从她重生在这个异世之后,几乎就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从地上起来,手背轻抹了一把唇角,白皙的手背上便多了一道血渍。 “我二哥的心思……” 殷栖仍是淡淡笑,手中的剑直接在那死去的黑衣人衣服上抹了抹,血渍弄掉,然后剑回鞘中。 “这枚龙牙代表着的是画氏一族战将的精神传承,更是神物,若是我二哥拿到了,只怕威力无比。” “三王爷,请你不要再妄作推断。” 夙微生依然神色平静,转身看着如音,却看到如音往后退了一步。 认识夙微生那么久,如音确实没有去真正了解过到底夙微生背后是怎样的势力,只是她知道,夙微生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她喜欢他这个朋友,他也确实救过她几次,可是眼下……那枚龙牙,对于画府,对于诏月真的太重要。 而且……殷栖说的这些,夙微生始终算不上是反驳…… “微生……你,把龙牙给回我,好吗?” 她听到自己对夙微生说话,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 夙微生因为她的神色心中一怔,他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类似于戒备的东西,可是他依然道:“我送你回去,到了,再给你。” 如音的武功毕竟不如他,即使他的手受了伤,这枚龙牙,他拼了命也会护送回到苍梧郡画府当中,让它物归原位,以慰藉画允庭的在天之灵。 这是他此刻心中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它。 殷栖在旁一声轻笑,似嘲,似看好戏。 那一声轻叱,让如音心中更是不舒服。 “我想现在就要,可以放在我身上。” 她再次对夙微生说。 夙微生看着她:“你不信任我?” “我——” 如音说不出来话。 她多愿意信任他,他是她来到这个异世之后最好的朋友,可是,殷栖说的那些,她不能不顾及,这不是她个人的东西,如果不是事关重大,即使夙微生接近她是有目的,她也认了让他拿走——唯独龙牙不行,龙牙是画氏的宝物,她占了这具身体,得到画府众亲人的爱护,真的想为他们做一些事情。 “你就给我吧。” 如音觉得头有些晕,依然强撑着说这句话。 夙微生看她情况不对,要上去扶着,没想到却是那绛紫锦袍的身影抢了先,一把扶住了如音。 微眯着眼睛看殷栖怀中的如音,夙微生心中有预感,如音似乎中了什么毒,神智有些不清。 这样的情况下,他是万不会将龙牙交个她,他为了拿到它,筹划了那么久,不能再这最后时刻出问题。 就在他心下计较着这些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又突然出现好几个黑衣人。 然而,殷栖却搂着半昏迷状态的如音往后安全的地方退去,唇角带着一抹冷血的笑:“微生,把龙牙交出来,你不会死,她也不会死。” 289.原来你一直这么低调,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不可能。” 夙微生面色冷静,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即使是付出他的性命,也绝对不会让别人拿走龙牙。 在他话音落下之后,那些黑衣人便全部向他袭去,他的左手不能动,可他还有握剑的右手。 轻功往后一点,退去数丈,手中长剑使出内力一划,一道淡蓝剑光,面前几个黑衣人都被一道气劲伤到,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原来你一直这么低调,隐藏了真正的实力……更有意思了。” 殷栖的话从不远处传来,夙微生无暇理会他的话,更担心的是如音。 现在龙牙在他身上,他本可以走掉,可他不能留下如音与殷栖一起。 他也是一直将她当成很好的朋友。 而此刻在殷栖怀中的如音,看着眼前的景象,却觉得一切越来越模糊,她想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却连动一动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更不用说从殷栖的怀中挣扎开。 “龙……” 她朝着夙微生想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彻底就陷入了昏迷当中。 夙微生心中着急,要上前去救人,挥着剑刺向那些黑衣人,招招凌厉,因为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下去。 然而他以一敌众,左手又有伤,虽没受伤,想要突出重围却有些困难。 就在这时,突然面前出现了一道身影,“主人,你先走。” 来的人,正是冷面的叶痕。 “如音还在他们手里。”夙微生沉声道。 以叶痕对夙微生的了解,知道龙牙对于他的意义,此刻因为如音没走,可见如音对于他的重要性。 “多了一个,也走不掉。” 不远处的殷栖,依然搂着已经昏迷的如音,望着这边的主仆二人,淡淡道。 “那如果再加上一个呢?” 另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像是从天而降,陶衍出现在夙微生的身边。 之前在乱树丛那边遇埋伏,陶衍不得不让如音先行离开,后来解决掉那些人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只是他路过了莲湖一直往前追去,才发现不对,凭感觉又寻到这边来。 “三王爷,还请将王妃交于我,七王爷一定会将三王爷的好意记在心中。” 看到昏迷在殷栖怀中的如音,陶衍蹙眉,保护如音是他的职责,若是有任何差错,他都无法向御皇柒交代。 “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没有看清吗?” 殷栖一脸无辜对陶衍道:“明明是本王将你们王妃救下,而龙牙也不在本王手中,你是不是误会错了人?” 陶衍眉间更蹙紧,殷栖所看向的方向,是自己身后的夙微生…… 龙牙,此刻在夙微生手中? 陶衍是御皇柒的人,只听命于御皇柒,他也知道夙微生是梁宁的人,来历不简单,而他又不像如音与夙微生那样有交情,所以,他心中多了疑问,转头看向夙微生。 “不错,在我身上。” 夙微生并没有否认。 “你们王妃拼命保护的神物,你还不快些拿回来?” 殷栖的声音在身后道,陶衍手中的剑不觉握紧,看着夙微生。 “夙公子,请把龙牙交给我。” 他奉御皇柒之命,第一保护如音,第二是龙牙。 长剑剑尖落在自己颈脖前两寸的位置,夙微生看着握剑的人:“陶衍,我会让它平安回到画府。” 下一瞬,另一柄长剑袭来,隔开了陶衍的剑,是叶痕。 他护在夙微生跟前,一脸冷意看着陶衍。 290.那人怀中搂着一个人 “住手。” 眼看两人就要刀剑相向,夙微生道。 可叶痕手中的剑并未放下,依然一脸冷意看着陶衍。 在他的心中,只有夙微生是他的主子,别的人,他从来没放在眼里。 而即使此刻自己是一对二,陶衍也并没有想要妥协。 而就在此时,身后不远的殷栖,已经带着昏迷的如音,在手下的护卫下,往后退去,不见了人影。 夙微生转头一看,蹙眉,想要追上去,陶衍跟着转身看到,心中暗道不妙,也赶紧跟上。 可殷栖已经骑马载着昏迷的如音,不知所踪。 剩下的黑衣人围攻着他们三人,主要目标,还是在夙微生的身上。 似乎是得到死命令,他们一定要拿下夙微生,从他手中夺得龙牙。 之前只有夙微生一个人,他左手又受了伤,一人难以敌众,可现在他们是三个人,便轻松了很多。 没有花费太多的功夫,身周的黑衣人们便都被解决掉了。 陶衍没有迟疑,翻身上马往前方追去,龙牙他本该拿回,可相比来说,如音的安全更为重要,若是出了任何差错,他在御皇柒跟前以死都不能谢罪。 “主人,你的伤——” 叶痕看向身前的夙微生。 “我没事,最重要的,就是把龙牙安全送回去。” 夙微生转身对他道:“你去追上殷栖,尽量协助陶衍将如音救回来,我先前往苍梧郡。” 如果是陶衍与叶痕两个人的话,救下如音的机会会大很多,他也是不得已,他担心如音,可总觉得,殷栖此刻不会真的对如音有什么不利,因为殷栖会顾忌御皇柒。 而他谋划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拿到龙牙,便一刻都不想耽搁,尽快将它送回去苍梧郡的画府,让它能物归原位,与银戟合二为一,重新成为绝世神兵。 若是让有心人夺了去,将对诏月不利,他不是诏月子民,可他心中住着的那个人,是诏月的英雄,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这里的百姓,让诏月得以国泰民安,他不想看到这里出现动荡的局面。 叶痕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夙微生的神色已是笃定,便只一点头,道:“属下这便赶去。” “主人你独自一人要多加小心,属下会尽快与你汇合。” 夙微生点头,叶痕便走了。 夙微生也没有再停留,翻身上马,策马往苍梧郡的方向去。 - 而与此同时,正有一小队人马从苍梧郡的方向,往皇城赶来—— 画言成与画玄朗的神色都异常严肃,一路策马疾驰,丝毫不敢停歇,从接到飞鸽传书之后,一路马不停蹄,就是担心如音会不会有危险。 自画允庭战死,龙牙消失,画府这两年来一直在寻找龙牙的下落,龙牙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如音这个妹妹,也很重要。 并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抄近的小路,偏僻得小路旁尽是杂草丛生,若不是现在是冬天,大部分已经枯萎,怕是连路都难以认出来。 两匹高大的骏马在前,身后跟着的是画府的侍卫,就在策马转过一个弯道之后,赫然看到前方路上与他们相向而来的一小队人马。 为首的马匹上男子一袭绛紫锦袍,还尚未看清长相,他们便先注意到,那人怀中搂着一个人—— 仔细一瞧,那是……他们的妹妹,如音? 291.咱们这些人之中,还有谁善用香料 “……音儿?” 看清了人,画玄朗已经率先翻身下马。 殷栖并未料想到,自己竟然在此刻与画府的人正面遇上,当他神色轻松平常,淡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两位将军。” “三王爷。” 毕竟是别国的王爷,画言成还是客气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翻身下马,道:“音儿怎么会与王爷在一起?” 他说着的时候,画玄朗人已经朝殷栖的马匹走过去。 殷栖的神色变得略微苦恼:“此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讲,便是本王在附近巧遇了七王妃,夙微生有意夺取龙牙,本王便将王妃先救走了。” 画玄朗与画言成并不认识夙微生,此刻听到这样的话,便觉得是如音身上藏着龙牙遇到了歹人,而殷栖则对她出手相救。 “那画府先在此谢过三王爷搭救舍妹之恩。” 画言成抱拳道。 画玄朗伸手来接人,殷栖眸中稍掠过迟疑之色,权衡之下,还是将怀中如音放开。 “她是怎么了?”接过如音,看着她紧闭着眼毫无所觉,画玄朗担心道。 “怕是中了毒。”殷栖依然应对自然。 “玄朗,你先将音儿带回府中。” 画言成过来,伸手握住如音的手腕探她的脉息,似乎问题不是很严重。 “大哥,那你——”画玄朗听罢转头看他。 “龙牙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画言成简短一句,画玄朗只能点头:“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会把音儿安全送回去,然后尽快便来与你汇合。” “快去吧,我担心音儿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如音中了什么毒,画言成蹙眉。 画玄朗抱着如音上了马,有两名护卫随着他们往回走,画言成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马匹消失不见。 身后殷栖的人马还在,画言成转了身,客气问:“还请三王爷告知,刚才是在哪儿遇到如音的?” “就在靠近皇城城郊的莲湖,哎,七王妃也是轻信了人,才会这样。” “言成再次谢过,画府不会忘记三王爷此番相救,此刻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言毕,画言成翻身上了马,身后的护卫与他一起离去。 “爷——” 殷栖身后紧跟的一名属下唤道。 “不着急,慢慢来。” 望着画言成的人马逐渐远去,殷栖微眯着眼睛,就算会有意外事件的发生,最终依然,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的。 “回皇都。” - 皇宫 “七王爷——” 內侍孙艺看到大殿门口入来的人,便上前行礼。 “父皇的情况如何了?” 即使杵着手杖,御皇柒依然俊美得令人瞩目,殿中的宫女们悄悄地投来爱慕的目光。 “皇上此刻正在休息,太医已经看过,道是……中了毒。” 御皇柒往内殿中走,一进去,发现内殿龙榻前,人还不少,皇后以及几个较为得宠的嫔妃,还有太子御景煊,他四哥御翎皓,都在。 看到他进来,众人便让了一条道。 “父皇——” 到龙榻前,御皇柒轻唤了一声。 皇帝紧闭着眼,并没有反应。 “在宫中,何人敢大胆下毒。”他俊眉蹙起,面容肃冷。 “听说是殿内的熏香有毒害了皇上,咱们这些人之中,还有谁善用香料——” 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御皇柒转身,认出这个人,是曾经也得过他父皇宠爱的那个徐贵人。 292.怕是要保不住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御皇柒清淡的一句,徐敏之居然莫名感觉到些许压力,不禁拧着锦帕镇定道:“本、本来就是这殿中的香出了问题——” 御皇柒依然看着她,也不说话,她往后小小退了一步。 明明这个七王爷病弱又有腿疾,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势力,可最近怎么似乎觉得,他的气场越来越强了些,让人有时候竟对他有些忌惮。 “这事情非同小可,一定会彻查,到时候,到底是谁就跑不掉了。” 另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来自身后,御皇柒听得出,那是太子妃施玉莹的声音。 一眼扫过眼前众人,他神色依然清淡:“最好是这样,到底是谁,别想跑掉。” 目光最后落定的方向,便是施玉莹的所在。 他这一句似乎说得平静,却让人觉得心中不禁一怔,施玉莹莫名脊背有些冷。 “好了,有什么到外面去商议,别扰了你们父皇休息。” 皇后叹了口气,道。 众人便应是,先后往从内殿中离开。 御皇柒仍站在龙榻前,望着榻上紧闭双目的皇帝,眸光微眯。 “柒儿,母后知道你担心你父皇,他一定会没事的。” 并未离开的皇后在身后道。 “嗯。”御皇柒点头,也转身走出去。 - “启禀皇后娘娘,孟贵妃那边,情况似乎不好——” 一个宫女进来,急忙忙在跟前行礼道,语气急切。 皇后只是一脸平静:“如何不好了?” “太医道……怕是,怕是贵妃腹中龙种要保不住……”宫女急切而话语小心翼翼。 外殿众人一听,面面相觑,有皱眉的,有看好戏的,有一脸冷漠的。 “我们过去看看罢。” 终究是最近最得皇帝宠幸的妃子,皇后这一句,大家便都跟上了。 “母后,子仪来晚了,还请母后恕罪。” 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匆匆赶入宫来的程子仪。 “难得你有这份心,起来吧。” 对于这个新封的七王爷侧妃,皇后客气道,毕竟之间没有什么交集,更不说什么交情。 “咱们都在,怎么唯独没有看到七王妃?” 在大家一起迈入殿内时,施玉莹又突然说了一句。 是啊,御皇柒进宫探望皇帝,自己的正妻竟然没有跟着来,而侧妃反倒自己入宫来了? 大家看向御皇柒,心中又都有了不同的想法。 “苍梧郡画府突然有急事,音儿在尚未得知宫中出事的时候便已赶回去,还望母后谅解。” 御皇柒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如果说有人真的要针对如音,他解释再多,他们也不会听得进。 “待那边无事,儿臣一定让她赶紧回来。” 众人入了殿中,看到有宫女端着水盆进进出出,皇后道:“你们几个便在这等着吧,女眷们随本宫进去。” 于是几个男人都没有再往里走,而是候在了外殿。 一进去,施玉莹便惊讶了,此刻躺在床榻上神色虚弱面容苍白的人,哪里还认得出是那最近在宫中最得宠最春风得意的女子? 如果说她与皇帝是一同中毒,那么,她所中之毒,一定比皇帝深很多。 隐约听到身周的婢女齐齐向皇后请安的声音,孟澜衣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出现在自己跟前不远的,有好几个人。 “贵妃感觉如何了?” 皇后的声调,高高在上。 293.就让她疯一次吧 “皇后……” “我腹中的孩子……” 发丝因为额上的汗而黏在鬓边,孟澜衣连唇色都苍白得可怕,却无力撑起自己身子半分。 “贵妃腹中的是龙种,御医自当全力救治,你先别担心,若是因心情紧张影响了身体更不好。” 皇后语调平静地扫视过孟澜衣的全身,锦被盖着的腹部与下身。 “贵妃娘娘,您可得挺住啊——” 施玉莹言语关切道。 相较之下其余几个跟进来的嫔妃并没有说话,但神色也是显出略微关心的样子,至于这关心是真或假,就不得而知。 孟澜衣疼得说不出来话,手指一直抚在盖着自己小腹的锦被缎面上,手指不觉收紧。 “太子与翎皓柒儿此刻也在外殿当中,只是男子不便入内,本宫便让他们在外候着,大家都关心贵妃,贵妃自个儿要多注意身体。” 皇后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亲切,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表现得过于冷漠。 听到这一句,孟澜衣迷蒙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丝亮光,“……他、他们都来了?” 听到御皇柒此刻也在外殿当中,他们之间只隔了一道墙的距离,孟澜衣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刚才独自一人那时候那么无助和难熬了。 “……皇、皇后……澜衣此刻觉得很难受……” “听闻……听闻七王爷的琴音了得,能让人忘却烦恼,能不能……能不能让七王爷为澜衣弹奏一曲,好、好让澜衣缓解些许疼痛?” 她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似乎是疯了,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求御皇柒给她弹琴? 可是,就当她疯了吧,此刻的她几乎被腹痛折磨得失去了神智,唯有听到他的名,她才觉得心中似乎多了一道安心……就让她疯一次吧。 暗暗地吸气声,来自皇后身后最近的施玉莹。 当然那些妃嫔也会有惊讶之感,可也唯有施玉莹的表现敢那么明显,毕竟,她是太子妃。 而恭顺立在皇后身后的另一个人的脸色,却并不那么好看了,那个人,便是最近才入了七王府的程子仪。 “如果柒儿的琴音能对贵妃有所帮助,也不无不可,来人——” 倒是皇后镇定,命宫女出去传话。 彼时,外殿当中的三人,太子御景煊,四皇子御翎皓,七王爷御皇柒,都正坐在外殿椅上喝茶。 一名宫女匆匆从内出来,来到跟前,直接对着御皇柒行了礼:“七王爷,贵妃娘娘想要听琴音缓解疼痛,皇后娘娘希望七王爷能在此抚琴一曲。” 御皇柒心内正在计算着此刻如音该是回到苍梧郡了吧,听到禀告,握着描绘精致花草的茶杯,手一顿。 “有意思——七弟,四哥也好久没听到你的琴音了。” 一声轻笑,御翎皓在对面投来略有些深意的目光。 御景煊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他刚才坐下之后一直在想的是关于如音的事,此刻有些意外地抬首。 谁都知道御皇柒自小琴艺高绝,只是他性子淡漠,又是男子,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向来不会有人敢主动请求他抚琴。 “拿琴来。” 御皇柒道,喝下杯中剩余的茶。 294.……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 当悠悠琴声从外殿传进来,床榻上的孟澜衣觉得心中的某一个地方,像是得到了安定的力量。 一直紧紧攥着锦被的手,手指缓缓松开,躺在绣枕上,目光迷蒙地望着缀满蜜合色团花的床顶,不言不语。 还站在床榻前不远的那几人,都没有说话。 皇后仪态端庄,施玉莹目光带着些探究,而那些随行在后的嫔妃们神色各异,那新册封的七王府侧妃程子仪,脸色绷着。 为什么她从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七王爷御皇柒,其实竟然如此受欢迎。 内殿中安静得有些尴尬,孟澜衣甚至轻轻合上了眼,神色平和。 “我们出去吧。” 皇后轻声一句,先转身迈步而去。 身后众人跟着,程子仪转身前,再看了床榻上那美丽却也娇弱的女子一眼。 外殿的矮榻上,御皇柒抚琴是专注的,垂眸低颜,月白锦袍华贵而风雅,敞袖下的手修长而好看,轻轻拨弄着琴弦,便有那么动人的琴音流淌,萦绕在这华丽的大殿。 四皇子御翎皓握着杯盏,似乎很是享受这琴音,而御景煊面色淡漠,眸中似有丝烦躁,看到内殿的人出来了,便第一个起身。 “母后,儿臣还有些事,想先行离去。” “去吧。” 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都是疼爱。 本来大家就是来走个场面,过来探望一眼而已。 御景煊行了礼,转身离去,施玉莹一看,赶紧道:“母后,玉莹也有要事——” “去吧去吧。” 不待她说完,皇后便允了,施玉莹的心思,她还不懂么,让他们小两口的感情回温,也是她这个母后的心愿。 相继便有随行的嫔妃们行礼告退,到最后,倒是只剩下了抚琴的御皇柒,听琴的御翎皓,还有程子仪。 待杯中的茶水喝尽,御翎皓也起了身,半开玩笑道:“看我不识趣的,还是让弟妹留下来陪着七弟吧。” 程子仪感激地行了一礼,御皇柒抚琴,神色不为周遭影响。 程子仪坐在御皇柒身边,小心翼翼地但又想要更靠近。 早就听闻七王爷自小琴艺高绝,她从未听过,此刻确实觉得美妙,她作为一个侍郎府的千金,习琴的技艺只能说一般,可是想着现在御皇柒是为了里面那女人而抚琴,心中又有些不快。 而御皇柒的心思,早就在这琴声当中飘到了远方,飘到了……那个让他不放心的小女人身边。 他在计算着此刻宫外在发生着些什么,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拨琴弦,却没有半分差错。 却蓦然感到一阵胸口疼痛,手指力道一重,便断了一根弦。 他抚着胸口,蹙眉。 “王爷?” 程子仪关切道。 御皇柒只是望着断掉的琴弦,脸色肃冷—— 他体内的毒犯过多少次,那些滋味他已经相当熟悉,可,此刻的这种感觉如此陌生…… 为什么? ……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 下一瞬他起了身,本要上前来的程子仪因他的动作而重心不稳往后倒去,看着他拾起那根虎头手杖,不发一语便往外走。 “王爷!” 程子仪心内委屈,开口唤他。 可那道身影根本不曾停步,头也不回,就这么急急步出殿外,身影消失在傍晚那霞光之中。 而内殿中闭着眼的孟澜衣,也睁开了眼,眼角有泪水滑下来。 她此刻的情况如此危急,而那个人,终是没有为她抚完一首曲。 295.没有确认你们的目的之前,不能任你自由行动 画言成依照殷栖所指,去到莲湖的时候,并未有发现任何人。 现场可见打斗过的痕迹,还有地上的血渍。 心中担忧妹妹如音,可有画玄朗陪着,他此刻更大的任务是寻回龙牙。 凭着多年行兵打仗的经验,他依着路边的马蹄的痕迹,朝前方策马而去,身后,是随他而来的侍卫们。 而陶衍那时候去追殷栖带走的如音,并不知道他们拐进了那条小路,只是沿着官道往苍梧郡的方向寻去,后来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到是叶痕。 叶痕他也是见过一两次的,在他奉御皇柒之命出来办事的时候,曾经与夙微生打过交道,自然,也便见过夙微生身边的叶痕,叶痕之于夙微生,就像他之于御皇柒的关系一样,因为刚才在莲湖那儿,叶痕护在夙微生跟前的架势,是真的忠心。 只是他此刻并不想理会,策马继续往前去了。 “我与你一同找七王妃。” 冷面的叶痕上来,语气也是冷硬。 “不必,这是我们七王府自己的事。” 陶衍心中不快,因为龙牙在夙微生身上,刚才殷栖提点的那些,夙微生到底是敌是友,现在他已经拿不准,毕竟,本来交情就不深,在利益面前,谁知道谁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以为我自个儿愿意?是主人的意思。” 陶衍同样冷硬的语气让叶痕也有些不满,回道。 此刻最重要的是寻到如音,平安送回苍梧郡,陶衍没心思与这人多说话,沉默的一夹马腹,继续策马疾驰而去了。 叶痕冷着脸跟上,只有找到了画如音,安全送回,他才算是完成了这边的任务,能去与夙微生汇合。 可是一路上一无所获,陶衍开始怀疑,自己寻找的思路是不是出了错,为什么官道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停下步伐,他循望四周,回望来时路,傍晚的山路尽头有雾霭,一片模糊,习武之人的警觉却让他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这马蹄声,并不单一…… 叶痕也往回看,不一会,便看到从薄雾中穿行而来一匹骏马,马背上的人—— 是当今的车骑将军,画府的大公子,画言成! 他身后跟着一小队侍卫,陶衍才想起,王爷给苍梧郡飞鸽传书之后,他们若即刻启程,这时间是差不多的。 马蹄声哒哒,待近了,陶衍先道:“画将军——” 想到本来自己是要护送王妃回苍梧郡,半路王妃却让人劫走,陶衍很是惭愧,主动请罪:“将军,陶衍无能,没能保护好王妃……她此刻,已经被别人掳走了。” 画言成神色略带疑惑:“如音?玄朗此刻已经护送她回苍梧郡去了。” “这?” 陶衍惊讶看着他。 于是两人交换了一下自己这边所见的情况,才知道,其中出了问题。 “主人并没有打算抢走龙牙,他也希望物归原位。”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叶痕不满陶衍对于夙微生的描述,开口道。 “这位是?” 画言成本以为这人是御皇柒的人,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他是夙微生的人。” 知道如音此刻平安,陶衍心内安心不少,他向画言成解释叶痕身份,画言成已经策马来到两人身边更近的地方,几乎是在陶衍话音刚落的时候,一柄长剑就横在了叶痕的颈脖上。 画言成脸色肃冷:“在没有确认你们的目的之前,我不能任你自由行动。” 龙牙在夙微生手上,这个人跟着他们,是敌是友尚不能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将你主人此刻的下落告诉我。” 296.这吐血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真的没事吗? “既然不信任我们,又何必问我,自己去查。” 叶痕向来也是个不受威胁的性格,即使他对陶衍与画言成没有真正的敌意,但就是对于他们对夙微生的误解不爽快。 陶衍与画言成的性格,也并没有被挑衅,画言成点了叶痕身上的穴位,然后收回自己的剑。 这样,他能如常人一样活动自如,却不能使用内力或武功。 “将军,我们现在?” “会苍梧郡。” 画言成稍作沉思,提了声音道,身后侍卫听到都整齐待命。 觉得叶痕的话似乎不像假话,那么夙微生此刻,或许真的是往苍梧郡而去了。 至于另一边的殷栖,画言成此刻还无暇去多想,就像他身边的陶衍,对于刚才殷栖的所作所为也越越来越不理解了,那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 皇宫 刚刚回到寝宫换了一袭衣裳,御景煊从描绘泼墨山水的精致屏风后一转出来,抬眸便看到立在眼前等着他的施玉莹。 “殿下——” 施玉莹的声音放柔,企图与他有一个好的沟通开始。 可御景煊无暇顾及她,迈步便从她身边走过了,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她拉住了绣着云纹的敞袖。 在他神色不耐欲要开口之前,施玉莹已经先开口了:“陛下,您刚回来,又要去哪儿?” 御景煊冷笑:“本宫要上哪儿,你不是都可以派人查到?还需要本宫亲自跟你说一遍?” 之前在西山武林大会的会场,后来他曾得到暗报,他的太子妃又开始派人寻他的下落了。 男人总是很烦躁女人的跟踪与追查,御景煊更是有抵触心理。 “玉莹那也是关心殿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施玉莹依然没有放开他的袖子,继续道:“现今宫内出事,父皇身体有恙,殿下这时候就留在宫中吧,也不至于让有心人落了话柄。” 这个理由很好,让御景煊想要反驳的话倒是说不出口,确实,他身为太子,这个时候如果不留下,怕是会有闲话。 忍住烦躁,他一挣袖子,大步出了内殿,去了书房。 或许,是该在宫内等等消息,反正,他也已经派了人出去查探龙牙的事,以及,如音的情况。 - 苍梧郡 收到御皇柒的飞鸽传书之后,两个儿子便出了门,家中两老,镇国大将军与夫人,在家等着消息。 只是,却没有想到,先等到管家来传报的消息,竟然是画玄朗带着昏迷的如音回来了。 当下画夫人心中一跳,赶紧起了身出去,画从年也神色严肃地跟着。 如音的厢房,看着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她神色苍白而毫无知觉地昏迷着,画夫人赶紧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去探脉息。 而同时,画玄朗已经简洁地将路上发生的一切告知了父母。 “音儿如何了?” 画从年刚毅的脸上是对女儿关切之色。 “音儿中了毒,幸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这毒,有些不寻常。” 画夫人出生名门,懂得医术,片刻便分析出。 正这时,躺着的如音突然轻咳了一声,侧身就往床榻边吐出一口血。 画玄朗着急道:“回来的路上,这吐血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真的没事吗?” 297.祠堂入了刺客,想要靠近他 “在路上已经有这个症状?” 画夫人听闻,脸上神色变得凝重。 “到底怎么回事?” 看妻子的脸色,画从年很是担忧女儿。 “目前音儿的状况,我还不好论断。但老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我们女儿有事的。” 画夫人最终说了这么一句。 画玄朗蹙眉,画从年又转头对他道:“家中有你娘与我在,音儿无需你担忧,你便即刻去寻你大哥,务必要将龙牙寻回。” “是,爹。” 画玄朗点头:“那孩儿这便出门了。” 转身的时候还听到画夫人的叮嘱:“一切都要小心。” 只是,画玄朗重新往皇城方向赶去的时候,并不知道,正有几路人马,朝着苍梧郡这画府而来—— 画夫人懂医术,但还是命管家去请了郡中有名的大夫前来,再给如音诊断一次。 不出所料,即使是这苍梧郡郡中的名医,也只是看出了这镇国府的千金中了毒,却说不出个缘由。 画从年不怪他,只是要他依照自己的想法开了药方,抓药,一步都没有少。 只要是可能对如音有利的,画府都不会错过。 心思都在女儿这边,转眼,已经是日落西山,又是冬日,天很快就暗下来,很快,就要被夜色笼罩。 “老爷,有我在这里照顾音儿,您先去歇一会儿吧。” 坐在床沿边的画夫人转头,看到丈夫依然在身后负手而立。 画从年才要开口,门外突然有匆忙的脚步声,然后便是管家的声音急急道:“老爷,不好了!” 领兵打仗多年,这个镇国将军府,府内的规矩向来比别的朝臣家中更严,鲜少有下人鲁莽毛躁,更别提是在这画府已经任事多年的管家。 所以,这一声急唤,画从年心中便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 转身走出去,开了门,便看到管家一脸急色。 “发生了何事?” 画从年声音依旧沉稳。 “老爷,祠堂、祠堂入了刺客——” 在镇国将军府任事多年,管家也确实鲜少见过敢来将军府送死的人,只是祠堂有机关,能闯入的,一定不简单。 一听是祠堂出了事,画从年已经从旁迈步而过,往一个方向走去,同时下令:“立刻派人守着小姐厢房外,不许出任何差错。” 画夫人起身跟出来到门边,看丈夫走远的背影,心中担忧。 - 穿过庭院,折过回廊,在那一排雅致的房间尽头,便是画府独立的祠堂。 这祠堂中供奉的是画府祖先的牌位,为诏月一生鞠躬尽瘁的英灵,这其中……也包括那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正值年轻意气风发却战死沙场的画允庭……的灵位。 夙微生不傻,他不是第一次来画府,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祠堂之中有机关。 只有画府的主人知道解开机关之法,所以那一次,他看到如音在雨天拎着自己做的糕点来祠堂供奉,远远看着很是羡慕。 是的,他一直想近一些看看那把龙牙银戟,只因为,那曾经是那个人手中常用的兵器。 他记得那个人手执银戟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的模样,记得那时的夕阳映着那个人身上的铠甲,身影背着光,人连同座下的骏马都笼着一片温暖的橘色,在他的眼中是那样的威武高大,此后一生,都再无法忘记。 这祠堂的机关他暗自研究了很久,如果不是左手受了伤,这一次闯入,应该不会让自己添那么多的伤口。 可他不在乎,因为他终于可以靠近那一把杵立在灵台边的银戟,靠近……曾经属于那个人的随身兵器。 伸手抚上银戟时,夙微生觉得自己的掌心发麻,手指有些颤。 向来淡漠的脸,竟然唇角漾开,笑了起来,可是眼眶里的泪,也那么不需要酝酿就大颗滴落。 298.唯有此刻,他才像个女子 唯有此刻,夙微生,才像个女子。 对着一个静谧的祠堂,对着那三个字的牌位,抚着那一根银戟,流露出软弱。 两年了—— 画允庭走了两年,他找寻了两年,终于,把龙牙拿到手里,送回来画府。 伸手从衣襟内取出小布包,那里面包裹着的,便是那枚泛着淡淡光泽的龙牙。 抬头看银戟之上,上端那一块月牙形的凹槽,与龙牙的形状吻合。 他左手不便利,仅用右手拨开布层,然后,抬手,将龙牙往那凹槽的地方套去。 “什么人?” 身后浑厚而有气势的声音,让夙微生的手一顿。 这声音他并不陌生,转回身,便看到,祠堂的门口,站立着一道魁梧的身影。 那是诏月的战神,也是那个人的父亲,即使人过中年,与那个人相似的容颜还是让他心内一颤。 “……画将军。” 他对这位战神是怀有敬意的。 画从年没有料到自己在祠堂中看到的刺客是这个样子的,这个年轻人……甚至眼眶有些红,似乎,哭过的模样? 那警惕却疑惑的神色让夙微生回神,他意识到自己神色可能有些失态,眨了眨眼,收起那些难过,让自己显出平日那般的淡漠来。 “你为何闯入我画府祠堂,扰我画氏祖先安宁?”画从年严厉质问。 “画将军,我只是想来还——” “爹!” 夙微生的话还没说完,画从年身后传来唤声。 转回身一看,正是他那大郎画言成与小儿画玄朗踏着夜色回来了。 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陶衍。 画言成返回苍梧郡的途中正好与画玄朗相遇汇合,一起返回,一入家门就听说祠堂潜入刺客,立马赶了过来。 “主人!” 叶痕看到了祠堂内的人,不禁唤。 而画言成与画玄朗也终于看清了此刻在祠堂中的不速之客。 这男子样貌清俊而神色淡漠,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听到叶痕的一声唤,便知道了,原来这个男子,便是夙微生? 叶痕着急,但因为被封了穴道,也不能有什么动作,而最重要的是,夙微生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夙微生是让他不要乱来。 此刻,夙微生一人在内,而门外,画府的三位将军,连同御皇柒最得力的手下,还有这画府的侍卫们,将他重重包围。 可是他的脸上一点惧意都没有,这不该是一个擅闯画府禁地的人该有的镇定。 “龙牙在你身上,所以你是想来拿银戟?” 最先开口的是画玄朗。 拥有龙牙的人,再来画府拿到银戟,让两物合二为一,那么银戟才能发挥它本来的威力,才能称为完整的绝世神兵。 “我只是来还东西。” 夙微生回答得简短而坦荡。 不了解夙微生的人,会这样去考虑很符合逻辑,何况画从年刚赶来的时候,确实看到夙微生向银戟伸手而去。 画言成蹙眉看着夙微生,而那些侍卫们,都严阵以待。 “我画府岂是你想闯便闯,更别说拿走一物。来人——” 画从年的声音充满威严,那是在战场上号令三军的魄力。 “将人拿下。” 此刻情况严峻不容出错,有什么疑问,先将人拿下再审问也不迟。 侍卫们得令,快速包围进祠堂中,拔出的剑在祠堂烛火的映照下明晃晃。 而此时,身后传来有些虚弱的声音—— “爹,哥哥,不要!” 众人转头,看到是早前昏迷不醒的如音,出现在了门外。 299.他们家音儿,不会是喜欢上这个男子了吧? “音儿?你怎么出来了?!” 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色,画从年蹙眉。 如音只是往前走,单薄的身影进了祠堂站在夙微生跟前,对着门口的父亲与哥哥道:“爹,哥哥,有什么话好好说,先别动刀枪啊——” 虽然还是不能确定夙微生的目的,可是这么长时间来的友谊,怎能让如音对夙微生的安危置之不理。 本来她是一直睡着的,后来画夫人给她喂了药,缓过来些便醒来。 那时候画夫人并不在她身边,房中照顾她的侍女神色不对,她问起,才知道家中出了事,硬是要起身出来看看情况,侍女拦都拦不住。 当时她就有预感,夙微生或许要来画府,毕竟龙牙要与银戟合二为一才能发挥神力。 “音儿你让开,这个人怕是企图来盗银戟的刺客。” 画玄朗急道。 而且那时候侍卫已经将祠堂内包围了,刀枪无眼,别让侍卫们误伤到了她。 “三哥,微生是我的朋友,如果他愿意交出龙牙,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放过他?” 如音想到这个求情的法子,当下她爹与两位哥哥都没回答,她已经先急急转身对夙微生道:“微生,不管你本来有什么样的目的,此刻在画府你是真的难逃——把龙牙交给我,我一定保你安全离开。” 门口的画氏父子三人听到这话,都颇为意外,没有想到如音对这个夙微生会那么好。 画如音尚未出阁之前,待字闺中身边除了几位哥哥,并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后来出嫁,入了七王府,更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认识别的人。 而撇开夙微生此刻欲要盗取宝物的刺客身份,看着是清俊斯文…… 不会是……他们家音儿,喜欢上了这个男子了吧? 画玄朗脑子动得最快,这么一想,便心里一惊—— 这,这可怎么办? 他这小妹不是与御皇柒感情至深么,怎么现在,会多出来这样一号人物? 不清楚夙微生真正身份的,此刻估计都在这么想。 看着如音着急的神色,夙微生知道她的好意,他本来确实是想借自己亲自归还龙牙的机会,进这个祠堂来看看画允庭,看看那把曾经陪着画允庭征战沙场的神兵银戟,可现在闹成这样,他也并不想。 “你们都先退出去,都让开,让出路来!” 如音担心夙微生顾虑她说承诺的是否是真,于是命众人退到门口,并让出一条路。 意思很明显,只要夙微生肯交出龙牙,她绝对说到做到,不为难他,让他走。 画从年稍作沉思,一个眼色,大家都听了如音的命令。 抬手,夙微生将手里握着的那枚龙牙递过来,摊开掌心。 那一刻,如音心中松了口气,夙微生的选择,让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友情还有救。 她伸手去拿,而谁也没有料到,此刻突然门外一道疾风—— 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像是一枚脱弦的箭,直直便冲夙微生与如音而来。 “小心!” 才拿到龙牙的如音,注意力还在手掌中,夙微生对她喊的时候,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已经从后一掌击向她的右后背。 那一掌的功力,让毫无防备的她趔趄着跌倒在地,整只右手都痛麻无比,手中的龙牙也便松开,落在地上。 看到突然发生的情况,原本已经往门外退出去些许距离的画言成与画玄朗,都赶紧跑来。 蒙面黑衣人要去捡龙牙,夙微生拔出佩剑击挡,黑衣人没有浪费时间,一抬手,扬起一阵粉末,很浓郁的异香。 与他迎面站着的夙微生顿感眼睛一片刺痛,无法睁开。 300.本王再晚到一些,夫人是不是就要被拐跑了? 眼中的刺辣难以言喻,就在夙微生看不见的这一刻,那蒙面人已经迅速捡起了地上的龙牙。 然而,即使是眼睛看不见了,习武拥有的过人听觉,还是让夙微生辨出那人的所在,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毫不犹豫地猛然一扑,伸手向一个方向,一旦抓住了蒙面人的衣襟,便紧紧地抱住不松手。 那时候画玄朗与画言成已经进来了,黑衣人心中一急,从腰间抽出短刀,直接便向夙微生抱着他的手臂刺去。 一下,两下……从地上艰难起身的如音,转头便听到了那短刀刺入肉中的声响,轻微,却令人的心发颤。 可是,夙微生竟然一点都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给随后进来的画言成画玄朗制造了很好的机会,两人合力,黑衣人又被夙微生束缚着动作不便,很快便不敌众人。 地上血渍斑斑,一滴一滴的鲜血,跟着夙微生脚步的方向,如音惊恐地看着地面,又抬头看他,那一刻,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微生……” 惊讶,不解,她忍不住轻声唤,又像是自语。 她第一次见到夙微生这个样子,像是不要命了般。 或许是因为认识了半年多了,她觉得,她从没有见过夙微生如此失控的模样。 脑海里又浮现起武林大会决赛那一场,夙微生与大漠刀客对决,明明胜负已分,那大漠刀客又出手要去抢龙牙,当时,夙微生为了夺下龙牙,左手那一声清脆的折骨之声……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感觉他似乎不大一样了,他表面看着镇定,可如音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情绪起伏,还有失控……那不是她向来认识的夙微生啊。 当画言成与画玄朗双剑合璧刺入黑衣人的胸膛,直击要害,夙微生才终于松了手,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是黑衣人原地跪倒,断了气息。 从刚刚的惊险到此刻的结束,不过短短片刻,可是,夙微生的心,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龙、龙牙……龙牙!” 他紧张地伸手在上乱摸,眼睛看不见,左手手腕骨断,右手臂刚才紧紧抱着黑衣人的时候被连扎几刀,他的手掌满是鲜血……胡乱抚过地面寻找的时候,留下的都是血痕。 “在这里、在这里!” 如音赶紧回他道。 刚才黑衣人倒地的时候,如音就已经第一时间捡起来了。 听到如音的回答,夙微生一放松,心中突然有一种没顶的情绪翻江倒海而来。 不知道是因为眼睛痛,还是自己想哭,今天是他任性了一回,不然或许也不会出刚才的意外,差点让别人拿走龙牙。 可是还好……还好,龙牙最终还在。 “微生、微生……你怎么了?” 如音握着龙牙,听到啜泣声有些被吓到,她中毒本来身子便不舒服,经历刚才一番惊险,此刻几乎全身无力,挪着膝盖来到夙微生身边,伸手抱住他。 “微生,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夙微生为什么哭,可向来坚强得从不把自己当女人的夙微生此刻竟然如此,如音看着心里就好难过好难过,也抱着他哭起来。 解决了黑衣人,可看着此刻祠堂中,如音抱着这个不明底细的男子坐在地上哭,画玄朗与画言成都很是错愕,呆立在原地。 “若是本王再晚到一些,夫人是不是就要被拐跑了?” 清越的声音,话语带着淡淡叹息,又似乎隐有几分宠溺,从外传来。 如音泪眼朦胧地抬首,看到,门口一道月白锦服的身影,身姿颀长,月朗风清。 301.你们没有看出,他——其实是女儿身? “……皇柒……” 此刻看到那个人出现在面前,如音便觉得自己心内多了安定的力量,还有,对他的思念。 明明只是分开了半天,怎么像是分开了很久似的? 或许,是因为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而且一直都是险象环生,她想他了。 即使知道夙微生的身份,当看到画府祠堂之中,如音抱着夙微生跪坐在地上哭的模样,御皇柒心中还是吃味的。 可是如音只这么可怜兮兮地轻唤了声他的名字,他心中便只剩下柔软,与对她的疼惜。 “岳父大人。” 依然先向画从年打了招呼,御皇柒拄着手杖一步步迈入祠堂中来,自然,一眼便将堂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虽然刚才他不在场,可依照此刻所见,已经大概可以想象刚才曾在这里发生过的场面了。 “你此刻需要休息。” 他很快就看出来如音的脸色不对。 伸手去扶起她,手臂环在她的腰间便不松开了。 御皇柒再次转身对画从年道:“岳父大人,小婿可以担保,夙微生对于龙牙并无企图。” “爹,能不能给微生请个大夫?” 如音也赶紧道。 她不知道为何御皇柒对夙微生如此笃定,可她从刚才夙微生的表现来看,也真的相信他并没有想将龙牙占为己有的意思。 此刻他一身伤,她看着于心不忍。 画从年站在那儿,不止是这画府的一家之主,更是这诏月百姓敬仰的战神。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夙微生,似乎是再次仔细打量,然后目光转向御皇柒,道:“王爷等会可能给老夫一个仔细的交代?” “自然可以,还请等小婿将音儿送回房中,便来告知岳父大人详细实情。” 御皇柒依然沉稳淡定,画从年对于他的担保是信任的。 让画言成从如音手中拿过龙牙,画从年握在手中:“暂且让爹保管,明日祭祀先祖之后,再让神物归位。” “来人——” 画从年沉稳下令:“将此人先行关押,请个大夫过来。” 如音还想说什么,御皇柒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暗暗加重,阻止了她的话。 夙微生毕竟真的私闯镇国将军府,而且破了机关入了禁地祠堂,画从年将他收押,但愿意请大夫来,已经不错了。 “音儿,你果真在这里!” 身后传来画夫人着急的声音,众人转头,看到画夫人急急进来,直往如音跟前走。 “身体还没好怎么突然就下床了?快,赶紧回去休息——” 画夫人着急女儿,过来伸手便要扶如音出去。 御皇柒犹豫了一瞬,还是松了本来环在她腰间的手。 如果不是怕别人知道自己的腿疾没事,御皇柒此刻很想直接将她一把抱起送回厢房去。 “爹,您可答应了女儿的——” 被画夫人带走前,如音依然担忧地看了眼地上坐着的夙微生。 御皇柒不发一语,出外低声交代了陶衍几句什么,然后便也跟着往如音的厢房去了。 - 送回房中之后画夫人是安心不少,这才记起,女婿已经来了,淡笑:“王爷一路风尘赶来,想必也累了,音儿,你俩今夜好好休息,再大的事,有你爹跟你哥哥们。” 如音点头,鼻子有点酸:“娘,我知道了,你也赶紧去歇着吧。” 画夫人终于是走了,御皇柒过去亲自关了门,回来床榻旁,那根虎头手杖靠在一旁。 “你怎么脸色那么严肃?” 如音看到他便心安定下来,伸手扯着他的敞袖晃道。 “我的王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着一个男子坐在地上哭,我该是何反应才对?” 御皇柒凉凉道。 “你明明知道——” “可他们都不知道。” 如音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御皇柒打断,御皇柒当然知道她所指,夙微生是女儿身。 如音嘟嘴,心有点虚,是啊,当时情况那样,她也顾不上旁人,谁让她与夙微生交情那么好。 可是那时候她爹,她两个哥哥,还有画府那么多的侍卫,全部看在眼里,一定觉得她身为七王妃竟然搂着一个擅闯画府祠堂的男子哭,不成体统,甚至,还会被人说闲话。 “好嘛——” 如音心虚,仰头看他,突然皱了柳眉,可怜兮兮:“我的背好疼,刚刚那黑衣人来抢龙牙的时候,狠狠推了我一掌。” 御皇柒一听,蹙眉将她身子转过去,然后便一把拉下她的后领子,顿时,一个清晰的掌印果真出现在她白皙细嫩的右肩背上。 如音本来是怕他生气夙微生的事,所以借故说点别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是没想到,他在她身后看了一会,竟然一语不发。 她要转头,他道:“别动——” 她就不敢动,然后听到他说:“外衫脱掉,盘腿坐好。” 如音乖乖听他的,御皇柒脱了鞋上床,在她的身后盘腿运功,然后双掌往她的后背推去。 只穿白色的单衣,可如音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的温热传来。 果然还是他最紧张她。 其实刚才虽然说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她也是真的疼。 那黑衣人一掌的力道那么大,刚才是现场情况太危急她顾不上,此刻一放松下来,真的觉得后肩背很疼。 收回双掌的时候,御皇柒胸口涌起一阵腥甜,强压下,下了床道:“我去给你拿药。” 如音房子里那些金创膏药放在那儿都有跟他讲过,他去柜子边取了之后,转身,却有些脚步不稳,手扶着木柜边缘,狠狠闭上眼,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不得不靠着柜子缓一缓。 叩叩叩——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其实不重,可御皇柒此刻听着,更觉胸闷难受。 “谁?” 如音提声问。 “音儿,是三哥。” 门外传来画玄朗的回答,略带犹豫:“你们……休息了么?” 想起之间说了要去跟画从年详细讲关于夙微生的事,御皇柒回道:“还请稍等片刻,这便出来。” “你自己好好躺着休息,我一会回来给你上药。” 捏了捏如音的脸,小瓷瓶搁在桌上,御皇柒转身走了。 “哎——” 如音其实也想去听听,御皇柒要跟她爹跟哥哥说什么,可是想着她此刻跟去他肯定不高兴,还是等他回来,单独问他吧。 躺回床里,如音脑子很乱,全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 夜已深,画府的正堂却依然烛火通亮,里面,画从年与夫人正坐在主位,画言成坐在一旁。 “爹,王爷来了。” 有脚步声,画玄朗入来道。 “嗯,王爷请坐。” 待侍女给御皇柒奉了茶,画从年直接便问:“现在,王爷可以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御皇柒抿了一口茶,点头:“是,岳父大人。” “此事说起来,还与音儿已故的二哥有关。” “允庭?” 乍听到提起儿子的名字,画夫人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身。 画从年看她,一个眼色:“你看你激动的,先坐下。” 画允庭英年早逝是大家心中的痛,画从年理解妻子,可现在更重要的是要先知道内情。 “王爷,怎么会牵扯到允庭?他与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向来镇定沉稳的大公子画言成也忍不住问。 知道此刻在座的几位都很关心此事,御皇柒也没有再卖关子,清越的声音缓缓道—— “夙微生,确实没有想要夺去龙牙之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音儿的二哥。” “这两年来,除了画府一直在追查龙牙的消息,夙微生也一直在找,不枉费一番努力,最终在此次的武林大会上拿回。” “他……只是想要亲自将龙牙送回来这里,物归原位罢了。” 说完,御皇柒抬起杯盏抿了一口茶。 “这、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啊?” 画玄朗皱眉道。 不止是他,画从年与夫人,还有画言成,都同样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帮画府?他跟允庭是什么关系?” “还有,刚才音儿还抱着他哭……” 御皇柒嘴角轻抽了抽,叹气道:“那一刻,你们没有看出,他——其实是女儿身?” “啊?!” 这一次,画玄朗是惊得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御皇柒:“这、这……” 他想说这怎么可能,因为能破了画府祠堂机关的人,定然武功高强不简单,而且那夙微生与众人对话的时候神色冷静又沉稳,后来与黑衣人打斗的时候,那拼死不要命的气势,也一点都不似女子…… 不过,他竟然在龙牙失而复得之后,坐在地上掉眼泪,连带着如音也与他一起哭,那一幕……确实是软弱的。 画从年蹙眉,大概也在回想刚才在祠堂中对于夙微生的印象。 “他是女子……那他与允庭之间……” 画言成心中隐隐想到些什么,但是又不确定。 “是,音儿的二哥曾有恩于他,所以,他一直记着,想要为画府做一些事。而他这个人——” 握着杯盏轻轻晃动,御皇柒继续道:“向来又沉默不爱表达,所以,让大家误会了也不喜欢解释。” 他这么一解答,大家就觉得刚才在祠堂中,夙微生怪异的前后举止有了合理的解释。 “王爷所言,此事绝无差错?” 毕竟是画府的家主,画从年面色严肃,再次确认了一遍。 “不会错……上一回我与音儿回来小住,曾发现他悄悄去了后山,在那墓前哭了很久。” 302.如果她有什么危险,我便感同身受 画府一间偏僻的客房外,有众多侍卫把守着。 床榻上,夙微生屈膝靠坐在床头,眼睛上蒙了一层纱布,一语不发。 外室的叶痕走进来,近了,看到他这模样,只是静静站着没有再往前。 “今夜,有没有月亮?” 一直安静地夙微生突然轻轻问了一句。 叶痕转头看窗子,窗外也有画府的侍卫把守。 “有的,主人。” 夙微生没再说什么,唇角似有极淡的弧度。 他曾经数次夜探画府,也曾避开画府的侍卫偷偷在某个屋顶静静坐着看一夜的月亮…… 可是这一次,他是光明正大地住进了画府的房子了,虽然……是被关着的情况。 如果此刻眼睛没有受伤,那么他可以从窗子看外面的月色了。 “……主人……” 叶痕想到了之前在祠堂发生的那一切,他之前就被画言成点了穴道,不能使用内力武功,所以当时被侍卫拦在门外,他也毫无办法,只能看着祠堂中发生的一切干着急。 他的事情叶痕从来没有问过,因为他是主,他叶痕是仆,可跟随在身边那么长时间,为夙微生做过那么多事,叶痕当然知道,他对这个诏月的画府,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祠堂中夙微生毫不顾命的失态是他不曾见过的,在他的眼中,夙微生一直是那么淡漠清冷,冷到……即使知道他是女儿身,也会让他恍惚忘了他是女儿身。 “我没事,你无需担心,去休息吧。过了今夜,会变成怎样,谁都还不知道——” 夙微生的声音又已经回到了平日的那种沉冷,好似刚才在祠堂中曾见过他落泪的场景都是幻觉。 叶痕向来听命,点了头,转身走出去,步伐有些犹豫,可终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他。 - 夜风骤起,吹得回廊里挂着的灯笼轻轻摇曳起来。 暖暖的橘色洒落在回廊的地面,廊外的假山草木略略可以看到轮廓,其中两道身影正从花园走来。 因为之前刚知道的事情,画玄朗心里还有些回不过神,抬眸看前方的那扇门,停了脚步道:“王爷,今夜还请与音儿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议。” “有劳三哥送一程。” 御皇柒淡淡颌首。 画玄朗已经转身离去,始终跟随在身后的陶衍这时候终于上前来。 “将今日离开西山会场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给我仔细讲来。” 并没有立刻回屋里,御皇柒站在廊下,负手而立望着那天边的月色。 于是陶衍便将自己所看到的所有都说了,御皇柒的眉便渐渐蹙起。 关于殷栖的插手,关于如音的受伤…… 陶衍很快便将重点都禀告完毕,道:“王爷,您气色不大好,今夜早些歇息。” 跟随在身边那么久,御皇柒身上的变化,陶衍是最能轻易扑捉到的。 御皇柒依然看着月色,“我无碍,只是今天在宫里……” 顿了顿,他才道:“突感一阵异样的疼痛,那种感觉很陌生,却不是无迹可寻……让我想到了那两老毒物说过的话。” “什么话?”陶衍关切道。 “还记得如音曾以自己的血喂养剧毒金蟾,为我解毒?” “自然记得。”陶衍点头。 那件事他印象深刻,也是从那件事之后,他心里彻底接纳了如音这个王妃。 “以此法解毒的人,日后便能轻易感知另一方身体的变化,如果她有什么危险,我便感同身受。” “那怎么行?!”陶衍一惊,忙道:“主人你身上本就还有未解之毒,如果今后再加上这些——” 御皇柒一抬手,制止道:“所以此事,决不能让如音知道。” 303.人家只对你这样 “还有,今夜你便多留意画府祠堂与老将军的住处,对龙牙有企图的人,怕是动作不少。” 没有继续谈论那件事,御皇柒吩咐道。 陶衍应是,他便转身走向厢房,推开了房门进去。 看着房门再度合上,陶衍的脸上依然有担忧之色,可是王爷决定的事情,向来不是他能左右的,今夜—— 他转头看回廊外隐在夜色中的庭院四周,还是先将王爷交代的事情办好再说吧。 - 房门落栓的声音,动静不大,可床榻中浅眠的人儿还是迷糊转醒来。 “唔……”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烛火映照着一道月白的身影朝她靠近。 便撑起身子,伸手臂过去,那人便握住了她的手,顺势在床沿边坐下。 她往他怀里靠,他便将她搂过来抱着:“我吵到你了?” 声音很是温和宠溺,如音摇头:“我本来就在等你,你不回来……我怎么能睡安稳。” 说着,睡得有点泛红的脸颊,又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御皇柒唇角弧度漾开,起身去脱外袍。 如音就这么单手撑着床沿,托腮看他:“刚刚,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那时候御皇柒已经利落脱得只剩白色的单衣,上床前将早前他搁在桌面的小瓷瓶也拿过来。 直接伸手就去解她的领扣,当她雪白的胸膛露在他眼前,也便看见了胸前那一掌红印。 蹙眉,他没有说什么。 如音随着他的目光低头,对他解释道:“是回苍梧郡的路上伤到的,那时候也有蒙面人想要抢龙牙。” 那一掌是正面的,当时她几乎整个人承受不住,龙牙也才落了夙微生手里去。 御皇柒不发一语,只是用修长好看的手指从小瓷瓶中挑了一些药膏,然后轻轻抹在她胸膛前的红印上,力度极为轻缓。 想到自己胸前一掌,后背一掌,今天确实挺倒霉的,来诏月那么久,好像就今天受伤最多了。 可御皇柒的沉默比她身上的伤让她还难受,她有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倒是跟我说说话……” “是我不好。”御皇柒接话,似是轻叹:“没有能保护好你。” “不不、不是这样的——完全是我自己不够小心,等我武功再学好些,以后就不会轻易被人伤到了——” 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不想因为这样的话题而让气氛沉下来,她突然想起另一事,问:“微生呢,对了,大夫来看过了么,他的眼睛还有他的手——” “眼睛无碍,右手的伤对他来说也是小伤,就是左手——” 御皇柒修长好看的手指依然为她轻轻抹着药膏,弄好了就让她转向背对,他替她后肩背的那一处也仔细抹上。 “他左手怎么了?” 如音记得,夙微生的左手是在武林大赛的最后一场决赛中被那大漠刀客使诈伤到的。 “早前就已经情况不妙,今夜在祠堂又再度伤到,怕是……今后会留下一些不便。” 如音一听,转身面对他:“怎么会那么严重?!” 御皇柒跟夙微生都是小伤不放在心上的人,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夙微生的手真的伤的不轻。 “那现在呢?他是不是被关着,我爹他们会不会把他——” “你放心,虽然目前仍有人看守,但也不会再伤害他。” 御皇柒的肯定让如音疑惑,微微歪头看他:“……微生,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帮着我们画府?” 本来她也曾有些怀疑过夙微生的动机,但是祠堂后来发生的那一切,都让她打消了那些想法,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御皇柒神色似笑非笑,好像故意逗她卖关子,如音伸手去搂着他手臂,轻摇:“你赶紧告诉我啊——” “怎地最近,越发会撒娇了?” 御皇柒言语似乎有几分嫌弃,眸中却只有喜欢与宠溺。 “人家只对你这样。快说、快说嘛——” 他这么一说,如音倒是更变本加厉,声音软糯,让他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你还记得你那英年早逝的二哥?” 如音点头,可她眼神茫然,显然不知道这跟夙微生有什么关系,等着他继续讲。 “唔……”御皇柒稍一沉思,才道:“夙微生一直喜欢你二哥,很喜欢,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二哥。” 如音意外地睁大了眼,她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楞楞地,脑海中快速回想了很多关于夙微生的事,觉得意外,但又符合逻辑。 “……真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她不由感叹起来。“我错怪他了——” 想起之前被殷栖误导,她是有过些对夙微生动机的怀疑。 “不怪你,谁让他那么倔,从来不解释。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吧——” “不说别人,你脸色不好,赶紧躺下休息。” 他说着将她扯下躺好,如音靠着他胸膛,伸手臂将他搂得很紧。 “他们……好可惜,我们,一定要珍惜……你要好好地,听到没?” 由夙微生的事情,如音想到了自己与御皇柒之间,她突然很怕,很怕他们之间也会发生些什么…… “傻瓜,我一直都在,一直都会在。” 翻身去吻她,克制着自己不去碰受伤的她,他只能将所有的心疼与爱,都化为那缠绵的吻…… - 翌日 昨夜画府不是没有异动,只是,这里毕竟是镇国将军府,并不是那么好闯,这一夜发生的一切,都在夜色中被解决好了。 御皇柒去与父亲还有哥哥们议事,如音起来梳洗后,出了房门,往最尽头的客房行去。 “小姐——” 守在门口的侍卫们看到她,都恭敬地齐齐行礼。 “我要进去看看朋友。” 如音往门口走,在侍卫开口之前道:“我保证绝对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想到今日大少爷来吩咐过,侍卫们才终于放行,并没有阻拦。 门打开,如音先进去,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侍女。 听到脚步声,叶痕走出来,如音道:“给你准备了些点心,你先吃着,我……想单独与微生说说话。” 夙微生与如音平日交好,叶痕对她并不算戒备,看了一眼身后的床榻,还是沉默着走了出去。 如音一个眼神示意,摆放好点心的侍女也躬身退出了门外。 她独自往床榻那边走,看到,那平日潇洒帅气的夙微生,此刻正屈膝靠坐在床头,眼上蒙了一层纱布。 “……微生。” 她走近,同时轻声唤他。 夙微生并没有反应。 如音站在床前一会,从敞袖中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梳子,然后坐到床沿边。 她伸手去解开了他的发带,过了一夜,已经有些凌乱,此刻一头墨发便披散下来。 平日那清俊斯文的面容,此刻因着披散的长发,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 她就那么轻轻为他梳发,声音也轻缓:“你的眼睛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这两天就在这里吧,我陪你。” “御皇柒都说了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是一夜过后的沙哑。 如音为他梳发的手一顿,又继续,道:“……没什么,你别多想。” “只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别人不能说,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我们之间的交情……你就不能对我说说心事么?” “还记得当初,我不确定自己心里对陵绝是什么样的感情,还曾经告诉你。我把自己的烦恼都告诉你……” “我能说什么?他已经不在了……” 夙微生终于幽幽开口:“即使在,他也与我无关……我的这一番,不过是报`恩,还有……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如音的手一顿,她似乎领悟了夙微生话中的意思,可是,她却不大相信。 只是那些细节,此刻似乎都不适合去问,因为她能感觉到,此刻的夙微生整个人情绪真的非常低落,或者说,充满哀伤。 “不说那些了,我让人备了热水,待会啊你好好沐浴一番,然后睡一觉,这样伤才好得快。” “在画府不用担心什么,我也在。” -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又生意外,画从年决定,午后择吉时,在画府祠堂祭祀一番,然后便将龙牙正式归位于银戟之上,让两者合二为一,重现完整的绝世神兵。 画府当中巡视的侍卫变多,在张罗祭祀的仆人也来来往往。 如音坐在廊下,看到陶衍从远处来,低声跟他禀告着什么。 应该是皇城那边又有了什么情况,她想起另一件事,起身往另一头的客房走去。 门前,侍女出来时正好碰上她,向她行礼,她赶紧挥挥手让侍女走了,进了屋里内室,当看到一袭茶白裙裳的女子站在床沿边,看到那女子眼上蒙着的纱布…… 如果不是因为这纱布,她几乎要认不得……认不得,这个人是她认识了那么久的夙微生。 “……微生……” 这一声唤,让夙微生的脸色微变,他很是不自在地转头,向着声音的来源。 如音走上来,笑着拉着他的手:“你穿这样真好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着女装的模样。 “可我不习惯——” 沐浴出来拿起边上的衣服穿上,才知道是裙裳,可当时,他没有别的选择。 “习惯可以慢慢来。” 如音依然欣赏的看着,想起正事,道:“对了,我爹说,午后择吉时祭祖,然后便将龙牙与银戟归位,免得总有人还想打主意。” “我能不能去看看?” 夙微生突然拉住她的手。 果真是这些相关的事,他的表现就不一样,如音点头:“好,我去跟我爹说说。” 304.我不随便去问,除非你自己想告诉我 当画府祠堂的祭祀开始时,天突然下起了小雨。 原本冬日午后天色就容易变暗,此刻阴雨,气氛就略微有些压抑。 祠堂外有画府的众多侍卫把守,而祠堂中,不过几人。 画府现任家主画从年与夫人,大公子三公子画言成与画玄朗,还有如音与御皇柒这一对夫妇……此外,多了一个穿着茶白裙裳,眼上蒙着薄纱的女子……夙微生。 虽然如音的请求让他能够进入这祠堂中,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本是个跟他们没有关系的外人,所以安静地站在最后方的角落。 他的眼睛受了刺激敷了药不能睁开,可武功高强的他,耳力很好,即使只是站在这里,能听听,能亲身感受一下此刻这一切,他也是很开心的。 祠堂中一个下人都没有,连平日跟在画夫人身边的芳姑也没有进来,祭祀的过程,所有的事情,都是画言成与画玄朗亲力亲为,如音也会在旁帮忙。 画从年手中举香,对着祠堂灵台上那些整齐摆放的牌位,口中缓缓念着什么,神色严肃而郑重。 大家的神色也都很严肃,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的如音心中有些感慨,眼里看着那些牌位,还有她二哥的…… 悄悄转身看了一眼站在后面最角落的那抹身影,微生……心里一定很不好过。 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深爱的人离开自己,她会是怎么样? 突然手被轻握了一下,暖暖的温度,她抬头看站在她左边的人,御皇柒并没有看她,只是就那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 门外一帘细雨,淅淅沥沥,祭祀的过程并不长,然后,画从年将搁在台上的小巧锦盒拿至手中,打开。 取出里面躺着的那枚龙牙,画从年双手托举,对着那些牌位又是恭敬三拜。 画言成在身后双手托着那把银戟,画从年转身,将手中的龙牙,合到银戟上端的那凹槽之处,刚刚好吻合的一个形状。 就在画从年轻轻松开手的时候,那龙牙扣上银戟凹槽之中时,似乎有微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如音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有—— 而她的左手上,突然传来微微刺热的感觉,她低头看,那一直系在她手腕上的龙鱼内丹,隐隐约约泛着光亮。 当她再抬首时,惊讶地睁大了眼—— 因为画言成双手托着的那一把原本看着挺普通的银戟,此刻从龙牙镶嵌的位置开始,渐渐蔓延出淡淡的光芒,逐渐笼罩了整把银戟的全身,变得如此耀眼。 这跟她在现代的时候所看过的那些武侠电视剧里呈现的简直一样,甚至要更耀眼绚丽而神奇,她有些呆住了。 嗡嗡嗡嗡—— 空气中有一道似有似无的声音,似乎从银戟之上传来,似乎那银戟不止有光发散,还有声音微微震动散出,穿过祠堂,一直向外扩散,淡而悠远。 轰—— 不远处的天空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划开了阴沉的天幕,那嗡嗡之声渐渐被闪电掩盖,也被那淅沥的雨声掩盖。 如音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直到那光芒逐渐消散,龙牙银戟回复到原本的模样。 画从年将合二为一的龙牙银戟立在祠堂中的灵台旁,就好像一个威武的战士,守护着这里。 一切结束之后,众人往外走,画夫人转身时,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那抹茶白的身影。 “娘——” 如音本要等她一起走,看她停步,便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画夫人没说话,只是移了步,朝仍站着不动的那抹身影走去,如音赶紧跟上。 “姑娘……如果愿意,便在画府多住两日养伤吧。” 画夫人语调温和,夙微生却浑身一怔。 他没回答,脸色似有些拘谨与无措,这些细微的变化,只有熟悉他的如音才看得出来。 “微生……” 她轻轻唤他。 夙微生才像是回过神,垂首道:“谢夫人好意,微生实在无颜叨扰。” 他的声音很轻。 画夫人目光落在夙微生的脸上,像是几分打量,如音不知道母亲此刻在想什么。 “……随你自己愿意罢。” 画夫人最终点了头,转身要走时,又最后看了他一眼,门外的芳姑迎上来,扶着她离去了。 “微生,我送你回房间。” 如音觉得,刚才母亲最后看微生的那最后一眼,似乎包含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 送夙微生回房间的那一路,两人也并没说话,如音觉得气氛有点低,转眼看回廊外的庭院景致,道:“画府挺美的,也不奢华浮夸,一景一物都让人觉得舒服。这不,下着雨,也别有一番情趣。” 她伸手,掌心接住廊外滴落的雨滴,神色轻松了些。 这一次意外找回了龙牙,让神兵再现,爹娘与兄长心中定然欣慰,她自然跟着高兴。 夙微生依然没说话,他在感受……这么正大光明走在画府之中的感觉,以往每次来,都是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生怕画府的人发现了他。 “微生……之前我差点误会了你,对不起啊——” 如音再次认真道。 “不怪你,是我做法欠妥。”夙微生开口。 “我爹娘是讲理的人,你看,刚才我娘还留你多住——” “小姐,小姐——” 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如音转头,看到一个小侍女。 “小姐,老爷与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那时候已经快到房门口,夙微生道:“我自己可以,你去吧。” “那好,等会我再过来看你。” 如音跟侍女走了,夙微生自己扶着门框迈进了屋内,自从知道他是女儿身,画府给叶痕安排了他隔壁的客房单独休息。 习惯了着男装,穿着裙裳倒是觉得不自在,可他现在也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是走到了床榻前坐下,想起什么,伸手去摸枕下,然后将一枚玉佩紧紧捏在手里。 “我终于……把承诺的事情做到了……” 两年了,终于完成了。 可这两年至少心中有一个执念在支撑着她,而现在……心里却变得空荡荡的。 - 皇城城郊 那一片莲湖,昨日在此打斗过的痕迹,已经在雨水的冲刷中消失无踪。 暗沉的天幕,临近傍晚雨依然淅淅沥沥。 结冰的湖面像是一片硕大的镜子,四周萧瑟的景致静谧得让人有些发寒。 那终年被冰封在湖下的荷叶,却像是永远保持着葱翠的颜色,只是,它们就那么被封存隔绝在了寒冰之下。 唯有湖面依然伫立的那一尊石雕,高大魁梧而栩栩生动,令靠近之人自然有被震慑之感。 一道风姿翩翩的白色身影站立在湖边,撑着一把描绘远山水墨的油纸伞。 雨淅淅沥沥,本只有微微的风声,偶尔吹动如墨的发丝…… 轰—— 突然,天空一道巨响,打破了他的沉思。 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像是劈开了灰色的天幕,那白光亮得令人心慌。 白衣的身影微微移开伞,抬头看向天幕中的闪电——那一头,是往苍梧郡的方向。 龙牙,已经物归原位,绝世神兵再现。 这个诏月……将会发生什么不一般的事情么? 无趣了太久,想要看看呢。 - 如音去了正堂,家里人都在,御皇柒也在。 看她进来,画从年放下杯盏,道:“音儿,这边事情已了,明日,你便该启程与王爷回皇都去了。” 如音转头看御皇柒,她还不大想回去呢,好不容易从皇都出来,便想在这里多留两日。 可御皇柒对她道:“昨日事情太多,所以没告诉你,宫里出了事。” 御皇柒没有细说,如音知道宫里的事不好多讲,也就没有再问。 “娘也想多留你几日,可你是皇家的媳妇,要知轻重。” 画夫人看出女儿不大想走,便上来安慰。 “此刻天色渐晚,用了晚膳之后你们便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再走。” 御皇柒没有说什么,低头喝茶。 其实他昨天追来苍梧郡,至今已经过了一日,宫内形势随时会变,只是,他也不想硬逼着如音急忙忙地离开,那样,她会不乐意。 如音听话地对母亲点头,众人在堂中说了一会儿话,芳姑便进来禀告说,晚膳已经备好了。 “夫人,客房那边,已经送去晚膳了。” 芳姑过来悄声对画夫人禀告。 如音就坐在画夫人身边,自然听到了,笑着挽着她的手臂:“娘,我替微生谢谢您——” 画夫人淡淡一笑,“谢什么,他既然帮了咱们家,该以礼相待的。” “那姑娘长得挺好看,可惜我们允——” 话顿住,画夫人没有再往下讲,只余下一道淡淡的叹息。 “多吃点菜——” 她转而去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如音碗里。 如音乖巧地应了,端起饭碗扒饭,从碗口抬头悄悄瞥一眼她母亲,看到了母亲脸上那藏着的难过。 如果……二哥没有死…… 母亲是不是觉得,微生与二哥,挺相配的……? - 临走前的这一夜,晚膳后,如音又看着御皇柒跟自己父亲还有两位哥哥一起去了书房。 无聊地去找夙微生,结果进去,发现房里根本没人在。 当下她心中一惊,担心眼睛不方便的他会出什么意外,立马出来寻了下人问,都说没看到。 按理说微生应该不会在现在不告而别,她理清思绪想了想,突然脑中闪过什么,拿了个灯笼便往后门去。 夜里上山最是艰难,何况下午还下过雨。 只来过一次,凭着记忆找到大概的位置,手中的灯笼抬高往前一照,果真,看到了她要找的身影。 “微生……你果然在这里。” 身后的光亮,还有轻轻的呼唤,让夙微生转头。 而如音同时也看清了他身前的那座墓碑,上面刻着的是她二哥的名字。 她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曾跟着家里来给这座墓上过香的。 “你怎么来了?” 显然没想到如音会找到这里,夙微生脸色有些不自然。 “我去找你,看到你不在,有些担心——” 说到这里,如音才注意到,他已经将眼睛上的纱布摘下了。 “不是说这两天尽量不见光,你怎么——” “这里这么暗,有什么区别。” 他淡淡一句,如音竟无语反驳。 “我不知道你与我二哥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故事,我也不随便去问,除非、除非你自己想告诉我,那么,我随时愿意听的。” “宫里出了事,明天一早我们便要回去了,你——” “我与你们一起走,出来这些天,那边有些事情,也是该处理一下了。” 夙微生回答得很干脆。 如音点头:“也好……那、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我怕这天,说不定还要再下一场雨。” “嗯。” 夙微生应了她,转过身,对着那座墓碑。 305.从今往后,你我两清,没有半分关系 如音原路下山,总觉得左手腕热热的,抬起看,不过就是那枚系在手上的龙鱼内丹,在夜里泛着淡淡的光泽。 奇怪了,平时没啥感觉,这是怎么了? 她只顾想着,脚下突然一滑,手里的灯笼松开,整个人便重心不稳往后倒去—— 以为自己肯定要狠狠摔下去了,然而却突然被一股力道紧搂着了腰。 稳住了身子,抬头,月辉下,面前出现那张俊美如画的颜,再熟悉不过,却紧紧扳着脸。 “你走路的时候,能不能只好好走路?” “就、就一个不小心嘛——” 她的手臂顺势楼上他的颈脖,笑嘻嘻,刚才差点要摔倒的慌张,此刻全部消散。 掉在地上的灯笼,倾斜的烛火将纸罩燃烧,很快便变成一摊灰烬。 感觉身子一轻,她已经被他打横抱起,直接往山下去了。 这里没有人,如音偷偷享受着两人此刻这份亲昵,“真不想那么快回皇都……” 在这里她不用应付那些人,很轻松很自在。 “等事情都平息下来,你想在哪儿住,我便都陪着你。”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很淡,却不像是在哄她,她点头:“嗯……” 那么,希望他口中的那些事情,都能尽快顺利地结束吧…… - 翌日 如音与御皇柒要动身回皇都,夙微生便要一起走。 若她走了,夙微生确实不好独自留在画府养伤,如音将御皇柒拉到一旁,悄声说:“微生眼睛不方便,回去路上我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御皇柒淡淡看着她,没说可不可。 如音转头看四周,没人看他们这边,她踮起脚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好不好?” 御皇柒没想到她那么大胆,心中是有几分愉悦,可面上依然冷着,道:“只允你这一次。” 如音笑了,忍不住又踮脚亲了他一口:“你最好了!” 没想到那时候正有下人经过,即使那下人先是一怔,然后赶紧低头装看不见,如音还是红了脸,赶紧拉着他走开。 “怎么,做了还怕别人看到?”御皇柒看她这模样,故意打趣道。 如音一咬唇:“我不跟你说了,该出发了。” 之前在屋里已经与父母亲道过别,此刻只有画言成与画玄朗送到门外。 如音钻进了一辆马车,车内,是安静靠坐在车壁边的夙微生,今天的他已经换回了平日的那一身男装打扮,如音心中叹息,觉得有些可惜了。 挑开窗帘看外边,御皇柒与他两位哥哥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也上了另一辆马车。 一路回皇城的时候,如音与夙微生所乘坐的那一辆马车外,明显侍卫更多,陶衍,叶痕,也都骑马跟在一旁,显得很是小心谨慎。 如音放下窗帘,转头看一直不说话的夙微生,想起昨夜去后山寻他的时候,看到他在墓碑旁,地上还搁了一壶酒。 “微生……不是我啰嗦,你眼睛刚好,手上的伤也……回去以后一定多注意,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那一夜黑衣人洒的粉末有毒,但是并不严重,休息几日眼睛便会没事,只是他的左手……如音想到御皇柒说的,怕是今后会留下一些不便。 这对于一个习武的人来说,是怎样可惜的事情,如果有什么法子,能再医治一下就好了。 “我没事,即使左手废了,不是还有右手么。” 夙微生语气轻描淡写。 如音觉得他话语中有疲惫,而自己之前挨了那两掌,也是受了内伤,幸好有御皇柒给她疗伤,此刻这一路,便各自安静休息一会吧。 …… 到皇城城郊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想起之前答应了御皇柒的事,如音对夙微生道:“微生,我们要上西山一趟,你——” “你们去吧,我回去还有事情要处理。” 她话没说完,夙微生便道。 如音下了马车,转到御皇柒的马车中,载着夙微生的马车便继续前行,叶痕也一起,而他们这边,则走了另一条上山的道。 - 城郊别苑 “岳姑娘,公子回来了——” 这个别苑里,今天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消息,在房中已经郁闷了两天的岳泠溪听到侍女来报,立马就冲出了房间。 果然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穿过庭院走向回廊的另一头,她赶紧快步跟上去,同时唤:“公子、公子!” 那边的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她心中更急,一路小跑追上,却被夙微生身后的叶痕拦下。 “你让开!” 她没好气地怒瞪着叶痕,那日在西山会场,夙微生骑马离去之后,叶痕也跟着不见了两日,她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夙微生,只能回来这里等。 夙微生停了步,侧头,只一句:“让她过来吧。”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去,叶痕再没有拦着,岳泠溪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紧紧跟在夙微生身后。 进了书房,夙微生坐下,对叶痕一个眼色,叶痕出去了。 “公子你可回来了,这两天泠溪好担心你,你去了哪儿?泠溪还以为你要丢下泠溪不管了——” 她一边语带委屈地说着,一边慢慢往他靠过来,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男人看了真是于心不忍。 “我的左手,以后怕是废了。” 夙微生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的位置,活动是不大方便。 “不、不会的,公子的手受了伤,可是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岳泠溪有些意外,可还是开导。 这时候叶痕已经去而复返,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夙微生身前的桌案上。“主人,已经拿来了。” 岳泠溪看去,那是一只很精致的木盒,上面是一大叠的银票。 夙微生打开了精致的木盒,便见里面都是璀璨的珠宝首饰,随便拿起一件,都是精美无比。 他随手抓了一串珠链,抬眸对岳泠溪:“喜欢这些么?” “公子……是要送泠溪?” 她内心忍不住狂喜起来,果然自己的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起初还以为夙微生是不是丢下她不管了,没想到他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送她那么多的珍宝。 “嗯。” 夙微生合上木盒,连同那一大叠大额的银票一并推至她跟前,“这些,都是给你的。” 岳泠溪内心惊喜得无以复加,然而却听到夙微生的下一句话是—— “拿了这些,你便离开别苑,从今往后,你我两清,没有半分关系。” 306.我不会对你负责 岳泠溪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公子……你在说什么?” “主人让你拿着这些东西,离开这里。” 身后传来叶痕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这个叶痕向来与她不合,那也就算了,此刻听到他说这话,岳泠溪简直怒火中烧,可是她咽下,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夙微生。 “……公子?” “便是那个意思,这些,够你花上好一阵子,也可找到一个不错的落脚处。” 夙微生的神色淡漠,比平日更没有丝毫感情。 “我们、我们明明一直那么好!虽然公子你经常在外忙着,可泠溪愿意在家里等着公子的啊,泠溪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能留在公子身边——” “还有、还有之前的武林大赛,泠溪还与公子一起,公子,你一定是开玩笑的对不对?别吓泠溪——” 岳泠溪紧张道言语有些胡乱,来到夙微生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言语哀求。 可是,夙微生的神色依旧那么冷漠,也并没有看她一眼。 目光像是穿过书房的门落在了外面的庭院之中,看着那蹁跹的落叶,道:“并无开玩笑,这些,便是你帮我的报酬。” “拿了之后,各不相欠,日后你的事,都与我无关。” 说罢他站起了身,岳泠溪却不肯放开他手臂,紧紧拉着,着急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谁在公子面前说了泠溪的不是?一定是诬陷!” 她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叶痕一眼,叶痕面无表情,完全不看他。 “没有谁说什么,这些一直都是我的意思。” 夙微生抽回自己的手臂,不管如何,他的内力是要比她深厚的。 “这里已经不适合你待着,若是七王府的人寻到这里,我不会保你。” “不、不!” 岳泠溪惊慌地上前,这一次是紧紧搂着他的腰:“泠溪已经是公子的人了,公子不能这样对泠溪,不能这样抛下泠溪不管!如果泠溪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今后一定改,不要赶走泠溪——” 被他抱着的夙微生面无表情,“我不会对你负责,那些珠宝银票便是补偿。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离开。” 说完,他拨开她的手,大步往书房门外走。 岳泠溪要追上去,被叶痕提剑拦下。 “你给我滚开!” 没想到夙微生竟然那么绝情,已经失控的岳泠溪发怒的模样面目狰狞,像是要把拦下她的叶痕吃了。 可是叶痕一点不在意她的反应,手中抬起的剑明晃晃,慢悠悠道:“主人不喜欢人纠缠,话刚才也已经说得很清楚,我的职责,便是送你走。” “拿着属于你的东西,马车已经在门外备好。” 叶痕对这个女人已经厌恶至极,今后终于不用再被恶心到了。 “我不会走的,我要见公子!” 仍在叫嚣的岳泠溪,下一瞬,明晃晃的剑已经架在她的颈脖上—— “最烦吵吵嚷嚷,你不肯自己走,那,我不介意送一具尸体出去。” 显然,面前的女人被这句吓得一声不敢吭,因为,他的眼神太冷。 叶痕抬手快速点了她的哑穴,封了她的武功,推着她往外走。 站在另一处房中的夙微生,从推开的窗口看着往大门去的隐隐约约的身影,面色依旧冷漠。 307.还想瞒她多久? 马车到达西山后山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驾车的是陶衍,其中坐着如音与御皇柒,从苍梧郡画府随行而来的几名侍卫,听从御皇柒的命令已经先行返回去了。 来到那独门独户的院子前,对这里已经很是熟悉,陶衍在外等着,没有跟进去。 走进院子后,不出所料又有机关暗器袭来,只是这里的花样,已经都被御皇柒摸透,轻松就化解了。 如音的目光在院中各角落的那些奇异花草上,由他牵着,根本不担心。 “又是你们。” 房中传来尖细的冷哼。 御皇柒推开门,如音进去就笑:“两位前辈好——” 妄七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一个药舂,里面是些草药。 “你们两,可是唯一敢当这里想来就来的。” 一进去,妄八那嫌弃的神色就在脸上。 “嗯,是曾借用过你们家密道。” 御皇柒也大方承认,还拉着如音在一旁坐下了。 “前辈,那天你们不在,我们无法打声招呼,莫怪啊——” 如音抱歉道。 “还是这丫头懂事,就不跟你们计较了。”妄八又哼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是不踏出这院子的么,那天去了哪儿?” 主人没怪罪了,倒是御皇柒又问起那天的事情来。 “小子,要你管。你只说你们今天来,又是有什么麻烦事?”妄八一脸不耐烦。 “你们两,脸色都不对。” 向来寡言的妄七,听到妄八这么说,放下手里的药舂,抬头转向两人所在,虽然他已经没有眼睛。 “怎么,都中毒了?” 妄八摇头:“不同。” 言语中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身上的毒一直就那样,今天来,是为了音儿。” 御皇柒很快打断了妄八的话,妄八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只是转而问如音:“说说看,怎么中的毒。” 如音并不知道刚才御皇柒是阻止了妄八讲出他的情况不对,乖乖把之前自己怎么受伤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你只是受了内伤,怎么会中毒?” 妄八皱眉。 妄七招她过去,给她把了脉。 如音茫然地摇头,她也想不明白,可是,她在莲湖边受了黑衣人一掌之后,就逐渐陷入昏迷,醒来已经身在画府,画夫人跟她说,她中了不寻常的毒,至于是什么毒,画夫人也说不清。 “肯定还遗漏了什么,你好好想想。” 如音实在想不到,柳眉微蹙。 “听说皇帝跟他最宠爱的贵妃都中了熏香的毒——” 妄七突然道。 如音惊讶,转头看御皇柒,她还不知道具体内情呢。 一只白色的小瓷瓶飞来,御皇柒抬手轻松接下。 “在找到原因之前,就先服用这个吧。” “诶诶,走了走了!” 妄八挥手,“老儿我要补个觉,别在这打扰。” “谢谢两位前辈——” 如音客气道。 “嗯,还是你这丫头懂事,不像某人——” 御皇柒淡淡勾唇,没说什么。 出来,陶衍已经架好马车在那儿等着,如音钻进车里,听到御皇柒的声音在车外道:“忘了给他们的东西,等我一会。” 再次进了屋里,御皇柒从怀中取出另一只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个给你们。” 春药的妄七,抬头转向他所在方向,“还想瞒她多久?” 308.今后,何去何从 “这次那丫头中毒,你没少跟着受罪吧?” 妄七向来寡言,脾气同样古怪,只是,没有妄八那么刻薄。 “不要告诉她。” 御皇柒毫不意外妄七会知道这事情,毕竟,以剧毒金蟾以毒攻毒给他当解药的法子,还是他们交给如音的。 只是,他不希望如音知道这件事。 “人啊,总是逞能,你这破身子,以为自己还能承受多少?” 内室中传来尖细的刻薄的话语,御皇柒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既然已经是破身子,多承受一点少承受一点,也是一样。” “说不通说不通——” 内室的妄八摇头,“老七,咱们也甭管了。” “只要日后你不后悔,曾经的一番努力都成白费。” 之前御皇柒为了解自己身上的毒,在他们这里试过很多药——那些药,也是毒。 看着他如此执着地尝遍所有能维持身体状况的法子,他们能帮的也都帮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如果今后他与如音有了感同身受的牵连,那么,他所要承受的,便是更多,除非如音不让自己受伤,不让自己有任何危险,不然他便要承受她所受伤害的一半。 这当初他们其实跟如音大略提过,在她来寻求替御皇柒解毒之法的时候,可刚刚看如音的模样,怕是,根本就记不得当初这一回事了。 也是,当初她来求法子,一心只想着救他,又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御皇柒转身再次出了房子,迈步往院外而去。 ……曾经的努力都成白费…… 或许会,但是—— 抬眸望向院外等着他的马车,她为他做得,他自然也为她做得,没有后不后悔。 - 城郊别院 “主人。” 叶痕出现在房中,“人已经送走了。” “嗯。” 坐在窗边拎着壶酒,夙微生倚靠着窗台淡淡应了一声。 本来当初救下岳泠溪就是有目的的,不然,夙微生没兴趣管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死活。 再说,知道了岳泠溪曾经做过的事情,他对她也没半分好感。 说他冷血也好,即使这个人与他同一屋檐下住了那么一段时间,他也不会同情她半分,因为早就答应过御皇柒,事情一成,便将她交由七王府处置,多的,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主人,你手上有伤,不宜饮酒。” 叶痕蹙眉,夙微生朝他挥挥手:“不碍事。” “事情结束了,最近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两天,你便好好休息。” 叶痕知道自己劝不住,点头:“是,那我先下去了。” 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带着叹息的话语:“或许……过阵子,我们该是回去了。” ……回去? 是指的梁宁? 叶痕脚步一顿,转身,只恭敬点头:“主人决定如何,叶痕都会跟随。” 门重新合上的声音,夙微生从窗口望着叶痕穿过庭院,走远了。 深冬的树木萧瑟,落叶也都快落尽了,偶尔蹁跹落下一片在窗台,他伸手去接。 左手确实不大灵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或许今后,真的要废了呢。 轻笑,都无所谓了,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突然觉得心中那么空荡荡的。 今后何去何从…… 这里已经没有他的牵挂,看着与那人有关的一切,只是徒增伤感,不如回去,回到梁宁……或许可以隐姓埋名地找个地方住下来,不再管任何事,任何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完这辈子吧。 309.腹中的龙种……并没有能保住 马车离开西山,没有回七王府,而是直接入了宫。 前天御皇柒从宫里出来,直奔苍梧郡,这已经过了一天,宫内形势不知如何。 如音想到刚才在两位老前辈那儿听到的事情,便问他,而他也只是说:“确实是中了毒,说是殿内的熏香有问题,这一切,还有待查证。” “如果真有事,早该收到消息了,别多想。” 他将她搂过来:“累不累,还有一段距离,你休息一会。” 如音心中有许多的疑惑,可也不想再问,靠着他的胸膛闭着眼,这两天奔波在外,而且又受了内伤,她身子确实是容易感觉累。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皇宫的,只是感觉马车停下,然后外面响起陶衍的声音:“王爷,王妃,到了。” 御皇柒低头要唤她的时候她已经醒来,站起身的那一刻还有些不稳,御皇柒赶紧扶着,神色担忧。 “可还好?” 如音抬头看他,轻笑:“还好,只是刚睡醒人迷糊而已,没事。” 御皇柒面色依然严肃,她道:“真的没事,我们先下车吧。” 两人下来,走了几步便有宫女侍从相迎,恭敬行礼,御皇柒杵着虎头手杖,神色淡漠。 - “皇后娘娘,七王爷与王妃入宫来了——” 侍女来报的时候,紫宸殿中,太子妃施玉莹与皇后正在殿中说话。 抬首,一袭华贵裙裳的皇后道:“嗯。” 侍女退出去的时候,便看到门外走来两人,女子纤瘦动人,男子……行动不便。 想到内殿中躺着的人,皇后心中叹息,过不了多久,这诏月势必会变天,到那时候……眼前的人,或许不会成为他们的威胁力。 “母后。” 跟前两人齐声行礼,皇后收回神思,脸上露出微笑:“柒儿,音儿,你们回来了。” “母后,音儿早前回了一趟苍梧郡,并不知晓宫中发生的事……还希望母后不要怪罪。” 如音率先认错。 “不知者无罪,再说,现在你们父皇的情况已经好转,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皇后慈爱地看着两人,身边的施玉莹却脸色高傲,挑眉看向如音,笑道:“七王妃,你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回了娘家去——反倒是你的妹妹挺懂事,一直在宫里帮忙来着。” “妹妹?” 如音不解地看向她,并没发觉,身边的御皇柒脸色已经开始变冷。 “对啊,那程家的小姐嫁入七王府,是王爷的侧妃,不就是你的妹妹么?” “王爷,您回来了!” 施玉莹话音刚落,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如音转头,看到一个女子正从殿外入来,脚步快急。 来人正是施玉莹刚才口中提到的程子仪,只见她上来便一把拉住了御皇柒的手臂,神色惊喜又略带委屈:“王爷,您可回来了,子仪在宫里很担心您。” “你们不在的这两天,子仪确实留在宫里帮忙,这份心不错。” 身后又传来皇后的话语。 如音沉默没说话,御皇柒冷漠抽回被程子仪拉着的手臂,道:“音儿,我们进去看看父皇。” 三人就这么看着他牵着如音往内殿走去,程子仪的脸色变得不好看……御皇柒,完全忽视她,连一个正眼,一句话,也不给她。 施玉莹眨眨眼,没想到御皇柒居然能这么无视程子仪的存在。 内殿中,龙榻上皇帝正躺着闭目休息,如音看他脸色似乎并无大碍,耳中听到太医在回答御皇柒的问话。 “皇上龙体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休息,但贵妃那边就……” “贵妃情况如何?”如音忍不住问。 太医垂首恭敬道:“回王妃,贵妃腹中的龙种……并没有能保住。” 310.本宫……又怎么有资格怪一个王爷 霜云殿 如果说前两日皇后与几位嫔妃来探望的时候,孟澜衣的模样是虚弱苍白—— 那么,此刻如音再踏入这里所见到的,便更是意外……与震惊。 她记忆中,每一次入宫来所见到的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此刻,简直是判若两人。 躺在床榻里发丝凌乱,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不说,那神色……如此空茫,以至于侍女小心翼翼地禀告说:“娘娘,七王爷与王妃来看您了——” 那床榻里躺着的人也无一点反应。 然而,如音看到她是睁着眼的,望着床顶那蜜合色的团花锦帐,眼神那么空洞。 他们没有走到很近的位置,如音站在那儿,第一次见孟澜衣这个模样,心中意外之余,也会因为这消息有些难过和惋惜。 而身边的御皇柒神色依然清淡,似乎,他就是出于礼节陪着她来探望这位他父亲最近最宠爱的妃子而已。 “娘娘,您好些了吗?” 他们没说话,可是,身后有人关切地问道—— 那是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程子仪。 御皇柒对她的态度是不理睬,如音自然也不会表现什么,所以,程子仪便一直跟着他们,直到来了这霜云殿。 “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只要身体好了,您与皇上还是可以——” 程子仪已经绕过两人走到了床榻跟前,一脸心痛关切,那模样都像是难过得要哭了。 这动静终于让床榻里躺着的人有了反应,孟澜衣眼珠子动了动,微微侧过头来,看到了床边站着的程子仪……以及站在不远处的御皇柒与画如音。 “贵妃,您要保重身体。” 如音说这句的时候是真诚的,身为女人,她没有怀过孕但是能理解这事情对一个女人的打击。 孟澜衣并没有回应,目光停留在御皇柒身上。 以往为了避嫌,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她总不会在人前如此直视他,可现在,她不那么想了…… “那日……王爷答应为澜衣抚琴……” 或许是因为许久不说话,或许是因为身心疲惫虚弱,她的声音一出口,沙哑而微弱。 “……可一曲尚未弹毕,却戛然而止……” 如音转头看向身边的御皇柒,而他也直视着床榻上的女子,声音淡漠:“本王有要事不得不离开,还望贵妃见谅。” 听到了一声女子的轻笑,如音再转过头去,床榻上的女子唇角微扬—— 这么些日子以来,心中的那种异样的感觉在此刻无数倍放大,她隐隐感觉到什么,第一次,那么真切,确定。 “本宫不怪你……又怎么,有资格怪一个王爷。” 孟澜衣的目光移开,又看着床顶,嘴里轻声道。 身后有脚步声,然后听到侍女们齐声请安:“四皇子殿下——” 感觉手被人牵起,如音听到身边的御皇柒道:“望贵妃早日养好身体,本王与音儿先告退了。” 她被御皇柒牵着往外走,与要进来的御翎皓擦身而过,御翎皓笑道:“七弟,弟妹,这便走了?” “嗯,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理。” 御皇柒微微一点头,便拉着如音往外去,随着他们身后出来的程子仪,却被御翎皓握着折扇的手臂拦下。 程子仪神色变了,但却不敢作声,只看着御皇柒与如音已经往殿门口走去,根本没有回头顾她一眼。 内殿之中没有别人,一个巴掌,程子仪踉跄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被打的那侧脸颊,神色愤怒却也惊恐,不敢说话。 311.别忘了自己想要的 “嫁入七王府那么些日子了,怎地他对你还是如此冷漠——” 御翎皓微微低身,居高临下地,手中折扇轻挑起程子仪的下巴,啧啧道:“是你不努力,还是你没有魅力?” “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 她话还没说完,御翎皓已经站直起身背对她:“本宫不想听这些。” “交代的事情如果再没有效果,本宫可没那么多耐心。” 坐在地上的程子仪怔怔地,他语气更不耐:“还不赶紧走。” 宫里人都道四皇子性情温和,若是此刻看到他这神色,不知道是何想法。 从地上爬起来,程子仪看着御翎皓的背,心里有怒火却不敢发作,最终只是低声应了句:“是。” 然后赶紧快步出去了。 身后已经没有脚步声,御翎皓负手走到床榻边,看着床榻中躺着的女子,轻摇头:“你得振作。” 床榻里躺着的女子轻轻闭上眼,没理会他。 御翎皓手指摸了摸鼻尖,又道:“我知道你难过,可事已至此——其实你该这么想,现在这样,你才有可能继续跟我七弟在一起,不是么?” 床榻里的女子依然无反应,他再道:“若你所有的努力最终都是为了与我七弟在一起,那,难道你打算日后带着我父皇的骨肉与他在一起?那算什么,太乱了太乱了!” “四皇子——” 女子的声音沙哑虚弱,但不掩其中的怒意:“我现在只想休息,请你出去!” 御翎皓听了也不恼,背着手,折扇轻轻敲着后背:“虽然你不爱听,可这都是实话……再说,本宫也是好意安慰你,顺便提醒你,别忘了自己想要的。” 说罢转了身,朝外走了。 孟澜衣紧紧攥着锦被的一角,指节都泛白,脸色似是强忍,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不适,还是因为……刚刚御翎皓的那些话。 看向自己的小腹…… 他说的没错,她心中所爱的依然是那个人,只是,那孩子……也是她的骨血,皇帝对她一番心意,现在,或许全没了。 没有了龙种,今后,皇帝还会像之前一样宠爱她么?她会不会落得跟那些失宠的妃子一样的下场? 想起了夜里私会御皇柒的时候曾路过的那座冷宫,寒夜里诡异古怪的疯癫笑声……她狠狠闭上眼。 - 七王府 一回到府中,姜凡就迎上来,如音看他们有话要说,压下心中想要问御皇柒的话,回了茗幽阁。 一进院子,一抹白色跐溜窜出来,直接便往她身上扑。 如音差点没被吓着,认真一看,没好气地一把抱住:“月光,别调皮!” 而月光只是在她怀里,用小鼻子在她脸颊上亲昵地嗅了嗅。 “你这家伙变重了啊——” 如音感觉抱着它不似之前那么轻便了,自己身上不大舒服,便将它放到地上,然后坐在廊下逗弄它。 “这几天有没有乖乖的啊?” 月光却突然又一跐溜朝院外跑去,然后便听到那边传来一声惊恐地叫唤。 听到声音,如音蹙眉,赶紧起身跟过去,结果在院门看到跌坐在假山景致边的程子仪。 程子仪手抚着一侧脸颊,害怕又生气地瞪着那白绒绒的月光,如音问:“怎么了?” “……这东西突然窜出来,害我吓得跌倒还被石头划到了脸。” 如音将月光抱起来,神色不悦:“什么叫这东西?”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程子仪神色委屈:“姐姐,难道子仪还比不过一只宠物么?” “怎么回事?” 清越的声音响起,如音抬首,看到陶衍,姜凡,就站在不远处,其中还有御皇柒。 312.可你没有拆穿 “喏,就你看到的这样啊。” 如音抱着月光,一脸坦然。 “王爷,这不怪姐姐,估计是那小狐狸认生,所以对子仪不友善——” 程子仪转身朝御皇柒跪着,可怜楚楚地,依然捂着那侧脸颊:“只是,子仪的脸被不小心划伤了,这可怎么办?” 一个女子的容貌的重要性,谁都知道,陶衍跟姜凡听到这样,看她要哭起来,都蹙了眉。 “你不是不知道,月光对生人挺防备的,她突然出现在我院子外,月光冲出去也是正常。” 如音看着御皇柒,为月光解释,毕竟,不是月光造成程子仪受伤的,是她自己吓得跌倒伤到的。 而且对于此刻程子仪看似大度不计较,实则先发制人打报告的做法,她可是心中明白得很,不会上这个当吃这一套的。 “程小姐,本王似乎有说过,你若执意留在七王府,便只在自己院子内活动,别四处乱走。” 御皇柒没有对这件事有什么评价,而是冷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脸伤到了,便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说罢,御皇柒已经拄着手杖来到如音跟前,看着依然赖在她怀里的小家伙:“你身子不适,就不要如此宠它。” 语气其实依然是清淡的,可不知为何,站在一旁的陶衍与姜凡,偏听出了其中有那么一股淡淡的酸味儿。 “好吧。” 如音将怀里的月光放下,几步走到程子仪的跟前,那人也不嫌地板冷硬,依然跪在那儿。 “大夫看是必须的,但我这里有极上好的药膏,普通擦伤更是抹一抹便没事,你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她不是对程子仪关心,她只是担心,程子仪会不会玩什么花样,日后怪自己把她弄破相的了什么的,还是亲自看一眼情况,心中有数的好。 程子仪捂着脸:“……不、不需劳烦姐姐了。子、子仪此刻如此难看,王爷也在跟前,子仪不想以这样的自己见王爷,这便先回屋去了——” 这会儿她倒是利落起身了,可如音握住了她的手臂:“不打紧,我的膏药或许比大夫能给的更好,你让我看看。” 说罢,她直接扯下了程子仪一直捂着脸颊的那一只手臂。 只见程子仪的左脸颊一片红印,却肌肤细腻平整,并没有看到什么所谓的伤到的划痕,再细看,真的一点没有。 程子仪立刻再次捂上自己的脸颊,神色似乎有些不安,垂着眸并不敢看她,“姐姐不要这样——” 仿似如音的这个行为多不可理喻,多不顾念她的心情,她更是楚楚可怜。 如音挑眉,道:“好吧,那你回去,稍后我让人给你送药膏。” 程子仪抬眸看御皇柒,等着他有所表示,毕竟,此刻她是被欺负了的弱者,可—— 御皇柒并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将如音拉过去,牵着进了院内。 “陶衍送程小姐回院吧——” 陶衍恭敬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 “看什么?” 走到房间门口,如音还转头望院门的方向,御皇柒推门,问。 “程子仪脸上根本就没有划伤。” 她看向他。 “可你没有拆穿。” 御皇柒将她拉进屋内,关了门,虎头手杖终于可以搁下。 如音笑:“她的脸上一片红印子,倒像是被人甩了巴掌,力道还不小。” 313.你要闹,也只许在我怀里闹 “哦?” 御皇柒挑眉,将她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其实如音之前并没有多在意,只是刚才闹了这么一出,还有程子仪那明显古怪的举止,她便联系起来—— 程子仪嫁入七王府以后,一直试图找机会接近御皇柒,想与他亲近,以她对御皇柒的殷勤态度,刚才从宫里回来,她应该会要求与他们同乘一辆马车才对。可是,她居然没有与他们一起回来,而是后面独自回来的? 而且,在宫里的时候见到还好好地,现在回来脸上多了红印,那红印子虽然好像淡去了一些,可她刚才那么近地细瞧程子仪的脸,能辨别出那是被石头划伤还是别的伤,这伤怎么来的? 七王府肯定没有人这样对她,那么—— “也不知道是在宫里被打的,还是出宫以后被打的。”她道。 御皇柒搂着她没说话,似乎在沉思。 “她回来也没有比我们晚多少,所以应该不存在出宫以后中途又去了哪儿这样的情况,所以,打她的人,要么在宫里,要么在她的马车上——” 如音说完自己就笑了,伸手搂上御皇柒的颈脖:“看来这个新封的侧妃还不简单,背后,还有什么样的秘密不为人知晓呢?” 御皇柒抬眸看她:“你看得很细致,确实有问题。” 其实,这其中的问题,他比她更清楚,只是,他向来不希望她卷入这些纷杂的事情当中,所以很少主动提及。 如音搂着他的手臂一僵,因为他这句话,提醒了她另一件很重要的事,从刚才出宫至今,她一直在想的一件事—— “你曾跟我说,你的秘密都让我知道了,可是真的?” 她对上他那双深邃如渊的墨色瞳眸。 御皇柒凝着她的脸,轻点头。 “骗人。” 如音轻嗤了声,他便感觉到搂在自己颈脖上的手松开了,坐在他膝上的人也欲要起身。 一把将她拉住,没让她走,他道:“音儿——” 这一声音儿,语气带着叹息与示好的恳求。 如音还是要挣开要走,他跟着起了身,从后背紧紧搂着她,不让她乱动。 即使不讲话,他也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在生气,是真生气。 “……我与她,确实早已认识……” “哪个她?” 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御皇柒心中无奈,依然耐心道:“孟澜衣,是我送进宫里的。”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可当真的亲耳听到,如音的心里还是再度感到意外—— 转回身,她生气的杏眸瞪望着他:“还有呢?” “……她是我的人,就像是陶衍,姜凡之于我的意义。我也算是她的师父吧,当年收留了她,教了她很多,而她也知恩图报,对我很忠心。” 御皇柒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回忆起了当年的一些事。 如音咬唇,“可,我觉得……她对你的感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此刻没空去细想她与御皇柒之间的那些关系,她更在乎的是别的。 御皇柒对上她的眼,没即刻回答,身为一个女人的第六感,如音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眸暗了些:“我说对了……” “那样又如何?没遇到你之前,我只把她当徒弟当得力的手下,遇到你之后,我的心里,只有你。你知道的?”御皇柒神色坦荡。 “我不知道——” 她喃着再次要挣开他,他不许:“音儿,别闹。” “怎么不能闹,我高兴闹!” 近两日身体的不适加上此刻的不开心,她赌气起来。 “好,你要闹,也只许在我怀里闹。” “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赖啊?!”她气得抬手锤他。 御皇柒就任她锤,还笑:“只要你不走,你要怎么发火我都受着——” 叩叩叩—— 偏偏这时,传来敲门声。 如音停了动作,御皇柒脸色略微不悦,听到外头侍女恭敬道:“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正在堂中候着——” 他清淡应了一声嗯,门外没了声音,怀里的如音一脸不高兴。 “我去看看就回,你脸色不好,答应我好好休息。有什么不开心的,等我回来任你处置,好不好?” 他这模样甚至诚恳,如音想发作都不得,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曾经,她还不知道他就是陵绝的时候,他带着银色面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高冷样儿…… 如果不是真的在乎,他不会这样看待她,在意她的心情罢…… 等她回神的时候,房中已经没有御皇柒的身影。 脚边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低头,看到白绒绒的一团,窝在她脚边。 蹲下来,她抚着月光白绒的毛,触感柔软,心都跟着软下来。 “月光……知道这件事,我心里真的挺在意的,可是……” 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御皇柒对她的心意,她是真切感受到的,这一点她不怀疑,只是—— 想到孟澜衣,她想起了当初在客栈看到她的第一眼,自己确实是曾被她惊艳过的,再后来在宫中几次遇到,也会觉得那女子感觉与宫里的那些嫔妃都不大一般…… 或许在自己的心中,算是比较欣赏孟澜衣的吧,所以此刻知道了这些内情,才会比较介意,因为孟澜衣确实也是优秀的。 “他让我不要多想,我也不想想啊……可,她知道他真正的样子,对他的感情,一定也很深,他们甚至相识比与我早得多……” 怅然地将这些心里话对着雪白的月光倾诉,小家伙却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水润的大眼睛望着她,舔舔她的手心。 而她,就这么抱着它,在床边呆坐许久…… - 宫里的內侍来七王府,道是为皇后传话,皇帝已经醒来,望大家能安心。 送走了人,御皇柒在正堂坐着喝盏茶,陶衍入来,近身边道:“王爷,程小姐那边……” “我四哥,开始没耐心了——” 御皇柒低首的时候,低声道,然后轻抿一口温热的茶。 “她起不了什么风浪,大可不必理会。” “是。” 陶衍点头,又道:“还有一事……夙公子那边有了信儿。道是,人已经不在别苑,往后,任凭王爷处置他不会再插手。” 这其中提到的“人”,御皇柒明了,放下杯盏起身往外走,同时留下一句清淡的:“嗯,那你将人带回来吧。” 314.本王留不得你 冬夜,寂静无声。 迷糊之中似乎听到脚步声,还有什么轻轻敲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 好冷…… 躺在地板上的人瑟缩成一团,睁开眼睛却辨不清所在,因为,四周漆黑一片。 心中的恐慌逐渐扩大,想要叫喊也不敢,继而,听到那隐约的声响逐渐近了…… 伴随着的,是淡淡的光亮出现,声音越近,光亮也便更明亮了些,一直到,她四周的黑暗终于被照亮,看清了自己跟前的一切。 隔着牢门,有人举着火把在旁,而牢门跟前站着的人,一袭白衣如雪,如月之辉。 那人负手而立,一身肃冷的气息,一语未发。 她撑起身子,扑到牢门边,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王爷、王爷!” 此刻在她跟前的人,不正是她曾经侍奉过的七王爷御皇柒么。 “你可知,自己为何落如此下场?” 御皇柒侧身面对壁上的烛火,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不、那些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王爷,不管怎么说,念在泠溪曾经忠心侍奉过您的份上,请您对泠溪网开一面,泠溪今后一定——” “忠心?” 一声冷嗤,淡漠的声音打断了岳泠溪的话。 “若真的对本王忠心,便不会对本王的王妃下毒手——” 缓缓转过身来,那眉目如画的俊颜,却是比夜还要无情还要冷。 “本王知你心气高,念在儿时的情分,回国后请求父皇让你出宫随本王,日后……或许可以自己做主嫁个好人家。” “可你心思太多,别以为你做过的事本王不知道,心如此狠,本王留不得你。” “不——” 岳泠溪满心惊慌,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我已经跟夙微生有了肌肤之亲,我是他的人,对、我是他的人,王爷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着急的伸手,隔着牢门想要触碰到御皇柒,却远远够不着。 以为这是一个筹码,夙微生似乎跟画如音御皇柒都有些交情,而且夙微生的来历一定不简单,他应该会对夙微生有所顾忌。 却看到面前容颜俊美的男子,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夙微生?他让本王随意处置你。” “不会的,不可能的!” 岳泠溪踉跄地后退两步,摇着头眼神迷茫:“我与他相处了那么久,他对我是有感情的,一定不会不管我死活——” “你是怎么离开他那儿的,自己清楚。” 御皇柒并没有很多的耐心跟她扯这些,微微一侧头,身后的陶衍便领会,往前走来,开了牢门。 锁链哗啦一阵响,岳泠溪抬头的时候,陶衍已经靠近她。 “你要干什么?” 曾经在七王府待过那么久,对于陶衍她算是熟悉,可此刻仍是害怕地连连往后退。 依然轻松被陶衍控制住,一手捏上她的下颌,迫使她吃痛不得不张开嘴,然后,便感觉有什么滑入了自己的喉咙。 陶衍一松开她,她便掐着自己喉咙,惊恐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曾经你怎么对王妃的,从今日起,便自己来亲受一遍。” 陶衍的言语中,有几丝幸灾乐祸。 岳泠溪惊惧地想要求饶,再看向牢门外,那一袭月白锦衣的男子已然不在。 …… 人都走了,之前亮起的火光也随之消失,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牢房边那高高的小窗,洒下来些许黯淡的月辉。 岳泠溪靠坐在墙边,觉得胸闷气短,想一定是刚才陶衍逼她吃的毒药发作了。 她会不会死在这里? 不可以,她不要! 她还没有好好享受自己该得到的快乐和幸福,怎么能就这么死去? 李皓天,夙微生,两个她生命中重要的男人的脸,此刻都浮现在脑海中,她不甘心! 李皓天对她的心意是真的,可是说实话,在遇到夙微生之后,她觉得夙微生更配自己,而且她也绝对不相信,夙微生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她与他相处了几个月,虽然他不常在,可他们之间是有过肌肤之亲的,那些欢愉,她仍记得清清楚楚…… 即使这一次突然被赶出别苑,她也觉得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让夙微生误会了她,她本来打算着要自己回去的,可是,却在中途被人弄晕,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这个牢房之中。 她一定不能死,一定要活着出去,她要得到自己该得到的一切,优渥的生活,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爱人,她要像那些千金小姐公主一样,被人呵护,被人宠爱,要什么就有什么。 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胸口越来越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大口大口地呼吸,突然似乎感觉身周有什么异样,她睁开眼,牢房门外,一抹模糊的黑色轮廓。 她惊惧地更困难地呼吸,已经无路可退,因为,她本来背就已经贴着墙壁。 那抹黑影渐渐靠近她,直到来到她的跟前。 那是一个人的身影,应该是个男子。 可是,他怎么进来的?牢门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锁上,之后也没有任何响动,可是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她害怕得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力气已经所剩无几,所有的惊恐塞满喉间,却没有力气真的喊出一声。 面前高大的黑影并不说话,只是,她感觉到,自己裸露的手臂,在那黑影靠近自己的时候,一阵寒气,让她手臂汗毛都立了起来。 那是一种彻底的冰凉,没有一丝生气,黑暗而阴郁。 …… 翌日 “你便留在府中,我去一趟,很快就回。” 用过早膳,御皇柒要入宫,对如音道。 如音自己也不想去,放下碗,睨着他:“不去,估计又要被人说些什么了。” “有我在,不担心。只要你在家好好养身体。” 捏了捏她细滑的脸蛋,御皇柒满意地走了。 如音出了倾云轩,觉得无聊,想起一件事来,走出去,雁还问:“小姐,您去哪儿?” “去看看一直赖着不走的客人啊——” 她脚步轻快地走过回廊,往小院去了,而白绒绒的月光摇着大尾巴,一摆一摆跟在脚边。 没想到,在院门两人就差点撞上—— 还是月光一哧溜跑到跟前,程子仪被吓得往后退。 “程小姐,脸上伤到了这是想去哪儿?” 如音打量她,一身要出门的打扮,还带着披风。 “姐姐……子仪担心王爷,想随身侍奉。” 程子仪没想到会撞个正着,脸色不大好。 如音淡淡一笑,拉着她往院子里走回去:“他已经走了,来,咱两聊聊天吧。” 315.好痛,救救我…… 在七王府住了这么久,可如音也不是哪儿都去过,比如说,程子仪现在所住的这个小院子。 有空的时候她多喜欢去后山走走,这么个偏僻的小院,是被她遗忘的。 可是这里毕竟是七王府的地盘啊,她可是七王府的王妃啊,所以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并不会觉得不自在。 倒是程子仪,被她拉着进了屋里,挣开手说:“姐姐,子仪现在没有心情聊天。” “你不是想在这七王府打好关系么?你不是想要在七王府立足么?怎么,现在我主动来找你说话,你还不乐意了?” 如音挑眉看她一眼,自顾在桌前坐下,手里合上的折扇轻敲着桌面,一手托腮,漫不经心地将屋内的一切一眼扫入眼中。 “坐啊。” 程子仪还是站在门边,像是随时就有可能转身出去了。 深呼吸,如音起了身,踱步到她跟前,手中的折扇轻挑起程子仪的下颌,就像是一个男子在调戏一个女子一般。 程子仪侧开脸,如音轻声啧啧:“脸蛋好好的——被打的红印子,都消失了?” 听到这话心中一咯噔,程子仪的脸色露出些许不自然,道:“姐、姐姐在说什么……子仪的脸,是跌倒的时候被划伤的……” “得了——” 如音哼笑,折扇指着她的左脸颊:“真以为我那么好骗啊,被人打了,还要诬陷到我这里来,真是会利用机会呢。” 程子仪显然是在外被打了之后脸上有红印,回来路过如音院子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要偷窥院中情况,结果被月光吓到,那她的脸就被如音看见了,索性将计就计,将这一切怪到如音这里来,毕竟,月光是如音的宠物。 “子仪……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程子仪垂眸,不敢看如音。 刷地一声,抵着她脸颊上的折扇突然打开,如音手腕一转,扇子往桌面袭去,只听呯的一声,桌上的茶杯便碎了,好的茶杯……突然就碎了…… 程子仪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瞬,那扇页边缘已经抵着她的脸颊,如音的声音依然温和:“我这把扇子,你觉得如何啊……只要我此刻稍微用点手劲,你的脸蛋……就真的要划花了,要不要试试?” “不!不要——” 程子仪吓得惊慌大叫,却不敢乱动半分。 “那,老实交代——你脸上的红印怎么来的?出宫的时候又见了谁?” 程子仪着急,担心自己的脸被划花,可她不能说—— “嗯?” 如音提了音量,有些不耐烦,作势握着折扇的手要用力—— “不要!我说……是——啊——” 程子仪突然大叫,然后抚着自己胸口一脸痛苦,身子滑向地面。 如音冷眼看着,觉得这是程子仪装的。 可程子仪却坐倒在地上,渐渐地,还痛苦地蜷在地上一团,一直痛苦的呻`吟,“好痛……好痛、救救我……救救我……” 看着在地上打滚的程子仪,如音冷漠的神色依然没变,真会那么巧,莫名其妙就痛成这个样子了? 一直在腿边跟着的月光,摆着尾巴上前去,痛苦中的程子仪看到了小狐狸放大的脸,更惊慌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 如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唤:“月光!” 月光像是听懂了,抬头望着她,那双圆溜湿润的大眼睛,如此美丽。 如音想到了月光的母亲,想到了那一次梦凡说过,他自己差点走火入魔…… 难道,程子仪的不对劲,是因为月光? 应该不像,如果有人被迷惑入了幻境,应该是神色空茫呆滞的,而不是身体上痛苦。 可是月光摇着她的裙角,那么不对劲,她心中浮起一个念头—— 再看程子仪这模样,除非……她是被人下了什么毒,才会这样发作。 蹲下身来,她小心地用手戳一戳程子仪的手臂:“喂,你到底怎么了,你说了,我才能帮你啊?” “我的胸口好疼,好疼……” 程子仪只是重复这一句,她知道,刚才自己打算说实话的时候,疼得就特别厉害,所以实话,她一定不能说。 不仅是胸口疼,腹部也绞痛起来,她双臂紧紧抱着自己,那雪白的披风早已变脏了。 如音看她如此不对,心想御皇柒此刻不在府中,也不能让家里出了什么事,不然到时候又要怪到他们头上来。 吃力地将她扶起来,如音观察她的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一直哆嗦,眼神也是涣散的。 如音想起了在西山听妄七妄八两位老前辈聊起过的那些江湖秘术,也想起梦凡教她的一些东西,心中隐隐有了什么想法…… “先到床上去吧……” 喊了在门外一直候着的雁还进来帮忙,才将程子仪送到床榻上去躺着。 “雁还,你先出去。” “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要不要请大夫?” 雁还想法单纯,担心这程子仪出了事别人会怪到如音身上,毕竟刚才就她们两在屋里说话来着。 “雁还你听我的,没事,你先出去。” 如音一边说着,一边将雁还往外推,然后一把将门关上,还落了栓。 叩叩叩—— “小姐、小姐!” 雁还在门外敲门,如音没理会,走回了床榻边,那时候程子仪已经痛苦得失去力气,只是深深喘气。 如音动手去解开她的领扣,她虚弱挣扎:“你、你要……干什么……” 如音没理会她,利落地几下子将她的衣裳解开,抬手一扯,程子仪雪白的胸膛就露在眼前,还有她的腹部。 虽然同是女子,程子仪依然羞愧挣扎,可是她疼得没有力气去做任何有效的抵抗,只觉得冰凉一片。 如音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程子仪也是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小腹平坦,只是,好不容易缓下来的她,突然又特别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而与此同时,如音看到,她的小腹上,有什么东西,像是在皮下游过,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可瞬间又不见了,那速度之快,几乎要让她怀疑自己刚才所见是不是眼花了。 心中疑惑更盛,再仔细看,很快,程子仪又再度痛苦地叫喊起来,更扭动了身体,手紧紧攥着一旁的锦被,而如音这一次更看清了,她腹部的地方,皮下真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浮起,游动,然后又消失。 316.好吧,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小姐,大夫来了,大夫请来了!” 如音回神的时候,听到门外雁还的声音,而她身后不远的床榻上,程子仪已经睡去。 刚才那样折腾了一场,她应该是昏睡了。 起身去开门,看到外面不止有雁还,还有姜凡关切的目光,以及,站在他们身后背着医箱的老者。 “王妃,您没事吧?” 相比陶衍来说,姜凡与如音接触得较少,可因为忠于御皇柒,他对她的关心也自然是真的。 “我没事,就让大夫进去看看吧。” 如音摇头,侧身让出路来,让人进去。 雁还一把拉着她的手臂,担心道:“小姐,刚刚到底怎么回事啊,您这样奴婢好着急,就擅自做主去找了姜主管……” “不怪你。” 如音转身,跟着进了房中,看着大夫伸手把上程子仪的脉。 老者一手把脉,另一手扶着花白的长须,像是有所思考,眉宇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 几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大夫起了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如音便点头,随他一起出了外厅来。 “她如何了?” “回禀王妃,这位小姐症状看像是受了风寒,也像是吃坏了东西,待老夫开几服药,调理一下,应该就会好转起来——” 大夫恭敬道。 如音暗暗深呼吸,点了头:“好。” “来人,随大夫去抓药,熬好便送来。” 门外候着的侍女便领着大夫出去了,如音又吩咐:“你们各自去忙吧,我也回去休息休息。” 姜凡看着如音往外走,目光有些疑惑,可没有多问。 月光跟在她脚边,雪白的大尾巴一摆一摆,雁还赶紧跟上去,关切道:“小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雁还请——” “不用,我就是有些累了,等会我好好睡一觉,你们谁都别吵我,好么?” 主仆二人往茗幽阁一路走去,雁还一直点头:“好,好,奴婢一定不让人吵到小姐您休息。” 之前王爷有吩咐过,说小姐之前受了伤,身体不好,所以现在雁还特别紧张。 跟着她们出来的姜凡,站在她们身后,负手而立远远望着,眸光,像是在思索什么。 王爷入宫,陶衍随侍身边,便由他留在王府照看,保护好如音,是他唯一要做的,至于—— 他转头看了眼刚走出的那个小院,漠然地转身离开。 - 打发掉了雁还,特意支开她之后,如音便回房中利落换上了一袭轻便的男装。 月光仍在脚边,抬头望着她,她系好腰带,低头看到月光,仿佛是与它对视:“月光,你乖乖在家,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月光张嘴咬着她的衣裳下摆,她便蹲下来抚了抚它的脑袋,“去去就回。” 然后推开窗子,翻身便跃出去了—— 不得不说,自从习武之后,对于她而言用处真的挺大的。 去了后山的围场,她牵出枭白,守马厩的小厮恭敬行礼,并不惊疑,只觉得是他们王妃又想要骑马玩儿了而已。 可是如音骑上枭白,直接绕入了后山,从深林打马而过,远去了。 入了林中,眼前却掠过一抹白,如音拉住缰绳定睛一看,月光就站在前面。 “难不成,你要跟我出去?” 下一瞬,那抹白色已经一哧溜跳上了她的胸前,若不是马术已经不错,缰绳也攥紧,她人真是要摔下去的。 “好吧,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317.再无动作,就要晚了 皇宫,紫宸殿 “皇上,七王爷来了——” 內侍孙艺入来,轻声禀告。 “嗯。” 龙榻上的皇帝应了声,孙艺便转身朝门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待门外那水蓝锦服的身影步入,却看到,原来内殿中站了那么些人。 一眼扫过,太子御景煊,太子妃施玉莹,皇后,还有几个嫔妃,都在其中。 御皇柒迈步至跟前,行了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又转头对皇后行礼:“母后。” “柒儿,你来得正好——” 皇后笑意温和地看着他:“刚刚你父皇还在说着事情,刚好你来了。” 御皇柒面色有些疑惑,皇后又解释道:“你四哥之前在外游历,我与你父皇并未多管,现今他回来已有一段时日,今后也该是收收心,所以你父皇择日要给你四哥赐封地了。” 御皇柒眸色染上淡淡的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原来如此。” 转头看向龙榻,大病初愈的皇帝神色依然虚弱,御皇柒道:“那今后,宫中便只有二哥能进身侍奉父皇了。” 难怪进来的时候看到施玉莹脸色跟平时不一样,她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那脸上的高兴虽极力隐着,却还是显露出来了。 一般皇子成年,除了立为太子,其余的都会封王爵,御皇柒是因为自小便到梁宁当了质子,所以去年回来才受封。 至于他的四哥御翎皓……跟他情况不同,但因为在惠妃过世后就一直在外游历并不在宫中,所以即使成年,封王之事也并不着急。 只是,现在,这一天还是来了。 现今成年的皇子中,只有御景煊,御翎皓还有他,若往后御翎皓也受了封地为王,那么,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便只剩下御景煊能近侍皇帝身边,那储君之位,也便再无人威胁得到。 这对于皇后,御景煊以及施玉莹一派,当然是最高兴的事情。 他也没有再就此事多问,而是将话转到了皇帝身上,关切他父皇的身体如何。 御景煊在身后,望着御皇柒,心中却波澜翻涌。 等他四弟御翎皓也封了王,他这太子便是高枕无忧了,他父皇的身体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病痛,老去的那一天……或许也不远了。 他可以预见自己拥有天下的那一日,诏月是他的,所有人将听命于他……可是,那个人呢? 那个人会不会愿意接受他? 目光中龙榻边那抹水蓝锦服的身影,他这个病弱且有腿疾的弟弟,原本不是他忌惮的对象,却让他最介意,因为,御皇柒有她的心,有她的情。 - 太后寝宫 内殿当中,并无当值的宫女,只有祖孙二人。 御翎皓坐在侧首,手中捏着一只茶杯,沉默不语。 年迈的,雍容尊贵的老妇人坐在上方,偶有叹气,神色不悦。 御翎皓转头,恭敬道:“皇祖母,请不必再为翎皓烦心了。” “御景煊虽是皇后所出,却并不一定是天命所归,皇祖母答应过你的事,自然要作数。” 皇太后那苍老的眸中,有一种坚定的光:“晧儿,你才是皇祖母心中最适合的人选,所以接下来,你只管大胆放手地去做,皇祖母会给你全力的支持。” - 从紫宸殿离开的时候,在殿外候着的陶衍便跟了上来。 “王爷——” 御皇柒往湖边走,陶衍看身后没人,才轻声禀告:“四皇子刚从皇太后的寝宫离开。” “他们再无动作,就要晚了。” 望着冬日平静的湖面,那被日光照耀得粼粼的碎金,与天际相连,御皇柒淡漠道。 318.若是不相关,由她死了便是了 这一趟去西山,如音来去匆匆,因为家中还有一个麻烦。 月光也很给面子,出来一趟并没有胡闹,一直很乖巧地在她身边。 只是在那种满奇花异草的院子里,当妄七妄八两位老前辈看到它的时候,都很是惊讶。 见多识广的他们,是听过关于这灵狐的传说的,今日如音即使带着它去,什么也没说,妄八还是很快就辩别出这不满岁的小狐狸,与别的山中的普通狐狸不一样。 月光虽然出生还不满岁,却灵性十足,一进院子,就灵巧带着如音躲过了那些机关,反应特别灵敏。 它在如音脚边特别乖,进了屋妄八还是注意到了这小东西,刚好那时候妄七从外劳作回来,往大水缸里精准地倒了一满桶的水,妄七道:“老七,你过来看看,这小东西。” 妄七看不见,可是妄八这么一提醒,他很快就找出了月光所在的方位。 当时如音是怕他们介意她擅自带了宠物过来,便解释:“它叫月光,是我养的小狐狸,很听话,不会在院子里捣乱的。” 这院子里中了那么多的奇花异草,但都是毒性强的居多,如音知道两位老前辈宝贝那些花草,而她也不敢放月光出去,怕它不懂事中了毒。 “说吧,昨天才来,今天又有什么事?哎,就你们夫妇两的事情最多了。” 妄八荡着两条瘦弱的腿,声音尖尖细细。 于是如音也不客套,将之前府中看到的程子仪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自己感觉如何?” 妄八没有回答,倒是反问。妄七也不说话,拿张汗巾擦着手,坐下歇息。 “我曾在御皇柒的书房里看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书,上面略有记载,还有……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讲过一些江湖秘术,我感觉,这个人,是不是……中了蛊?” 如音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猜测。 妄八的脸色露出一丝笑:“若不是那小子不愿意,你这样的丫头收为徒弟倒是有天资,可惜了。” “听你描述,确实是蛊。”寡言的妄七道。 “那,此蛊可有解?”如音忙问。 “听你描述,下蛊的人能力并不算高,因为那些厉害的,哪是那么轻易就让人从皮肉上就看出。” 妄八又道:“此人是何人,若是不相关,由她死了便是了。” 毕竟不算是好人,妄八的心还是挺狠绝的。 “她的死活我也不想管,可要是她出了事,估计会怪罪到七王府,这个我不允。” 除了症状,如音并没有多说患者的身份来历,两个老毒物也不关心。 如音叹气:“若是两位老前辈有解救之法,还望帮帮如音。” “你可记得,我们这里,什么东西都是要有交换的。” 如音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木盒,放到桌上:“这是我将之前从这里求走的花草炼成的一些香,味极清淡几乎让人无觉,燃上一刻时间,便能让人陷入一种无意识的昏厥,却对身体无甚伤害。” 妄七脸色略有惊讶,虽看不见却伸手精准摸到了木盒。 妄八轻咳两声:“好吧,老七。” 妄七拿着木盒进了里屋,不一会出来,手中多了一只小瓷瓶,递与她。 “服下这个,蛊便死了,只是,另一只蛊也会死,你可知道我意思?” 如音捏着瓷瓶,“我明白。” 时间很赶,谢过两位前辈,她便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妄八那尖细的声音—— “这小狐狸浑身可都是宝,你可看好了它。” 如音一怔,再次转头谢过,看了一眼月光:“我们走吧。” 319.只能由我来将就你 下山也是匆匆,只是在快要入城门的时候,被人拦下。 “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拦下她马匹的人看着有武功,对她态度倒算得恭敬,道。 如音抬眸往前看,便看到前方不远城门边,一袭藏青锦服的男子,正从马车上下来。 那男子身姿颀长,在这寻常百姓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显得气质不凡。 待那男子抬首,她才看清了模样—— 人已经行至她跟前,脸上温和的笑,容颜英俊:“音儿。” “四……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如音还是改了口,因为这里是城郊,人太多太杂,他的人没有暴露她的身份,她便也多几分谨慎。 可此刻风度翩翩站在她跟前的,确实是当今的四皇子,御皇柒的四哥,御翎皓。 她面露疑惑,御翎皓手中握着折扇轻笑:“很巧,会友归来,遇到了你。” “其实皇城附近的景色也很不错,我可有这个机会,请你到旁处走一走,赏赏这冬日的景色?” 他说着,眼眸环视四周,看着身边路过的百姓,微微蹙了眉。 如音扫视附近,除了御翎皓的马车外,旁边还有些骑着马的人,看似平常百姓,实则都是御翎皓的人。 御翎皓抬手向他的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如音拉着缰绳:“不,我就骑自己的马。” 这一趟,她避不开。 御翎皓扫了一眼她座下的马:“确实是匹好马。” “那么,我们走吧。” 下一瞬,藏青的身影在她跟前一晃,只觉得身后多了人,腰上也有被束着的感觉—— 御翎皓,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那一刻,她背都僵了,而身前的月光动了动身子,让她回神。 “既然你不愿意同乘,那么只能由我来将就你。” 身后的男声温和,距离如此近,气息都吹拂到了她耳边,忍着跳下来打他一顿的冲动,她调转了马头:“就前面那半山的亭子吧。” - 七王府 这僻静的小院里住着谁,府内的侍从侍女都已经知晓,而这王府的主子,对于这小院的人的态度,大家心中也有数,所以,除了刚才姜凡吩咐守在院外的人,没人会去过问。 房中床榻上,好不容易缓下来的程子仪,突然又因为一阵疼痛而醒来。 捂着腹部深深抽气,半睁的眼睛里看到,房中似乎站着一个人。 她害怕地只想往后退,无力地挪动着身体:“你……你是谁?” 那人转过身来,一袭黑衣,蒙着面:“蛊毒发作了?” 声音冰冷毫无感情,程子仪好不容易缓下来的情绪再度激动:“你们到底想要怎样?我受不了了,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眼前的人她不知道是谁,可肯定是跟御翎皓一伙的。 黑色面巾上露出的深邃的眸看着她,眼中都是冰霜与冷漠:“只要你照吩咐把事情都办好,自然会替你解毒。” “七王府的地牢关着一个人,我要你想办法拿到钥匙,将人放出去,到时候会有人接应。” “不可能……这个王府里的人都不信任我,我不可能拿到什么地牢的钥匙!” 程子仪摇头,觉得自己当初答应嫁进来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想象的,而她现在想要逃离却身不由己,因为她体内被他们中了蛊。 “如何拿到我不管,只给你三天时间。除非,你想承受今天这样的痛,直到死去。” 程子仪心中所有的惊恐愤怒都爆发出来,而那人却已从窗口消失。 她抱着锦被,看着刚才他扔下的一个小瓷瓶,就在被面上,拿过来打开,看到相似的颜色,赶紧打开服下,却还是惊恐地浑身颤抖…… 她要如何,才能拿到他们要的钥匙…… 320.我偏喜欢他给的 寒冬已经过去大半,等过了年,就要开春了。 站在半山的亭子里,远眺可见皇城的城门,百姓来来往往。 此刻的山林萧瑟,可也并不是没有景色可观,冬日,山林有另一种美。 月光从如音的怀里挣出来,跳到了地上,之前抱着它怀里很暖,此刻便感觉有些冷。 其实天气一直是冷的,只是她策马疾驰,心里有事牵挂,所以不去注意,此刻站在这里,冷意就袭上来。 突然背上微微一沉,如音侧头看肩上,多了一件浅灰的鹤毫大氅。 “不必。” 她一把扯下,递回给站在身边的男子:“有什么事,快说。” 御翎皓看着她递回来的披风,微微叹息,似乎丧气:“你就那么不愿意我关心你?” 如音看着他,面色冷淡,眸色同样冷漠。 “音儿,我说过,我只是想能默默地守护在你身边,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四皇子,府内真的还有急事。” 如音的神色越发不耐烦,甚至不给这个四皇子一点好脸色。她答应来,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她知道自己即使拒绝,也会被带过来,因为她孤身一人,而他随行的武功高强者不少。 “今日,宫中一直在议论的,都是父皇即将赐我封地的事情,你可知?” 御翎皓对她的冷漠并无不高兴,耐心道。 如音一怔,可随即便勾起唇角:“那如音该恭喜四皇子,即将受封为王。” 御翎皓看着亭外的远山,“那不是我想要的。” “哦,难道四皇子打算……一辈子在宫里当个皇子?” 她的轻笑似乎带了一丝嘲笑,御翎皓转头看她,“若我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那么,你愿不愿意当站在我身边之人?” 如音抬头,看他神色认真,仍是轻笑着:“四皇子可知,这话大逆不道?” “敢对你说,便是信你。” 他握住她的手:“七弟能给的,我都可以,甚至比他更好……我可以给的更多!” 如音没有挣开,只是冷笑:“那又如何?” “我偏喜欢他给的。” “你只是遵从妇道,却忘了自己真正需要的!你对七弟那不是爱,是怜悯,是于心不忍而已,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我,哪一点都比他强。” 御翎皓的语气微微激动。 如音心中只有心疼。 为了他提到的那个人……为了御皇柒心疼。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御皇柒原来就是如此不堪,被他们在背地里嘲笑看不起的么?他们甚至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当初还不知道御皇柒就是陵绝的时候,她就从没有嫌弃过患有腿疾的他,那是怎样的感情,她自己清楚,不需要旁人来提醒她。 可是她无法争辩,那是御皇柒的秘密,她也懒得争辩,她懂自己的心就好,没必要向不相干的人解释。 “就是为了说这些?说完了,我可以走了?” 她要挣开手臂,却发现被他握得那样紧。 “音儿,别任性,若我不足以让你信任,那么你希望我做些什么,我都会去做,我会向你证明——我只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熟悉却不该出现的声音突然响起,亭中两人都循声转头—— 那一袭玄色锦服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比御翎皓更健壮些,却与御翎皓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 “……太子殿下?” 如音甚是意外。 321.今后,莫要再招惹她 御翎皓同样惊诧,第一时间扫视了亭外,才发现,除了自己之前带来的人,竟多了些别的人马,显然,那些人是随御景煊来的,且人数不比他的少。 难怪刚才没人过来禀告,原来是被控制住了。 而如音趁着这个空档,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并往后退了一步。 “二哥——” 御翎皓微微笑:“那么巧,二哥也是来此处赏景的么?” 御景煊的目光却只落在刚才被御翎皓握着手臂的如音身上,神色严肃:“有事外出路过而已。” “你们在此处赏景?” 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御景煊从不知道,如音与自己的四弟竟然也有私交? 他想要约她是那么难,她也几乎从不给机会,可是此刻,这算什么? 如音感觉到了御景煊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不对劲,也知道刚才他看到的情景,一定会有所误会,便道:“四皇子说有事与我讲,所以才来此处。” 御景煊仍望着她,她这句话,算是解释吗?怕他误会所以解释给他听? 负手踱步至亭中,他站在她身边的位置,同她眺往一个方向,“没想到,此处景色尚可。” “那太子殿下便与四皇子一同慢慢欣赏吧,如音先行告退。” 如音微微一福身,转身就朝亭外走去。 “我送你——” 身后同时传来两道声音,说的是同样的三个字。 如音转头:“不劳费心了,我自己回去便可。” 她朝前走,月光跟在脚边雪白的大尾巴一摆一摆。 御翎皓的目光落在那抹雪白上,眸色晦暗。 御景煊没有理会御翎皓,而是几步跟了上去,再次道:“本宫送你。” 如音叹息,“太子殿下,我自己有骑马来。” “让他们随后牵着一起便是,不妨碍。” 怕她还要担心什么,他再次道:“本宫只是想将你平安送回王府,绝无他想。” 扫视不远处,不是御翎皓的人便是御景煊的人,真是无法推脱,而且刚才有御翎皓目睹这一切,御景煊应该不会乱来…… 最重要的是她要赶紧赶回去,耽误不得了,如果再推拒不知道要磨蹭到啥时候才能离开,终于,是同意了。 山下有御景煊的马车,他甚至伸手,想要亲自扶她上去,只是她没理会,自己钻入了车中,随即,月光也跟着跳上了马车。 御景煊随后上来,就坐在她对面。 感觉到马车开始行进,如音抚了抚月光的背,没抬头。 “我从不知,你与四弟竟有如此交情。”御景煊的话带着试探与些许小心翼翼。 “并无私交,只因他是七王爷的四哥,所以给个面子。”如音回答得很干脆。 御景煊心中却高兴了几分,之前第一眼看到他们在一起时,他……是吃醋了。 一路上话不多,可能这样独处也是好的,只是很快,马车就已经停在了七王府门前。 “谢过太子殿下,天色已不早,如音就不请你入府一坐了。” 说罢她便掀开车帘,月光首先刺溜跳下,独留下御景煊还在车内,张嘴欲说什么,她已经下车去了。 “殿下——” 马车边的张吉听候吩咐。 “回宫。” - 回到宫中,去紫宸殿向皇帝请安之后,御景煊出来,要返回寝宫,却遇到迎面而来的御翎皓。 原来他也回宫了。 “二哥——” 走近了,御翎皓淡笑打招呼。 “你们先退下。”御景煊摒退了左右,顿时两人身旁便再没有他人。 蹙眉望着他,御景煊神色严肃:“四弟,今后,莫要再招惹她。” 322.皇权王位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御翎皓微微一怔,依然淡笑:“二哥这意思,翎皓不是很明白。” 他们口中的她,彼此心知肚明是指的谁。 “就是字面的意思。” 御景煊并不怕御翎皓多想,负手而立,望着树上蹁跹而落的叶子:“你只要记着,别再招惹她。” 如音的特别,如音吸引人之处,御景煊心中自然清楚,所以,假如说御翎皓对如音也有了什么别的心思,不无可能。 可是,他不允许。 现今他与她之间,还有一个他的七弟,便不想再另有人与他争她。 “二哥……你从未这样对我说过话,我也从未见过你为了何事会如此,是……我多想了吗?” 御翎皓不紧不慢,问。 御景煊转身看他:“多的我不想解释,但,记住我刚才所说的,如果你还念及兄弟之情。” 说罢他转身边走,身后的声音传来:“那我的嫂子怎么办?” 兄弟之情?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兄弟之情吗? 在皇权王位跟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值一提。 御景煊并没有回答,也没有顿步或者转身,依然往前走去。 御翎皓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全,手背上青筋突起。 警告? 那他还偏要。 不为别的,就为了如音手中有龙鱼内丹,是天神真正赐福的人……而且,她的身边,还有那样一只灵狐。 画如音啊画如音,不是本王不想放过你,只是你所拥有的,正好都是本王想要的,本王,又怎么能放弃这最后夺嫡的机会呢? - 七王府 “小姐,您上哪儿去了?王爷回来都找不见您!” 才在茗幽阁房中换下身上的衣裳,门便被推开,雁还惊讶地看着她,嘴里埋怨地嘟囔着。 之前小姐说要休息,她便真的不敢打扰,一直到刚才王爷从宫里回来,差她来唤小姐,进来才发现,房中空荡荡,床中哪里有小姐的身影,她又被小姐给骗了! 如音只是笑:“雁还,我出去是有些事情,这不好好回来了么。” 知道御皇柒已经回府,她手中动作更加利落,要赶紧去见他。 “可是王爷走前交代过,让雁还好好守着小姐,小姐身上还有伤——” 小丫头的声音还在身后,如音已经换好衣裳,推门往倾云轩去了。 倾云轩门开着,迈入书房,看到姜凡在,如音的脚步一顿。 书案前衣着华美的男子抬首,看到她时,眉间微微一蹙。 “那属下先行告退。” 姜凡识趣地退下,经过身边时还跟如音行礼。 等人出去了,御皇柒那俊美的脸依然淡漠,就那么望着她:“本王入宫,你便一刻闲不住。” 如音讨好地笑,赶紧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撒娇:“人家是有急事才临时外出一会儿嘛。” “急事?” 御皇柒顺势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眉间蹙得更深:“相比你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再是急的事。” “我说过,要你好好休息,为何总不让我省心,嗯?” 就连责怪的语气,说的话也是让如音心中暖得不行,她便往他怀里蹭:“好嘛好嘛,我知道错了。可是有一件事——” 想到正事,她抬头,认真看着他:“你可知,程子仪被人下了蛊?刚才你不在,她的蛊毒犯了,就在我跟前,都把我吓坏了。” 御皇柒蹙眉,刚才姜凡是向他禀告过他不在的时候府里发生的事,但是,姜凡并不清楚这些。 “你如何知道她是中了蛊?” 如音便将经过说了一遍,包括她出去的目的。 “喏,这就是我向两位前辈讨来的解药。”她将怀中的小瓷瓶递给他。 御皇柒望着那瓶子,墨色晦暗:“不能解,解了,就失去幕后主谋的线索了。” 323.本王,很想你 因为这一次蛊毒发作,难得的,小院里迎来了这王府主人,七王爷御皇柒的身影。 彼时程子仪还在床榻中躺着,虽然上午的蛊毒发作已经缓过去,可身体的伤害还是很大。 只是,御皇柒的到来,还是让她感到惊喜。 “王爷——” 看到床前站着的人,程子仪吃力地撑起身子,脸色虚弱却带了些欣喜。 御皇柒负手而立,就这么站在她床前两步的距离,神色……不像以往那么淡漠。 “你感觉如何了?” 这是入府之后,他第一次关心起她的状况,程子仪心内激动,嘴角带笑:“谢王爷关心,子仪上午突感不适,休息了一会,此刻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他们提。” 御皇柒又道。 这句话更是让程子仪心中惊喜,作势想要下床来:“谢王爷关心,子仪——” “你别动。” 御皇柒上前来,伸手阻止了她欲下床的举动,而程子仪顿住,看着自己被御皇柒握住的手臂,小心翼翼却眼神满含期待:“王爷——” 这是第一次,御皇柒这样关心她,甚至,第一次愿意触碰她,难道……难道因为这一次蛊毒发作,反倒促进了她与御皇柒之间的感情? 御皇柒却收回了手,风姿卓绰地立在跟前:“大夫说你身体虚弱,是本王不好,在你入府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没能好好待你,委屈你了,往后你若有什么需求,本王尽力满足。” 程子仪心内已经高兴上了天,此刻眼前这么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神色温和地对她说这样的话,跟之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可蛊毒发作的可怕提醒着她,这时候,一定要记得正事—— “这可是王爷答应的,子仪有什么要求,王爷都能同意吗?”她试探着问。 “嗯。”御皇柒转身,杵着虎头手杖往外走:“本王还有要事要处理,晚些再来看你。” “小姐小姐,今天王爷对您可真好!” 丫鬟柳儿进来,高兴地对她道恭喜。 程子仪脸上浮上得意的笑:“我看今后,还有谁能随意欺负我。” “柳儿你过来,伺候我梳洗。” 柳儿担心道:“小姐您身体恢复了么,这是要做什么?” “难得王爷对我改变了态度,我自然……要抓紧这个机会,有所表现。” - “怎么样怎么样?” 回到倾云轩,如音便放下手中的书册,凑上前来问。 御皇柒神色微微不悦,伸手捏她细滑的脸蛋儿:“还有谁会如你这般,怂恿自己的夫君去对别的女子示好?” 如音笑嘻嘻地避开他的手:“是为了尽快查出真相嘛,这不是你也在想的么——” 最后一字话音未落,面前之人低头,噙住了她的唇,让她再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身边发生了很多事,能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如音乖乖地抬手搂上他的颈脖,回应着。 彼此唇舌纠缠,汲取着对方口中的气息,越吻越深,心中那细细的弦被拨动……彼此拥抱便越紧,心都颤了起来。 好不容易将唇分开,御皇柒呼吸有些重,下一瞬,便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往内室走去了。 当背靠在床上,如音有些不好意思,御皇柒修长好看的手指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本王,很想你。你呢?” “想——” 她那一个想字还没落,唇再次被封住,随即,他的身子下压,床榻前的帐幔薄纱,也随之落下…… 324.你能来侍奉,本王很是高兴 翌日 七王府中大夫进出,因为,这个王府的女主人,七王妃突然生病了。 如音向来不喜人多,所以茗幽阁也没有太多人伺候,只有雁还在身边陪着。 大夫刚离开,推门端进来新的茶水点心,雁还看到如音一个人坐在桌前捣鼓着什么。 “小姐,您身体不适,该躺床上多休息——” 雁还很是紧张,毕竟之前如音就是有内伤在身的。 如音从她刚搁下的盘子里捻了一块点心,一口咬下,满脸满足,哪里像是个生病的人儿。 “我没事,你别担心。” “小姐——” 雁还有些着急,也有些疑惑。 如音将她拉坐在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道:“呐,其实我没事,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你可不许说出去。” “啊?小姐为何要如此,王爷他——” “他知道的,这都是为了演一出好戏。”如音又拉着她解释:“所以啊,你别担心我了。但是对外呢,你一定要装着我病得不轻的难过样子,懂么?” 雁还懵懂地点点头:“只要小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姐吩咐什么,雁还便做什么。” 如音满意地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点心,环视房中,有些无奈:“我今天待在房里看来是闷得慌,待会你去隔壁将我需要的草花草香料拿来,我在这里配制算了。” 最近她又研究出了一个新的香氛方子,一直没时间好好弄一弄,正好今天配制出来看看效果如何,如果成功了,送给她那个爱香的师父梦凡,肯定又能从他那儿换得好东西—— - 倾云轩 “王爷——” 陶衍入来,恭敬道:“现在府中都已知道,王妃身体不适,病卧床中。” “嗯。” 坐在案前,手中描绘枝叶的毛笔停下,一袭月白锦服的御皇柒抬眸,眉眼如画,俊美无双。 “接下来的,你该知道如何做。” “是。”陶衍点头:“那属下先出去了。” 御皇柒微微一颌首,人便退下。 房中一室安静,垂眸看着自己案前未作完的画,他神色平静似乎在想着什么。 直到,轻轻地敲门声响了起来—— “王爷,子仪……可以进来吗?” 门外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进来吧。” 他将手中毛笔搁下,再抬首的时候,门已经从外推入,一抹娉婷的身影出现在他跟前。 这是程子仪第一次来倾云轩,入住七王府那么久,除了自己的小院,她也只是在如音的茗幽阁门外偷窥过,别的地方,都没有机会去。 此刻她望着那容颜俊美的,身份尊贵的男子,柔柔地一福身:“昨日幸得王爷关心,子仪恢复得很快。今日特意做了一些点心,想要让王爷尝尝——” “嗯,放下吧。” 心中忐忑的她顿时心花怒放,亲自将托盘端到桌前放好,而御皇柒从案前起身,却似乎一个踉跄,没有站稳—— “王爷小心!” 程子仪连忙走过去扶着他,御皇柒站稳:“无碍。” 彼时她还握着他的手,而他,反手握住了她的:“你有心了。” 程子仪心中惊喜,面上佯装平静:“论用心,子仪还是比不过姐姐的。” “怎如此说?今日她身体不适,你能来侍奉,本王很是高兴。” “王爷所说……是真的?” 程子仪一脸期待。 御皇柒温和一笑,淡淡颌首,这俊颜便让程子仪看得痴了,眼中再无其他。 “那,今日……就让子仪随侍在王爷身边,可好?” 325.做戏 谁也没有想到,入了王府一段时日一直被忽视的侧妃程子仪,在七王妃生病的时候,得到了七王爷御皇柒的允许,留在倾云轩陪伴。 只是—— 这陪伴也就仅仅是陪伴而已,御皇柒看书,程子仪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御皇柒作画,程子仪就殷勤过来帮忙研磨,午膳之前,她亲自去厨房,要为御皇柒做菜。 这件事当然也传到了茗幽阁那边,雁还又着急了。 如音正坐在桌前舂着香料,手边是梦凡给她的小册子,偶尔看几眼,一边暗暗念着记着,手里不时地抓一把香料添加,房中芳香四溢。 “小姐——听说那程子仪去了王爷那儿呢!” “嗯,知道了。” 如音的平淡反应更是让雁还着急,如音抬头看她:“你别在我跟前晃,我头晕。” “小姐,听说程子仪还亲自下厨为王爷做菜,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你先坐下。” 如音拉着她:“我心中有数,你要是没事干了,就在我边上绣绣花可好?” 雁还心中疑虑众多,可一个下人也该有分寸,只能应了,乖乖拿过针线篓,绣起手帕来。 如音一边舂着香料,嘴角不觉有丝笑,程子仪这按捺不住的进展,也太快了,就是不知道——往下,会有怎样的好戏看呢? 她身后的人,又会是谁? - 午后,御皇柒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册。 刚给他杯中填满新茶水的程子仪,立刻关切地问道:“王爷可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 御皇柒看向她,眉眼温和:“是有些乏了,本王正有此意。” 那目光让程子仪心跳加速,放下茶壶便过去扶他:“子仪伺候王爷歇息。” 语气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但是,御皇柒并没有阻止,而是就这样让她扶着往内室去了。 刚才借故出去沏新的茶水时,程子仪与柳儿接头,得知茗幽阁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画如音是真的生病出不了门了。 这对自己很有利,她一定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她为御皇柒宽衣,御皇柒也没有阻止,将锦袍挂到一旁屏风边时,她看到了挂在一旁的一串钥匙。 转身看床榻,御皇柒已经躺下,闭着眼。她伸出的手有点抖,深呼吸,一把握住钥匙,然后便藏入怀中。 “那子仪就在外候着,不打扰王爷歇息了。” 她轻声道,福了身,便退出去。 待房中无人,床榻上躺着的人却睁开了眼。 眉眼流转,望向屏风旁,本挂着钥匙的地方已经空空。 昨日听了如音的描述,御皇柒与她在考虑如何引出程子仪嫁入王府的目的,更想知道身后到底是何人指使。 没想到这程子仪防备心那么低,或者说……是被幕后主使逼得不得不铤而走险,所以就没有那么小心谨慎了。 可是,给了她近身的机会,她一上午无异样,只有刚才拿走了挂在那儿的钥匙…… 她想打开的,是哪一扇门? “王爷——” 没过多久,陶衍入来。 御皇柒坐起身,“她拿走了钥匙。” “钥匙?”陶衍皱眉,禀告:“程子仪刚才急匆匆出了倾云轩,往小院回去了,姜凡已经紧盯着。” 326.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回到小院,关上门的那一刻,程子仪才长呼一口气,回来的一路上,她简直大气不敢喘,一步都不敢停。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蓦地转头,赫然看到一个蒙面黑衣人。 “拿到了吗?” 声音并不陌生,她从怀中掏出钥匙,递过去,黑衣人伸手要接的时候,她却又收回手:“我的解药!” 随即一个小瓷瓶飞过来,她赶紧接下,这才终于将手里的钥匙给了那人。 “很好。”黑衣人看着手中的钥匙,“接下来,你还要再做几件事,我会在需要的时候来吩咐你,此前,你继续找机会多接近御皇柒。” “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程子仪怒瞪着他。 “你进七王府那么久,目前只完成了这么一个任务,就想离开?” 黑衣人冷笑:“什么时候可以自由,那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等会会有人将钥匙还回来,你原封不动放回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了。” “你——” 她要再说什么,可身前的黑衣人已经从窗口一跃而出,不见了。 她气得抓狂,却无处发泄,恨得去锤床上的锦被,咬牙切齿。 不一会又觉得胸腹疼痛,赶紧打开刚才黑衣人留下的药,吞下,靠在床边缓一缓。 而她并不知道,这一切,都被人从另一扇窗捅破的窗纸中瞧见,看了个仔细,然后悄然离开。 - 深夜,地牢 黯淡的光线下,匍匐在地的人,奄奄一息。 身边有吱吱的叫声,有什么从身上爬过,将昏迷的人弄醒。 睁眼的那一刻,光线下,看到一双如豆大般的泛着精光的眼睛就在自己跟前,浑身黑毛,下一瞬,她惊恐地撑起身,一直往后退。 “吱吱——” “不要过来,死东西!滚!快走开——” 她害怕地大叫,声音回荡在这空寂的地牢里。 而那只老鼠叼走了地上还剩下的一块干粮,转身跑掉。 岳泠溪靠着墙,身子无力地再度滑下,忍不住哭了起来。 被关在这里几天,她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那天陶衍给她吃下什么东西之后,每天,她都会有一段时间像是毒犯了一样浑身难受,但是又不至于让她痛到死去,像是慢慢侵蚀着她的身体,有时候觉得体内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难受得只能在地上打滚,却无人理会,由她自生自灭。 每天都有人送一次吃的,只有少量的干粮与水,不至于让她饿死,但是也不足以让她吃饱,留着她,让她承受着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日子,还要面对害怕的老鼠与她抢食。 她不要在这种地方死去,她想出去,她好想念夙微生的别苑,想念那里的锦衣玉食,苑中的下人都把她当主子,哪里像此刻这样,生不如死。 她满心愤恨又惊恐害怕,哭着的时候声音沙哑,难听得很。 眼前的黑暗却突然缓缓变得光亮起来,一抹黑影出现,打开了牢门的锁。 听到锁链的响动,岳泠溪转过头,身子往墙角退:“……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出现在牢中,就站在她跟前,黑色面巾上露出的那一双眼扫了眼她的全身,“看来,吃了不少苦。” 那声音于岳泠溪而言是陌生的,她全身紧绷着。 黑衣人背着手,说:“你想不想出去?” 岳泠溪虽然满心防备但还是忍不住点了头,黑衣人笑了:“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327.老婆,你吃醋了? 当马车停下,车中的岳泠溪裹紧了披风,心中忐忑。 “下来吧。” 是之前救她出地牢的人的声音,她犹豫,最终掀开车帘,下了来。 抬头看到眼前是一座房子,与当初夙微生的那别苑相似,以至于她看到的第一刻,还以为自己被送回了他那儿。 可随即她就意识到,不是的,不一样的…… 随着那黑衣人往里面进,虽然是暗夜,依然有灯火照明,她目中所及,更确定了,这不是夙微生的院子,仅仅院门相似,内里环境布置根本就不一样。 她就这么紧紧裹着披风跟在那个人的身后,那黑衣人步伐很快,而她这几日受尽折磨,体力不支,偶尔走得急了就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却不敢停下,紧紧跟着。 在一扇门前,黑衣人停了步,一抬手,她便也跟着止了步。 “爷,人带来了。” 黑衣人语气很恭敬,而房内并没有回答的声音,一会,门开了,出来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给了黑衣人一个眼神,黑衣人一把将她推进去。 身后的门已经合上,岳泠溪心中惊慌,看看门,又转身看屋内,前方,站着一道身影。 她紧裹着披风,像是想要保护自己,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前,而那背对着她的身影,也转回了身来。 两人眉目对上的那一瞬,岳泠溪惊讶地脱口道:“……四皇子殿下?” 此刻站在她跟前,一袭蓝灰锦袍,身份尊贵的男子,正是当今的四皇子御翎皓。 “泠溪,好久不见。” 御翎皓笑容温和,一如宫里侍从宫女对他的印象。 “泠溪见过四皇子。” 她反应过来,便要行礼,却被御翎皓抬手阻止:“不必——曾经,在宫中你与本宫也相伴过一段时日。” 岳泠溪自小就是皇帝赐予御皇柒的玩伴,后来御皇柒去了梁宁当质子,岳泠溪就留在宫中。御翎皓的母妃去世之后,有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岳泠溪便陪着他,直到,他出宫游历,很少回来……而她也在御皇柒回国之后,被带到了七王府去。 岳泠溪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御翎皓审视着她:“你看起来,过得很不好?” 这一句,让岳泠溪瞬时便眼睛泛酸,她摇摇头,却一副委屈的模样。 “有本宫在,你不必怕。想必你也累了,今夜就在此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他作势要走,岳泠溪赶紧上前拦下,着急到下跪:“殿下、殿下别丢下泠溪一个人,只要殿下愿意收留泠溪,泠溪什么都听殿下的!” 她已经怕极了在七王府地牢里的那种日子,即使此刻恢复了自由身,可如果让她独自流落街头,也绝对没有安身之地,还不如跟着这四皇子,那么她至少吃穿不愁。 御翎皓蹙眉:“泠溪,本宫救你,只是念在年少的情谊,并没有想要你为本宫做些什么。” 他这话却让岳泠溪更是坚定了心意,跪在地上乞求道:“年少的情谊……都变了,都变了!就连七王爷他对我也……可是我知道,四皇子殿下并没有变,所以泠溪愿意留在殿下身边,求殿下成全——” 她说着就俯身重重地磕头,然而她没看到的是,站在她面前这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男人,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本宫给你自由你不要,若是执意留在本宫身边,那便要完全听命于本宫,你可愿——” “泠溪愿意,泠溪什么都愿意!” 还没等他说完,她就着急地全部应下,眼下她急需一个能保护她的人来收留她,因为她怕……怕御皇柒知道她逃走之后会不放过她。 可如果她成为了四皇子的人,御皇柒应该会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对她动手。 “既然你执意如此,本宫便将你留下吧。”御翎皓叹息。 “谢四皇子殿下,谢殿下!如若有什么泠溪可以做的,还请殿下尽管吩咐。” “本宫是有些事——”御翎皓话语一顿,看着她身上:“但今日时辰已不早,你还是早些休息,不急这一会儿。” 说罢他扬声唤入侍女,吩咐好好照顾岳泠溪,然后便离开了。 “这位小姐,方才主子已经吩咐备了热水,还请小姐随奴婢先去沐浴吧。” 岳泠溪浑身散发着恶臭,这侍女虽然尽量忍着,可那微微蹙起的柳眉还是让岳泠溪看到了。 想到刚才御翎皓站在跟前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没有嫌弃她,心中更是笃定,要留在这里了,身边的人都变了,唯有四皇子殿下没有变,于她而言是现在唯一可以投靠的人。 随着岳泠溪与侍女一起离开,房顶上一抹匍匐的黑影,悄悄地将刚才移开的瓦片盖好,然后即刻施展轻功离开了。 - 七王府 倾云轩,阁楼前,对着月色,月白锦服的身影端坐案前,墨发披肩,垂首眉目如画,敞袖下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低缓悠扬的琴声在空中流泻。 当身后的人禀告完毕,他指间正好拨下最后一个音符,一曲弹毕,唯有幽幽的琴声末音,还飘荡在空气中,回旋,萦绕。 “原来是他们。” 抬眸望月色,御皇柒嘴角似有似无一丝笑:“救了她,又能为他们掀起什么风浪。” “最终他们会发现,那一切不过是徒劳一场。” 月亮中浮现一张脸蛋,笑意盈盈…… 他今天,一整天没有看到她了。 “继续盯着。” 身后的人离开了,御皇柒起身,返回内室中拿了披风,目光扫过那挂着钥匙的地方,东西,已经原封不动归还来了。 呵,程子仪那点小伎俩,若不是有心被她骗,她又如何能轻易得手。 …… 厢房中烛火轻摇,如音去将窗子关上,转身入了内室,站在床前,抬手解领扣。 突然有一双手,从后搂上了她的腰,那一刻,她便下意识地尖叫,却被微凉的手掌捂住了嘴。 “是你的夫君。” 御皇柒轻轻叹息。 如音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一把拨开他的手,转身面对:“你这没声没息的出现,是要吓死你老婆啊?” “老……婆?” 御皇柒神色微微疑惑。 “唔……就是,就是娘子,妻子的意思!”如音低头去解腰带。 “今夜,你打算在这里睡?”他依然望着她。 “不然呢?”如意褪下外衣,边道:“你那儿有美人伺候,我怎好去打扰?” 下一瞬身前一股重力下压,她仰躺在床榻里,而那俯在她身上的人嘴角一抹淡笑,俊美无双:“老婆,你吃醋了?” 328.陵绝,好久不见—— 御皇柒这现学现用的称呼让如音觉得很亲切,但她还是抵着他胸膛道:“才没有!” “真的没有?” 他身子往下俯,去亲她的脸颊,她侧开脸,“没有没有!” “哦?夫人不说实话是么,那是要被惩罚的——” 他亲了她的脸,移到颈脖,手也不安分地移到她的腰间,如音顿时笑起来,因为他在挠她痒痒。 “……是,是有一点……” 她忍着笑,躲开,又嘟嘴有点不高兴的模样,“想到她在你身边对你献殷勤,吃你豆腐,我就——” “夫人,那可是你出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可是偶尔想到了你们共处一室就会——”如音解释到一半,抬眸望着他,“难道你不希望我吃醋么?” “怎么会?本王希望打翻了王妃的醋坛子,最好王妃能万分生气地冲到倾云轩,将本王解救出来才好。可惜啊,本王并未等到……” 御皇柒佯装一脸失落。 “哎哎哎,我们之前设定的戏码可不是这样的,我虽然吃醋但是正事要紧啊——” “对了,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如音一天都待在茗幽阁这厢房里没有出去过,如果不是手里有香料可以调制打发时间,真的是要闷死,也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御皇柒伸手轻点她的额:“有进展。” “说来听听!” 有进展也不枉费她牺牲自己成全程子仪靠近御皇柒,虽然,那只是暂时的。 “程子仪背后的人,应是御翎皓。” “我想起来了……” 如音脑中有些片段一闪而过,突然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入宫,后来去探望孟澜衣,离开的时候,正好御翎皓来了,我们先走,可是随后的程子仪却没有跟上……” “再后来,她偷偷摸摸出现在我院子外面,被月光发现,我们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她的脸上多了个红印子。” “那时候就分析过,她虽然不与我们一同离宫,但这前后到府的时间间隔也很短,应是没有机会去别处,那对她动手的人,不是在宫里,就是在马车内……” “这么一看,都能对上了,在宫里对她动手的人,便是御翎皓!” 御皇柒嘴角带笑,轻捏她的鼻尖:“本王的王妃心思缜密,分析细致,聪明。” 其实他隐瞒了其中一部分没有对她说,那便是程子仪拿了钥匙让御翎皓的人救出关在地牢里的岳泠溪的事。 因为如音并不知道岳泠溪已经被抓回来,就关在地牢里,他本想为她报仇,好好折磨岳泠溪,可现在为了引出幕后主使不得不先放了岳泠溪,这件事,他总觉得自己愧对如音。 如音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叹道:“看来你这四哥,背后的花样是真的很多。” 又想起她从西山求解蛊之药回城的时候遇上御翎皓,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没有告诉御皇柒,是怕他听了难过,在御翎皓的口中,是如此贬低看不起自己的这个七弟。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置程子仪?” “再留一段时间,御翎皓对她,应该还有下一步的任务。” 御皇柒轻描淡写一句,然后垂眸看她:“不说他们了,说说我们——” “我、我们?” “嗯,说说,今日一整天,你都是如何想念本王的?” 他低头在她颈脖间流连,闻了快一日程子仪身上的香味,唯有此刻如音的,才让他身心安宁。 “我、我忙着制香,才没有想你咧!” “真的么?夫人不说实话,可是要被本王惩罚的——” 如音笑着去推开他,垂落的帐幔中,两人亲昵地打闹,突然,御皇柒亲吻着如音颈脖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的耳中,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笛声。 锦被一把扯过,盖在她身上,他道:“突然忘了交代姜凡一件紧要的事,我去去就回,你先睡着等我。” 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他便起身离开了,如音疑惑地撑起身子看着那房门打开又合上,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什么事那么急?” 他们亲热的时候,御皇柒几乎没有因为什么而终止过,可是这一次…… 是她想太多了吗?或许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而御皇柒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得及时交代姜凡去办呢。 这么一想,她又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等会等他回来了,免不了又是半夜折腾,先趁着这时间好好睡一会吧…… 这么想着,她的脸不禁红了,可嘴角那不觉扬起的笑,却是甜蜜的。 - 七王府后山,月色清辉下,平日御皇柒来赏景抚琴的亭子中,隐约有一抹身影。 身后的脚步很轻,亭中吹着玉笛的人还是感觉到了,曲音停下,嘴角含笑,转了身。 只见亭外,月色下一袭月白锦衣的男子风姿翩翩,温柔月辉映照着那一张俊美无双的容颜,仿似画中走出的谪仙。 “陵绝,好久不见——” 那声音,是男子难以抵挡的温柔动听。 御皇柒望着亭中那娉婷的身影,一袭粉白裙裳,月色下笑意倩然,他却面色冷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便是我们久别重逢之后,你对我的第一句话?真是太让我伤心了呢。” 女子握着玉笛,缓步走出亭外,直到站到他的跟前,抬眸望着他—— “你比在梁宁的时候,气色好多了。” 御皇柒却忽视了眼前女子美丽的容颜,侧身对着月辉:“我只想知道,你为何出现在此。” 刚才在茗幽阁听到那隐隐约约的笛声,他心中便有所感应,果然,真的是她。 “你还是很在乎我的对不对,我的一曲还未完,你已经循声找到了这里来——” “不要让我问第三遍。” 御皇柒的声音依旧清淡冷漠,其中却有一股气场,压迫而来。 那女子笑了:“好吧,我就是太久没有回来,想念诏月了而已,这里毕竟才是我出生的国家。” 下一瞬,她精致的下颌被大掌紧扣,御皇柒的俊颜在她眼中冷漠无比:“不要跟我说废话,谁让你来的?” “陵绝,你弄疼我了!”女子想要挣开,却不及他的力道。 329.想跟你道个别 在人前温文尔雅的七王爷,此刻只有陵绝该有的狠与冷。 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得不到回答,他不放手。 “是我师父让我回来的!你快放手——” 女子暗中运了内力,袭向御皇柒的手腕,御皇柒手腕一转,却将她的手掌紧紧握着。 刚才疼的是下颌,这一回,换成了手腕了。 她吃痛地皱眉:“我已经回答了,你怎地还这样?!” 御皇柒看着她的脸:“我如何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我师父说新收了一个亲传弟子,他很是喜欢,这些,我有没有说错?”女子一双美目怒瞪着他,神色又有些委屈。 终于,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松开了。 女子揉着自己的手腕,虽然月色朦胧看不清晰,可想而知刚才他的手劲,她的手腕一定红了。 “陵绝,你从未如此对我。” 她的语气中有不满,还有高傲的自责,带着几分委屈,与她那温柔的声音相和,很是惹人怜惜。 御皇柒却未回一句,只是目光从半山眺往向王府里的某一处院子,那是茗幽阁的所在。 这种冷落,加上刚才他对她的不客气,都让女子心中更是不高兴,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唇角浮起一丝笑,眸光却冷,七王府的新女主人,不过多久,她便会有机会,去会一会的。 “你回来见谁我不关心,只是——” 他转身看她:“不许动我七王府的任何人。” “你能如何,杀了我?”女子笑起来,“你舍得?” 她笑得动人,一双美目摄人心魂,御皇柒却依然面色冷漠未变半分,“你可以试试看。” 那么清淡地说出口,却让女子的笑渐渐僵了,她看着他,咬唇轻道:“我不信。” 御皇柒唇角一抹冷笑,转身,施展轻功,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女子上前两步,真的再寻不到他的身影,站在原地,眺望着七王府的方向,院内回廊下挂着的灯笼光亮隐隐约约。 “镇国将军的女儿,再金贵也就是个寻常的千金大小姐,如何能配得上你……而我,也不许。” 话语轻轻,飘散在夜风里。 - “唔……别闹……” 感觉有什么在打扰自己睡眠,如音伸手便拨开。 而那正是御皇柒的手。 回来之后褪下衣裳,他便钻入了被窝,看她睡相可爱,便忍不住亲亲她的脸,手也不安分地探入她的单衣中。 被她拨开,他又继续,睡得好好的如音被如此打扰,迷糊中很是烦恼,睁开眼,看到是他,哼哼唧唧委屈地说:“我想睡觉——” “嗯,你睡你的。” 他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手却依然不安分在她身上乱摸。 如音哭笑不得,似乎求饶般:“你不安分,我怎么睡。御皇柒,我可爱的小柒柒,你乖,我们睡醒再玩——”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然后便闭眼睛又睡过去了。 她看起来是瞌睡至极,御皇柒甚是无奈,身上难受,却也不忍心再次把她弄醒,轻叹息,只能仰躺在她身边,将她揽入自己怀里。 “等你醒来,就没那么轻易放过你了——” 他收紧了手臂,轻声道。 另一手运力,掌风袭向不远处桌上的烛台,顿时火光熄灭,内室一片昏暗,他侧身将她拥得更紧,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 翌日 一大早,程子仪便出现在倾云轩外,正巧陶衍出来,她立马上前笑着客气打招呼:“陶总管——” 陶衍回礼:“程姑娘——” 程子仪对于他这个称呼不满意,但心中知道现在还不是计较的时候,便还是笑着道:“王爷……是否已经起身了?” 她看了眼身后,陶衍便也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柳儿,手中端着托盘,应该是为御皇柒准备的早膳。 “程姑娘对王爷如此上心,王爷已经起身,姑娘可以进去。” 陶衍往旁让开一步,程子仪脸上顿时笑得更甜,对他点头,便急忙往屋内走。 看着她主仆二人进去的身影,陶衍脸上原本的温和却渐渐敛去。 …… 茗幽阁 雁还进来伺候的时候,御皇柒已经走了,她并不知道昨夜御皇柒在这里过夜,看着如音还很是享受地在床里抱着锦被赖着,心中又着急起来。 “小姐,听说那个程子仪又一大早做了早膳去对王爷献殷勤了,您跟王爷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吵架了?” 快天亮的时候如音还是被御皇柒折腾了一番,所以于她来说,显然现在还觉得没有睡够。 可雁还的声音近在身边,她便嘟囔道:“雁还,我与王爷没事,就是现在特别想睡觉,你让我再多睡一会……” 雁还还想再说什么,可也不敢真的吵了如音,只能应了,出去了。 而月光一直安安静静蜷在床榻前地板上,眯着眼,直到窗户那儿突然有了声响。 它立马警觉地站了起来,看着窗户的方向,那双黑色圆溜的眸,有警备之意。 窗子推开,即将扑过去的它看清了来人,全身竖起的绒毛微微放松。 来人一袭深红的锦服,风姿翩翩面容清俊,直接来到了床榻前。 “小家伙,别担心。” 这轻声的一句,嗓音是压低的,本再次迷糊入睡的如音听到了,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幻听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略微慵懒的声音,近在身旁,如音蓦地睁开眼,掀开被子转了身,看清来人,惊讶道:“……微生?” 来人直接在她身侧床沿边坐下,打量她,那目光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什么?” “看来你与王爷感情很好,这我也放心了。” 如音觉得他这话有些怪,“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不了。” 夙微生目光望向窗口,外面的大树偶有落叶蹁跹,“今天来,是想跟你道个别。” “道别?你又要去哪儿?” “在诏月待得太久,该是回去了——以后,怕是难有机会再见。” 夙微生说着些的时候,依然看着窗外,他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更不想面对面的说这种离别的话。 “你要回梁宁?” “怎么会难呢,只要你想,不是一来一去的事情么?” 以前她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三天两头不见人,偶尔神出鬼没的,这一次却特意来跟她道别,让她心中有不一样的感觉。 夙微生笑了,转头看她:“我累了,一来一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身为七王妃,不可避免会卷入夺嫡之争,今后,只能靠御皇柒护着你。” 他站起来,“我走了,不用送我,也别说什么。” 如音张嘴刚要说什么,听他这一句,“嗯,那一路顺风,如果想念这里了,就回来看看吧。” “好。” 夙微生没有回头,往窗子走去,然而,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弄出很大的声响。 接着,程子仪便跑了进来,厉声呵斥:“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姐姐的房间?” 330.王爷的脸面往哪儿搁? “谁让你乱闯进来的?” 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里的人,如音脸色沉下来。 夙微生转头,打量了一眼程子仪的全身:“这便是皇上赐给御皇柒的侧妃?” “放肆!你是谁,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 程子仪脸色不悦地瞪着夙微生,眼前这个男子,就是之前柳儿看到出现在七王府与画如音私会的男子,这一次,总算是被她抓个正着了。 夙微生却也不恼,只是神色清淡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带着几丝轻蔑。 这态度更是让程子仪恼怒,而身后却传来如音的声音:“擅闯我的房间,却还没有回答我,为何会来这里?” 程子仪转身看画如音,一时语塞,正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顿时脸色一松,期待地看过去,果真,看到走进来的陶衍。 “王妃——” 陶衍被叫过来,看到如音房中站着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夙微生,对于这场面有些意外。 “陶衍,你来得正好,我的院子什么时候变成什么人都可以进入了?” 如音语气严厉。 “陶总管——” 程子仪赶紧走到陶衍身边,指着窗边的夙微生,“刚才有下人看到有人进了王妃的院子,我是为了王妃的安全所以才进来看看,就是这个人,快把他抓起来!” “七王府是什么样的地方,怎么能任由陌生的男子自由来去,何况,这里是王妃的厢房。”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夙微生。 而夙微生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程子仪不懂了,这男子与画如音私会怎么还敢如此淡定? “何事聚在此处?” 身后又传来另一道更清越的声音,这一次入来的人,是一袭水蓝锦服,杵着虎头手杖的御皇柒。 “王爷——” 程子仪看向门外的柳儿,一个神色暗示她做得很好,然后上前要扶御皇柒,御皇柒却避开她的手,往前走,看到如音身上穿得很单薄,不禁蹙了眉。 “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如音冷笑道:“此刻我房中如此热闹,怎会着凉呢?” “七王爷。” 夙微生对御皇柒微微一颌首,算是客气打招呼。 “今日来,只是想与如音道个别。” “胡说!王爷,子仪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人在王府中出现了,上一次,王爷你不在府中,他也曾经在府中私会过王妃!” 如音很是意外,是因为没想到程子仪竟然暗中这样监视着自己。 “你该走正门进来,不然容易被当成刺客。” 御皇柒对夙微生也有些无奈,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与如音的交情,只是,他真的很喜欢这样不声不响地来,又不声不响的走,才会被程子仪拿来做文章。 “王爷……即使是认识的朋友,也不能这样坏了咱们七王府的名声啊,传出去人家会怎么想?王爷的脸面又往哪儿搁?” 程子仪觉得此刻御皇柒的态度不如她所想象的激动,不禁又添油加醋—— “这里是王妃的厢房,男子闯入,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再说——这两日王妃都说身体不适闭门不见客,可是为何会有男子出现在厢房之中——” “你什么意思?”如音打断她的话。 “我、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程子仪说着,不禁往御皇柒身后靠了靠,好像如音是多恐怖的人,吓着了她似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光凭自己的猜测给我定罪,这就是你所谓的实话实说?呵,我看是别有用心吧,不然怎么我的院子出了什么事,你立马就能知道?” “内情如何,我自然会跟王爷解释,不用你费心。” 如音冷笑,如果不是还要留着她一段时间,真想将这个人扔出去。 “你们府里的事,我就不搀和了,告辞。” 看这个程子仪明显不是如音的对手,夙微生也便不担心,说罢,便真的施了轻功从窗口出去,就这么消失于众人前。 “诶、诶——就这么让人走了?” 程子仪追上窗边两步,看外面院子空无一人,觉得自己安排的一切都没有照着自己预想的走,不可置信地看向御皇柒。 “王爷,这——” “你们都先退下。” 御皇柒冷声道。 陶衍退出去,如音站在原地,而程子仪也没有挪动半步。 “你也先下去。” 他冷着脸看向她。 “王爷……” 程子仪委屈地看着他,可他已经转了目光看向如音,她这两天才开始得了宠,不敢太放肆,想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不能留下,只能悻悻地告退。 出来之后,程子仪吩咐柳儿留在茗幽阁院门边,而她急急地赶回自己的小院中,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了字,很简短的内容,放入信封,然后打开窗户。 她被安排的这所小院在七王府中算是偏僻之地,除了柳儿,只有御皇柒派人给她送东西的时候会有人进入,很少人经过。那扇窗外对着的是院墙,院墙外便是树林,她将信封压在窗台上的一个空花盆下,然后重新合上窗。 心中想着,刚才虽然御皇柒让她先退下,要与画如音单独谈,可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也是,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妻子的房中进入了别的男人,即使他们看似与那陌生男子是认识的。 也不知道这会儿没人,御皇柒是不是正在房中对画如音大发雷霆呢。 进了七王府后被画如音欺负的那些恶气,好像有了报复的机会,御皇柒会不会在一怒之下,休了画如音? 这么想想,她嘴角不觉多了笑意。 …… ——然而 茗幽阁这边,内室之中,床榻上,御皇柒却是软香在怀,大掌包裹着如音有些冰凉的手,给她取暖。 “怎么,还在生气?” 看她不言语,他问。 “她不是在你那儿献殷勤吗,怎么突然跑到我这里来?让我都没能好好跟微生道别!” 想到这个,如音心中很是不痛快。 “他也是,好好大门不走,总这样来见你,才会被人利用来做文章。” 御皇柒叹息,知道他们交情好,可夙微生平日总是男装打扮,别人会误会也很正常。 “刚刚你说,他又要去哪儿?” “回梁宁,而且他的意思,似乎是可能不再回来这里了……” 如音脸色失落:“我的朋友不多,以后连他都难见面了——” “会有机会的。” 御皇柒安慰,将她搂在怀里:“那两老毒物给的解药,你一定要记得按时服下。” “休息一会,午膳之后,我们要入宫了。” 这么一提,如音才记起,今日便是皇帝为御翎皓封王的日子,在宫中设宴,皇室宗亲与重要的朝臣都会出席。 331.你是谁啊? 因为这两日御皇柒对待自己态度的转变,让跟进宫的程子仪气势都跟以往不一样了。 马车在宫门停下,御皇柒与如音从同一辆马车上先后下来,跟在后面的,是单独一辆马车的程子仪。 “七嫂嫂——” 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倩丽的身影已经蹁跹而至,笑嘻嘻地拉着了如音的手。 如音有些意外,看着身前的人:“紫千?你回来了?” “嗯,对啊,母后将我召回,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们了——” 之前有过的相处让紫千挺喜欢这个七嫂嫂,所以刚才知道他们入宫来了,就跑来相迎。 “紫千,你的眼中只有你的七嫂嫂?” 身边清越的男声让紫千又笑着抬头:“七哥,紫千也想你的。” “诶——” 她说着目光无意中一扫,看到走上来的另一名女子,她不认识这个女子,可这人为什么往他们走来,还对她笑? “子仪见过紫千公主,早就听闻紫千公主活泼动人,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中惹人喜爱。” 走上来的人,正是程子仪,刚才他们在前面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原来这甜美的少女便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同胞亲妹妹御紫千。 以前她能入宫的机会很少,就是从皇帝赐婚将她许配给七王爷御皇柒之后,她才能多在这皇宫之中走动,而御紫千自小被送到鸣剑山庄习武,也不常在宫中,所以这一次,她们是第一次见面。 “你是谁啊?” 程子仪没见过御紫千,但听闻过这公主的事迹,可御紫千可不认识她。 “小女是刑部侍郎之女,现在……是皇上亲许给七王爷的侧妃。” 说着,她看向御皇柒一眼,那一眼眉目温柔,含情脉脉。 御紫千听了前半句还好,听到后面,不禁睁大了眼,瞪望着她七哥:“七哥,你竟然纳了侧妃!” 御皇柒没说话,御紫千看向如音:“七嫂嫂,你们……” 程子仪的打招呼就这样被晾着,而且这公主的反应,跟别人不一样。 御紫千又看了程子仪一眼,没给什么好脸色地冷哼一声,然后便拉着如音自顾自往前走,“七嫂嫂,待会紫千坐你身边,不然太无趣了。” 御皇柒暗暗无奈,自己杵着虎头手杖往前,身后跟着陶衍。 程子仪赶紧快步跟上来,抓紧机会关切道:“王爷,子仪扶您——” “不必。” 她伸出的手在他清淡的两字当中顿住,想着或许是他不喜欢人前与她亲热,便安静陪在身边默默走着。 抬眼看着前方走了一段距离的御紫千与画如音,心中却暗暗高兴,画如音这样对七王爷不管不顾,七王爷心中一定清楚,谁才是真心关心他的人的。 御花园当中,宫女侍从来来往往,将鲜果酒水备齐摆好,看到公主与七王妃来了,便齐齐行礼。 “七嫂嫂,我们坐那儿!” 一路被御紫千拉着的如音心中有点无奈,随她的意坐下了,看到后面御皇柒跟程子仪正缓缓走来。 此刻宴席席座上已经落座了些人,像是太子御景煊与太子妃施玉莹,还有一些她见过一两面的朝臣,其中她还看到了钦天监高旭昌高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来诏月那么久,除了自己身边的人,对于朝廷之人,她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这个德高望重的白须老者。 正好高旭昌目光看向这边,如音便微微颌首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高旭昌手抚白须也对她淡淡点头,气场强大,目光炯炯。 而自打如音进来,目光就一直关注着她的御景煊,并没有错过她与高旭昌之间的神色,心下有些意外,如音的性子,对宫里的很多人都不在意,却竟然跟钦天监有私交么? 待御皇柒在如音身边落座,程子仪也紧跟着坐在了御皇柒的身侧,这样,她们就分别在他身侧了。 內侍唱念,帝后与皇太后驾到,皇后扶着皇太后,跟在身后的正是今日的主角,御翎皓。 而那高位上的皇太后,看似眉目随和,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宴席开始后众人说的话如音都没在意,因为御紫千一直拉着她小声聊着,程子仪偶尔看过来,心中有些不平衡,她与画如音都是御皇柒的妃子,御紫千却这样无视她。 不止是她,坐在对面的施玉莹看着御紫千对如音殷勤,心中也不是滋味,以前怎么就没看见紫千对她这个皇嫂如此亲近呢? 御翎皓也是一脸笑迎众人的祝贺,如音觉得这宴席中的人到底有几个是不带着面具的,觉得很没意思,刚好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裙子上,便借故起身,出去透透气。 程子仪一直缠着御皇柒,在皇帝面前,御皇柒也不好太过冷漠,如音并不怪他,只是一个人站在湖边,无聊地往水里抛石子。 “你将皇上赐的这些点心端去霜云殿给贵妃娘娘,可当心拿好了。” 身后隐约有说话的声音,转头,看到是两个侍女走过。 孟澜衣刚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悲伤难过也是正常,今日宴席上,也并没无看到她的身影。 “七王妃——” 突然身前出现一个侍女,对如音行礼。 “我家贵妃娘娘,想请七王妃到霜云殿一见。” “贵妃娘娘,只邀请了我?”如音慵懒瞥向侍女。 “是的。” 此时,不远处又一名侍女急急走来,在如音跟前行礼:“奴婢奉太后旨意,请七王妃前往太后寝宫。” 如音笑了,松开手中最后一粒石子,起身,“带路。” 她跟着后面来的那个侍女走前,对第一个侍女道:“你家贵妃娘娘应该多休息,我今日状态不好,去见过太后便得回府了,改日再叙吧。” “这……” 那侍女一脸为难,可如音并没管她,跟另一个侍女走了。 - 宴席上,看如音一直没有回来,御皇柒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陶衍便上前来,“王爷——” “你去看看。” 简短的四个字,陶衍完全领会,点头便离了场。 而就在他交代事情的时候,程子仪往一个方向看去,目光与御翎皓对上,片刻又移开了。 她端起酒壶,为御皇柒的杯中添酒,指间细微的动作,将戒指缝隙中细小的白色粉末一并弹入了酒杯之中。 “……王爷。” 她柔柔笑着,将酒杯端给他,抑着呼吸才不让自己的手抖半分。 刚交代了陶衍的御皇柒转身,接过了那杯酒。 程子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他端至唇边,轻抿了一口,接着,全数饮下。 332.用王爷的命,交换什么 “如音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寝宫,将如音领入内殿之后,宫女便退了出去。 “如音你来了,起身吧。” 精致的软塌里,皇太后笑着对她道。 如音点头,起来,发现这殿内只有她们二人。 “如音,来,来皇祖母跟前——” 如音暗暗吸气,往前走去,到了软塌跟前,皇太后伸出了手,一把握着她的手腕。 倒不至于让她觉得痛,但那力道,对于一个老人家而言真是难得。 “皇祖母……” 是多极力压制着,她才没有立马抽回了自己的手,只是以询问的目光看着这个城府很深的老人。 皇太后没有松手,目光看着她手腕上的龙鱼内丹,那泛着淡淡光泽的珠子圆润,真是好看得很。 “你看,这么一双白皙的手,配着这珠子,煞是好看——” “如音呐——” 如音藏着心中的心思,面上笑得单纯,一脸懵懂地:“嗯?” “这粒珠子可是哀家存在你这里的,你可还记得?” 这华贵的老妇人一脸慈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在如音的眼中,那么假。 “如音没有忘。” 上一次为了让皇太后出面帮忙解决施玉莹诬陷画府一事,是答应过以龙鱼内丹交换,可是……这珠子离了她,便失去了光泽,还能有什么用处么,这个情况,皇太后心中也已经有数了才对。 所以她也完全不慌。 “可是,它却只认你,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那养尊处优却已然刻上皱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臂,皇太后的笑,在她的眼中越来越不舒服。 “皇祖母……您到底想要如音如何?” “哀家看着惠妃长大,皇帝的子嗣当中,哀家也对晧儿更多了几分疼惜,他很孝顺,待人和善,该有一个很好的将来。” “如音,帮皇祖母一个忙,你要什么,皇祖母都可以许给你。” “皇祖母……” 这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话语间眼中的光,竟然让如音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只要你愿意助晧儿登上皇位,皇祖母什么都可以许给你!” 轰隆—— 随着这句话而起的,是殿外的一声惊天响雷。 如音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皇祖母,这话若是让父皇听到了——” “你会说吗?” 那华贵的老夫人眼中满是算计的光。 “……皇祖母为何能如此笃定,如音不会?”她微微笑开来。 而这老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心中比听到惊天响雷还要惊慌。 “柒儿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什么……意思?” 她的微笑渐渐凝固。 皇太后的那苍老的有些浑浊的眸中,满是志在必得:“此刻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身中无色无味之毒,命在旦夕。” “皇祖母,这个玩笑,不好笑……” 皇太后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是不是玩笑,你去看看便知。” “只是,毒发的时间只剩一个时辰,这一来一回,估计真的就耽误了救治的时机,你自个儿想好。” 如音却只是依旧镇定,问:“皇祖母想用王爷的命交换的,是什么?” “哀家想要的——” 那衣着华贵的老夫人眼神中泛起希望的光芒,将那浑浊的眸映得熠熠。 “是你离开柒儿,到晧儿的身边。尽你之能,助他夺得天下,皇祖母自然不会亏待你,而柒儿亦可性命无忧。” “良禽择木而栖,晧儿与柒儿,谁更适合依靠,你心中,该是清楚的。” 太后端起茶盏,揭起盖子轻吹了一口,“去吧,你若不信,便去亲眼瞧瞧。” 听了这席话,如音没有回答一句,只是转了身,往外面走。 “记着,可别耽误了解毒的时间——” 身后的声音传来,如音深呼吸,头也没回,一直走一直走,就那么身形笔直姿态端庄地走出了太后的寝宫,绕过梅园后,步伐却渐渐快起来,越走越快,几乎是在这没人的地方跑了起来,奔向御花园设宴席的地方。 御皇柒…… 一定不能有事! - 暗中接头交代任务的人说,给御皇柒下的毒是无色无味,而且这毒不会在当场发作,需要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开始慢慢毒发。 可坐在他身边的程子仪,心中惊慌至极,装着镇定地看歌舞,伸手去拿一块点心,袖子下的手指都是抖的。 这个宴会上,皇室宗亲与朝臣的注意力都在皇帝与太子之间,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不受重视的闲散王爷,她安慰自己会没事的。 跟她接头的人说御皇柒最后一定会没事的,因为,画如音一定会救他。 真的会么?画如音对御皇柒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么? 可是现在除了相信,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七哥,紫千敬你一杯。” 偷偷瞥一眼身边,她看到另一旁的御紫千举了杯子向御皇柒,而御皇柒却端起了茶:“紫千,你知七哥不宜过饮,方才已经被劝了几杯,你便饶了你七哥,以茶代酒,如何?” 御紫千却嘟嘴道:“既然他们能劝,多了紫千这杯又何妨,只再一杯,没事,没事——” 依然举着酒杯等着他。 御皇柒唇角含笑,也不再推脱,放下茶杯端起了酒,“依你。” 他酒杯送至唇边,仰头,下一瞬却觉得手臂被重重一撞,接着还有果盘落地的咣当声。 转身一看,只见如音什么时候回来了,就跌坐他身边,那些水果落在她裙摆上,她微微喘着气。 这边的声响传至上座高位,皇帝抬手,场上歌舞便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御皇柒的所在。 如音赶紧起身,对着上座深深一礼:“如音刚才回来不注意,脚下一滑让大家见笑,失礼了。” “可有摔着?” 皇帝的面色缓下来,皇后开口道。 “回母后,如音没事,只是……只是刚才摔倒的时候似乎扭了腰,想先行回府去。”她说着伸手扶着自己的腰,一副有些疼痛难忍的模样。 “既然这样,你们便先回去吧,让太医随着过去看看。” 皇后看了皇帝的脸色,又道。 如音赶紧谢恩,起身就往御皇柒怀里靠:“王爷,我们回去吧——” 御皇柒没说什么,点了头与她往外走,程子仪也跟着起身,快步跟上去。 只是回去如来时一样,是两辆不一样的马车,程子仪想要跟过去,被陶衍拦下:“程小姐,请上后面的那辆车。” 333.御皇柒,就要死了 “这七王妃,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对面的席位此刻已经空了三位,施玉莹喝了口果酒,冷哼道。 “父皇设的宴,朝中重要的人都在此处,如此莽撞,真丢脸。” 她的神色还有些嫌弃,毕竟画如音也是皇家的媳妇,刚才中途离席良久就罢了,回来还闹了那么一出,最后还提前回府,倒是比她这个太子妃的面子还大。 御景煊朝身后看了一眼,张吉立马会意地上前来,附耳:“殿下?” “你让太医赶紧跟去七王府瞧瞧。” “是。” 张吉退下了,御景煊转回身,面色不耐地看向施玉莹:“行了,少说两句,吃你的水果。” 他自顾自地继续喝酒,眼中是场上仍在继续的歌舞。 施玉莹心中不平,他宁愿将目光投给那些舞姬也不肯多看她几眼,起身对高座上的帝后行礼:“父皇,母后,玉莹突感身体有些不适,怕是今早受了风寒,也想先回去歇息了。” “这天气寒凉,你们这些孩子该是多加注意才是,去吧,让太医瞧瞧。” 皇后神色关切,语气有些无奈。 施玉莹谢过之后,领着贴身侍女春芙便离了席,这一次倒是干脆利落,并没有硬要拉着御景煊随她一块儿走。 皇后看向自己儿子,想让他多关心妻子,可眼下这宴席上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对于他们这夫妻关系,心中真是担忧。 “不好玩不好玩,怎么都走了——” 御紫千看着空了的几处席座,皱着眉头嘟囔。 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结果这个宫宴还如此无趣,她挺喜欢的七嫂也提前走了,她也正打算开溜,悄悄起了身,结果,抬头,对上皇后的目光。 “千儿,你别淘气,好好在这里坐着,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拿。” 御紫千泄气地坐回位子上,声音懒散:“是,母后——” - 霜云殿 “她果真如此说的?” “回娘娘,七王妃确实让奴婢如此转告娘娘的。” 软榻前恭敬复命的人,便是刚才如音在湖边遇到的那一个。 “你先下去吧。” 娇柔带着些虚弱的声音从软榻的纱帐后传来,宫女便轻声退了出去。 榻上的女子撑起身来,在紫色的幔帐后是一张精致却仍显苍白的脸,望着空无一人的内殿,她唇角浮起冷笑。 现如今她失去了腹中的龙种,所以画如音才那么不将她放在眼中,特意命人去请,竟然也推辞不来?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蓦地响起一道男声,她回神看过去,什么时候,御翎皓走了进来。 “擅自进入贵妃的寝室,四王爷,你该知道避嫌。” 她面色微微不悦。 御翎皓却并不介意,径直走到了她床榻跟前,隔着纱帐,那纤瘦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 “你也别烦恼了,该是准备准备,或许,就轮到你登场了。” 他负手而立,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心情还不错。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四王爷想要的不止是王爷这一个头衔,可今日……受封似乎心情还不错?” 她这话半句暗讽,御翎皓不是没有听出来,可他依然不恼,还道:“对,本王今日心情确实不错,你猜为何?” “为何?”她看向纱帐外的他。 御翎皓笑了,手指摸了摸鼻尖,倾身靠近床榻,压低了声音—— “因为——御皇柒就要死了。” 334.她不会见死不救 “御翎皓!” 纱帐顿时掀开,那美丽却虚弱的女子怒目瞪望着他:“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你看看,我这么一说,你就着急了,有了生气儿——” 御翎皓看着眼前美丽的人儿,口中啧啧叹道。 “瞧你,一副像是要把我吃了的模样,逗你的,我怎么会忘了跟你的约定呢?” 他伸手,捏上她因病而更显瘦削的下颌。 “那你刚刚说,他要死了,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孟澜衣拍开他的手,暗暗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冷声问。 御翎皓直起身,转头望向窗外的花木,“御皇柒确实中了毒,如果一个时辰之内得不到解药,必死无疑。” “你——” “你先听我说完。” 御翎皓打断她的话,继续道:“今日封王,再过不久便是要我去封地,我怎会拱手让出这一切。再不出手,一切就来不及了——” 从窗前收回目光看向她,“出谋划策的人我身边不缺,可我需要画如音的助力,让御皇柒中毒,便是抓住了画如音的软肋,为了救他,她一定会同意的。” “如果她不愿意呢?七王爷岂不是——” “不可能,以画如音对我七弟的情意,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解药呢?” 孟澜衣拨开帐幔下了床榻,拉着他的衣袖。 御翎皓对她轻摇头:“你果真一心在乎他,可解药,不在我这里。” “我不信!” 孟澜衣心中着急,如果御皇柒真的中了毒,她一定要尽快为他拿到解药才行,不然若一个时辰之后发生什么意外,她想都不敢想…… “不管你信不信,都真的不在我这。你也别着急,我们,就坐等一个时辰内,画如音妥协,到时候,我再给你解药,你拿去救了我七弟,从此还能与他在一起。” 孟澜衣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目光茫然。他说的,她确实也是心动的,如果画如音真的就此退出御皇柒的生活中,投靠了御翎皓,那么,她便有机会与御皇柒在一起了。 “我……能相信你吗?这一切,真的不会出错吗?” 认识御翎皓不是第一天了,凭她行走江湖阅人的经验,御翎皓真的是个为了目的不手软的主,而且,这一次的目的,还是整个诏月的国君之位。 “如今,你除了信我,又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句话让她的心更冷,而他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别忘了,你我,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她跌坐在床沿,不再说话。 御翎皓转身往外去:“就等着这一个时辰吧。” - “你可有感觉身体不适?” 回王府的马车中,如音紧张地拉着御皇柒,仔细看他的脸色。 御皇柒望着她,眸光温和,“怎么了?” “我们不回王府,我们去西山,去找妄七妄八两位老前辈!” “对了,我身上有些解药的——” 她一直喃喃说着,低头去摸衣襟中,拿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两粒小小的药丸在掌心,递给他:“赶紧先服下。” 御皇柒认得那是那两个老毒物留给她的,基本可解一般中毒之症的解药,他大掌将她握着药丸的手掌包裹起来,“音儿——” “你先吃啊——”如音看着他,急得都快哭了。 “这药解不了我体内的毒,不必浪费。” 335.这戏,我们还是得陪着演 “你知道你中了毒?”如音红了眼眶。 “嗯,程子仪在酒里下的。” “你知道你还喝?”如音睁大眼睛望着他。 “我总不能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再说——我已经提前封了自己的几处穴道才喝下的,毒暂时不会流入体内,等回了王府,运功逼出来即可。” “真……真的?这样可以吗?”如音望着他,心中仍是不安。 “连我你都不信了?别担心,没事的,那种毒……我不是第一次碰到了。” 他抬手给她拨了拨额发,仿佛一个没有任何中毒症状的人,如音握着他的手,疑惑问:“不是第一次?” “嗯,在梁宁的时候,我中过的毒里,也有这一种。初初喝下去确实是无色无味,但我的味觉……还记得它。” 他说这句的时候唇角泛起一丝笑,仿似自嘲,有谁如他这般,亲身尝过那么多种的毒药。 如音听得心酸,又想起那时候她负气回苍梧郡不肯见他,陶衍偷偷来替他求情的时候说过的话,御皇柒,到底曾经经历过多少常人不能忍受的折磨? “刚刚你去见了谁?” 他反问她,也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皇太后。” 想起那个老妇人,如音冷笑,脱口便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何同样是孙儿她却对你如此不公平——” 话一出,对上御皇柒的眸,顿住。 “没关系,那些……不是早就摆在那儿的事实么。” 他知道她是想顾及他的感受,将她拉入怀:“何况,只要阻碍了御翎皓登帝之路,即使是御景煊,她也会处理掉的,所以算不上是针对我。” “你还替她说话——” 如音蹙眉:“总之我算是见识了,这个老妇人的心有多狠,她……她竟然对我说,如果我不同意她的条件,你便会在一个时辰后毒发。” 那老妖婆竟然用自己亲孙儿的命来要挟她。 “你可答应了?” 听不到回答,低头,才发现她红了眼眶,紧紧抿着唇。 那模样御皇柒如何受得了,更拥紧了她:“我没事,你别担心,我这不好好着么,嗯?” 在他怀里缓了缓,她才能稳着情绪开口:“当时我不确定真假,什么也没回答,就赶紧跑回来找你了。” “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不过,这戏,我们还是得陪着演。” 御皇柒叹息道。 终究,在权势与野心面前,这样亲人相残的日子,还是来了。 - “站住——” 皇宫里,太医随着宫人急匆匆走过,前路却突然被人拦下。 抬首一看,拦下自己的不正是太子妃施玉莹身边的贴身侍女春芙么? 而说话的人缓缓走出来,正是太子妃。 “微臣见过太子妃——” 太医立即行礼。 “本宫突感身体不适,正打算让春芙去请太医过瑶光殿一趟,此刻正好了,不必多跑一回。”施玉莹说着,抚了抚额,作势头疼。 “这……” 太医为难,“微臣正要出宫前往七——” “我家娘娘身份金贵,还是那边那位身份金贵,太医您心中应该有数的。”春芙笑着道。 施玉莹瞥了太医一眼,转身朝瑶光殿走去,太医看向宫门的方向,又看向往另一头去的太子妃,最终选择返回了。 宫里的太医不止他一个,但太子妃已经发话,他当然知道掂量孰轻孰重。 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施玉莹唇角浮起一丝笑,之前在宫宴上的郁闷心情好转了些。 336.答应过你的事,何曾不作数 自打回到王府后,程子仪便一直在倾云轩门外徘徊。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她不清楚里面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御皇柒……他怎么样了,毒发了吗? 心中又担心又害怕,可她很想知道里面的情况,却不得入内。 刚才回府之后,画如音便随着御皇柒一起入了倾云轩,到现在都没有出来,也没看到传唤什么大夫或者吩咐下人们去做什么。 这样的安静让程子仪心中是一点底都没有,四王爷御翎皓说安排的一切,会顺利进行么?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站在倾云轩门外,绞着手帕的她心中闪过无限种念头,越想就越害怕,如果事迹败露,如果御翎皓将罪名全都推给她,那么她便完了,谋害王爷的罪名,足以让她娘家整个侍郎府都完蛋了。 就这样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她再顾不得,急忙走上前去,却再次被守在门外的侍从拦下。 “放肆,本妃的路你们也敢拦着?”她面色难看起来。 “程侧妃,王爷刚才有令,不许任何人入内,还请侧妃不要为难小的们。” “本妃是别人吗,本妃是王爷的妃子——” 咿呀—— 她的话音未落,面前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却突然从里打开了。 抬头望去,只见画如音站在门边,脸色冷漠:“王爷正在休息,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在外打扰。” 两个侍从立马知错地跪了下来,而程子仪急忙问:“姐姐,王爷他怎么了,可还好?” 如音看她这装的关心,心中冷笑,现在还不是收拾她的时机,不然—— “许是宫宴上酒喝多了,无碍。” 程子仪还要再说什么,面前那扇门却再次合上。 她想了想,离开了倾云轩,却让贴身侍女柳儿留下,在附近留意那儿的一切动向,一有情况即刻向她禀告。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程子仪心中估摸着时间,从宫宴下毒到此刻,那一个时辰之限,已经所剩不多了,在房中走来走去,很是坐立不安。 - “毒真的都逼出来了?真的没事了?” 倾云轩内,如音看床榻中打坐调息的人终于睁开了眼,忙上前着急问。 御皇柒轻笑,伸手抚上她脸颊:“答应过你的事,何曾不作数?” 如音审视他的脸色,似乎是没有什么异样,心中的石块落地,想起刚才的那些担心,有些鼻酸得想哭。 看向香炉,待这一支线香燃尽,一个时辰便到了。 “你没事就好,那,我进宫去了。” “记得我交代你的,一切小心。”御皇柒认真凝着她。 如音点头,拿起一旁的披风穿上,候在门外的陶衍便护送她再次出了门。 “王爷——” 姜凡进来的时候,御皇柒仍在床榻上打坐调息。 他的神色有些担忧,御皇柒虽然可以解开这一次的毒,但毕竟他体内原本还有潜伏的未清除的毒,总是会对身体增加伤害。 “我无碍。” 御皇柒那好看的墨色瞳眸中尽是冰冷,睨向那根搁在一旁的虎头手杖,“你暗中跟着,势必保护好王妃的安全。” - “太后,七王妃求见。” 皇宫,太后寝宫内,宫女入来禀报的时候,御翎皓正坐在殿中喝茶。 “请她进来吧。” 宫女出去,皇太后看向御翎皓,他手中转着茶杯,一副志在必得的笑:“皇祖母您看,果然不出孙儿所料。” 337.我找了你那么久,你去了哪儿 不一会,便看到宫女领着如音出现在了殿中。 “如音给皇祖母请安。” 她才要行礼,太后便道:“免了,赶紧起来吧——” 起身之后,看到一旁坐着的御翎皓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忍着心中的恶心,她并未做任何回应。 “如音,一个时辰将至,你可想好了?” “……七王爷的命,在皇祖母手中,如音不敢有别的想法。” 她走上前两步,对着那个该是御皇柒亲祖母,却如此狠心的老妇人,一脸难过:“只要皇祖母将解药交于如音,如音今后……愿意听从皇祖母的吩咐与安排。” “哦?真的?”太后那苍老浑浊的眸中泛出些许精光,却仍再次确认。 “是,如音绝对不敢以王爷的性命开玩笑,只是,如音若答应了,只望皇祖母今后不要再为难王爷,他本就身体不好,经不起这些折腾。” 那精明的老妇人笑了起来:“只要你乖,自然一切好说。来——” 如音看她伸出手,走上前去,皇太后目光示意案前搁着的一只小瓷瓶,“那去吧。” “让晧儿送你一程。” 如音拿起了那只瓷瓶,谢过之后便走,以一个时辰为限的话,此刻已经所剩不多了,她该是要赶回去的。 御翎皓起身,随着她一道出了太后的寝宫,她步伐很快,因为能减少与御翎皓共处的时间的话,多一刻她都不愿意。 御翎皓是男子,步伐比较大,即使她走得快他也是轻易跟上的,淡笑说:“你别急,来得及救七弟的。” 她转头看他一眼,冷笑:“四王爷,这下一切如你所愿了。” “你这是误解我了,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让你来我身边——” 那时正好经过梅园,他拉住她的手臂,一脸难过受伤。 “我得赶回去,若王爷有事,不必相送。”她挣开,往前走。 御翎皓当然不会真的放任她自己回去,好不容易设的局才让她愿意投靠他们这一边,他怎么可以马虎。 “我陪你,而且,关于此后的一些事,在车上我再与你细说。” 这一次她不再推拒,只是自顾自往前走,他就当她是心中还有些小情绪,并不介意,一直跟在身边。 - 将如音送到七王府门外,御翎皓并没有进去,只是看着她身影消失在了门里,才转身重新入了车中。 “去城郊别苑。” 马车已经逐渐远去,陶衍却站在门口望着,这才进门里禀告。 倾云轩,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在榻上运功调息的御皇柒便调整了呼吸,睁开眼。 推门入来的人,正是出门刚回的如音。 她快步进来,第一时间便将手中紧捏着的小瓷瓶递给他:“解药,你看看!” 御皇柒拿过来,倒出来凑到鼻端轻嗅:“是真的。” 如音才要松口气,却又听到他说:“不过,这只是一粒。” “嗯?”她看着他。 “若是真的中了此毒,至少要服用三次解药,才可解除所有的毒素。” “这老巫婆跟御翎皓真是卑鄙!”如音气急。 “他们,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牵制住你。” 御皇柒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如果一次全给了你,你反悔了怎么办。” 如音还是生气:“今日这些,日后,一定要全数奉还于他们!” “不说那些了,你还是把这药吃了吧。” 虽然御皇柒说他早已提前封了穴道,此毒对他没有大影响,可毕竟他是真的服用过,吃一粒,也算是预防。 御皇柒点头,将那一粒解药服下,加上之前如音进宫后他一直运功调息,这毒,应该是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了。 这边,程子仪留下守在倾云轩外的侍女柳儿,看到如音回来进了倾云轩,立马就跑回去小院里。 “小姐小姐,刚刚奴婢看到王妃她回来了,进了倾云轩里没出来。” 一直就坐立不安的程子仪听了,站起身,“走,我们再去一趟。” 那边的人要她注意御皇柒的情况,她只能硬着头皮再去一次。 这一次,却没有再被拦着。 如音那时候正守着床榻边,而御皇柒躺着,貌似没有醒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王爷酒还没醒么?” “嗯。” 让她进来,可不代表要给她好脸色,如音只是冷冷应了一个字。 程子仪趁机好好端详御皇柒的脸色,是有些苍白,而且看着沉睡不醒来。 心里便想着,肯定是出了事如音不敢让她知道,所以才谎称御皇柒是宫宴上喝多了醉了。 “你在这里照顾一会,我去吩咐些事情。” 如音突然走了出去,程子仪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赶紧更靠近了床边。 床里躺着的御皇柒突然蹙眉,神色痛苦地轻语着什么,她凑近了听,似乎是在说难受。 毕竟是翩翩佳公子,还是诏月传闻当中第一俊美之人,只是可惜了身体孱弱且有腿疾。此刻病中的模样,配着那张俊美的容颜,轻语着身体的疼痛难受,也真是让程子仪心中微微一动,有些不忍。 他一定是中毒了才会这样,画如音想骗她,可御皇柒的状况骗不了人。 如音回来,她便提议:“姐姐,之前两日我也曾照顾过王爷,此刻姐姐若是累了便先去歇息,让我来照顾王爷吧。” “不必。” 果然,她话音才落,就被画如音拒绝了。 也没有再坚持,她只行了礼,就退出了门外。 看着那身影急急赶回了小院的方向,陶衍进来禀告:“王爷,她已经回小院去了。” “等不及要去报告情况了吧——”如音在床边坐下,冷哼。 陶衍已经出去了,御皇柒才问:“回来的路上,御翎皓都交代了你些什么?” - 城郊 看到院门走进来的人,岳泠溪欣喜地迎上去:“四王爷——” 御翎皓淡笑,“你随我来,带你见一个人。” 她疑惑地点头,便跟他一起往偏厅走去。 迈入厅中,只见一男子从座上站起,身形高大魁梧。 “……泠溪?” 男子第一眼先看到了御翎皓,可目光往他身后一扫,看到才走入的女子,神色惊讶,脱口唤道。 岳泠溪也僵住,看着面前那再熟悉不过的男子,却想要转身逃走。 “你们好好聊聊。” 御翎皓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她,她要迈出的脚步顿住,他则先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门合上的轻响让她回神,面前的男子已经大步迈至她跟前,一把便将她紧紧搂入怀里:“我找了你那么久,你去了哪儿?” 338.她是灾星,是诏月的大难 这个怀抱并不陌生,只是对于岳泠溪来说,或许是时隔太久,有些恍惚。 此刻紧紧抱着她的男人,正是之前与她有过海誓山盟的李皓天,现今诏月皇帝封的骠骑大将军。 在他的怀中她全身僵硬,但是这怀抱却很温暖,他一直喃喃着说着如何想她,让她那无依靠的心渐渐回温。 曾经,她也很留恋这个怀抱,一直到……夙微生的出现。 “泠溪、泠溪?” 李皓天握着的她的双肩,担忧地凝视着她。 岳泠溪回神,抬头望他,眼中泛起泪光:“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我——”李皓天听她的责怪,心中着急,解释道:“我一直有在找你,真的,从你失踪的那一天起。可是我找遍了所有,就是没有寻到你的消息——” 扶在她双肩上的手逐渐用力,他一脸深情继续道:“你要相信我,我一直都没有放弃地在寻找你的下落,可你真的就跟消失了一样……我觉得我找得都要绝望了,可是没想到,上天又把你带回了我的身边!” 说到最后他的脸色多了几分欣喜,再次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听着这男人所说的情话,感受着他的怀抱和他的关心,岳泠溪那被夙微生伤透了的心又似乎有了暖意,有了依靠,她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臂,也环上了他的腰间,女人,始终得有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而她,不想再被抛弃,独自一个人了。 “你怎么那么久才找到我,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可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我好委屈,真的好委屈——” 怀里的她突然伤心地大哭起来,李皓天心中很是自责,只能低声安慰:“是、是,是我不好,我让你在外受委屈了,今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你也不许再离开我了。” 埋在他怀里的岳泠溪抹了一把眼泪,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没有了夙微生,终究,她还是有李皓天陪伴在身边了。 - “爷,李将军求见。” 在另一处书房中喝茶的御翎皓,听到侍从来报。 “请他进来。” 侍从出去,不一会,李皓天便出现在了房中,行礼道:“四王爷。” 御翎皓一挥手,侍从都下去了,房中只剩两人,“李将军,坐。” 他亲自倒茶,李皓天入座,第一句话便是拱手称谢:“谢四王爷替皓天寻回了泠溪,此恩他日定当相报。” 御翎皓笑着示意他喝茶,自己也端起一杯,“说起来,泠溪自幼在宫中长大,与本王也有些情分,而李将军是国之栋梁,本王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个巧合,顺水做了个人情而已。” “不管如何,皓天定不会忘四王爷今日之恩。” 李皓天是个武将,论心思缜密不比御翎皓,说话很直接。 御翎皓也不推托,笑道:“好,若本王日后有求,还望李将军能帮上一帮。” “一定。”李皓天抱拳道。 有个属下入来,低声附耳对御翎皓说了句什么,李皓天便识趣道:“王爷若有事,便尽管去忙。只是有件事……” “本王确实有事需处理,此刻时辰已不早,李将军不如今日就先在此歇息,明日,你们再走。” 李皓天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御翎皓便领会了,这让他心中更是感激:“好,就照王爷所说。” 御翎皓出去以后,岳泠溪便刚好入来。 “刚刚你与王爷在说什么?” 她在他身边挨着坐下,李皓天道:“王爷已经同意,让你明日随我回府。” 岳泠溪先是欣喜,可随即脸色担忧起来,李皓天关切问:“怎么了?” “我……我怕,让七王爷知道我在你那儿,他会来杀我……” 她一脸害怕,李皓天却甚是意外:“这,这怎么可能?” “昔日你一直在七王府侍奉,你也总说他待你不错,怎么会想要杀你?” 岳泠溪难过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七王爷会变成这个样子,自小我在宫中就陪着他,即使他去了梁宁十载,回来也是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的,可是——” “都是在那个画如音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她拉住李皓天的手,害怕道:“皓天,你可知道我来四王爷身边前,曾经历过些什么?” “七王爷给我服下毒药,让我武功尽失,还把我关在地牢里,终日不见日光,晚上还有老鼠与我抢食……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的头埋在他的怀中,伤心柔弱地哭着。 “怎么会这样?” 李皓天听到这些自然很是生气,可他还是有些不信,“发生了什么事,七王爷怎会如此对你?” “还能因为什么,不都是受了画如音的蛊惑,皓天,你有没有听说过坊间的传言?现在的画如音,已经跟以前的画如音不一样了,很多人都说,她是灾星,是诏月的大难,是不祥之人!” “她再也不是以前镇国将军家知书达理端庄的千金大小姐,她的行为举止都变得很怪异,就是她在七王爷身边作怪,才让我落此下场!” 李皓天脸上各种复杂神色掠过,岳泠溪都看在眼中,末了,她还加了一剂重药—— “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会失踪?” “为何?”李皓天看着她。 “当初我好心陪她一起外出赏灯,结果她早有预谋要致我于死地,在江边歇息的时候刺杀我,导致我落入江中,却大难不死,被人救了起来。” 岳泠溪颠倒事实,可提起那些往事,提起那一夜,又让她想起,就是那一夜,她被夙微生所救,爱上了那个人。 夙微生,是她心中真正爱的人,可是那个人,却把她赶出了别苑,她发誓,如果有一天还有机会,她一定要把这些不公都讨回来! 李皓天脸上神色复杂,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初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因为没有人跟他说起过,他不想相信画如音是那样人,可是岳泠溪的遭遇也做不得假。 “怎么,难道你还对她有情?忘不了她?” 他的脸色让岳泠溪很是不满,她恼恨地站起身:“既然你心中还是她,那么我们之间——” “泠溪,你别——” 李皓天赶紧起身将她拉着,搂入怀里:“我心里的人是你,只有你,你别多想。” 那一次在宫中他大胆地对画如音表白遭拒,当时画如音对他所说的话那么狠绝,相比来说,岳泠溪温顺得多,对他用心得多,他得不到画如音,总不能连岳泠溪也失去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李皓天点头,她即刻道:“如果你心里真的只有我,那么伤害过我的人,你要替我讨回公道!” 339.那是谁? “泠溪,你所受过的委屈,我一定都会替你讨回来,你放心跟着我。” 李皓天一脸认真地对她保证。 岳泠溪看他如此郑重,心中很是满意,今后,她身后又多了一道支持她的力量。 而且,她投靠了四王爷,四王爷也答应过,会尽量帮她的。 主动投入他的怀抱,今天四王爷讲李皓天带来,算是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今后,她终于可以有人依靠了,半年前她就想着怎么能跟李皓天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加入李家,没想到转了一圈,最后这些竟然还可以实现。 她唇角泛起笑意,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自己嫁入李家之后,有李皓天宠着的养尊处优的生活。 - “王爷请留步——” 就要迈上马车的身影顿住,转了身。 夜色中,院门处,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快步赶来,站在他的马车旁。 岳泠溪在马车旁福身一揖:“刚才只顾着与皓天相聚,都忘了谢过四王爷。” “泠溪,你无需对本王如此客气。”御翎皓淡笑看着面前的她。 “四王爷相救之恩,加上今日之事,泠溪都绝不敢忘,王爷若有用到泠溪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泠溪一定尽心尽力!” “你现在,可看出来,谁到底是真的对你好了?” 御翎皓在马车旁负手而立。 岳泠溪点头:“昔日泠溪被蒙了眼蒙了心,现今心中已经看明白了。” “那便好,明日随李将军回去,你我之间也不会断了联系。不早了,本王先回宫了。” “泠溪恭送四王爷。” 马车在眼前远去,隐入夜色之中,出来寻她的李皓天,手臂环上了她的腰:“我们进去吧。” …… “爷——” “嗯,你想问什么?” 马车中,御翎皓闭目养神。 驾车的属下脸色疑惑:“小的不大明白,您为何放岳姑娘离开,这样我们对她的掌控——” “只有在李皓天身边,她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小的明白了。” - 御翎皓的马车走了很久之后,城郊这所别院,又来了另一辆马车。 像是这别院的主人一样,来人下了马车,一身绛紫锦袍,气质尊贵,迈步入院内的时候,守门的侍从以及里面的管家都恭敬行礼。 “爷——” 来人也不应答,只是漠然地在属下的陪同下绕过回廊,走向另一处的厢房。 本来那时候岳泠溪早已经在房中与李皓天卿卿我我了,刚好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开门出来要吩咐侍女去准备些酒菜,结果就看到了那个笔挺的身影经过,在回廊那头隐隐约约。 “那是谁?” 她问候在门边的侍女。 侍女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回道:“回姑娘,那应该是王爷住在这里的一位朋友,身份很是尊贵,王爷一直叮嘱奴婢们不得有半点怠慢。” “哦?” 岳泠溪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中略微疑惑。 为何觉得似曾相识?难道在哪儿见过? “在看什么,赶紧进来吧。” 身后,房中的李皓天已经等不及了。 “我吩咐她们些事情,一会就来。” 站在门外的岳泠溪将房门合上,侍女已经离开去给她准备酒菜了,可她还是整了整衣裙,然后朝回廊那边走去。 绕过回廊,果真看到不远处一间厢房亮着灯,紧闭的窗上有笔挺的剪影投映出来。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就要靠近那房间的时候,却突然一柄剑横在了自己脖子前:“什么人!” 340.你就放心交给我 岳泠溪吓了一跳,正在原地动都不敢动,眼睛看着脖子前那柄剑,再移向自己的前方,一个男子一脸戒备地看着她,而抵在她面前的那柄剑,正是出自他手。 “我是住在这里的人!” 她赶紧自报,怕刀剑不长眼。 男子快速打量一眼她的全身,依然厉声道:“深夜来此做什么?!” “我……”岳泠溪看向前方不远那个厢房,紧闭的窗后依然有身影像是坐着,但是外面这动静,里面的人却不理会,不可能完全听不到的。 “我虽是住在这里,但……才来几日,对地形还不熟悉,所以走错了路了,对,走错了路。” 她给自己找了个恰当的理由。 “我是四王爷的朋友!”她又赶紧加了一句,“你的剑,可以拿开了吗?” 她往后退步,如果不是当初被陶衍逼着服下药丸,她现在也不至于落入这种被动的境地,以前的她怎么说也是有武功的,现在却都完全使不上了。 “何事喧闹?” 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岳泠溪转身去看,这外边只有她与那个男子,所以这声音来自—— 屋内的那个人。 那声音沉稳但清冷,没看到人,可是声音却让她有些莫名的压迫感。 身前的那男子即刻转身朝房门走去,在门前恭敬禀告道:“爷,这个女人——” “让她走吧。” 声音依然沉稳冷漠,岳泠溪看到紧闭的窗上,一个男子侧脸的剪影,还有抬杯的动作。 想到刚才侍女跟她说,这里住着的人是四王爷一位身份很尊贵的朋友,御翎皓是皇子,能让他称得上是身份尊贵的人,会是什么样身份的人? “泠溪冒昧打扰了,在此谢过公子不计较。” 她提了音量,柔柔地对着那紧闭的门窗微微一礼,然而,屋内的人并没有任何回应。 她咬咬唇,转身绕过回廊,回自己的房间去。 …… “爷——” 尹吴站在房中,恭敬地看着一袭绛紫锦袍的背影坐在窗边,只是窗子未开。 “明明是故意过来,却假装迷路。” 握着杯子轻转的殷栖,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她为何要跟过来呢?”尹吴有些疑惑。 “最初的时候她与李皓天相好,后来又与夙微生在一起,现在能重回李皓天身边,且让李皓天光明正大把她接回家去,这女人的手段,不小。” “至于她为何要跟来——”殷栖唇角又是一道轻蔑的淡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饮下了剩余的半杯茶。 - 翌日 日上三竿,房中依然安静,沉睡着的岳泠溪是被门外侍女的敲门声吵醒的。 “姑娘,王爷安排备好的马车已经在外候着,随时可以送姑娘与将军回府。” 岳泠溪蹙眉揉揉鬓边,懒懒应答了一声,又倒回床里去,随即被一只健壮的手臂揽了过去,吻又落下来。 男人吻着她的脖,她雪白的胸,昨夜折腾了一夜,她已是体力不支,可睡了一会,此刻被逗弄,又有了感觉。 她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这样别人疼惜的滋味。 就在男人的手就要往腰下抚去的时候,她抵着他的胸膛推开了他:“别闹了,该起来了。” 李皓天看着她,叹气,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等回府了,我们再好好——” 话还没说完,岳泠溪已经推开他起身,扬声吩咐门外候着的侍女,打水来梳洗。 侍女送水进来的时候,另一个侍女站在门边看着她,手里握着一封信。 岳泠溪看了身后一眼,李皓天已经在洗脸了,她赶紧接过信,塞入了袖中。 一切整理好,出到门外看到备好的马车,岳泠溪心中觉得四王爷对她真是不错,李皓天扶着她上马车,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已经站在车上的她转头,看到别苑的门口走出来几个人,走在中间的,是昨夜见过的那一袭绛紫锦袍,不,确切来说跟昨日所见不是一模一样的一件,只是颜色一样,款式并不一样。 那么这个人便是—— 大白天的,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俊挺的身姿,沉稳的气质,五官深邃而成熟,看着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 她……记得他了! 难怪昨夜看到身影就觉得似曾相识,只是后来隔着房门并没有看到样子,她便以为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此刻,她想起来了,这个人便是当初武林大会决赛时,曾在后台去找过夙微生单独谈话的人。 当时她就跟在夙微生身边,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说,这个人,认识夙微生? “泠溪,你还在看什么?” 李皓天看她迟迟没有入车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几个人,特别是其中的那名男子,气质不一样。 他心里有些吃味儿,脸色不是很好看,岳泠溪收回目光赶紧钻入车厢内,李皓天也跟着坐下。 “你怎么了?” 看到李皓天脸色不好看,岳泠溪疑惑。 “今后,我一定要把你牢牢抓着,不许你再离开我身边,也不许你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他搂着她的肩膀道,岳泠溪嗔笑他傻,但心里是满意的,她岳泠溪要的男人,一定要对她全心全意,死心塌地。 至于刚刚遇到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身份,可是他与夙微生认识,幸好,幸好她与他没有直接面对面遇到,不然,如果他说了些什么,让李皓天知道夙微生与她曾经的关系,那么她就完蛋了! - 七王府 一只信鸽刚刚飞向天际,如音手中摊开一张小纸条。 看了一眼,便转身进了倾云轩内,御皇柒正在书案前握笔写着什么。 她入来,他抬眸看她,她坐到他身边,眉间轻蹙,他停了笔:“怎么?” “御翎皓让我午后入宫,去给皇太后请安。” 那只信鸽是御翎皓给她传信用的,御翎皓果真很不将御皇柒放在眼里,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她传信往来。 而让她入宫请安,不过是借着机会在太后那儿与她见面罢了。 “最近边关不稳,听说今日父皇召见了你父亲与两位哥哥。” 这是御皇柒最新得到的消息。 “父亲与哥哥都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倒是让如音脸上多了精神。 “嗯,父皇也召见了我们兄弟几人,我正想带你入宫一趟——” “去了皇太后那儿,我会尽快与你汇合的。” 如音主动搂上他的颈脖,轻晃撒娇道:“你别蹙眉了,这样就不帅了。是我自己要求参与进这件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别担心,嗯?” 341.让你领兵,就当磨练磨练 皇帝在重明殿召见几位将军,另外,也召见了太子御景煊,以及四王爷御翎皓,七王爷御皇柒。 御皇柒入重明殿的时候,随他一起入宫的如音已经去了太后寝宫。 他心中自然还是挂念她,抬首,看到殿内站着的人之中,有御翎皓的身影。 这个人心机深重,对如音也有所企图,如果不是如音执意要参与进这件事,他是半点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接触。 可是,如音让他信她。 那日,因为解药的事情她装成妥协的样子,是想要骗过御翎皓及皇太后,但那一夜她条理清晰地一一给他分析当前的形势,认真地对他说,即使她想置身事外也根本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因为御翎皓不肯放过她,那么还不如让她帮他一把。 他考虑了很久,因为对她的担心,但是,她心意已决。 有时候他是想好好保护着她,看着她在王府里捣鼓花草香料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但是眼下如此动荡的朝局,或许身为皇家人,要置身事外真的很难——你没有所图,却依然会被人算计。 不有所准备,就只能被动地等待危险降临,甚至是……丢了性命。 皇家的争斗,向来是残酷的。 此刻御翎皓在重明殿,那么如音在太后寝宫只需要面对皇太后一人,她应付皇太后,应是绰绰有余的。 皇帝在高座上眉间微蹙,在讲的是最近边关邻国的挑衅滋事。 镇国大将军画从年,车骑将军画言成,卫将军画玄朗,以及现任的骠骑将军李皓天,都在殿中。 李皓天这段时间很少在宫内露面,除非是皇上特意召见,似乎是自从……那一次在宫内他与如音说了那些话,被如音严词拒绝后。 可是今天再看到,感觉他气色又有些不同,御皇柒面上清淡无波,心内却知道,这是跟李皓天身边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 岳泠溪在地牢中被放走,去了哪儿,现今在何处,他心中有数。 “皇上,此次边关临界小国进犯,军力却不成气候,下臣请求带兵前去平乱,定保我诏月江山稳固。” 画府大公子画言成首当其冲,第一个站出来请命。 “皇上,下臣也请求带兵前往,正如家兄所言,边关来犯不足为惧,由下臣一人领兵,便可平定。” 画玄朗也跟着站了出来。 皇帝看着画氏两兄弟,并未发话,只是目光扫过其余几人。 画从年是诏月的战神,年事已高,儿子首当其中,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而李皓天,此次不发一语。 李皓天也是心想这次边境邻国进犯不足为患,而他才刚与岳泠溪重逢,这个时候更想要留在温柔乡中。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但身为诏月的最高权者,他心中所想,眼中扫视众人的眼光,还是深沉不可探。 “翎皓,你有何想法?” 最后,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御翎皓的身上。 御翎皓的脸色瞬息之间僵了一下,可随即便上前恭敬道:“父皇,儿臣觉得此次边关生事确实不足为患,不论是车骑将军还是卫将军,一人都足以平定。” “哦?”皇帝手抚短须,仍看着他:“既然是不算严重战事,那么,父皇若说,让你领兵前去,就当磨练磨练,你当如何啊?” 听闻这话,大家都意外地看向御翎皓,而御翎皓这一次,背都有些僵了。 342.谁去最合适 “父皇——” 御翎皓跪了下来,恭敬回道:“儿臣自然也有一腔热血,想为诏月出一份力,只是……儿臣一直在外游历,归来时间不长,且向来闲赋惯了,领兵打仗……尚不熟悉,突降大任,恐难以担当。” 皇帝看着下面跪着的四儿子,并未发话,目光抬起又扫了一圈众人,问:“那你觉得,此次平乱,该派谁去最合适?” 依然跪在殿下的御翎皓心中一计较,再次恭敬道:“儿臣觉得,此次平乱……由二哥领兵前去,最为合适。” 殿中众人意外,包括御景煊本人,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弟弟,会将自己推举出去。 让太子殿下亲自领兵平边境之乱? 画氏父子,李皓天,御皇柒,所有人,都看向皇帝。 皇帝却淡淡一笑:“说说理由。” 御翎皓暗暗深吸气,回道:“启禀父皇,二哥贵为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诏月的百姓期许甚高,如若此次二哥领兵平乱,会让诏月的百姓对二哥更加信服,这对二哥来说,是有利的。” “况且,二哥在兄弟们当中一直武功最高,身手最好,此次边境作乱不足为惧,不会有任何危险,所以,二哥确实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哦,你这么说,倒是为煊儿着想了?”皇帝依然手抚短须,缓缓道。 跪着的御翎皓,认真地点头。 “你先起来吧。”皇帝道。 御翎皓起身,皇帝的目光看向御景煊:“煊儿,你觉得呢?” 御景煊恭敬道:“回父皇,四弟所言自有道理,儿臣也自然愿意为诏月贡献所有,只是……” 他也跟着跪了下来,认真道:“如今父皇身体不同以往,而母后与皇祖母也身体偶有不适,儿臣考虑过,不敢轻易在这样的时候离开皇都……” “你也是一片孝心。” 皇帝点点头,再次看向场下,这时候画玄朗再次站了出来:“皇上,就让臣领兵前去吧,不需多日,定当平乱归来。” 身为多年领兵打仗的将军,他是看不得皇室子嗣间这样推来推去,有这个闲工夫互相推脱,不如直接让他前去,等这边决定好谁领兵,他都平乱归来了。 御皇柒不知道自己的父皇此次用意为何,第一个提的,竟然是让御翎皓领兵,这是父皇的真实想法,还是只是一种试探?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儿臣拜见父皇——” 御皇柒转回头去,看到是他的十弟,御思墨出现在殿中。 “墨儿,你怎么来了?” 皇帝看着这个刚刚才成年的儿子,眸光比方才要温和一些。 “儿臣听闻父皇与几位哥哥还有将军们在商议事情,很想来听一听,还请父皇恕罪。” 御思墨说着在殿中跪下,神色认真:“儿臣刚刚在殿外听了一会,恳请父皇,此次就让儿臣领兵前往边关平乱吧。” 殿中众人都很是意外,皇帝也笑了:“墨儿,你有这份心父皇很开心,但是——” “父皇,儿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儿臣已经成年,也想为诏月出一份力,不然空学一身本事,却一直在宫中并无用武之地。” “墨儿,真正的战场,不是狩猎场追捕猎物那般简单,不可当儿戏。”皇帝道。 御思墨看向画氏父子,道:“听闻当年车骑将军与卫将军,都是未成年便与镇国大将军一起上阵杀敌,今日成就,也是一点一滴累积而来,儿臣也有此心。” 皇帝微微点头:“墨儿,你有如此胆魄父皇甚是欣慰,只是,今后有的是机会,你先起来吧。” 御思墨还想再说,皇帝身边的內侍孙艺道:“十皇子,您就听皇上的,先起来吧。” 御皇柒看到自己父皇虽然眼中有慈爱,可御思墨毕竟年纪太轻,不能揣摩圣意,执意请求,只怕会惹怒了父皇,此时孙艺出言相劝,算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御思墨也没有再执意请求,起了身,低头不语。 皇帝目光看着殿中众人,并没有给出一个定夺,而刚才被提到的两人,四王爷御翎皓,太子御景煊,也都没有说话。 请求领兵的画氏兄弟二人,也没有得到准许,谁都不知道,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就是一个边关的小作乱,怎会如此举棋不定?画玄朗心中除了疑惑,还有些微微的烦躁。 “今日天气不错,难得你们都在,不如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皇帝下了龙椅,众人谁不明白何意,却都跟着出了重明殿。 御皇柒腿不方便,自然杵着虎头手杖走在靠后,而他身边,是他的十弟御思墨。 太子与御翎皓都紧跟在皇帝身边,而画氏父子将军三人,以及李皓天,也都紧跟其后,倒是他们两人落了最后。 一路上皇帝就是看着冬日的御花园园景,与身边的几人闲谈,好似刚才在殿中发生过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也不再提及。 御皇柒的目光看向通往太后寝宫的方向,如音还没有出现,不知道她在皇太后那边如何了。 回神的时候发现走在前面的几人目光都看着自己,包括他的父皇。 “柒儿,你若身体不适,便早些回去歇息,或者,留宿宫中也可。” 这时候,正好看到远远的宫道上有一道淡紫色的纤瘦身影走来,御皇柒便恭敬道:“父皇,那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皇帝说着看向御思墨:“墨儿,你也先回去吧。” “儿臣告退。” 御思墨便听话地点头,与御皇柒一起出了御花园。 如音从太后寝宫出来,一心只想着御皇柒,这会儿远远看到人了,脚下步伐更快,脸上也多了笑意。 穿过御花园镂空的花墙,御景煊的目光落在远远走来的人身上,她脸上的笑,她的目光……看着的还是御皇柒。 而他身边的御翎皓也看到了如音,看着她朝他的七弟快步而去,心中却冷笑。 御皇柒那个病弱的样子,不足为惧,只要自己好好利用好画如音身上的一切,那么,未来诏月国君之位,非他莫属。 “七皇嫂。” 如音走到跟前的时候,御思墨恭敬道。 “十皇子。” 如音也淡笑打招呼,进宫见过几面这个皇子,当初去泰山祈福的时候也是一路同行,交谈过几句。 御思墨刚刚才行了成年之礼,年满十八,御家的兄弟都有几分相似,看着这个俊俏的少年眉目温和,如音觉得,他是单纯的。 “十皇子好像比上次所见,又长高了呢。” “七皇嫂,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御思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思墨就不打扰七皇兄与皇嫂了,先行告退。” 说完他就要往前迈步,御皇柒道:“十弟。” 御思墨转头,御皇柒看着他:“你的心意是好的,但以后在父皇跟前,莫要再如刚才殿中那般莽撞。” “谢七皇兄提醒,思墨谨记于心。”御思墨点头,转身离去。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十皇子走远了,如音与御皇柒往出宫的方向走,问道。 御皇柒简单将刚才重明殿中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如音疑惑:“你父皇竟然让御翎皓去边关,是什么意思呢?” “或许,也只是试探。”御皇柒牵着她的手,淡淡道。 “试探?试探御翎皓?”如音又问。 “也有可能,是试探在场的人。” 御皇柒这一句让如音不明白,还要再问,前面走来几人,侍者当中,是白发老者,钦天监高旭昌。 “高大人——” “七王爷,七王妃——” 御皇柒对于这德高望重的老人尊敬,如音也跟着微微一福身。 “老臣听说,今日皇上召见了诸位,可是为边关战事?”他手抚白须,目光炯炯有神。 “正是。” 御皇柒点头。 “皇上派了谁领兵?”高旭昌又问,但目光转向如音的身上。 “本王离开之前,父皇尚未定夺。”御皇柒如实相告。 “哦?” 高旭昌似有所沉思,然后道:“昨夜老臣夜观天象,虽说此次本只是边关小国进犯,不足为惧,但……其中变数居多,现今不可妄断任何。” 高旭昌是诏月的国师,向来德高望重,精占星象玄学,他的话,向来是有分量的。 御皇柒微蹙眉:“高大人所占,可有告知父皇?” 高旭昌点头:“今日早晨,老臣便已将此星象告知皇上。” 御皇柒没有说什么,高旭昌的目光再次落在乖巧站在一旁等着的如音身上—— 如音觉得这老者微微笑意的眼中似乎别有深意,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她心中有很多疑惑。 “等着吧。” 说完这一句的高旭昌,从两人身边走过,往前去了。 如音疑惑地转头看,御皇柒牵着她往外走:“在想什么?” “我总感觉这高大人像是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又什么都不说……” 御皇柒淡笑:“他自有他的安排吧,但是高大人对诏月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是么……” 如音点头,随他一起出了宫门上了马车,突然想起来:“对了,出宫之前我都忘了,还没见着我父亲跟哥哥呢!” 御皇柒拉着就要起身的她:“我早已派人候着,待他们离宫,自然会有人接来七王府,与你见面。” 如音笑了,不吝啬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还是你最周到。” “我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你在皇祖母那儿待了那么久,都做了些什么?” 343.本王应该心疼谁? 待到画氏父子三人离宫来到七王府,也刚好带来了一个消息。 最终,皇帝的旨意,还是让刚新封的四王爷领兵前往边关平乱。 御皇柒没有说什么,只是招待岳父大人与两位小舅子在偏厅用晚膳,而如音更是,只是跟父亲兄长闲话家常,问起在苍梧郡家中的母亲,并不关心皇帝的决定。 而且她心里是挺开心的,如果说御翎皓真的被派往边关,那么,她这边是不是就不会被他纠缠着了,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顿晚膳是一顿接风的晚宴,七王爷夫妇对于三人很是热情招待,一直喝酒说话到了很晚,才让侍从领着去了客房歇息。 下人们在收拾桌子,御皇柒牵着如音回倾云轩,“累不累?” 如音摇摇头,神色有些愉悦:“我很喜欢,跟父亲还有哥哥们在一起的感觉。” 御皇柒自然知道她的心向着画家的,淡笑道:“过阵子有空,我再陪你回去住一段,可好?” “真的?” 她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轻刮她的鼻尖:“本王答应你的事,自然都当真。” 才入了倾云轩,陶衍却出现,说有事要禀告,如音道:“你们聊,我回茗幽阁拿些东西。”然后便出去了。 御皇柒以为她是先去沐浴,便在书房中与陶衍说话,如音出了倾云轩,却并不是回茗幽阁,而是去了安排她父亲兄长住下的小院。 才踏入院中,抬头,看到屋檐上,月色下,一道暗影坐在那儿。 “怎么还不休息?” 听到声音的画玄朗转头,忽而一笑:“我家妹妹竟如此长进,连哥哥都没听到你靠近的声息。” 他往旁稍挪了挪,如音便在他身边坐下。 看着那月亮,如音道:“明明是哥哥想事情出神了,哪里是我变厉害了。” 额头上挨了一记轻敲,如音抚额,画玄朗道:“真当为兄什么都不知道?那临梦宫宫主当了你师父,定然教了你不少东西,他在江湖上可不是一般的人。” 虽然身为朝廷重臣,又经常领兵在外,梦凡在江湖上的传闻,画玄朗也是有所耳闻的。 如音嘿嘿笑:“还是三哥懂我——那梦凡教的东西古怪,但真的都还挺有用的,至少现在,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或许是梦凡陆续给她传过几次内功的原因,她从曾经完全不会武,到后来可以轻功上墙偷溜,再到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轻功上屋顶了,再也不用想当初一样,跟夙微生一起看月亮,还得他来提着她上屋顶去。 不知道是不是兄妹间的默契,她才想到夙微生,画玄朗突然问了一句—— “对了,你那个朋友呢?” “谁?”第一反应她还懵懂。 “夙微生。” “他……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画玄朗转头看她。 说起这个唯一的朋友,如音有些失落,“他说在诏月已经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了,所以,回梁宁去了。距离与我道别已经过了好几天,想必已经在路上,或者,都身在梁宁了吧。” 画玄朗又转回去,对着月亮,“你们走的那天,娘的目光,不止一次停驻在他身上。” “嗯?”如音看他。 “如果、如果二哥没……”他一顿,深呼吸:“娘应该,有过那样的念头吧。” 他的话语中带着叹息,如音也被感染了,心里确实觉得可惜,画府的男人个个是战将,夙微生武功高强又有能力魄力,如果能成为画府的媳妇,是多适合不过的事情啊,而且他对她二哥一片痴情。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相伴着看着月亮。 “夜深露重——” 好一会,画玄朗抬手来揉她的发:“回去歇息吧,不然王爷该担心了。” 如音还没有回答,只觉得自己被他搂着一带,脚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从屋顶到了地上站稳了。 “明日一早,你们就要回去了吗?” “嗯。” 画玄朗点头,皇城这个满是争权夺利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喜欢。 “你与王爷要一直好好地,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给苍梧郡送信。” “还有,虽然你现在武艺有所长进,可切记别让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王爷应该在你身边安排了保护你的人,尽量别离开他们的视线。” 听着这些,如音心中很暖,一直点头:“三哥,你跟爹娘放心。” “我送你。” 画玄朗送如音回倾云轩,却看到阁楼上窗台似乎有女子的身影。 他蹙眉:“那是?”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如音认出来那是谁的身影,“三哥,你先回去歇息吧,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画玄朗虽然担心,但这事情也不好插手,转身离开了,如音提着裙摆上了阁楼,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里面娇柔的声音—— “王爷,这宵夜放凉了就不好了,您先吃一些好么?” 哐—— 话音才落,身后门板的响动让里面的人看过来。 “……姐姐,你那么快就回来了。” 程子仪脸上堆起笑。 她手里还端着一只瓷碗,就站在御皇柒身边,而御皇柒坐在书案前,一册书卷在手中。 “我出去的时间不短了,还嫌快么,那要不我现在回茗——” “音儿——” 她转身的动作被身后的御皇柒唤住,他冷脸对程子仪道:“你先下去吧,本王要歇息了。” 端着夜宵的程子仪咬唇,垂眸回:“是。” 端着托盘经过如音身边的时候,突然脚下软,哐当—— 托盘中的夜宵洒落一地,程子仪也倒在一旁,一脸委屈地看向站在门边的如音:“姐姐,王爷已经让子仪离开了,你为何还要如此捉弄子仪呢?” 如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什么都没干,可程子仪这是在诬陷自己刚才暗中使坏害她摔倒了? “晚宴的时候大家吃喝都很尽兴,王爷此刻想必不会饿着,你这殷勤献得不是时候,本王妃不喜欢。” 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道。 既然诬陷她当坏人,那她就索性当坏人算了。 “你——” 程子仪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委屈地转头看向书案前的御皇柒:“王爷,子仪一心想对王爷好而已,子仪委屈。” 最近几日他对她态度还算不错,此刻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怎么地也会顾念她一些吧。 合上手中的书册,御皇柒眸光淡淡扫过她:“你委屈,王妃也委屈,本王应该心疼谁呢?” 344.要替我出气么? “来人——” 门没关,候在门外的两名侍从听到声音立马出现在房中,齐声恭敬道:“王爷有何吩咐?” 御皇柒看着依然跌坐在地,一脸楚楚可怜望着他的程子仪,“将她送回小院,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若有意外,自己提头来见。” “遵命!” 在府中,御皇柒极少有下这样严苛的命令,两名侍从心中警醒起来,便一左一右架着还一脸茫然的程子仪就往外去了。 “不、王爷,不要——” 程子仪挣扎,惊呼道:“王爷,子仪一心对王爷,子仪哪里错了?!” 奈何她一个女子,抵不过两侍从的力道,硬是被架着出去,还听到她一路被拖着出去一路的声音:“王爷、王爷,子仪知错了!” “子仪不该跟王妃争宠,可子仪是皇上亲自赐婚与王爷的,您不能这样啊——” 御皇柒蹙眉:“深夜如此喧哗,将嘴也堵上,别扰了人休息。” “是,王爷。” 侍从一听,扯过候在门外的侍女的手绢,直接就塞进了程子仪的嘴里,毫不怜香惜玉,程子仪只觉得嘴巴撑得生疼。 “唔、唔——” 嘴里支吾着说不了话,瞪大眼睛一路挣扎依然被带走了的程子仪,如音就还倚在门边看着。 “还不过来。” 侍女已经很快将地上清理干净出去了,御皇柒看着她。 如音走过去,被他一扯,就落在他怀里。 “怎么突然那么大反应,不是说要用她来混淆御翎皓对七王府的——” “本来是打算再留她一阵,可这人实在不长心,她屡次诬陷你,本王不高兴。” 没说完的话被他打断。 这话,听起来有那么些宠溺,如音心中有点甜,忍着笑,道:“我亲爱的七王爷,您只是为了要替我出气么?” “不然呢?”他挑眉睨她。 她终于露出笑颜,伸手环着他的脖子:“那……你之前的计划怎么办?如果御翎皓发现这边程子仪的情况不对,会不会想到——” “管他呢,夜深了,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我处理。” 下一瞬,如音就感觉身体腾空,已经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往内室大步而去。 将她放入床榻中时,御皇柒又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笛声。 “唔,怎么好像听——” 如音似乎也听到了什么,才要说,御皇柒低头吻住她的唇,不让她讲话,一手扯下帐幔,一帘薄纱便倾泻而下,将床榻中的两人身影掩映。 锦缎的衣裳缓缓滑落床沿,红烛火光在寒夜中透着脉脉温暖,如此良夜,还有谁去管那在外独自吹奏的笛声呢。 …… - 翌日 才送走了父亲及两位哥哥,守门的侍从来报,说有一位姓殷的公子前来拜访七王爷。 姓殷?难道是殷栖? 彼时正在练字的如音停下手中的笔,看着侍从退下,蹙眉:“他来干什么?” 转头看一旁的御皇柒,他正在羊皮卷上绘地图,那些在普通地图上本没有标注出来的极细节的地方,也被他补充完整了。 “你乖乖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描下最后一笔,卷子没有收起,等上面新绘的笔墨干掉,御皇柒起身拿了他的虎头手杖,去了待客的正堂。 而御皇柒才走,如音就看到窗前一只信鸽栖落在栏杆上,她走出去,从信鸽腿上解下一段细细的竹节。 345.真的不打算赌一把? “什么样的风,将三王爷吹来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一袭绛紫锦袍的男子转过身来,脸上淡淡而笑:“本王即将返回梁宁,走之前,想见见故人。” 故人,之前御皇柒在梁宁为质十载,自然要与梁宁皇室的人打交道,这么说起来,确实算得上是故人。 可是这样的故人,御皇柒并不想承认,连同在梁宁经历的那十年,那些磨难,通通都想要遗忘才好。 “坐。” 御皇柒坐下,侍女上来奉茶,他没有问什么,殷栖也没有说什么,站在门边的陶衍暗暗瞟了一眼,一脸严肃。 而眼角余光看到有人经过,转过头,竟然看到是如音。 这边王爷还在招呼殷栖,而陶衍也记得上次武林大会之后夺取龙牙时在城外连湖边发生的一切,殷栖跟如音之间,或许不适合见面,他便没有迈开脚步,怕自己的举动倒是引起了殷栖的注意,发现如音的存在。 只是,王妃此刻匆匆地,是要去哪儿呢? 随后他看到姜凡跟上,便放下心来,至少,有姜凡保护她。 “诏月不愧是富饶之地,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本王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殷栖终于先打破了沉默。 御皇柒淡淡勾唇而笑:“那王爷怎不在此多住些时日,回去梁宁,不也是闲散王爷一个。” “七王爷说得对。” 殷栖也笑了,“只是,诏月的现状,本王也是看在眼中,其中曲折不用本王多说,七王爷应该自是清楚。” “本王也不拐弯子,今日来,一是见见故人,二是……当初七王爷将王妃从别院带走的时候,本王曾提起的那件事,不知经过这一段时日,七王爷是否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看着御皇柒,御皇柒却端起茶杯缓缓啜了口茶,道:“现在与当时的回答,别无二致。” “哦?难道七王爷真的不打算赌一把?” 御皇柒却转对门外的天空:“今日天色似乎不大好,三王爷若是留下用午膳,本王便吩咐他们准备丰盛些。” “不必客气了,本王今日还有些事,就不多叨扰。” 这一句是御皇柒赶人的客气话,殷栖自然听出来了。 他起了身,似乎还有话要说,看御皇柒一脸平淡,最终什么也没讲。 “来人,送客。” 陶衍亲自送殷栖出了七王府大门,看着他上了马车,便返回复命。 架着马车的尹吴看着陶衍的身影消失在门里,皱眉低声道:“爷,这诏月七王爷看来很不识抬举。” “无妨,有没有他参与,本王所要的东西,都会得到。” 坐在马车中的殷栖从衣襟中拿出一方绢帕,上面绘着清淡的荷花,边角绣着一个方正的姓氏,合上眼,他将它放在鼻端轻嗅。 那华贵的马车,离七王府渐渐远了。 - 聚贤楼 “这位客官,请随小的来——” 看到如音出现,聚贤楼的小二立马殷勤地上前来带路,如音神色有些不耐烦,还是跟着上了二楼的雅间。 替她推开一扇门之后,店小二便退下了。 如音往里面走,聚贤楼她不是第一次来,这个雅间,应是这聚贤楼最好的地儿。 一眼看去,临窗的位置,御翎皓正拿过杯子倒茶,听到脚步声也没转头,只是道:“过来坐。” 346.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里面下毒 “找我来这,是什么事?” 如音问他的同时,就在他对面坐下。 “先别急,这聚贤楼观景不错,你该先喝点茶,吃些点心。” 御翎皓将倒好的茶放在她跟前然后又把那盘精致的点心往她前面推了推。 如音扫了一眼,没动。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里面下毒?”她的声音冷淡。 御翎皓淡笑:“怎么会,对你,没那个必要。” “为何?” 她看他。 “没有必要就是没有必要。” 御翎皓也不多解释,“来,尝尝这聚贤楼的梅花饼,味道不错。” 如音瞥一眼:“还不如我自己做的。” “早就听闻七王妃巧手灵心,本王什么时候有机会,也能亲自品尝品尝你做的美食。” 他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深了些。 “说正事。” 如音没空跟他在这里磨蹭。 御翎皓啜了一口热茶,“父皇已经下旨,命我领兵前往关边平乱,两日后便要动身。” “恭喜四王爷,有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御翎皓却看着她:“现在宫里的形势,我不能离开皇城。” “难道四王爷想抗旨?”她右手手指抚着自己左手腕上的龙鱼内丹,银白圆润的珠子上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晕。 御翎皓烦躁地将杯中的茶饮尽,没有回答,这件事,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显然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难道四王爷找我来,就是想要跟我说这个?” 如音转头看窗外,二楼的视角,看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百姓来来往往,这个诏月,她已经待得越来越习惯了。 “我父皇赐婚于七弟的那侍郎府千金,与你相处得可还好?” 御翎皓话题一转,又问。 如音笑了:“女人之间的事情,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四王爷看得还少么,为了争宠,就那么回事。” “说起来啊,咱们七王府这个,起初还算安分,最近却也是不行——”她说着颇有些无奈地轻摇头。 “哦?怎么讲。”御翎皓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她来府中也有一段时日了,从最开始王爷对她的冷淡,到最近也好转了许多,只是,她太沉不住气,争宠的手段太明显,做得也不好看……所以,被王爷惩罚了。” “四王爷怎么关心起这个来?” “随口问问而已。” 御翎皓听着,边看着如音的脸色,她神态自然,似乎并不像假。 最近这两日程子仪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的人暗暗靠近七王府那个小院查探过,有人守在门外,不敢贸然靠近。 他有想过,不会是自己安排程子仪的事情败露了吧?可是似乎除了程子仪被看管起来外,御皇柒有没有别的任何举动,也没有追究岳泠溪被劫走的事,此刻再听画如音讲的,心中计较,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讲话的时候如音也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他刚才问起程子仪的事,她才不信他只是随口问问,一定是他的人这两日联系不上程子仪,所以开始怀疑起来了。 “听闻三位将军今日返回苍梧郡去了,如音,你找时间……回家看看父母,多走动走动。”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能与你一起亲自去拜访他们,毕竟,那是你的亲人。” 只觉得手背上一热,如音垂眸一看,一只大掌覆在自己的手背上,她立马抽回手来。 “御皇柒的解药,你什么时候给我?” 347.你如果不姓画,今天,你什么都不是 “如音,你的心里,只有御皇柒?” “不然呢?” 如音看着他,“他是我的夫君。” “我嫉妒。” 御翎皓望着她,神色似乎认真。 如音突然一笑,“我差点,就信了你了。” 她从来不觉得,御翎皓喜欢自己。 同样是对她献殷勤,太子御景煊对她的态度,倒是让她还觉得有几分真,虽然不纯粹。 而御翎皓,自打他接近她以来,她就从没有感觉过他对她有真的情意在,都说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而她,真的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过。 “我说的,自然都是真心话,总有一天,会让你相信。”他依然认真看着她。 这个人心思太深了,比御景煊藏得还要深,她不相信,也不想去相信,他的一切,都与她画如音无关。 手掌摊在他眼前,她还是那一句:“解药。” 这一次,御翎皓没有再转移话题,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小瓷瓶,放在她掌心。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出来时间长了会遭人怀疑。” 拿到解药,如音立马就起了身往外走。 “如果两日后我真的要出发,你来送我。” 身后传来御翎皓的声音,他没有拦她走,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像是命令。 如音转回头去,欲张嘴说什么,他又先道:“还记得你刚开始答应过我的?这样的要求,应该不过分。而且——”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慢悠悠道:“七弟的解药,剩余的还在我手里。” 卑鄙,就想用这件事一直牵制着她,如音心中愤怒,面上却依然平静无波。 “这件事,你不会对我七弟讲的,对么。” 暗暗深呼吸,如音扬唇:“对,我们之间的事,他都并不知情。” 看着她就这样走出了门外,没有得到她的回复,但是御翎皓笃定,他让她送行,她一定会来。 他手上还有最后一份解药,可是他没有对如音说清楚,这样,如音才会一直受他控制,愿意听他的。 两天后…… 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他蹙眉放下手中已经冷掉的半杯茶,也起身离去。 - 虽说御皇柒身上的毒可以不用解药就已经解开,可吃了总比没得吃的好,所以如音从聚贤楼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御皇柒,想要把从御翎皓那儿拿来的解药给他。 可是待客的正堂里空无一人,询问之下知道殷栖已经离开了,而倾云轩里也没有御皇柒的身影,候在门外的侍女刚才说,王爷已经回房中歇息—— 想了想,她拧动了床边的机关,进了密洞之中。 想着御皇柒会不会是来这里疗伤了,可密洞中也依然没有他的身影,难道是……秘密出去了? 感觉腿边有异样,低头一看,月光那双乌黑圆溜的眼睛,正在仰望着她。 “月光你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跟进来的?” 想当初她刚救下它的时候,就曾藏在密洞里一段时间,所以它对这里也不陌生,往前跑,在各个角落闻嗅,东张西望的样子。 如音心中记挂着御皇柒,也没心思注意它,“御皇柒去哪儿了?” 她过去将月光抱起来,嘴里自言自语道。 突然耳中听到什么声音,她仔细听,是笛声…… 这笛声,怎么跟最近经常在夜间出现的相似? 她走到石门边,拧动了机关出去,石门一打开,月光便刺溜从她怀中跳到地上,往前跑去了。 她辨认了会儿那笛声的方向,似乎离这里尚有段距离,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循声找过去。 就这么一直走,通往七王府后山,那御皇柒平日喜欢观景抚琴的亭子里,一个身影妙曼的女子倚着朱色的亭柱,纤纤玉指轻巧地按在笛孔上—— 那笛声,便是来自于她。 感觉有人走近,笛声停了,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与如音对视。 这个女子……精致美丽的五官之中,透露着一股骄傲之气,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审视,像是探究,又似乎带着些轻蔑。 如音脑海中回忆,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可是她这样的神情,难道是……以前的画如音与这个女子认识? 她没有说话,站在亭外,而亭内的女子倒是垂下了手,握着笛子缓缓走出亭外。 “你便是皇帝赐予陵绝的王妃,镇国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 女子走近如音,说话的同时,目光已经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将她画如音打量了一遍。 如音柳眉微蹙,不管是不是以前的画如音所认识的人,此刻这个人一开场就这样讲话,就让如音很不喜欢。 “不错,有意见吗?你又是谁。” 眼中一抹白色窜过来,月光又突然出现在如音跟前,她语气平淡的回答,然后弯身将月光抱起来。 “也不过如此。” 女子娇柔懒懒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那笑意,像是轻蔑,让如音很是不舒服。 “喂,我认识陵绝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 女子又笑道,转头看向山下的七王府庭院,抱着手臂,语调中有几分得意。 “那又如何,七王妃,是我。” 如音轻松回应,手里轻抚着月光雪白的皮毛。 这个人的来历她不清楚,但是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对她是有敌意的。 别人对自己有敌意,自己又怎么能让自己吃亏呢?那不是她画如音的风格。 “倒是没想到如此伶牙俐齿——” 女子微微一怔,然后又笑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与众不同,所有的人都围绕着你,甚至,都喜欢你?” 那女子转过头来,看着如音:“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有一个被诏月誉为战神的老爹。” “你如果不姓画,今天,你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没有。” “向来冷心冷情的陵绝,为什么会娶你,难道你就没有细想过么,或者说……你根本不敢细想?” 女子的声调娇柔平缓,缓缓靠近如音,她口中一直唤御皇柒陵绝,那么表明,她是知道御皇柒的另一个身份的。 如音抬眸望着这女子:“我不认识你,可你似乎,对我有很大不满?” “我只是在帮你看清现实。”女子高傲道。 “谢了,他对我的心意,我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旁人哪里会懂。” 这个人不会是喜欢御皇柒,把她当情敌了吧? 如音轻松回击,心中想着,御皇柒,你死定了,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半山有风拂过,她这么想的同时随手拨了拨额发,女子目光无意往她胸前一扫,突然变了脸色,大步上来一把从她怀里抽走什么—— “这桃花扇,你是怎么弄来的?!” 348.仅此一次,滚 如音伸手就要拿回自己的扇子,但那女子往后退,而且看身手会武功,比她要强。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如音脸色更是不悦,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不仅是说话不客气,还会动手抢人东西,真是少见。 那女子脸色也不好看,如果说刚才她对如音的神色是有些高傲轻视,那么现在还多了几分怒意。 “回答我,从哪儿弄来——啊!” 眼角余光一抹白色闪过,女子突然一声吃痛的惊呼,她分神的瞬间,手上的扇子已经被抽走,回到了如音的手中。 如音往后退了两步,握着扇子,这回换成她笑话那女子了。 女子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齿印,已经破了皮,有淡淡的血痕。 她看着蹲在如音脚边的月光,狠狠道:“竟然敢咬我,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她一抬掌,手中像是凝聚了内力,直接就往月光袭去,如音手中桃花扇刷的一下展开,迎向女子,瞬间,变成了两人打了起来。 心中知道自己这才学了不久的武艺肯定不如这女子的,但是好在,她有桃花扇。 还不能灵活地主动攻击,那么便只能见招拆招,倒是一次次将女子的攻击都给化解了。 那女子脸色变得难看,手中玉笛也变成了武器,招招似乎对如音都不打算留情,可偏偏,她就是无法伤到如音,逐渐心急起来。 心中也有疑惑,身为一个习武之人,她轻易便看出如音出手的招式还很不灵活,显然才习武不久,可是为什么如音体内有那么大的内力支撑着? 虽然武功招式不到位,但她用桃花扇的功力却不弱,这很矛盾,怎么可能? 除非…… 除非是有人将功力传给了画如音。 一直近不了如音身的她,越来越烦躁,指间突然多了几枚细细的银针,一甩手,就直接往如音所在射去。 那银针之快,在如音看到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就这么怔愣的片刻,一阵劲风袭来,她的眼中多了一抹月白色,而腰间被人搂着,带着旋转开去。 等她站稳,已经身处几丈之外,而刚才射向她的银针悉数落在草地上,护在她跟前的男子身形颀长,风姿翩翩。 “找死?” 原本清越的声音,此刻却低沉着冷若冰霜,那其中隐着怒意。 男子如画俊美的容颜同样的冷,深邃如渊的眸居高临下看着那已经倒地的女子,女子的脸色变得白起来。 “……陵绝……” 女子弱弱地唤了声,抚着胸口一阵疼痛,这样的他,也让她有了惧意。 “你回来的目的,我不关心,但七王府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更何况伤她。” “仅此一次,滚。” 其实他说话语调依然是温和的,但那其中,蕴含了极大的怒意,在身边的人无不感觉得到,这也是第一次,如音看到他这样。 “陵绝,我只是——” 御皇柒却根本连听都不听,搂着如音转了身,便往山下走去了。 女子一个人从地上撑着身子站起,看着两人的身影,紧紧咬着唇,刚才被他一掌击倒的疼痛,还有她愤怒,都在胸口郁结成一股气。 这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陵绝,绝对不是!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竟然能对她如此无情,如此冷漠,丝毫不怜香惜玉,这不是她认识的他! 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玉笛,才发现笛子也震裂了。 而刚才挨的一掌愈发疼痛,她要赶紧离开。 从后山踉踉跄跄地下来,几乎费了大半的力气,要雇马车。 车夫看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殷勤笑问:“小姐,您是想上哪儿?” “不忧山。” 扶着马车壁,胸口的疼痛让她呼吸有些重。 “……不忧山?” 车夫一听,变了脸色,“小姐,那地儿我去不了。” “怎么去不了,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女子的脸色变得难看,她现在已经不能支撑太久,不能再在这里磨蹭了。 “小姐,生意归生意,能接的活儿咱们肯定不会推托,只是,那地儿真的去不了。” 一改刚才殷勤的态度,车夫皱眉一直摆手。 突然一阵冰凉,低头一看,自己脖子上架着一柄短匕首,女子的声音冷冷道:“你去,我付你两倍车费,不去,那么你就是选了一条黄泉路!” “我去,我去!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车夫差点腿就软了,赶紧连声应着,眼角还一直瞟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锋利匕首,怕一个不注意就见了红。 女子这才收回匕首,有些艰难地上了马车,一进去坐下,整个人靠着车厢壁就完全没力气动了。 感觉到马车开始微微摇晃,往前行进,她才缓缓闭上眼,自己运功调息。 只是没一会,她身子突然往前一倾,嘴角溢出一抹血渍。 手捂着胸口,呼吸更沉重,陵绝……果真对她下了如此重的手? 她再不敢轻举妄动,只想着,这马车赶紧到不忧山去。 …… - 氤氲的雾气飘散在偌大的水池上方,有沁人心脾的香气飘散着,轻纱软帐,即使外面是寒冬,这里依然温暖如春,而周遭的景致,也确实如春一般美丽。 哗啦——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水中站起,长发如墨披肩,精壮的身体肌理明显,那水痕顺着胸肌缓缓流下来,竟是如此诱人。 他的脚才踏上池边,屏风后隐隐有身影轻步走来。 “启禀宫主——” 女子的声音有些怯意,恭敬跪在屏风之后。 “何事?” 男子的声音低沉慵懒,还有几分不悦,一手扯过屏风上干净的素衣披上。向来不敢有人在他沐浴的时候来打扰他。 “宫外来了个女子,说要求见宫主。”屏风后的侍女小心回道。 “什么人?” 系着襟带,男子那俊美到妖艳的五官,眉间微微蹙起。 “回宫主,来人没有说清,就已经昏迷过去了。” 将外袍也披上,男子走了出去,不疾不徐,看着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侍女,缓了脸色:“将那人弄到殿前等着,你,过来为我梳发。” “是。” 乖巧的侍女应了,站起身,赶紧出去门外吩咐,然后进来,拿着干净的巾帕,仔细又小心地跪在软塌边,替主子将发上的水分吸干。 趁着这时候,侍女目光悄悄瞥向闭目养神的主子,那容颜真的是比她所见过的所有女子还更美丽……虽然这个词,不该用在一个男子身上。 而她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临梦宫的宫主,梦凡。 临梦宫的所在,便是距皇城不太远的不忧山,江湖上传闻神秘的之地,所以那个车夫起初那么不愿意来。 “让开!” 突然门外有吵闹,闭目养神的梦凡眉间深蹙,脚步声已经进了来。 349.你真当自己藏得很好,我什么都不知道? 正为梦凡梳发的侍女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却一脸苍白,正是刚才晕倒在临梦宫外的那个人。 只是—— 这专供宫主沐浴的鹫梧殿,宫中的女子们都不敢随意进来,更不用说,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子…… 能找到这里来,除非对临梦宫内的一切是熟悉的。 那女子神色虚弱地捂着胸口,目光却直直望着软塌上懒散躺着的人。 “宫主……” 小侍女看看女子,又转头看主子,担心让人这样闯入会招来怪罪。 好看的凤眸微眯,梦凡淡淡道:“你先出去。” 小侍女应了,将帕子轻轻放在一旁,然后躬身往外退,经过那女子的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女子确实生得美,只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莫名的让她觉得不大好。 走到殿外,她却吃了一惊,难怪那女子闯入鹫梧殿中,外面的侍从也没有跟着进去请罪,原来,全都倒在了地上。 快步走过去,她伸手探鼻息,幸好,只是晕了过去。 转身看殿中,薄纱微微飘荡,里面的一切看不真切,她身为一个侍女,不敢多管,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 自软塌中懒懒撑坐起来的梦凡,看着站在殿门边的女子,眸光淡淡,午后的日光透进来,投在他的唇上,薄薄一层光。 女子往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缓缓跪了下来,轻声唤:“……师父。” “哦?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 他的神色依旧慵懒,斜倚着软塌,就看着那女子跪在自己跟前。 “徒儿自然记得……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徒儿不孝,那么久才回来探望师父!” 忍着身上的疼痛,女子跪着,脸色认真,因着那张美丽的容貌,特别显得楚楚动人。 “你可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宫里的侍女,怕是多认不得你了。” 他就那样看着她,也没让她起来。 “是徒儿不孝,这一次回来,就没有想过逃避责罚,可是,师父——” 女子扬起美丽的脸,“徒儿身上受了重伤,还希望师父能救救徒儿!” 从七王府后山下来,她的体力逐渐不支,好不容易熬到马车来到不忧山,那车夫打死不愿意进来,而且临梦宫附近确实设有机关,她不得已又自己走了好一段路,终于昏倒在门外。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大殿上,这临梦宫的一切她曾经是那么熟悉,即使人不认识,路还是能找,抓住一个侍女问了梦凡的所在,她便直接找了过来,因为……她实在不能等了。 “哦?” 话音未落,一道暗影像是瞬移一般突然出现在她跟前,握住了她的手腕,探上她的脉息。 “陵绝?”梦凡挑眉。 女子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你怎么惹到他了,陵绝那家伙,向来不轻易出手,何况是对一个女人。”他笑道。 不是先关心她的伤势,却对陵绝的动机感兴趣,女子心中顿时升起几分愤懑,面上却依然耐着性子,楚楚可怜道:“求师父救救徒儿——” 手指快速在她身上几处大穴轻点几下,他道:“去外面等我。” - 七王府 来倾云轩报告急事的陶衍,明显感觉屋内气氛不对。 暗暗瞟了眼坐在不远处握着毛笔作画的如音,看似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他还是感觉有问题。 “王爷,如果没什么事,属下先告退。” 这样的情况,他还是早点开溜比较好。 待到房中只剩下两人,御皇柒走到如音身边,看着她身前案上的白纸,微微不解:“这画的圆圈,是什么?” 画个圆圈诅咒你! 如音心中气愤回答道,面上却只是冷冷一句:“没什么。” “还在生气?” 他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抽掉了她手里的笔,将她搂入怀里。 如音却一下子挣开了,起身往旁处走。 什么叫还在生气? 刚才被他带着从后山回来,还没说上一句话,没有听到他一句解释,陶衍便进来报告事情了,她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却只能自己生闷气。 “音儿——” 御皇柒也跟了过来,手环着她的腰不让她再走开,那么近的低头看她:“我与她只是认识,却绝无别的关系。” “那她为何知道你那么多事,更……为何那样对我说话,好似我是她的情敌?!” 一想起刚才在后山那女子那些不好听的话,她心里就来气,这就好像出门被不认识的骂了一顿一样郁闷跟莫名其妙。 “她的话你不必在意,我的心,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如音脸撇过一旁。 “真的不知道?”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那么认真而严肃望着她。 她生起气来就会故意说气话他了解,可是,他对她的心意,不可置疑。 “御皇柒,如果今天换成一个男的对你说那些话,你会开心吗?”她瞪回去。 “我会直接让他连话都不能再讲。” 他冷冷道。 “所以就是欺负我咯!” 如音道,她武功是没有那个女子好,所以活该被嘲讽了还打不过? “怎么会,你还有我。” 他半哄的语气,从后环着她的腰,“刚才,我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如果不是因为那人学的是独门秘法的内功,那一掌,几乎就能让她晕过去。 “怎么惩罚都好,但别生气了,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岂不是如了别人的意。” 他这辈子,也就对她有这个耐心哄着。 可她还是嘟着嘴不高兴,他脑海中一闪,道:“我还没问,你偷溜出王府干什么去了?” 如音一怔,咬唇:“这,这不是收到了御翎皓的纸条,去见面了嘛。” “当初我就不赞成你搀和进来,现在看来,更是后悔——” “这次不一样——”如音打断他的话,急忙道:“我主要想跟他要解药。” 她知道,他是不喜她与御翎皓多见面。 “解药?” 御皇柒蹙眉:“我不是说过,我中的那些毒不需要他的解药,也能以自己的内力逼出来。” 在众人眼里,他不过是个身体病弱的王爷,御翎皓给他下的毒并不稀有,也不难解除,只要时间及时。 “是吗,那背着我咳嗽咳得那么厉害,又怎么解释呢?” 她突然正了脸色望着他。 本想用她溜出门这个话题转移之前的话题,御皇柒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那只是天气变化偶有不适,与中毒无关。” “真的?” 她依然仰望着他,再一次问。 他不说话,她继续道:“你真当自己藏得很好,我什么都不知道?” 350.反正七哥不喜欢她,不心疼 “……即使不适,也是旧疾所致,不是因为这一次他们下的毒。” “所以,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见他,大可不必。” 自己身体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御皇柒自己更清楚,而就算是跟这次有关,他也不会愿意见到如音为了他而向御翎皓妥协什么。 如音依然端详他的脸色,想要从中知道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她向来睡眠有些浅,偶尔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没人,却听到外面有咳嗽声,压得很低,若不是夜太安静,而她又突然醒来,根本就不会听到知道。 而等她想要起身的时候,外面就没了声响,大半夜的,她睡意朦胧也不好问,这才拖到了现在,才跟他提起。 “你保证过的,今后不会再对我有任何秘密。” 那一次差点坠崖的事件,让她知道了他就是陵绝,那一回,她气得跑回了苍梧郡的镇国将军府,跑回了娘家,他后来追去,在落雪的院子里站了很久,后来曾对她保证过的。 “我不曾忘,你别多想。” 他拉着她的手,神色有些央求:“那,不生气了好么?” “那你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历?” 如音心想那个女子如此目中无人傲慢无礼,想必是有什么身份背景? “其实她便是——” “启禀王爷,宫里来了人,此刻正在堂中候着。” 御皇柒刚要说,门外便传来侍从的声音,他微蹙眉,宫里这时候来人,寓意为何? “先过去看看吧,你父皇又有何旨意。” 如音听闻兴致缺缺,可还是识大体地让他先去见人,关于刚才聊的那些,过后再问吧。 结果,传皇帝旨意,御皇柒又被召入宫面见去了,没有提到如音,如音就不去,皇宫那地方,能不去则不去为好。 只是她才回茗幽阁晒着冬日午后的暖阳吃了些水果,逗了逗月光,府里又来了客人。 跟在侍女身后进来的人,突然活泼地往她跟前一跳:“七嫂嫂——” 坐在屋外廊下的如音一怔,才看清这人,是御紫千。 “紫千,你怎么又做这打扮偷溜出宫,小心被你母后知道了要受责罚。” 此刻挽着她手臂的人一身宫中內侍的衣服,只有那张脸,小巧明媚。 “七嫂嫂,紫千难得回来一趟,结果天天都是在宫里看那些女人惺惺作态姐妹来姐妹去,她们明明心里相互不待见,面上却笑得那么亲近。” 御紫千嘟着嘴道,跟着也在廊下坐下,与如音打对面。 后宫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包括皇后在内,又何尝不是心里计较,面上却装成大方得体地与众妃嫔斡旋?只是身为皇后,表现出来的不明显罢了,毕竟,后宫她最大。 “再不出宫,闷都要闷死了!” 御紫千好奇抓起如音晒在一旁的花草,即使已经开始干燥,依然有花香。 “呀——” 突然,她扔掉了手里原本抓起的一支花草,一下子站起身,还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讶又带着戒备地看着不远处。 如音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抹白色正矫捷地从窜过花圃。 “这、这不是那一次在后山,我、我看到的那一只——” 御紫千指着那抹小巧的白色,脸上神色是既害怕又带着探究,“咦,可是不对啊——” 她正在说话的时候,那抹白色已经刺溜窜到了如音身边,往她怀里跳。 已经习惯了的如音一把就抱着它,不免秀眉轻蹙:“月光,你现在真的老重了。” “七嫂嫂,你、它——” 御紫千看着如音与这白狐如此亲近,更是诧异不已,话都语无伦次了。 “紫千,你别怕,它不是当初的那一只,喏,你看,它个头不大呢,不怕。” 如音转了个向让御紫千好好看看她怀里的月光,月光却把脸转向了如音怀里,看着十分傲娇,在身后候着的雁还看到,都忍不住笑了。 确实,跟当初自己在七王府后山遇到的那一只相比,这一只身形显然小了许多,可是仿佛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啊—— “七嫂嫂,你哪里来的这只小白狐,你养这东西,七哥也不说什么?很危险呢!” 即使如音说不必害怕,她还是往旁边挪了一步,这不像她平时养的小白兔什么的,这可是一只白狐。 而且因为上一次的经历,让她再看到同类就心有余悸。 “紫千,当初伤了你的是毒蛇,不是白狐。”如音提醒她。 “我知道,可是,可是——” 御紫千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当初她独自策马去后山,山中小路中突然出现了那只白狐,而她也觉得自己像是被迷惑住了一样,直到如音来了之后唤她,她才清醒。 那种感觉,太诡异,她说不出,可一点都不想再经历一遍,所以,此刻看到这差不多的小白狐,真的是喜爱不起来。 如音也不多解释,关于月光的事情,她不愿意对人透露太多,因为这么久下来,经过梦凡跟西山两老说的,她都知道,月光同它母亲一样,与普通的白狐不一般,不然当初也不会有人要抓那只大的,最后还导致了一个令人惋惜的结果。 她跟白狐承诺过会照顾月光,她就要做到。 月光与它母亲一样,会给人编织幻境,这个说出去,确实太诡异了,弄不好月光会招来杀身之祸。 “它啊,只是看着像,毕竟是同类,可月光跟当初的那只白狐并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回苍梧郡省亲的时候随手捡的,就养着了。” 御紫千确实是单纯,而且对如音印象一直不错,她这么说,她便信了。 如音将月光放到地上,它就跑开了,御紫千毕竟是少女,看着那有些圆滚滚的白色身影就笑了:“挺可爱的。” “公主,您来了一会了,请先喝些茶,尝尝我家小姐亲自做的点心吧。” 雁还也是个懂得看眼色的,知道刚才自家小姐对紫千公主刻意了些什么,就帮着转移注意力。 “七嫂嫂亲自做的?” 御紫千喝了口茶,看着精致瓷碟中的糕点,在她的印象中,自己身边的人,除非是侍女,不然没有谁会下厨房,更别说自己做什么点心了。 拿了一块咬了一口,赞道:“我七哥真是好福气,娶到——” 她突然顿住没往下说,却拉着如音压低声音:“对了,我倒是忘了,那个程侧妃呢?” 上一次入宫,那个什么侧妃不是还跟着一起赴了宫宴么? 御紫千这性子,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如音还没说话,身后雁还已经帮着回答—— “回公主,那程侧妃因为犯了错,正被王爷罚着在小院里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 御紫千一听,倒是笑了,“有意思。” 她不喜欢那个程侧妃,听到这个有几分幸灾乐祸。 正说着呢,不远处一个侍女小步疾走过来,在跟前行礼,道:“启禀王妃,程侧妃她、她正在自个儿住的房子里闹自杀——” 雁还跟御紫千都惊讶,而如音蹙眉。 “她怎么说?” “回王妃,程侧妃说,说她一定要见到王爷,如果不能,那么她就在屋里自尽。” “刚才奴婢看到她拿了一根白绫悬在房梁上,立马让侍卫看着,然后过来禀告。” 此刻来报告的正是御皇柒安排在小院那边的侍女,听到这么个情况,如音思量了下,此刻御皇柒入宫还没回来,只能由她处理了。 起身往小院那边走,御紫千赶紧跟上:“嫂嫂,你管她作甚,她要闹,就让她闹,反正七哥不喜欢她,不心疼。” 这小丫头想得真简单,毕竟是皇帝赐婚的侧妃,如果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七王府总撇不清干系。 她也没说,只是一路往小院去了,而御紫千纯粹看好戏的心态,也跟着一起。 - 临梦宫 额上的汗珠沿着细腻的肌肤滑下,落在精致的眉边,闭目的女子脸色苍白,却也比刚才好看一些。 收回双掌,梦凡旋身下榻,坐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房中极为安静,只有他在这里坐着,而那女子,在矮榻上依然是闭目打坐的姿势。 看到女子眉间轻轻动了一下,梦凡转着茶杯,道:“试着自己调息看看。” 美丽的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运气调息,渐渐地,脸色更回缓了些。 只是稍一动,还是胸口疼,她抚着胸口轻咳了几声,终于睁开眼。 许久不见,她的师父依然如此俊美妖孽,那容貌,连她都有些嫉妒呢—— “谢师父救了徒儿。” “既然你还叫我师父,此前,我也唯有你这么一个亲传弟子,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梦凡捻了一粒紫葡萄丢进嘴里,又道:“对了,你现在多了个师妹,既然你回来了,说不准有机会与她见见。” 女子的唇紧抿,有机会见见? 她回到诏月之后,做的第一件正事,就是去会她的那个师妹去了。 在梦凡没有对她说之前,她早就,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可她只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笑:“师父竟然又收了徒弟,真是意外,我竟然……有师妹了。” “恭喜师父。” 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觉握紧,临梦宫在江湖上是什么样的存在,临梦宫宫主又是怎样一个厉害的人,他收徒极为严格苛刻,之前只有她一个亲传弟子,可是现在……却多了一个画如音? 跟画如音交过手,她如果不是身体内有异样的强大内力,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这样的人,梦凡看上了她什么? 当初她千辛万苦才能成为梦凡的亲传弟子,唯一的弟子,现在却轻易被另一个人夺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梦凡又捻了一粒葡萄进嘴,笑道:“那丫头挺有趣,还会给我制香,说是嗯……天下独一无二的香,只给师父的,哈哈,挺孝顺。” 梦凡说着的时候神色愉悦,似乎同时脑中还想象着如音的样子,女子心中不快却更翻涌,她不喜欢看梦凡提及那个画如音的时候,一脸的称赞。 “师父——” 她从矮榻下来,到梦凡跟前跪下,一脸认真地望着他:“以前是刻骨不懂事,太贪玩,所以一直在外游历。现在刻骨回来了,希望师父还能跟以前一样疼爱刻骨,刻骨愿意在临梦宫给师父端茶倒水——” 梦凡笑了:“我的亲传徒弟,怎么能端茶倒水呢,宫里自然不缺人伺候。” “你向来天资聪颖,为师也怕你在外久了学了些不该学的东西,现今回来了,回来就好——” 说着他起了身,慵懒道:“倒是有些乏了,这宫里一切你都熟悉,就还是住在这里吧,让她们打扫打扫。” “谢师父——” 君刻骨欲要问的话忍下,看着那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她不能太着急,才回来第一天,她,要慢慢来—— 有脚步声,她转头,看到是两个侍女模样打扮的人,手里端着水盆与干净的抹布。 两人年纪都很轻,看到君刻骨的时候恭敬地行礼:“姑娘,我们是奉宫主之命来给姑娘整理房间的。” 说话的那一个,正是之前她刚闯入鹫梧殿的时候,正在给梦凡梳发的那一个。 君刻骨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女子有些意外,可还是答道:“奴婢叫小昭。” “那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君刻骨在椅子上坐下,就是刚才梦凡坐过的位置,然后,也捻了一粒葡萄。 两侍女都轻轻摇头,她们没有见过这个姑娘。 “原来我离开了这么一阵,连宫里的人都不认得我了——” 君刻骨叹息,“听好了,我,就是你们宫主的徒弟,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之前因为一些事情离开了临梦宫一阵子,现在回来了。” 站在跟前的两名小侍女都微微惊讶,对视了一眼,在君刻骨面前神色更恭顺了。 这样的态度君刻骨很是满意,手一摆:“去给我整理吧,打扫干净仔细一些。” 两个小侍女应了,转身往里面去,又听到说:“等等——” “你先进去,我有话对她说。” 君刻骨对另一个侍女道,然后留下了小昭。 “你……是我师父的贴身侍女?”君刻骨问。 “并不是。”小昭摇头。 “那为何,在鹫梧殿,他让你替他梳发?”君刻骨的声音冷了几分。 351.唯一剩下有意义的事,或许就是守护他 “那、那时候……只是刚巧奴婢进去向宫主禀告事情,殿中并没有别的人伺候,所以,宫主才让奴婢来。” 小昭小心翼翼地回答,从在鹫梧殿见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而且,让她不觉便会有一些警戒心。 “是吗?” 君刻骨打量着这个小侍女,她跟这临梦宫里的其他侍女穿着一样的轻纱长裙,虽然只是侍女,服饰衣料却一点不含糊,因为梦凡是个爱美的人,他就要让他的整个临梦宫都是最美的最好的,所以侍女的衣物也都是上等品。 在这样的上等衣料衬托下,这个小侍女虽然容貌只算清丽,却肌肤细腻白皙,神色中有些乖顺与懵懂,唔……是梦凡惯常会比较喜欢的类型。 小昭点点头:“是的。” “那……等会,为我沐浴准备的热水备好之后,你也来服侍我吧。” 君刻骨说完,坐回椅子上。 小昭意外地抬头,“姑娘,我——” “怎么,身为宫主唯一的弟子,你可知道他对我有多疼爱?既然不是我师父的贴身侍女,我要你伺候我沐浴又有何不可?” 君刻骨挑眉看着她,那眉目精致动人,小昭承认,君刻骨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可是,她心里就是莫名地想要远离她一些。 本来以为只是进来打扫就完事了,没想到,君刻骨又对她另有吩咐。 “是,一会奴婢便服侍姑娘沐浴。” 最终,她应下了。 她只是这临梦宫一个小小的侍女,惹不起君刻骨。 - “我是皇上亲自指婚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我要见王爷,我要出去,不然……不然我就……啊……” 七王府,小院房中,一个身影踩在凳子上,手里握着悬在房梁的白绫的一端。 可是下一瞬,侍从们便看到那人从凳子上跌了下来,狠狠摔在地板上。 那一刻,程子仪只觉得浑身都疼,眼泪都出来了。 “不然你就怎么?继续说——” 一道声音响在跟前,地面投下暗影,程子仪抬头,第一眼便看到了如音。 如音收回手中的桃花扇,走上前两步,弯身,扯了扯程子仪还捏在手里的那白绫的一角,嗤笑:“这样的伎俩,这样的威胁,你觉得能吓唬得了谁?” “刚才我好像听你说什么……你是皇上亲自指婚的,我们不能这样对你。那么,我画府当初也是受了皇上亲自指婚,让我嫁入七王府,你又怎么敢在我这个正妃面前耍那些小花招陷害争宠?” 她用手中合起的桃花扇扇骨,戳了戳程子仪的脸。 “我、我不是威胁,我是说真的!” “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 程子仪没有正面回答如音刚才说的,甚至不跟她沟通,只嚷着要见御皇柒。 “别喊了,王爷不在府里。”如音蹙眉。 “你骗我,你不想让王爷见我,你这个恶毒又有心计的女人,你才是陷害我想要争宠!”程子仪愤恨地骂道。 如音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她才要张嘴,身后却有声音道:“放肆,镇国公家的千金岂是让你这样污蔑的!” “论身份你不及我七嫂嫂尊贵,论家世你一个侍郎府的贡献能与镇国将军府比?” “如果不是你死赖着一起入宫,这辈子我估计都不知道你是谁。” 如音转头,说话的人,正是跟她一起过来的御紫千。 看这丫头平时只知道玩乐,太真单纯,没想到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程子仪这下子才注意到刚才进来的人当中,竟然有公主,心里有些慌张,往御紫千身前爬去,拉着御紫千的衣角—— “紫千公主,我是被冤枉的!公主,你帮帮我,救救我,他们不许我见王爷,也不许我迈出这里一步。” 御紫千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才会落此下场,我才不会帮你。” “何况,你不过是被罚闭门思过,便要寻死觅活,这是唱的哪一出?” 如音看屋内的场景,程子仪说什么自尽都是假的,如果真的这么不惜命,她为什么为了活命而嫁入七王府甘当御翎皓的眼线? 这么闹,不过是因为急了吧,被御皇柒禁足命人看守起来,她就无法为御翎皓那边提供这边的情报,这样,她就拿不到所中蛊毒的解药。 程子仪自己也说不出个有力的解释,嘴里只重复一句话:“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这样的人留在七王府真的是不得安宁,如音也烦了,自从知道她背后是谁在指使,她也没有了价值,本来从西山两老那儿那到解药,看她痛苦如音还打算给她的,但是,这人显然并不会感激自己的好意。 “既然你也说了,你是皇上亲自赐婚的,那怎么可能嫁过来了又要回家去,让七王府面子往哪儿搁,皇上的面子呢?” “一切,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如音一抬手,一阵香味扫过程子仪的鼻端,程子仪的眼神瞬间朦胧了,一股强烈的困意席卷上来。 命侍女将她送到床上躺下,如音又让人收拾了房里,才走了出去。 “七嫂嫂,你为何还要由着她,不如一起去我父皇跟前让父皇评评理,到时候看她还敢说什么!” 跟出来的御紫千出了个招儿,如音摇头无奈,“紫千,天色不早,你该回宫了,若是你母后发现你不在宫里,要生气的。” “我能不能留下来用晚膳再走,一个人吃饭好没意思——” 御紫千嘟着嘴一脸可怜样儿摇着她手臂,如音有些心软,生在帝王家,吃个饭一堆人伺候,却没有一个共享的人,确实很寂寞,何况她天性那么活泼。 可是,七王府不该与皇后的人走得那么近,这样,对谁都不好。 “不行,天黑得早,晚了路上不安全。我现在就让他们备马车,送你回去。” …… 回宫的马车上,御紫千还在跟如音兴致地聊着她学艺的鸣剑山庄。 鸣剑山庄算是江湖上第一大山庄,名望很高,要求严格,据说个个都是精英,但是看御紫千……她顶多只能算是被送到那儿去学些强身健体的防身武功而已。 她不太明白的是,为何皇后会舍得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不是留在身边,留在宫里养尊处优。 两人还聊起当初武林大会时,如音曾见过的一个参赛的鸣剑山庄的弟子,御紫千说那是她的一位师兄,武艺很好。 突然座下马车摇晃了一下,停下来了,如音下意识扶着御紫千,御紫千蹙眉道:“怎么回事?” 发生这样的事,车外一点声音都没有,有些不对劲,如音暗暗握紧扇子,道:“紫千,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没喊你你千万别出去。” “七嫂嫂——” 御紫千有些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腕。 “放心,我出去看看就回。” 如音钻出车厢,下车来,才看清此刻他们的马车正路过林间道,已经过了傍晚,夜幕即将降临,何况冬日,黑暗总是来得特别早。 四周的景致只剩一个黯淡的轮廓,看都不大真切,马车前空荡荡的,驾车的侍从呢? 如音手中握紧桃花扇,右耳听到一声轻响,转回身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银色的箭头,正直往她射来。 身子往后退去的同时桃花扇展开一挡,那银箭咣当落地。 然而,还有第二支箭继而往她这边射来,准确来说,箭的目标不是她,而是马车,而马车里坐着的人—— “嫂嫂,外边怎么了?” 在车内听到声响的御紫千完全不知道外面怎么回事,心急道。 “紫千,你在里面等我一会,别出来。” 利落挡下第二支箭,如音道。 可是她听到了车内的声响,御紫千还是不听话地出来了。 “紫千,回车里去,快!” 她已经感觉到了,今夜的这一个意外,似乎是冲着御紫千而来。 御紫千偷跑出来是为了去七王府,现在又是她送回来的,如果身为公主的她出了什么事,七王府难则其咎。 但是御紫千向来就是个劝不住的性子,已经钻出了车外。 那时候,正好一支箭从另一个方向射了过来,如音想也没想就将桃花扇掷过去,险险地将差点就要刺中御紫千的那一支箭打掉。 桃花扇一个回旋回到她的手中,她发现,使用的次数多了,桃花扇仿佛有灵性一样,能与她更好地配合。 咻—— 然而,就在她握住刚回到自己手中的扇子时,又有一支箭,从她正面迎面而来。 那一支箭速度比之前的都要快,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能感觉已经慢了,可她还是抬手用桃花扇去挡。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听到银箭落地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箭头刺穿自己身体的疼痛,她只是看到—— 就在箭距离她很近的那一瞬间,她跟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暗影,边缘有极淡的光,然后,她看到那支箭,变成了碎末,飘落到地上。 虽然昏暗,近在脚边她还是能看清,那些落在草地上的碎末,整个人错愕着。 “嫂嫂,嫂嫂——” 御紫千的声音将她唤回神,她抬头,看到不远处出现的火把,还有不止一人的脚步声。 “王妃——”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陶衍。 她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转头看四周,却寻不到什么。 “王妃,属下来迟了。” 陶衍警觉地看着四周,随他而来的精卫举着火把,顿时将四周照得亮堂。 “你们,往那边;你们,去那边搜!” 他安排道。 “还请王妃与公主先上马车,此地不宜久留。” “陶衍,你没有随王爷入宫?”如音以为他们是在一起的。 “属下受王爷之命外出办事——”陶衍说着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御紫千,如音会意道:“紫千,先上马车。” 御紫千对于刚才的事情也是心有余悸,先钻入了马车,陶衍这时候压低声音道—— “属下得到线报,所以立即带人过来了,幸好,王妃与公主安好。” 如音点头,转头看四周,陶衍带来的精卫,手里的火把将林间照亮。 “王妃,请先上车吧。” 陶衍的声音在旁边提醒,可如音的眼睛依然扫了一遍四周,什么都没看到。 刚才挡在她跟前,救了她的那一道暗影,到底是什么?她只感觉到有风拂过,并没有人出现,是什么能将一支完好的箭在瞬间之中直接震成碎末…… 她从怀中拿出锦帕,弯身摘了一支叶片上落有碎末的草叶,包在锦帕里,藏于袖子中,然后这才上了马车。 而就在马车往前驶去不久,刚才如音站着的地方,又出现了一道黑影,那黑影看着像是一个人,又像是虚无,几乎跟完全黑下来的夜色融为一体。 …… 沐羽山庄 坐在阁楼窗前,手里拿着量杯,面前案上摆放着各种草药,像是在调配什么的白衣男子,突然顿住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窗外的夜空。 一声隐隐的闷雷,带着一道细细的闪电,在夜空中像是一幅稍纵即逝的图腾,天边那亮起来的星子闪烁,他若有所思般,唇角忽而多了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 “主人,外面风大,还是进屋吧。” 坐在屋顶上看着初升的月亮,一袭深蓝锦袍的公子容颜清俊。 “以前,我有空的时候就会约如音一起这样看看月亮。不知道——今夜诏月的月亮,是否与这里一样的亮。” “她那时候还不会武,都是我提着上去,提着下来……现在,想必已经不用了吧。” 身后逐渐走近的人不说话,他又问:“叶痕,你喜欢梁宁吗,喜欢这里吗?” 此刻独赏明月的人,正是刚回到梁宁的夙微生。 “主人喜欢,叶痕便也喜欢,主人要在哪里,叶痕便跟着在哪里,都可以。” 身后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夙微生忽而笑了,那一笑映着明月,竟是如此美。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哪儿,想住在哪儿,似乎,哪里都一样……” 他轻声像是自语,可叶痕都能听得清。 “我一会就回去,你先休息吧,我想……再待一会儿。” 叶痕没有再劝,施展轻功离开了。 只是,他没有真的去休息,而是在另一处夙微生看不见的树下,倚着树干,透过那枝叶间隙,看着屋顶上的人。 此生唯一剩下有意义的事,或许就是守护他了吧。 352.世人眼中不祥的飞星,她却用来许愿 夜风确实冷,吹得脸颊都有点麻了,可夙微生就一直这么对着月亮,又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块带有温度的玉佩。 莹润的羊脂白玉,他的手轻轻抚摩着上面雕刻的纹样,对着月色看,泛着淡淡的光。 是今夜月色特别亮的原因吗,似乎这玉佩比平时更好看,那淡淡的光带着一些奇异的蓝色。 这是怎么了,这玉佩他随身带了那么久,曾无数次拿出来端详过,却第一次看到它泛起这样异样的蓝光,而且握着还比平时要温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玉佩传到指尖。 她看了好久,直到,那蓝光渐渐隐去,玉佩又回到原本的样子,温度也降下来,心中疑惑,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今生,他唯一剩下与他有关的东西,便只有这枚玉佩了…… 夜幕中突然一道流光划过,夙微生抬头,是飞星。 世人总说有飞星出现并不是好事,不是有灾祸,就是有异事发生,可是他想起,当初在诏月与如音一起看月亮,也曾看见过一次飞星,当时如音很是兴奋,还闭上眼睛默念着什么,当时他为她是何意,她说飞星可以许愿,心诚则灵。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关于飞星的另一种看法,在世人眼中不祥的飞星,如音却拿来许愿。 可他莫名地,就是信了她,当时说完这些,飞星早已不见,他也没有那个机会。 再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直到今夜。 紧握着玉佩,他闭上了眼,心中默许一个愿,虽然,那个愿望,这辈子都不会能实现。 如音还曾经跟他瞎聊过,说自己曾从一些古籍中看到一些奇异之事,比如其实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时空,那儿也有人在生活着。 他当故事一样听着,还挺喜欢,因为如音讲述的语气很生动,还有……或许是他自己心中也有那么些希望,希望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 就当是一种寄托吧,如若真的像如音所说,那么便让飞星载着他的愿,去到另一个时空,或许,他心里的人,能知道呢。 看着飞星消逝的方向,夜幕归于平静,他的唇角有一抹极淡的笑。 …… 看着屋顶上的身影终于不在了,一直站在树下倚着树干抱着剑的叶痕,才终于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 “冬夜人容易犯困,但值夜不可马虎,特别是祠堂。” 苍梧郡镇国将军府,画府大公子画言成在院中交代着管家,之后穿过院子而去。 转过回廊,来到尽头的门前,推开,抬首第一眼,便是看向那一排灵位旁边立着的银戟。 龙牙物归原位之后,这银戟终于完整了,画府先辈传下来的宝物,不止是画府的镇宅之宝,更是战灵的象征。 自从龙牙嵌回银戟之上,整根银戟通体仿若流动着淡淡光晕,像是环绕着一条细细的闪电纹,神圣不可冒犯。 画言成例行地过来看一遍,一切无恙,合上门,也回房休息去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守卫如此森严的镇国将军府,半夜,还是来了不速之客。 两名黑衣蒙面人从画府最偏僻的地方,跃入围墙之内,一路悄然避开值夜的守卫,疾步而行,终于来到了尽头那一间。 这就是画府的祠堂了,两名黑衣蒙面人对视一眼,点头,一人上前去开门,另一个人握紧了手中的剑。 祠堂的门推开的那一刻,内里的一切一览无遗,两人看到那跟杵立在灵位旁的银戟,眼中都泛出了异样的光芒。 之前推门的人立刻往里面走去,后面的人根本来不及拉住他,也怕弄出声响。 而先进去的那人,眼睛直直望着那根银戟,才往里走了两步,突然听到异样的声音,同时,屋内的两个不同方向分别射来短箭。 那是安装在四面壁上的机关,看着像是一个精致的铜质虎头形状,短箭就是从虎嘴中射出的。 站在后面一些的黑衣人一看,立马进去,想要给同伴帮忙,却将自己也搭了进去,因为,身后门已经关上,而且门的上方,也射来利箭—— 今夜他们的任务便是要拿到这银戟,所以一路手中剑挥舞着当掉袭来的利箭,他们一面艰难地向银戟的所在靠近。 终于,最先进来的人伸手,一把握住了银戟,黑色蒙面巾之上露出的那一双眼,充满了欣喜和渴望。 只要将这个东西拿出去交差,他们就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然而,心中高兴不过瞬间,他便感觉到了异样—— 他握着银戟的那一只手,手背关节渐渐变色,变成暗沉的黑色,并逐渐向手腕蔓延。 他惊讶地下意识松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仿佛被银戟粘着,根本就收不回来。 同伴艰难地替他挡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替他争取时间,却发现他迟迟没有动作,转过头一看,也呆住了。 就这么呆愣的空隙,一支利箭从门上方的那个虎头射来,一箭刺到了他的左肩胛。 而他的同伴还站在银戟面前,不能动,两人就这么被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伤得站都站不住。 之后,那人握着银戟的那只手,像是被利斧劈开一般的疼痛,终于能松开了,却已经瞬间萎缩得不成形状。 “我的手、我的手!” 那人惊慌痛苦地大喊,他的同伴看过来,也同样惊讶。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画府的祠堂里的时候,门突然又开了。 一个颀长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外面的月光映着,背光脸看不真切,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 刚才四面射来的箭也突然消失了,里面的两名黑衣人都已经撑不住地倒在地上,伤得连剑都握不住。 高大颀长的身影一步步走进来,正是本该睡下的画府大公子,也是当今皇帝亲封的车骑将军,画言成。 他的身后是画府的精卫,却只听命在外,并没有入来。 两名黑衣人害怕地往后挪着身体,身上所受箭伤伤口有鲜血流下,随着他们的挪动在地上摩擦出痕迹。 画言成看着那些血渍,眉间不悦地蹙起,“来人,立刻将他们带出去——” 画府的祠堂,不允许不轨之徒入内,更不允许脏了地儿。 被绑到画府的院子中,周围一圈精卫围着,想逃跑都绝对没可能,月色下,画言成命人将两黑衣人的面巾摘下,却看到两人不约而同地嘴角溢出鲜血,然后倒地身亡。 他上前查看,他们应是咬破藏于口中的剧毒丸子而身亡,检查他们的身上,就看到了其中那人枯萎变形的手掌,像是一只变形的爪子…… 画言成疑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 353.那些人是冲着谁来? 因为夜已深,画言成并没有惊动父母,一番仔细查探之后,便命人将两具尸体弄出去处理掉了。 独自返回祠堂,亲眼看着侍从将祠堂内清理了一遍,地上的血渍脏污已经不复存在。 “你们先退下。” 画言成命令之下,侍从们都躬身退了出去,祠堂之中只剩他一人。 银戟依然杵立在那儿,完好无损,画言成走过去,伸手抚上银戟上嵌着的龙牙,仿佛月辉流光,莹莹流动。 果然还是有人不死心,想要来盗取它,只是,又多了失败的两具尸体罢了。 至于其中那个黑衣人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不出原因。 看着这根银戟,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二弟,画言成心中不免叹息,重新布置好祠堂之中的机关,然后也关上门,回房歇息去了。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合上门之后,祠堂之中的那根银戟,盘旋闪烁着像是蓝色闪电纹一样的光芒,包裹了整根戟身,那流光时而强烈,时而淡隐,将这静谧的祠堂映衬得更神秘…… …… - “查出来今天是什么人来劫马车了么?” 陶衍走了之后,房中只有如音与御皇柒。 御皇柒对着月色一直沉思,如音忍不住问。 他转回身来,“今日的马车上,只有你与紫千,你觉得,那些人是冲着谁来?”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 “唔……那些人的对象,应是紫千,而不是我。” 如音想了想。 “我最近出入王府不少,如果想要对我下手,有的是机会。” “可是今天,紫千在,才从鸣剑山庄回来的她,这才来七王府一次,回程的路上便出了这样的事,而且——” “我们遇行刺的时候,虽然我先下了马车,可那些箭,并没有想要放过待在车里没出来的人。” “我说对了么?” 她问他。 御皇柒抬手,修长好看的手指轻刮她的鼻尖:“分析还挺对。” “女人的第六感,可是很强的。”如音得意道。 “所以,你也觉得那些人更多的是冲紫千来的,对不对,他们是什么人?” 站在他身边倚着他的怀里,两人就这么一起看着那明月。 “依你的分析?” 又将问题丢给她,如音好看的杏眸映着月华,莹莹闪动,“紫千贵为公主,但向来单纯,从小被送到鸣剑山庄,个人应该没有与什么人结仇……若对方目标是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看向他:“对方是冲着她身后的人去的。” 御紫千是皇后所生,又是太子御景煊的胞妹,御紫千个人没有得罪谁,可她身后是皇后与太子,谁会想要与皇后及太子作对? 那么势必是对王位有企图心之人。 这么说来…… “是御翎皓?” 御皇柒没有否认。 那么便是了。 也不知道此刻的御皇柒心中在想着什么,良久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看着明月,想起一件事,她道:“对了,今天遇刺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 御皇柒看向她,神色是重视的。 如音便将经过讲了一遍,打开一张裹着的锦帕,“喏,这就是当时差点刺到我却突然成为碎末的箭,我特意带回来就是想让你看看,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有这样的能力?” 御皇柒手指捻起锦帕中的一些碎末,若有所思,好一会却道:“并未曾听说过。” 354.每天在我身边,就好 “……你也不知道么。” 还以为御皇柒或许有些线索呢,没想到他也不知道。 “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御皇柒搂着她的腰刚要转身回房,却听到身后扑棱的微响,转回头,一只信鸽落在了窗前。 从信鸽的腿上取下一小节竹节,御皇柒抽出细细卷起的纸条。 两指撑开,上面的字并不多。 “谁的信?” 如音问。 “是之前让人查的一些东西——” 手掌握起,再打开的时候,那纸条已经变成粉末,风一吹,全都散没了。 “来,我们回去。” 夜已经很深,将她往内室带去,脱下外袍,这一次,终于可以上床歇息了。 脚边一抹白色闪过,听到如音的声音笑:“月光,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话音未落,就看御皇柒一把抄起那团白绒绒,走到门边开门一丢,月光灵动矫捷,刺溜跑走了。 “哎,你轻点啊——” 如音无奈笑道。 敢打扰自己与如音独处的空间,御皇柒当然不允许,直接扔出去算好的了。 他也不说什么,走回来掀开锦被躺在她身侧,手那么自然地搂过她的肩,让她靠在他怀里。 躺下之后如音的眼睛还在滴溜溜转着,他低头看她:“在想什么?” “想……最近身边发生的事……” 如音真的觉得,自己自从来了这异世大陆诏月,似乎真没过过几天清闲的日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件,意外,不断地发生。 当初想要离开七王府的念头早已经打消,现在跟着御皇柒,身处诏月皇室的斗争漩涡当中,她无法置身事外,却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难道真的要等到新君继位之后,才会平息么…… 也不一定。 她仰头看他:“我想问个问题……” “嗯?” 他看她,他们之间她还有什么这么欲言又止的。 “……你……真的想坐那个位置么?” 御皇柒目光对着床顶上的蜜合色的团花,声音低沉:“我在乎的,不是那个位置,而是原本我该拥有的一切。” 那些曾经的过往,那些曾经的不公平,总是需要有一个了解,得到一些补偿,才能让心中的那些伤过去。 打从他被送去梁宁为质开始,他的心,就有了仇恨,原本该是他所拥有的,他,要要回来。 如音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即使他拿下那个位置,其实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也不是那个位置所带给他的权利,他或许只是想为辛苦撑过这些年的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这与御景煊御翎皓,所想都不一样。 御景煊一直顶着太子的头衔,行事作风都是以储君自居,他的心里,继位是早晚的事,没有旁人可以动摇他。 而御翎皓呢,其实并不被看好,因为他既不是皇后所出,母妃又死得早,说起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实力争夺皇位的,可是偏偏,他有一个最偏疼他的皇祖母皇太后,这无疑是让他重燃了信心与希望。 至于剩余的三个皇子,只有十皇子刚满十八,其余的都只能算是孩子,没有什么威胁力,后台也不如前两位。 “不管你想怎么做,我相信……你都有所考量,有你自己的理由,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伸手搂上他的颈脖,将脸更贴紧了他的胸膛。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平安地,快乐的,每天在我身边,就好。” 他心中动容,嘴上却只是清淡的一句,带着微微叹息。 两个人就这么紧紧靠着,不再说什么话,享受着彼此相依偎,静谧安然的时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御皇柒睁开眼,看着桌面上的烛火轻摇了摇。 怀中的如音呼吸平缓均匀,已经是睡着了。 手指轻轻划过她细腻的脸蛋,已经半年多了,依然是看不够。 怀中躺着她的感觉很踏实,可是,他不知道这种踏实还能持续多久,风雨欲来前的宁静,这就是这段时间的写照,可是终归,风雨是要到来的。 脑海中浮起很多事情,他又想起刚刚如音给他看的那些碎末。 江湖之中,他不曾听闻有谁在瞬息之间能有这样的本事—— 除非…… 他又想到刚才收到的飞鸽传书。 那正是从苍梧郡来的,画言成的密信。 只是信中内容不多,而且诡异,为了不让如音多想,他没有据实相告。 这两件事都有奇怪之处,他摇摇头,有些想法太不可思议,也没有根据,且先搁置着吧。 既然有这样的人出现了,那么,应该还会有再碰面的机会。 - 翌日 今日便是御翎皓要领兵前往边关的日子,如音本来睡一觉起来全忘了,但是他没有让她忘记。 他飞鸽传书来,说她答应过他会去送行,而且,他手里还有一份解药。 那时候御皇柒已经不在,她知道他又一早乔装出去了。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她想知道御翎皓一定要让她送行,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而且,她也是为了他手里还有的那一份解药。 起来梳洗用个早膳,换了一身轻便的男装,长发束起来,看着就是个清俊的公子哥儿,对着镜子她很是满意。 去后山想牵出枭白,才发现枭白不在,那是御皇柒的坐骑,看来是它的主人带走了它。 于是如音就随便选了一匹曾经练习马术的时候骑过的棕色骏马,翻身而上,如今的技术已经不是半年前可比。 算算时间,此刻御翎皓出发的队伍应该是正往城郊去,她便策马从后山下去往城郊去了。 城郊外不远,果真看到了那支队伍,如音一夹马腹,往前策去。 “王爷——” 心腹在身后提醒,御翎皓转回身,看到一袭暗红锦袍的如音策马而来,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也策马往前去,与她汇合。 “我以为你不来了。” 如音冷着脸:“确实不想来,但你答应过,我来,你会把它给我。” “嗯,我们借一步说话。” 御翎皓策马往城郊外更远的一块空地去,那儿草比较高,离队伍也有点远。 如音跟过去,发现那儿还停着一辆马车,很普通而且也不大的一辆马车。 她心中有点疑惑这马车是什么用,但也没空去管,只是对御翎皓道:“我人已经来了,解药你可以给我了。” 御翎皓翻身下马,她也跟着下来,伸手向他。 他看着她伸出的手掌,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交到她手里。 这一次他倒是很爽快,如音没有多想,接过瓷瓶便打开用鼻端嗅了一下。 “你怕我给你的是假的?”御翎皓笑。 如音没回答,对于他,她谨慎一些好。 可是,为什么,突然脑袋开始犯晕…… 站在她面前的他,在她眼里也出现了重影…… 355.你,想要什么? 伸手搂住往地下滑去的如音,御翎皓的嘴角有得逞的笑。 此刻的她闭着眼,毫无所觉,可以说在他手里任他处置。 如音一定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谨慎,反倒让自己着了御翎皓的道。 他在给她的那瓶解药中加了迷香,只要闻一闻,也能让人瞬间昏迷,这可是从大漠来的好东西,不可多得。 没有多浪费时间,他将她一把抱起,放进了就停在一旁的那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里。 “王爷——” 从车里下来,拉好车帘遮盖,转身,心腹李凌站在身后。 “出发吧。” 御翎皓简短三个字,重新翻身上马,而李凌则坐上了那辆马车,成为驾车的车夫。 “属下一定会按照王爷的吩咐,将一切事情办好。” 看着李凌架着马车离开,御翎皓收回目光,策马回到队伍修整的地方,“全军听令,即刻出发——” 举着诏月大旗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了皇城。 御翎皓转头看,城门已经就快要消失在视野里。 等着,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 - “启禀宫主,不忧山下,路过了一支军队。” 正握着玉杯喝着美酒,听到属下禀告,斜倚着软塌的俊美男子眼眸微眯:“用最短的时间去查——” “不用查了,师父,我知道他们的来历。” 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便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殿中。 梦凡看向刚走进来之人,“刻骨,你知道?” “是的,师父。” 回话的人,正是这两日才回归临梦宫的君刻骨,梦凡的亲传女弟子。 她行了一礼,道:“山下经过的那支队伍,是皇帝派往瞿山关平定边境小国作乱的,由四王爷御翎皓领兵,今日出发。” “哦?” 梦凡笑了,“刻骨,没想到你才回来,对于诏月的事情竟然如此清楚。” “幸得师父相救,刻骨的伤已无大碍,那便要做回师父最得力的左右手,以报师父之恩。” 君刻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自信高傲,眼角淡瞥了一眼刚才进来报信的女子,那是梦凡现在的得力手下,这临梦宫,除了梦凡,都是女的。 那女子脸色有点白,但只低着头没说什么。 “嗯。” 梦凡点头,添了杯酒,同时道:“柳璃,你先下去吧。” 柳璃便是刚才入来禀告消息的女子,是梦凡贴身的侍女也是亲信,更是得力属下。 “是,宫主。” 柳璃恭敬应道,然后退了出去。 君刻骨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高傲,虽然才回到临梦宫,但她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尽量去了解了梦凡身边重要的人。 这个柳璃,现在是梦凡身边最亲近的人,她要防着些,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取代了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包括那个画如音—— “过来陪为师喝两杯。” 神思被梦凡拉回,君刻骨点头,上前去,在梦凡对面坐下,给他的杯子添满,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临梦宫的美酒依然如此香醇,不管是梁宁皇宫,还是诏月皇宫,那些所谓的美酒,都不及师父您这里的一半。” 轻抿了一口,君刻骨叹道。 这话梦凡很是受用,笑道:“你呀你,还是那么会说话,逗为师开心。” “师父,刻骨说的都是真的。” 梦凡一口饮下一杯,他此生最重享受,这些美酒,确实难得,君刻骨所言倒是不假。 “回诏月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君刻骨一脸认真:“刻骨只想留在师父身边,好好侍奉师父。” “女大不中留,为师可不信这些——”梦凡摆摆手。 “刻骨说的是真的,只要师父肯让刻骨一直留在身边,师父要刻骨去办的,刻骨一定都竭尽所能去完成。” “哦?难道,你就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梦凡看她说得认真,抬眸看她。 “刻骨想要的,便是留在师父身边。” 她的眼神确实认真,而且梦凡在那其中看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他唇角微扬,转移话题道:“你,想要什么?” “刻骨是师父您的亲传弟子,刻骨想要留在师父身边学更多的东西,而且……刻骨依然没有放弃……” 没有放弃? 指的是什么,她没有明说,可是梦凡懂。 他却只是淡笑:“你刚回来,这几日多休息。” 君刻骨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梦凡起了身,“为师出宫一趟。” “师父——” 她话音还没落,原本在她跟前的男子已经消失在了殿中—— 梦凡的功力,比她当初离开的时候还要强……这瞬移的幻光步,她何时,才能学到他的六成? 可是她绝对不会放弃的,为了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她这次,不会再放弃。 - 看着那只军队从山下经过,梦凡抱着手臂靠在一棵大树树杈上,优哉游哉地看风景。 很快就要过年了,这天,冷也快冷到头了吧,他还是更喜欢温暖的春天。 突然眼角余光看到,在军队经过之后不久,山下树林小道,隐约有一辆马车也经过。 不忧山虽然距离皇城不算远,可是临梦宫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也没什么人敢随意靠近。 刚才路过的那只军队,因为要往瞿山关,走这边的道比较近,他可以理解,那么现在这辆独自行驶而来的马车,算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那辆马车一直在山下树林中时隐时现,梦凡突然有些好奇,是什么人,敢靠近不忧山? …… 驾着马车的李凌往身后车厢看了一眼,车帘挡着,并看不见内里,可那里面,有一个重要的人。 按照四王爷御翎皓的吩咐,他要独自将画如音送走,为了避开耳目,他只能冒险从不忧山经过。 一路上都很顺畅,也没有他所想象的可能遇到的阻拦,眼看着就要驶出树林,却被一柄飞镖打中了车轮,卡着不能动了。 心下一惊,李凌拔出佩剑,转头,看到一个身姿颀长,风度翩翩的男子,那模样,比他在皇城见过的美人还要美。 “……你,你是谁,为何要拦下我的马车?!” 他怒道,心中却隐隐升起不安,紧紧握着手中佩剑。 “你擅闯我临梦宫府地,还问我是谁?” 男子笑了,那模样更是妖孽。 李凌心中一惊,突然想到,传闻临梦宫的宫主,便是生得比女子还美——难道,眼前这人,正是临梦宫的那个宫主梦凡? “你想干什么?!”他心中不免担忧起来,却不得不稳住。 “本宫主只是想知道,你这不怕死独自驾车从我不忧山经过,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近在车旁,李凌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看着他动手就要去掀开车帘—— 356.此人,本宫主定要带走 李凌越是阻挡着不让靠近马车,梦凡越是好奇车内到底是什么人。 何况,李凌的功夫又怎么及得上他,用不了几招,李凌就已经倒地,剑也掉落在一旁。 受了伤的他心中急迫,却无法起身去阻止梦凡掀开车帘。 “我是当今四王爷殿下的人,四王爷的车驾,你也敢阻拦?!” 不得已,他只能搬出御翎皓的名号,只为了阻止梦凡的举动。 可是梦凡只是轻勾唇角:“哦?是那个一直在外游历山水,刚回宫不久的御翎皓?” “大胆,竟然敢直呼王爷的名讳!” 李凌不得不继续虚张声势。 一声轻嗤,梦凡懒得与他多费功夫,伸手便掀开了车帘。 第一眼望去,车厢内空无一人—— 待他仔细一瞧,才发现,车厢内躺着一个人影,身形纤瘦。 他钻入马车,扶起那躺着的人扳过脸一瞧—— 虽然一身男子装束,可这,不正是他那可爱的徒儿画如音么? 去探她的脉息,还算正常,应该是中了迷魂香。 直接一把抱了起来,从马车下来,那时候李凌已经艰难站起了身,也捡起了掉落在一旁的剑。 “李凌擅闯不忧山禁地是不对,但请宫主看在四王爷的面子上,不要让李凌为难,这个人对四王爷很重要。” 知道自己打不过,可李凌不能让梦凡将人带走。 梦凡怀里抱着如音,抬眸瞥他:“本宫主今日放你一马,但是此人,本宫主定要带走。” “你——” 李凌提剑便冲了上来,即使知道自己武功不及,可御翎皓交代的任务,他答应过要完成好的。 可他真的太低估了梦凡的实力,即使怀里抱着如音,也丝毫不影响他闪避的速度,因为双手不方便,他只能避开李凌的攻击,那瞬移的幻光步,在李凌的眼中眼花缭乱,根本辩不清梦凡的方位,每一次出招,都是刺了一个空。 且弄得他自己眼前一片眩晕,好像自己脚下的土地都在旋转,不得不握紧了剑,站在原地一步不敢乱动,头疼欲裂。 而又听到梦凡的声音,缥缈悠远:“有本事,上我临梦宫来要人——” 等到李凌终于缓过来,眼前的事物也能看清晰了,哪里还有梦凡的身影。 看着车帘掀开,空荡荡的马车,李凌气急败坏,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抬头看眼前的不忧山,梦凡刚才说的话,他是听到的,但仅凭着他一人之力,如何能上临梦宫去要人? 更不说刚才他被梦凡深厚的内功伤到,此刻胸口隐隐作痛着。 此事,只能尽快禀告四王爷了。 这么想着,他便转身去解开马车的套索,扔下车厢,骑上单独的马匹,往树林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 “柳璃,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临梦宫,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园中,小昭刚采了些梅花,转身看着站在身边的柳璃。 “没有。” 柳璃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你别骗我了,今天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小昭向来心思细腻,柳璃知道骗不过她,轻声道:“我听说宫主那个刚回来的徒弟曾经找过你,你以后尽量避开她,知道么?” 她是梦凡的属下,武功自然不差,可是小昭心性善良,她怕小昭被那个君刻骨欺负了。 刚才在殿中她向宫主报告事情,那个君刻骨就随意插话,态度傲慢,今后在这临梦宫里恐怕是让大家不好过。 而君刻骨又是宫主的徒弟,这一层身份,确实比她们这些宫女要高,她们也只能忍着。 小昭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正在花园里说着话,突然看到一道身影一晃而过,能有如此功力的人,这临梦宫内只有一人—— 对视一眼,两人赶紧往瑶雪苑的方向跟过去。 “小昭——” 声音低沉缥缈,并不高,小昭一听,赶紧进了瑶雪苑的厢房中。 只看到宫主站在床前,而床榻上,竟然躺着一个男子,模样俊俏。 “小昭在,宫主有何吩咐?”她恭敬问。 “你来照顾她,替她换身衣服。还有,不要告诉别人,这瑶雪苑住进来了人。” 梦凡转头,看着这个垂眉顺眼的小侍女,他对她,有着一份莫名的信任。 “……是。” 小昭犹豫地应了,咬着唇,宫主的话她不敢不从,只是,这是一名男子…… 打从入了临梦宫之后,除了宫主,她就没有再接触任何一个男子了。 梦凡已经转身出了门外,看到站在苑外的柳璃,吩咐道:“这件事,只有你与小昭知道就好,若有什么需要,来向我禀告,现在我还有事要办。” 柳璃恭敬应了,话音还没落,眼前已经又没了梦凡的身影。 转身看身后,这瑶雪苑向来空着,不轻易住进人,除非是贵客……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身份—— 小昭拿来了干净的衣物,深呼吸,动手去解开床榻里熟睡的人的衣扣,宫主让她照顾这个人,她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好。 解开衣襟,以为会看到男子健硕的胸膛,却看到……一层白色的裹胸布? 惊诧地眨眨眼,犹豫着将裹胸布一层层解开,直到看到那肌肤似雪的双峰—— 原来这是一名女子? 难怪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生得俊俏斯文,原来,竟然是一名女子! 顿时心中松了口气,心情放松了许多,她便将这女子的发束也解开,墨发一披,真的是个容颜美丽动人的女子。 这下,照顾起来,她就没有顾忌了。 只是,刚才拿来的衣物还得再换,她拿来的是男子的,要去换女子的裙裳。 出门,看到柳璃站在外,“怎么样?” 宫主特意吩咐的事情,柳璃也不敢怠慢,一直守在苑外。 “原来是名女子,我得再去取一套裙裳来。” 小昭笑笑,走出去了。 柳璃抱着剑,惊诧地转头看向瑶雪苑的那一道房门,宫主带回来的竟然是个女子…… 虽然说这临梦宫中都是女子,但是,让宫主亲自带回来住进这瑶雪苑,还吩咐了要仔细照顾的,似乎……是第一个呢。 而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床榻上昏迷的如音此刻正悠悠转醒,第一反应便是脑袋晕,揉着鬓边,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自己身处的床榻精致,房间摆饰华美,还飘散着好闻的香气……也陌生。 这里……是哪里? 357.白眼狼徒弟,原来说的就是你呀? “姑娘,你醒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如音转头,看到床榻前站着一个女子,手里捧着的像是一套裙裳。 “这里……是哪里?” 她迷糊地问,撑坐起身。 那女子立马上前来,将手里的衣物放在一旁,然后扶起她。 “姑娘,这里是临梦宫的瑶雪苑。” 临……梦宫……? 这昏沉的脑袋反应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抬头看,这、这竟然是临梦宫? 仔细回想,她明明是到城郊去见御翎皓,后来御翎皓给了她解药,再然后…… 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宫主呢?梦凡呢!” 她拉着眼前这个女子问,在王府待久了,入宫也不少了,看这女子的穿着,她大概能猜到,这女子是临梦宫里的侍女。 听到眼前这女子直呼宫主的名讳,小昭有些惊讶,但还是据实回道:“宫主出去了,临走前曾交代,一定要好好照顾姑娘。” “姑娘,我给你拿来了一身干净的裙裳,热水也已经烧好,如果姑娘愿意,先去沐浴是否会舒服一些?” 之前她解开过如音的衣裳,并没有看到她有什么外伤。 这小侍女说话轻轻柔柔,模样也温顺,让如音想起了府里的雁还,倒是不排斥。 她点头:“好。” 梦凡是她师父,虽说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但对她真的很不错,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这里应该是可以安心待着的地方。 下了床,她跟着这小侍女,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昭,是临梦宫里的侍女。” “小昭,挺好的名字。” 这个陌生的女子夸自己,小昭友善的笑笑,领着她出了房间,再往前走不远,便到了一扇门前。 “这里便是瑶雪苑的浴室,请姑娘安心沐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召唤小昭。” 她说着推开门,如音便看到内里—— 一扇精致的绢纱屏风上描绘着生动的花草,清新而美好,屏风半透明,后面雾气氤氲。 绕过屏风,宽大的浴池展现眼前,池水上一层薄雾,阵阵暖意往脸上扑来,带着微温的水汽。 边上薄纱微动,这一整个浴室,真的是很讲究情调。 小昭要上来服侍她更衣,她侧开,“不用,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小昭恭敬应:“是,那裙裳小昭便放在屏风边的架子上了。如若姑娘有什么需要,便唤小昭,小昭就站在门外候着。” 看着小昭退出去,门合上了,如音还过去将门栓也给落下。 这里可不是她熟悉的七王府,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还是稳妥一些好。 这下好了,这浴室内只有她一人,还在严冬,看着这样一池冒着热气的水谁会不喜欢? 褪下身上的衣裳,她便走入了池子中,热水漫过脚踝的时候,整个人便开始放松下来了。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等她沐浴完之后,见到梦凡再问清楚吧。 …… 候在瑶雪苑浴室外的,不止有小昭,还有刚过来的柳璃。 梦凡临走之前吩咐的事情,这临梦宫没有人敢不从或者怠慢。 小昭负责伺候那个刚住进瑶雪苑的女子,而柳璃则要守好这个瑶雪苑,因为宫主梦凡说过,这件事,尽量不要让宫里的别人知道。 武功高强的她自然听觉敏锐,突然,感觉到有人往这边来了。 她施展轻功往声音的来源而去,想尽量将人截于瑶雪苑之外。 这临梦宫几乎占据了整座不忧山,梦凡喜欢一切美好美丽的人事物,宫里有好几个花园都种着奇花异草以供观赏。 而瑶雪苑附近,正有一个梅园。 声音便是来自于那儿,柳璃刚落地,眼前一个女子转了身,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柳璃,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子容颜美丽,神色却傲慢,手里捏着一枝刚折下的梅花,挑眉看着她。 这不正是最近才回到临梦宫的那个君刻骨么? “我是路过,听到这边有声音,所以才过来看看,原来是君姑娘在此。” 柳璃客气道。 “哦?” 君刻骨笑了,上下打量着柳璃,“你既然是我师父的贴身侍女,为何他外出没有带着你,让你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这宫里闲逛……不会是,我师父觉得你有些不合格了吧?” 君刻骨的声音娇柔里带着一份懒散,那语气却让柳璃感觉到了一些嘲讽。 忍下心中的不快,这时候不适合与她起任何冲突,让她赶紧离开瑶雪苑附近才是正事。 可是她这计较的模样,却让君刻骨心中更有些得意,又折了几枝梅花。 “临梦宫里不止此处的梅花开得好,还有后山的那处院子里也——” “柳璃——” 打断柳璃的话,君刻骨转回身,一脸浅笑看着她:“这临梦宫,我比你还熟悉,不须你来向我介绍。” 柳璃不再讲话,她没有那个功夫向君刻骨介绍什么,她只不过是希望君刻骨能尽快离开瑶雪苑附近而已。 看着君刻骨在这梅园逛了一圈,终于往外走了,柳璃心中暗暗松口气,却没有想,君刻骨的脚步在院外一顿,突然转了方向,朝另一处走。 那边便是瑶雪苑的苑门,柳璃心一提,跟上。 “君姑娘是要去哪里?” “我去哪儿,还用不着向你报备吧?”君刻骨神色不悦起来。 “前面是瑶雪苑,是宫主下令的禁地。”柳璃不得不搬出梦凡来挡。 君刻骨脚步一顿,抬头看着不远处隐在花树边的苑门,“对你们这些普通的侍女来说,它才是禁地。”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去了。 柳璃心中暗道不好。 - 哗啦—— 氤氲的水雾中一个墨发披肩的窈窕身影站了起来,肌肤白皙细腻,更因为刚泡了热水澡而带上微微粉红色。 真是舒服极了,如音几乎就要哼起小调来。 走出了浴池,抓起巾帕擦拭身体上的水珠,不得不叹道,梦凡这儿的什么都不必宫里用的差啊,甚至更讲究。 伸手拿过搁在屏风旁的裙裳,才穿上,系着腰带,却似乎听到外面突然有些嘈杂之声—— “小昭?你在这里做什么?” 硬是要入瑶雪苑的君刻骨,柳璃没有拦住,因为如果强行,只会让君刻骨更起疑。 或许这瑶雪苑这么大,她也不一定能碰上宫主刚带回来的那位女子呢? 可是,她想错了。 小昭有些心慌地看着君刻骨:“我、我——” 君刻骨向来颇有心思,小昭这么一犹豫,她的目光便往小昭身后瞧去,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处,是瑶雪苑的浴室。 她便要往前走。 小昭连忙伸手拦在门前:“君姑娘,你不能进去!” 宫主吩咐过的事情,她不敢忘,虽然她很不想得罪这个君刻骨。 “这瑶雪苑……应该已经空了很久了,我最近才回来,想四处走走看看,回忆回忆往昔——” 君刻骨的目光在庭院扫了一圈,又落回小昭身上,此时,柳璃也已经站在了小昭的身边。 “你们两这是做什么?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她的语气突然变了,眼神也变了,紧紧盯着面前两人,手中握着的梅花因为她不自知的力道加重,已经折断。 “宫主临走前曾吩咐,任何人不能靠近瑶雪苑,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柳璃镇定道。 “我师父的话,你们遵从是应该的。可我是他唯一的徒弟,他绝对舍不得怪罪与我,你们信么?” 君刻骨上前来,脸色微愠:“还不让开?” 她最恨别人拒绝她,这两个女婢也敢阻拦她? 柳璃不得不出手,却突然听到身后门板的响动。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那逐渐打开的门前,出现一个纤瘦窈窕的女子,因为刚刚沐浴过,头发还微湿地随意披在肩上,却更有一种自然的美。 目光一对上,君刻骨愣住了—— ……画如音?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而同样的,如音也很讶异。打开门除了小昭之外,还多了两个人,其中那脸色不好的,竟然是那个前不久才结下梁子的陌生女子? “君姑娘,这位姑娘是宫主亲自带回来的,吩咐要好好照顾,请你别为难。” 小昭比较单纯,人也直接,对着君刻骨福身行了一礼,希望君刻骨不要为难她们。 然后转头对还愣在门边的如音道:“姑娘,天气冷,你刚沐浴完,小昭送你回房歇着吧。” “好。” 如音点头,迈出了门外。 看小昭对如音这恭敬的态度,看柳璃的完全不阻拦,君刻骨突然回了神。 “站住!” 如音听到声音的同时,感觉到有什么物什往自己所在飞来,她反应快地避开,才发现几枝梅花落在了她的脚边,花瓣都碎了。 这显然是用了内功的,转回身,她看着君刻骨,刚才沐浴完的好心情已经被破坏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每一次见到我你都要这么野蛮?我到底哪儿招你惹你了?” 在七王府的后山胡说八道各种嘲讽她就算了,这一次再见,依然是这个德行,一点都记不得御皇柒当时的警告了? 君刻骨却哼笑:“别的且不说,今日你在我临梦宫的地盘上,我还怕你不成?” “我可是这临梦宫宫主,梦凡的亲传弟子。” 如音闻言一怔,想起之前夙微生给她讲过的事情,也笑了:“哦,传闻梦凡有个白眼狼徒弟,学会了他的秘术就离开临梦宫消失不见了,原来说的就是你呀?” 358.小徒儿总是更得宠 白眼狼? 小昭与柳璃都意外地齐齐看向君刻骨。 “你说谁是白眼狼?” 君刻骨怒道,欲要扬起的手使劲儿忍住。 深呼吸,她冷哼:“只有无知的人,才会听信谣言,以讹传讹。” 身边还有小昭与柳璃,她不能动怒让她们看了笑话去,往事并没有什么人知道,如果被传得整个临梦宫都知道,那么她的脸就丢光了。 “是不是以讹传讹,自己心里清楚。” 如音也不示弱,回应道。 “小昭,你不是说要送我回房休息么,我们走吧。” 懒得与这人多费口舌,如音转对站在一旁一脸为难的小侍女道。 小昭立马点头,跟上来,但一只伸出的手臂拦下了她的去路。 “君姑娘,这位姑娘住在瑶雪苑,是宫主亲自交代的,请你别让我们为难。如果有什么不满,可否等宫主回来,你亲自向他提,我们只按照命令办事,做不得主。” 柳璃也上前来拦下君刻骨。 如音看眼前三人,心中大概有了些底数,一脸无所谓地淡笑:“别怕,她是你们宫主的徒弟,我也是。” “听说过小徒儿总是更得宠么?我就是你们宫主的小徒儿,你们宫主啊,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她拍拍小昭的肩:“走吧。” 闻言小昭与柳璃心中都一怔,这位被她们宫主亲自带回来的姑娘,竟然也是宫主的徒弟? 身在临梦宫当差,她们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宫主的要求有多严格,喜好有多看心情与眼缘,没想到,在君刻骨之后过了那么久,他又有了新的徒弟? 两人虽然惊讶,但也并不怀疑如音所说是假,齐齐看向了君刻骨。 果然,刚才君刻骨努力忍下的怒意,再一次被挑起—— “我师父临梦宫宫主,梦凡,只有我这一个亲传弟子,你哪儿来的胆子敢扯那么大的谎?!” 梦凡只有她一个徒弟,梦凡只有她一个亲传徒弟! 她的心中,脑海,只重复着这一句话,谁也剥夺不了她的位置,谁也剥夺不了她在梦凡心中的重要性,她是唯一的! 如音不理她,转回身淡淡瞥她一眼:“要不,等他回来,你好好问问,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对方越是生气,她越是要淡定,这样,才能将对方气死,如音心中笑。 眼看着小昭与柳璃都一起送如音往另一处走远了,君刻骨还站在浴室门外,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握紧成拳。 修剪精致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嵌入手掌,生疼,可是她心中满满的是一团火。 冤家路窄,在七王府吃的苦头,她还没能去讨回来,没想到画如音竟然自己送上了门,在这里没有御皇柒在,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画如音以为自己有梦凡罩着?她会让画如音清清楚楚地认识到,梦凡究竟帮谁,疼谁。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她不信她比不过画如音在他心里的位置。 - “姑娘,你先在房中好好歇息,等会小昭送些点心过来,如果还有另外别的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昭便是。” 自从知道眼前这姑娘与宫主的另一层关系,小昭对如音更是多了几分小心,就怕一个照顾不周,被告状到她们宫主那儿去。 “我刚才那样说,是看不得那人目中无人的样子,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你不必这么小心。” 如音对她笑,从床榻上摸过来一把扇子,拿在手中把玩。 梦凡送她的桃花扇,已经成为她随身的防身武器了,今天着了御翎皓的计,中了迷香昏迷,幸好没有掉,还在她身上。 小昭看着那把绘有灼灼桃花的扇子,之前照顾昏迷的如音的时候,是有看到她身边有一把扇子,但是并没有多注意,此刻看到扇子打开,才意识到,这正是临梦宫的宝物。 她曾经在宫主的寝殿见到过,也听说过关于这把桃花扇的厉害之处,只是没有想到,宫主竟然将这宝物送给了眼前这位女子,而不是君刻骨。 如音转头,发现小昭的视线在自己手中的扇子上,递过去:“要不要看看?” “不了不了——”小昭立马双手摆摆手。 如音笑了:“你们宫主送我的见面礼。” 小昭心中又暗暗惊叹,如此宝物,在这姑娘口中,被说得如此轻巧,她们宫主……真的那么喜欢这女子,随意就将扇子送与了她么? “对了,刚才那个人,叫什么?” 如音想起来,问。 “你是说刚才与我们说话的君姑娘?” 小昭老实道:“她叫君刻骨,是我们宫主的亲传弟子,据说离开临梦宫有好一段时间了,最近才回来的。” 君……刻骨? 如音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 “你先下去吧,如果你们宫主回来了,你尽快通知我一声。” “好的。”小昭福身一礼,退了出去。 坐在桌子前,一手托腮,一手旋转把玩着桃花扇,如音等着梦凡,一边心里开始寻思几件事情…… - “王爷——” 七王府,众侍女齐齐对走来的人恭敬行礼。 她们跟前,走在陶衍与姜凡之中的那一位,正是这个七王府的主人,御皇柒。 御皇柒依然如往常一样淡漠的神色,迈步入了倾云轩。 却发现倾云轩内空无一人,不禁眉间一蹙,问道:“王妃呢?” 已经要到午膳时间,他外出回来,却见不着她。 侍女们都跪下来不敢说话,这让御皇柒心中更感不好,对陶衍道:“你去茗幽阁那边——” “启禀王爷,程侧妃又在小院里闹寻死了!” 御皇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突然出现的侍卫打断。 眉间蹙得更深,脸色相比刚才更为不悦,如果说看不见如音是让御皇柒心中不安,那么听到关于程子仪的消息,则是令他烦躁。 “随她。” 只两个字,来禀告的侍卫抬起头看一眼主子,又连忙低下头去,只能应:“是。” 主子说不管,那么他们下人只能照做,还是赶紧退下吧。 “王爷,是否可以传午膳了?” 侍女进来问。 “等王妃回来。” 御皇柒在书案前坐下,淡淡道,拿起一卷书册,垂眸而看。 不一会,陶衍已经回来,却面有难色:“王爷,属下已经去过了茗幽阁,也问了下人,王妃……并不在府中,而且,她还从马厩牵走了一匹马。” 书册重重放在书案上的声响,陶衍心中一惊,抬头看御皇柒。 只见御皇柒脸色不好,薄唇紧抿,沉声吩咐:“你与姜凡,立刻出去找人。” 359.我若不想还人,你又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的时候,一道暗影突然出现在倾云轩门外的廊下,陶衍听到动静,转头回去看。 只见着墨绿锦袍的男子长发如墨披肩,倚靠着栏杆,唇角似笑非笑,那一双狭长的眸望着屋内的月白锦衣男子。 “不用去找了——” “临梦君。” 御皇柒看着廊下的男子,问:“你可是知道,音儿此刻在何处?” 梦凡依然不紧不慢地淡笑:“说起来,七王爷还欠本宫主一个人情——” “今日如音被掳,还是我将她救走的,此刻,她身在临梦宫中,自然安好。” 御皇柒听他说话的时候,眉间从蹙起到放松,心中的担心也终于落地,只要她没事便好。 “本王在此先谢过临梦君,他日有机会,定当回报。陶衍,你即刻带人前往不忧——” “慢——” 梦凡打断他的吩咐,道:“本宫主此番及时前来,便是有意告知王爷如音的下落,免得王爷担心。但是——本宫主也是有所要求的。” “什么要求?” 御皇柒看着门外那妖孽的男子,眉间又不觉微微蹙起。 “其实也简单,不是什么难事。” 梦凡倚着护栏抱着手臂:“如音是我亲收的徒弟,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教她什么。此番正好在不忧山下救了她,便想让她在我临梦宫住上一住,顺便也让我当一回称职的师父。” 看御皇柒不说话,他斜倚着的姿势又稍换了换,挑眉道:“王爷当清楚,如若今日不是我出手,恐怕如音此刻已经不在皇城境内,我这小小的要求——” “好。” 御皇柒答应了。 “本王可以答应让如音在临梦宫住下,但,顶多三日。” 现在皇城内的情况,只要如音不在他身边他都不会放心,但不忧山的临梦宫,倒算是一个例外,三日,是他能接受的底线。 梦凡皱眉,“御皇柒,人此刻在我那,我若不想还,你又能奈我何?” 想想他临梦宫在江湖上的名号,想想自己这宫主已经亲自前来请求,御皇柒竟然只答应三日? “如若宫主不满意,那,本王即刻便亲自前去临梦宫,将音儿接回来。” 御皇柒负手而立,在门里神色一派淡然。 一个在门里,一个在廊下,两人的神色都清淡,站在门边的陶衍却分明感受到了他们之间一股强大的气息在流动,带给他压迫。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左右两边脸颊上都有阵阵麻麻的感觉,那是武功高深的人暗自比拼内力,他夹在中间所受到的影响。 他悄悄往后移了一步,要退离这个战场。 一只信鸽从天空盘旋而下,落在檐廊下的栏杆上,御皇柒好看的凤眸一瞥,先收回了内力。 这场暗中的较量由御皇柒先打破,梦凡也跟着收了手。 “三日便三日,只怕到时候,是如音自己不愿意走。” 梦凡语调慵懒道,再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原本斜倚廊柱的一袭墨绿身影,已经不见了。 陶衍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过去将信鸽脚上绑着的细竹管取下,呈到御皇柒跟前,“王爷。” 御皇柒两指摊开内里的小纸条,内容并不多,一眼便可望尽。 纸条是苍梧郡的画府传来,出自画言成之笔。 手掌微一用力,再展开时,纸条已经成为细碎的粉末,随风飘散开去。 “王爷,王妃那边——” “音儿这两日在临梦宫,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让姜凡去一趟苍梧郡画府,大公子画言成会有所安排。” “是,属下这就去办。”陶衍领命离开。 御皇柒看着门外空无一人的檐廊,心中徘徊方才梦凡所讲的话, 今早如音出去,遇到了什么,为何会在不忧山下被梦凡所救…… 不过,即使梦凡有意留如音在临梦宫住几日,不代表他不能去见她,等他入宫一趟回来,晚上,是个不惊动临梦宫众人的合适时间。 - 醒来的时候,屋内光线异常黯淡,听到有轻微的门板响动,床里刚转醒的如音便有了警觉。 握紧枕边的桃花扇,却看到随着门的响动,有光亮逐渐照亮了房间,一个人影走到床榻旁,轻声道:“姑娘——” 听到是小昭的声音,如音才放下心来,坐起身,道:“什么时辰了?” 小昭将手中的烛火在不远的桌面上搁下,回道:“已要到晚膳时间了,小昭看姑娘房中一直没有动静,便进来看看。” 还是寒冬,天色确实暗得早,这房间内却是很温暖,因为烧着炭火。 “你们家宫主,还没有回来?” 她沐浴回来坐在桌前想事情,想得无聊了,便打算上床躺一躺,却没有想,竟然一躺一下午就过去了。 “宫主他还没——” 叩叩叩—— 小昭的话被敲门声打断,小昭过去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柳璃。 “宫主刚刚回了宫,在鹫梧殿备下酒菜,要请画姑娘过去一起用晚膳。” 柳璃说着,轻轻看了门内一眼。 如音走出来,手掌轻敲着桃花扇,道:“回来了?正好,我得见见他。” “小昭给姑娘带路。” 小昭朝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如音便随她们一起离开了瑶雪苑。 - 既是寒冬,山上相比城中更冷上几分,可这临梦宫的夜,不得不说,挺美的。 即使是天色已暗,看不大清晰周遭景致,但那些精致灯笼亮着温暖的橘光,映衬着种着花草的小径,可预见白日时的美好。 而随着小昭进入鹫梧殿之后,更是不得不叹道,梦凡这人,真的是个很讲究生活品质的人,殿内摆设布置,皆是精致风雅,能怎么好看怎么来。 让她想到了瑶雪苑她使用过的浴室,皆是如此。 往里面走,铜质的烛台一盏盏层叠摇曳,在地板上映出三名女子窈窕的身姿。 小昭领着她来到一个偏厅,抬首便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窗前,背对着她,望着月色。 “启禀宫主,画姑娘已经来了。” “嗯,退下吧。” 小昭跟柳璃都已经离开,眼前墨绿锦衣的男子转过身,打量起如音的一身。 “不错,这裙裳穿在我徒儿身上,很是适合。” 身上的裙裳布料上乘,绣工精致,如音很会讨好地对他微微一礼:“师父,好些日子不见了,如音给您请安。” 梦凡淡笑,眼中皆是满意,在备满酒菜的桌前坐下,对她道:“来,坐下。” 如音没有客气,在他对面落座,眼眸一扫,就觉得这桌上的菜也很精致。 “你第一次来师父的临梦宫做客,试试这里的菜如何。” 他这么一说,如音执起筷子,“那,如音就不客气了。” “师父就喜欢你这样的不客气。” 梦凡端起酒杯,看着她夹菜吃,这样的没有距离感,让彼此都自在。 “是否还合胃口?” 如音自碗中抬头,今日她没好好吃一顿饭,虽然小昭给她拿过点心,可她那时候已经睡着了,此刻真的饿了。 “听说在不忧山下有一处清泉,那儿所产的鱼味道鲜美滋味极佳,如果没有猜错,如音此刻碗中的鱼,便出自那儿吧?” 梦凡来了兴趣,淡笑道:“你是如何断定?” “唔……”如音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这果酒清甜中带着一丝丝酸,很是爽口,刚才刚睡醒的混沌,此刻脑袋都清醒了。 才道:“现下是冬季,鱼少,且集市上一般买不到如此好的鱼,早就进了宫廷府门。传闻不忧山是禁地,应该不会有人敢来附近捕鱼,少了外人的惊扰,那泉里的鱼自然长得更好,滋味鲜美是旁处不可比。” “你倒是懂得不少。” 梦凡笑着,又轻抿了一口酒。 如音看他,此刻灯火下,梦凡那妖孽俊美的模样,真的是很好看,而且或许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整个人状态看起来异常放松,就更有一份慵懒的魅力。 “是不是觉得,你师父很好看?” 经受过多少人惊艳的目光,梦凡早就习以为常,自信地挑眉。 如音点头:“嗯,师父是很好看,但我还是觉得,他更好看。” 他? 梦凡自然知道如音口中的人指的是谁,冷哼:“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如音笑笑,也不与他争这些,殷勤地起身给他添酒,给他夹菜,然后问:“师父,你可以跟我讲讲,今日你是如何将我带来这里的?” 梦凡低头吃了一口菜,瞥她:“那你倒是先说说,你是如何被人迷晕的。” “我……” 如音顿了顿:“今日我本是到城郊给四王爷御翎皓送行,没想他所给的解药有迷香,我大意便着了他的道——” “送行?解药?” 梦凡蹙眉。 如音于是又跟他简短解释了一番其中的缘由,从御翎皓以御皇柒的性命威胁她说起。 他是她师父,接触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她自认为自己对他是有些了解的,梦凡不管皇宫朝廷的斗争,只是一个在江湖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高手,行事作风全凭心情兴趣,对权势并没有什么谋心,不然,以他的实力,早就成为哪个对皇位有竞争力的皇子的得力助手。 “却没想,其中竟然是如此内情。” 如音肯将这些告诉自己,倒是真的将他当成自己人,梦凡听了她所说的,也给她解了惑—— “今日听闻有一支军队从不忧山下经过,我便出去看看,正巧看到军队路过之后驶来一辆马车。” “这不忧山向来是禁地,敢擅闯的人不多,当时便起了疑,而且驾车的人态度不好,还妄想搬出御翎皓的身份制止我,说来也是好笑——” 梦凡摇摇头,“这倒是让我更好奇,车内是什么人,值得这么不要命地从不忧山路过。却没想。救了自己的小徒弟——” “来,咱师徒二人,在此干一杯。” 他举杯过来,如音也大方端起杯子,与他一碰,绘着青花的瓷杯微微当啷响。 “如音谢师父相救。” 她一口饮下。 “对了,我已经去过七王府,跟御皇柒那小子知会过了,说留你在此住下。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如音好奇。 “他说,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梦凡道。 如音笑了:“师父,他绝对不会如此讲。” 梦凡面不改色,“哦?那你倒是说说,他该如何讲?” 如音清了清嗓子,面色变得严肃,压低声线学着御皇柒的样子:“三日,顶多三日。” 梦凡不禁笑着摇头:“难怪你们是夫妇。” 如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想都想得到,御皇柒听到梦凡的话,脸色多严肃。因为最近,他真的特别担心她在外,何况之前还刚发生了送御紫千回皇宫的路上遇刺的事情。 “不管如何,你难得来一次师父这里,师父也想趁此机会好好教你一些东西。如果三日后,七王府没人来接,你就继续留下,可好啊?这里好吃好穿好住,不比你七王府差。” “师父——” 如音刚要回话,听到身后突然多了一道娇柔的声音,转回头去,便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刻骨,你怎么来了?” 跟着进来的小昭着急地跪下:“君姑娘一定要进来,奴婢没能拦住,请宫主责罚。” 之前梦凡就有交代,除了如音,任何人不能入来打扰。 “起来吧。” 梦凡看向君刻骨:“刻骨,既然你来了,便过来,见见你的小师妹。” 小昭退到门边,君刻骨脸上浮起柔柔的笑意,走到桌前,看向如音,“原来,这便是师父口中曾提起过的师妹。” 她那模样,好像之前与自己没有见过没有起过冲突一般,如音冷笑。 佯装诧异地看向梦凡,“师父,这人竟然真的是我的师姐?” “嗯,怎么了?”梦凡看着她。 “算了,既然真的是师姐,那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如音又假装微微叹息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只管直说,师父在这里替你做主。” 梦凡蹙眉,不喜欢如音说话只说一半的感觉。 如音就等他这一句,眼角瞥见君刻骨极力保持的笑容有些些僵硬,她才道:“今日在瑶雪苑,突然闯进一个女子,不由分说就将我嘲讽了一顿,还骂了小昭与柳璃,我说我是宫主的徒弟,那女子还说我在说谎,差点伤了我……” “那个人,正是现在站在跟前的这位师姐……” 如音语调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委屈,梦凡眉间蹙得更深,转望君刻骨:“如音说的,可是真的?” 360.人家……想你了 “师父……那都是一场误会。” 君刻骨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神色,解释:“刻骨刚回宫中,今日想四处走走,不料在瑶雪苑遇到师妹,当时并未认出,只以为是擅闯瑶雪苑的宫女,为了躲避责罚大言不惭,毕竟……那儿一直是禁地,师父都不让人住在那儿的。” 说着悄悄瞥一眼梦凡的神色,继续道:“哪曾想,是师父暗中将师妹接到了临梦宫,如果早知道师妹的身份,也不会发生那些事端……” “这么说来,倒是为师的不对咯?” 梦凡看着面前两人。 “刻骨不是这个意思——”君刻骨突然跪下,一脸着急道:“都是徒儿不好,还请师父责罚,这件事,是我这个当师姐的不对。” 看她如此,梦凡便转头对如音:“如音,你看,你师姐已经知错,她应不是故意的,你们是同门,我唯一的两个亲传徒弟,要交好才是。” 如音立马会意地点头:“如音本来就不打算与师姐计较,这件事,就算了吧。” 虽说是这么说,可她话语的尾音带着些嘟囔,好似还有小小的委屈。 梦凡笑了:“嗯,乖。” “既然刻骨来了,便坐下一起用晚膳,说说话。” 君刻骨一听,立马谢过梦凡,然后坐了下来。 之前她未来的时候,如音与梦凡是相对而坐的,现在君刻骨却坐在了靠近梦凡的那一侧,如音都看在眼里。 她又殷勤给梦凡添酒水,如音便也就自己默默吃鱼,不浪费了这美好的食物。 梦凡一直只是笑,并未多说什么,以至于从君刻骨来了之后,一直到用好晚膳,就是她在说话,如音大多沉默着,偶尔梦凡提到她,她就应和一两句。 酒杯放下之后,梦凡单手撑着鬓边,微微揉了揉,“为师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小昭与侍女进来收拾,梦凡起了身,小昭只觉得肩上突然一沉,然后便听到那慵懒的声音道:“扶本宫主回房去。” “是。”小昭应了,有点窘态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如音与君刻骨,伸手扶住他。 柳璃也进来,一左一右扶着梦凡离去,席间只剩下如音与君刻骨。 如音也往外走,身后却传来声音:“师妹——” 顿了脚步,如音却没有转身。 君刻骨走上来,看着她:“不要想,离间我与师父的感情。” 如音笑了,侧头看她,微微皱眉:“师姐既然跟在师父身边许久,该知道师父是个怎样的人,如果我随意便能离间得了,那师父还是江湖中令人畏惧的那个临梦君么?” “你——” 一句话将君刻骨堵住。 偏厅窗外吹进来冷风,君刻骨转头看天色,又看向已经走出去的画如音,今日,她便不与她多计较,趁着天黑,她还要下山一趟。 - 将梦凡送回寝殿之中后,扶着他在床榻躺下,小昭才要转身离开,却刚被人一把握住了衣袖。 转身,床榻上的梦凡正望着她。 “宫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这个小侍女为人单纯善良,梦凡对她印象不错,自认看人也是准的。 “如音这几日住在瑶雪苑,便由你多照顾,除了柳璃,不要再让别人打扰。” “是,宫主。可,君姑娘她……” 小昭担心,这临梦宫除了宫主,又还有谁敢拦下君刻骨,想拦,也拦不住。 “她那边你不用担心,只管照我说的做好。” “奴婢明白了,还请宫主好好歇息。” 小昭轻步退了出殿外,遇到候在殿外的柳璃。 柳璃上前来,小昭便将刚才梦凡所吩咐的讲了一遍,柳璃沉默片刻:“看来宫主对这位画姑娘,是真的不一样。” “先不说了,画姑娘应该已经回瑶雪苑去了,我得赶紧跟过去看看。” 柳璃点头,看着小昭离去,不禁目光又看向另一个方向—— 君刻骨,在这个临梦宫,终究是有了克她的人了。 - 回瑶雪苑的路,如音虽只走了一次,可还是认得的,一路就沿着灯火照亮的小径走回去,靠近瑶雪苑的时候,闻到了比较清晰的梅花香。 这附近应该中了不少梅花,她寻着香气往一处走,果真进了一片梅园。 院中也是有灯火的,那些红梅在灯火下有另一种美,如音捻了一枝丫凑近嗅了嗅,很清冽的香气,令人心情舒爽。 眼角余光却看到地上有一片不寻常的暗影,似乎就在身后。 她缓缓松了手中的枝丫,暗暗抽出怀中的桃花扇,深呼吸,然后一个旋身,先发制人—— 手腕却被精准地握住,力道大得她无法动,却又并没有弄疼她。 她瞪望的目光在看清那人俊美的五官时,竟是怔愣了。 “吃饱喝足,独自赏梅花,在这临梦宫倒是过得自在呢?” 眼前的男子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改而一把搂上她的腰,手臂一收紧,她便已经在他怀里。 闻着他身上清淡的玉兰香,如音的心终于是安稳下来。 “你……你怎么来了……” “虽说答应了让你在这里住几日,可我没说,我不会来。” 男子的声音清越好听,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她的脸摩擦着他的胸襟:“人家……想你了。” 男子俊美的容颜原本清冷,却因为她这一句话,瞬时便软了神色,好看的薄唇轻抿,才道:“你不听话。” “哪有——” 她嘟囔着抬头,一双杏眸望着他,在初升的月华下显得莹莹动人。 他忍不住便在她唇上用力吻了一下,才道:“听话,今天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怕他还要再责怪,反倒是如音踮起脚,搂着他的颈脖,主动吻上他的唇,轻柔地,缠绵地。 御皇柒只觉得自己的心弦被她牵动,这个吻由她开始,却由他变得更深。 天上是初升的明月,梅花树下掩映着相拥亲吻的两人,清冽香气萦绕,莫不静好。 只是突然靠近的脚步声,御皇柒耳力极好,将她拉到一旁护着,面色警觉。 如音小心看了一眼远处,依稀辨得那身影,道:“是梦凡派来照顾我的小侍女。” 御皇柒没说什么,下一瞬,如音就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抱着,施展轻功离开了梅园。 等到落地的时候,她已站在房门前,立马推门进去,也一把将他拉进屋内,然后关起门来。 “姑娘,你回来了吗?” 不一会,果真听到小昭在门外轻声询问。 而这时,御皇柒坐在床榻边,如音正被他抱在腿上,她有点心虚地应:“回、回来了——” 361.这么着急啊,我的王妃? “姑娘,小昭可以进去吗?” 门外又传来轻声询问。 “……不用了。我已经要睡下了,这边也没有需要你帮忙的,你先去歇着吧——” 如音赶紧道,又看了一眼紧搂着她不放的御皇柒,那人却一脸悠然地望着她,似乎很是享受。 门外沉默了一会,才听到小昭回答:“那好的,姑娘,小昭也住在这瑶雪苑,跟姑娘离得不远,如果有需要,一定唤小昭。” “嗯嗯,好,你赶紧去歇息吧。” 如音又道。 转身走的小昭,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如音的房间,奇怪,下午睡了这么久,此刻天才黑,这画姑娘怎么又要歇下了? 或许,是跟宫主一样,晚膳的时候喝多了? 唔,应该是吧…… 看着门外的暗影不见了,御皇柒的唇便倾过来,吻上如音的颈脖边。 如音想躲,也躲不掉,毕竟被他搂得那么严实,只能伸手一推,让他往后床里倒去的同时,被他紧搂着不放的她,自然也便跟着一起倒了进去。 “这么着急啊,我的王妃?” 御皇柒好看的凤眸染笑,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更是迷人,唇角的弧度有几丝邪魅,就这么望着她。 “我才——” 如音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可她还没解释,搂在她腰上没放开过的手臂一紧,她连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整个人结结实实滚进了床榻中。 两个人,靠得如此近,四目相对。 她的心跳变得很快。 在这对于她来说尚算陌生的地方,与他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小小的刺激与开心。 “在想什么?” 御皇柒的声音传来的同时,她的脸蛋被轻捏。 她翻身扑上去,压着他:“没想到今日手下们给我抓来的人生得如此俊美,本大王看上你了,你……就留下来给本大王做压寨夫人吧!” 说着还用手轻抚了一把他瘦削的脸庞。 御皇柒神色一怔,随即眼眸便暗了几分,大掌握住她抚在他脸上的小手,突然一旋身,如音只觉得瞬时眼前景物一转,顷刻变成了她被压在身下。 “谁是谁的压寨夫人,嗯?”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那低低的话语从她的耳廓痒到她的心里。 “这、这里是别人家——” 她刚才早不该这样玩,本想调戏一把御皇柒,最后却只是自己吃亏…… “别人家,又如何?” “这瑶雪苑,是临梦宫的禁地,没有谁会来——” 说着,他便低头吻她,从她的唇,到她的下颌,锁骨,手也往衣襟内探去。 他说的是不错,可是…… 如音还是觉得羞,或许是这里没有七王府的熟悉感,她总担心着什么—— 可是,趴在她身上的人,根本什么也不管,而她的胸前一凉,低头一看,衣衫已经从肩头滑落…… 桌上的烛火轻晃了晃,映着床幔里缠绵的身影…… - 皇城城郊 别苑内一间客房里,绛紫锦衣的男子,坐在临窗的位置,身前案上铺开一张地图,而他端起一盏茶。 突然听到笛声,守在窗外的尹吴便走来:“爷——” 窗内男子只微微抬眸一眼,尹吴就领会了。 不一会,笛声停了,一道身影出现在房门外。 “我要见王爷。” 女子娇柔的声音道,尹吴没有阻拦,轻敲了两下门,然后打开。 看着坐在窗前背对着自己的尊贵男子,女子暗暗深呼吸,才走了过去。 “王爷。” “嗯。” 殷栖目光仍在地图之上,并未抬眼看她。 “回到临梦宫,一切可好?” 声音低沉淡漠。 “谢王爷关心,一切还好。我师父对我很好,只不过——” 她这一停顿,殷栖倒是抬了眸,“你知本王向来不大有耐心。” 君刻骨立马低了头:“是。” “这一次我回去,看到了我师父新收的徒弟,我的师妹。” “哦?临梦君竟然还会收徒,什么样的人?” 虽然这么问,却感觉其实殷栖并不关心。 “……镇国将军家的千金,如今的七王妃。” 说这话的时候,君刻骨微微咬唇。 想到那个人,她便心中不畅。 殷栖握杯的手微微一顿,“原来是她。” 难怪,梦凡今日会出手救下她,还把她带回临梦宫去。 “自从她来了临梦宫,很多都变了。” 想起小昭与柳璃对自己的态度,君刻骨觉得,都是因为画如音的到来。 “她现在住在瑶雪苑,这让我找东西就变得困难——” 殷栖看向君刻骨,君刻骨对于画如音的敌意,明显在脸上。 “那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办法——” “王爷,请说?” “你想办法将画如音弄出临梦宫,这边会派人接应,之后的事情你都不必管。这样,你可满意?” 他背靠椅背,手抚摩着玉扳指。 君刻骨一怔:“王爷是要……画如音的人?” “这个你不必多问。”殷栖的话语间少了几分耐心。 “……刻骨尽量,毕竟是在临梦宫,能不能成功,还不好说。” 君刻骨想了想:“那刻骨先行告退,如有情况,再向这边禀告。” 殷栖淡淡应了一声,君刻骨便退出了门外。 尹吴看着她走了,进来房中,“爷——” “画如音被梦凡救走,本王正想如何将人弄出来,眼下倒是有了个现成的法子。” 殷栖将眼前的羊皮地图缓缓卷起,起了身,面对窗外的明月,负手而立。 不用他亲自出手,君刻骨应该会把这件事办好,她是临梦宫的人,更是梦凡的徒弟,行事要方便很多。 “你们多留意临梦宫的动静,如若君刻骨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属下知道了。” 尹吴转身要出去,殷栖又吩咐:“四王爷那边,你飞鸽传书过去,让他,稍安勿躁。” - 翌日 “姑娘、姑娘,你起身了吗?” 门外的唤声不高,但足以让房中的人听清了。 床里的如音转醒,却心中一个激灵,转身看身侧—— 空无一人。 “既然梦凡那家伙留你在此,答应了三日便是三日,到时候乖乖回家。” 御皇柒的耳语突然回荡在脑海—— 这是他在她半梦半醒时分说的,那时候的天光,还没有亮。 显然,他已经悄然离开了,就如他悄然而来一样。 “小昭,你进来吧——” 快速整理了一下身边的床褥,不让人看出有人与她同睡过的痕迹,她才道。 362.为师要好好教你一些东西 咿呀—— 门被推开,带着外面清冷的风,小昭端着水盆,温和笑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如音下床来,接过她递来的帕子,笑回:“嗯,这里很安静。” “这瑶雪苑可是临梦宫里的禁地,没有什么人会走动,安静是肯——” 惊觉自己似乎说多了,小昭顿住了话。 如音没有多问,自顾洗脸,擦手,小昭要过去替她整理床榻,她赶紧拦着,“不用整理,我自己来就好。” 小昭道:“姑娘,你别客气,这是小昭应该做的。” 说着又转身伸手要去弄,如音再次拦着,“不是客气,只是我自己——不习惯,对不习惯。” “你去外面等着,我换身衣服。” 她推着小昭出门去,小昭只能道:“那小昭在门外等姑娘,宫主还在鹫梧殿等着呢。” …… 等到如音一切弄好随着小昭离去,一个人影施展轻功入了瑶雪苑苑内。 看着苑门,君刻骨心内满意,知道画如音跟小昭都离开了,这里,就没有人会影响到她寻找东西了。 只是,那东西到底被藏于何处,这瑶雪苑虽然不大,但也不好找,该从何找起? 柳眉轻蹙,君刻骨想了想,既然不知道在哪儿,那么就一间间地找吧。 如若画如音回来了,一切就不方便,那么,这第一间要找的,自然就是她的房间。 轻声推开门,君刻骨潜入房中,进了寝室,去翻床榻,掀开锦被的时候敏感的她闻到了一道异常清淡的香味。 其实那香味真的非常淡,只是,她记忆深刻。 看着那随意掀开的锦被,绣枕,这床榻并未整理过,而其中,不止有画如音睡过的气息—— 那清淡的香味,是属于他的,她曾经在他身上闻到过,难道,昨夜他曾来过这里? 捏着锦被一角的手指不觉攥紧,该是一双柔美的眸,冷冷地看着这床榻。 好大的胆子,竟然无视临梦宫的存在,私自在瑶雪苑幽会么? 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扔下锦被,她转身又去寻找别处,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可,里里外外,一无所获。 在这房里已经停留了过长的时间,君刻骨不得不离开,去旁处别的房间寻找。 - 鹫梧殿 “启禀宫主,画姑娘已经到了。” 听到轻声的禀告,斜倚着软塌的妖媚男子吃点一粒晶莹的葡萄,抬起眸来,唇泛起笑:“如音,过来。” 刚才行礼禀告的人正是小昭,此刻起身抬眸,正好看到梦凡那一个笑容,不禁晃了一下神,她们宫主……真的是比女子还要美,但,又会让人觉得很有魄力…… 如音倒是不客气地上前,在旁侧坐下,随即便有侍女端来早膳,摆放在跟前。 “用过早膳之后,为师该是要好好教你一些东西了。” 梦凡终于坐直了身子,似乎心情不错地用起了早膳,如音对他刚才说的有些好奇,问:“师父……打算教我些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先吃。” 梦凡头也不抬地回她。 如音也便跟着用起来,候在一旁的小昭看着两人,倒是觉得,这姑娘与自家宫主之间没有什么疏离感,相比她看到的君刻骨,这两人更像是师徒呢。 这边,君刻骨几乎将整个瑶雪苑都翻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仅剩下的一间,要推门进去却听到有脚步声,不得不翻上屋顶,看到,有人影进了苑内—— 363.你确定,你知道它真正厉害之处了? 瑶雪苑是临梦宫的禁地,这是宫里的侍女们都知道的禁忌,但是,鲜少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这其中又有怎样的原因。 一路跟着梦凡回到自己这两日住的地方,他刚才说要教她东西,原来就是回来这里么? 如音心里想着,脚下可是紧跟着梦凡的步伐,此刻看着是个乖巧的小徒弟。 这一回,连小昭柳璃都没有跟来,只有他们两,看着梦凡朝最尽头的一间屋子而去,如音也赶紧跟上。 只见梦凡在紧闭的房门前一抬敞袖,手掌似乎虚虚在门锁的地方一拂,然后伸手推门,便进去了。 如音随后迈入,身后是房门自动合上的轻响。 隐藏在屋顶的君刻骨已经绕到另一个方向,看着紧闭的房门,梦凡跟画如音,为何会进了这间屋子? 入内后如音看到屋里看着跟自己这两日住的房间格局差不多,只是异常安静,干净,而似乎没有人住。 外室是待客的,往里面走,如音以为是厢房,但里面林立着很多木架,层层木架上,整齐摆放着书册,这里,原来是一个藏书阁? 梦凡仍是没有说什么,径自穿过书架,往里面走,如音的目光从排排架子上扫过,脚步却是一刻不慢地紧跟着他的。 “师父——” 在她就要忍不住开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前面本一直走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以至于她还差点撞上了他的背。 及时刹住脚步,就见梦凡再次抬手,拧动了墙边架子上的一个精致的瓷瓶,然后,轻微的声响虚虚传来,眼前的这面墙,打开了。 原来这里还密室! “随为师进来。” 梦凡语调没有平日的慵懒,微微清淡而正经。 如音赶紧再次跟上,入了密室,不禁有些讶异,眼前的密室,竟然像跟外面的临梦宫一样华,却异常静谧。 本是墙的石门再次自动徐徐合上,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 梦凡终于转身,看到她讶然的神色,唇角一抹淡笑:“为师当初送你的见面礼,可带在身上?” 如音这才收回目光回神,从怀里拿出那把桃花扇,随自己的日子越长,她越是对这扇子喜爱,也确实帮过她许多。 “用得可还好?” 梦凡看着她手里的扇子。 “虽然没有什么章法……但总算是知道它的厉害,连我这样不会什么武功的人,都觉得用起来爽快。” 梦凡抱着手臂看她:“你确定,你知道它真正的厉害之处了?” 如音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讨好笑道:“还请师父指点!” “嗯,随为师过来。” 梦凡再次转身往前走,如音快步跟上,觉得他脚下生风,步伐看着不快,怎么总是让她跟得着急,常常一不注意就落于后。 也无心去看这别有洞天的密室的景物了,但是她心里清楚的,这里根本不能叫密室,更像是通过那一扇石门,走入了另一个出口,来到另一片天地,无人打扰的天地。 渐渐地,她听到了鸟叫声,还有风声,花的香气…… 水流声渐渐清晰,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溪涧边,有树,有鸟儿,有怪石嶙峋,还有些奇异的花草。 “此刻,你便在此打坐。” 向来慵懒的梦凡,今日真是不一般的正经,如音也很听话,就着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便不扭捏地盘腿打起坐来。 而梦凡,则在她面前,与她面对面坐下,运功调息,声音略微低沉:“闭上眼,心无杂念——” 如音闭上眼,那一刻,一切都从头脑中消失,觉得整个人的心神特别清明。 364.一整日没有出去 一直等不到梦凡与画如音出来的君刻骨有些着急,这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曾经她在临梦宫待过那么长时间,虽然瑶雪苑是禁地,可她是来过的,隐约知道这里有一个藏书阁,可是,没有进去过。 这一次进来苑内,她几乎将所有的屋子都找了一遍,都没有什么线索,唯独剩余这一间的时候,他们来了。 悄声来到房门边,她小心地贴着耳朵想听一听内里的动静,可是,安静得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奇怪,那两人进去,难道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都不说话的吗? 难道……这房中,是否有什么玄机? 心内突然闪过什么念头—— 不会是,这里,就有她要找的东西? 轻步来到门前,她抬起手,去推门,因为担心发出声响,她极小心翼翼,可是——也不至于,完全推不开? 这门明明没有锁。 因为刚才在屋顶,她是看着房门在画如音走入之后自动合上的。 而且这完全推不动丝毫的房门,感觉也不像是被人从里面落了锁,倒像是…… 被下了某一种禁制。 梦凡,是有这个本领的,身为他的亲传弟子,他的秘术,她甚至不敢说,自己已经学到三成。 一半是因为当年她自己有所分心,还有一半原因,不知道是梦凡还来不及教,还是并不打算教她。 进不去里面,只能退到暗处窗边等,耳朵依然听着里面的动静,可是,什么也听不到。 眼看着时间渐渐流逝,和煦的日光就要变得更明亮,她真的不太有耐心。 想一走了之,过后再探,又怕难找到机会,她答应了梁宁三王爷的,要尽快找到那一样东西。 身后突然有响动,转头朝苑门看去,那身影应是柳璃,君刻骨不得不施展轻功上了屋顶,往后退去尽量隐藏住自己的身影。 柳璃往苑内走来,目光扫视了一遍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某一间房门上,脚步却并没有往那儿走去,巡了一圈,往别处走了。 君刻骨看着柳璃的背影,神色轻蔑,她并不将她师父的这个贴身侍女放在眼中,比起自己,柳璃,差得远了。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看到那房子走出人来,实在是失去了耐性,她悄然离开,只能再另外找时间探一探。 - 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是一片夜幕。 深蓝的天空稀疏地缀着几粒星子,就遥遥在头顶之上。 “要不要喝点水?” 熟悉的慵懒的声音传来,如音转头往声源的方向,看到紫衣锦袍的男子,在月色下弯身从溪涧里微扬起手来。 她的师父,临梦宫的宫主,一身慵懒的气质,风姿卓卓,转头对她笑的时候月辉落在他的面容上,俊美温和而随意。 如音一怔,才回神起了身,朝他那儿走过去。 梦凡修长好看的手里递过来的,是用干净的大叶子折成的杯子,里面是干净清澈的溪水。 “谢师父……” 她小心接过来,凑到唇边喝了一口,一阵清凉流入喉中,顿时整个人神思都更清明,身体似乎都轻盈起来。 可她知道,让她此刻感觉身上变化颇大的原因,并不是这溪水,而是—— 梦凡教她调息,教她心法,还护着她练习,给她传功。 此刻月色初升,那么他们……竟然是从早膳后,便来这里一整日没有出去。 “感觉如何?” 梦凡抱着手臂看她。 365.秘密集训 “感觉……身体很轻松,很轻盈,好像减了什么重负,又好像多了很多说不出的……能量……” 如音微微歪着头想着,怎么更准确地表达自己此刻身体内的一切感觉。 “还有呢?” 梦凡仍是带笑看着她。 “感觉体内经脉很通畅……”如音瞥他,不知道他还需要自己怎么表达。 “唔——” 梦凡看向她手里,“把水都喝了,然后,用用你的扇子,给为师看看。” 如音听话地点头,将叶子折成的杯子中清凉的溪水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去大石块旁边拿起自己的那把桃花扇,倒是有些疑惑:“……师父,是要我怎么用?” 梦凡目光往他左边不远的一棵树看去,“你就在此处,运气,用扇子对着它扫扫试试。” “要记得刚刚打坐的时候,我传你的那些心法口诀。” 如音点头,右手中的桃花扇熟练地一抖开,手腕扭转,看似柔软却有力道,向着梦凡指示的那一棵树挥动。 哗啦啦—— 原本无风的溪涧边,那棵树的枝叶却摇晃得厉害,落叶纷纷。 如音有些惊讶,那棵树距离她,怎么也有十几尺远,而扇子还在她手里,能让那枝叶摇晃的,竟然是她手中扇子扇出来的气劲?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 梦凡却很平淡地摇头:“今天第一天,先如此吧,随我去用晚膳,休息片刻,还有别的训练。” 如音一惊,毕竟梦凡这样语调慵懒的人,说出来的话都让人觉得不是很认真,可是,原来他真的打算在她在临梦宫的这三天里,给她来个秘密集训么? 这么想着,梦凡已经朝原路回去,如音赶紧跟上,临走前,还多看了一眼那棵树。 以往她自己使用扇子,也是将扇子掷出袭击对方,像今天这样,扇子仍在手中,却能对十几尺以外的东西造成伤害,是第一次,如果刚刚换成一个人呢……会是怎么样的效果? - 不知道梦凡到底打通了自己身体的哪儿,如音觉得,自己自从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之后,今天身上最轻松的一天,食欲也便跟着大好,小昭送上来的饭菜,看着都很香。 梦凡并没有与她一起,因为才从那个密室出来,在外的柳璃便上前低声跟他禀告了什么,然后他吩咐小昭照顾她,便走了,临走前交代:“为师一会回来,别想偷懒。” 如音倒是没有意见,虽然打坐了一整日,可也没有觉得累,眼下诏月这个局势真是有些乱,什么都说不准,多一些防身的武艺总不会错,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如果能武功高强,像夙微生那样,那就更好了。 原本颇有食欲吃着饭想着事情的如音,却因为想到夙微生而心内有些难过起来—— “姑娘,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候在一旁的小昭,看如音原本吃得好好地,突然慢了下来有些心不在焉,便关心道。 如音摇头:“没有,饭菜很香,只是,我想起了一个久不见面的朋友,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久不见面…… 其实算算日子,也不是很久,至少还没有半年几个月那么久,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微生像是离开了诏月很久很久了呢? 不由得又想起那一日在苍梧郡画府的祠堂,夙微生为了护着龙牙那不顾命的模样,如果当时自己能变得厉害一些,就能多帮他一些了,他的手—— 原来是因为这个,小昭心里松口气,宫主可是交代过要照顾好这位画姑娘的,她可一点不敢怠慢。 “姑娘真是个重情义的人,相信姑娘的朋友即使身在远方,也一定一样想念姑娘的。” 如音抬头,对小昭温和一笑:“谢谢你。” 继续扒饭菜,她要多吃点,好继续跟梦凡学东西,她不知道自己的资质天分有多少,可她会尽力,因为,她真的想要变强——变强,就不会任人摆布。 鹫梧殿之外,一身影妙曼的女子走来,却被门口的侍女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 君刻骨眼神一凛,面色难看道。 “君姑娘,宫主曾有吩咐,此刻任何人不能入内。” 门口的两个侍女虽然也觉得君刻骨气势汹汹,却仍是尽忠职守道。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们宫主的亲传弟子,你们还没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了!” 君刻骨话语间提高了音量,怒瞪着两人,依然迈步要往里去,那两个侍女来拦,她毫不留情地暗暗运功推开,两侍女没有防备,自然不敌她,往旁边倒去。 疾步往鹫梧殿内走去,君刻骨心中很是不快,她听说梦凡已经出去了,柳璃跟随身边,那么,画如音自然也已经从瑶雪苑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问到宫里的侍女说画如音在鹫梧殿内,这里的侍女却不让她入内。 “小昭,这饭菜是你做的吗?” “回姑娘,这饭菜不是小昭做的,是咱临梦宫里的厨娘,手艺很好。” “嗯——” 如音吃得心满意足看着小昭笑:“你看着那么乖巧伶俐,手艺应该也不差。”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脚步声,被称赞正有些不好意思的小昭抬头,看到来人便变了神色。 如音疑惑,转头,才看看到,门边站着的身影,不是君刻骨是谁? “师父不在,师妹倒是像极了这鹫梧殿的主子呢——” 君刻骨缓缓走进来,笑意在脸上,却不达眼中。 幸好自己已经吃饱了,不然若是她中途出现的,自己肯定食欲没那么好,如音放下碗筷,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师姐来得不是时候,这些饭菜,都被我一个人吃得差不多了。” 说她像这里的主子,她真的就把自己当这里的主子了? 看着那些剩菜残羹,君刻骨忍着怒意,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没关系,只是听说今日师父一直与师妹你在一起,想必是师父要教师妹武艺?” 如音起身走到另一旁坐下,点头:“今日,师父是教了我一些简单的东西。” 小昭不吭声地低头收拾桌面碗筷,感觉此刻这偏厅里的气场,很是不对。 “不知道,师父与师妹,今日是在哪里习武?” 君刻骨试探道。 “就在瑶雪苑——里。”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如音,突然警觉了一下。 梦凡今日带她去的是密室,虽说君刻骨比她还早是梦凡的亲传弟子,可君刻骨知不知道那个密室的存在? 如果她并不知情,此刻自己说出来,不是成了梦凡的猪队友了么? “那儿安静,我们一整日都在那儿。” 这么说,也是对的,她确实一直在瑶雪苑,只是没有说出具体的位置来。 难道画如音今天一天,都跟梦凡在那间屋子里? 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君刻骨心中暗想。 “参见宫主——” 偏厅外有侍女齐声道,两人转头,便看到紫衣锦袍的俊美男子已经入来。 “刻骨也在?” 梦凡看到君刻骨,微微笑。 君刻骨站起身,“师父,徒儿特意过来向您请安的,只可惜没看到您,只有师妹一个人在此用膳。” 她对梦凡说话的语气,比对如音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语调轻柔其中还带着些撒娇的味道,如音觉得自己刚才吃下去的美食,突然在胸口腻得有点难受。 “你有心了,方才为师有事,出去了一趟。” 说着看向如音:“吃好了?” 如音点头:“吃好了,饭菜很香。” 梦凡唇边的笑漾开,临梦宫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极好的?听多了那些华丽的称赞,倒宁愿听如音这种平实的描述。 一句很香,就足够了。 知道梦凡打算继续对画如音进行训练,君刻骨立马跟上来道:“师父,刻骨一身本事全来自于师父所教,在外一段时间荒废了许多,能不能跟着师妹一起练习?” 梦凡看了她一眼,点头:“好,你两便随为师来吧。” 君刻骨心中大喜,步伐比如音还要快,如音看着她,轻叹息,多了这么一个人,真不知道等会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鹫梧殿出来,走着走着,君刻骨却发现不对—— “师父,咱们不是要去瑶雪苑么?” 走在前的梦凡微侧头看了一眼,“为师曾说过要去瑶雪苑?” 一句反问把君刻骨噎住,如音心中暗笑,赶紧跟上梦凡的脚步而去,最后,他们到了梅园。 这个梅园,却不是瑶雪苑附近的那一处梅园,临梦宫地占不忧山,风景绝好的地方,不止一处。 入夜的临梦宫,没有人会随意走动,此处的梅园也很静谧。 院中中央的空地,有一座宽敞的亭子,亭中地面铺就着光滑的鹅卵石,在月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鹅卵石上随意摆放着几个蒲团,梦凡让她们二人坐上去,如音在蒲团坐下,感觉很是舒服。 眼前有明月,鼻间有梅香,梦凡让两人打坐,在心中默背他教过的心法口诀。 如音下午才学的,此刻正好复习。而对于君刻骨而言,心内很是不乐意,那些东西是很久以前所学已经没有什么用,而且她今晚请求跟来,是想着能跟他们一起进瑶雪苑的那个房间里,却没有想,梦凡却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了。 梦凡在亭边石桌前对着月色喝茶,不时回头看一眼亭中,君刻骨立马闭上眼装着默念心法的样子。 两人看着都很专心入神,可是,梦凡的目光移到君刻骨的脸上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撑不了多久,君刻骨就起身出了亭子,站在他跟前,轻声有些委屈道:“师父,徒儿大概是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打坐的时候突感不适,想先回去歇息了……” 366.秘密集训⑵ “去吧。” 梦凡倒是没说什么,目光淡淡地给自己的杯里斟满热茶,并未看向君刻骨。 君刻骨行了礼,转身便往梅园外走去,只是,转出了梅园,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停下了脚步,从园外的篱笆往园内看,隐隐约约看到梦凡的身影,依然是端坐石桌边悠哉喝茶的样子,而那画如音,也依然在亭中打坐着。 她微微皱眉,看来今夜梦凡与画如音是不会去瑶雪苑那儿了,那么,她倒是能趁着这时间,自己再去探一次。 悄然退开,她从另一条路走,绕到瑶雪苑去了。 等到如音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亭中只有自己一人。 “师父?” 她疑惑看向亭外不远,独自赏月喝茶的俊美男子。 梦凡转头向她:“过来吧。” 如音起身过去,接过他递来的一杯热茶,握在手里很暖。 “师父,怎么只有我一个人了?” “你师姐说身体不适,便先回去了。” 梦凡看向她:“打坐调息,熟悉心法,感觉如何?” 此刻距离他们刚才到此,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走了?走了好,如音暗想,她跟君刻骨本来就不对盘,刚才一定要跟来,如音总觉得她不是真的有心要用功习武,但她是为了什么,如音也说不出。 如音是真的想利用这几天住在临梦宫里的日子,好好跟梦凡学习,重要的是他也肯教,所以即使不喜欢君刻骨,刚才打坐下来她也集中心神,心无杂念,根本不注意期间发生了什么。 “师父教的,徒儿一定勤加练习,牢记心法,请师父放心。” “嗯。” 梦凡对于她的态度是满意的,天资重要,态度同样也很重要。 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腕上,他道:“如果有任何时候感觉不适,龙鱼内丹或许可以助你。” 如音意外地抬起自己的左手,“它……可以助我?” “嗯,把它放在胸口的位置,可以帮助你调整紊乱的内息。” 如音了然地点点头,想到当初在皇家围场,她也用它救过御皇柒,还有太后提起过的,当年皇上也曾用龙鱼内丹救人性命。 皇太后想要得到它,看它的眼神,也显示出它的重要与可贵。 之后梦凡又将她带出了梅园,穿过小径,一直到了一大片只有草的平地上,在这里看月色,特别开阔。 只是那时候,如音站定下来人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师父,你走得也太快了……” 幸好刚才喝了一杯茶水,不然此刻她胸口定是难受。 “为师的幻光步,你觉得如何?” 面前紫衣的男子在月色下风姿翩翩,夜风将他的衣袂扬起,俊美得不真实。 如音只能点点头:“很是酷炫。” “什么?” 梦凡对于她奇怪的词汇不大明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师父,我是说,很帅气,也很神秘,最重要是,用途应该不少。” 如音回。 梦凡的幻光步,行走的时候忽远忽近,你以为他在很近的地方,跟上去才发现他已经走出很远—— 而有时候,你明明看着他还在很远的地方,突然间,他就已经近在你咫尺之前。 就好比如,此刻! 就算打不过别人,也不会轻易让别人伤到了自己,如音觉得,很是有用。 “想学吗?” 紫衣男子抱着手臂看她,如音即刻点头,“想!” 她的真诚与热情让梦凡开心地笑了,“这一身秘术,将来也总要有个传人,罢了。” 梦凡过来,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然后如音便只觉得自己眼前光影流转,视线所及都还没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 梦凡带着她,感受了一次他的幻光步。 一次下来,如音却突然有点恶心想吐,梦凡的步伐,太快。 站定深呼吸稳了稳,听到梦凡的声音:“集中精神于内,而不是专注在外,不然,你就会觉得不适。” 如音还不大能理解他话的意思,一个手札递到她面前:“回去,仔细看看,明天再继续。” 如音接过,抬头的时候,梦凡的身影已经远了,最后还听到一句:“早些休息,明日,会比今日更早训练。” 耳边只有风声,如音一个人站在空旷无人的草地上,轻叹息,她的这个师父,真的跟别人很不一般。 转身往回走,临梦宫是禁地,她并不担心有危险。 只是才迈入瑶雪苑,回到房前抬手要推门的时候,她却手一顿,转头看向了最尽头的那一间屋子—— “姑娘,你回来了?”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小昭的身影出现在身后,她手里端着的托盘中,有茶水点心。 “进来吧。” 如音笑笑,推门入了自己的屋内,小昭也跟着进去了。 而另一边,过了一会,回廊的尽头,柱子边出现一抹暗影。 君刻骨看向那边亮起烛火的房间,还有人影走动的剪影。 刚才,她应该没有被画如音发现吧…… 只是,转身看身后的那扇门,她始终打不开,到底梦凡是下了什么禁制在门上?她没有任何办法。 可越是这样,她对这房子就越是好奇,心中觉得,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有很大的可能,就在里面。 看来,还是一定得尽快找个机会,与画如音一起进这个屋子里探探才行。 - 皇宫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紫宸殿外,宫女们对着衣着华美仪态端庄的女人齐齐行礼。 皇后一脸面无表情地走过,身后跟着的宫女手中端着托盘,其中是一只青花瓷的精致炖盅。 入内殿,皇后的脚步却一顿。 只见不远处的龙榻上,皇帝正亲吻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女子,神情甚是温柔宠爱。 最先发现皇后的,正是被皇帝搂在怀中的女子——孟澜衣。 “皇上……” 她抬手轻轻抵着皇帝的胸膛,眼神却往他身后看去。 皇帝转过头来,看到了皇后,方才温柔的神色变得如平日般严肃:“皇后怎么突然过来了?” 这说话的空档,孟澜衣已经抓起一旁的纱衣披上。 “皇上为国事操劳,臣妾特意让人熬了参汤想要亲自送来——” 忍下心中的怒意,皇后面上依然微笑。 “嗯,皇后有心了,放下吧。” 皇后身边的宫女得到皇后示意,才将托盘在桌上放下,然而接着就听到皇帝的声音道:“时辰不早了,皇后也该注意身体,早些回去休息。” 从进来,皇帝只跟自己说了两句话,就让自己走了? 皇后暗暗捏紧了手中的绢帕,最终道一句:“谢皇上关心,参汤一定要趁热喝,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看着皇后一行人出去了,皇帝吩咐侍女将参汤端到榻边,却是让递给孟澜衣。 “朕没胃口,你则应该多补补。” 孟澜衣看着那碗参汤,微微蹙眉。 皇帝凑到她耳边,轻声温柔道:“养好了身子,才好再给朕怀个龙子。” 孟澜衣的脸微红,伸手去接那参汤,却手一抖,碗倾斜,顿时参汤全洒了。 “请皇上恕罪!” 她连忙道。 “不碍事,有没有烫着?” 皇帝并不责怪,只是关心道。 孟澜衣早就料到,皇帝对自己一定是这个反应,看着侍女将洒落的参汤处理干净走开了,心里总算是松口气。 这参汤,不能让皇帝喝,她自己当然也不会喝。 这么多年,皇后在皇帝的滋补汤药里放了多少别的东西,现在一切,都该是要结束的时候了。 这也是她进宫查出来之后,御皇柒吩咐她要办好的事情。 现在的她与御皇柒之间,已经说不清还有没有未来,可是,他始终在她心里最深处,他的吩咐,她都会尽力办到。 对于皇帝来说,一碗无关紧要的参汤,打翻就打翻了,并不在乎,现下殿内的人也都出去了,只剩两人,刚才被皇后突然到来而打断的事情,也可以继续了。 他低头亲吻着女子雪白的颈脖与胸膛,如此娇嫩的身体,是他迷恋与渴望的。 孟澜衣心中刚想着御皇柒,并不太有心思,可身前这诏月最尊贵的男人,正对她充满渴望地亲吻,不得不说,他对她一直是怜惜又宠爱有加的。 不多时,便被他逗弄得玉臂轻搂上他的颈脖,呼吸微急—— “爱妃,再给朕生个小皇子……” 往龙榻里倒去的时候,皇帝亲吻着美丽的女子,低喃道。 …… 从紫宸殿回来的皇后,脸色异常阴冷。 一众宫女看到,请了安便退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皇后遣退了身边所有人,独自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月色,她不想忍,也必须再忍一忍。 要不了多久,等到这个江山易主,她便再也不受这气。 夫妻情分? 一身华服容颜端庄的妇人,唇角有一丝不屑的冷笑,早在十几年前,她与他的夫妻情分,就已经不在了。 即使那个她走了,现在依然会有一个孟澜衣,始终,他就不曾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更不说放在心中。 很快,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月色映在这个衣着华丽的妇人眼中,眼眸里却只有冷漠与恨意。 - 翌日 天没亮,如音便被小昭唤起来梳洗,当她踏出房门,外面天光乍亮的院子里,就看到紫衣的男子在抚琴。 “师父?” 她很是意外。 “宫主,早膳已经备好了。” 小昭的声音从旁传来,面前抚琴之人手指一顿,琴弦渐停。 梦凡起身朝旁边那间屋子走,声音飘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用早膳。” 如音跟过去,两人如昨日一般,一起用了早膳,小昭在旁看着两人,唇间有微微笑意。 唯有画姑娘这样美丽动人又气质大方的女子,与她们宫主看起来才相配。 几日相处,小昭对画如音的印象很好,也……有些羡慕。 等到小昭收拾碗筷离开的时候,梦凡已经领着如音又去了昨日白天去过的那一间藏书阁,从藏书阁进穿过那一扇密室的门,来到另一片无人打扰的天地。 梦凡询问如音可有看过他给她的手札,如音点头:“昨夜回房后,睡前看了一遍。” “好,那今日,希望为师能看到你略有所成。” 这一句话,预示着如音一天的强力集训就要开始了,可她并不抵触,也并不觉得苦,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学会了,最终得益的,是她自己本人。 被别人保护,总不如自己能保护自己来得强,遇到找事的人,自己也可以应付。 …… “……君姑娘?” 手腕上挎着小篮子的小昭在梅园里剪梅枝,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跟前。 “我师父呢?” 君刻骨脸色冷淡问。 “宫主他……与画姑娘在一起,小昭并不清楚在哪儿。” 闻言君刻骨脸色更沉,“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有半个时辰了吧。” 小昭仔细想想。 “你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君刻骨阴沉着脸盯着她。 小昭摇摇头,为难道:“真的不知道,宫主的去处,哪里是我能过问的……” 然后便看君刻骨冷哼一声,走出了梅园。 小昭松口气,她确实不清楚梦凡与画如音去了哪儿,也不敢过问,而且即使她知道,她也不会随意乱说的。 君刻骨从梅园出来,心中愤恨,看看天色,今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平日这时她还舒服地在被窝里呢。 以为自己已经够早,却没有想,还是晚了一步,梦凡居然一大早就带走了画如音去训练? 这次又是去了哪儿?走进瑶雪苑的她,目光看向那一间打不开的屋子,深呼吸,径直走了过去。 而还是如昨天一般,她根本打不开那扇门,大概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真是有些急了,这一次,不管会不会弄出动静,她心中默念梦凡所教过的心法口诀,凝聚内力于掌心,然后猛然向房门一推。 砰—— 一阵不小的声响,这一次,门倒是开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担心,这么大的动静,怕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往里面走去,转入内室,看到的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整齐摆放着的是各种书籍。 除了架子与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一排排地走过,搜寻,一无所获,并没有她想要找的东西,那么,画如音与梦凡人呢?他们又是去了哪儿? 是不是,这里有什么机关? 仔细且快速地再找一遍,在靠里面的那面墙前,她看到了一只瓷花瓶。 犹豫着伸手向瓶子,手还没碰到,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刻骨,你怎么在这里?” 367.秘密集训⑶ 君刻骨蓦然收回手,转身一看,她那俊美的师父,临梦宫的宫主,梦凡,就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书架旁,倚着书望着她。 “师父,我——” “我是起身了无事,到处走走想重新熟悉一下临梦宫,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这里,觉得陌生,就……随手推开门看看,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个藏书阁呢……” 君刻骨觉得自己找的这个理由还算完整,附带一个略为勉强的笑容。 梦凡对于她的这个解释不置可否,只是眼眸淡扫了一圈身周的书架,“不是说身体不适,为何不多休息?” 话音落的时候,暗影已经出现在她跟前,咫尺之间,然后,君刻骨的手腕被握起,大掌的温暖传到她的手腕上。 梦凡在给她把脉,剑眉微蹙:“你体内的气息,是有些混乱。” 这么近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而他的举动,她不知是有意无意,总之,她的心,微微跳快。 “随为师来,给你配些调理的药。” 梦凡转身走了出去,果真对于她贸然出现在此没有过多追究。 看着转身走出去的颀长身影,君刻骨暗暗深呼吸,眼里只有他,哪里还记得之前自己硬闯这里的目的,赶紧跟着往外去了。 鹫梧殿,梦凡有个属于自己的药房,里面除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随处可见的是一些晒干的花草,带着水分蒸发之后的一种甘香。 当年君刻骨入了临梦宫之后,就一直知道梦凡的这个药房的存在,而他向来在这里的时间不喜人打扰,所以也就有了个不需他吩咐便默定的规矩,任何人不得入内,即使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也只能在门外禀告,他自会出来。 所以这一回,跟到药房门外,君刻骨的脚步便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往里。 然而,她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只是,一道暗影从里出来,刚好挡住了她进去的路,抬头,梦凡正递给她一只小瓷瓶。 “每日按时服用,配合打坐调息,不可偷懒。” 平时慵懒随性的梦凡,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有为人师表的架子,君刻骨接过来:“谢师父……” 朝里面看一眼,并看不太清,她还以为,自己这一次终于能跟着进去一次呢。 “好了,先回去休息吧,为师下山一趟。” “师父不是陪小师——” “嗯?”梦凡看她。 君刻骨顿时止住了脱口的话,轻笑道:“好,刻骨送师父到门外。” 两人出了鹫梧殿,柳璃便上来,跟随着梦凡身边,君刻骨高傲地扫了她一眼,一路随着走到了宫门口,站着看梦凡跟柳璃走了,才转身往里回去。 梦凡下山了,那画如音人呢? 刚才硬闯的那一间藏书阁,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画如音此刻又是在哪儿练习,刚才,她不敢问梦凡,怕他起疑。 只能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飞鸽传书出去,要找的东西,估计还得再费些时间。 - 等到如音再见到梦凡的时候,天又已经是傍晚。 练习了一天他教她的心法口诀,还有他教她的幻光步,这一整日,就在她刻苦的不断练习中,那么快地流逝了。 这一次,梦凡目光看向溪涧那头的寒潭,寒潭边有个狭窄的山洞口,洞口前一小块突起的平地上,生长着一棵树,树木不高,但是看着树干结实,枝叶盘错生长,在这样的冬季,与外面平常所见的那些树木很不一样。 “试试。” 梦凡清淡二字。 ……这距离,也有点太远了吧。 如音喉间不觉吞咽了下,如果说昨日是让她袭击的那一棵树是十几尺远,那么此刻寒潭边上那一棵树,便是昨日距离的快两倍。 可是梦凡正看着她,她心中觉得不大有可能,但试试也无妨,顶多,是被他嘲笑罢了。 于是,暗自调运内力汇聚于右手掌中,紧握的桃花扇在指间打开,手腕翻飞之间,一股气劲便袭向寒潭那头。 这一次,她却比昨日更明显地感觉到,那气劲十分强劲,随着自己挥出的手势,几乎不稍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抵达了那一刻独自挺立在寒潭边洞口外的树,随着枝叶折断的声响,原本茂密的树顷刻变得有些光秃秃。 “……” 如音已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梦凡则是抱着手臂看着那落在寒潭里的枝叶,随着水流缓缓飘走,似乎若有所思,并没说话。 如音侧头看他:“师父……?” 只见梦凡迈步走到昨日被她欺负过的那棵树边,树下什么时候多了只白绒绒的小东西,认真一看,竟然是只兔子? “教你的另一部分心法口诀,可背下了?” 如音点头,梦凡道:“那么,换它试试。” 如音心里一颤,要她用自己刚学会的对一只兔子下手么?何况,这兔子看着状态有些为萎靡,也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怎么的,蹲在那儿不怎么动。 “想要学会自保,却连一只小动物都下不去手,要为师如何相信,往后你能保护好自己?” 梦凡也不着急,已经走到打坐的大石块边坐下,即使是坐着,也是一副随意帅气的模样,如音叹气。 他说的没错,往后,她要遇到的事情,危险,只怕会有很多,说不定……还有不得已需要自保杀人的时候,心太软,不能成大事。 梦凡教的心法口诀如他的人,如他的宫殿,像是优美的诗,而那其中,却蕴含着巨大的内力。 学武她有没有天分她自己还不敢确定,可如果论背记文字,她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从小就是个对文字记忆里很好的人,例如整本语文课本,让她好好看上一天,抽查的时候她基本可以一字不差地背出其中十几篇来。 配着不同的心法口诀,手中舞动桃花扇的手势也是不一样的,如果说刚才的袭击是果断的凌厉的,那么此刻这手法更温柔,倒真的像是一个女子手持桃花扇在翩翩起舞。 她惊讶地发现,随着自己手中粉色扇子舞动,自己身周竟然慢慢聚起一道淡粉色围着她的光晕,还有隐隐的桃花飘散飞舞幻象,渐渐落在兔子雪白的皮毛上,然后隐去消失不见。 她眼睛不眨地看着,那只兔子并没有倒下,身上也没有出现什么伤痕,反倒是身子动了动,突然往旁跳了一步,顿了一下,接着,一蹦一跳地,一直到钻入了远处的草丛里。 “怎么回事?” 368.公然秀恩爱,似乎不太好吧? 如音看看自己手中的扇子,她没有伤到那只兔子,似乎还让它变得比之前有精神了? “现在你知道,你手中扇子的厉害之处?” 如音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梦凡,只闻他好听的声音为她解答—— “它可以成为你最厉害的贴身武器,亦可以成为你救人性命的神器。” 如音暗暗吸一口气,看着手中折扇上,金丝线绣成的朵朵灼灼桃花,满心震撼。 难怪听说这是临梦宫的宝物,难怪当初夙微生知道梦凡将这个赠与她时的惊讶,难怪君刻骨看到她手里拿着桃花扇的时候那眼中的嫉恨…… 还处在惊讶之中回不过神的如音,被梦凡唤回,“今日到此为止,该用晚膳了。” 他已经先往外走出去,如音怀抱着扇子跟上,以前就觉得是她防身的好武器,今后,更是要宝贝着点儿了。 “师父……你将这么贵重的神器送与我,我——” “那你该更听话,才能报答为师了。” 打断她的话,梦凡道。然后又突然一顿步,转回身:“这内里的一切,是为师与你的秘密,可好?” 如音认真地点点头,这扇子拥有那么厉害的作用,她当然不会轻易跟别人说,让人觊觎怎么办。 随着师父一路往外走,如音突然觉得,此次虽然是被御翎皓的人掳走出的意外,但是这个意外导致的这趟临梦宫之行,真是让她收获颇丰,有种自己瞬间提升了好几个境界的感觉。 对于身前这个走路生风的紫衣男子,她对他的印象,也变了,所谓的深藏不露,就是将的她师父这种吧。 “宫主——” 才出了院子,柳璃就出现在身边,对着梦凡恭敬行礼。“殿中来了贵客。” 梦凡微微挑眉:“哦?哪一位。” “是诏月当今的七王爷。” 柳璃的脸色严肃,似乎是不大明白这个七王爷突然到访临梦宫是为何。 梦凡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如音,唇角有抹淡笑,继续往前走去了。 刚才柳璃的话虽然音量不高,可如音还是听到的,御皇柒来了? 不觉脚步也加快,跟了上去。 - 一入殿中,便见一袭月白锦衣的身影端坐椅上,玉冠束发,侧脸五官俊美非常,薄唇微抿,修长好看的手指正端起精致茶盏,轻啜了一口热茶。 听到有脚步声,他抬首望去,一眼便望见门外正走入的那纤瘦的身影,浅绿色的一袭裙裳,墨发披散在肩上,只上部柔柔挽起一个样式简单的小发髻,缀着一支白玉兰簪子。 他送她首饰不少,但她似乎偏爱这一支款式相较简单的玉簪。 看到御皇柒的那一刻,心底里空着的某一处,似乎一下子被填满,如音脚步变快,来到他跟前。 那人已经向她伸出手,她也伸手握住,下一瞬,便被拥入无比熟悉的怀抱中。 安静的殿中,原本候在一旁的侍女们皆暗暗吸了口气,有点料想不到,第一次来临梦宫的贵客,当今诏月的七王爷,怎么跟自家宫主看重的那位姑娘,竟然是这样一个相见的场面? 就连小昭以及柳璃都惊讶了,暗自面面相觑。 “七王爷,这么公然在本宫主的地盘秀恩爱,似乎不太好吧?” 梦凡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平静,又回到平日那般漫不经心的语气。 369.似乎瘦了? 走到主位坐下,他也是坐姿随意,伸手捻了一粒水晶盘中晶莹的葡萄入口中。 被这么一提醒,如音也意识到,此刻殿中还有侍女们在,要从御皇柒怀里离开,却被人圈着腰不能动。 “这两日,谢梦宫主对音儿的照顾。” “只是……” 御皇柒审视如音的脸,微微蹙眉:“怎么似乎瘦了?” 每天从早训练到晚,只吃早膳,直到挺晚才用晚膳,再加上耗费心力地练习,能不瘦吗? 只是,每天少吃一顿午膳,也没有另外吃什么零食糕点补充的情况下,如音并没有觉得自己精神不佳,也就没有在意,权当为了维持身材偶尔减肥了。 “我很好。”她笑着对他道,眼神是让他不必担心。 “宫主,晚膳已经备好了。” 小昭上前禀告,梦凡起身:“嗯,既然王爷来了,便同我与音儿一起用膳吧。” 众人朝偏厅去,如音离开了御皇柒的怀中,却依然被他紧紧牵着。 跟在一旁的小昭都看在眼里,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临梦宫再厉害,也是江湖中人,此刻来的,可是诏月皇族的王爷。 传闻诏月七王爷风姿翩翩,样貌更是俊美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 她的目光悄然落在御皇柒另一手拄着的手杖上,眼神略有些惋惜。 落座之后,小昭在一旁伺候盛汤,按照梦凡的指示,第一碗先端给了七王爷。 却看御皇柒将汤碗小心地移到如音面前,并未多说一句,只是看着如音喝了一口,眉间才舒展开。 “家常菜,望王爷不嫌弃。” 梦凡这么说,如音可没觉得他真的有多在意这些菜在御皇柒眼中好不好,自顾自地吃起来。 席间,多是梦凡与御皇柒偶尔的对话,御皇柒自己用的不多,手中最多的动作,便是往如音的碗里夹菜。 看着才吃掉就有新的添上,完全不用自己伸手夹菜的那一只碗,如音有些好笑,心内却满满地都是幸福感。 “音儿,王爷难得来临梦宫,为师还有事处理,你带着王爷四处走走吧。” 知道御皇柒突然到访肯定是为了如音,梦凡不是个拘礼的人,交代道。 这正合御皇柒心意,他来,只是为了如音。 梦凡走了,如音带着御皇柒往瑶雪苑附近的梅园去,而自从她在这里住下,梦凡便吩咐小昭负责伺候她,此刻,小昭自然也跟在了身后。 “小昭,这里不用你跟着,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带着王爷走走。” 小昭恭敬点头:“那好,若是姑——王妃与王爷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召唤小昭。” 刚才在他们的对话之中,小昭已经知道了如音真实的身份,原来这两日住在她们这里的人,不仅是宫主的亲传弟子,还是当今诏月七王爷的王妃! 人都走了之后,身边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如音晃着御皇柒的手:“你怎么突然来了?” 御皇柒脸色不满的轻哼:“昨日我曾来过,却始终等不到你,梦凡那家伙把你带到哪里去了?” 回想昨天,先是在秘密天地里待了一白日,晚膳后又被梦凡带着去后山两处练习,御皇柒如果想在瑶雪苑等她,确实等不到,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挺晚了。 “这两日都随师父在秘密的地方练习,外人不会知道的。” 她笑着伸手,那么自然地搂上他的颈脖,看着浅浅的笑靥,御皇柒微沉的脸缓了神色,环着她腰上的手臂更紧了紧。 “三日,怎么感觉那么长。” 370.你且乖乖在这,后天便来接你 “后天就回去了。” 听到男子低沉的叹息,如音心中却越发柔软,她不是不想他,只是,如果已经打定主意这一生要携手一起走,那么她确实不该成为他的负累。 让自己变得更好,是她唯一可以回报给他的,让他对她安心的一件礼物。 御皇柒并未说什么,只是低首,埋在她的发间轻嗅着独属于她的清香,手臂环得很紧,恨不得能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如音也不说话,静静享受着在月色下与他相拥的片刻,只有彼此的呼吸,那么清晰。 御皇柒的身子却突然微微一僵,那只是一瞬间,如音尚未发觉,他状似无意地抬起一手轻抚她的发,然后手指从自己的唇边悄然抹过,便有一丝暗红染上了指尖。 喉间涌起的腥甜令他蹙眉,只是她在他怀里,并没有看见。 悄然独自运内力调息,尽力压下体内的不适,御皇柒深深呼吸,才带着淡笑道:“你听话,后天一早,我便命人来接你。” “嗯……” 如音在他怀中点头,并未发觉他的异样。 时间不早了,诏月的七王爷夜访临梦宫逗留太久也不合理,能见上一面,已经是很好的事。 再舍不得,也只是还有一天,就会回到他身边去了。 握着她的肩分开两人,御皇柒用另一手轻拨她被夜风拂乱的发丝,眼中映着月色,是无比的温柔宠溺。 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出了梅园,往前殿去,却突然响起一道略微惊喜的娇柔声音—— “七王爷——” 如音抬首,看到前面走来的美丽女子,正是她的师姐君刻骨。 此刻在殿前,君刻骨没有像上次一样直呼御皇柒的另一个名字陵绝,而是唤了一声七王爷,可见,某些时候,她还是挺会做人的。 看到走来的一脸欣喜的女子,御皇柒眉间却轻蹙起,但君刻骨出现在临梦宫他并不意外,毕竟,她曾是梦凡唯一的亲传徒弟。 已经走到跟前的君刻骨,眼中只有御皇柒,仰头望着他:“王爷,是来临梦宫做客的?” “嗯,正要离开。” 御皇柒淡漠道。 他并不想多与君刻骨说什么,甚至不想理会她,但如音还要在这里住一日,他不希望,在他不在的地方,君刻骨对如音有所为难。 君刻骨的脸上顿时有些失望,为什么刚才没有人告诉她,御皇柒来了,不然她也不会到现在才出现。 “既然来了,怎地又急着走呢,师父此刻不在宫中,也不能让旁人觉得临梦宫怠慢了王爷。不如,刻骨请王爷到偏殿赏月小酌一杯,师妹……你也一起来吧?” 君刻骨面对御皇柒是热情相邀,转头看如音的时候眼神明显冷了许多。 这倒不是重点,如音无语的是,御皇柒与自己才是夫妻,但君刻骨那句话后半句的勉强,却好似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君刻骨勉强才算上她的一份。 被御皇柒牵着的手被轻捏了捏,她侧头看御皇柒,只见御皇柒淡淡对君刻骨道:“不必,本王此番来,只为了音儿。” 然后他转身认真看着如音,温声道:“你且乖乖在这,后天便来接你。” 君刻骨脸上依然浅笑,目光却紧紧盯着御皇柒与画如音相握的手,恨不得上前一把便掰开。 随御皇柒一同前来的姜凡适时地出现在身边,御皇柒也没有多看君刻骨一眼,便走了出去,如音没有跟出去,只是望着御皇柒的背影。 同样站在身边的君刻骨亦是看着御皇柒的背影,认识那么久,御皇柒向来淡漠,但从不会对她表现得那么直接,更不会完全不领她的情,这一切,都是从画如音出现之后开始的。 如音一点也不想与这个师姐有任何的接触,看在梦凡对她很好的面子上,她不想与同样身为梦凡徒弟的君刻骨起什么冲突,这是她最大的容忍了。 转身,她要回瑶雪苑去休息了,还不知道明日梦凡又要给自己安排怎样的训练,她期待着……更期待着,这三天一过,她就可以回七王府,不用与御皇柒分开两地。 完全被无视了的君刻骨转身看着画如音离开的方向,殿中的侍女对如音的态度比之前更恭敬小心,显然是因为今夜御皇柒到访的原因。 小昭从外进来,看到君刻骨,想打个招呼,又怕自讨没趣,只是默默从身边走过,却被拦下了去路。 抬头,便看到君刻骨一脸难看地瞪着自己,小昭小心问:“……君姑娘?” “你们这些见风转舵的东西,现在都巴不得去巴结她是不是?” 君刻骨一把握住小昭的手臂,小昭吃痛地皱眉:“君姑娘,你在说什么?” 此刻君刻骨的神色不止难看,眼眸中也有一种异样的光,让小昭心里犯怵。 “即使她是师父的徒弟,即使她是七王妃,那又怎么样,犯得着让你们那么献殷勤吗?!” 君刻骨再次提高了音量,整个空荡的大殿里,回荡的都是她满是怒意的声音。 如果说原本她与画如音都同是梦凡的徒弟,地位算是平等,那么现今加上一个七王妃的身份,这些人是不是都觉得画如音比她尊贵很多? “……君姑娘,我们没有那样想过。” 小昭一脸认真地望着她,那神色似乎对君刻骨突然过激的言行很是惊讶不解。 君刻骨被她这目光弄得一怔,好像,小昭在看自己的笑话,是她自己多想了,激动了,她在意的这些东西,她们这些侍女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这是怎样的一种侮辱,君刻骨永远觉得自己是优秀的,怎么容得下让侍女来同情自己,她甩开小昭的手,声音阴沉道:“你跟她们,都给我记好,我师父,终究只有我一个徒弟,这临梦宫,始终只有一个需要你们恭敬对待的小主,那便是我!” 人已经走了,小昭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君刻骨离去的方向,不禁摇头,光是君刻骨这样的脾性态度,就与画姑娘相差甚远,又要如何,与画姑娘比呢? 跟在宫主服侍的日子长了,自认对宫主的喜好也是有些了解的,这君姑娘,不是宫主喜欢的那类型,太强势……也太过于自负。 原本对于殷栖的提议,君刻骨是有所顾忌跟犹豫的,因为她虽然在临梦宫出入自由,但若是想要弄走一个人,也并不是易事。 可今夜发生的这个意外,御皇柒在她面前对画如音的温柔呵护,让她心内嫉恨不已,他对她甚至不屑多看一眼。 将画如音送走,她倒是要看看,后天,他们要怎么相见! 371.这算是……它也接纳了他了吗? 才出了临梦宫不远,姜凡便突然脸色一变,低声道:“王爷!” 只见原本走在他跟前的御皇柒,突然顿住了脚步,微微弯身,伸手抚住了胸口。 待到姜凡上前,看到的便是御皇柒手里握着的白色锦帕上,染上了一片暗红。 御皇柒的脸色,比刚才在临梦宫里苍白许多,唇色也苍白许多。 姜凡转身就要往回走,御皇柒沉声道:“站住。” 姜凡一脸担忧为难地又转回来,“王爷……你这样怎么下山,找个由头在这临梦宫借住一宿相信也是可以的,不能强撑着——” 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御皇柒依然淡漠道:“本王可以,走吧。” “王爷……” 看着已经继续迈步山下路行去的主子,姜凡心中着急,可是他更清楚,自己确实说不动这个主子。 留宿临梦宫不是不可,但去而复返,如音定然疑惑,再加上……今夜,他这身体怕是还有得折腾,又怎么能让如音看到,让她担心? 脑中浮现眉眼清丽的如音,御皇柒更坚定了下山的路,一步也不停歇,如果……不想晕死在外面,他确实需要尽快回到王府中去。 - “王爷怎么了?” 才回到七王府,看着主子入了倾云轩,大门紧闭,陶衍上来问。 姜凡叹息,目光望着倾云轩的雕花木门:“王爷的毒,只怕是又压制不住了。” 陶衍也皱眉:“这几日王爷的状况就不是很好,偏偏王妃不在,他又如何放心留在府中。” 身为贴身亲信,他们俩自然知道,王妃不在的这三日,他们王爷每天都去过临梦宫一回,而临梦宫能称之为不忧山的禁地,能让江湖中的人畏惧,自然有它的道理,想要入临梦宫,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止山下有梦凡用秘术亲设的禁制,越是靠近临梦宫,更是机关重重。 王爷为了见王妃一面,可谓是费尽心思。 “今夜,看来你我都要多加注意才是。” 姜凡看向陶衍,并未多说,可陶衍怎会不知姜凡的意思,点点头,神色略微沉重。 描绘淡墨山水的屏风后,精致的雕花床榻前,身形颀长的男子正动手脱下月白色的锦袍,随手落在地面上,却见那绣着云纹的锦袍上染了些不一样的暗红色。 御皇柒有些无力地靠坐在床沿边,微微闭上眼,好看的剑眉紧蹙,那俊美的面容上是无血色的一片白。 突然觉得脚边有异样,他轻轻睁开眼,看到一团雪白,正嗅了嗅那落在光洁地面上的月白锦衣,然后又来到他的腿边,仰头望着他。 御皇柒伸出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抚上那雪白的皮毛:“后天,她便回来了。” 声音虚弱低哑,像是喃喃自语,却是对着面前那一团雪白在说。 月光自从来了七王府,一直都只喜欢跟着如音,即使是如音不在的时间里,它也是常常寻不到踪迹,不与旁人亲近。 可是此刻,它难得眼神温和地看着御皇柒,靠着他的腿边。 御皇柒抚摸它的皮毛的时候,它伸出小舌,轻舔了舔他的掌心。 这是它示好的方式,御皇柒看到它这样舔过如音。 唇角有一丝极淡的笑,这算是……它也接纳了他了吗? 只是身体的不适让他没有更多的精力支撑,靠着床边呼吸渐沉,看着很是痛苦,在神智尚存的时刻,他按动机关,入了密室之中。 372.你是什么人? 十五月圆,回到瑶雪苑的如音,没有即刻休息下。 看着窗外那轮明月,她想起来,今天又是十五了。 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或许是身在临梦宫,这里地处不忧山远离了喧嚣实在太僻静,她几乎要忘了这个节。 月色下天空中飘起淡淡的白色,小昭从外面进来,道:“王妃,下雪了。” 下雪了? 是呢,她出神着,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前那一片片白色,正是飘落的雪花。 伸手出窗外,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很小很薄,落入掌心的那一刻便消融了。 御皇柒此刻,应该已经回到七王府了吧? 她突然有些担心,夜间下山本就不好走,更何况下起了雪来。 “王妃,可是在担心七王爷?” 善良的小昭看出了如音的心思,问道。 “算算时间,七王爷此刻应已是下到山下了,王妃不必担忧。” 想到今夜第一次所见的那个诏月七王爷,风姿翩翩,果真如传闻那般俊美无双,可惜的,便是那一双腿……听说身体也不是很好,她能理解如音的担心。 “小昭,你还是唤我姑娘吧,在我师父的临梦宫,没有什么王妃。” 即使不是刻意,可自从今夜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临梦宫的一些侍女对待她的态度还是有了些变化,比之前更小心恭敬,就好比小昭也是,可如音不喜欢这样的拘谨,宁可像之前一样的随意就好。 “好,王——姑娘。” 小昭点头,看着如音对着窗外看雪的侧颜,能让七王爷夜访只为了探一面,可见,画姑娘与七王爷的感情一定很好。 面前的女子气质沉静为人亲和,想到这宫里的另一位小主子,不禁微微蹙眉,相比……两人简直差太远了。 可是想到后天画姑娘也要离开了,不禁有些舍不得。 小昭正兀自想着,目光迷离看着窗外的如音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那明月。 今日是十五! 真的是在临梦宫里过得连日子都忘了,今日是十五……是御皇柒体内之毒最容易发作的日子…… 她心里一跳,回想着之前见到御皇柒的时候他的状态,神色清淡,看她的时候眸中都是温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难道,是暂时克制住了么? “姑娘,早些休息吧,明日一大早说不定宫主又要来了。” 虽然以前也曾侍奉过梦凡,可是细想起来,是画姑娘来了临梦宫之后这几天,小昭见过宫主出现的次数最多,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诚惶诚恐了。 让小昭先去休息,如音依然在窗下坐着,如果说御皇柒夜访临梦宫只是因为想她想见一面,那么同样的,其实她也很想他。 如今皇宫里的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她想要与御皇柒一起面对。 想多了更不想睡,于是推门出去,想在廊下坐坐看雪,眼角余光却掠过一抹暗影,转头看去,对上的是回廊尽头。 尽头那一间,正是瑶雪苑的藏书阁,而梦凡领她去的那个秘密天地,也是从藏书阁进入。 心里有些异样感觉闪过,脚步便不觉往那边走,怀中的桃花扇抽出,紧捏在手里。 瑶雪苑是临梦宫的禁地,夜间异常安静,越往那儿走,心里便越警觉。 那房门前正对着一个拐角,有两条回廊,一条通往如音所住的房间那头,一条贴着院墙,伸向苑门的方向。 拐角处粗壮的漆红廊柱伫立,握着扇子的手慢慢凝聚了内力,一伸手,直接袭向廊柱之后。 果然,一道暗影现身,手中的短匕首寒光乍现,直向如音刺来。 如音动作迅速地往后一退,那暗影便要从另一条回廊逃走。 显然,这来人意图不在她,而是别的,眼见被发现,第一件事便是逃走。 一松手,桃花扇从指间飞出,旋转着袭向暗影离开的方向—— 咻—— 安静的夜,空气中有布料被割破的轻微声响,只听一声压抑的闷哼,那暗影,身影踉跄了一步,步伐没有之前快了。 此时如音已经追上去,桃花扇也已回到她的手中,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说话,也不转头,一手捂着被割破的右肩膀,继续往前飞奔而去。 如音再次追上,看那人使了轻功直接从院墙出去,她也正要试试自己的轻功进步得如何,身后突然有了别的声音。 “师妹——” 转头去看,月色下,君刻骨撑着一把伞,笑意浅浅地正站在苑门边上看着她。 再转头,墙头上哪里还有暗影,如音蹙眉:“师姐?” 看来是让那人逃了,看身形是个男子,武功不弱,轻功也不差,刚才能伤到他,一个是得力于这几日跟随梦凡刻苦地练习,还有,她手里的那一把桃花扇。 “这么晚了,师姐怎么出现在这里?” 君刻骨眼带笑意地缓缓上前,“刚才有意邀七王爷与你一起赏月小酌,你们也不赏脸,这不,我便自个儿去了,没想到下雪了,正往回走,路过苑外似乎听到声响,便走过来看看。” 她的说法算得合理,如音仔细看她一眼,心里还在想的是刚才莫名出现的黑衣人的事,淡淡道:“哦,那不扰师姐雅兴,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转身便走,君刻骨的目光快速掠过墙头,然后回到如音的背影上,转身的同时,笑容在脸上消失。 估摸着人已经走了,如音的房门再次打开,看着空荡的苑门,然后朝回廊尽头而去。 刚才急着追黑衣人,后来又因为君刻骨的出现让她分了心思,此刻才想到要回头看看。 沿着之前走过的路,打斗过的地方,用手中烛火照着,看到地面上往前而去的血迹点点,一直到院墙边消失不见。 临梦宫入了刺客这件事,她没有声张,只想明日再与梦凡说一说。 查看了一番似乎除了血渍再无其他,在苑外附近查看,血渍也没有了,真打算往回,突然目光往墙角草丛看去,手中举着烛火靠近。 捡起半隐在草丛里的物什,是一节细竹管。 她没有打开,而是选择先回了自己房间。 灯下,仔细检查竹管并无异样,才拧开来,里面是卷起的纸条。 两指撑开,纸条上的内容并不多,一眼扫过,却不禁挑眉。 上书“腊月二十五,瞿山关相会。”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的名姓,纸条上除了这一句话,多一个字都没有。 旁人或许疑惑,不知道这是谁写的,又是写给谁的,但是偏偏,刚好如音对这些字有些熟悉。 还记得早前御翎皓以御皇柒中毒解药之事曾经与她有过多次接触,让她办事,那时候他给她飞鸽传书,字体,与现在手中拿着的这一张,极为相似。 而此刻,御翎皓确实也正在瞿山关平乱…… 御翎皓的密函,为何会出现在夜探瑶雪苑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是谁的人,而这密函,如果真是御翎皓所写,又是写给谁……? 握着纸条,她独自坐在桌前思量,对着烛火,倒是更没有睡意了。 心中不安,总隐隐感觉,将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 皇都城郊别苑 “王爷,属下无能——” 布置精致的房间里,一名黑衣男子拉下了面巾,低着头,向站在窗边一袭绛紫锦袍的男子请罪。 男子五官深刻,面容沉冷,一身的气质尊贵,转头略瞥了站在不远处的手下一眼:“跟着本王在皇都待久了,武艺退步了?” “……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黑衣人跪下。 “尹吴,能伤到你的不多,遇到了谁?” 今夜夜探临梦宫瑶雪苑的人,正是殷栖身边的亲信,而他略微惊讶的是,在梦凡不在的情况下,尹吴,会被谁所伤。 “是……七王妃画如音。” 尹吴也很是汗颜,但又道:“属下与她交手,觉得她功力绝对不在君刻骨之下。” 殷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听到那个名字,脑海中便浮现起那个人的容颜来,目光掠过桌上压在纸镇下的信函,“下去休息吧,想要将功补过,明日,不要再把事情搞砸。” “是……” 尹吴应,心想,今夜是自己轻敌了,明日的事,他一定能办好,绝不会输在一个刚习武不久的丫头手上。 起身后又想起道:“王爷,四王爷那边传信,道是一切准备就绪,本月二十五,望在瞿山关汇合。” 他出门的时候收到密信,却因为正赶往不忧山临梦宫去办王爷交代的事情打算回来再禀告,却不想不慎遗落了,只能这样转告。 殷栖什么都没说,尹吴不再多话,今夜已经失手一次,如果再让王爷知道自己遗落了密函,定然责怪,私心压下这件事情,悄然退出了门外。 看着被烛火映照着的地形图,殷栖的眸光晦暗,来诏月皇都这一趟,他不仅仅只是,来散心这么简单。 - 翌日 天光乍亮,院子里银白一片,推门的瞬间,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下了一夜的雪,比之前更冷了。 才推开房门便被轻敲了一记脑袋,因为睡眠不足而脑子有些混沌的如音抬头,微蹙眉:“师父——” 一袭淡紫锦袍披着暗紫披风的梦凡神采奕奕,容颜俊美又妖冶。 “昨儿晚上当贼去了?”说罢脚步已经往前。 明明我是去抓贼,如音心想,脚下赶紧跟上。 “阿嚏——” 走过回廊,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下一瞬,只觉肩上一暖,低头一看,绣工精致的暗紫色披风将她包裹其中,还带着淡淡的温度,抬头,她的师父已经离她几丈远。 “病了今日就浪费了。” 他的声音传来,如他一贯的慵懒。 373.亦仙亦魔 如音心中一暖,赶紧跟上。 自从习得幻光步,虽还不能如师父那般,可至少,她再也不会落后许多,不用气喘吁吁地一路去追他。 “师父,有件事……” 已经进了藏书阁,梦凡要拧开那个花瓶打开密室的门之前,如音唤住他。 他转回身来,看着她。 “昨夜,瑶雪苑入了刺客,不过被他逃了……” 梦凡面色沉思:“知道是什么身份么?” 如音摇头:“这个不知,当时偶然发现这边房门前有异样,才过来看看,没想到……” 在这个房门外? 梦凡的眸光看向门的方向,如音又道:“徒弟武艺不精,虽伤了他却让他逃了,便没了踪迹。” 汗颜,如果是师父在,那黑衣人肯定跑不了,如音觉得,自己变得强大,真的很重要,不然很多时候,感觉会力不从心。 “这不怪你,你如今的武功如何,为师心中自有估量,况且敢夜闯临梦宫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看如音似乎还在想,倒是梦凡宽慰道:“临梦宫宝物不少,江湖中有所窥视的人也自然不少,有刺客不是第一次,不必担忧。” 抬手揉揉她的发,那么自然而随意,然后道:“进去吧。” 梦凡对于这件事如此清淡,如音想如他这般身怀绝世秘术的人定然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的,再听闻这不是临梦宫第一次入刺客,她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而这第三日,在那一片秘密天地里,梦凡所教授给如音的东西,多得让她丝毫不敢懈怠地专心一一记下。 就如梦凡所说的,“这三日为师教与你的,只是三成,剩余的得靠你往后自己琢磨与勤加练习,能达到什么境界,要看你自己的悟性。” 他说完的当时,她脱口问了一句:“师父,那君师姐学到了师父的几成?” 那时梦凡的眸色似乎微微一变,片刻又如常,只道:“等有一天,你们同门切磋,便知道了。” 她是随口一问,也不是真的在乎,他这么说,她便点头,专心练习去了。 …… - 七王府 静谧的密室,响起一道轻微的钝响,只见室内的光线突然被照亮一片,有暗影从石门入来,然后石门再次合上,内里再次变得昏暗。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让陶衍不禁皱了眉,往里走去,一直到石床跟前。 这架石床是稀有的矿石料制成,与普通的并不一样,即使是这样的寒冬,躺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寒冷。 只是,正在石床上闭目打坐的人,容颜俊美,眉目如画,脸色却苍白得实在令人担忧。而那眉间,还有一粒细细的水滴形暗红色,就好像是用朱砂在眉间点了一点,配着那俊美的容颜,多了几分邪魅。 男子一身白衣,本是气质清俊如仙,但配着脸上眉间那一粒朱砂,却让人觉得,亦仙亦魔—— “主人——” 陶衍脚步放轻,似乎担心打扰了面前闭目打坐的人。 自从回到诏月,自从被当今皇帝封王,陶衍已经习惯在人前称呼他为王爷,可是此刻,看着这样的主子,却让他不禁脱口称呼曾经的称谓…… 这样的御皇柒,没有了平日在府里人前的温文尔雅,更像是还在梁宁时就开始暗中布置一切运筹帷幄,永远淡漠得让人看不透的那个他。 俊美的男子睁开眼,“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他的声音依然清越好听,只是那其中隐着几分虚弱,陶衍回道:“王爷,已是未时。” 虽说这是密洞之中,顶上还是有一方洞口可以投入阳光来,难怪,今日醒来觉得怎会如此晦暗,原来,已经过午了。 这一个月圆夜,将他折磨得够呛,旧疾加上最近中的毒,用西山那两老毒物的话说,他能撑那么久真是个例外。 要下床的时候陶衍上来担心地要伸手扶,御皇柒制止了,站立在地面的时候,腿还是有些无力。 “何事?”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陶衍不会轻易来打扰他。 陶衍瞥见石床边上一块白色的锦帕上斑斑的血渍,心中一紧,更担忧地看向面前的主子。 “……是宫里来传,皇上命王爷您即刻入宫一趟。” 御皇柒扶着桌沿在椅上坐下,沉默半晌:“明日一早,你便去将王妃接回来。” “是。” 陶衍立刻道,然后又问:“那宫里那边,王爷你的身体——” “备车。” 石桌上有一只小瓷瓶,御皇柒倒出几粒小小的药丸服下,便起了身。 回倾云轩换了身衣服,他便带着陶衍入宫去了。 - 皇宫 “娘娘,听说东宫那边,太子妃又与太子闹起来了——” 霜云殿内,贴身的侍女在美丽的女子身边,低声禀告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这次又是为何?” 接过宫女端上来的参茶,白皙修长的手往上,是用金丝绣着牡丹的敞袖,着碧蓝纱衣的女子斜倚着靠枕,舒服地躺在软榻里。 殿内烧着炭火,脚边也有铜质的暖炉,将内里烘得温暖如春。 美丽的女子妆容精致,声音温柔而带着几分慵懒。 于是侍女更低了些声音,将自己所听到的将与主子听,只见美丽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施玉莹依然是喜欢与御景煊闹,她怎么就不知道,女人,越是闹,男人越是容易烦,一烦了,就会远离,越离越远。 看来即使有皇后在身边不时提点教导,施玉莹依然抓不住御景煊的心,不止如此,还将他越推越远了。 这时,又有一名宫女入来,悄声禀告道:“娘娘,七王爷刚受诏入宫来了。” 才喝了两口参茶的孟澜衣手微微一顿,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都下去吧。” 所有的宫女都退下,只余下她一人,参茶放下,她起了身,走到铜镜前,伸手抚上鬓边,审视自己的容颜,如今的她,妆容精致,比初初入宫之时更加美艳。 然而,她却擦去了唇上嫣红的颜色,改而点上淡淡的粉脂。 身上的碧蓝纱裙脱下,拿了一件更为素净却依然精致的浅蓝色裙裳换上,珠钗取下,发髻散落,用木梳仔细梳理了一番,一袭墨发柔柔地披着肩,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像平日的贵妃,更像是哪家府里安静待字闺中的小姐,这才满意地起身缓步走出了殿外。 不知父皇突然召见是何原因,本就刚经过一夜折腾的御皇柒是强撑着精神入的宫,可即便这样,面上也依然是平日那般温和清俊,并没有让旁人看出他有什么异样。 重明殿外,才要踏入,旁处却响起一道轻柔的唤声:“七王爷——” 374.不值 当面前月白锦衣的男子转过身来的时候,孟澜衣的脚步却不由一顿。 他依然如她记忆中那般俊美,也依然如她每一次见到他的那般……淡漠。 曾经她觉得,这个她只能追逐在身后,只能仰望的男子,似乎是只会有这样的神情的,可自从她看过他也会流露出的温柔神色,她也便开始渴望起来了。 “孟贵妃——” 御皇柒极淡地点个头,在旁人看来,就是并不相熟的两人,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跟前碰到了,寒暄一句。 “七——” 她再要开口说点什么,距离她不远的那道颀长身影,已经转过头去,迈步入了殿内。 她快步走上去,跟着入了殿中。 殿中,高处坐着的男子一身明黄龙袍,神色严肃,正从手中的奏章中抬头,看到御皇柒进来,却没有想,后面还跟着个孟澜衣。 “朕有事要与柒儿说,你先下去吧。” 即使是现在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御柏屹在殿中还是有他该有的威严。 孟澜衣看着皇帝,最终低头道:“是臣妾逾矩了,臣妾这便退下。” 她悄声往殿门退去,临转身的时候目光瞥向皇帝跟前那清俊温雅的男子,他背对着她,始终,没有多看她一眼。 “娘娘,是不是要回霜云殿?” 侍女上前,轻声问。 “附近景色不错,好些日子没有走动,不着急回去。” 女子温柔的声音道,侍女点头应是,扶着她往别处去了。 - “不知今日父皇召儿臣入宫,是有何吩咐?” 御皇柒恭敬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语调清淡。 御柏屹看着这个老七,打量了他一番:“近来,身体可好?” 御皇柒点头:“谢父皇关心,儿臣一切安好。” “嗯。”御柏屹轻点了点头,从案上拿起一封信函,抬手道:“只是今日刚收到的瞿山关急报,你看看。” 御皇柒上前接过,打开,目光大致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再抬头时,目光带着些惊讶:“四哥……被困瞿山关?” 原本御翎皓领兵前往瞿山关,只是平定边境小国罗曼的作乱,可此刻信函中所写的,却是瞿山关边关突起战事,御翎皓一众人马被困受敌。 “如何会演变成这样,只能等过后再追责,当下之急,是派人前往瞿山关支援老四,不可让战事扩大。” 御柏屹眉头紧锁,沉吟道,然后看向御皇柒。 “不知,父皇心中是否已有人选?” 诏月的瞿山关南面,与之相邻的是一个名叫罗曼的小国,与诏月的疆土不可相比,土地也并不富饶,所以人口也没有诏月的多,可是这么多年,一直算是相安无事。 之前瞿山关有情况,也不过是说在边境,罗曼的一些士兵与驻守瞿山关的诏月将士起了冲突,死伤了一些人。 而他的父皇,这诏月的国君御柏屹,听闻消息之后当然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自己的国家现今如此强盛,如果被相邻的蛮夷小国欺负了,岂不是让其他几个大国看笑话? 于是,他派了御翎皓为将军,领着两万兵马前往瞿山关,加上驻守在那边的两万,足以平乱,顺便也是想借此扬诏月国威,震慑诸国。 可是眼下,信函中所述,却是道御翎皓的兵马在瞿山关与驻守的军队汇合后,士气高涨,当日便将那些搅起祸事的罗曼人打得步步撤退,他们以为罗曼应该就此学乖,不料,在第二日,却在瞿山关边界看到罗曼重新集结的数万兵马,与诏月军队隔水而立。 罗曼虽然是个小国,在版图上看,却是位邻诏月皇城最近的一个国家,也就是说,假如罗曼国力强盛,那么,他们只要攻下瞿山关,便能直指诏月皇都。 这也是这次罗曼集结了上万兵马,御柏屹得到消息之后如此重视的原因。 “翎皓此刻已在瞿山关,这皇城中也不能乱,朕思来想去——” 御柏屹看着这个儿子,道:“柒儿,若是朕让你领三万兵马前去瞿山关支援,你可愿意?” 御皇柒神色依然温和,并没有因为他父皇突然的这一个命令而显出任何惊讶或者慌张,却也并未回答一字。 他这不躁不怒的模样,却看着御柏屹心中莫名一阵烦躁,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他这个儿子打从梁宁回来之后,便一直表现出一种不争不抢,不怨不尤。 殿中一下变得安静,皇帝的问话得不到回答,刚打算再说点什么,御皇柒开了口。 “回禀父皇,儿臣觉得此次瞿山关罗曼突然会集结那么多兵力,其中有些蹊跷,还望能从长——” 砰—— 他未说完的话被一声重响打断,连候在殿门边的孙艺都心中一跳。 御皇柒停了话语,目光看着他那父皇手中还握着的纸镇。 刚刚,便是那物什拍在桌案上发出的声响。 他的父皇脸色沉着,声音不悦道:“如今情况危急,岂还有时间可从长计议?” “你的身体不好,朕知道此事是有些为难了你,但你此次领兵三万前去,路上定不用顾虑,待到了瞿山关,兵马与老四他们汇合,之后,全权交由老四调动,你也便可放手不管。” 御皇柒没再说一句,沉默半晌,恭敬一礼:“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御柏屹的眉间这才舒展开来,脸上似也多了一丝笑意:“皇城有你二哥在,你不必挂心,朕这边命人拟旨,来人——” “奴才在——” 孙艺即刻出现在殿中,俯首道。 站在一旁的御皇柒依旧一脸淡然,自顾下旨的皇帝,根本无暇去发觉,自己这个儿子那看似依旧淡漠的眼眸中,偶闪过的一些类似失望的东西。 …… “王爷?” 看主子终于从重明殿出来,候在外的陶衍便跟了上来,自然,他也看到了主子垂着的手里,握着的那一卷明黄的绢帛。 御皇柒只道了一句:“回府。” “是。” 跟在御皇柒身边那么久,即使此刻主子的神色与刚入宫来时并无二致,陶衍还是能感觉得到,主子身上的气息不对,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再多问一句。 只是没走多远,路过一条花径,有名侍女快步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奴婢给七王爷请安——” 御皇柒并没有理会,陶衍的脚步也没有停下,而那侍女见状赶紧轻声道:“七王爷,我家娘娘想请您移步亭中喝杯茶。” 面前浑身透着清冷气息的清俊男子,这才终于将目光调向了距离花径不远处的那一座朱漆彩绘的凉亭。 其中一身素雅淡蓝裙裳的女子,正坐在那儿,垂眉低首,像是对着桌案上的棋盘。 “本王还有要事,谢过贵妃好意,便不久留了。” 收回目光,御皇柒清冷的话语响起,人已经从侍女跟前走过。 “七——” 想要跟上去的侍女被陶衍拦下,陶衍面无表情道:“王爷说的话,你没听到?” 那侍女立在原地,不敢再追,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回去复命。 陶衍可不管这些,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亭中,神色同样淡然,然后便赶紧追上自家主子去了。 身为当今最得圣宠的贵妃娘娘,御皇柒不放在眼里,按理说陶衍应是顾忌几分的,但是偏偏,这个贵妃的出身,陶衍是一清二楚,已经认识了那么久,很多东西,就没有那么忌惮了。 - 回到王府,御皇柒便入了倾云轩,手中明黄的绢帛随手搁在桌案上,陶衍跟进来,他便道:“你自己看看吧。” 陶衍这才小心地捧起绢帛,打开来,看到绢帛中的内容后,却猛地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御皇柒:“王爷,皇上这是——” 他的神色从最初看到内容的惊讶,再到愤怒,明明显显地写在脸上。 “皇上明知道王爷你向来身体不好,却放着太子不用,让王爷你领兵前往瞿山关?” 他的话语同样充满愤怒,而与此同时,御皇柒却在书案前坐下,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御柏屹的那些个皇子,除去尚年少的,如今只有御景煊,御翎皓以及御皇柒三位已能当大任,御翎皓如今身在瞿山关,皇城只剩下御景煊与御皇柒。 可御柏屹却宁愿让众人皆知向来身体不好的御皇柒领着几万大军去边关,也不愿意让御景煊出面? 这偏心的程度,着实让陶衍心中为自家主子不值。 写好的纸条放入细竹管中,御皇柒递给陶衍:“立即传往苍梧郡画府。” 陶衍自是领命接过,但看自家王爷这平静的面容,依然替他抱不平:“王爷——” “父皇的旨意,不是随便可以更改的。当务之急,本王想要尽快与画言成取得联系,这一次的边关急报……本王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陶衍闻言一怔,赶紧先领命出去办事去了。 依然坐在书案前,气质清俊卓绝的男子,望着门外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天空,眉间紧蹙,墨黑深邃的瞳眸中,掠过复杂的神色。 …… 不知道这样端坐了多久,直到身体的不适让御皇柒回神,抚着胸口,抬头再望门外天幕,明月已经挂在树梢。 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倒了倒,只有最后两粒。 一并服下,喝了一口温茶,便走向内室,换上了一身夜行衣。 375.等过一阵,我再来接你 临梦宫 晚饭的时候,如音吃得特别香,梦凡看着她,调侃道:“如此喜欢我临梦宫的饭菜,那么不如多住些日子吧。” 如音抬首笑笑:“师父,以后还有机会的。” 今晚胃口如此好,一个是因为练了一天的武艺,还有一个,是想到明天就要回七王府了,就像好好吃饱睡一觉,等着回去见那个人。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梦凡轻哼:“这里吃好穿好,绝不比七王府差,那么急着回去作甚。” “徒儿当然知道这里吃好用好,风景极佳,相比皇宫那儿也不过如此了,徒儿很感激师父的心意,只是……家里有事,还是得先回去看看。” 她依然心情好地笑着道,顺带捧捧梦凡这儿,让他也高兴。 师徒二人席间聊得开心,却让同样一起用膳的另一人脸色沉了沉。 君刻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闻言淡笑道:“师妹,皇宫里也比不得临梦宫么,你就是想要哄师父开心,话也不能说那么大吧?” 她就是看不得画如音那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神态,半讽道。 梦凡正抬起杯子,喝了一口微温的梅子酒,看向君刻骨,并未言语。 如音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不紧不慢道:“不知君师姐有没有入过宫?反正据我自己多次入宫的体会,宫里的食物虽然看着精致,味道也着实不错,但临梦宫与之相比,真的也并不逊色——不知君师姐这话,是质疑师父的品味呢,还是觉得师父对这整个临梦宫投入的心血还不够多啊?” 轻描淡写一句话,将君刻骨堵得哑口无言。 梦凡此人,自己长得俊美妖孽不说,对一切美的事物也有所追求,不仅是他自己的吃穿用度,连整个临梦宫都是奢华精致到一种高度,如音刚才虽然是想要哄师父开心,可说的这些,也完全不夸张。 所以君刻骨这么暗讽,她立马就不动声色地回击了。 君刻骨僵着的脸色突然又一笑,带着怅然般淡淡道:“也是,毕竟师妹是七王妃,常能出入宫中面圣,哪像我们这些百姓,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识一回皇宫的富丽堂皇,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她这话明显是将她自己与梦凡拉在统一阵线,而将如音放在对立面,示意梦凡,画如音提到自己常入皇宫就是一种特意的显摆。 如音不是不知道君刻骨的用意,她起初将临梦宫与皇宫相比本就是随口说的,君刻骨硬是要在这里做文章,想让梦凡误会她。 “师父身怀绝世秘术,这世间还有哪儿是师父不能去的,只是师父自己乐不乐意去罢了,而且我师父品味如此之高,对于师父来说,皇宫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她并没有回君刻骨的话,重心转到了梦凡身上。 握着杯子轻抿了口梅子酒,梦凡笑看如音:“就你会说话。” 画如音知道这话梦凡喜欢听,也跟着笑了。 挑拨不成的君刻骨也不再说什么,低头吃菜,心中却忍着一股火。 画如音,你那么得意,如果你再回不了七王府,再入不了宫,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 饭后,梦凡单独将如音留下,君刻骨眼中掠过一丝嫉妒,可并未央求让她自己也留下。 “师父,今夜还有训练么?” 如音随着梦凡从用膳的偏厅一直回到了鹫梧殿主殿中。 “你在这等着为师。” 梦凡离开了,如音一个人坐在殿中,无聊地看门外的天色,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或许是天气冷,吃饱了,特别容易犯困。 幸好没多久,梦凡就出来了,让她随他一起走,一直到了一间房子跟前。 对于花草气味的敏感,让还没有走到那儿的时候如音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草药香,而梦凡带她入来的这一个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就摆放在桌案上并没有收纳起来的晒干的花草。 如音的目光发亮,因为这是她向来便喜欢研究的,而且她一眼看出,有许多是在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稀有花草。 “这些是……” 转身看着梦凡将纸上的一小堆药粉装到了瓷瓶里,如音有些惊讶:“师父,原来你也会制草药制香?” 梦凡转头瞥她,道:“临梦宫太冷清,偶尔自个儿玩玩而已,外面卖的那些香,味道太俗气。” 想起当初她与他结下缘分,便是因为在熙攘的人群中他闻到了她身上不一样的香气,如音点头,她这个师父,不止内力深厚,鼻子也比常人敏感。 “你来闻闻这个。” 他向她示意自己身前案上刚打开的一个小纸包,纸张中是一小堆细碎的花草料,如音走过去,手指捏了一小撮,凑近鼻间嗅了嗅。 “如何?” 梦凡倚着精致的木架,望着她。 “挺香的……但觉得,这香味缺了点什么……” 她看了看案上的瓶瓶罐罐,还有垫在纸上的一小堆一小堆晒干的花草,瓶子中还有一些纯的香露。 拿过一只空的小瓷杯,她从案上各种单一的花草碎末中各取了一些,竟然全是他刚才让她闻过的那一个配方,那么多种类混合的细末,她竟然毫不出错的重新都捡了一些出来,又拿起那些纯的香露闻了闻,最后选了一种,与之前选的香料一起混在瓷杯里,搅拌均匀,然后再放到一旁的过滤器去滤掉。 只是滤出来的液体,如音又倒了另一只小瓷瓶的水进去,混合,然后将瓷杯用干净的纱布密封,点火蒸馏—— 这套蒸馏用具,还是他去七王府看到她的之后,让她特意给他做的一套。 梦凡看着她一脸专心致志地弄着,手法极为熟练,也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支玉笛,轻轻吹了起来。 等待蒸馏的过程是费些时间的,如音本想让他稍等,却看他兀自吹起笛子,倒是惬意。 只是他手中的那支玉笛,看着有些眼熟…… 想起来,她第一次在七王府后山遇到君刻骨的时候,她手里的那一只,与这一只很相似。 “师父,你闻闻。” 等他一曲终了,如音一只瓷杯递过来,梦凡接过,看到杯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背壁有些许细密的水珠,放至鼻端嗅了嗅,眉眼间便多了笑意。 “嗯,是为师想要的味道。” 之前他自己配的,总觉得那味道中还缺了些什么,经过她这么重新调整,香味很是令他满意。 却叹道:“原本制这香是为了配一种毒,现在经你一改,为师倒是舍不得了,想留着自己用。” 如音笑,决定权在他手上,她只是负责将他满意的味道调配出来而已。 在那个花草房待了很久,如音就仿佛回到了自己在七王府茗幽阁的那个花草房一样,一点不觉得无聊。 “这里的东西,你若有看上的,便拿一些回去。” 如音闻言眼睛发亮,转身看着身后案上的那些花草,虽然大多已经是经过干燥处理的细碎颗粒,却也都是些稀有的花草。 “师父真好,那徒儿就谢谢师父啦。” 如音笑着选了一些,然后就随梦凡出去了。 可是他们没注意的事,在暗处看到他们从那房子走出来的君刻骨,看着远去的画如音的眼神,充满嫉妒。 她从来未能踏足过梦凡的那一个花草房,可是他却愿意让那个才认识不过半年的人自由出入…… 画如音啊画如音,你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让御皇柒与梦凡都对你这样? - 晚膳后就早早回瑶雪苑的如音,还在想着明日就可以回七王府的事情,没想到小昭刚离开,一个人影就入了她眼帘中。 那会儿天又下起小雪,片片白色在月光照耀的院子里轻盈而落。 倚着窗边捧着一杯热茶,看到一袭黑衣的人影,她下意识地一怔,因为昨夜才发生过的刺客事件。 似乎一眨眼的功夫,那黑影便直接往窗口的方向来了,如音手中杯子一松,抽出怀中桃花扇,先发制人。 交手的时候距离近了,她突然看到那人脸上的银色面具,心中一怔,便落了下风,被对方制住了。 即使此刻银色面具遮掩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瘦削的下颌以及那好看的薄唇还是可以令人想象,这面具之下该是怎样一副俊美的容颜。 “音儿,有进步了。” 清越动听的声音,说话的同时,黑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长臂已经搂上了如音的腰,那姿势那感觉,如此熟悉。 两人相视,背景是落雪的窗,成为一副不一样的景。 “……你怎么来了?” 如音诧异地看着面前之人,之前的防备早已消失,眼中唯有欣喜之色。 或许她真的有进步,但总是不及他,即使刚才没有分神,估计她也接不了他几招的。 伸手摘下银色面具,御皇柒将窗子关上,拉着她坐到桌前。 “是不是不舒服?”如音审视他,想起昨日是十五。 摘下面具之后,他那苍白的脸色让她担忧。 “没有,别担心。” 御皇柒握着她的手,温声道:“音儿,你且在这临梦宫多住些日子吧,等过一阵,我再来接你回王府,可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满心等着睡一觉明日就能回府的如音乍一听到这话,不解问,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376.有你在,我很惜命 御皇柒望着她,沉思片刻才道:“瞿山关情况有变,父皇今日召我入宫,命我领兵三万,前往瞿山关支援四哥。” “……那太子呢?” 如音脱口道。 御皇柒:“父皇有意,让二哥留守皇都。” 如音突地笑了—— 果然,皇帝最在乎的还是他的二儿子,那个太子,什么危险的事情都替他推了,宁愿让自己病弱的七儿子去。 虽然御皇柒的腿现在是没问题的,但他曾经有过严重的腿伤是真的,身体一直不好也是真的,这是世人皆知的情况,然而即使是这样,皇帝也好不心疼地让御皇柒去,而将御景煊留在无危险的皇城。 这不禁让她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随御皇柒入宫赴宴,宴中有刺客行刺,御皇柒第一个首当其冲去护驾,御景煊也跟着出现,但是皇帝满心着急之下,下的命令却只是一句——保护太子。 那一瞬她看过的御皇柒眼中的失望,至今仍在她心中很清晰。 御皇柒握着她手的大掌捏了捏,她回神,听到他继续道:“此次我离开皇城,你独自在府中我自然不放心,在这里,会安全许多。” 这不忧山是临梦宫的地盘,江湖中传闻神秘的一个禁地,而且有梦凡在,御皇柒此去瞿山关,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烛火下,那俊美的容颜异常严肃,她问:“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父皇希望越快越好。”御皇柒道。 如音说不清心中的感觉,原本就几日不能好好在一起,好不容易本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夜却告知她这样一个消息…… 而且,御皇柒此去瞿山关,她会担心。 看她不说话不回答,御皇柒轻叹息,将她的头轻压在他胸口:“不担心,援兵汇合,主要还是四哥与守关的将领调配,我……只是个领路人。” 如音从他怀中起,看着他,“你真的只是个领路人?” 御皇柒一怔,忽而唇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自有分寸,有你在,我很惜命。” 如果说不知道他就是陵绝,她一定会信了他前面说的那些话,可是,就凭他暗中运筹帷幄的那些,她决不相信,领着援兵支援瞿山关之后,御皇柒真的可以做到对战事完全不管,他不可能。 只是他这最后一句,仍是让她心中微微有些甜,那些甜,却是夹着酸涩的感觉的。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我等着你。” 知道自己不可能劝他不去,她能做的,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自然,答应你。” 她的善解人意让御皇柒心中很暖,便就这样搂着她不放,一起静静听着外面落雪的声音。 许是这样的相处太舒适,白日的时候又跟着梦凡修习秘术,跟御皇柒说着自己在临梦宫里的生活,如音渐渐困乏,头窝在他怀中,迷糊睡了过去。 很晚,雪停了,御皇柒动作极轻地将她抱到床榻上,又仔细替她盖好锦被,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额边的发丝,深幽的瞳眸中只有暖意,俯身,他在她额上轻印下一吻。 “等我回来。” 话语似一道叹息,房中除了榻上睡着的如音,已经再无别人,不知过了多久,雪又开始纷纷扬扬落下来。 - 因为下雪,御皇柒回到七王府的时间比预计的要迟了许多,到的时候姜凡已经迎上来。 “王爷,画将军已经到了。” 姜凡的声音压低,御皇柒只沉默地点头,就往倾云轩去了。 377.本王定不负音儿 御皇柒这一趟,从出去到回来,走的都不是正门,特意避开了府中众人,从另一扇别人不知道的门进出的。 倾云轩会客的厅中,画言成正坐在椅上喝茶,神色却很严肃。 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一袭夜行衣的御皇柒,显然是一怔,但多年领兵打仗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并没有流露出十分惊讶之色,只是放了茶杯起身道:“王爷。” “将军请稍等。” 御皇柒微颌首,往里面走去,步伐稳健,并没有一点平日在外人面前的那种病弱与残疾。 姜凡将门合上,在外守着。 不止御皇柒今夜进出这一趟是避开府中耳目的,就连画言成的到来也是避开了众人,没有从王府正门来,这一趟会面,可谓是暗中的。 不一会,御皇柒重新步出,身上已是一袭平日常穿的月白锦袍,身形颀长,风姿翩翩,唯一不同的,便是他走路,不再像平日那般需要借助手杖才行了。 虽然画言成脸上并未有过多惊讶之色,但御皇柒知道,画言成心中一定是有诸多疑问的,而他本可以在回府之后先行换好衣服再出来相见,但他没有,就是打算在画言成跟前坦诚了。 这为质的十载,他经历过了多少人情冷暖,自认看人已经算是极清,便也知道画府对如音这个女儿是真的很是疼爱,她的父母与两位哥哥,都是真心实意地为着她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现在已经在如音面前没有保留的他,并不介意让画言成也看到这样的他。 而且往下还有很多事,需要他与画言成甚至是画府有所联系与协助,再瞒,也并没有意义。 在主位上坐下,御皇柒便先看着画言成开口:“大舅子可是有什么想问的,此刻都可以问。” 画言成听他这一句如此坦诚,又听他唤一声大舅子,倒是微微一笑:“音儿可知道?” 似乎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御皇柒却点了头:“上一次本王去苍梧郡接音儿的时候,她便是因为此事生气。” 不需说得很明白,彼此便知道对方在问的是什么,画言成的意思,是指如音是否知道御皇柒的腿是可以正常走路的事情。 想起那一次,画言成突然明了了当时如音的那一些奇怪的脾气与情绪,原来—— “只要她能理解你,那么画府,自然也没有什么多说的。” 并没有刻意追问御皇柒为什么腿没有问题,为什么跟传闻的情况不符,画言成此刻的心中,倒是突然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御皇柒势必要被卷入这动荡的皇室斗争中,那么,他强一点,总比弱要好。 他是自己妹妹的夫君,画府虽世代将守护诏月为己任,但家人同样非常重要,并不是愚忠之辈,之前在家中与父亲还有三弟玄郎议事,有时候想起御皇柒这状况还会觉得可惜,可眼下见到的,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安心。 画言成的这一句看似简短,御皇柒却明白,很是感激他并没有多问就给予自己如此信任。 画言成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譬如为何他的腿没事,这其中有怎样的缘由。 “本王定不负音儿,这个,大舅子与画府都大可放心。” 这便是画言成最想听到的承诺了,只要音儿能幸福,画府愿意成为最强力的后盾。 “好,那我们直接说正事——” 画言成点头道。 两人直入主题,对于此次瞿山关失利,御翎皓请求皇城派援军支援的事情商讨了一番。 之所以御皇柒出宫后会第一时间给苍梧郡的画府去信,就是因为,他总觉得此次情况并不是很对劲。 那与瞿山关相邻的罗曼国,罗曼人大抵是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的原因,蛮荒之地,脾气也冲而有些古怪,会与外人起冲突不奇怪,但是,诏月与罗曼向来井水不敢喝水,历代中也鲜少记载罗曼人主动挑衅诏月的情况,这一次起冲突的理由,瞿山关那边的急报中描述得模棱两可,这是御皇柒考虑的第一点。 而第二个,御翎皓领兵前去增援,虽然兵马并不算很多,但罗曼小国贫瘠,本身人口就不到诏月的一半,为何突然能集结大量人马在对岸势同水火? 将心中所想告知画言成,画言成从十四岁起,随着画从年出征,到今日已经是独当一面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按照这个趋势,等到画从年老到再也上不了战场,诏月最受人敬仰的将军,当属画言成无疑。 画言成对于领兵打仗经验颇丰,听了御皇柒的观点,沉思不语。 期间有姜凡亲自端了茶水送来,再离开,厅内只有他们两人,画言成这才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端起茶盏,冬日里房中烧着炉火温暖,手中的热茶温度传到指尖,御皇柒的目光从窗口眺往天际,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等到终于谈妥,画言成已由姜凡护送着从密道离开,御皇柒却几乎无睡意,起身进了内室,却只是斜倚着床头,微微闭目养神。 姜凡再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俊美容颜上,额间一点赤色又隐隐若现,担忧道:“王爷,您先休息一会吧,不然身体真的撑不——” “无碍。” 清淡简短的两字,打断了姜凡的话,姜凡嘴巴动动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是转了身离开。 一室静谧,唯有铜制的熏香小炉中漫着一缕薄薄袅袅的青烟,那是她为他特意制的香,清透淡雅。 她说那有安神的功效,可是又有什么比她在他身边,更能让他安神? …… - 翌日清早,御皇柒便入了宫。 从重明殿出来,天下起了小雪,一袭狐裘月白锦袍的男子眉目如画,风姿翩翩,唯一不完美的,大概就是那手中杵着的手杖。 翻身上马之前,陶衍一脸皱眉轻唤:“王爷——” 在雪中越发显得苍白的俊颜,让陶衍很是担忧,王爷这样的身体如何还能劳累骑马? “该出发了。” 御皇柒命令道,领先上马而去。 陶衍赶紧跟着翻身上马,却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因为此次前去瞿山关,皇帝今早上突然给御皇柒安排了一位随行的将军——李皓天。 身为御皇柒的心腹,经手调查的事情何其多,陶衍自然也知道如音与李皓天之前的关系,显然这一次—— 看主子已经在前面很远,陶衍也顾不得再发呆,赶紧跟上了。 御皇柒在最前,随后是李皓天,身后是皇帝最终拨下的五万兵马,一行人急速往瞿山关的方向前进。 - 不忧山 站在山崖上,看着山下不远处经过的一支兵马,如音的目光搜寻了一会,便落在前面那几乎看不清人影的一抹月白之上。 “王妃,天很冷——” 小昭撑着伞站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年关将至,天越来越冷,今天从清晨就下起了小雪,可是如音央求她陪着来这里看,她们便来了。 目光随着如音望着的方向看去,山崖距离山下真的还有很远的距离,小昭虽然看不太清,可也知道,那其中定然是有让如音非常牵挂的人。 如音还记得,曾经在府中的时候,她无聊便去找些御皇柒收藏的书来看,其中有一些讲到各国的风土人情,如音还饶有兴趣问过他,所以知道,瞿山关那边,比皇城这边天气更差。 他的身体如何能吃得消? 担忧的同时心中更是又把他那皇帝老子怨了好几遍。 等我回来—— 她又想起他临走前那一夜来找她,对她说的话。 一直出神到那只军队早已在视野中消失不见,而她也被小昭拉着回了临梦宫里。 之前的三天,梦凡都给她安排了满满的练习,今日他有事不在,说让如音休息一日,或者自行练习之前他教过她的秘术,如音有心事,什么都不想做也情绪不高。 一天很快就过去,落雪的天,黑得更早。 梦凡还没回来,如音用过晚膳就待在瑶雪苑,坐在窗下看外面已经落了一天的雪,一直都是纷扬的小雪,不然这么落一日,积得厚了怕是在院子里行走都困难。 小昭将晚膳收走之后就没有回来,想着她一天跟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已经很多了,便不想再去打扰她,如音就一个人推开了房门,往回廊的尽头去了。 通往秘境的那个藏书阁里有很书,她打算往后在这里等御皇柒回来的日子,白日跟着梦凡修习秘术,晚上就窝在房中看看书好了,不然这时间不好打发。 在书架间转了几圈,挑了几册,静谧的空间里似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等到认真翻书的她反应过来转回头去,还想着是不是梦凡回来了,却只是看到朝自己眼前压下来的一片黑。 毫无防备,她被来人点了睡穴,甚至还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就被套进大袋子里,身子一软昏睡过去,被黑衣人一把抱起就出了藏书阁。 回廊的另一头,身影窈窕的女子看着一道暗影抱着个大袋子离开,美丽的容颜上,唇角微微上扬—— 终于,这临梦宫又可以恢复成以往的样子了。 - “爷——” 候在不忧山山下等待接应的尹吴看到来人,连忙上前去。 不忧山一路机关重重,不是武功高强的人强行擅闯,定然会受伤不轻,所以尹吴一直只遵照主子的命令在山脚下等。 伸手想要接过那个大袋子,男子却并没有松手,而是亲自将一直抱着的大袋子送到了马车中。 “走吧。” 雪已经停了,男子的声音低沉冷漠,放下车帘。 尹吴赶紧上了马车,驾马往与皇城相反的方向驶去。 378.真想看看,她对他笑的样子 夜间路并不好走,即使雪停了,路面依然湿滑,一辆马车却一直马不停蹄地往南边的方向驶去。 男子动手解开大袋子,里面蜷缩着紧闭着眼睛的人露出了头脸,接着被车帘遮挡了一层的微弱的月色,他看着那人细腻光泽的脸蛋,神色是毫无表情,那眸色亦是深不可测。 被点了睡穴的如音不会那么快醒来,除非他主动给她解了穴。 脑海中浮现起在不忧山临梦宫瑶雪苑的藏书阁里,她转身时脸上带着的那一抹似乎是欣喜的神色…… 她是在等谁,或者说,她以为出现在她身后的是谁? 见过她那么些次,似乎,她对他,从未有过类似那样的神情。 还真想看看,她对他笑的样子呢—— 不自禁地,他的手指已经抚上了那细腻的脸蛋,她的五官精致,君刻骨虽然也是个美人,但也是不及她的,她,给人的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说不出,但就是觉得与别的女子不一样。 只是—— 他微微勾起唇角,美人是美,他更知道自己最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不会为美色误事。 修长的手指收回,他就这么任着她躺在车厢里,地板上铺着毯子,应该不会太冷。 他们要到达目的地,只怕还有很远的距离。 这么想着,他也倚靠着车厢壁,闭上了眼睛。 - 而另一头—— 清早就从皇城出发,快马加鞭前往瞿山关支援的兵马,此时正在野外一处山谷扎营休息。 “王爷,已经检查过了,一切并无异样,还请王爷早些休息。” 陶衍看着身前那颀长的身影,恳切道。 “咳、咳——” 正要说话的人突然只觉得胸口发闷,一只手拢了拢身上的鹤毫大氅,低低咳了两声,看陶衍担忧地上前,他微一抬手:“无碍。” 原本清越好听的声音,带着几丝低哑与疲惫,此人正是御皇柒。 “你也下去吧,只是夜间多注意着点儿,让他们别睡死了。” 忍着喉间的不适,御皇柒交代道。 “属下明白。”陶衍点头。 御皇柒便转身往临时搭建的营帐内走去,身后却传来另一阵脚步声。 望着主子入了营帐,转回身陶衍看到来人,客气道:“李将军。” “王爷他——” 来人正是李皓天,这一次皇帝命他领兵与御皇柒一同前往瞿山关支援。 “王爷是旧疾,李将军不必担心。” 在外人面前,陶衍绝对不会多透露任何与御皇柒有关的事情,便如此道。 李皓天点点头:“那就好,只是离瞿山关越近,天气就越阴晴不定,怕是——” “李将军无须担心,皇上既然选择了王爷前来,无论如何,王爷定会尽己所能。” 陶衍的声音虽客气,可李皓天分明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似乎是埋怨的意味,因为御皇柒一直身体病弱,而皇上却仍选择了他领兵前往瞿山关,那么,如果在路上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也不是御皇柒的本意。 李皓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自从那一次因为如音的事情,在御皇柒跟前摊牌过一次之后,他与御皇柒之间,总觉得碰面有些不自在。 逐转身离开了大帐,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只是才掀开营帐帘子入内,突然身前一个人影冲上来,伸出双臂就抱上了他的腰。 那人的手只是虚虚环上来,还没有真的碰到他的衣裳的时候,李皓天本能的反应,抬手就是一掌挥出—— 只见那抹身影倒地,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手捂着胸口虚弱地唤:“……皓天……” 李皓天一惊,上前蹲地查看,这人穿着军中将士的衣服,身形却显然娇小些,他疑惑地扶起来,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了。 “泠溪?!” 他很是意外地瞪望着面前的人,而那人痛苦地低吟道:“好疼——”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她靠入自己怀里,仍是有些回不过神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等、等你……所以就偷偷跟来了,可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对我……” 此刻躺在他怀里的人,正是之前不久刚被他找到,并接回了李府去的岳泠溪。 此刻她疼得呻`吟着,气虚地埋怨他,声音里满是哭腔。 “我、我不知道是你啊,还以为是有人要偷袭,我——” 李皓天真是有苦说不出,谁知道她会偷偷跟来,并且等在他的营帐之中。 弯身将她一把抱起,走到厚厚的毯子铺就的建议矮榻上,幸好刚才那一掌力道没有用尽,他心疼地道:“我看看,伤着哪儿了。” 说着就动手却解开她穿着的士兵的衣服,岳泠溪委屈地撇着嘴,将他推开,他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一叠声地说他错了,他真不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简直是胡闹,前面打仗很危险,今夜你在此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出发之前,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府里去。” 李皓天一边搂着她,一边拿出伤药给她涂抹。 岳泠溪却不乐意,立刻就道:“我不走。” 自从她随他一起回了李府,李家的人带她虽然客气,可她还是能感觉到,李夫人并不喜欢她,甚至会在李皓天不在府中的时候故意为难她,如果不是因为李皓天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她根本不会让自己受那样的委屈。 这一次李皓天要领兵前往瞿山关支援,不知道一走要多久,她可不想一个人在李府面对李夫人的冷脸,而且,她身上还有另外的任务,她必须跟来——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么能让李皓天又把她送回去?! “皓天,我们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我很害怕失去你,你让我跟在你身边,能看到你,我也能多安心一些,你就成全我,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手臂,一脸惹人怜惜的楚楚可怜,央求道。 李皓天还在犹豫,因为前往边关,带着一个女眷,真的不合适—— “你知道我也会武,我能自己保护自己,不会给你惹麻烦。如果,如果你不同意,你明天尽管送我回去,你看我会不会在半路跑掉,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了!” 她故意说道。 李皓天听她这么说,头疼道:“只是,七王爷也在,你——” 这是他担心另一个重点。 他记得刚重逢的时候,岳泠溪对他哭诉御皇柒如何对她不好,为了讨画如音的欢心如何折磨她…… “你让我当你贴身的士兵,白日我会小心掩饰自己的身份,你放心,我不会让七王爷瞧见的,每天走动的士兵那么多,他也不会注意到我。” 岳泠溪早就有了对策,李皓天说不过她,只能叹气,最终是同意了。 379.失踪 清晨 小昭起床后,便往如音的房间去,在如音住在瑶雪苑的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服侍如音了,而且这也是之前梦凡特意交代过的。 才出了门外,顿觉得这天异常地冷,搓了搓手,转身合上门,便往回廊另一头去。 “小昭——”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还处在初醒的状态的小昭茫然地循声望去,看到从院门外正缓缓走进来的身影。 “……君姑娘?” 这一大早的,君刻骨怎么就出现在这瑶雪苑里了? 君刻骨粉白色的披风上,边缘绣满花瓣,很是精致,衬着那张美丽的容颜,小昭不得不承认,君刻骨是个美人儿。 “君姑娘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她小心问,很怕不知道怎么地又会得罪了这个小主子。 “苑外的梅花开得正好,师父房里的也该换了,趁着清早新鲜,你去采几枝到师父房中摆好罢。” 君刻骨难得面带些许笑意地看着她。 “这……” 小昭微微似乎有些犹豫。 “嗯?怎么?难道你此刻还有什么事要忙?” 君刻骨的笑容依旧,只是眸光冷了起来。 “小昭、小昭本来是要去侍候画姑娘起身的——” 老实的小昭据实道。 “据我所知,今日师父并未安排小师妹练武,这么冷的天,你不让她多睡会,打扰她让她这么早起作甚?” 君刻骨依然耐心道。 小昭一听,心想也是,这天如此冷,她身为一个侍女早起是应该的,可不该打扰了主子休息。 “好,小昭这就先去给宫主折梅花送去,一会再回来。” 等她折好梅花送去回来,再把早膳做好,唤画姑娘起身也就合适了。 君刻骨依然浅笑,转身的时候目光似乎不经意地从画如音所住的那一间厢房划过,先迈步往苑外走去了:“我随你一起去吧,师父总说你挑的好,我倒要学学。” 小昭在身后跟上,听到她这一句,心中蓦得一惊,急忙道:“不敢,小昭也只是瞎挑的,承蒙宫主不嫌弃……” 君刻骨轻轻一声哼笑,依旧往外面的梅园去了。 只是等到她真的折好梅花仔细插好送到梦凡房中后,又被君刻骨吩咐着另外去办了几件事,等到她再回到瑶雪苑,已经是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 在如音房门外敲了好一会,都没有听到里面的回应,小昭轻轻推开门入里,却不见人的踪影,难道是画姑娘已经起身了么? 她又出去在苑中找了一圈,仍是没有看到如音的身影,不禁跑去问另外的侍女,有没有人见过如音,有没有看到她往哪儿去了。 可谁都摇头道并没有看到,小昭疑惑了,宫主不在,画姑娘会去了哪儿呢? 一直到午膳的时候,她准备好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到如音回来用膳,终于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了,找到鹫梧殿外的时候,柳璃也出现在了她跟前。 柳璃是梦凡的贴身侍女,她出现,一般就意味着梦凡也回了临梦宫来了,小昭上前拉着柳璃,忙问:“柳璃,今日你可有见过画姑娘?” 柳璃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摇头回:“我才与宫主一同回来,未曾看见过画姑娘,怎么了?” 她看出来小昭的神色不对。 “小昭。” 而此时,鹫梧殿内传来混着深厚内力的好听男声,小昭心猛地一提,咬着唇,只得硬着头皮赶紧先步入殿中—— 380.没错,是我将你带走的 一入殿内,看到那依然如往常一般慵懒斜倚着软塌的男子,眉目美得不像话。 还未等榻上的人开口,小昭便扑腾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 梦凡看她这样,搭在膝上的手里握着精致的酒杯,声音同样慵懒:“这是怎么了?” “启禀宫主,奴婢寻遍了整个临梦宫,都没有找到画姑娘的踪影,请宫主责罚——” 说着,小昭已经匍匐在地上。 梦凡神色微变,坐直了身子,“怎么回事?” “小昭,你快仔细说来。” 柳璃一听,也是皱眉,催促道。 画如音的身份特殊,不仅是镇国将军家的掌上明珠,又是当今七王爷的王妃,还是他们宫主的亲传徒弟,小昭这突然的一句话,让柳璃暗感事情不妙。 于是小昭就从早上讲起,自己一直以为画姑娘没有起身,一直到后来发现不妙,进了她房中才知道人根本不在,后来在整个临梦宫里找了一遍,也仍是不见踪影。 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只感觉一道身影带着一阵轻风从身边拂过,抬头,那精致的软塌上,已经是空荡荡,哪里还有她们宫主的身影。 而柳璃也已经快步转身跟了出去,小昭的脸色依然惨白,也赶紧爬起来,跟着跑出去,可别说梦凡,连柳璃的脚步她都追得吃力,毕竟武功内力都在她之上深厚很多。 之前几日梦凡带着如音去过的那个秘境,是他唯一觉得有可能的地方,可是里面依旧如仙境,却半个人影都没有,如音……并没有在这儿。 而藏书阁向来是禁地,柳璃不敢擅自跟入,一直在门外等着,小昭好不容易追来了,看看柳璃又看看藏书阁的那扇门,很是忐忑。 不一会,看到门里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小昭向来心细,宫主的神色似乎与刚才并无甚差别,可她的心蓦然地变得一紧,因为他眸中的冷意。 “宫主?” 柳璃小心翼翼问了一声。 梦凡看着自己手上握着的一卷书册,沉声道:“昨夜到今日午时,宫主当值的人,都传来鹫梧殿。” 说罢他就旋身而去,柳璃得了吩咐不敢耽搁,立马就去办,小昭咬着唇,心想自己这回闯了大祸了,赶紧又追着梦凡的身影回了鹫梧殿。 接下来,鹫梧殿中,站了一排从昨夜到今日都曾当值过的侍女们,靠着软塌的梦凡不说话,都是柳璃在细问。 可是到最后,却是一无所获,没有人禀告说自己当值的时候曾发生过异样的情况。 小昭立在一旁,心里又担心又自责,早在回到鹫梧殿的时候,梦凡就已经另外安排了一道命令,派出一队人马出去找寻如音的下落。 小昭是被柳璃唤回神的,这时看眼前,才发现那些宫女已经全部离开了,殿中只有三人。 “再仔细想想,昨夜你离开后到今晨,可有什么异样。” 这一次,是梦凡亲自问。 小昭摇摇头:“启禀宫主,奴婢真的没有发现有别的异——” 她的声音突然一顿,梦凡的眼眸微眯,看着她。 “……若真说有什么异样,便是,便是……” 小昭突然支吾起来,似乎是有所为难,梦凡眼中的冷意多了几分,跟在他身边多时的柳璃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主子的耐性已经到了极点,忙问:“是什么,你倒是赶紧说!” 小昭跪在地上,头更低,道:“今日早晨,君姑娘曾经来找奴婢,让奴婢为宫主的房中换几枝新开的梅花,也是因为如此,奴婢才没有如往常一样去伺候画姑娘起身梳洗——” 柳璃心中暗惊,转头看主子,而此时,殿中突然想起一道娇柔的女声—— “今日宫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么,怎的人心惶惶?” 小昭与柳璃转回头去,此刻正缓缓步入殿中的倩丽身影,正是她口中才刚提及的君刻骨。 - 叩—— 门扇的轻响,让迷糊睡着的人缓缓转醒。 还没有睁开眼睛,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如音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沉得厉害。 抬手揉着鬓边,她才跟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环视自己眼前的景物,完全陌生的床榻,她心中一惊,撑起身子,却觉得自己身上有些无力。 强撑着起来,环顾四周,这确实是一个极为陌生的房间,摆设也极为简单,这不是临梦宫,临梦宫没有哪一处不是奢华精致的! 如音揉着脑袋,深呼吸让自己心思清明一些,回想这到底是怎么了,脑海里蓦然浮现夜间,她在藏书阁,突然被一道黑暗罩住,之后便什么都不再记得。 因为之前被御翎皓绑走过一次,她对这种感觉不陌生,虽然手法不大相同,可她能确定,自己一定是被人绑走了,已经不在临梦宫里了。 想要动动身子却觉得乏力,如音也不急,直接盘腿坐在床上,按照梦凡教她的内功心法调息。 因为心静,她听到了房外隐隐的声音,遥远而略微嘈杂,不止是一个人的声音。 不得不说梦凡这个师父她是拜对了,交给她的或许不是江湖武林里正统的招数,但却是极为厉害的心法秘术,像是此刻,她静心调息一会,便已经觉得比刚醒来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 下床去,伸手拉开门,却拉不动,但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如果是有心绑走她,又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留在房中。门打不开,即使能打开,外头也一定还另有人把守着。 对着那扇门半晌,她退回到床边坐着,看着桌上的一壶茶跟干净的杯子,却没有去动它。 而房门此刻,却从外打开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对上的是一双幽深的眸子,而那眸子的主人,她并不陌生。 “醒了?” 迈入房中的男子神色沉稳,声线也如她以往听到的那般低沉。 “三王爷,你这是何意?” 她冷冷道。 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正是梁宁的三王爷殷栖。 殷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跟前,可她撇开脸,没有接。 “你刚醒,喝些水会舒服一些。”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声音低沉道。 如音冷哼:“这一次不会那么巧,我又是被王爷所救了吧?” “没错,这次,是我将你带离了临梦宫。” 他的手依然递着杯子,倒是爽快承认了。 381.我有什么可怕的? 如音冷笑:“不知道我对于三王爷来说,能有什么用?” 殷栖依然递着杯子,“先喝水吧。” 如音依然不接:“我怎知,这茶水有没有问题。” 她心中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变得大意了——以为自己身在临梦宫,那样的禁地,应该不会有人敢对她如何,却没有想到,依然着了别人的道。 虽然这房间门窗紧闭,窗子依然有隐隐的阳光照进来,她估算着,此刻定然已经是午间了,而她昏迷前,是夜晚。 已经过了一整夜,此刻,临梦宫应该已经发现了她失踪的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唯一庆幸的是,御皇柒不在皇城,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御皇柒临走前便记挂着她,她并不想让身在外的他对她担心,他那边还有更重要的事。 殷栖不再坚持,转身将杯子搁在桌上,负手而立望着她,眸光深幽。 “本王无意为难你,但也不能放走你,此处安静,你且好好休息。” 他说完转身要走,如音看着他的背影冷笑,把她抓走还不叫为难? “打算把我带到哪儿去?梁宁?” 到此她还不是不大明白殷栖为何与自己过不去,自己之于他,能有什么用,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殷栖脚步一顿,微侧头道:“你且休息吧。” 什么都没有回答,那人已经迈出房间,房门再次合上,室内一片寂静。 如音烦躁地从床沿下来,走到窗边,隔着窗户看外边,靠近了窗子,隐隐约约嘈杂的声音更清晰一些,依着判断,这里或许是某一家客栈,而这一面窗子外,正好与街市临着比较近。 可是打不开,她试了,与另一头的房门一样。 幸好这房间采光不错,午间的日光隔着窗户投下,还算是明亮的,她走到桌前,看着那壶茶,伸手摸入怀中衣襟内,还好,她贴身的东西还在,扇子也在。 从桃花扇扇骨边缘抽出一支极细长的银针,插到茶壶里试了一下,没有变色。 桌上还搁着刚才殷栖给她倒的那杯水,她碰都不愿意碰,可真的觉得渴了,用银针试了没问题,从茶盘中另取了一只干净的杯子过来,用自己的帕子将杯子仔细擦一遍,倒了杯茶水,晃一晃,随手倒在窗下,重新再盛一杯,这才喝下了。 殷栖到底打算对她如何,她问不出,玩那一套绝食什么的没用,她得保存实力体力,才可能有机会逃走。 只是…… 又想到了御皇柒,天很冷,往瞿山关一路天气多变并不轻松,她更担心起他来了。 - 临梦宫 君刻骨面带微笑地走到精致的软塌前,俯身行礼:“师父——” 梦凡喝下杯中温热的梅酒,轻嗯了声。 君刻骨起身便转头看柳璃:“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有如此多的侍女进出?” “你师妹不见了。” 梦凡将饮尽的瓷杯放下,语调清淡。 君刻骨脸上显出惊讶:“怎么会?这临梦宫都找过了吗,莫不是师妹在这宫里迷了路?” “都找过了,能确定画姑娘已不在临梦宫内。” 柳璃回答道,却遭了君刻骨一个暗暗的瞪视。 自己与师父的对话,何时轮到一个属下来插嘴了? 柳璃住了嘴,没再说什么。 “师父,您先别担心,我相信师妹她一定没事的。” 君刻骨又柔柔地对梦凡安慰道,转头看向他的神色,比前一刻面对柳璃时简直是换了一副脸。 柳璃看在眼中,手握着腰间的佩剑,不觉握紧。 梦凡微一抬手,柳璃与小昭都立马会意地行了礼,退下去。 “听说,今日一早,你曾去过瑶雪苑?” 梦凡的话响起,君刻骨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的,刻骨想着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便想让小昭去给师父折几枝新开的,师父可有回房看到那新折的梅花?” 她巧妙地引开话题。 “嗯,有心了。” 梦凡微微点头,神色却其实无甚感兴趣的样子,起了身。 “师父才回来又要出去么?” 看他起身欲要往外走,君刻骨不禁轻唤。 “……刻骨,刻骨刚才特意亲自下厨为师父烧了些下酒菜,午膳也不可不用啊,师父即便有事,也用过午膳再出去可好?” 她温顺的语气期盼道。 梦凡看向她:“确实与人有约,不好耽误,你的一片孝心为师知道。” 君刻骨还要张嘴说什么,那人已经往殿外而去,步伐轻盈却像是风,不稍片刻便没了踪影。 绞着手中的锦帕,君刻骨方才乖顺的神色变了,一双美目变冷,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鹫梧殿门。 算算时间,此刻,只怕画如音已经被带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这么想想,她的唇角复又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 “宫主——” 看梦凡出来,柳璃上前似乎要开口,梦凡微一抬手,只道:“出宫。” 柳璃便点头跟在身后,不再多言半句。 出宫下山的一路梦凡一语未发,内功深厚的他脚程比平日更快了些,柳璃好不容易才能紧紧跟着。 到了山下,骑上马,梦凡望着前面的大道,一夹马腹,奔驰而去,那是往西南的方向,柳璃也赶紧一扬马鞭,紧跟上去。 - 窗外的光线越发黯淡,如音知道,天色不早了。 这时房门又有了响动,只见门打开,进来一个女子,看着十七八的年纪,模样极为普通,穿着也很朴素,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那女子垂着目,像是被人吩咐了不许多看,进来就径直往桌前走,摆下了两个小菜一碗米饭,还燃上了桌上的烛台。 “请姑娘慢用。” 如音看着她,“你是谁?” 自醒来后,就跟殷栖说过几句话,闷了这一下午,终于又出现了个人。 “奴婢是在这客栈的厨房里帮忙的。” 那女子说完立马就要退出去,如音唤:“等等——” 女子身子一怔,如音笑了:“我有什么可怕的?” 说着跳下床,往她跟前走去。 那女子怕的不是眼前的女子,而是外面那……曾经叮嘱过她的人,被叫住了,就僵站着。 如音玉白纤长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脸上带着笑意:“长得挺好看的,只在厨房帮忙可惜了。” 女子觉得鼻端似乎飘过一道淡淡的香味,可是仔细一嗅,却又什么也没有,只怕是自己的幻觉。 如音收回手:“你出去吧。” 382.你什么时候才放了我? 女子从客房里出来,将门合上转身的时候,觉得脑子有点晕乎,可就那么一阵,之后就又什么事都没有了。 相距如音所住的客房不远的另一扇房门前,那女子朝着门外站着的面色严肃的男子微微一礼,道:“这位爷,奴婢已经按照吩咐将饭菜送去给了那位姑娘,她并未拒绝。” 站在门前的神色严肃的男子,正是尹吴,冷着声音道:“你入内,她可曾问了什么?” “回爷的话,那位姑娘只是问了一句奴婢是什么人,其余的并没有说什么。” 女子摇头,目光掠过尹吴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不免紧张。 她在熙来客栈做事那么久,迎来送往那么多的住客,心中深知,这一次在这熙来客栈住下最上好的客房的人,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还有那独自住在不远处上等客房的那位姑娘…… 心中虽然有疑惑,可她更明白,自己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去好奇。 “嗯,下去吧。” 尹吴依然冷着声音。 女子微微一福身,捏着手里的空托盘退下了,尹吴看着楼梯处已经没了人的身影,才转身对着紧闭的房门轻声唤一句:“爷——” 门里没有应答,习武之人的听觉却让他听到了内里有杯子放置桌面的声音,便抬手推门进去。 其实刚才门外的对话,房中之人已经听到了,可尹吴还是恭敬再转述了一遍,然后抬头看着主子。 靠窗而坐的男子侧脸俊挺,一袭苍色锦袍,手里捏着新添满茶水的杯子,目光望着窗下客栈檐廊挂着的灯笼,幽深的眸中映着烛火的光,深邃得不可探知。 “让那丫鬟只负责伺候她。” 低沉的声音带着毫无感情的冷意,尹吴应了是,退出门外去。 - “荷香,你怎么还在这儿?” 一声急急地低喝,站在厨房外的荷香手臂被紧紧捏着,转头看到是自家的老板娘。 年逾四十的老板娘抬头看了眼楼上,压低声音道:“贵客说要你只负责那房里姑娘的饮食,这边没你什么事儿了,还站在这做什么!” 熙来客栈可算得上是这小镇上的大客栈,老板娘当然是有眼色的,店里住进了贵客,将楼上最好的房间都包下了,这可是个大金主,半点不敢怠慢。 被唤作荷香的丫头,正是早前给如音送去过饭食的女子,看到老板娘沉下脸,忙应说是,擦了擦手,然后就转身上楼。 老板娘看她听话上去了,这才转到前边迎客去。 而荷香才走了几级台阶,觉得眼前有些虚晃,连忙伸手扶住栏杆,停了脚步却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心想是不是天越来越冷昨夜没睡暖精神不好,缓了缓,继续往楼上去了。 暗处的人看到荷香,现身上来开了房门的锁,之前出入这里也都是这样。 那人开了锁,又隐下不见了,荷香心里紧张,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被他们这样关着,但是似乎他们又对那人不错? 在那扇门前轻轻敲了门,她进去,看到那长得很好看的女子正端坐床上盘着腿,闭着眼。 而桌面上的饭菜,是有动过的,只是动的量很少。 有吃下去她就松了口气,不然没法跟那边的人交代。 听到声响,如音睁开了眼睛。 “姑、姑娘……奴婢来收拾碗筷。” 对上那双美丽的眼,不知为何,荷香心中有些心虚。 如音唇角露出一抹淡笑,下了床去,围着收拾桌上的她。 “你叫什么名字?” 如音一说话,荷香心虚地就背僵了一下,回道:“奴婢叫荷香。” “荷香——” 如音依然在她身边,荷香只想赶紧收拾好了出去,端起托盘转了身,却被一只手臂拦下去路。 “姑娘是、是还有什么吩咐么?” 如音点头:“许是着了凉,饭食不是很有胃口,你再去给我煮些红糖姜茶来吧。” 荷香忙点头,出了门外,反身关门的时候,身后多了一道黑影。 转回身,忙低下头:“爷——” “怎么了?” 尹吴问。 “房里的姑娘说,身子不大舒服,想喝红糖姜茶。” 荷香说完就听到另一道低沉的声音,道:“去吧。” 连头都不敢抬,荷香弓着身子垂着眼退下,尹吴往旁边让开,这才看清,他身后立着的颀长的身影。 尹吴开了门,侯在一旁,只有殷栖一个人迈入了房中。 如音还说怎么才走又回来,一抬头,看到来人,脸上的神色冷了几分,靠着窗子坐下。 “身子不舒服?那就不要靠着窗,那儿风大。” 男人低沉的嗓音,语气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情。 如音没动,倒是勾唇笑了:“窗子是紧闭的,哪儿来的风?” 殷栖没有理会她言语中的嘲讽,沉默半晌,道:“往下还有些路要走,希望你能爱惜身体。” 想起刚才在门外,看到那丫鬟端着的托盘里,饭菜几乎没怎么动,他道。 如音不回应。 殷栖转了身,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才放了我?” 迈出的脚步一顿,男人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道:“到该放了你的时候。” 这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 如音气极,可那人已经出了房门,再次关上了。 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平静,却怎么也无法抹去心中的忧虑,临梦宫那边如何了,御皇柒那边又如何了?如果她此刻身在外面,至少能得到一些关于御皇柒的消息,可是现在,她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多久,直到,那丫鬟送来了姜汤。 褐红色的茶汤冒着热气,如音端着细细地喝,偶尔抬眼看站在自己跟前的丫鬟,第一次,看到她揉了揉眼睛,不一会,又看到她悄悄打了个呵欠—— 如音说:“太烫了,我得慢慢喝,你再等等。” 荷香点头,只是,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犯困,脑子也越来越晕乎,鼻端又飘起几丝之前闻到过的那种香气,但很缥缈,每次她想仔细感受的时候,就又似乎啥都闻不到了。 如音慢慢地把一碗红糖姜茶喝光的时候,面前站着的人影晃动,她动作极快地上前扶住那个神情恍惚的人。 荷香被如音扶着坐在桌边,手撑着脑袋揉着,眸光有些迷蒙。 如音看看她的神色,试着轻声开口问:“外边,都有些什么人?” 383.他那个乖徒儿,现在怎么样了 “外面……有一个隐在暗处的侍卫,守着门的都是他……” 荷香回答的声音飘飘的。 “还有呢?跟你接触的还有谁?”如音蹙眉,又问。 “还有一个神情严肃的男人……嗯,还有他的主子,可是我没有敢认真看过那人的模样……” “他们一共多少人?”如音又问。 “刚才说的外……应该还有两三人,像是侍卫……我的头,怎么那么疼……” 荷香皱着眉一直揉着鬓边。 一个守门的,荷香口中那个主子,应该就是殷栖,那么神情严肃的就是殷栖的属下,此外还有两三人…… 如音心中计算了一下人数,大概有了个了解。 眼前的荷香已经快撑不住头都要搁在桌子上了,如音又赶紧问:“从这里出客栈,哪条路最近?” “……只有照常的进出的路,不然,只能是从、从窗户……出去了……” 勉强说完这些,尾音落的时候荷香整个人已经趴在了桌面上。 从桃花扇扇骨中取出极细长的银针,如音在她后颈部几处扎了一下,看到趴着的人脖子动了动。 “唔……我这是,怎么了……” 荷香抬起头来,眸光依然有些迷蒙,但已经没有晕的感觉了。 “刚才我让你在这候着等我把姜茶喝完,没想到你睡着了。” 如音轻描淡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荷香一听,变了脸色,忙站起身低头紧张道:“荷香不是故意的,请姑娘饶命——” 想起之前自己就是呵欠连连困意浓重,她并没有怀疑如音所说的,自然,对于刚才神情恍惚间自己被套话的事情,也是印象全无。 “没事,赶紧收拾了下去吧。” 如音朝桌面的空碗看,荷香立马收拾了,转身前为难地看着如音:“姑娘,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小事一桩,我不会说的。” 像是已经知道她要求的是什么事,如音道。 荷香这才感激地又说了声谢,然后出去了。 人一走,门合上,如音的眉间便蹙起,转头看着那紧闭的窗子。 -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又是冬夜,小镇上还行走在外的人变得极少。 “宫……主子,前面那家客栈看着还行。” 柳璃拉紧缰绳,转头看向身后。 披着黑色滚金边狐裘斗篷的男子骑着骏马,正抬头看天上亮起的星子,淡淡嗯了一声。 柳璃便已经先策马前去,寒风中,熙来客栈的招牌被摇曳的灯笼照亮。 甫一入内,柜台前打瞌睡的小二立马醒了,一看来人的装束,赶紧快步上前来,殷勤道:“客官里面请,是要住店吗?” “要两间最好的客房。” 柳璃手掌轻拍在桌面,下面压着一张大面额的银票。 小二看着那银票,目光顿时就亮了,可随即他却苦了脸:“这位公子,真不巧,咱们店里最好的客房,今早就已经全数客满了。” “满了?” 柳璃自是不信,这路过的小镇,又没听说有举办什么盛会,怎会客满? “是的呀,还请两位公子见谅,如果愿意,咱们这还有比较好的房——” 柳璃抬手,没再听小二说,而是看向身后的主子一眼。 身后的人不说话,眉眼被斗篷遮掩了一半,阴影下只看到好看的薄唇。 她家主子向来对吃穿用度极为讲究,打从入了这个小镇,他们路过了几家客栈,却直到这一家才停下,就是因为柳璃看着这家不错,会比较符合主子的心意。 跟在主子身边那么久,她更知道,主子要什么都喜欢要最好的,不喜欢将就,可是这天是真的晚了,奔波了一整日,不适合再因为住的地方而折腾一番。 “主子,今夜时辰已是不早,要不暂且在此住下?” 她来到他身边,低顺着眉眼轻声道。 听到那人依然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她心中却感觉顿时松了口气,再次走向柜台前。 刚睡醒的小二突然觉得脖子上一阵冰凉凉,垂眼一看,吓得哆嗦起来:“这位公子、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那就目前你们还有的客房里,挑两间最好的,相邻的——而且,四周不许有任何吵闹。” 柳璃刻意压低的声线冷冷地,加上她手里的剑,小二忙点头,“一定、一定让两位满意!” “请随小的来——” 小二转身领着两人朝楼上走,心中不禁叫苦,今天这客栈里是怎么回事,来的人都那么怪,都要最好的客房而且动不动就威胁人,要人的命。 他不自觉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脖子,悄悄咽了咽口水。 其实柳璃自己是不介意住普通客房的,但是身为主子的随身侍女兼属下,主子向来要求她不能离远了,倒是养成了在外的时候她便总是住他隔壁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吩咐也方便。 小二领了两人入了一间客房,道:“这间虽然比不上店里最上好的,但也绝对不差,不知是否满意?” 梦凡始终一语未发,却是在房中的桌前椅上坐下,柳璃便有眼色地道:“还不去沏壶茶来。” 小二忙道:“诶诶,小的这就去,公子,您的房间就在这隔壁右边那一间。” 柳璃跟到门口,查探了一下地形,走回房中道:“宫主,属下感觉这楼上,不像是客满的样子。” 按照小二说的,再往上一层,便是这客栈最上好的客房所在,可是凭着她习武之人的感觉,这楼上客似乎并不多。 梦凡只说了一句“你多留心”再没有别的,柳璃深知主子定是累了,不禁劝道:“今夜宫主且好好休息,画姑娘……一定能找到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住了声,是小二笑吟吟提着茶壶上来了,还有几样点心。 “两位公子先用些热茶点心,是否让厨子给做几个热乎的小菜?” 柳璃点了几个比较家常易做的小菜,看小二重新下去,便也走了出去:“属下就在隔壁,宫主有事尽管吩咐。” 等到柳璃也离开了,灯火下,梦凡解开了系带,退下黑色滚金边的狐裘斗篷,露出俊美到妖孽的面容,只是他的脸色依然很冷。 敢从他临梦宫将人带走,他很是想会会。 也不知道,他那个乖徒儿,现在怎么样了—— - 此时,楼上的如音,正倚靠着紧闭的窗子,在想着逃跑的方案。 完全没有想到,她的师父,已经住进了跟她同一个客栈里。 384.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小镇夜间清冷,熙来客栈的楼上,静谧得倒让人觉得不自在。 有这样的感觉的,除了小二,还有厨房的厨子。 虽然刚才那位年轻的公子只是点了几个家常的菜色,小二还是多长了心眼,跟厨房吩咐下去的时候,特意交代,要好好做。 厨子看小二的神色,就知道点菜的人不一般,便也更谨慎了。 想起刚才被长剑架在脖子上的感觉,似乎此刻站在厨房外的小二,还能感觉到那种冰冰凉。 中年的老板下来巡视,小二看老板出现,立马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对老板说了刚才才住进客栈的人的情况,身材发福的老板眼珠子转了转,只低声叮嘱,“千万别怠慢了。” 荷香从身边经过,跟老板问好,然后进了厨房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的托盘中,是用挺好看的瓷盅盛着的炖品。 三楼最好的客房里住的人不简单,而今夜刚入店的二楼的客人,看来也不简单,这是怎么回事?镇上是要有什么盛事了么? 老板摸着自己肥胖得挺起的肚子,暗忖道。 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柳璃从房门的缝隙往外看,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端着一只托盘,拐过了楼梯的拐角,往上一层去。 荷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看着,一路上了楼上,在那一扇门前,又有人闪现,给她开了门。 早前如音说身体不适没胃口,那边的爷吩咐了让晚些送些炖品上来,荷香可一点都不敢怠慢。 如音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正在想着逃跑方案的她,对于炖盅里是啥东西,一点也没兴趣。 “姑娘,这是莲子炖雪梨汤,喝一些润润嗓子。” 荷香小心地放下,看着坐在窗边的美丽女子。 如音刚要开口说什么,忽又打住,手指在桃花扇上轻抚了抚,起身走到桌边,倒是爽快地用坐下。 荷香看她配合,赶紧给她盛出一碗,根本没有留意到如音手里细微的动作。 看着端放在自己跟前的莲子雪梨汤,如音暗暗深呼吸口气,然后便喝起来。 荷香立在身后等了一会,突然听到碗掉落的声音,抬头,便看到坐在桌前的女子突然手抚着胸口,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荷香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看到那鲜红的血色顿时慌得失了神,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是转身就跑了出去。 “怎么了?” 一直负责守门的男子看到她急忙忙跑出来,皱眉问。 “那姑娘,她、她——” 荷香手抖着指着房里,嘴哆嗦着还是说不出什么,那侍卫没耐心了,立马转身进了房里。 看到匍匐在桌面上的背影,侍卫上前去,看到了如音嘴角挂着的血丝。 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手就快触到她的鼻端的时候,突然动作停下了,因为,他全身已经动弹不得—— 而跟进来的荷香并没有注意到这突然的异样,也跟着跑上前来,还没看清呢,就见眼前黑影一闪,那个原本趴在桌上的人,突然站起了身,点住了她的穴道,同样动弹不得。 紧接着,她就眼睁睁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突然直直地倒到了地上。 “唔——” 荷香连个声音都没有发出,也觉得眼前一黑,再也不知事。 一脚将倒在地上的侍卫踹到边上,抬手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如音没有浪费一丁点儿时间,动手去解开荷香身上的衣服,然后给自己换上。 衣服换好之后,她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瓷瓶,在手掌心倒出些与肤色相近的粉末,均匀铺开,用沾染了粉末的手掌,去覆上荷香的脸—— - 小二端来了小菜之后就下去了,楼道里变得很安静,柳璃却依然比较警觉。 倚着门边的她听着隔壁的声响,只要有什么动静,她就会过去。 一直没有听到什么,许是主子已经歇下了? 她正也想掩了房门的缝隙转身回房里,突然听到楼道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心中警觉,从缝隙往外边看出去。 看穿着,是刚才上楼的丫鬟端着托盘下来了,低垂着眉眼,走路很注意。 柳璃看了一眼,手刚要将门合上,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再开门时,楼道里已经没有了那丫鬟的身影,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对,立马跟着下了楼。 从楼上下来,端着托盘的“荷香”看着面前的门,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右边出口走。 果然,经过一个露天的院子,对面出现的是厨房。 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将托盘放下,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院子的院墙有点高啊,她暗暗估量。 可担心很快有人发现,她不得不深吸口气,运了内力,施展轻功往踏墙而上。 堪堪站上了院墙顶,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猛地一扯,连带着让她重心不稳地直直往墙下跌落去。 惊慌未定的她并没有摔着,倒像是被人护住了,但是,那人握着她的手臂,用力得生疼。 不会是她才逃出来,就被发现了吧? 刚才吐了一口血,其实她胸口隐隐疼着的,此刻轻易就被抓,心中火大,抬头就蹙眉看着面前的人。 这一看—— 这人眉目清俊,似乎不认识。 不是殷栖的人? “你是谁,为何要用这种方式逃走?” 面前的清俊小哥压低声音冷冷问。 “我……我是在这客栈帮忙的丫鬟……叫荷香。” 她让自己看起来表情自然一些,只要不是殷栖的人,就还有希望。 柳璃看着她,皱着眉,紧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却一点没松。 “你不是。” 她很肯定。 虽然就见过一面,可是原先上楼的人,跟下楼的人,细微的动作还是有着差别。 “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如音露出一种茫然的懵懂的神色,似乎不知道面前的人在说的是什么。 “奴婢只是不满这里欺压下人,想要逃走不干了而已。” “别跟我装,老实交代,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这人手劲真的大,如音暗暗叫疼,更担心这一磨蹭,殷栖的人发现她不见了追上来怎么办。 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指间夹了一枚细长的银针,抬手飞快射出—— 柳璃没想这暗算如此快速,避开的同时擒着她手臂的那只手手劲松了,如音赶紧往后退去,转身便跑。 院墙外是一条巷子,她是随意寻了个方向就跑,也不知道前路是何方,能听到身后追逐的脚步紧跟着,她暗暗觉得不妙。 好在,她还想起梦凡独授她的幻光步,稳了呼吸心中默记心法,脚下步伐也愈加快了起来。 她能听出,身后原本紧跟着的脚步声,稍远离了些—— 看着被自己紧追的人突然离自己远了,看着那熟悉的步伐,柳璃心中一惊,幻光步? 临梦宫独有的,甚至说是她主子独有的轻功秘技,她怎么会不认得? 这个人为什么会……? 她的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要再加紧追上去,突然一道暗影落在了自己的身前。 “……宫主。” 柳璃脚步一顿,看着面前出现的人,恭敬道。 “怎么回事?” 没有了平日的那般慵懒,裹着黑斗篷的男子声线低沉。 柳璃简短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梦凡修长的手指捡起地上那枚细长的银针,看向她所指的方向,片刻,连他的身影也不见了。 柳璃怔在原地,望着茫茫夜色,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误了大事…… - 客栈里,房门前,尹吴轻敲了门,然后进去。 “爷——” 抬头看到灯下正对着地图神色严肃的主子,尹吴道:“还请爷早些歇息,别劳累了身体。” 着苍色锦袍的男子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道:“她如何?” “回爷的话,方才丫鬟给那边送去了炖汤,其余的,一切无异常。” 他是亲眼看到那丫鬟上来又下楼去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而且如音住着的那间房门外有专人把守,没有什么动静就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嗯。” 放下茶盏的时候,男子目光仍看着地图,只说了一句:“明日一早上路,别出岔子。” “是。” 尹吴躬身应了,退出门外,回了自己房里。 前往瞿山关的一路越往下走越荒凉,明天上路都不知道明晚能不能找到地方安置,这客栈还算不错,他也想赶紧回去好好睡个饱觉。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殷栖终于收起了手中的地图,起身站在窗边。 夜已深,隐隐听到窗外传来敲更的锣声。 脑海里莫名浮现那个人的容颜,没有表情的面容上,深邃的眸中光亮变了变。 站了一会,转了身,他推门出去,往另一头的客房走去。 -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被夜风吹得脸都快僵掉的如音心中抱怨。 身上穿的是那丫鬟的衣服,轻薄得很,没有她原先的那一身暖和。 怕被人追上,她一路轻功加幻光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去的是何方,只知道要离那个客栈越远越好。 不知道逃了多久,面前出现一间破庙,想了想,施了轻功从院墙进去,落在荒无人迹的院子里。 应该是荒废了许久,蛛网灰尘已厚,寒月下安静得令人发怵。 身后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还来不及转回头,就感觉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头—— 385.谋杀师父可是大不孝 心中一惊的同时,手中已经本能地夹了暗器,转回身的那一刻,手中细亮闪着银光的物什同时已经飞出。 身后的人险险一避,显然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迅速。 当如音手中已经展开桃花扇,只听到一声:“慢——” 随着这一声熟悉的声音,她才稍微抬眼去看来人—— 裹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颀长,月色下看不清面容,唯有好看的薄唇微勾,她身形一顿。 便见来人抬手,掀开了斗篷的帽檐,同时修长手臂一把将她扯过去,反应不过来的她被他拉近身边。 “徒儿,谋杀师父可是大不孝。” 男子的语气终于再度慵懒起来,话音里似乎藏着那么一丝笑意。 “……师、师父……?” 如音看着熟悉的面容,眨眨眼,似是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怎么,看到为师,不开心?” 说话的同时,如音觉得身上一暖,原本他身上的黑色斗篷,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哪里来的衣服,这么难看?” 梦凡打量着她身上,蹙眉。 “易容么,怎么也不选个好看点的?” 声音更是带了些微的嫌弃。 如音听着他的声音,心中却逐渐安定下来,她的师父来救她了。 “我……是被逼的,师父,幸好你来了……” 她松了口气地攥着他的衣袍。 “嗯,不怕,有师父在。” 虽然平时梦凡对如音更像是朋友,但此刻感受着徒儿的需要,身为师父他还是很开心的。 转头看四周,又蹙眉:“这什么破地方,太脏。” 他要拉她走,如音却没动,反手拉住了他,急忙道:“师父,此刻怕是有人在找我,我不能轻易路面。” “这里看着挺安全的,那儿——”她伸手指着前方不远的一处,“看着似乎还干净,我们过去坐坐。” 在没有跟梦凡交代好这一路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她不敢轻易出去,怕会遇到殷栖的人。 梦凡点点头,随着她一起进去了,那看着应该是寺庙的一间偏殿,供香客休息使用,里面虽落了灰,但胜在可以挡去夜风。 这样的寒夜,梦凡将斗篷给了她,他自己也只着一身锦袍,在院中捡了些干枝生火,会暖一点。 …… 更深露重,破殿中的火堆堪堪可以暖暖身子。 在如音将自己被人从临梦宫掳走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告诉梦凡后,眼角余光看到有抹黑影靠近了他们。 她才抬手,被梦凡止住了,随即便听到一道轻微且恭敬的声音:“宫主——” 这声音有些耳熟,她抬头看来人,这不是刚才她从熙来客栈逃出来时遇到的那个拦下她的人嘛? 来人上前,仔细打量了如音一会,才低首道:“抱歉,刚才柳璃没有认出是七王妃,多有冒犯。” 梦凡勾唇看着面前两人,如音也是有些意外:“……你是、柳璃?难怪我刚才与你交手的时候感觉有些熟悉,可没曾想——” 收起了手中的暗器,此刻的柳璃,不止是一身男子装束,而且脸上也稍微易容过的,所以她当时并没有辨认出。 至于如音,易容成了熙来客栈那个丫鬟荷香的模样,也是柳璃没想到的。 “之前的客栈,是不能住了。” 梦凡这一句,是对柳璃说的。 “是,属下这就去看看附近的客栈——” “殷栖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让人搜查,我觉得换客栈也不安全。”如音提出自己的顾虑。 “那咱们,今夜就返回不忧山。” 梦凡淡淡道。 “宫主——” 柳璃闻言一惊,从今日中午知道画如音失踪,梦凡便马不停蹄地一路赶路寻找,这夜已深,连休息都没休息上一个时辰,又要连夜返回,只怕吃不消。 可她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去阻止主子的决定,最终没开口。 “师父,我……现下不想回去。” 如音犹豫地道,梦凡转头看她,微微挑眉:“那你想去哪儿?” “我……我想去瞿山关,心里,不是很安心。” 听到一声轻嗤,梦凡好看的桃花眼瞥她:“担心御皇柒?徒儿,他可不用你担心——” 如音不知道为何梦凡总是对御皇柒那么笃定那么有信心,可是……他是她的心上人啊,就算再有本事,她还是会牵挂着,为他担心着。 “可我、我还是想亲自去看看,才安心。反正……现在也已经出来了,今天我打探过,这里离瞿山关已经不算远。” 莫名地,她想起了在瑶雪苑外捡到的纸条,“腊月二十五,瞿山关相会”。 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人写给什么人的,但,她总觉得,或许会有什么事发生。 “你决定了?” 梦凡问。 如音缓缓地,坚定地点头。 轻叹口气,梦凡对柳璃吩咐:“去准备马匹干粮,天微亮就启程。” “宫主……是也要一起去瞿山关吗?” 柳璃再一次意外。 梦凡此人,平日对身周一切都极为讲究,也极为挑剔,此去这一路会很荒凉,条件,会越来越差。 “师父,不用如此,我自己去就行了。”如音也惊讶地阻止道。 “乖,既然是你师父,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前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所教的那些秘术不是白教了?” 不等她再说什么,梦凡又转向柳璃,低声交代了句。 再转回来时,他对她道—— “天亮之前,只能委屈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柳璃会尽量准备仔细一些的。” - 瞿山关 孤山城下,驻扎着一支刚刚抵达的援军队伍。 已是深夜,除了轮班值守的士兵,大帐都是一片安静。 “来者何人?” 突闻帐外隐隐的人声,手撑着床沿坐起身的男子一袭白色锦衣,修长的手抚着胸口将咳嗽压得极低。 眉目如画,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却仍显出些苍白,抬起幽暗的眸,注视着帐外黑色的剪影。 外头似有几句交谈,不一会,没了声音,只见陶衍入了账内。 “何事?” 那人清越的声音变得低沉。 陶衍轻声回:“王爷,方才是四王爷那边的人,说是奉了四王爷的命令,特意过来看看这一路劳顿王爷您一切可还好?” 男子清俊的眉眼下,好看的薄唇轻勾一丝嘲讽的弧度:“怕是,意不在此。” “王爷——” 陶衍却担忧地唤了声。 “我无碍。” 不过就是旧疾加上体内的毒,被这恶劣的天气激化了。 御皇柒靠着靠枕,轻轻闭上眼:“皇都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386.我的衣服呢? “回王爷,皇都那边,并无什么消息传来,想来目前一切尚无异样。” 陶衍道。 御皇柒没说话,闭目养神。 这么晚了,他仍穿着妥帖,就是不知道在这瞿山关,何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让自己保持警觉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王爷——” “你也下去休息吧。” 在陶衍叮嘱的话语再次要说出的时候,御皇柒打发了他。 “……是。” 陶衍转身退出营帐外,眼前走过一队巡逻的士兵,他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途径一处营帐的时候,内里正走出来个人,没注意,差点撞着了陶衍。 御皇柒此次是以监军的身份领援兵前来,很多士兵都知道,陶衍是御皇柒的得力部下。 “……陶副将。” 面前的士兵看到他,立马就低垂着眉眼行礼,陶衍随意扫了一眼,这是李皓天的营帐,这才从他营帐出来的士兵,看着还真是挺清秀,而且穿着铠甲个子也有点小,是怎么选来的? “属下莽撞,还请陶副将见谅——” 跟前这清秀的小士兵帽子压得极低,还在赔不是。 陶衍是真的乏了,而且从李皓天营帐里出来的,估计是他那边的人,想到李皓天与自己主子之间的那些因为七王妃而起的纠葛,他此刻也不想多理,只想好好回去睡一会,逐道:“下去吧。” 那士兵行了礼,往前走了,陶衍也往自己的营帐迈步,不经意间回头看,只见刚才那小士兵已经走出了些距离,步伐还有些急。 没多想,他掀开自己营帐的帘子,入内休息去了。 还是屋里好啊,就快过年了,本就是最冷的时候,瞿山关这边天气也不好,外面天寒地冻地,喝上一口温在炉上的酒,已是令人心满意足。 - 发现如音不见之后,熙来客栈几乎翻了天。 原本,殷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在睡前又去了趟如音的房外,站了一会,并没有一定要进去。 看着那扇门,负手而立的他神色依然严肃深沉,只是望着紧闭的门板。 然而过了一会,他恍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被他命令一直负责守在如音房外暗处的侍卫,一直没有出现,且不管他要不要进去,侍卫至少会出现等候指示,然而这一次,门外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觉出不对之后,他上前推门,发现,门一推,便开了。 迈步入内,房中极为安静,第一眼便朝床榻那边望去,没人,再环视四周,仍是没有任何人影,而窗,是紧闭着的。 走到茶桌边,余光一扫,才发现那躺在地上的两具身体。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心下一跳,伸手就将女子扶起来,可当看清面容,脸上便冷得像是结了霜。 毫不怜惜地松了手,蹲身伸手先探向的是侍卫的鼻息,还有气,旁边的则是那原本负责照顾如音饮食的丫鬟,也并没有生命之忧,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都中了毒,且被点了穴,昏迷了过去。 面色肃冷的他解开两人的穴道,起身看到桌面那一只炖盅,手臂一挥,咣当的声响顿时惊动了楼里。 尹吴很快出现在门外,“……爷?” 而他也看到了正迷糊从地上站起身的两人。 那丫鬟荷香的身上,穿着的是正是如音的衣服。 “我、我的衣服呢……怎么会这样?” 荷香扯着身上的衣服,惊慌道,更让她惊慌的是,谁给她换的衣服?会不会是男人触碰过她的身体? 殷栖脸阴沉得可怕,尹吴走进来,忙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那两人,侍卫先开口,简短地说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荷香听着,这么说来是那个姑娘换了她的衣服?如果是的话还好,至少不是被男人碰了。 尹吴又看向荷香,荷香悄悄地瞥了眼眼前那一身华贵,神色却阴郁到极点的男子,害怕地哆嗦着说了之前发生的事。 “你们都立刻去查,应该走不远。” 小镇的夜晚安静,没有什么人走动,再加上这么冷的天,画如音一个人逃走了,人生地不熟地,也不一定找得到方向。 而且,他看到了靠近桌角的那一小滩血渍,不是他们两人的,据那丫鬟交代,是画如音的,看来她受了伤。 大半夜的熙来客栈楼上本是上等客房的地方,灯火通明,小二看着突然有人进出,上去看了一下,立马去给老板禀告了。 发福的中年老板穿好了衣,忍着被人从被窝里唤起的恼意,上楼去看情况,被殷栖的手下拦住,说是他们的人不见了,整个熙来客栈都被翻找了一遍,因为尹吴想确定,画如音是从何处逃走的。 “你们记着,她易容了,千万别看漏了,给我尽量仔细。” 对派出去的人,尹吴压低声音这样交代。 也是因为这突发的状况,根本没人去注意到,晚间二楼才住下的客人,也在这一夜,消失不见了。 - 孤山城下 刚脱掉外衣的李皓天听到声响,转头,看到营帐的帘子正被人掀开,走进来一个作士兵打扮,却身材偏瘦小的人。 “泠溪,你刚刚去哪里了,那么久才回来。” 进来之人眼眸微转,走到他身前,伸手抚上他腰间,替他解腰封,嘴里柔声道:“我就是闷了出去走走嘛,怎么,就这么一会,你就想我了?” 李皓天抬手,享受着她给自己更衣,有些无奈地笑:“嗯,外面那么黑,有什么可走的,我会担心。” “我看你是担心我被人认出来吧?” 将解下的外袍随手搭在架上,岳泠溪嘟囔,转身动起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次如果不是受命前来,她才不想将自己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打扮成粗鲁的士兵呢。 腰肢被人从后环抱着,男人的声音从肩头传来:“毕竟这次是奉旨领兵前来支援,别传出去什么不好的话。” 行军打仗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有女眷偷偷随着他在军中,他当然会有所顾虑。 岳泠溪仍是不满地轻哼,娇声道:“那你就忍心留我一个人在皇都?” “好了好了,夜深了,我们早点歇息。” 不想她继续说,他一把将脱了衣服的她抱起,往床榻走去,同时,大掌一挥,劲风灭了大帐内的烛火。 明日入了城,就更不能如现在这般随意了。 - 隐隐约约地被说话的声音吵醒,如音抬头的时候,看到柳璃正对她歉意一笑。 “王妃,是不是柳璃把你吵醒了?” 如音抬手揉眼,披在肩上的斗篷滑落,又被她及时一把抓住了。 “没有,也该是醒来的时候了——” 如音睁着迷蒙的睡眼,抬头往殿外的天空瞧去,已经泛起灰蒙蒙的白。 天要亮了。 昨夜梦凡让她休息一会,她想着往下一路不好走,逼自己摒弃脑里繁杂的念头,闭上眼休息,虽然只是靠坐着睡了,有些腰酸,但总是比没有休息好。 “我师父呢?”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如音问。 “宫主说他很快就会回来,马匹与干粮之类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很快便能上路。” “没想到麻烦了我师父与你——” “七王妃快别如此说,我——” “别叫七王妃了,叫我姑娘就好。”如音笑道:“而且,路上也方便。” “好……姑娘。” 柳璃点头。 如音看到凭空落入院中的那道颀长身影,赶紧上前,“师父——” 梦凡蹙眉看着她身上,“赶紧先把衣服换了,这么单薄,这一路要冻死你。” 柳璃一听,忙递上一个包袱,低首道:“都怪属下,画姑娘醒来之后属下忘了提醒姑娘换衣服了。” “不怪你。” 如音笑着接过,转到后面破旧的隔间去换上,这一身虽然衣料不算上乘,但是很厚实的御寒冬装。 长发也束起,出来她笑道:“这一身我很满意——” 梦凡看着现在身边两个都作男子打扮的姑娘,无奈地轻叹口气,“启程吧。” - 寻找了一夜,无果,尹吴不得回去复命。 在殷栖依然阴沉的脸色下,另几个分头去找的属下,带回来了一身穿过的女子衣裳。 “爷,这是我们在镇北的一间破庙里找到的。” 他们几个对这衣裳似乎有些印象,好像是见客栈里的那个丫鬟穿过。 殷栖当然也认出来了,这的确是那丫鬟昨日穿的衣服,昨夜被画如音对调了。 “还有什么发现?” 男人的声音又沉又冷。 “庙里衣裳的附近还有个刚灭不久的火堆,像是晚上曾有人在那儿待过,至于人,一个都没有找到,想来是我们找去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了这身衣裳扔在地上。” 侍卫仔细禀告道。 “爷,那我们现在——” 尹吴上前,在身边低声问。 殷栖目光望着打开的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小镇上热闹了许多。 “依照先前的计划,动身前往瞿山关。” 半晌,男子下了命令。 尹吴即使心中有疑也不敢在此时多问,主子的安排自然有主子的道理,只赶紧应下,道:“是,属下这便去准备!” 手一挥,站在跟前的其余人也被带走了,剩下殷栖一个人还在客房中。 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偶尔有枯叶蹁跹停落在窗台。 执起在手中,指间转着。 腊月二十五,很快就要到了,不能浪费时间在路上多做停留,而且他预感—— 或许,画如音,就在他要去的方向。 387.路上的危险 从离开小镇之后,如音感觉到,似乎他们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原本梦凡让柳璃去准备的是马车,如音知道这是为了她考虑,便主动说愿意骑马,因为,她不想在路上多耽搁时间。 看她打定主意,梦凡也便由着她,改而让柳璃去准备了三匹马。 从天微亮他们就策马出了镇,往西南方向而去,在皇都练起来的骑术,让她在此刻的路途中轻松不少。 天气很是寒冷,身上裹着斗篷,帽檐压得极低,脖子上也围着厚厚的围巾,拉起来连唇鼻都掩着,手上也带着皮手套,不然这天寒地冻迎风策马,真的坚持不了多久。 感觉大概是远离了原先的小镇开始,他们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两个时辰之后,在遇到一个小村落时,梦凡提到了稍事休息。 如音跟着翻身下马,柳璃将马牵到一旁拴住,他们入了一间极为简易的茶棚。 茶棚里只有一个伙计打扮的男人,看着年纪三十有余。 “外面天寒地冻,客官快进来喝口热茶——” 男人笑着招呼道,一手搭着白毛巾,便从灶上提了茶壶过来。 这是他们途径的村落,没有多少户人,如音脱下皮手套,双掌搓了搓。 伙计放了三只杯子,一一倒下热茶,什么都没有多问。 啜一口热茶,从喉间暖到胃里,很是舒服,等会儿继续上路,也不知道啥时候还能有热茶喝了。 柳璃悄悄瞥主子,这里的茶水很是粗糙,胜在是热的,可以暖身。 “你这儿,可有什么热食?” 她问伙计道。 “有一些包子,不过是咸菜馅儿的,毕竟这地方食材不丰富——”伙计答道。 路径此地在茶棚歇脚的人见过不少,伙计很容易便看出,这几人与平常人不一般。 “没事,端几个来吧。” 如音压低了声线道,仿佛一个清俊的公子哥儿。 伙计应声转身去了,如音看向身侧,低声道:“师父,你且将就用些,干粮毕竟比不得热食,吃一些暖暖也好。” 听到梦凡淡淡嗯了一声,她笑了。 包子端上来,冒着热气,如音讨好地拿了一个先递给梦凡,看他接了,也没嫌弃,才自己也拿了一个,咬下一口,真是在条件艰苦的时候,才觉得什么都好吃啊。 小小茶棚里原本这唯一的一桌客人,都安静地吃着包子,突然那扇虚掩着的门砰地一声响,从外撞开。 这声响让如音抬头,因为她的位置,刚好对着门的方向。 进来的是个男子,一身普通的冬衣,带着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可看身形,年纪不大。 那人没有看别处,进来直接坐在了剩余的另一张小桌子前,剑鞘搁在桌边,声音低沉粗哑:“一壶热茶,两个包子。” 如音已经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啃包子,因为这个男子的到来,不知为何,茶棚里愈显得安静,安静得……有些尴尬。 梦凡的茶杯搁在桌面上的时候,柳璃立马道:“我们走吧。” 刚才伙计拿来的五个包子还剩下两个,如音毫不浪费地收拾进布包里,没有注意到梦凡扫她一眼时那略微的一丝笑意。 三人起身,没有问价钱,柳璃直接抛了颗碎银,就要迈出门口的时候,一柄剑鞘横飞过来,堪堪插在了木门的门栓上。 如音心中暗感不妙,转回头,那戴着斗笠的男子依然坐在桌前喝着茶,并未抬头,粗哑的声音却道:“几位,外面天寒地冻,不如多留在此处歇息一会。” 388.妖女,你给我吃的什么?! “柳璃。” 梦凡冷淡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柳璃立马会意地更挨近了如音一步,手握上腰间的佩剑。 主子的意思,是让她保护好如音。 而如音手中捏着桃花扇,紧紧盯着那戴着斗笠的男人的背。 他缓缓站起了身,转过来,压得极低的斗篷微微抬起一些,露出那阴鸷的双眼,扫过三人。 然后伸手往前凭空虚虚一握,要运内力将不远处插在门上的剑鞘收回。 而门上插着的剑鞘却丝毫不动,男子的眼神微变。 梦凡微抬衣袖一挥,那柄毫不起眼的剑却从门栓上落到了地面,锦靴踩了上去。 “就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留下我们?” 梦凡的声音淡淡,带着慵懒。 男子看着被梦凡踩在脚下的剑鞘,面无表情的脸浮现出隐隐的狰狞,飞身往三人袭来,近了的时候,运功于掌,却是拍向如音—— 没能近如音的身,却先被一股劲风拦下这来势汹汹的袭击。 虽然三人站得比较近,但眼看着自己就要触到如音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道暗影闪现,那男子已没有回头之势。 甚至没有看清眼前的变幻,就觉得胸口被重重一击,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撞到茶棚那头的棚壁,连着整座茶棚都跟着晃了晃,抖落一些茅草来。 男子的背靠着茶棚壁滑落,背部疼,胸口更疼,仿佛再稍微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要裂开了一般。 如音暗暗松了口气,果然,有师父在,就是不一样。 而这也几乎是她第一次看到,梦凡出手。 “徒儿,为师之前教你的,可还记得?” 站在身前的人声音慵懒传来,那草棚的伙计已经吓得躲在桌下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这个距离,为师要试试你是否有进步了。” 如音领会了梦凡的意思,应了一声,指间一转,折扇打开。 看着抚着胸口欲要撑坐起身的男子,斗笠已经掉落一旁,露出一张很平凡的男人脸,看着他们的双眼,却极为阴鸷而充满杀意。 如音没有近他的身,就站在原地,握着扇子手臂翻转间,男人却觉得膝上猛然传来一阵尖锐地疼。 踉跄着再次倒下,忍不住的痛呼还没来得及发出,身上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紧接着,又是一下,再一下,像是一下下划开了自己的身子,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多处,很是疼辣。 他颤抖着低头看自己身上,那原本厚实的冬衣上,划开了好多道口子,那种尖锐的痛感,不仅仅来自于皮肉,应该是皮肉之下更深的地方。 如果说刚才梦凡出手对他是内伤,那么现在,便是毫不手软的外伤。 他惊惧地抬头看向前方,看到的是,如音正合起了手中的折扇,居高临下地微抬着下巴看着他。 不是说要抓的人是个弱女子么?为什么她会这些异术? 不需要近身,只凭一把折扇,就能伤他如此? 还有她身边的人,那个男子,又是什么人? 他的武功虽然不是最好,在江湖中一直以出手快著称,刚才那人却比他更快,挡在了那个女人面前对他出手……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笔买卖? 他突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低估了自己接下的这一笔生意。 当柳璃走上前去的时候,如音低声轻快道:“师父,徒弟表现如何?” “尚可。” 身边的男子淡淡道。 看柳璃向自己走来,男子挪动着身体想要往后退,使劲儿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他好像无法支配自己的行动,或者说……他根本不能动。 蹲下身,柳璃捏着男人的下颌,沉声道:“说,谁让你来的?” 男子冷哼不语,柳璃道:“现下你全身筋骨已废,如果不想命也丢了,就赶紧回话。” 男子这才眼中浮现起惊惧,难怪他感觉自己不能支配自己的行动了,他竟然……全身筋骨都断了吗? 而柳璃捏着他的下颌,就是为了防止他伤害自己咬舌自尽。 “此刻时间尚短,你若配合,兴许留有一命可以医治,不然——” 不看平时在梦凡跟前柳璃是个恭顺的属下,又是女子,此刻如音看她,都觉得,或许很多男子都不一定有柳璃的气势。 “……我、我不知道——”男子道。 话音未落的时候,就感觉捏着自己下颌的手劲变得更重,那是用了内力的,男子疼得脸色青白。 “我们没时间跟你磨蹭!”柳璃的声音压得又低又冷。 “徒儿,行走在外,你得多学学。” 身边传来梦凡的声音,如音听了往前走去,同样在男子跟前蹲下身来。 “这个东西不错,或许你是想试试——” 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打开倒出深红色的小小一粒,往被柳璃捏着下颌的那张嘴一塞。 男子不知这是什么药,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第一反应便是想要运功封住自己的体内穴道,却发现徒然,此刻他全身筋骨受创,强行运功,只是喷出一口鲜血来。 如音与柳璃及时退开去,看他匍匐在地,然后,瞳孔睁大,面色痛苦得狰狞。 “……妖、妖女,你给我……吃、吃的什么……?” 只觉得身上那些被划开的伤口,像是有小虫在爬,在啃噬,更仿佛感觉有虫子从伤口往骨血里面钻,全身多处同时,令他痛苦难耐,身子在地面上扭曲起来。 “新玩意儿,刚好试试——” 如音一双明媚的杏眸望着他,这可是从西山妄老前辈那儿得来的方子,她自己又修改了一下配方。 男人在地上打滚,早已经没有了刚才进来时候的那种自信与冷酷,行动不由自己支配,就连垂死挣扎都费劲。 柳璃与她站着,抱着手臂看戏的模样。 “我说、我……说……” 撑不到一会,那人终于开口。 “嗯?” 如音挑挑眉。 - 瞿山关 援兵抵达孤山城之后,御翎皓亲自前来迎接。 “七弟——” 从马上下来,一身铠甲的御翎皓似乎容光焕发,看不出正为战事烦忧的神色。 “原先接到急报,看到父皇派你前来,我还以为是玩笑。” 御翎皓伸手拍上御皇柒的肩膀,御皇柒却只是淡淡道:“关乎战事,岂有开玩笑之理。” “四哥这也是担心你的身体——” 御翎皓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异色,依然笑道。 “这一路一定很辛苦吧,来人,先送七王爷去大帐休息。” 不等御皇柒说什么,他便这样吩咐,倒是没有理会一同前来的李皓天。 “那七弟,便先离开了。” 御皇柒没有多说什么,手微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了声,转身随引路的士兵离去。 而此刻,面前只剩下李皓天还在。 御翎皓看向李皓天一眼,似乎不经意,道:“七弟向来身体不好,此次又车马劳顿而来,只能由李将军来跟本王讲讲,皇城那边的情况——以及,父皇是否还有什么嘱咐。” “是,四王爷,请。” 李皓天微微一礼,看御翎皓转身走,便也跟上。 - “王爷,后来四王爷独留下了李将军在帐中说话,因为事关军机,并不让人靠近。” 帐中,陶衍低声向坐着的男子禀告。 “既然到了此处,便要比在路上更打起精神,任何动静都仔细着些。” “还有,咳、咳咳……” 御皇柒说了两句,便又低低地咳了,陶衍顿时蹙了眉担忧道:“王爷——” 眼前眉目如画的男子微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道:“你在外故意透露我身体不适,愈加沉重的情况。” 陶衍点头:“属下知道了。” 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递过去:“传往苍梧郡。” 陶衍恭敬接过,妥帖放入衣襟内层,听到主子咳嗽之后略微低哑的声音道:“下去吧。” …… 避开军中的士兵,陶衍一个人远离了营帐与军队,站在一片空旷的地方,手放在唇上,往天空吹响一声独特的哨音。 片刻,便看到冬日灰蒙的天色下,一只猎鹰盘旋而来,那势头那速度,俯冲而下,让人很是担心,站在地上的人会遭到袭击,可是并没有,离地面近了的时候,它的速度便慢下来,最后甚至停在了陶衍的手臂上。 将一节细细的竹管绑在猎鹰的足部,他道:“辛苦你了,去吧。” 轻轻拍了拍它身上,便见它又腾空而起,飞向了天空,越来越远,仿似入了云端。 完成任务,陶衍往回走,打算再打探多一些消息,却在不远处看到一个士兵走过,心中莫名有些熟悉,多看了两眼,这不正是昨天从李皓天的营帐出来,冒冒失失差点撞到他的那个小侍卫么? 昨夜夜里看不真切,而且他也正犯着困,根本无心多想,此刻正是白日,从不远处看着这个小侍卫,身形比其他的士兵差的似乎不是一点而已。 那小侍卫脚步有些急,正往一处去,虽然帽子掩去了些许面容,但那双眼左顾右看,有些奇怪的神色被陶衍都看在眼里。 不自觉地,他便往那人所去的方向走,远远跟着,没让那人发现。 跟了一段,陶衍停下来,隐在隐蔽的地方,眼睛却没有错过任何,他看到,那个小侍卫站在一顶营帐外,左右看了看,然后便掀开帘子进去了。 那是御翎皓安排给李皓天的营帐,看来这人是李皓天的人无误了,只是—— 陶衍在暗处等了许久,都没有再看到那小侍卫从营帐中出来。 盯着营帐放下的门帘,他疑惑地蹙了眉。 389.想见他,一夜也不想再等 面前经过一队巡逻的士兵,陶衍走上去。 “陶副将——” 士兵们看到他,行礼道。 “嗯——” 陶衍神色状似随意地往不远处的大帐一瞥,道:“李将军可是回来了,七王爷有些话让我前来转达。” “回陶副将,将军此刻还在四王爷的帐中议事,尚未回来。” 领头的士兵回道。 “这样,知道了。”陶衍点点头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走了,陶衍背手而立站在原地,又瞥向不远处的大帐,如果说李皓天此刻尚未回到帐中,那么刚才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的那个小侍卫,是怎么回事? 带着心中的疑虑,他转身离开。 …… 坐在榻上休息的岳泠溪一手扯着自己的领子,脸色不是很好,手肘撑着脑袋,握着杯热茶。 如果此刻让人看到一个穿着士兵衣服的人有如此神态,会觉得很娘们,可是偏偏,这一身打扮下的人,还真是个女扮男装的人。 身怀任务,随着李皓天入了瞿山关,除了睡觉的时候,她基本不得不穿着这一生难看又笨重的铠甲。 脸上神色嫌弃,又无处可发这些郁闷与脾气,只能偷闲进了自己男人的营帐里来休息,外面的天实在冻得不行,心中不禁暗骂,这到底是什么个鬼地方。 正出神着,突然感觉大帐的入口一亮,她抬头的时候,看到帐内多了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心虚,那一刻她不禁心中一慌。 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倏地一下站起身来。 面前的人也穿着一身铠甲,与她身上的一模一样,她知道,这出现的人,在军中的职位与她此刻扮演的小士兵应该差不多。 因此很快,她便稳住了心神,站起身冷着脸对面前贸然出现的男人。 “你是谁,为何私自进入将军休息的营帐之中?” 面前的男子手里端着一个不大的漆木盒子,面色很是平静地道:“我是四王爷的人,这是四王爷给将军的赏赐,因为将军正与王爷一起去军中巡视,便让我将东西先送到这里来,并无意擅闯。” 这个人岳泠溪并没有印象,说话声音有些粗哑,听到说是御翎皓的人,她的目光瞥了眼那盒子,心中放松了些,道:“我、我刚好进来给将军收拾收拾,既然是四王爷赏赐的东西,那就放下吧。” 面前的男子点头,将盒子小心搁在案上,然后对她微点个头,便转身离开了。 那男子没有多看她,也没有多问,他走后,岳泠溪看着营帐门口的帘子,心中才真的放松下来。 转身去看搁在案上的盒子,御翎皓送给李皓天的么—— 想着自己此行跟来的目的,看来这漆木盒里,也无非是一些金银玉石吧。 因为身上沉重的铠甲,让她无心好奇去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走到榻边铺着毯子的软垫上,就这么穿着铠甲躺下休息,心里不禁抱怨,李皓天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 从营帐出来,那个自称是四王爷的人的士兵一路低垂着眉眼往前走,特意绕了很远的路,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换下身上的铠甲,手往脸上一撕,便多了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而他的脸上,双眸晦暗,脑中浮现的,是刚才进入李皓天营帐中所看到的那个人。 之前夜晚见过一面,只觉得身形瘦小单薄,刚才是带着疑问好好观察了,才发现—— 原来,这个人会给他熟悉的感觉,是因为,这人是自己的老相识。 ——岳泠溪。 当初她被人从七王府的地牢里救走之后,那段时间刚好也是皇都宫里接连发生事情的时候,因此御皇柒并没有让人重点找寻岳泠溪失踪的下落。 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然是在瞿山关的军营之中。 以他刚才在营帐中所见,看来,岳泠溪与李皓天这一对老相好,又在一起了。 在一起倒不算得多意外,只是,李皓天枉顾军法,居然带着她前来瞿山关……再者,令他更疑惑的是,以他以前在七王府对岳泠溪的了解,她不是个能吃苦的人,这一次跟来这苦寒的边关,是为了什么? 带着这些疑问,陶衍换回自己原本的衣服,不动声色地离开。 - 快马加鞭,在天空最后一丝亮光也即将消逝的时候,如音的眼中,终于出现了灯火炊烟。 “前面,就是孤山城了。” 柳璃的声音从旁传来,如音只觉得,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们终于是在夜里到达了目的地。 入了城,柳璃策马在前先去探路找客栈,如音与梦凡骑马在后,这样的冬夜,连呼吸都是白雾。 “师父……辛苦您了。” 如果不是有梦凡陪着,这一路或许她无法如此顺利的抵达孤山城。 “说什么傻话,为师在不忧山也待得烦闷,出来走走也好。” 柳璃已经返回两人跟前,说前面不远有一家客栈,梦凡道:“走吧。” 入店住进了客房,小二端来热茶点心之后,如音便忍不住向小二打听最近他们这儿的情况,便也得知,援军已经抵达瞿山关,就在这孤山城下扎营。 用了饭菜之后,如音便返回自己房中休息,她与梦凡柳璃的房间在同一排,相邻着,而她那一间,最靠里。 边关的客栈,比不得皇都,甚至比不得他们之前住过的那个小镇上的熙来客栈,可基本的都能供应,就还好。 用热水沐浴之后,如音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按理来说,今日天微亮就出发,骑行了一整日,身体已经很是疲劳,可是,她觉得自己此刻尤为清醒。 手枕在脑下,望着床顶上白色的纱帐,她睁着眼想着什么,一直过了很久,四下极为安静,她才起了身,下床套了靴子,步伐放轻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就只是稍微拉开些,探了脑袋往外瞧,楼道里很安静,梦凡与柳璃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声响。 轻轻掩上,返回床边,拿起外衣迅速穿戴好,那大大的围巾依然围上,连口鼻都遮掩着,还带上了那缀着黑纱的斗笠。 拉开了窗出去,站在屋顶的瓦砾上,离去前还不忘将窗户从外轻轻掩好。 即使把自己包得严实,还是感觉很冷,望着夜间静谧的边关小城,目光却很坚定。 她要去找支援瞿山关的援军队伍驻扎的地方,她……想要见他。 心中总是有隐隐不安环绕,一夜也不想再等。 390.真的疼? 依着从店小二那儿探来的消息,如音在夜色中迎着寒风策马而行。 这里的风更大,吹在耳边略略作响,若不是口鼻都用围巾掩着,怕是冻得呼吸都不易。 再往前,是一条江,江的另一头有一片密林,密林再往里,便是瞿山关与罗曼国相邻的交界处。 所以,那一片密林,是一个危险的地带。 在江边勒住缰绳,如音望着在夜色下犯黑的江水,江上有栈桥,铁链以及木板铺建。 这里距离孤山城集市已经很远,停在岸边思索了片刻,便没有犹豫地一扬马鞭,往栈桥而去。 铁索的栈桥面有些晃,马儿奔驰在上边会有些微的感觉,此外,还有脚下江水的哗哗声,愈加给这个冬夜添了几分寒意。 穿过栈桥入了密林,如音心中很警觉,手里握着马鞭,凝神感觉四下的情况。 幸好当初在临梦宫无事,她曾寻了地图来看,本是想看看御皇柒要去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此刻,倒是意外地让她对此地的地形多了些了解,也多了些防备之意。 听说援兵就驻扎在这密林之中,而她孤身前来,即使是自己人,也很容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自己人所误伤,所以,她格外小心。 再则,她是偷跑来的,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在军队中造成不好的影响。 似乎突然听到前方有些微的响动,如音从马上下来,将绳子拴在一旁,自己则捏着折扇小心往里走。 刚才那声音,似乎是风吹动树叶的声响,可她并没有大意。 前面出现一个光点,缓缓靠近了,隐在丛中,听到模糊的说话声。 她想再靠近点儿,迈步上前的时候一脚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紧接着,便有一只手突然捂上了她的嘴,同时,她偷听的前方,传来一声厉呵:“谁!” 如音感觉自己身边突然腾空飞起一只鸟,而她,已经被人捂着嘴,带离了那处。 感觉自己就像是轻易被人提起的小鸡,脚不沾地,能感觉背后的力量一直施展轻功在前行,一直到水声逐渐清晰的地方,她突然被放了下来。 恼怒又警觉地转回头,头上戴着的斗笠已经被人一把掀开,没有了黑纱的阻挡,她对上月色下一双深幽好看的眸,映着几点星光。 而她面前站着的人,原本一张淡无表情的冷脸,也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浮现出细微的错愕。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声的时候,男人已经在忍着怒意。 “我、我是来——” 如音顿时气势消失了,面前的人,不正是她千辛万苦要来找的人么。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的,不是该在军营里么?” 刚才她在偷听前面的人说话,没想到御皇柒竟然也在现场。 她嘿嘿的笑,并没有忽略,他朝她走上来时,捏着她斗笠的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手指关节泛白。 不觉地便想要悄悄往后退,结果身后有石块,差点踉跄倒下去,人前暗影一闪,纤细的腰肢已经被人紧紧环着,清寒的月色下,她仰头望着他,两人的脸离得如此近,呼吸出的白雾,交汇在一起。 明明是已经再熟悉不过的人,她的心跳,此刻,却跳得如此地快。 那俊美如画的容颜上,依然有几分隐忍的怒意,御皇柒抿着薄唇,仔细看了她一会,才将她扶好站稳。 “皇柒,我是因为担心——哎——” 御皇柒的目光往远处一瞥,伸手将她一把抓过。 她想要先坦白,结果解释还没说完,就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再次离了地面,眼前的景物掠掠而过。 当她真正待在生着炭火的营帐之中,还有点恍惚,刚才自己,是怎么被他弄进来的? 可她在想这些的时候,面前的男人怒气仍没消,只是沉默地将炭火上温着的茶倒了一杯,塞进她手里。 感觉到她的手冷得像冰,他的眉间便又更蹙紧了几分。 如音乖乖的捧着茶暖手,顺道啜了两口,从喉间暖到了胃里。 她听到他对帐外的侍卫说,没有吩咐,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等再转身回到帐中,却忽地被一双手环住了腰,软糯的声音撒娇地从他胸膛传来:“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你先别生气——”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抬起,也抱住了她。 然后,她听到来自他胸口的一声悠长地叹息。 “皇柒——” 她埋在他胸膛里,又唤了声。 “三句话的机会,若能交代清楚来此的必要性,我便不生气。” 这么近地听他的声音,隐隐震动着胸膛,很鲜活,如音满足地笑了。 不舍地离开他怀抱,拉着他往榻边去,让他坐下,而她站在他面前,微弯着身,对他竖起纤细好看的食指—— “一,你们从皇都出发的第一个晚上,我被人从临梦宫劫走了。” 果不其然,面前的男人,俊颜变得难看。 “二,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远离皇都,而身在离瞿山关不算远的一座小镇的一家客栈里。” 果不其然,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三——我感觉这次发生的一切很不一般,不放心你,而且我刚好被我师父救了出来,他们陪着我来的,所以我来此并没有什么危险。” “这样回答,还算满意么?我的王爷。” 说完,她双手再次搂上他的颈脖,撒娇地轻晃。 看着她还面带微微笑,御皇柒却只心思不住往下沉,将她拉回自己怀中。 “既然梦凡找到了你,我不信他没有提议送你回去。” 这人,怎么这时候了还这么理智,如音撇撇嘴,抬头道:“总归还不是因为我太担心你,你想想,为什么他们要抓我,而且是带往瞿山关的方向,还有——” 她将那一夜在瑶雪苑外捡到的纸条,上面写的“腊月二十五,瞿山关相会”这事情也跟他说了。 “所以我说动了我师父,他们就陪着我来了。” 御皇柒眉间蹙着一语不发,像是在沉思。 如音也不着急,这一路危险,日赶夜赶,终于见到了心上人,就这么赖在他怀里,也有说不出的安心。 “那今夜,怎么不见梦凡,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这不是以身犯险是什么?” “知不知道,一旦发现动静,在还不清楚是谁的情况下,你很有可能就已经先被乱箭射死?” 这么说着,御皇柒自己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心中一紧,对怀里的女人真是爱不得也恨不得。 如音脊背一僵,他说的是很有可能,可当时真的没想这么多啊,于是笑笑—— “我想,我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 话音未落的时候,屁股上便挨了一下,声音清脆,还挺重。 如音佯装委屈,一双楚楚可怜的杏眸:“御皇柒,我好心好意担心你,你还这么对我!” 她像是真的眸中凝了泪意,让御皇柒都不禁怀疑,自己刚刚下手是不是真的太重了,终于缓了脸色,道:“真的疼?” 他那一下明明并没有用力,只是声音听着响。 可还是给她刚才被打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如音嘴角浮现一抹得逞的笑,依偎在他怀里,细细地跟他将自己被劫走之后的那些事。 “你说,殷栖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音问。 御皇柒没回答,低头看她,倦意写在她的脸上。记起她说,昨夜逃出来一夜没睡好,天微亮就与梦凡他们赶路,入夜才到了孤山城落脚。 虽然生气,可她终归是因为他才涉险来这里,又怎么忍心真的一再责怪。 只是,他也不能留她在身边。 “音儿——” “……唔?” 帐内炭火温暖,已经很疲倦的如音,待在心上人身边,安心得已经快要睡着了,迷糊应了一声。 “没事,好好睡吧。” 传来的声音轻轻,感觉有只大掌温柔地扶着她的头颈,让她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如音更迷糊了。 御皇柒心中却叹息,然后手轻轻抽出,快速地点了她的睡穴。 - “王爷,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这密林之中,恐怕真的只是鸟儿。” 娇柔的声音道。 “嗯,你先回去吧。” 男子的声音低沉,对着面前一身普通士兵打扮,却明显身材瘦小的人道。 “李皓天那边——” “王爷放心,一直照着王爷的吩咐做,如果有任何问题,泠溪一定及时禀告。” 身边突然又多了一阵细碎的声响,这一次出现的人,恭敬地对眼前其中一人行礼:“王爷——” 被唤王爷的人,正是诏月的四王爷,御翎皓。 御翎皓看向岳泠溪,岳泠溪认得这人是御翎皓的心腹李凌,识趣地微微低身:“泠溪先告退。” 她转身走出一段距离,李凌才上前,凑近御翎皓低声禀告了两句什么。 只见御翎皓的脸色变得沉冷,目光望着江面道:“真是靠不住,这么一点小事都出意外,还谈什么合作?” “王爷请息怒。” 李凌又道:“他们那边,说一定会竭尽全力将人抓住,不会让此事影响了全局的计划。” “本王的耐心,只到后天。” 听了消息,御翎皓心情极差地拂袖而去,李凌也只能将主子的话尽快传达给另一方去了。 刚巧,要回营帐的时候,御翎皓看到不远处的那顶大帐门帘掀开,走出来一道身影。 阴沉的神色收起,换上一副笑,道:“七弟,夜深了怎么还没休息?” 391.不要以后,就要现在 “四哥,咳、咳咳——” 听到身后的声音,一袭月白锦衣披着狐裘大氅的男子转回身,微微点头,却止不住胸口的一阵不适,微微咳嗽起来。 “帐中待得久了……想出来透透气。” “身子不好,就别出来受风了,这里的天气,可比皇都恶劣得多。” 御翎皓走上前,面带关切道。 “谢四哥关心,都是旧疾,无碍。” 御皇柒的身影正站在帘帐入口,也没有要请御翎皓入帐说话的意思。 “此刻你身在瞿山关,自然成为四哥的责任,不然若出了什么意外,回去我怎么向父皇交代。而且——我听说你今日抵达后,身体就一直不适,可有让军医来瞧过?” “军医擅长医治外伤,我这陈年旧疾,只有自己最清楚,不需劳烦了。” 御皇柒婉拒,“四哥,军中事务繁忙,你也早些歇息。” “好,好,那你也赶紧进去吧。” 御翎皓依然温和地笑。 御皇柒颌首,转身,复又入了帐中。 仍站在原地的御翎皓看着复又垂下的微微晃动的帘帐,笑容收起,眸光晦暗难测。 他这个七弟……虽打小颇有天资,偏偏造化弄人,当年到梁宁为质,异国他乡的十载,真的能将一个人毁了。 若说同为血亲手足,确是有些惋惜之意的,但生在皇家,更需要学会的,是自保,以及——为自己的利益打算。 迫不得已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前程更重要。 不过—— 转身离开前,他又扫了一眼那顶营帐,今时今日,能成为他对手的,又还有几个呢? 脑海中浮现起一张笑颜……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等到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成事之机。 -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陶衍支走了营帐附近的士兵,内里走出来的人宽大的斗篷下像是罩着什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军营,往漆黑的密林而去。 快要听到江边的水声的时候,身边突然起了动静,男子的脚步停了下来。 其实动静细微,但男子还是感觉到了。 暗夜下瘦削俊美的五官轮廓,眸光是警惕的,然而,耳旁却听到了一阵轻笑。 只那一阵轻笑,却让男子的心放松了不少。 俊颜也从之前充满肃杀之气,变得柔和了些。 “你不该让她独自一人来。” 男子的声音微微低沉,但依然好听。 片刻,他面前多了一道暗影,同样颀长的身形,两人相对,在林中空地上,被月色在身后拉长了影子。 “她要去见你,我拦得住?” 刚到的人,漫不经心地道。 “你到底——是怎么让这丫头对你如此死心塌地,犯傻的?” “别扯开话。” 御皇柒一双幽深的眸不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清辉下,一个俊美,一个妖孽。 梦凡终于轻叹了句:“是能阻止,可我不想——她是我徒弟,我想纵着她做她喜欢的事,再说,让她自己多练练,也有益处。” 看面前的人脸色再次变沉,他又赶紧道:“你对这丫头真的不必过于担心,她有她的本事。” 此刻不是可以多说的时候,御皇柒也没有与他再争辩,只是将怀里的人交给他:“明日一早,你们便回皇都。” “这丫头肯定不愿意。”梦凡笑。 “那便趁着今夜就走,她被我点了睡穴……不会那么快醒来。” 看了梦凡怀中的人一眼,御皇柒眸中的不舍掩去。 “她从皇都离开的时候就是被人点了睡穴来的,走……也是这样,就不怕她醒了要闹?” 梦凡依然不嫌事大地看热闹般道。 “我得回去了。” 没再与他多说,御皇柒转了身,往回走。 四下安静,唯有脚下踩着的枯叶细碎的沙沙声。 没走几步—— “御皇柒!” 他的背一僵,脚步再无法往前。 便听到身后快步而来的脚步声,接着,被一双手从后环上,一把抱住了腰,很紧。 “……别闹。” 御皇柒故意沉了声音,没有转身。 “不许,不行!就要闹——” 贴在他后背的人,动听的声音急道:“没想到你也是个会偷偷摸摸的人,竟然点了我睡穴!” “我才来找你,见面还不到一会儿,你就急着送我走!” “混蛋,我不让!” 环着他腰的手臂一直在收紧,而那说话的人,脸都贴着他的背,说话带起的颤动,同样传到他的身上来。 轻叹息,他转了身。 对上一张恼怒的小脸,好看的杏眸瞪望着他,似也在控诉着他的不对。 菱唇也紧紧抿着,脸蛋气呼呼。 “这里很危险,不能让你留在这,听话。等回皇都了……随你如何罚。” 起了一阵夜风,他替她拨了拨耳边的发。 如音恼怒地一把握住他的手,“不要以后,就要现在。” 御皇柒头疼地望着她,却拿她没办法。 目光一瞥,后头某个人,正抱着手臂看好戏。 “今夜你先与梦凡回去,明日——” 御皇柒揉揉发疼的额角,“明日再做安排。” “那你是不赶我走了?” 如音期待地仰头望他,杏眸中多了光彩。 “但你要听话。” 他点头。 还能如何?若是执意不答应,而让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那才是更令他担心的。 …… “王爷。” 夜愈深,风愈寒。 陶衍出现在身后,望着身前的那道身影。 “真的要让王妃,留在这里吗?” 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他们最后谈的话。 栈桥边颀长身影,面对江面而立,衣袂被风扬起。栈桥的那一头,与浓重夜色融为一体,只余一片黑暗。 收回目光转了身,御皇柒往回走。 陶衍跟着转身,听到主子经过自己身边时那淡淡回应地一个字:“嗯。” 他又看看栈桥的那一头,神色有些担忧,却终是赶紧跟上主子的脚步,回军营去了。 - 回到客栈,柳璃即刻就迎了上来,压低声音关切道:“宫主,姑娘——” 梦凡进了屋内,坐下,柳璃已经上前倒茶奉上,看着两人,却不敢多问。 如音坐在边上,偷偷瞥他,小心尝试着开口:“……师父。” 喝着茶的梦凡轻哼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 如音笑嘻嘻地凑过去些:“我知道师父对我好。” 梦凡嘴上对她严厉,其实对她很是纵容,就好比今夜她偷跑去军营寻御皇柒的事,就好比,御皇柒点了她的睡穴想让梦凡带她离开,梦凡却在最后时刻解开了她的穴道。 她的师父,是帮着她的。 如果说以前因为拜师的原因比较随意,她更多的是当梦凡是朋友,那么现在她心里,真的认定他是她的师父了。 “去休息吧。” 梦凡放了茶杯,扫了眼面前两人。 如音回了自己房里,柳璃也要离去前,被梦凡交代了一句—— “夜里,多注意她房中的动静。” 柳璃微微一怔,但随即点头:“是,柳璃知道了。” - 折腾了这么一番,终于得见御皇柒一面,而且得到他的同意可以留下,如音心情轻松了很多。 回到房里坐在桌前,对着烛火又托腮发了好一会儿呆,耳边响起窸窣的声音。 起初不注意,后来反应过来,转头看四周,没有异样,难道是外面的风声? 今夜,这边关小城,风真的大。 走过去本要检查一下窗子是否关严实了,怕半夜漏了风,却看到紧闭的窗外似乎有一片暗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警觉,扶上窗棂的手微微曲起,想缩回,而刚刚听到的那种窸窣身,更清晰了一些。 靠近了窗子,才分辨出,与风声的异样来。 咔咔—— 轻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窗外的瓦砾上,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唰地一声—— 什么东西抓绕在窗边。 指间夹了暗器银针,一手推开窗子—— 一个物什突然从外扑了进来,在如音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已经落入她怀里。 下意识地后退,有什么湿漉漉地舔上她的脸。 面前的一团雪白,柔软的皮毛触感,在终于看清之后,如音只有满心的吃惊。 “……月光?!” 似乎是听到了主人的唤声,在她怀里的毛茸茸的家伙再次舔了舔她的脸,亲热地用小爪子抓着她的衣襟不放。 如音吃惊地抱住它,指间的暗器已经收回。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来的?” 简直不敢置信,她依然满脸惊讶,抱着它复又走到窗边往外瞧,除了客栈楼下隐隐透来的灯光,其余只剩一片浓黑的夜色。 确定没有别人,她才重新关上窗子,将月光放在桌上,小家伙乖巧地坐下,蜷着尾巴看她。 自打将刚出生不久的月光带回王府里养着,月光向来只亲近她一个人,不存在会跟除她之外的别人一起的可能,那么—— 难道它是自己来的? 虽然不可思议,但,想着它身上不平凡的灵性,以及它与它母亲一样能够给人织造梦境……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可能。 “那么远的路,幸好你没跑丢。” 点点它湿漉漉的鼻尖,还是她喜欢的模样,心情,也跟着更好了些。 “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既然你找来了,就只能陪着我在这里了,不许再乱跑。” 月光圆溜美丽的大眼望着她,鼻尖拱了拱她的掌心,然后整个在桌上蜷成一团,眼睛渐渐眯起。 似乎在说:遵命主人,我先睡会儿。 392.他们是坏人,对不对? 天光大亮,拥被而睡的人,是被隐约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迷糊睁开眼,日头的光已经投过窗户,落在房中的桌椅上。 床上躺着的人从往里侧躺的姿势翻身,换成仰面而躺,耳旁有微微的声响,转头向床边,对上一双漆黑圆溜的大眼,美丽得让她晃了一会神。 月光…… 昨夜,真的不是梦,月光真的找来了,此刻已是白日,它还在。 “月光,早……” 隐隐传来的那些嘈杂的声音,是窗外楼下熙攘的街道,边关小镇开启了一天的人来人往。 她是无法再睡了,却又很是不想起身。 这几日没能睡好,而昨日又策马奔波了一整日赶到孤山城,躺下一觉,全身犯懒。 月光也不吵,静静挨着床沿边蜷着身子,柳璃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一只美丽的白狐,跟床里躺着的人慵懒倦态竟然有些相似。 不见进门的柳璃说话,如音抬头,发现柳璃的目光落在月光身上,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微柔软:“它是我养的小家伙。” 如果说看到月光的第一眼,柳璃是惊讶与赞叹,那么反应过来之后,便多了警备。 如音一句话,倒是让她的心放下不少。 “姑娘,宫主请您一同用午膳。” 放下手里的一套新衣裳,柳璃声音恭敬,如音却瞬间从床里掀被坐起,“……已经,到午时了?” “是的,宫主说姑娘一路劳累,想让姑娘多睡会。” 柳璃点头。 如音下床穿鞋,月光也终于从慵懒地蜷着变成站立起来,走到了不远的桌边,跳到椅子上。 柳璃看着,总觉得这只白狐,不简单,与其说是一只养宠,却似乎有些人的神态。 她转身去端梳洗的热水,再回来,如音已经穿戴整齐,换上了她才送来的新衣裳,一身檀色男装锦袍,如墨长发已然束起,系着同为檀色的发带。 如音及不上夙微生着男装时候的潇洒自如,但也比寻常女子家穿起来更有清俊气质,俨然一位清雅的公子哥儿。 梳洗罢,脸庞光洁,神色奕奕,完全没有了方才刚起床时的慵态。 蹲在桌上的月光,刚刚将如音给它的一块糕点吃完,桌面竟是不见一点碎屑,这是让柳璃暗暗又惊讶的一点,这白狐小宠,简直跟它的主人一样,模样美丽,连吃东西都那么讲究文雅。 小二送来的饭菜直接端到了隔壁梦凡住的房中,小二刚离去,听到入内的脚步声,梦凡一手握杯,抬眸,看到如音的同时,也扫到了她脚边的那抹雪白,眉间微微一挑,也就只是微微一挑。 如音笑着走过来落座,同时已经先开了声:“师父,没想到月光竟然找来了。” 他早知这白狐不一般,从第一次见到它开始,从差点入了它织的幻境开始,他只是继续喝茶,微微笑:“也好,这样你也不怕闷了。” 趁着他这样说,如音接道:“一路上多亏师父相护,可眼下已到了孤山城,接下来的路,该是徒儿自己走,师父还是尽快回临梦宫吧。” 说这话的同时,她目光扫向立在一旁的柳璃,是希望柳璃能帮着说句话。 柳璃唇微张,但看着身前容颜俊美到妖孽的男子,竟是什么都不敢说,她……只是个属下。 “不急,在繁华的皇都呆习惯了,难得来此边关走走,权当看看不一样的风光。” “菜要凉了,先吃。” 梦凡执了筷,夹起菜来。 寒冬腊月的边关,有啥风光可看的,如意心中道,但她没有再提,莫要坏了吃饭的兴致,于是也低头端起了碗。 - 午膳后,柳璃斟酌着提议:“宫主,要不要与姑娘一起外出走走?” 那时候如音已经吃好了,正将一片肉喂给桌下的月光,起身时转头看梦凡。 她的眸中有期待,用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手,递回给柳璃时,梦凡道:“好。” 三人行,没有月光,带着月光走在街上太过惹人注目,如音给它准备了点心,然后将它留在客栈的房中。 年关将至,如果此刻身在皇城,那么集市里必定人声鼎沸,置办年货的,叫嚷买卖的。 但这里是远离皇都的边关小城,集市里同样有着买卖,却明显及不上皇都市井当中的热闹。 再加上天气恶劣,风沙大,很多人都穿得很厚,甚至用围巾遮掩着口鼻,只露出半张脸。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出门前,三人又易了容。 不然仅凭梦凡那张俊美到妖孽的脸,就足以让他们成为这个萧条的边关小城里众人注目的对象,这样的话,并不利于他们出行。 就这么在集市里走了一阵,途径一座茶楼,柳璃提议进去歇一歇。 入了楼里,扫眼看到临窗有位置,三人往那儿去,随后店小二就赶紧过来招呼,沏茶。 “你们店里最好的点心跟茶水,都上来。”柳璃对小二吩咐。 “也不知道这一仗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要我说,那罗曼小国也实在是欠教训,不打一顿是不知道咱们诏月的厉害!” “听说罗曼国的武士个个身材魁梧,因为饮食习惯不一样,个子长得比我们都高——” “高又怎么样,不长脑子有什么有?!” “哈哈哈,你说得对——” 邻桌,隐隐传来说话谈笑声,如音端起小二刚新送来的茶,垂眸慢慢品着。 那说话的几人在另一桌临窗的位置,穿着像是本地人,谈论着的,正是最近瞿山关突起的战事。 茶楼酒肆通常都是消息传播地,他们没来错。 那一桌谈笑刚消,身后又有一桌谈论起同样的内容。 如音这桌三人看着皆像是午后闲暇出来饮茶闲坐,相貌平平,没人注意,他们一直沉默,是在听着茶楼里的各种声音。 约摸半个时辰,三人离开茶楼,继续在市集中慢行。 这里天气恶劣无常,午后原本晴空,从茶楼出来走了不久,突然又变得阴沉下来,云层很低。 如音心中也惦记着事情,提议返回客栈。 “三位公子,回来了——” 才迈入客栈,柜台后的小二看到三人,笑得殷勤,他们住的是最上好的客房,要求也不多,只是一条,没有吩咐不许打扰或靠近。 梦凡已经回了房中,如音也回自己房里,推门进去,抬眸,漫不经心的神色却因为入眼的景象,让她怔愣在原地。 一身雪白的月光站在桌上,听到声响朝门这边看了过来,那双漆黑湿漉而美丽的大眼,跟往常一般无二,只是,地上躺着的两具男子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手中紧握桃花扇,如音抑着呼吸走进去,躺在地上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她用脚踢了踢,仍是没反应,蹲身伸手将伏倒脸贴着地面的人翻转过来,只见—— 陌生的男子面孔上,唇角带着一抹笑,但是,已然没有了鼻息。 倏地收回手,她又去查看躺在一旁的另一个,跟前一个一样的神色,面容带着似乎满足的微笑,身体已经冰冷。 如音转头望向桌上,月光也正望着她,它只是一只宠,可是如音能感觉到,它此刻的神态,是平静。 脑海中浮现起半年前,七王府后山那一桩侍女突然暴毙的事件,跟眼前两个陌生男子的死状,何其相似—— 起了身,环视房中,刚才只来得及注意房中的人,此刻才发现,房中微微凌乱,明显是被人动过,还有打斗的痕迹。 而那倒地的两人身边,散落着他们的长剑。 很快就将整个事件串联起来—— 如音走向桌边,伸出的手微微迟疑,终究还是抚上月光的脑袋,而它也没有避开。 “他们是坏人,对不对?” 明知道它不能回答,可是她从它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月光对人类多有警觉,只让她一个人靠近,就连御皇柒,也得不到它完全的信任。 它天生有异能,如它母亲一般能织造幻境,如音体会过,那是意志不坚定或者心有贪欲的人,永远走不出来的美梦,也是一个致命的噩梦。 月光用温润的鼻尖触了触她的掌心,依然一脸安然平静,好像眼前两具尸体的杰作,与它无关。 柳璃谨记梦凡的叮嘱,本是要回房前再次过来询问,如音可有什么吩咐,门没关紧,进来却看到了这么一幕。 如音转回身,在看到柳璃的那一刻,眸中的冷消失,微微笑:“看来,我们不在的时候,有客人。” 查看了地上的两具尸体,柳璃皱眉:“他们……怎么死的?” “心魔害的吧。” 如音叹息。 没有心魔,会迷失在幻境中出不来么? 柳璃对于如音的解释不是很明白,可这不是重点。 “我这就去禀告宫主——” “别——” 转身迈出的脚步被唤住,她转头,听到如音声音平淡:“让我师父好好休息,这件事,我来处理。” 梦凡这一路,帮了她很多,即使只是细微,但她看出了他神色中的倦意,向来养尊处优的临梦宫宫主,为了她这个不省心的徒弟,已经做得够多,很多事,她得自己学着处理。 柳璃像是经过一番思索,点头:“如果有需要,姑娘尽管吩咐。” 然而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柳璃退到门后,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如音的目光落在门板上,“谁?” 393.我要留在他身边 窗外传来隐约雷声的时候,陶衍出现在了如音的房中。 他做当地男子的装束打扮,带着绒毡帽,拉下半遮唇鼻的厚围巾,如音便笑了。 “你还挺适合这打扮的。” 可陶衍笑不出来,他进来就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心中更是有些不敢肯定,王爷让王妃留在此处,是否是对的。 “他们没伤到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了。” 察觉他的目光,如音赶紧解释,千里迢迢而来,最怕的就是御皇柒又要把她送走。 地上的尸体不能不处理,商量之后,柳璃去跟店小二要了两只麻布袋,回来由陶衍将人装进去。 那时候窗外的雷声已经很大,只是还没有落雨,如音推窗去看,下边街道上人行匆忙,风卷起黄沙,偶有翩然的枯叶。 不一会,路上几乎就没了行人的影子。 “你家王爷怎么说的?” 她转回头,问。 房中已经没了柳璃的身影。 陶衍嘴张了张,微有犹豫地道:“王妃……瞿山关这边,情势确实不大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如音已经彻底转回身,倚着窗口,手抚着月光柔软的皮毛,微微眺他一眼,“你家王爷这样说的?” 陶衍噤声了,那是御皇柒的顾虑,也是他这个做属下的顾虑,当然,主子还有别的话带给王妃,只是也希望,在将话带给她之前,如果能劝她打消留下的念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显然,他家女主人,并没有这样的耐心,她,留下的心意已决。 “如果王妃执意留下,王爷说,只能委屈王妃继续住在这城中,不会离得太远,但也不会离危险太近。” 陶衍如实转述。 如音却轻嗤的了一声,“我来,可不是来欣赏这边关小城的景色的,我要——” 她抱着月光来到他跟前:“我要待在御皇柒身边。” “这——” 陶衍很是为难,然而她家女主人并不轻易放过他,继续道:“我可以易容,可以乔装成你们军中的士兵,这样应该可以?” 陶衍笑得有些无奈了,此刻军营里正有一个乔装随军的岳泠溪,现在,他家王妃也打算这么做么? “你要相信我,我会很小心谨慎,不让人发现我的身份。” 昨夜跟御皇柒在密林中分别时,因为时间紧迫不适合说太多,当时并没有具体讲到他要让她以何种方式留下,但现在,她已经有了主意。 陶衍的为难,她以为是因为对她的乔装没信心。 可是她又怎会知道,陶衍更担心的是她在军中与岳泠溪相遇,她们两人的恩怨,只怕是容不得对方,而现在,又还没有很适合的机会将岳泠溪弄走,这是一件头疼的事。 而且这件事,他还不好对王妃说,若是说了,王妃直接杀去军营里找岳泠溪,那就更乱了。 短短的时间内,陶衍心中百转千回,如音不知道,也不管,语气没得商量:“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意见同意了。” “这房间死了人,是不能住了,好好地也不能换房让人猜疑,正好——” 如音转头明媚一笑:“你赶紧回去跟你家王爷说说,入夜,我就过去。” 听着安排是挺好,陶衍却越发头疼,如音已经拉开门走出去:“我去柳璃房里坐坐,这房间就交给你处理了。” 说完,人果真走了,陶衍跟出去的时候,柳璃进来,“陶总管,我来帮你吧。” 陶衍突然出现,又不是这里的住客,这样扛着麻包袋下去肯定要惹人怀疑,有柳璃在就不一样了,这两日住这里,都是她与店小二接触,客栈的人认得她,况且两个人一起,还能打打掩护。 - 没有过多久,柳璃便回来了。 “姑娘,陶总管说他先回去,晚些会再与姑娘联络。” 如音也不多问那两具尸体被如何处理了,窗外天空开始砸下雨点,一颗颗的不小。 关了窗回来,如音问:“可有什么线索?” 柳璃摇头:“死者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会是什么人呢? 最先将她从临梦宫抓走的人是殷栖的人,后来茶棚里遇到的刀客,却说自己并不认识殷栖,再来到孤山城算是平静了一阵,今日又出这种事。 难道,除了殷栖之外,还有人想要对自己不利?如音一时半会猜不出,对方是谁。 “今夜我就会去军营中,这样你与我师父也可放心返回皇城了。” 说着,如音往房外走,梦凡该是休息好了吧?她有话对他说。 “师父——” 叩叩叩,如音站在门外轻敲,试探唤。 里面没有回应,一点声响也没有,她又等了一会,再轻轻敲,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转头看柳璃,柳璃看了眼紧闭的门板:“许是宫主还在休息。” 如音便转身:“那不打扰他了。” 重新回到柳璃房中,让她去跟小二要了纸笔,坐在案前认真写着什么。 柳璃谨守本分,没有随意去看,只是那一眼,瞥见如音的字隽秀好看,直到如音写好,双手举起来轻吹让墨水干了,折起来递给她。 “若是等会陶衍来接我,师父还没起身,你便将这交与他。” 她起身,柳璃忙道:“姑娘是不打算与宫主辞行了吗?” “……他不是还在休息嘛,最近累着他了。” 如音似乎体贴的话,半真半假,其实有一半私心,是担心她亲自去与梦凡辞行,他会不让她去军营里。 “去军营之前,我还打算备些东西。” “姑娘,天在下雨——” 柳璃提醒。 可如音唇角微扬:“不碍事。” 下雨好,外面行人稀少,更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 换了衣裳之后,如音一个人离开了客栈,没有让柳璃跟着。 她说,她师父醒了的话,柳璃这个身为贴身侍女的人不在身边,不太好。 柳璃也看出如音确实不想让人跟着,便不再执意,留在了客栈中。 午后的天色暗沉得像是日暮十分,柳璃坐在房中不知想着什么,听着窗外的雨声,倒是出了神。 - 整个城镇都笼在一片白茫的雨雾中。 正是寒冬天,夹在空气中迎面扑来的是湿润的雾气,覆在脸上一阵阵冰凉。 乔装成男子的如音俨然一个外出采购的小伙,背着个小竹篓,上面用一块布遮盖着。 她在一家草药铺的屋檐下躲雨,甩了甩伞面的水,收拢起的伞挨着门边放着,然后往里面进去了。 “掌柜的——” 柜台后的中年男子抬头,唇上两撇小胡须,将这雨天出现在草药铺的小伙子看了看,很面生。 “要买些什么?” 他边问边低头,身前柜面上是摆放的白纸与细碎草药,手里捏着一杆小称在称量。 “你们这草药铺,都有些什么好的草药?” 如音直接便问。 中年男子没有抬眼,目光仍落在手里的秤杆上:“我这铺子里好东西可多了,你问哪一种?” 语调懒散带着些轻蔑,眼前这人穿着普通,还背着个竹篓,问了,就能买得起吗? “比如说,远志?” 如音随口提了一个。 中年男子将手中称好的一小份草药倒在白纸里,转了身,从木柜的某个抽屉里拿了些什么出来,递给如音:“喏,上好的。” 如音拿了一根捏在指间瞧了瞧,抬头笑了:“这样的货色,你莫不是欺我?” 草药铺掌柜心中暗惊,面上稳着神色:“哪里骗你了,不识货就赶紧走,不做你生——”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出,掌柜的却突然睁大了眼。 因为,他发现,他的嘴巴在开合着,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面前面生的小伙却一脸不紧不慢的微笑:“你这样的人,不是奸商就是庸医。” 中年男子却只是双手抓着自己的颈脖,不管他怎么努力,嘴形怎么开合,愣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他的脑子突然炸开,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了?! 他以为自己聋了,可是,他明明能很清楚地听到面前之人含笑对他说:“把你们这特产的上好草药都给我拿出来,当然,银子,我不会少了你。” 看他没动,如音笑了:“以后不想说话了,是么?” 面前的人大惊失色,惊恐地点头转身去木柜的各个抽屉翻找,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傲慢之色,如音心中冷笑,如果不是因为出来是意外,她也不至于身上什么备用的药都不带。 要留在瞿山关,要留在御皇柒的身边,往下可能遇到的事情不是她能料想的,能备上一些有用的东西,总是好的。 不稍一会,中年男人便在柜面上放下了好几味药材,如音看出来它们品质都不错,而且她认得它们。 将药材一包包绑好,又裹上油纸,如音小心将它们放到背着的竹篓里,从怀中取了一锭金子。 中年男子看到那金黄色,眼睛开始发亮,然而,如音的手顿住,又将金锭收回怀里,这次落在柜面上的,是一锭银子而已。 “看你这摸样,平日定没少赚百姓的黑心钱。” 她知道自己要的这些药材总价不止一锭银子,但想到这是个黑商,她突然就不想按照该有的价格付了。 中年男子哪里管得那么多,无声地对着她求饶,说不出话,只有喉间模糊的啊啊声,内心惊恐。 然而,如音不仅没有替他解开,还伸手极快地点住了他的穴,他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满意了,如音重新背着竹篓走出了铺子,拾起门边的伞,撑开,大步迈入了雨中。 身后草药铺里,中年男子不能发出声音,甚至不能动弹,而且因为今日午后下雨,店内生意不好,只有他一个人在,无处去求饶,也没有人发现,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穴道才自动解开,他发现自己能说话了,然而,那个年轻人也不见了。 掌柜的发誓,下次如果碰到这个人,一定要将其扭送到官府,还要给他个强取豪夺的罪名。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那个年轻人了。 因为,相同的一张脸,如音又怎么还会用第二次,让别人有机会认出她来呢。 - 雨天不好出行,但如音租了一辆马车,赶往城郊。 雨其实不大,只是一直下个不停,正是因为马车有挡雨的地方,不然她就直接选择骑马了,会更快。 马车停靠在一棵树下,如音的耳中除了淅沥的雨声,多了一道清晰的水花声。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下车前她掀开车厢帘子,里面除了躺着她的竹篓,边上还蜷着一抹白色。 “月光,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听到主人的声音,月光睁开了眼,往前走了两步,被阻止了。 “别出来,下雨了,在这等着。” 似是听懂了似的,它真的止了步,不再往前,只用那双漆黑湿漉的眸望着她。 随即,帘子再次放下,车厢内只余一片昏暗。 如音脑海中是瞿山关的地形图,依着感觉,耳中听着水声,一路朝前走,下了雨,路有些滑,幸好没有太远,视线里出现了一湾寒潭。 寒潭的对面是石壁,怪石嶙峋,仰头,目光往上,一片瀑布从顶上高处飞流而下,此等美景,若在夏日,是清凉舒爽,在寒冬,却让人愈发觉得从身到心都冷飕飕。 石壁在瀑布之后,随着水流若隐若现,如音就这么望了一会,眼中神色,却像是在思量什么。 石壁是暗黑色,其中却隐隐有着些白点,水流的速度太快了,若不是专注盯着认真看,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不自觉地抬起手臂环抱身子,这样靠近,已觉寒气逼人,鼻端都是水雾,整个脸颊已经冰凉,若是下水—— 午后时间过半,落雨天,很快天就要黑了,已然没有时间可以犹豫浪费,深深很呼吸,做好心理准备,摸到手腕上的龙鱼内丹牢牢系着,如音终是咬牙纵身一跃,入了寒潭中。 起初还能在水上用轻功踏行,然而到了石壁那头,瀑布水流从上直冲下来,那一瞬全身刺骨冰冷,那劲力更是将纤瘦的她冲向一旁。 挣扎着游往石壁下,找了一处依靠,抬头,在瀑布与石壁的空隙里,那被遮掩的一朵朵白色,在目光中清晰起来。 如音的眼中,有光亮闪现。 她的目光只专注在石壁之上生长的植物,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寒潭中,起了异样。 瀑布飞流直下,水花落入寒潭中,水面从不平静是正常,只是此刻—— 水面波纹变大,清澈冰寒的水里,似有什么,身形蜿蜒,若隐若现,直往如音所在游去。 394.或许她会尸沉潭底 原本就是阴沉的雨天,时候也已不早,只是此刻,眼前的天色更是昏暗,似是因为天空上方飘过的一层雨云。 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愈加昏暗不明,如音心中也略微着急,天色再暗,就更不方便了。 于是她尝试往石壁上面爬。 幸好石壁的壁面与瀑布水流之间尚有大概一人款的距离,瀑布从上飞流直下,多少是一个弧形的线条,那个空隙,是如音得以喘息的空间。 石壁壁面又潮湿又冰凉,不,不能只用冰凉来比喻,她往上攀爬的时候,手掌触碰到的石块面,是寒的,像是冰,连带着她的手也逐渐失去了原本的温度,有些僵硬。 幸好她带了匕首,锋利的匕首可以插在石壁当中,借助助力,助她一步步往上。 那些白色的一朵朵,位置大约在石壁崖面的中间,她仍需努力。 四下很安静,耳中只有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别的一切,更不提她此刻的全神贯注。 石壁面湿滑,攀爬不易,昏暗得仿佛太阳要没了的视野里,如音左手腕上系着的龙鱼内丹隐隐泛着光晕。 再往上一步,突然发觉似乎腿上被什么阻碍了,扯着她重心往下。 低头去看的时候,视线里,是一张大开的嘴巴,暗红,可怖—— 心中猛地一惊,攀在石壁上的手一松,整个人直往下掉,下面是寒潭,还有那突兀出现的物什的所在。 她的靴子被咬住了,整个人被一股庞大的力道往水里拽,在落入水里之前,那短暂的时间里,她唯有大致看清了那物什的模样。 寒潭水流清澈,所以她能看到那隐隐约约蜿蜒在水下的躯体……像是蛇,却是她从来不曾讲过的大。 落水的那一瞬,她呛了几口,重新浮出水面的时候,那物什依然咬着她的腿脚不放,隐隐有疼痛传来,像是尖利的牙,一点点用力地陷入她的腿里。 如音从小不习水性,对游泳之类也无感,如果不是半年前在昭月皇宫的大湖里偶然落水,又意外得了龙鱼内丹,她想她这辈子,都是一个远离水的人。 龙鱼内丹可以保她这个完全不习水性的人在水中无恙,所以这一次,她才敢冒着危险来寒潭取东西。 只是—— 此刻不是她自然落水,她的腿脚,正被那她叫不出名字的庞然之物紧紧缠着,一直把她往寒潭水下拽去。 原本用于攀爬石壁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此刻凭借着微弱的光线,狠狠往那缠着她腿脚的物什刺去。 它蜿蜒的身体跟她的腰身一样粗,手中匕首下的钝感,应是刺中了它,但并不中要害,只是更激起它的怒意,那张大嘴在如音的眼前倏然放大,那一刻,她承认她心中慌了。 可慌了有什么用,此刻这里,只有她与它,斗不过它,或许最后便是她尸沉潭低。 心中有这样的认知,手里的动作便愈发变得狠了,抬起手臂挡在跟前,用力挥舞,它往后退了一些,下摆却依然紧紧缠着她。 她不敢停,匕首一下,两下,刺往水中的时候,有些扎在了它身上,有些却落了空,那光溜蜿蜒的身躯,闪避灵活。 清寒的水里混着一道血腥的气息,暗沉的天色投影在水中,一样看不清晰。 身体泡在寒冷的水中,噬骨寒冷,已经开始麻木到失去知觉,它就这样缠绕着她的腰身,潭水没入她胸膛,身体僵得好似不是她自己的。 当再次看到那可怖的大嘴朝着她张开,要把她一把吞没时,她终于艰难扯出了怀中的折扇,打开的瞬间朝它掷去,旋转着,划开了那一张可怖的血盆大嘴。 它吃痛地松了缠绕着她的力道,发出可怖又低压的嘶嘶声,如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它的尾部猛地一甩,硬生生将她从水中甩到了石壁边上。 撞上的那一刻背后一阵钝痛,如音喘息着,鼻端那一道血腥气更浓烈了。 抬头地时候看到眼前一阵暗黑覆来,她倒抽一口气,却已经是无路可退—— 难道就要死在这寒潭里了吗? 在这样无人知晓的地方,而她想要的东西,还在石壁上,随着天幕越发暗沉,已经快看不见了。 全身冰冷麻木,惹怒了它,却没能除掉它,看来自己是果真难逃了…… 突然仿佛一切都静了,她甚至听不到瀑布流下的哗哗水声,唯有自己的心跳与呼吸,那么清晰。 刚才被它甩向石壁的时候,右臂最先撞到了石壁,一阵剧痛似乎不能再动弹,僵着的左手手指从怀中摸出银针,不到最后,她不放弃。 手腕抬起,银针射出去的那一瞬,她本不抱什么希望,但是,那怪物却倏然停了进攻的姿态,被一道光逼得往后退。 那是…… 如音惊诧地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龙鱼内丹的光芒,比平日都有更亮,在这暗黑的寒潭之中,愈发显得熠熠生辉。 她像是被光芒笼罩了一般。 出神的片刻,面前突然响起一道闷响,像是那怪物的怒吼,如音转脸去看,却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暗沉的天色下,一抹白色紧紧架在那怪物的颈脖处,死死地咬着不放。 如音心中一颤—— “……月光……” 白色的月光骑在灰白大蛇的颈脖上,用它尖利的小牙就那么咬着它不放,任凭那大蛇吃痛怎么甩摆着身子,它就是牢牢咬着那儿,像是长在怪物身上的一个寄生种子,让它完全挣脱不掉。 “月光!” 看到怪物带着月光一起沉没潭中,如音着急道。 这里是这怪物的地盘,是它熟悉的环境,月光是山林动物,就算再有灵性,也不如怪物习水性。 她挣扎着游过去,潭水水面一片平静,哪里还有它们的影子。 她的心中腾起恐惧,那是陪伴了她很久的小宠,“月光——” 冷得唇齿打颤,她焦急地唤着。 哗啦—— 一阵水花乍响,紧跟着水面掀起一道巨大的水花,那怪物重出水面,如音看到了它颈脖上的那抹白,只是,那抹白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就在她这么想的下一瞬,怪物猛然一个甩摆,便看到那抹白色直直往石壁飞来,狠狠撞在了石壁上,就在她身边不远。 撞击声让她心中狠狠一跳,她游过去,看到从石壁滑落的那抹白色因为沾染了脏污带血腥的潭水,皮毛已经变得有些灰白,紧紧贴着那小小的身子,没有了往时毛茸茸的蓬松,瘦小得让她心酸。 她抱着它,感觉到它浑身都在发抖,手上微微温热,抬起一看,那是血。 395.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月光在她面前永远都是活泼可爱的,此刻在她手里却奄奄一息,她怔了神,身后的危险却步步紧逼。 当她抱着月光转回身的时候,看到的是那伤痕累累的怪物再次向她袭击而来。 先是被她所伤,再被月光伤了,她输就输在,力量的较量上,她不如它—— 被她划伤的血盆大口更显狰狞,仿佛要将她一口吞尽,而也就在那一瞬,仿佛时间突然停止了。 瀑布声在耳边依旧清晰,那怪物进攻的姿态,停下了。 它突然不动了。 被瀑布水浇得浑身冰寒的如音,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那怪物进攻的姿态就那样突兀地在她跟前所剩无几的距离处停止了,它的面目痛苦扭曲,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却终于扭曲着轰然倒下,重重地沉入了水中。 心跳一下下敲着胸口,像是要冲出胸膛,这一切,转变得太快。 而在怪物沉没入水之后,她才得以看清,方才怪物的背后,站着一道身影。 是的,一道身影,即使在这寒潭中打斗天幕已晚,光线无几,可她依然可以分辨出,那是一道人的身形。 那颀长黑影踏水而来,怔在石壁边的她,突然被一双手臂抱起,眼前天地旋转,景物变化,再然后,她落在了地上。 双腿终于再次得以踏在土地上,如音心中放松似地轻吁一口气。 她已经远离了寒潭,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一道披着黑斗篷的暗影在前方有些距离,他要走。 步伐极快,让她想起梦凡的幻光步。 “请等一等——” 刚才呛了水,又一直受寒,她这声音一出,嗓音沙哑。 若不是跟梦凡习得幻光步,只怕她丝毫追不上他。 往前的黑影背对着她,脚步微微一顿。 “谢谢你救了我,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月光——” 她本该好好对他道谢,但是她怀里抱着的月光,似乎撑不住了。 “不过是一只小宠,为了救主,也是尽忠。” 那人的面容如音根本来不及看清,此刻背对着她说话,声音微微低沉淡漠,能与这静谧山林相融。 却不会令人生厌,反倒让如音冰冷的身心突然有了一丝暖。 “它不是单纯的一只小宠,而且它为了救我,我不能不管它——” 刚才那怪物沉没入水之后,整个寒潭都笼罩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她便知道,那怪物是不会再出来了。 这个人的身手,她没看清,但她知道,不简单。 身后传来细碎的落叶碾碎之声,如音浑身湿透地抱着月光,站在那道黑影的身后,又近了一点点的距离。 “求求你救救它,可以吗?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从这里赶回去还要很久,这个人的身手不一般,她耽搁不得,希望他可以施与援手。 说实话,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如音也鲜少有这样求人的时候,除开为了御皇柒,只有这一次,为月光。 面前颀长的身影没有再迈步,如音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他,怀里抱着的浑身湿透的月光,气息微弱。 像是有所犹豫,又像是感受到了身后满含期待的目光,那个人,终于转回了身来。 “把它放进马车。” 男子身影似风,身形极快地从她身边掠过,那黑色的斗篷,边角轻轻拂过如音冰冷湿透的手臂,那么不真实。 她往她停靠的那辆马车走,如音一怔,赶紧跟上。 她一直觉得,梦凡的幻光步已经让人够迷幻的了,但是这一天,她见识到了另一种瞬移的极致。 一只大掌从车厢内伸出,暗沉天色下依然看出骨节分明而修长,如音略微迟疑,还是将怀中的月光递了过去。 “在外等着。” 那人语调淡然低沉。 车厢帘子复又垂下,如音站在外,克制住了想跟着钻入车厢内的想法。 既然请他救月光,她就该相信他。 她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想法,莫名地,便是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抬头,眼看这暮色,就要将这郊外仅剩的光亮都吞噬殆尽。 如音斜倚着马车壁,浑身冷得像冰,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只要有微微的风,便能让她不禁发起抖。 可她沉默着,似在想事,又似乎在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有了动静,等她转身,一道声音荡在夜风里—— “死不了。” 声音不像是从身后的车厢内传来,如音一把掀开帘子,里面昏暗依稀可辨的是月光小小的身影,可除了它,再没有谁了。 刚才似乎是听到身后些微声响,怎么突然人就已经不见了? 她就站在马车左侧,然而刚才从风中传来的那一道声音,已经离她远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如音心中有诸多疑问,可终究首要是给月光包扎伤口,这个简单,她今天来之前,有去过药材铺的。 也幸好备有蜡烛,用火折子点燃,照亮在车厢里,月光紧紧地闭着眼,但身上皮毛竟然已经干透,她惊诧之余小心抱起检查了一下,背部右侧有一道口子,口子不浅,但没有再流血。 可她知道,月光致命的不是外伤,之前在寒潭中,月光不寻常地浑身发抖,奄奄一息,此刻,它在她掌中很安静。 那怪物身上有毒,月光去咬它的时候,沾染了它的毒。 利落包扎完了,她将它安置在车厢里,又一身湿衣地退了出去。 此行前来的目的,因为意料之外的状况而终止,但她不甘心,她想要的东西,还开在悬崖石壁之上,在逐渐入夜的黑暗里,有着极淡的光。 瀑布在眼前已经是模模糊糊的一片白,凭着之前的印象,听着水声,她再次往寒潭走。 左手腕上的龙鱼内丹在暗淡的天幕下光晕渐盛,她疑惑,以往她一直戴在手上,并不是每一个日落都会发出这样的光芒。 在寒潭边,迈出去的脚步没落下,手臂却被人一把攥住。 回首,黑衣黑斗篷的男子,去而复返。 她怔愣在他面上的黑色面具,她见过御皇柒的银色面具,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浑身都透着黑色的人。 这个人,将自己整个都裹在了黑暗里。 莫名让她想到了暗夜的灵。 “还没玩够?” 黑衣男子语调依然清淡低沉,像是风吟,却不会让人觉得冷。 她没有回话,虽然她欠了他的情,但,她要取的东西不希望被人知道,毕竟,她不清楚这个人的来历。 看出她的戒备,男子黑色面具下的薄唇竟有了一丝极淡的弧度,“刚才若不是我出手,只怕你跟那小狐都逃不出寒潭。” 如音抿了抿唇,“……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此刻的她浑身湿透,身上虽然还是那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男子衣裳,却血迹斑斑,原本束起的发早已散落,墨发半湿披在肩上,略显狼狈,却依然不掩天然之美。 男子看着她,太暗的天色让如音没有看到他眸中微微柔和的光,她只听到他的声音——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如音意外地睁大眼,男子却并不等她回话,感觉自己方才被握着的手臂一松,面前的暗影已经不再,她转身朝寒潭看去,一道暗影踏水而行,不一会,就消失在模糊的瀑布那头。 她的心蓦然拧起,一阵夜风吹过,冷得她不禁双手紧紧环抱自己。 不远处有栖息的鸟儿惊起,扑棱着翅膀飞了,这样的时刻,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静,都能让如音陷入一种戒备之中。 那个人去哪里了? 她才这么想,寒潭的那一头,隐约看到一道暗影从瀑布中突然出现,片刻,便落在她身旁。 她的眼前,出现了两朵白色的花。 洁白似玉兰,花型却比玉兰要大很多,暮色中,花瓣上还隐隐晃着水珠,那是瀑布高处纯净的水。 如音抬头望跟前,男子像是被夜色笼着,越发看不清,他说:“拿着。” 他如何知道她是为了这花? 这是她需要的,即使要她用代价换,她也愿意,所以犹豫之后,还是伸手接过。 感觉身子再次被人一提,然后,她便落入了马车里。 “此地不宜久留,坐稳了。” 马车外是那人清凉的声音,如音只觉得座下的马车开始快速行驶起来,她看了看月光,月光还没有醒,手中洁白花朵是她此番前来的目的,她赶紧将它小心放进一只布袋里,怕压坏了,怕弄伤了。 许是山路崎岖,车厢内摇摇晃晃,如音看着帘子微微荡漾,外面已经夜色一片。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的出现如此突然又如此怪异,而她却似乎并不真的怕他,或者说,并不真的防他……- - 柔软的被子,温暖的火光,还飘着淡淡的茶香…… 闭着双眼的如音鼻端满足地轻嗅,拥着被子翻了个身,却不小心压到了受伤的右臂,顿时痛得清醒—— 张开眼,目光所及……她怎么会在床上?撑起身看着自己抱着的被子,这被子是? 不远处有火苗轻微的噼啪声,一道颀长的月白身影正走来,她抬头一看—— “我……咳、咳咳……” 看清朝她走来的人,心中顿时心安,一开口声音沙哑,嗓子难受得她咳了起来。 眉目清俊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杯茶,坐在了床沿,扶着她:“先喝些水。” 如音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缓过喉间的不适,便忍不住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眼前男子原本眸色担忧,此刻俊颜微沉,淡淡道:“我也想知道,音儿今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语气,如音接过水杯低头慢慢喝水,不敢抬头,她知道,御皇柒生气了。 396.沐浴更衣,越想越不好意思 其实对于自己醒来就在御皇柒的军营大帐之中这件事,如音自己也是觉得匪夷所思,于是问:“你发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 御皇柒眸光颇为无奈,脸色依然微沉,“有人留了信号,引我到栈桥边,看到马车,内里只有一个昏迷的你,还有半死的它。” 他的目光扫向榻旁的地面,如音的目光便随他望去,地垫上,盘着一只白色的小宠,是她的月光。 “月光,你没事了?!” 月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懒懒蜷回去,窝躺着。 御皇柒的脸色不好看。 御皇柒这个人,从以前她就知道他傲娇,心情不好不高兴的时候,说话语气尤其凉,甚至毒,比如此刻。 可她此刻心虚,不敢与他计较了。 “我……只是去了一趟郊外,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些意外,幸好有个人救了我,再然后那人驾马车回城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睡着啥都不记得了。” 如音刻意将经过简化。 御皇柒凝着她,那眸光让她惴惴不安,又低头喝了一口水,听到那人清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还瞒了我什么?” 如音觉得脑袋犯晕,身子已经不是之前在寒潭的那种冷,却是有些热。 “……没有呀。” 一杯水被她喝得很慢,仿佛需要喝很久才能喝完。 御皇柒也不着急,只是又去倒了一杯,换掉她手里明明已经见底的那杯。 “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去放杯子,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你的那个布袋脏兮兮,里面也不知是什么,我扔了。” “不要扔!” 如音猛然抬头,急了。 御皇柒站在榻旁望着她,也不说话,那风清月朗的清俊模样,如音晃了神,却很快清醒过来,苦着脸:“不能扔。” 她可怜巴巴地伸手攥着他的衣摆。 御皇柒不为所动,在榻旁负手而立,居高睨着她。 如音叹息:“大人,小女子这就全招了——” …… - “王爷——” 帐外传来恭敬的轻唤,如音辨出那是陶衍的声音。 “不许再乱跑。” 御皇柒起身时,修长手指在她鼻尖划过,眼神在对她说:若是再乱来,决不轻饶。 今天发生的事情如音刚才全招了,此刻乖巧地一笑,“嗯嗯,你赶紧去。” 她拥着被子坐在榻上望着他,等他转身出屏风外,整个人立刻就瘫倒下来。 刚才御皇柒说她昏迷的时候一直发热,她在寒潭泡了那么久的冰水,又吹了那么久的寒风,受凉了一点都不意外,没有发起高烧就好—— 想到这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这才终于低头看自己身上,此刻她身上穿着的是洁白的里衣,再仔细闻一闻头发,身上,已然都没有血腥脏臭味…… 难道她昏迷的时候,御皇柒为她沐浴更换了衣裳? ……虽然是夫妻,也同床共枕亲密无间,可此刻想想御皇柒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做了这些,还是会觉得脸烧起来,比身上不适的那种发热还要热。 拿着被子捂着自己的脸,越想越不好意思。 - 越过屏风,宽敞的大帐外间,陶衍得到许可后进来候着,要与御皇柒禀告刚得到的消息。 隔水而立的罗曼国士兵依然未退,与昭月军队依然对峙着,战事,随时有可能一触即发。 御皇柒虽然身为监军,领着从皇城而来的援军支援瞿山关,但当军队与这边御翎皓的人汇合,他便知道,自己没事可干了。 军符在御翎皓手中,他才是此次领军的统帅。 “岳泠溪果然私底下与四王爷碰面,王爷猜得没错。” 将皇城的密报告知与御皇柒,陶衍又低声禀告道。 御皇柒神色淡漠,讲一截小小的香料放入鎏金小薰炉中,下层的碎碳散发的热气,蒸腾出一室的微香。 此香有安神的功效,他想着,等会将它摆放到榻旁,让如音好好睡一觉。 “孤山城,可有什么不一样的人和事出现?” 他突然这么问,倒是让陶衍一愣:“似乎并未听闻,王爷,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御皇柒一手执袖,一手摆弄着案上的香料,捻了一小块凑到鼻端轻嗅,将如音在郊外遇到神秘黑衣人的事说与他听。 “这……” 陶衍摇头,江湖中隐藏着许多不出世的高人,单凭王妃简单的叙述,他倒是想不出来是什么人。 御皇柒心思向来缜密,思虑也颇多,即使如音口中那个神秘黑衣人此次对她出手相救,但他还不能就肯定,那个人与他们是敌还是友。 只是从如音的叙述中,他可以断定的一点,那个神秘黑衣人,或许真的不简单。 他查看过月光身上的伤口,也听了如音的叙述,能在短时间内将月光救活的人,身上定是有着常人没有的秘术。 偏偏当时,把他引到栈桥边,只剩下马车,并没有看到多余的人的身影。 这件事,他当放在心上。 如果是敌,那么只怕,是一个不容轻视的敌人。 “苍梧郡那边如何?”他又问。 “都照之前的布置进行,目前一切顺利。”陶衍又答。 御皇柒将鎏金小薰炉盖子合上,边缘相扣发出轻微且清脆的声音,“距离过年,只有六天了吧。” 是的,明日,便是腊月二十五了。 - 在计划留在御皇柒身边时,如音就做好了要乔装打扮成士兵的打算,却不曾想,一趟城郊寒潭之行,让她发起了烧,只能躺在榻上休息。 御皇柒的大帐原本就禁止外人入内,除了陶衍,所以现在依然如此,也不会有什么人起疑,只是,如音自己倒是郁闷起来。 “咳、咳咳……我原本是、咳……” 她想说话,嗓子难受,御皇柒倒了水过来喂她喝,声音温淡:“先别说话,好好休息。” 刚才陶衍亲自送了晚膳来,还搁在一旁,如音轻推他手臂:“不用管我,你先用膳。” 御皇柒握着杯子坐在榻沿不动,“等你一起吃。” 如音想说自己并无胃口,但又不敢说实话,怕御皇柒又要念叨一遍她擅自出城遇险的事。 看她喝了半杯温水,御皇柒亲自端来一碗清淡的米粥:“四哥的人刚才来过,说是有事相商,陪你用了膳,我便放心去。” 说着,执起勺子轻轻搅拌了一下微烫的米粥,吹了吹,才递给她。 他都细心到这个份上了,她再不接都对不起他,而且估计是米粥清淡,她闻着也还行,便慢慢吃了两口。 御皇柒就这么看着她吃,如音渐渐觉得不自在,“……你的饭菜都要凉了。” “不打紧,你先吃。” 他依然道,如音就继续乖乖喝粥,一时间帐内沉默,只有边上架着的炭火偶尔噼啪微响,只是,帐外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是御翎皓的人,来请御皇柒过去议事了,听说主要将领们都会在。 御皇柒临走前,轻捏她的脸颊:“乖乖听话,吃了就休息。陶衍在外面,有事唤他。” 如音想说他饭菜没吃一口就走了,怕声音一起惹帐外的人注意,噤了声。 刚才还觉得米粥挺好喝,这人一走,她也没胃口了,剩下小半碗起身去搁着,月光自从受了伤一直懒懒地在睡觉,如音蹲身抚了抚它的皮毛,想起城郊救她的那个黑衣人。 这一趟出来,果真又见识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人事。 想起带回来的那两朵花,忙去找来布袋子,打开,还算完好,只是光泽已经没有刚采下那时候的洁白明亮。 糟了,她得赶紧制成药粉,才能保存。 下午从客栈出来,她一路采购,除了去过药材铺,还专门买了一些研草药需要的基本工具器皿,这会,倒是全都堆到案上,开始忙碌起来。 陶衍本该随着御皇柒一起去往议事的主营帐,但御皇柒曾交代要他留守如音身边,为了不让人起疑,他只能候在营帐附近,却不敢直接现身。 就在如音低头忙碌配制药粉的时候,大帐外,走近了一个人。 “什么人?” 守在大帐外的是陶衍部下的侍卫,这道声音让帐中的如音手里研药动作一顿,耳朵便注意到外头去了。 “我是四王爷的人,遵吩咐给七王爷送来些药膳补品。” 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道。 “七王爷已经去往主营议事,你不知道吗?”帐外守着的侍卫道。 “我只是依照吩咐,将东西送来便走,不敢劳烦七王爷亲迎。” 那陌生的声音坚持,两名侍卫相互看了一眼,那眼神在对话,然后伸手去接那药膳补品:“交给我们吧,一会送进去。” 七王爷不在帐中,而这是四王爷派人送来的东西,也不能不收,两名侍卫有这个打算。 送东西来的人略微犹豫之后,还是将手里的几个盒子递了过去,看着那侍卫端着东西转身就进了大帐中。 大帐内主人不在,灯火通亮而安静,入来的侍卫只是将那几个盒子搁置在了外间的桌案上,就立马退了出去。 等外面再没有说话的声音,估摸着来送礼的人也走了,如音才从屏风后出去,看到了案上那几个大小不一的精致木盒。 同时,帘帐突然被人一把掀开,如音心中一跳,转头去看,吁了口气。 陶衍本是负责守在附近,但刚才突然收到密报,耽搁了过来的时间。 在帐外,他已经从侍卫那儿得知这几个盒子的来历。 如音目光看着那几个盒子,莫名微微皱眉:“陶衍,你打开看看。” “……王妃,不等王爷回来么?” 陶衍压低声音询问。 如音依旧盯着那几个盒子,摇头:“不等,现在,就打开。” 397.是补品,也是毒 陶衍眼中,如音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以往在七王府御皇柒与属下议事,她也从不多问,多是自动地便走开,做自己的事去了。 所以此刻她突然对这几个莫名出现的盒子如此重视,陶衍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她是王妃,且是自己主子心中认定的人,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一路走来,陶衍这个向来只认御皇柒一个主子的人,也已经完全接纳了如音,御皇柒说过,待她就如他一般。 点头,他说遵命,于是便去动手拆盒子,盒子上是用好看的丝绢包裹着,如音就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地看着。 第一个木盒打开,扑鼻而来有些草药之气,陶衍端着盒子转身:“王妃,是草药。” 如音点头,神色示意他继续,于是他随手将那盒子搁在一旁,又去拆开第二个盒子。 这第二个盒子里,也是一些草药,看着确实不普通。 第三个盒子里,是一支人参。 一共三个盒子,都打开过了,陶衍一一放好,转身看如音,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如音眉间依然轻蹙,走过去亲自又打开了一遍盒子,这次几个盒子都敞开着,搁在她面前。 陶衍对花草药料了解的自然不如如音多,此刻一半心思关注着大帐外,是随时应对意外状况的警觉。 如音则弯身,伸手拿起了盒子里一小撮草药来看,甚至,凑到鼻端轻轻轻嗅。 陶衍的脸色,突然有些变化。 那些草药的味道,此刻突然感觉如此浓烈,让他有些不适。 如音转身看他,手掌心里摊着的一小撮草药递到他跟前,“王妃……” 陶衍话都没说完,就觉得一阵恶心不适比刚才更盛,看着草药,又看向如音。 如音转身,手掌一翻,那些草药落回盒子里,她拿了案旁的湿帕子拭手,入了内帐,很快再出来,手里多了一只玉白的小瓷瓶,“赶紧吃一粒。” 陶衍不知原因,但还是赶紧先取了一粒服下,疑惑地看着如音。 “这些草药确实算得上是上好的药材,但是,混合一起,却是致命的毒。” 闻言,陶衍面色倏地变了。 “其中任意一味,那香味稍稍多闻一些,也是不行的。” 所以刚才自己打开了盒子,几种都闻到了,才会突然感觉不适? 陶衍了然了。 如音在王府的时候就喜欢研究花草香料,为此御皇柒还特意给她辟出一间花草房,现在上至王爷房中所用熏香,下至府中侍者婢女身上香料,都是她所配,所以陶衍自然全信无疑。 “这些单独使用,虽说都有对身体好的益处,但也伴随着毒性,属于慢性毒。如若一起使用,那么,陶衍,你说会如何?” 如音看向他,陶衍沉默片刻,“王妃,现下该如何处理这些?” 如音已经转身往里走:“等会我出去一趟,你负责掩护。” “王爷有令,王妃不能出去。” 这都是为了如音的安全,怕她被人发现,引发危险。 如音叹息转头:“陶衍,你一个没事的人闻了都会觉得不适,你觉得这些,能留到你家王爷回来?” “我没事是因为我一直有服用特定的解毒药,它们对我无用,而你家主子身体的状况,你最清楚。” 御皇柒身有旧疾,有一直未解的毒,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便是更危险的东西。 “那便让属下将它们送走销毁。” 陶衍提议。 这些东西不能留,但王妃的安全也很重要。 “你不行。” 如音没有时间多解释,已经往里走去换衣服,有一身早给她准备好的侍卫服饰,本是为了她在军营中隐藏身份,她一边穿戴,一边压低声音让陶衍将几个盒子用布巾裹好。 …… - 说是请御皇柒一起在主营帐中议事,但此刻,围在军事图前的不过是御翎皓,李皓天以及御翎皓的几个属下。 侍从又添了上来添了新茶,御皇柒也并不在意,便独自坐在座上慢慢喝茶。 美其名曰请他一起议事,毕竟他是此次领援兵前来支援的监军,但,御翎皓显然并不想让他真正参与到作战商讨之中。 是防着他,还是觉得他参与没有意义? 不得而知,或许,两者兼有。 御皇柒也便安心静坐,心中想着的,是另一些事。 估摸着他们觉得他们在讨论的,他这个刚回国不久的闲散七王爷也听不大明白,谈话声隐隐约约入耳,他喝茶的时候唇角微勾。 这边关之地不如皇城富饶,他倒不是恋皇城的锦衣玉食,而是,这是他与她,第一个一起共度的新年。 如若可以在七王府中过,定然可以看到她忙碌着将整个王府装扮一番,像是新年的样子。 如果事情顺利,或许,他们还能赶得及回去,回皇都过一个恬淡的新年,他与她的第一个新年。 “七弟。” 被声音唤回神思的时候,御皇柒抬眸,才发现,早前一起与御翎皓议事的几个将领,都正退出了营帐。 最后走的是李皓天,路过御皇柒位置边时,微微颔首,算是一礼。 御皇柒归为皇子,自然身份比他尊贵,面上并无回应,眼眸中甚至没有李皓天的影子。 只剩下御翎皓与他。 御翎皓从主位起座,来到御皇柒身前,负手而淡笑:“七弟,边关苦寒,此次劳你领援军前来,四哥心中记着。年关将至,七弟身子也不适合在此久待,所以为兄想安排,让人明日便护送你回皇都,如何?” 御皇柒也起了座,微微一礼:“我这破身子,劳四哥记挂了。” 御翎皓抬手虚扶:“你我是兄弟,怎说如此见外之话。” “有了这三万援军,罗曼小国不足为惧,七弟尽管放心回去。” “往年我在外游历,而你远在……难得今年回来,皇宫却清冷,你回去,也好陪陪父皇过个年。” “如此,这里,便交给四哥了,我在皇城等着四哥的捷报。” 御皇柒淡笑。 这么轻易就能将御皇柒劝离瞿山关,御翎皓心中也松了口气,笑容更盛:“那是自然,等着四哥的好消息。” 说罢,轻拍了拍御皇柒的肩。 侍者送御皇柒离开营帐之后,李凌才入了帐中,恭敬道:“王爷,有信。” 说罢将手里一节细竹管呈上,看着御翎皓接过,取出了里面的小纸条。 看了之后御翎皓不说话,李凌候着,半晌,御翎皓才道:“明日护送七王爷回皇都的人马,都安排好了吗?” 李凌抬眸,眼中似有精光闪过,回:“已准备妥当。” 御翎皓望着外面深黑的天幕,寒星悬挂,“天一亮,你们便出发,不论任何原因,绝不能耽搁。” - 御翎皓派人送来给御皇柒的“补品”,虽然毒性很强,如音却并不想扔。 其中有些成分可以让她用来炼制自己需要的药物,但这草药的气味,不能再在御皇柒的营帐中持续蔓延,因为放置得越久,慢性的毒气味愈烈。 如音心中暗骂着御翎皓,上一次在皇宫他让御皇柒中过毒,这一次,还想来这一招。 带着那几个盒子,她要出营地,却不想在穿越密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夜里看人并不真切,只是觉得那身影有些不对劲,陶衍护送着如音,本不该在这时有太大动静,但不先发制人,会落下风。 “什么人?” 他特意压低了声线,喝声道。 毕竟草丛摇晃,无法再掩饰,最重要的是,如音身上还带着东西。 陶衍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如音藏在暗处,听到脚步碾过落叶的细碎声响,借着清寒月色,看到陶衍身前站着一个与她一样穿着侍卫衣服的人。 陶衍的脸色很冷,面前一身侍卫打扮的人脸色却显出一丝慌,只是夜色深沉,脸上表情没有那么容易被看全。 “陶将领,小的是李将军的部下,晚上因为喝多了,自个儿走到江边想来透透风。” 那自称侍卫的人说话声线刻意压低,如音眉间轻蹙,心中莫名有些怪异的感觉。 “嗯。”陶衍目光在那侍卫身上扫了一遍,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我奉命夜间巡视,你赶紧回去,夜里军营重地不可乱走动。” “是,小的这便回去。” 那侍卫点头称谢,低着头快步就往军营回去了。 陶衍转身看了眼那人的背影,又扫向暗处树丛之后,心中微叹,幸好,王妃没有认出来。 等人走远了,如音出去,两人继续往栈桥边走,那儿有一处极隐秘的地方,拴着马匹,两匹马趁着月色驶过栈桥,往城里方向去。 到了城头,如音又找个地方换了一身寻常的男子衣服,出来,陶衍担忧看着如音,如音却对他摆摆手:“我师父他们应该还在客栈里,你回去,让御皇柒不必担心我,我明日就回去。” 此刻她还尚不得知,御翎皓已经计划好,明日天一亮,便让御皇柒返回皇都。 陶衍分身乏术,最终被劝走了,如音一个人牵着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一对竹篓。 策马出来的一路,她一直在想刚才在密林之中见到的那个自称是李皓天部下的侍卫,那种感觉很莫名,也很奇怪。 按理说夜色那么黑,对方是谁都看不大清,一个小小的侍卫,为何她会如此在意? 可就是刚才,快到城头的时候,她心中灵光闪过,突然想到了。 那个人,是岳泠溪。 应该没错。 398.你的愿望来得及 如音的这一具身体,对于李皓天与岳泠溪都有着敏感的反应,从她穿来这异世开始,她便一直深有体会。 真正的画如音与李皓天还有岳泠溪之间的情恨纠葛,是她这辈子最后的执念,藏在这身体里,即使现在被自己占用了,偶尔还是会浮现出来。 这种执念,只有在见到李皓天或是岳泠溪的时候才会出现,其余的时候,再正常不过。 那么一路走来好好地,今夜突然升起那种莫名地感觉,她心中暗自追溯了一下根源,便找到了相似之处。 在密林中,那个人明明压低了声音,可她就是存了怀疑,这种来自身体本能的直觉,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 再说,岳泠溪如果出现在军营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次随着御皇柒一起领着援军前来支援瞿山关的,还有一个李皓天,岳泠溪为了李皓天出现在这里,太正常。 一直寻不到踪迹的人,往往不费工夫就得以相见,比如今夜。 只是,此刻自己身上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尚顾不上她,不然,有些仇有些怨,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过去的。 以前的,岳泠溪与真正的画如音的,后来的,岳泠溪与她之间的,都是相关性命的仇怨,人的一辈子,除了生死,还有什么是大事? 所以啊,这样的仇怨,怎能放过,再说,她放过,有朝一日,岳泠溪有机会了,能放过自己吗? 怕是不能,岳泠溪那人,心机很深。 一路牵着马往客栈去,如音心里都在想着事情。 到了门外,店小二出来迎客,如音选了一间中等的客房,不怕店小二认出她,因为,今夜她另外易了容。 仔细关上门,如音将竹篓打开,一抹白色窜出来,是月光。 将受伤的它留在军营之中她不放心,虽说有御皇柒,但这月光向来只听她的,在军营里怕是呆不住要乱跑。 “你到边上待着,我等会弄东西呢。” 她觉得月光是懂她意思的,她把它抱到距离稍远的床榻角,垫了一层布褥让它暖和一些。 然后便将另一只竹篓里的几个盒子拿出来,摆在桌案上,自己也坐在了桌案前的椅子上。 当初她常去西山两位妄老前辈的住处,从那儿得过一些解毒的药丸,特别是在她决定要以自己的血喂养金蟾给御皇柒解毒的时候开始,她便一直有持续服用一味解毒的药。 眼前这些算是名贵的草药,有益更有毒,烛火下,她安静地分类,用带来的器皿分装,炼制。 这一趟算是比较轻易将陶衍打发走了,其实,她还是骗了他。 她料到她的师父梦凡与柳璃,已经不在这家客栈里,这里她没人接应,可她得出来这一趟。 御翎皓送来给御皇柒的“补品”里,她认出其中一味,是她接下来想要炼制的解药需要的其中一味,她从寒潭拿到了那两株花,正好,可以先配制现有的。 这些东西不能继续留在御皇柒那儿,便只有进城了,不然,这瞿山关,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找到一个合适她安静配药的地方。 从布袋里拿出尚且完好的洁白花朵,不由得脑海中浮现起那道浑身透着黑色的身影。 据醒来后御皇柒告诉她的,那么那人便是将她送到了军营附近,才引出御皇柒去接她。 她到底是因为自己体力不支在马车中昏迷的,还是被人弄晕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那人为何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军营? 又怎么知道要联络御皇柒来接应她? 这么一想,细思极恐…… 本以为自己在寒潭是意外被人所救,到了最后,原来这个人却是早已对她了如指掌的一个人? 她确定不认识这样的一个人,那么…… 是敌? 不像,但是,不得不防。 - 诏月皇都 皇宫,瑶光殿 通明灯火映着殿中流光溢彩,无处不精致奢华,这是太子妃的寝宫。 这般时候,殿中主人应已是要作歇息,但此刻,内殿中却突兀一阵银器摔落之响。 几名宫女跪地,皆是低头不敢多言语。 因为她们的太子妃,此刻脸色很是不好。 “他明明说了今夜会来,怎地又不来了?!” 骄纵高傲的女子,一袭精美华服,面上却满含怒意,在案前急躁地踱步。 “娘娘请息怒,时候不早了,还请顾念身体,早些休息。” 跪在下边的其中一名宫女俯首道。 华服女子深吸一口气,抬着高傲的下巴:“殿下可曾说了什么?” 下面俯首几人,头低得更低,小心翼翼地轻轻摇头。 “滚——” 又是一阵银器落地的声响,几个人连忙告罪,不敢再多耽搁,便退了出去。 “娘娘——” 唯一没有走的人,是春芙,太子妃施玉莹的贴身婢女。 她上前来,斟酌着劝:“娘娘息怒,若是传到了皇后那儿——” “他都不怕,本宫怕什么?!” 施玉莹转身,满脸怒意,“本宫是他的太子妃,最名正言顺的妻子,但他呢?宁愿让一个低贱的歌姬侍寝,也不愿与我同床共枕。” 说罢,施玉莹无力地后退,跌坐在软塌之上,目光迷茫。 即使宫人们没有多透露,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最近御景煊迷上了一个歌姬,几乎夜夜侍寝,虽没有给与什么名分,可那般招摇独宠,怎能让她坐得住。 她与御景煊之间,到底要如何走下去? 突然,她起了身,要往外走,春芙赶紧跟上,问:“娘娘,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施玉莹不回话,径自往外走,春芙突然预料到什么,心中一惊,在边上急道:“娘娘,万万不可,这样很容易会惹怒了殿下——” 不出所料,施玉莹是要去东宫太子寝殿。 施玉莹丝毫不理会,也唯有春芙这个平日跟在身边的心腹敢说上两句,别的宫女又怎敢拦着,就这么,太子妃施玉莹终于是在深夜入了太子的寝殿。 那时候,殿中灯火不多,却有沁人香气从内殿缓缓飘散而来。 施玉莹一抬手,示意不许人跟着,自己独自入了内殿。 四下安静,却隐隐听闻女子的娇笑声,施玉莹攥紧了手中绢帕,昂首大步迈入,越往里,香气越盛,转过精致的屏风,雕花床榻映入眼帘。 随着一起入眼帘的,还有床中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床上女子青丝铺满枕侧,并未入睡,面带娇羞地望着俯身在她跟前的男子,那个将来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之人的男子。 男人正埋首在她锁骨之间,温热的呼吸让她的心发颤。 她伸手要搂住他,眼角余光却看到一抹人影走了进来。 迷离的目光突然睁大,她惊呼了一声,埋首在她身前的男人一脸沉郁地抬头,看到她惊慌的神色,顺着她的目光转头—— “太、太子妃——” 衣衫不整的女子拉了锦被遮掩自己,慌张道。 男人已经从她身上离开,面色难看望着深夜闯入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开口,只有责备与不悦。 施玉莹深呼吸,忍住怒意挤出一丝笑:“今日殿下本答应会去瑶光殿,玉莹久等不见,便亲自来看看,还望殿下恕罪。” 说罢,目光转到那女子身上,抱着锦被遮掩的女子低着头,紧咬着唇。 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让施玉莹越发看不得。 “是本宫忘了。” 御景煊轻描淡写,不太在意地道:“改日,本宫再过去罢,夜已深,你早些回去歇息。” 施玉莹却站着不动。 被人打扰了兴致,御景煊也心情全无,直接躺下,闭了眼,谁都不看。 沉声道:“都下去。” 身边的歌姬转头,小心翼翼问:“……殿下?” 她也要走吗? “你也下去。” 男子阖眼,语气淡漠。 施玉莹唇角弯起一丝弧度,冷眼道:“还不快退下。” 女子神色委屈,但御景煊丝毫不挽留,下了床榻,她匆匆披上衣服噙着泪跑了出去。 房中静谧,御景煊以为人全走了,睁眼,却看到施玉莹坐在了榻旁。 复又闭上眼,仿若身旁无人。 “殿下,让玉莹伺候您歇息,可好?” 身边响起轻柔的声音,御景煊翻了个身,转向里侧:“不用了,你回去吧。” 施玉莹绞着手帕的手,手指关节泛白,终究是起了身,低首道:“那殿下早些歇息,玉莹告退——” 转身的时候目光瞥到散落在不远处矮几上的一本琴谱,还有搁在案上的那一把琴,脸色更难看了,走出去的步伐也更快。 出到殿外,看到那歌姬还在。 或者该说,是歌姬被拦下了,而拦着她的人,正是春芙。 如果没有太子妃的示意,春芙又怎敢贸然做这样的事。 歌姬转头,懦懦道:“太子妃……” 施玉莹不发一语地往外去了,春芙推了歌姬一把,让她跟上。 …… 没多久,东宫花园出来的施玉莹与宫女一行回了瑶光殿,最后步出的是那歌姬,神色虚弱,幸有侍女搀扶着才勉强往回走,一直低着的脸,隐约似有红色印子。 而那一夜,在歌姬身上出过气的太子妃,回到瑶光殿后依然觉得心有不顺,底下服侍的一众侍女都遭了秧。 歌姬交代说太子召她让她弹琴演奏,向来只奏一曲,那一曲的名字,叫《湖光水色调》。 湖光水色调,又是湖光水色调……! 施玉莹越想越气,拂袖挥落了案上的杯盏,一脸怒容难消。 这么久了,御景煊依然对那个人念念不忘,那个人现在不在宫中,甚至不在皇都,可是,却偏偏在御景煊的心上。 “娘娘,殿下或许只是一时被迷惑了……” 众人被遣退,唯有贴身侍女春芙在一旁轻声劝。 “一时迷惑?”施玉莹冷嗤,这个“一时”太久了,她实在没有耐心了。 “在他心中,只怕不是一时那么简单……只要她在一天,我与他的关系,怕是再难回到从前。” 春芙皱眉,也沉默了。 现在外面的人或许都还不知道,但宫里的人,能在皇帝身边亲近伺候的人都知道,皇帝的身体是真的大不如前了。 说不定过不了太久,诏月即将会有新主诞生,那么毫无疑问,太子御景煊是最名正言顺的人选,那么皇后呢? 以自己家主子现在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发过火的施玉莹无力地坐在榻上,望着几案上的烛火,跳曳的烛火里仿佛映出一张女子的容颜,却是她痛恨入骨的一张容颜。 “解决一个女人,也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吗?你去告诉他们,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 远离皇都的孤山城,客栈中。 认真配制草药的时候,时间过去得很快。 烛台的蜡泪流淌下来,滴在桌面上,一抬头,如音才惊觉,已经很晚了。 这边关小城夜里真是很安静,将刚配制好的草药混合在一起装瓶,如音起身动了动胳膊,往窗口走。 月光似乎是睡了一觉,听到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如音,又闭上了。 它这次受伤不轻,许是在修生养息。 推开窗子,寒风袭入,温暖的面上扑来一阵冰凉。 窗外瓦上结霜,在漆黑的瓦砾上像是镀了一层剔透的光,月色,同样清寒。 星子无几,天幕深沉,如音不禁环臂抱着自己。 在这个战事一触即发的边关小城,似乎感觉不到年味。 过年了,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可是在这里,她的亲人,唯有御皇柒与画府一家,如果能回苍梧郡去过年,应该会比待在皇都里有意思…… “在想什么?” 夜风送来轻语,如音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抬头,发现窗外,一道月白身影踩在瓦砾上,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来了?” 如音惊讶道。 她往里退,让开身子,那人便身手矫健地入了屋。 窗子关上,她转身,就被人环住了腰。 “私自离开军营,倒是我想问你?” 烛火下,男子眉目如画,一手抚上她的脸颊,低首,轻嗅着她身上的淡香。 “陶衍应该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明天再罚我也不迟,怎地那么晚还出来?” 她的关注点在这里。 御皇柒微微沉默,才道:“情况有变。” “怎么变了?”如音蹙眉,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四哥让我明日便返回皇都。” 御皇柒将她拉至床榻旁,坐下之后将她拉着坐在他腿上。 “这样不好?” 如音说不上来,她只想听他的意思。 那人却唇角勾起淡笑,“挺好。” 如音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他却问道:“刚刚一个人在窗口,想着什么,你还没回答我。” “……在想,过年,如果能与你,还有我爹娘哥哥们一起过的话,就好了。”她道。 “嗯。”御皇柒伸手将她环在怀里:“那正好,明日回去,你的愿望来得及。” “你真的要走吗?” 如音望着他,他却将她带着躺进床里,“为何不走,边关苦寒之地,本王爷有何可留恋的。” “那——” 她刚要再说什么,却被他一个翻身压着,他低头,轻轻吻她的唇,留连地吻了一会,贴着她的唇轻声道:“今夜早些休息,明日天亮之前就要回到军营,收拾东西出发,陪你回皇都过年去。” 如此近,温热鼻息都喷洒在她的脸上,她心中一片柔软。 只能轻轻点头:“都、都听你的——” 男子轻笑,帐幔落下,之后有褪下的衣物缓缓滑落……空气中似起一道劲风,明亮的烛火瞬然熄灭。 蜷在椅上的月光睁开眸子看了一眼,也闭上眼睛继续睡去了。 …… - 翌日 寒风中,如音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等着。 天没亮的时候御皇柒确实是起身了,但却没有带着她。 他说不必她跟着回军营一趟,便安排了人接她先在出城的地方等着。 她身边带着些东西,还有月光,也确实不是很方便,于是便答应了。 才有了此刻,她坐在马车中啃着刚出炉的热馒头,喝着水囊里温热的茶水,偶尔抬手撩开窗帘往外看一眼。 车夫是姜凡,说起来没有她与陶衍接触得多,人话少。 御皇柒的事情,明面上的都是陶衍在张罗,但暗处,一直都是姜凡在替御皇柒布置。 察觉座下的马车动起来,往前行驶了,她撩开车帘道:“不等王爷了?” 姜凡驾着马车,戴着斗笠微微侧回脸:“王妃,刚得了消息,王爷让我们在下一个镇子里再汇合,城外已经不安全。” 如音拨开车帘的手放下,退回车厢内。 “王妃,车外风大,关上会好些。” 随之,外面传来门扇合上的轻响,手里握着水囊轻摇了摇,如音沉默了会,突然低低一笑,是她大意了。 车厢里很安静,驾车的人暗自松了口气,马车一路行驶很快,迫不及待往出了瞿山关之后的那一个小镇而去。 约摸走了一个时辰,路上无惊无险,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姜凡想,马车里没动静或许是因为睡着了。 再过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一个叫石林镇的地方,姜凡却并没有驶车入镇里,而是在镇口外,与已经停靠在那儿的一辆马车挨近。 “王妃——” 姜凡下了车,转身轻声唤,车厢内毫无动静。 另一辆马车的车夫上前来,低声问:“人呢?” 姜凡没回话,使了个眼色让那人等着,将门扇打开,扫视车厢内,却赫然一惊—— 车厢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的身影。 399.美人埋骨于此,真是可惜了 身后车夫快步上来,脸色也变了,“人呢?” 姜凡不说话,目光往来时路望,路上是来往马车碾出的斑驳车辙。 “立马去搜。” 说出这几个字的人是姜凡,声音低沉阴郁,不太像平时的样子。 随即,后面那一辆马车边上原本正候着的人,都被那车夫命令派了出去。 “不是说万无一失,怎么会这样,如何向主子交代?” 车夫压低声音责怪道,姜凡不说话,解了旁边拴着的一匹马,也翻身而上,走了。 还站在原地的车夫将头上斗笠摘下,露出一张普通的面容,眼中神色却狠厉,盯着派出的众人远去的方向。 距离镇口不远的一家农户,房檐之上,蹲着个纤瘦的人影。 摸了摸怀里柔软的白色皮毛,女子好听的声音轻声道:“月光,幸好我们跑得快。” 怀中的小白狐目光抬起,望着主人,仿似听明白了似的,而它的主人,动人的美丽面容上,唇角带着一丝笑。 一个轻功落地,如音稳稳地站在地上,低着头就往镇子里走,人越多,越安全。 - 一支队伍从军营出发,越过栈桥,往孤山城外的方向。 队伍中最显眼的那匹马上,身影挺拔,只是,偶有咳嗽声起。 不一会,一人一马从前方相向而来,直到跟前停下,那个人,是陶衍。 “王爷——” 陶衍的面色如常,微微带着严肃,御皇柒轻咳,正抬首,陶衍已经策马至身边,低声只有两人能听到。 似乎只是简短的一句,御皇柒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便多了一分冷,眸中的担忧一闪而过,别人难以捕捉。 今日安排了姜凡从另一路护送如音先行前往孤山镇外汇合,但是刚才陶衍去探来报,镇外根本寻不到姜凡与如音的踪迹。 而此次御翎皓让御皇柒先行回皇都复命,这一路随行的便不止御皇柒的人,更有御翎皓的人,美其名曰护送,更像是监视,要看着他一路回到皇都不可。 御皇柒神色未变,也没有因着自己的身体状况而选择乘坐马车,选了骑马前行,此刻,听闻陶衍来报,只是淡淡看了陶衍一眼。 陶衍跟在御皇柒身边多时,默契自然是有,心中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轻轻点头,又策马离开了。 抢在返回皇都的队伍之前,他与亲卫队一路寻如音的踪迹。 去往石林镇方向的路上,发现了一些线索,快马加鞭地赶往石林镇时,在路上,遇到了姜凡。 “你怎么在这,王妃呢?” 陶衍看着来人,蹙眉。 约定好的孤山城外汇合,马车不见,此刻王妃也不见。 “王妃不见了。” 姜凡压低声音道,“原本好好地待在马车里等着,但后来,却突然消失了。” 他的神色亦是担忧严肃,陶衍看着他:“有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是何人所为?” 姜凡摇头:“并未有留下任何线索。” 陶衍心中觉得奇怪,只能道:“护送王爷回皇都的队伍就在后面,我们势必要尽快寻到王妃。” “那你我兵分两路,如此更好找寻。”姜凡道。 陶衍点头,才刚碰头的两人,就这样再次策马错开,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 入了镇子里,如音看着市集里的人来人往,心中暗做比较,这里还不如孤山城热闹。 她易容了,背着个竹篓,里面只有月光。 找了好一会,终于看到前方有卖马匹的,她上前,在几匹马跟前打量了一番。 “买马?” 站在一旁的马贩子看到有生意,抬头一看,是个穿着不起眼的小伙子,又低头,语气怠慢:“劣等马在那边,我这里的,你买不起。” 如音并不理会,伸手拍拍这匹,摸摸那匹,心中估量着。 “唉唉,我说的你听不懂吗?你要买马去那边看,我这里的——” “你从何看出我买不起?” 马贩子的话被压低的声音打断,如音抬眸看他,那眼神并不凶恶,却莫名让马贩子脊背突然一阵凉。 扔过去一张银票,她自顾解开一匹拴着的马,翻身而上。 “这些足够购买你这里的任何一匹马。” 她的情况,真的不适合多逗留一刻,因为随时会有危险。 马贩子从惊措中回神,看着手里的五十两银票,又看看已经消失不见的人影。 刚才,那个人行动之快,让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但是,转头,他身边确实少了一匹马…… - 该往前走,还是往后回去? 骑在马上,站在岔路口,如音心中犹豫。 也只是片刻,她便有了主意。 幸好待在御皇柒大帐里的时候,她有看过案上摊开的地图,孤山城的,包括距离孤山城最近的石林镇的地形图。 所以除了大路,她知道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孤山城的方向。 御皇柒从军营出发,返回皇都,此刻应该已经启程,她需要与他汇合——同时,还要避开有心人。 贸然回去找他,或许会让自己尚未与他汇合前便遭遇危险,而她虽然与梦凡学了不少,若遇到人多势众的情况,怕还是不好应付…… 但,她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与他知道。 …… 而孤山城河岸,昭月军队驻扎的密林之中,李凌刚刚回到大帐,那时御翎皓在,一旁还有个身形略显娇小的侍卫。 “王爷,护送七王爷回皇都的队伍已经启程,此刻应已快到石林镇。” 御翎皓听了,转头看向身边的那名侍卫。 “泠溪知道了。” 岳泠溪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与李皓天住的营帐,彼时天光大亮,但榻上仍有人沉睡未醒。 岳泠溪走到床榻旁,望着沉睡的男人,神色并未多有犹豫,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让他服下。 然后转身,从桌上拿走了代表身份的令牌。 - 一路到了石林镇,陶衍来报,依然没有寻到如音的消息,御皇柒以身体不适为由,下令在石林镇稍作休息,从骑马换成乘坐马车。 并没有停留太久,从驿馆出来,随行护送的侍卫看着七王爷上了马车,帘子放下,而七王爷的属下陶衍,似乎一路都很忙碌,再次不见了人影。 看着远去的队伍,骑马停驻在石林镇路口隐蔽处的人,目光深沉。 “主子,一定能寻到王妃的下落的。”身后属下对身前的男子道。 前面策马而立的男子,看模样是陶衍的面容,然而神色间却多了不一样的沉冷。 看向身后那一条小道,他未发一言,率先策马而去。 - 策马奔驰在小道上,周遭景色荒芜,寒风冷冽,如音感觉座下的马速度开始慢下来。 在这临近边关的小镇,集市上卖的能有什么特别好的马,她当时给的五十两银票,都算是多的。 脑子里走神这么一想,前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根横栏道路的绳索,奔驰的马儿惯性往前去,险险避过,却有闪着银光的弯刀旋转而来,深深没入马腿。 马儿吃痛嘶鸣着屈膝一跪,连带着背上的如音整个人都往前倾倒,幸好反应快地施了轻功一跃而起,再而稳稳落入地面。 道上尘土飞扬,前方不远,从树丛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来人是个男子,面容陌生而冷漠,目光直直地盯着如音的脸。 “来者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如音并未惧怕,手中握紧了桃花扇。 那男人却目光悠悠扫了一眼周遭,语气带着几分嘲笑:“此地荒芜,如此美人,要埋骨于此,真是有些可惜了。” 如音暗暗深呼吸,此刻她易了容,此人话语间的意思,是知道她身份的。 “谁让你来的?” 男子道:“拿人钱财办事,不可说的必不说。” 如音冷笑:“若只是买卖,不如我也与你交易如何?别人给你多少,我出双倍,你护我。” 面前的男子笑容又起:“有点意思,死到临头还开玩笑,可惜了——” 话音未落的时候,男子轻功越起,执剑袭来,如音往后退,手中折扇打开,挡下了第一招。 男子眼中微微惊讶,步步紧逼,而如音不慌不忙,见招拆招,幻光步这时候也极为好用,让那男子的犀利剑招都落了空。 每次似乎都近了她的身,却又偏偏让她避开。 跟男子交手一会,如音心中有了些底,梦凡让她记背的那本记录江湖各门派武功招式的小册子里,她记得有过这样的招式,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是何门何派。 想不起那些不重要,论武功资质,她习武不过几月,不能与那些行走江湖多时的高手们比,她的优势在于梦凡教会她的秘术,能让她见招拆招化险为夷。 原本以为轻易就能搞定的人如此难缠,那男子显然也失去了耐心,手中剑招招招更为狠厉,步步紧逼。 那是一条无人的小道,除了打斗四下安静,突然男子觉察眼角余光掠过一抹白色,尚未做出反应,只觉得自己颈脖上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 只是这一个吃痛分神的功夫,面前突然漫起一阵香气怪异的烟雾,顿时,眼睛里一阵疼辣,比颈脖上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手中招式顿时没了章法,男子手中剑落地,捂着自己的双眼。 “我的眼睛!” 男子痛苦地大喊。 “刚才说给你两倍价钱雇你你不愿意,现在反倒还赔了一双眼,你也真的很不会做买卖啊。” 如音站在几步开外,冷冷看着,月光已经跳到她身边。 “妖女!” 男子疼痛地厉喝。 如音将早前拦住她去路的绳索捡过来,点了那个人的穴道,三五下将那人捆绑结实,那人眼睛看不见,慌乱中胡乱挣扎,却是无用。 又撕扯下他衣袍的一角,团作一团,塞进那人嘴里,这下,耳根终于清静了。 拖着人往树林里走,扔在树下,她拍拍手上的灰:“如果幸运,或许会有路过的人救你,不过,就像你说的,这荒芜之地,怕是难……” 尾音是笑声,男子喉间呜呜地说不出话,耳朵却再听不到面前的动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啦声。 不远处地面上俯躺着的马在嘶鸣,马腿上很深的伤口,是不能再骑了。 如音倒了些药粉敷在伤口上,撕了自己的衣裳一角简单包扎,拍拍马儿,转身走了。 包扎了伤口不至于致命,等到有人路过,或许能救下它,而她是没有这个闲工夫了,失去了骑行的工具,看着前路,她蹙起秀眉。 只能先往前走,再做打算。 而月光紧跟在脚边,护着主人一路远去,身后的小道上,只剩打斗后的凌乱。 - “爷,到孤山城了——” 一辆马车从城外驶入,随行在旁的尹吴低声向马车之内的人禀告。 车内并无回应,尹吴转身眺望远处,下令在前面不远的一家客栈歇息。 才入店安置好,门外来了人,神色不是太好。 尹吴进去禀告,然后才让人入了房中。 桌前端坐的男子握着杯盏,气质不凡,淡淡看了来人一眼,来人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属下该死,并未能按计划将七王妃送往石林镇……至今,至今尚未能查探到七王妃的去向。” 话音未落,一只茶杯飞来,在眼前地面碎开,溅起的玻璃渣子在他颈脖处划开一道血痕。 跪在地上的人惊恐抬头,穿着,容貌,与本要护送如音出城的姜凡一模一样。 尹吴知道主子是真的动了怒,连忙上前,却见主子起了身,背手朝外走。 跪着的人心中正想暗松口气,却听到那尊贵男子沉冷的声音传来—— “本王,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跪地的男子闻声浑身惊惧,气质尊贵的男人已经迈步而出,随之,两名属下进来,甚至没让他来得及发出呼叫,房中便没了声息—— - 今日的孤山城,看似与往常并无二样。 如音再次回到孤山城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没有人会想到她再次回到这里,更没有人会想到她重新入住之前曾住过的客栈,只是重新易容过的她,店家并没有认出来。 住的房间并不是原来那一间,这一路说不累是不可能的,于是握着一杯温热的茶水,开了窗,倚着窗台看楼下的人来人往。 今日便是腊月二十五,距离新年,尚还有五日。 有置办年货的百姓,脸上似乎多了一些即将过节的喜气。 想起心中的那一个愿望,如音暗暗轻叹,人生确实不能都如自己所愿,相比团聚,平安更重要。 眺望的目光收回,无意落在楼下,客栈的门外,似乎有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刚刚从客栈步出,上了门外的马车。 反应快地,下一刻便合上了窗,如音转身,背贴着窗,对蜷在桌上的那一团白绒绒叹气:“月光,冤家真的会路窄。” 400.想要的,永远也不会得到 楼下那人,虽然穿着稍有改变,也似乎刻意低调,但如音还是轻易认出,那个人,是梁宁的三王爷,殷栖。 虽然殷栖几次想要劫走自己,可如音直觉,这一次,他劳师动众地出现在诏月这边关小城,来意不简单。 说是体验诏月风土民情,养尊处优的王爷怎么会对这样贫瘠之地感兴趣,应该是多留在皇都那样的地方,除非…… 有什么目的。 而且,去的不是别的地方,刚好是诏月最近发生战事的边关,这就更让人多了份怀疑了。 按理说如音该远离这个几次三番想要劫走自己的人,但,她心里总有个声音,让她想去看看,殷栖,到底在玩些什么,来此有什么目的。 偷偷地跟在远远的后方,她随着那辆马车一路前去的方向。 越往前走,越有些熟悉,毕竟之前几天,她往返这条路不少次。 再往前走,就要到栈桥了,越过栈桥,那一片密林,是诏月军队驻扎之地。 而那马车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就往那儿去了。 如音在树后蹙了秀眉。 施展轻功上了树,几个盘旋,轻巧落在枝丫,窥看下方,栈桥边,马车停驻,前方有人相向而来。 那人,如音认出来,是李凌,御翎皓的心腹属下。 李凌就站在马车的车窗旁,如音感觉,他与车里的人,正有所交流。 梁宁的三王爷,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在昭月起战事的边关小城,而且与昭月主将有所联系,这意味着什么? 梁宁的事情如音知道的不多,但曾经看过的史书,学过的历史,以及偶尔从御皇柒口中了解,她并不认为,国与国之间,永远都是交好的状态。 一起喝酒的君王,转身也能掷杯起战事,并不奇怪,也不少见。 所以,下面不远处这一幕,两国王爷的人相会,且是在这样不对劲的时候,真的让如音心中莫名浮起些不安来。 若是说殷栖与御翎皓有私交,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相见吧? 出神想的时候,便忘了自己还在树上,脚下一滑,枝丫微响—— 似乎惊动了下面警觉的人,寻声往上望来,只见枝叶微微摇晃,风吹着冬日零落的叶片哗啦轻响。 - 如音又去了一趟军营。 出乎她意料的,军营中一片空荡。 本该镇守的兵将一人不见,密林之中的景象,或许只有一个词较为贴切,人去楼空。 篝火上尚有余温,证明这里的人走的不是太久,原本扎营的地方,空空荡荡。 本要抵御罗曼国进攻的兵士呢? 绕着密林流淌的喝水,让人愈发觉得寒凉。 原本驻守瞿山关的那么多兵士,连同御皇柒令来的三万援军,此刻都去了哪里? 心中骤然升起的某些念头,惊得她身子一抖。 转身的时候,一柄剑横在眼前。 “你是谁?” 如音镇定一看,面前喝声的人,正是方才与殷栖有过照面的李凌。 李凌望着眼前这个模样陌生的男子,并没有认出如音乔装的身份,剑尖抵着她的喉咙,面容狠厉。 如音不开口,不说话,须臾间手抬起,指间射出银针,李凌险险避开,还是有一根擦着他脸颊而过,顿时脸颊上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抬手一摸,那伤口极细,却一阵辣痒,面色更沉,居然有毒! 手中剑招便更狠厉,如音不想暴露身份,一直没有亮出折扇,而她才习武几月,除了桃花扇,便没有什么能让她与敌人抗衡了。 依然只能见招拆招地步步后退,幸好,有跟李凌交过手,她算是知道李凌武功的一些路数。 不觉,就一直退到了河岸边。 身后两步开外便是河水,再过去,对岸是罗曼国边界,或许正有兵士驻守,说不定动一动,那边就有飞箭射来。 李凌的招式是想要她的命,此刻,不管她是谁,想必李凌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密林之中原本驻守的大军,竟然全部撤退消失了。 她是要被灭口的。 面前一剑刺来,如音仰头避开,身后半寸之外是河水,泥土湿滑,脚下泥土松塌,整个人就要仰坠河中。 入水也好,此刻她无心与李凌纠缠,入水如果能助她脱困,她有更重要的情报要传递出去。 然而,就在她要落水的那一刻,河面一道身影踏水而来,河面在那人脚下像是平地,轻功仿戏水之鸟,转瞬便到了她身后,手臂一伸,牢牢搂住了她的腰。 旋转间,惊魂未定的如音回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容,但那人抱着她时,怀抱是如此熟悉。 男子抱住她的同时,另一手一掌击出,始料未及的李凌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内力强劲得整个人飞出,最后跌落岸边泥地,还没等撑起身子,就喷涌出大口鲜血。 而脸上刚才划破的那道伤口,已经不止是辣痒,他感觉自己整个脸都在逐渐麻痹,面目表情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像是有千百只虫子在脸上爬来爬去,眼睛也逐渐不可视物,不禁仓皇失声大叫起来。 如音被稳稳放在地面,身后的男子一步步走到李凌跟前,身形颀长。 捡起掉落在地面的剑,剑尖指着李凌咽喉,刚才救下如音之时,她颈脖处一抹血痕他并未忽略。 李凌越发模糊的视线里,居高临下的男子面容沉冷而陌生,那冰凉剑尖抵着的感觉让他仓皇一步步往后挪动。 “不要杀我——” 来不及说完的话,被一道剑气声替代。 兵器的微鸣,地上的人,匍匐泥地里,咽喉已断,血渍慢慢流淌浸染入河水之中。 扔了带血的剑,男子回到如音身边,如音的脸色有些白,他抬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抚上她冰凉的颊。 “吓到了?” 他微微蹙眉。 如音摇头:“你的王妃,可没有那么脆弱。” 望着地上躺着的尸体,她面无表情,脸色不好,不过是因为心中有事。 握住他抚在她脸颊上的手,她道:“出大事了,驻守这里的昭月大军全部消失,我担心——” “我知道。” 男子微微笑了,一把将她抱起。 “……我们,要去哪里?” 他的怀抱,让她很安心。 终于,找到他了。 不,是他找到她了。 “回家过年。” - 谁也没有想到,护送七王爷回皇都的车马队伍,众人簇拥的那位七王爷已经换了人。 打从知道如音下落不明,在石林镇驿馆暂作休息之时,御皇柒便与陶衍调换了身份。 后来乘坐马车离去的七王爷,是陶衍所扮,而众人没有太在意的副将陶衍,领了少数亲卫离开,却才是真正的御皇柒。 只是,找到如音之时,他又已经易容了另一副模样,李凌才会辨不出他的身份。 离开孤山城之前,如音看到御皇柒跟前一只猎鹰刚展翅飞走。 御皇柒说回皇都过年,但她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他本要安排马车,如音拒绝了,她不想拖大家的后腿。 不管学什么,在实战中练习总是更容易有突飞猛进的进步,如音深有体会的,便是从骑马这一项。 于是与他一人一马,还有原本与他随行而来的几名亲卫,一路往皇都的方向回去。 如音将自己所见的一切都告知给御皇柒,他神色却并无惊讶,仿佛一切早有所料。 而在孤山城遇到的梁宁三王爷殷栖,据属下来报,仍在城中尚未离开,并且动用了身边所有的人,似乎在城中寻找着什么。 接到探报之后,御皇柒清冷的眸更沉了几分。 “怎么了?” 在城外的茶馆备了干粮茶水,如音翻身上马时,看到御皇柒的神色,问。 “没事。”他对她微微勾唇:“启程吧。” 看着一身帅气男儿打扮的如音先行策马前去,御皇柒望着那纤瘦的身影—— 身边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的小女人,也在接踵而来的实践当中迅速成长起来,或许果真如梦凡所说,她有她的能力。 从她落水醒来之后,从她性格大变之后,她身上的一切,一直让他看不透,永远让他有意外,也有惊喜…… 可是他多想,多想她即便再有能力也只由他护着安稳就好,这一次回去,或许,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殷栖想要的,永远也不会得到。 - 皇都,皇宫 紫宸殿中,龙体不适的皇帝,刚刚听到急传回来的捷报,瞿山关,两军对垒,四王爷御翎皓率领昭月大军突袭灭了罗曼国镇守前线的第一支军队。 “皇上,现在您可以安心养着了,千万不可再多思虑。” 温软动人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那是来自现在御柏屹最宠幸的孟贵妃。 其余人等退下,孟澜衣扶着皇帝在床上躺好,发现皇帝目光直直望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小心问:“皇上,怎么了?” 这几月被病痛反复折腾的御柏屹,身体大不如前,面色也显出憔悴苍白,原本壮年英武,此刻也显得虚弱苍老了些许。 御柏屹还是没说话,许是最近身体越发差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些糊涂,看面前的人,有时候清楚是孟澜衣,可有的时候,又恍惚觉得,是另一个人。 那个曾在他心中很看重,最后却香消玉损的人。 “宛俞……” 御柏屹不禁伸手,抚上面前女子的面颊。 “皇上?” 再一声,终是将他拉回了现实,眼前的,是年纪极轻的孟澜衣。 莫名涌起的低落情绪,让他抽出了被她握着的手,侧开脸闭上了眼。 孟澜衣心中亦是涌起一阵悲凉,刚刚那一声,她知道皇帝唤的是谁。 她终究,不过是一个被送入宫来的替代品,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的,不是吗? 可温暖感受久了,就不想失去了。 行了礼,她默默退出紫宸殿,贴身侍女迎上来,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来人,随本宫去探望皇太后。” 401.捷报,是虚假的情报 对于皇帝从民间带回来的这个美丽的女子,即使现在已经受封为贵妃,但皇太后是并不认可的。 出身贵族的她,觉得只有门当户对的人,才足以匹配天下之主,所以打从孟澜衣入了宫,皇太后虽然没有正面给过坏脸色,但也从不与孟澜衣有过什么谈话,更别说会让她去给自己请安。 是孟澜衣自己要去,这不是第一次去,但之前也曾被皇太后刁难,在门外候见的时候,通常传报出来的是,皇太后已经歇下了。 所以这次是第一次,孟澜衣得以单独一人招入皇太后寝殿之中。 那雍容华贵的老人,斜倚着软塌,身后是贴身宫女再给她轻轻捶背。 “澜衣给太后请安——” 温软的声音响起,面前女子身段柔软,行了礼,面前却无回应。 她也便不好自个儿起身,行礼的姿势僵在那儿。 四下安静,捶背伺候的宫女连呼吸都小心,更不会抬头看她一眼。 “起吧——” 终于,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出两字,孟澜衣心中暗松口气,“谢皇太后。”然后才直起了身。 皇太后手微微一抬,孟澜衣意会地走到一旁落座,始终保持着垂眉顺眼的姿态。 她知道,皇太后在打量自己。 后来,给皇太后捶背的宫女也悄然退下,内殿中,只有她们二人。 “今日你到哀家这,是有什么事?” 皇太后也不客套,开门见山便问了。 孟澜衣温温笑着:“只是想给太后请安,没有别的想法。” 皇太后苍老的眸淡淡一扫:“哦?” 打从入冬以后,年迈的她身体就愈发不方便,受了寒一直不见好,反反复复,此刻只说了一个字,便突然咳嗽起来。 孟澜衣知道太后不信她,她只是笑,缓缓起了身,踱步到华贵老人的跟前。 她伸手轻轻给太后拍着背,声音轻缓道:“太后别急,其实,您不该一直这么防着澜衣,澜衣知道您最疼的便是四王爷,而澜衣,其实是四王爷的人。” 轻轻巧巧一句话,却让太后蓦地一怔,抚着胸口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神色,自然充满怀疑。 分了心,就顾不到孟澜衣抚在她背后的手,似乎有一阵温热的感觉从背后传来,而她苍老的眸只是盯着孟澜衣,想辨出真假。 “今日传回宫中的捷报,瞿山关大胜,根本就是一个虚假的情报——” “……住口!” 皇太后一急,呼吸更是不畅,又咳了起来。 孟澜衣看着她,依然笑得温婉动人:“太后莫急,我既是四王爷的人,自然不会将此实情说出去,澜衣连如此隐秘的内情都知晓,太后该相信澜衣了吧?” 太后斜倚着软榻看她,神色相比刚才确实有所动摇。 “你来此……到、到底想要做什么?” 孟澜衣起身,恭敬道:“澜衣收到四王爷的传信,为了助四王爷一臂之力,需要太后在宫内的协助。” 太后不说话,孟澜衣也不强求,想了想,缓缓道:“既然太后不信任,如此,澜衣便先告退了。只是四王爷成事之机难得,若是此番失去……或许也是天意。您是他皇祖母,想必也不会怪您。” 说罢,她转身便走,迈出不过几步,身后便响起声音:“……站住。” 背对她的孟澜衣脸上浮起一丝笑,转身的时候已然一片正色,只听太后苍老的声音叹息:“你且过来,说与哀家听听。” 402.嗯,黏你一辈子 皇城内暗潮涌动,百姓却并未发觉。 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庆氛围中的人们,不会料到,即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深红锦袍的清俊公子,伫立在茶馆二楼临窗边,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踏上诏月的国土。 “主人。” 身后墨衣的男子出现在身边,低声禀告道:“属下刚才各番探听,得知七王爷与七王妃,此时都并不在皇都当中。” 面前玉冠束发的清俊公子转头,听他继续道:“瞿山关的战事,七王爷受命令援军前去支援,而七王妃,听说一直在临梦宫做客。” 清俊公子突然脸上有了微微笑意,“她不在临梦宫。” 墨衣男子疑惑:“主人为何如此笃定?” “她啊……怎么可能放心御皇柒独自在边关,怕是现在她也在那儿了。” 墨衣男子了然,“果然还是主人对七王妃最为了解。”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也该启程前往瞿山关?” 清俊公子转身迈入房中,不紧不慢倒了一杯水,抿了口,道:“不必,就在这等着他们回来。” 察觉墨衣男子再次的疑惑,清俊公子转头对他微微笑:“叶痕,瞿山关大捷的急报不是已经传回诏月皇都了么,仗都打完了,我们去,还有什么热闹可凑,不如——” “就在此等着他们回来。” - 皇宫 近日,东宫的人都能感觉到,太子殿下的心情一直都不好。 宫中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如意的事,一切如常,皇上的身体情况也得以稳定,若说起来,便是只有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之间的……感情不和。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能让太子殿下心烦意乱的,定然不是那一位骄傲的太子妃。 这不,候在殿内的宫人又无端遭了一顿训斥,除了张吉之外,统统被赶了出来。 “殿下——” 张吉看着案前一地狼藉的书画,小心翼翼地劝。 御景煊在案前闭眼端坐,单手支额,那股子烦躁,能传染给身边的人。 “要不,再找个精通音律的歌姬来给殿下解解闷?”张吉小心赔笑提议。 御景煊却突然起了身,张吉刚刚捡起来的字画撒手扔了,过来拦着,急道:“殿下这是想去哪儿?” “苍梧郡。” “殿下,万万不可呀!” 这一听还得了,张吉本拦着的姿势变成抱着御景煊的腰了,就担心他真的出了这东宫就往苍梧郡去。 “殿下您冷静,您这一去,要用什么理由入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四个字,张吉甚至还压低了声音。 “本宫是太子,前去探望为国一生效力的镇国公一家,也不算奇怪?!” “话是这么说没错——” 张吉依然拦着不松手,苦口婆心劝:“但您瞧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宫中事务都需殿下打理,这正是表现给皇上看的一个机会,您这时候外出,容易惹人暗中闲话,说不定还会令皇上动怒。” 张吉也是苦,太子殿下平日也是个有心思的人,怎么一跟那位沾边的事情,就总容易变得冲动? 七王爷御皇柒奉命领援军前去瞿山关,听说七王妃画如音则回了苍梧郡娘家小住一直未归,想到这,张吉又说:“此次瞿山关大捷,听说七王爷他们能赶回京过年,到时候七——她一定也从苍梧郡回来了。” “殿下再等等,再等等,不差这几天了。” 感觉身前之人没有像刚才那般暴躁抗拒,张吉继续好生劝慰。 门外一名宫女端着汤药进来,张吉眼见御景煊又要发怒,急急先道:“殿下,保重身体,到时候才好相见。” 打从早前那一次被刺客伤过之后,后来即使痊愈,御景煊身体也不如以前健壮,最近天气严寒,他受了风寒,心情好就喝药,心情不好的时候,药汤只能洒了一地。 这一次这一碗,算是有惊无险,张吉端过来给主子呈上,一直到服侍御景煊入内殿躺下,才悄悄擦了把额上的汗。 自从被刺客重伤之后,似乎太子殿下的性情也比以前更暴躁冲动许多,这样的情况若是长此以往,真的不妙。 才回神转身,却是差点吓了一跳。 “娘——” 来人示意他噤声,他也便不敢再作声。 “你先下去。” 一袭艳美华服的施玉莹低低一句,那神色是不容别人违抗,张吉看了眼榻上似乎已经睡着的太子,悄然退到了门外。 施玉莹轻步来到榻旁,看着阖着双目容颜英俊的男子,御家的男儿模样是真的都生得好,她坐在榻旁,伸手,轻轻抚上御景煊的脸。 “……如音……” 睡着的人呢喃一句,施玉莹的脸色变了,却未离开。 隐忍着愤怒,她咬着唇,描绘精致的一双美目神色冷厉,唇间微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语:“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要这江山,还是要她。” …… - 从瞿山关回皇都的一路,仅用快马加鞭都不足以形容,如果不是已经是深夜,路上又起了风雪实在难以以原速度前进,如音简直怕是会跑死座下的马。 彼时,她与御皇柒抵达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夜里村子寂静,为了不引起人注意,只在村头的破庙里歇息。 天很冷,还下着雪,随行的亲卫拴好了马,同一间屋子里挤一挤,而另一间里,只有御皇柒与如音。 没想到夫妻难得重逢,竟然是在这样破落的地方,如音在弄柴火,肩上突然一暖,转身看,墨色的披风,再抬眼,对上一双深邃如墨的眸。 “你穿着,我不冷。” 她要解下,被他制止了,继而手被他包裹在掌心,他在她身边坐下,喝气为她取暖,她的手很冷。 “火燃起来了,一会真的不冷。” 一日的奔波,他的脸色显出些苍白,她更担心他。 御皇柒挪过来一些,将她搂抱在怀里,墨色的披风便将两人一起包裹其中,他微微低沉的声音说:“这样好了。” 他从后抱着她,将她环在怀里,下颌搁在她的肩头,呼吸就在耳边,如音微微红了脸。 一室静谧,如音知道他累了,昨夜她还算好好睡了一觉,可他很早便起来回了军营中。 “困了,就躺下好好睡一会……”她轻声道。 “唔……就这样抱着,能休息得更好。”他环着她的手臂更紧了紧。 如音全身僵着,不敢动,身后突然有低低的笑声,接着,她便被一股力道拉着靠了过去,他背倚着柱子,而他让她靠着他身上,依然是刚才将她整个人环抱怀中的姿势。 这个角度,从那扇破窗能看到外面漆黑夜空里清寒的月,如此破败之地,如音心中却安稳下来。 “委屈你了……” 身后的人声音低低,她摇头:“你在哪里,我就想跟着你到哪里。” “这么黏我?” 他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带着震动胸膛的闷闷的笑意,望着她,仿佛眸中缀有星辰。 “嗯,”如音大方点头,“要粘你一辈——” 最后一字还来不及说,唇就被封住,熟悉的温软,令她眷恋。 403.有多少人记得你这个骠骑大将军,你甘心? 距离过年仅有四日,君刻骨在临梦宫,终于等回来了梦凡。 只是在看到随着梦凡一同回来的柳璃时,她的眸色微变,可片刻便恢复如常,笑着迎上去,“师父,您可回来了——” 君刻骨不知道这几日梦凡去了哪儿,或许与如音的失踪有些关系,但是不要紧,看到他们两人回来,君刻骨觉得,他们并未寻找到如音的下落。 寻不到就好。 鹫梧殿内,梦凡坐下,她便上前挨着榻旁,乖巧地拉着他的衣袖,软着声音半撒娇道:“以后,师父出去,能不能带上刻骨,独自留在临梦宫很闷,也会记挂着师父——” 梦凡喝了一杯果酒,笑得妖孽:“为师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还有柳璃在。” “这两日,感觉之前的伤势如何了?” 他轻巧地转移开了话题。 这时,小昭正端着托盘入内,其中是温水与巾帕 才刚搁下,一只玉手伸来,先拿起了巾帕,浸入温水而后拧干,呈了上去。 梦凡似是没注意这一切,接过君刻骨递上的湿巾,擦了擦手。 小昭愣在那儿,听到柳璃轻声说:“属下先行告退。” 她便也跟着低低行了礼,与柳璃一同退下了。 从鹫梧殿出来,柳璃往前走,小昭快步跟上,拉着她:“怎么,不开心?” 柳璃往后看了一眼鹫梧殿的方向,拉着她一直远离很远,才说:“看到她我就不舒服。” 小昭知道柳璃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两人一同往外走,道:“毕竟她是宫主的徒弟,我们身份不能相比。” 柳璃嗤笑:“不是谁都如她那般自视甚高有恃无恐,同样是宫主的弟子,七王妃就不知道比那人好了多少倍。” 提到这个,小昭倒是才想起正事没问:“对了,七王妃失踪,你们可有消息了?” 柳璃一把捂住她的嘴,转头寻望四周,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放心吧,七王妃安好。” 小昭还想细问,又觉得自己的身份逾矩了,只能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就说宫主一定不会不管,果然这一趟带着柳璃出去,是去寻七王妃去了,人没事就好。 如音突然在临梦宫失踪,让近日在临梦宫相处已经有了好感的小昭心中也很不安,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将宫主交代的做好,没有照顾好七王妃。 “此事你就当不知,万不可多言。” 柳璃又低声叮嘱,小昭眨着大眼,认真点了点头。 梦凡回来之后的临梦宫一切平静,然而,天黑之后,有一道身影悄悄下了不忧山—— - 入夜,诏月皇庭,东宫之内,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才刚刚醒来,让张吉扶着起身,喝了一碗微苦的汤药。 或许是心情不好,近日染上的风寒,一直也不见彻底好全。 皇后娘娘因为此事尤为担忧,命太医来过几次,但结论都一样,太子殿下身染风寒身体抱恙,除了按时服药,一定要静养。 皇后也曾思忖,想着儿子或许仍是忘不掉画如音,又无心与施玉莹培养感情,所以才会心情郁郁,于是,她特意挑选了几名模样长得好的宫女,送到了东宫去。 此刻,刚喝了药的御景煊,抬头就刚好看到在旁伺候的宫女是陌生模样。 张吉随着他目光望去,一眼就知道主子所想,在身边轻声解释,那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人,想给太子解闷。 御景煊眉间微蹙,并无兴趣,摆摆手就想示意众人退下,却听到了屏风后的一阵琴声。 琴声很轻,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隔着屏风望着外面隐约的妙曼身影,一时怔神。 只因,外面除了琴声,还有一人在起舞。 这东宫,没有他的召幸,从没人敢擅自在这里跳舞。 他起身走出去,转过屏风,刚好看到一名女子舞姿优美停驻外殿中央,身披薄纱,露出的玉臂上,兰花指上,停着一只微微翩舞的蝴蝶。 御景煊没有再往前,就那么站在屏风旁看着,张吉想要上前,还被他抬手制止了。 张吉抬头,看到了自家主子眼里多了的那一抹光,心中暗暗觉得,有些不妙。 一曲毕,舞蹈也停歇,身披薄纱的美人转身的时候,便被人搂住了纤腰。 “殿下——” 女子眉目羞涩,御景煊在看到她的面容时神色尤为惊讶,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叫君君,是皇后娘娘——” 下面的话来不及说,突感身子一轻,她已经被那尊贵的男子抱着,转身入了内殿之中。 张吉没有跟进去,望着主子离去的身影,也看到了那美人靠在主子肩头的侧颜。 那张脸,与那个人,真是太像了—— - 距离诏月皇都尚有不远处,夜间,有军队扎营修整。 岳泠溪找了好久,终于在河边寻到了要找的人。 自从他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给她好脸色。 “皓天,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轻轻扯着他的衣袍,可怜楚楚地问。 站在她面前,望着漆黑水面不语的人,正是当今的骠骑将军李皓天。 “皓天——” 她故意更放软了声音,以前这样软软的语调,从来都很管用,但这一次,显然无效。 当她也开始有些不耐烦时,面前之人终于转身看着她。 “泠溪,你可知,此次的后果?” 岳泠溪看他终于愿意说话,拉着他的手臂:“画府一门虽然为诏月贡献不少,但你也从来不差,却因为他们的存在而被打压,你看诏月百姓,有多少人记得你这个为国征战沙场的骠骑大将军,名声全都是他们画家得了去,你甘心?” “更甚者,在他们很多人心中,骠骑大将军仍是两年前已死的那个人,而不是你,你又甘心?” 她答非所问,说出来的话,却让李皓天的脸色越发难看,但他,却又不得不承认。 在昭月百姓的心中,只有画府一门才是他们的保护神,他李皓天凭着自身的努力得到今天的位置,依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认可,不止是百姓,朝臣也是那样看他。 “只要有画府掌权的一天,你就都别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功名。” “可是你可知,此事的牵扯?”李皓天蹙紧眉。 “四王爷要谋划的,是本应太子的江山。” 他甚至连说出这一句都压低了声音,但岳泠溪笑了:“都是姓御,有什么该谁不该谁,皓天,识时务者为俊杰,四王爷比太子更适合。” 404.那最重要的,一直都在你身上 “泠溪,我越发觉得不了解现在的你了——” 李皓天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曾经的她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有什么也会第一时间与他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与四王爷御翎皓会走得如此近,甚至甘愿为他冒如此大的险? “在你失踪的时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自从她失踪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回到他身边,好像很多东西都变了。 月光下岳泠溪的脸看得不是很真切,她微微笑,眼中却有些恨意。 “这个世上真正对泠溪好的,没有几人,皓天,你是一个,而四王爷也是一个。” 想到御皇柒,岳泠溪心中不得不恨,她与他自小相伴,后来还入了他府中去帮忙打理,可是因为一个画如音,一切都变了,昔日的情谊全然没了。 唯有四王爷还肯帮她,所以,她自然要报答四王爷。 除了报答,当然也是有私心的,她的身后必须有所依靠,而她向来与太子御景煊关系一般,不能与御翎皓的关系相比,若是日后御翎皓真的成了诏月的国君,她一定也会有所受益,说不定还能分到更多的好处,到时候,她就不用再受人摆布,也不用担心自己落于人后。 御翎皓成了国君,而画府也没落由李皓天取而代之,这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到那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了。 “皓天,事已至此,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为了以后,也是要放手一搏的,除非我说的那些,你都真的甘心。” “你别怪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将来,你该信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真心待我,我自然也是真心待你的。” 她的神色很坚定,李皓天已无话可说。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趁他睡着给他下药,然后拿走了他的军符让御翎皓调动了所有的士兵,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里,而在他身边照顾的岳泠溪却告诉他,此刻他们正在回皇都的路上。 至此,他才终于明白,原来瞿山关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局,根本没有什么边关小国作乱,更没有瞿山关的严峻战事。 可是就像岳泠溪说的,从他无意中参与进去,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望着天上的月,明晚的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是在皇都脚下—— - 军队行军人数众多,势必没有骑马独行的来得快,翌日晌午,诏月皇都城郊,已经有一小队人马风尘仆仆而来。 而原本护送七王爷先行回皇都的那支队伍,因为陶衍假扮的七王爷一路故意拖延时间,其实也刚到皇都不久,这样,御皇柒有足够的时间与陶衍换回身份,不会令别人起疑。 而如音此时偷偷离开,本来此次御皇柒去瞿山关她便不是随行的,现在突然跟在身旁,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正好,陶衍得到消息来与御皇柒接应之后,如音名义上说先行回七王府,制造刚从苍梧郡娘家探亲回来的假象,但其实,在回到王府之后,看着御皇柒派遣跟随护送她回来的亲卫离开,她便又独自悄然出了一趟王府。 七王爷回皇都的这件事,很快,也传到了宫里。 入了皇城,御皇柒没有先回王府,而是直接入了宫。 听闻此事,一直在皇帝身边随身伺候的孟贵妃不小心洒了一杯茶,皇帝关切询问,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 与此同时,往西山去的路,一匹马正疾驰而上。 正是严冬,山顶更冷,翻身下马拴好,如音推门入了眼前的院子。 往里走的一路,看两旁的草田,里面细细的一片草上,都覆着一层白霜。 “外边是谁呢?” 一道尖尖细细的声音突兀响起,从屋子里传出来。 “两位妄老前辈,如音前来拜访。” 站在门前,如音礼貌道,虽然没人在跟前,她还是规矩行了个礼。 面前紧闭的门忽而咿呀地打开了,如音抬眼,内里昏暗。 走进去,屋内还是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味,那香味其实很复杂,轻易辨不出其中到底都有哪些成分。 随着她入里,身后的木门咿呀又合上了。 外间无人,如音犹豫要不要往里,就听到里间又传来那道尖尖细细的声音:“丫头,进来吧。” 如音这才大胆地往里,毕竟没有主人的允许,太过自作主张不会令主人高兴。 里间还是没人,但通往密室的门开着,那是两位老前辈炼制草药的地方,她缓缓走过去。 妄八尖细的声音嗤笑道:“怎么,上次陵绝那小子不是带你进来过,不必如此客气了。” 如音走进去,看到妄七手里一杆精致的小秤,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只用指腹轻轻摸着撑杆,就清楚标注的刻度。 如音笑着低声解释,怕打扰了妄七,“那一次不是特殊情况嘛,这里是两位老前辈的住处,如音跟王爷当然还是尊重的。” 那一次武林大会之后出现状况,御皇柒拉着她来这此躲避,还让她从密室的另一条密道走了,虽然当时妄七与妄八并不在家,但肯定瞒不过他们的。 妄八又冷哼:“那小子哪回尊重过我,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了。” “这一次来,又是有什么事?” “果然逃不过老前辈的眼睛。” 如音将随身带来的几小瓶拿出,“我找到了王爷需要的一些药,想让你们看看,该如何配。” 御皇柒之前自己找到的重明鸟的翎羽算是其中一味很重要的,此外如音这边,也找到了其余的,好不容易是差不多凑齐了。 闻言,拿着小秤的妄七循声侧了侧耳朵,“都找齐了?” 他的声音略微粗犷,妄八尖尖细细的声音却打断,“别高兴得太早,即使这些难找的药材都找齐了,也还差一个最重要的。” “是什么?” 如音脱口便问。 妄八却不说话了,妄七也只是皱着眉。 “好不容易努力到现在,还缺什么,你们说,我尽力去找。” 她实在不喜欢他们这时候的这种卖关子。 “丫头,你还记得,当初为了缓解陵绝身上的毒,你曾以自己的血喂养金蟾作为药引。” 如音点头,等着他继续。 “所以你以为,这一次有这么简单么,想要除去他体内最深的毒,需要付出的,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想——” 妄八难得如此严肃,如音深吸气:“再如何难,我也要去做。” “其实那最重要的一样,就一直在你身上。” 405.她哭着,始终骂不出他傻 如音闻言疑惑地低头看自己,除了一身衣裳,她也不喜带什么复杂的发饰珠宝,若说最特别的,唯有左手腕上系着的那一粒龙鱼内丹。 “是它吗?” 之前曾有几次,她就发现龙鱼内丹对御皇柒的身体有些帮助,如果最难的药引是它,那么对她来说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看到她眼中露出惊喜,妄七平静道:“你们目前找到的这些药,一共四味,分别代表了风火水土,药性相克又相生,以这四味制作出的解药,常人服用根本承受不住。” “它们会在人体内相互冲撞,气血逆行,人不是死再好也是废了。” 这时妄八接话,道:“而还不仅止于此——即使侥幸熬过了这相冲相克的痛苦,还有最后最重要的一步——” “哪一步?”如音不觉急问。 “那便是要将龙鱼内丹埋于人心口,以心头活血喂养,满七七四十九日,待龙鱼内丹变成透红的血珠子,取出研成粉末,才是最终的解药。” 话音落,密室内一片安静。 不知是谁轻轻一道叹息。 “当初陵绝不惜以自己身中剧毒的代价换取自己伤腿的复原,往后,必定要承受非人之苦。丫头,你又何必跟着呢,再说,你也不一定能帮上他,别到时候两人的命都丢了。” 如音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腕,没言语。 - 当年,幼年的御皇柒还在诏月时,确实是皇帝子嗣里最有天资的一个,后来生母失宠甚至身死,此后这个原本得宠的七皇子也便逐渐被冷落,甚至在国势不稳的时候,被当成质子送去了梁宁。 一去梁宁十载,那其中所经历过的,都不是常人所能想。 表面上这个在梁宁皇庭长大的邻国皇子衣食无忧,但其实,私底下,受尽了委屈甚至算计毒害,能活着都是他命大。 曾经她不知道御皇柒身上到底中的是什么样的毒,怎么会如此难解,后来因为她生气他隐瞒另一重身份的事,他追回哄她请她谅解,陶衍透露了一些给她,御皇柒也慢慢才将其中一些事情说与她听。 其中他有轻描淡写的提及,他右腿小腿上的伤,那是他去到梁宁之后的第二年。 那年的御皇柒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心知自己的身份,一直行止有理,但即便他处处小心谨慎,最终还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算计。 如今的梁宁国君殷旭,在当时也不过还是个四皇子,上有两个兄长,二皇子殷泽,三皇子殷栖,两人实力都不容小觑,皇家兄弟之间,不可能没有明争暗斗。 而当时二皇子殷泽,对从诏月来的少年七皇子御皇柒还算不错,对他的起居生活时有关照。 那一次是中秋佳节赏月夜,也是御皇柒在梁宁度过的第二年,过的第一个中秋。 那时候的梁宁比诏月强盛,梁宁皇帝大摆宫宴,近臣皇子们都出席,御皇柒这个来自诏月的七皇子也在受邀之列。 皇帝的近臣,都是朝中的重臣,那时候的诏月因为几场大的荒灾导致国力不如梁宁,梁宁的重臣自然不会将御皇柒这个质子放在眼里。 但几位皇子对他还算客气,那一夜,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曾与他饮过酒。 彼时只有十二岁的御皇柒,知进退,皇子的酒,不能不喝,三杯的酒量,他还是有。 但直到宫宴快结束要起身离开,他才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些恍惚。 还是二皇子命人送他回府邸,却在抵达门外时,踏下马车的那一瞬突然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地,再然后,他听到模模糊糊的车轱辘的声音,还有突然从腿上传来的剧烈之痛—— 如音无法知晓御皇柒当时痛到什么样的地步,他轻描淡写,但她可以想象几分,也仅仅只能想象几分——一个人生生被载重的车轮碾过压断了腿,会是什么样的痛? 他虽身份特殊,毕竟不是自己的朝臣更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此事传到梁宁皇帝那儿之后,说是勒令彻查,最终仅仅只是当时负责驾车的车夫被处斩,之后此事件便慢慢不了了之。 御皇柒却因此卧床躺了快三个月,右腿是彻底废了。 “是二皇子殷泽想要加害于你?” 当时如音知道他腿伤缘由的时候,曾这样问过。 御皇柒沉默,之后缓缓道:“若是他,他又何必让人送我,这样的加害,太过明显。” 御皇柒不能肯定是任何人,因为他在梁宁的身份确实敏感。 “那你的腿,为何后来又会好了?” 她更关心这个。 “这说起来,是在受伤近三年后……” 受伤之后,御皇柒卧床养伤至少小半年才终于可以勉强拄着手杖走几步,之后那几年,他在梁宁的身份,不仅是质子,还是个没人关心的弃子。 当初被送去梁宁就是因为母妃去世而他已经不再得宠,现在又成了个残废,诏月真是无人关心他的死活了,甚至,诏月皇帝,他的生身父亲,也不曾有过一封关怀的信函传来。 御皇柒在伤后成为了梁宁皇庭里的笑柄,梁宁皇帝偶尔还是会邀请他赴宴,他不得不去,拄着手杖的模样,总有人会在旁窃窃私语,也会收获很多异样的目光。 直到,三年后的一个夜晚,他在自己的府邸之中,遇到了一位怪人。 “他是自己出现在我的府邸里,那时候是一个深夜,没人注意。那人说,他可以助我,让我回到原来的样子,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样的条件?” 问这话时,如音抓紧了他的手臂,心中莫名升腾起一种害怕—— “他说他研制了一种最厉害的药,能让断骨之躯血脉重通,恢复宛如常人,但是这药入体也是剧毒,能恢复了常人的四肢健全,要承受的便是被剧毒慢慢侵蚀身体,直到剧毒毁掉体内五脏六腑,肉体再也承受不了的那一天。” “抱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当时看她惨白的一张小脸,御皇柒抚上她的脸颊,心中甚为难受。 她却握着他的手摇头,继续坚持问:“……所以,你答应了……?” 那时灯火映着御皇柒温淡俊逸的眉眼,他垂下眼眸,而后缓缓点头:“因为不想再那样活着,卧床无法行走的那几个月里,之后被人戏弄嘲笑的那几年里,我的心中疯长了太多东西。” 如音哭了。 她想骂他太傻,但原本一个天之骄子,步步沦落成连行走都成困难还遭人嘲笑的质子,当时他才是一个少年,仅有十二岁,他的心,除了苦,不可能没有怨与恨。 而他心中的苦跟怨恨,又该怎么去发泄呢? 当一切似乎已成定局,而心中又藏着那么多的伤痛,这时候有个人来告诉你,可以让你恢复成常人,可以让你自由行动,代价便是,必须受剧毒慢慢侵蚀之苦,直到生命耗尽,你愿不愿意? 御皇柒做出了选择。 所以她哭着,却始终骂不出他傻,只是紧紧抱着他哭得心肝都疼。 所以现在他的腿没事了,他的命却并不长,找不到解药,她就要看着他的生命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消耗殆尽。 因为那个给他药的怪人说,他造化好,也就能撑五年。 可是至今,他已经撑过了第六个年头。 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就这样被剧毒侵蚀殆尽,不管多艰难,只要有希望,她都会为他试一试—— - 皇宫,崇明殿 有的人明明放在心上,却不得不生生压到心底里,见一面,如此难。 御皇柒入宫见皇帝,被问的自然是与瞿山关有关的事情,而孟澜衣本不该出现,但因为近来皇帝身体不适,需要有人照料在旁,她得以领着宫人入来给皇帝换茶。 “此次瞿山关大捷,你也有功劳。” 皇帝笑看眼前的儿子,可见因为战事顺利心情不错。 “这都是四哥的功劳,儿臣不敢居功。” 御皇柒一副恭顺模样,说完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只因他深知瞿山关大捷的真实内情是如何,所以更不想自己沾上一点关联。 皇帝却以为他这是在谦虚,心中是比较满意的。 看似不经意地,一双美丽的眸扫向他,心中便在想,他似乎比之前瘦了,是身体不适,还是没有被照顾好? 鬼使神差地,孟澜衣便含笑温和说了一句:“七王爷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因为从边关赶回一路辛苦了么?” 闻言,皇帝也仔细看他的脸,大概是他这个儿子向来身体就不大好,所以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有太在意了。 “谢贵妃关心,一路还好,只是风雪大,许是有些受寒。” “那你就先回府歇着吧,过两日便是除夕了,到时再与如音一起入宫来。” 皇帝的一句话本很平常,但听在孟澜衣的耳中,却像是提醒着她,御皇柒的身边,还有一个画如音的存在。 等她收拾心情抬头,却看那人已经行了礼退出去了。 搁在膝上的手不觉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也不觉疼,因为,心思不在。 - 七王府 傍晚时,下起了小雪。 如音在房中开着窗,望着纷扬的雪花出神。 “这么冷,怎么还开着窗?” 随着温和低沉的声音而来的,是肩上的一阵温暖。 一件披风披在她肩上,继而,被人从后环入怀抱。 她顺势轻轻往后靠,头倚着他的胸口:“我想,以后的每一个新年,都跟你一起过,直到跟窗外的雪花一样,白发苍苍。” 身后的人微微一顿,似轻笑一声,在她耳边轻轻问:“怎么了?” 406.是我的王妃不好意思了吧 “大概是临近过年了,特别容易有感慨吧。” 如音转身看他,很认真:“你还没回答我。” “嗯?” 御皇柒微微挑眉,然后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幽深的眸凝着她一会,才缓缓道:“好,以后的每一个新年,我都陪着你一起过。” “你可答应了,拉钩——” 面前的她伸出好看的小指,御皇柒眸中染上笑意:“多大的人了……” “不管,快!” 如音拉着他的手,他便由着她,修长好看的手指伸出,两人的小指相勾。 如音看着两人的手,感受着从小指末端传来的暖意,笑了。 “谁都不许忘了约定。” “嗯,谁都不许忘了约定。” 他跟着重复一遍,望着她的眼神无尽温软。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和她一起一辈子,不——不止一辈子,他想要的,是生生世世。 雁还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主子正与王爷亲密,房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可如音已经发现了她,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小……王妃,厨房里的鸡汤已经熬得差不多了,要准备晚膳了吗?” 私下里总是习惯了唤主子小姐,有时候在王爷面前一顺口都改不过来,但雁还知道,王爷不喜欢。 “去准备吧。” 如音回答,在御皇柒看过来之前,雁还行了礼立马出去了,担心看到王爷的眼神。 “我给你熬的鸡汤,你多喝点。” 如音拉着他往外走,御皇柒笑意更浓一分:“亲自熬的?” “嗯,还放了些滋补的药材,寒冬天最适宜,你可得多喝点,不许浪费。” 她转头,用手指戳他的胸膛。 之前在瞿山关天气恶劣,条件也不好,而且这次回来日夜兼程,刚才又听他低低咳嗽几声,她很担心。 白皙的手瞬间就被微温的大掌握住,包裹在掌心,他依然淡笑温声道:“遵命,我的王妃。” …… - 在倾云轩用过晚膳不久,御皇柒便拉着如音说可以歇下了,冰天冻地的,榻上最暖和。 说这句话时,侍女才进来换上新的茶,听到这句话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如音悄悄拧了一把御皇柒的腰。 “怎么?”他抓住她乱动的手,凑近唇边吻了一下,笑意染在眼中。 侍女更有些红了脸,觉得王妃与王爷感情真是好,一直都这么好,在皇室的婚姻当中是少有的了。 待人退了下去,如音去捏他的脸,故意恶狠狠道:“在下人面前,别说那么些让人暧昧的话。” 御皇柒笑得更开心:“我看不是人家不好意思,是我的王妃不好意思了吧?” “你是王爷,在下人面前得有威仪!” 如音强行辩解,脸还是红了些。 “本王在自己的王府对自己的妻子好,还要故作威仪?” “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话音未落,身子一轻,她已经被他一把横抱着往里面进去,直到床榻上轻轻放下。 “回来一路辛苦,今夜咱们都早些歇息。” 他动手亲自为她脱了鞋,手指要触到她衣襟时她不动声色地微侧过了身,背对着他自己宽衣:“我自己来。” 御皇柒微蹙眉:“难道你还怕我不成?” “是呢,小女子担心,王爷动手就不止是褪个衣服了——” 她转身的时候已经只剩白色里衣,反过来伺候他更衣。 “怎么不把这个脱了?” 平时两人入睡,她都顶多穿个丝绸肚兜,现在却是长袖白色里衣。 “我冷。” 如音回得自然。 后来两人躺下,吹熄了蜡烛,只有月色隔着紧闭的窗户淡淡照落。 迷糊间,如音觉得有什么微微温暖的触感在颈脖痒痒的,睁开眼一看,对上一双墨色如渊的眸。 御皇柒正望着她,她身子微微一僵,手下意识抚上胸口,故意娇嗔地软着声音:“好困,不要闹我了——” 然后伸手搂着他的颈脖,紧紧依偎进他怀里,不让他有对她动手的空隙。 御皇柒搂着怀中温软苦笑,算了,这几天她确实累了,今夜,就且放过她—— 407.心口疼,等到刻满四十九 腊月二十八,寒冬之中年关将至,在瞿山关大败罗曼的御翎皓,正班师回朝。 算一算日子,若是路上顺利,应是正好赶上宫中的除夕宴。 为此,皇宫之中众人忙碌,只因早已得到当今圣上下旨,今年的除夕宴,亦是凯旋接风宴,比往年更要隆重丰盛。 然而这一切,仿佛都与处在皇宫之外的七王府无关。 回到皇都的第二日,如音起得很晚。 此前几日,先是被人掳走,后来出逃躲避,又日夜兼程赶往瞿山关边城小镇,一路从未得好好休息,后来又与御皇柒一起策马连夜赶回皇都,这一趟实在消耗太多精力体力。 起身之后梳洗,过不久就已是晌午用膳时,只是从雁还那知道御皇柒出去并不在府中,没有了那人在旁,如音独自一人懒懒连午饭都不想用,随意吃了几口,期间还把盘中的肉片挑出喂给了蹲在她脚边的月光。 自从在瞿山关城郊那个寒潭与那怪物大蛇殊死搏斗差点丢了性命之后,现如今恢复的月光比原先的性子似乎更安静了许多,它依然亲近如音,只是不再喜欢往日如音给它准备的那些逗弄它的玩具,只喜欢跟在如音脚边,没事的时候就是安静坐着或者蜷着身子睡觉。 此刻看它愿意吃她给的肉片,如音心想,逃过一劫的月光,或许也是成长了吧。 再想要夹肉片的时候,突然感觉左心口的位置隐有不适,握筷的手势一顿,如音不动声色地暗暗深呼吸,悄然调息慢慢缓过那一阵不适,没让雁还发现自己的异样。 雁还乖巧地候在一旁,盛着汤,没有看到如音的神色,只是看她吃得不多,肉片多是给了脚边的月光,不禁劝道:“小姐,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只是有点累。” 缓过心口那一阵难受,如音放了筷,接过雁还盛来的汤,慢慢喝下。 雁还并不知她曾被掳走还去过瞿山关,只以为如御皇柒所说,如音是临时回了一趟苍梧郡,此刻听她说累,雁还也就只以为是从苍梧郡回来策马劳顿一路累着了,又道:“那小姐用过午膳,一会再多休息。” 等如音喝了汤,接过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手,侍女们便进来将饭菜收拾出去,如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院中景。 当初她从莲湖醒来时,是盛夏七月,转眼寒冬了。 出神良久,身后雁还已经端进来新沏好的热茶,心口的不适再度隐隐而起的时候,如音对雁还说,自己乏了想休息。 等雁还离去带上门,如音转身往寝室走去,坐在梳妆台前。 她一手抚着心口的位置,抬头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容颜。 明明心口一阵阵隐隐泛着疼,她却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勾起了唇角。 另一手伸去,拉开梳妆台上的小屉,里面都是她放着的一些宝物,其中有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曾经是她喜欢带着防身用的,直到后来得到了桃花扇,它才被她放进了小屉之中。 匕首拿在掌中,移到梳妆台的边缘,在木质的台面边角,浅浅刻了一道痕。 等到刻满四十九道,就好了…… 她心里这么想,所以心口时而泛起的隐隐作疼,她并不在意。 - 御皇柒入宫面圣,从重明殿离开的时候,身边同行的有钦天监监正高旭昌。 刚才在重明殿中,高旭昌曾对皇帝禀告,昨夜在观星台夜观星象,又有飞星陨落,此次地点不在苍梧郡,却是往西南的方向。 而最近并不太平的瞿山关,所在正是西南之处。 飞星陨落,向来被视为有逝去之兆,更简单来说,便是死亡。 皇帝御柏屹初听之时面色严肃,但想到西南之方是瞿山关所在,而御翎皓李皓天以及镇守瞿山关的将士刚大败了罗曼大军,战事有死亡在所难免,此刻诏月已经大胜,御翎皓一行正班师回朝,这一个天象,或许不能用常理去解释。 或者说,此次飞行陨落预示的死亡,所指应不是诏月,而是罗曼的兵败。 身为钦天监监正,高旭昌德高望重,观天象制历法是他职责所在,将所观天象禀告于帝王也是职责,至于皇帝如何判断,那便不是他能左右的。 此刻从皇帝的神色当中能看出,瞿山关一战诏月大胜,无疑是这个新年前最好的大事,已经昭告天下,高旭昌即便心中有不同的顾虑,也知道不便在此刻多言。 当那现今最获盛宠的孟贵妃领着宫人端来新茶,御皇柒面圣离开,高旭昌同行,一齐出了重明殿。 亲自将茶盏端放到皇帝跟前案上的美丽女子,抬头时,目光往殿外离去的那道修长的身影望了一眼。 那一眼虽不久,却含有情愫。 …… 一路同行,两人却并不多话,而后是高旭昌先开了口,问起御皇柒在瞿山关时所见之况。 御皇柒拄着虎头手杖,闻言停步,望着身前白发苍苍却目光炯炯的老者,神色温淡道:“高大人对瞿山关有所担忧?” 高旭昌端详面前风清月朗的男子,手抚白须,缓缓点头。 除开飞星陨落之天象,他占卜得出的卦象,也并不如捷报传来那般。 御皇柒却淡淡带笑,只道:“高大人占星之术在诏月无人能及,毋庸置疑,只是近来诏月民间传闻甚多,民心不稳,此次瞿山关大捷父皇龙心大悦,早已昭告天下,此时定然听不进高大人所言。” 高旭昌手抚白须望着御皇柒,心中琢磨他的话,而后神色也松开,心中大致已经明了。 仿佛心照不宣,再继续往前走,不再谈论与此有关的话题,却说起如音来。 “王爷与王妃近来可好?” 这个皇宫里,难得有关心自己的人,更不说关心自己的妻子,有的人的问候只是表面功夫,有的人却是出自真心,御皇柒能分辨。 说起那人,他淡然的眸色便柔和了几分,道:“都好。” 身处勾心斗角的皇家,身边所见皆是争权夺势,也唯有那人在他身边,才让他感觉到这世上还有纯粹的人心与感情。 “王妃沉静端庄,却不乏灵动之气,比之几年前老夫所见,变化甚多,现如今与王爷恩爱和睦,也是一桩美事。” 高旭昌正说着这话,抬头便见太子殿下御景煊正从不远处走来。 408.玉芙蓉,代表的权利 高旭昌正与御皇柒说的话,御景煊自然是听到了,行至跟前,对那德高望重的老者先开了口:“高大人。” 身为太子,将来这诏月是自己的,高旭昌是为国师,今后也将为自己所用,御景煊对于这老者态度尚可。 高旭昌拱手行礼:“太子殿下。” 御景煊目光看向他身边的男子:“七弟,你们刚从重明殿出来?” “是,父皇召见。此刻正准备出宫回府。” 提到七王府,御景煊便想起那也回到皇都的女子,却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天色不太好,早些回去吧。” 御皇柒也不客套,点了头,再转身与高旭昌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 望着那拄着虎头手杖一步步远去的身影,御景煊在原地负手而立,高旭昌正要离开,忽而听得男子问:“高大人,昨夜星象有异,可是有此事?” 高旭昌看向御景煊:“确有此事,只是不想太子也有所知?” 御景煊淡淡笑:“宫中有些占星典籍,无事兴起学了些皮毛,昨夜晚睡,正好有所观测。” 昨夜他确实睡得晚,站在东宫阁楼之上良久,仰望夜空,说是观星也确实,但初衷却与星象无关,而是因为心有所系。 心有所思,夜难以寐。 观测到夜空中陨落的飞星,是刚巧的事情而已。 只是那真实的原因,是必不能对外人道的。 身前的高旭昌手抚着白须,“殿下不必多虑,万物有其因果命数。” 这句话对应的本是飞星陨落之象,但因为御景煊心中有所思,此话听在耳中,仿佛与他此刻所想有关。 万物皆有其因果么? 那么,他如此放不下那个人,他与她的因果,又会如何? 高旭昌精于占卜,他第一次生出想让这老者为自己心中所系占卜一卦的念头,但最终打消此念。 时机尚不成熟,有些秘密,此刻说出来便成了大忌。 再寒暄两句,彼此分别,高旭昌离去,御景煊也回了自己的寝宫。 - 午后醒来,如音无事,在倾云轩给御皇柒整理书案。 室内燃着自制的和香,混合着檀香,零陵香,沉香桂花香等之气,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平添几分温醇,韵味绵长。 收拾完了书案,如音又去整理内室,其实御皇柒的倾云轩,即便是以前一个人住着的时候,也是整齐条理,毕竟那人很是讲究。 整理书籍时不知从何飘落一张小笺,是目光垂落地面的时候才发现。 捡起来拿在手中,是一张小巧的花笺,如此熟悉,而那花笺上有毛笔写着几行小字—— “风敲窗,雨敲窗,窗外芭蕉云作幢,声声愁对床。” “剔银缸,点银缸,梦采芙蓉隔一江,几时蝴蝶双。” 恍然想起,这不是当初她在广元郡那得月楼的画舫上所写的那一张花笺么? 那夜她外出为御皇柒采五味子,央夙微生与自己同去,后来她们二人曾在江边见过的那艘画舫。 只是,当时已被画舫上的人收走的花笺,怎地会出现在七王府的倾云轩里? 正手握纸张想着,不觉身后有人入来,已经到了她身后。 “在做什么?” 男子清越温和的声音从耳际传来时,腰上已经被圈住,如音回神。 如音手里握着的花笺没有藏起来,而是转身递给了刚回来的那人,抬头望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御皇柒松开圈在她腰上的手,接过她手中的花笺,眸色温和:“看着这笺上笔法尚可,词句新颖,便留了下来。” 这人答非所问,如音刚要再问,突然脑海里闪过什么,蓦然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得月楼……与你有关。” 这仿佛是一句疑问,但又已经在心中得到结论。 御皇柒并没有即刻回答,牵着她在矮榻上坐下,将她抱坐膝上,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伸向案边小屉,放入花笺,却从中取出一个物件,递到她跟前。 那是一枚白玉雕成的芙蓉花,小巧,透着玉色的莹润饱满,摊在那人修长的掌中,甚是好看。 “今后若是在外遇到任何困难,只要能寻到得月楼,定然有人帮忙。” 他对她道,是交代也是叮嘱。 如音伸手从他掌中接过细细看,也觉得有些眼熟,幸好记性不差,想起来那一晚上画舫的时候被拦下,夙微生也曾出示过类似的一枚玉芙蓉花,才让她们得以通行。 只是此刻她掌中这一枚玉芙蓉,比当初看夙微生所有的那一枚更精致,玉石料子更好,一看便很不一般。 御皇柒这么说,那么它便是一个信物。 那时曾听夙微生提及,得月楼设立之处遍布诏月境内各地,是民间极为有名的酒楼,且定位风雅不俗。 “我拿着它,什么事情得月楼都会替我去办?” 她望着身边人。 御皇柒眸中染笑:“他们定会尽己所能。” 不需再多说,这一句已经预示了其包含的分量,也预示了……这一枚玉芙蓉所代表的权利。 得月楼,得月楼…… 她所处的国家,不正是名叫诏月么。 民间酒肆向来聚五湖四海旅人,是收集消息情报最方便之处,得月楼遍布诏月各郡,必定拥有最庞大的信息网。 自从知道他的腿没事,自从知道他的那些秘密与暗中有所谋划,如音便不再多问,比如此刻,得月楼与他的关系。 因为她心中已经知晓了,能许诺她有事只管找得月楼帮忙,那样的权利谁能拥有? 御皇柒将她握着玉芙蓉的手一起包裹在掌中,从后拥着她,下颌抵着她的肩。 “记得,发生事情,身边一切一定要学会善用。” “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吗?” 如音依偎着他,道。 御皇柒没说话。 他在身边,定会护她周全,只是担心,若有一时他不在…… - 这一夜入睡,如音依然显得极为困倦,入睡极快,比御皇柒早很多。 暗夜幽静,她躺在床内侧,在御皇柒想要吻上她的颈脖之时,她不动声色地侧了身往里,背对了他,没让他碰。 409.如何选择,你应想好 除夕这一日,皇帝御柏屹命大摆宫宴,如音与御皇柒势必是要入宫。 嫁入七王府的程子怡,一直是一个被忽视的存在,只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也还是需要露一下脸的。 今日不像平日召见那般去去就回,午后七王府的车驾便入了宫,前面是七王爷与王妃共乘一辆,侧妃独自一人在随后的车驾中。 入宫所见,亭台楼宇在这年节将至的氛围里,更多了几分精心妆点的华丽。 所见的那些妃嫔贵人,无不是穿着华美,面色一片喜气。 相较于来说,七王府的王爷与王妃,即便衣饰经过挑选,穿着在这一片华美之中仍显得素雅许多。 御紫千看到如音的时候,便快步过来拉着如音的手,嘴里亲热唤着“七嫂嫂”,眼中并无旁人。 程子怡主动上前问候,御紫千也只是看了一眼不太在意地应了声,便又继续低声与如音说着小话。 御皇柒站在旁,身后的陶衍上前一步,低声在他耳边不知禀告了什么。 瞿山关大捷报来,同时道是已经班师回朝,按理来说,今日御翎皓一行,应是能刚好赶得及这宫中夜晚的除夕之宴。 只是此刻已是傍晚,城外并无任何消息传来。 距离宫宴开始时间尚早,如音被御紫千拉着到大湖边去看景顺带说说话,御皇柒则手拄虎头手杖站在一旁,听着陶衍的低声禀告。 程子怡无事,只能与身旁的那些妃嫔贵人们说说话,尽量加入她们的话题。 即使此刻看着自由,她知道自己并不自由。 后来,宫女上前来报,道是皇太后想要见七王妃如音一面。 御皇柒的目光适时看望这边,如音视线与他对上,是让他安心的一片沉静。 御紫千觉得无聊,想要跟去,来自皇太后寝宫的宫女却道,皇太后只召见七王妃一人。 身后有人走来,正是御景煊,如音对太子客气一礼,转身随宫女往太后寝宫去了,御紫千却被御景煊唤住。 看着那人离去倩影,御景煊心中有失落,正是因为有她在此他才过来,没想她却又走了。 “二哥,最近你与二嫂嫂处得可好?” 御紫千的声音将御景煊视线拉回,他看向自己的亲妹妹,“你怎会问起这个?” 这个妹妹年纪尚小,从小被宠惯了玩心重,向来也不喜多管别人的事,更不说他与施玉莹之间。 “你以为我愿意,这不是母后交代,让我适时提醒提醒二哥你的么。” 御紫千将从地上捡起的小石子扬手投入湖中,涟漪小得几乎寻不见方向。 “这些,你无需理会。” 听到是母亲的交代,御景煊面色冷淡,他与施玉莹之间的感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感情之事,向来不是靠劝能成的。 若是以前他心无挂念,只要门当户对,身边女子是谁,一切皆无区别。 但现在,他心有所系,有所求,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再加之逐渐发现施玉莹曾经身上的那些贤良淑德的优点,不过都是表面上做给人看的,他便更是厌恶。 她与他之间的事,谁多提一句都会令他心烦。 御紫千本就无心管,觉得母后的话已带到,算是完成了任务,也不再多说。 - 皇太后的寝宫,内殿之中,宫女来报,七王妃已经来了。 如音得到宫女传话,进了内殿,看到那暮年老人正在更衣,宫女的意思,是剩下的由她来做。 如音对这些繁复的衣着向来头疼,但仍耐着性子替老人一件件穿上,今日是除夕宴,皇太后势必也会打扮得尊贵且隆重。 原本在一旁帮忙的宫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内殿之中只剩下如音与那老人,除了穿戴衣服的微微娑响,一切太过安静。 “瞿山关大捷,四王爷与李将军正再回来的路上,今夜这宫宴,也不知能否赶得及。” 年迈的老人突然道,如音并不回应。 “皇祖母喜欢哪一根簪子?” 她的目光落在托盘之上那一排的精致珠簪之上,等着老人选一根。 “你看着选吧。” 如音点头,最终选了一根,插在老人挽起的发髻上。 扶着老人起身的时候,老人的手握着如音的手腕,一双苍老的眸望着她,有着不该属于这暮年的犀利与深意。 “如音,这么久,该如何选择,你应已想好。” 如音垂眸未答,拿起耳环给老人戴上,只说:“皇祖母看看,还有哪儿需要整理。” 皇太后对于如音这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不悦,在站起身的时候却突然身子虚晃了一下,如若不是被如音扶着,怕是会栽倒。 老了,人越发不中用,这不是她第一次感觉身体欠安,除开装出来之外。 本来还打算继续劝的话也没了心思去说,只道:“你也请了安,这里无事了,你先出去吧。” ……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湖边的风也越发寒了。 众人前往宫宴所在,如音从皇太后寝宫出来,抬眸便看到不远处,站在梅花下的那道颀长身影。 她快步上前去,那人转了脸向她,同时向她伸出手。 被那人握住手掌的时候,如音的心便安定下来,脸色从刚才的谨慎至此终于转为温婉笑意。 “走吧。” 御皇柒牵着她,在无人打扰的花径中,不紧不慢地与她同行。 等到宫宴摆设之处,宫女领着几人到位子前,御皇柒落座,如音与程子怡分坐其一左一右,御紫千自然是跟在如音身边的。 趁着御紫千拉着如音说话的空档,程子怡想要对御皇柒示好,主动为其斟果酒,又捻了葡萄递过来,只是御皇柒并未领情,神色淡淡说不需要。 御紫千一边跟如音说话,目光时而看过去,看到程子怡的献媚不得逞,脸上笑意不禁畅快几分。 随后不久,帝后,皇太后等,在內侍的唱念声中到来,分别落座其上最高的位置。 如音在除夕宫宴中看到一些朝中重臣,如施玉莹的父亲,刑部尚书施启桓,钦天监监正高旭昌等都在其中。 她的目光在那些人中扫过,御皇柒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父亲身体抱恙,今日宫宴并未能来。” 如音闻言有些担忧,这事情她为何一点不知,况且,就算父亲不能来,为何她画府两个兄长也未曾见到任何一个出席? 这样的宫宴,不该少了为诏月奉献如此之大的画府之人才对。 410.他说,味道甚好 “不必忧心,你大哥曾有传信,老丈人无大碍。只是年关将至,家中有事走不开,你大哥与二哥早前已经秉明,今日无法赶来参加除夕宴。” 如音正想着,那人又轻声对她宽慰。 她对他点头,“也好。” 不来就不来吧,这皇宫之中规矩甚多又无聊的宫宴,多的是阿谀奉承,又怎能比在自家过节自在,如果可以,她倒希望自己也能回苍梧郡去过年呢。 在两人低声说话的时候,宴中又有人出现,都是邻国的一些使者来访贺年,送上本国的一些特产珍品。 当听到梁宁使臣到来的时候,如音抬眼,竟是有些怔住了。 那早前与她道过别,已经离开诏月月余的人,竟然又出现在眼前。 在这令人兴致缺缺的宫宴上,如音的目光就那么一直落定在那人身上。 一袭檀色锦袍,身姿翩翩的男子正从席前迈过,站到前方停步,举止得体,向高位之上的皇帝行礼。 “梁宁使臣夙微生,奉国君之命,特来向陛下恭贺——” 那人声音清淡低沉,听在如音耳中,确认不是自己错认,脸上逐渐有了真正的微微笑意。 夙微生不是第一次代表梁宁来拜见,皇帝御柏屹神色平和,让其免礼,又听到夙微生在介绍此次从梁宁带来的礼物,都是一些珍稀宝物,寓意两国交好。 从听到那个名字开始,御景煊就觉得耳熟,抬眸看到站在不远处风姿翩翩的男子,不正是之前与如音一起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的那个人么? 况且他最终夺下武林大会比赛之首,拿到了隐世的龙牙却又引起一场不小的混乱,这件事情当时御景煊人也在场,更不会忘。 目光移向如音,果然看到如音望向那夙微生的目光不一般。 他的眸色骤变,再落向夙微生的身影时,神色已经冷了。 区区一个梁宁使臣,怎能与他这诏月太子比? 除开他的七弟,不能再多一个阻碍。 施玉莹一直企图与太子将最近的关系缓和,坐在其身边自然时刻关注身边人的神色,看他目光落在那梁宁使臣的身上貌似不悦,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难道他们彼此认识? 与此同时,宴中还有一人也对这梁宁使臣的出现倍感惊讶,那便是程子怡。 尤记得在七王府画如音所住的茗幽阁内,程子怡带着贴身侍女曾亲自去抓过画如音与外面的陌生男子在房中私会,那当场被看到与画如音在一起的男子,不正是眼前这个梁宁来的使臣么? 当时情形有些乱,她不大记得那男子的名字,但此刻看到他对着陛下行礼自报身份,她便想起来,那时候画如音似乎确实曾有唤过相同的名字。 再转眼去看画如音,果然,向来显得清高的她,望着那梁宁使臣的目光,明显就不一样了。 当初虽然在茗幽阁内抓了现行,七王爷御皇柒也在场,但终究还是让那人走了,没想到今日再见,原来那人是梁宁的人—— 呵,这可真有趣。 几个来贺的各国使臣都在宴中安排了席位,夙微生所代表的梁宁应是最后一个到来的,等到宫人领着夙微生在宴中落座,歌舞便开始了。 宫女在身旁斟了酒离开,夙微生端起酒杯,抬眸,从女子妙曼的舞蹈身影中层层穿过,对上那边坐着的如音。 如音正看向他,手里同样端着一杯果酒,遥遥朝他微抬手,然后先抿了一口。 夙微生脸上多了淡淡笑意,也喝了一口酒。 那些不知道她们认识的人,绝对不会看出端倪,唯有那少数的几人,将两人细微的互动看在眼中,各怀了心思。 除夕宫宴,如此盛宴,皇后的目光从儿子身上掠过,甚至满意,继而向施玉莹使了眼色,施玉莹便起身离去,不久,宴中歌舞结束,换成乐师抚琴,一名女子身着飘逸,上来献舞。 当看清那翩然起舞的女子竟然是太子妃施玉莹,宴中众人都很是惊讶,因为施玉莹向来自视甚高,以往的宫宴中只见其抚琴,从未有过其他表演,更不说亲自上场跳舞。 只是众人不知,为了拉回御景煊的心,施玉莹是颇花费了心思的。 皇后的叮嘱放在心里,她也深知,自己与太子之间的感情不能再这样越来越疏远,当今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等到御景煊登上至高皇位的那一天,她这个太子妃一定要稳稳地坐上皇后的位置,容不得任何威胁。 皇后曾说,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只要保住自己正宫的位置,那些女子又能作妖到何处,施玉莹反思自己,确实花了太多力气在外人身上,而忽略了她与他之间应该维持好的感情。 所以今日,她特意在除夕宫宴之中准备了一支舞,就是希望能够让御景煊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上。 一定要尽快怀上殿下的孩子,那么,她的地位便是无可动摇。 …… 御皇柒杯中酒空,身后的宫女抱着酒壶上来,欲要再倒满,却被如音抬手挥退。 “只是果酒,无碍。” 御皇柒对她道。 如音不管,伸手捻了一粒葡萄,递到他唇边,纤长葱白的手指很好看,御皇柒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 唇触到她的指尖,如音耳际微红,御皇柒含笑,齿间是葡萄的清甜,握着她的手不放。 “味道甚好。” 他的这一句说的是葡萄,似乎又指其他,如音微红着脸没有接话。 对面,御景煊目光收回,仰头喝下整杯酒,根本无心欣赏眼前施玉莹的舞蹈,更不说施玉莹在跳舞的时候投来的含情脉脉的眼神。 又想起无意中得知的那事,当初如音本是父皇属意指婚于他的人,只因皇祖母反对,最终让他与如音错过,娶的人成了施玉莹,心中更觉不甘。 皇帝的身边,孟澜衣亲自斟酒递与帝王,眸光扫到那两人的亲密,温柔笑意变得有些牵强。 宫女侍者穿梭宴中,无人注意暗处站着一个作宫女打扮的女子身影,一双美目正暗暗注意着整个宫宴的状况。 411.未经情爱,尚不能看透 宴中觥筹交错,又有歌舞奏乐,这一隅的场景本不惹人注意,但还是有人因为时刻关注,而看在了眼中。 在那两人旁若无人的温情甜蜜中,程子怡仿佛一个笑话,她却不得不强撑。 如音正因为御皇柒的举动而略微羞涩,突然左心口的位置又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不动声色地抽回被他握着的手,假意去拿糕点,没让身边人发现她的异样。 只是这热闹的宫宴仿佛让她心口的不适愈发加重,她垂眸片刻,转身去低声对御紫千道:“紫千,之前你与我说,你殿中有新的小宠儿?” 御紫千自小被宠爱长大,无忧无虑,玩心重,这宫宴于她来说有些无趣,如音这话让她眼睛一亮,道:“对呀,七嫂嫂可要与我同去看看?这宫宴还长,我们一会回来便好。” 说着已经想要拉如音起身,御皇柒侧头过来,她便笑:“七哥,我与嫂嫂去去就回。” 御皇柒微微颔首,只对如音道:“夜色浓,你两走路注意一些。” 如音觉得这人把自己当小孩子,难道她还会摔跤不成,但还是抿唇对他笑着点头。 一起起身对上位的帝后行了礼,没有打扰众人兴致,如音便与御紫千离开了。 出了御花园,如音心中如释重负,身边的御紫千一直在跟她说着自己新养的那只小宠,并没有注意到如音状似无意地抬手捂了捂左心口。 西山两位妄老前辈叮嘱过,她心口有异物,定然会常常感觉不适,症状时轻时重,完全靠她自己调理。 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已经开始了的事情,如音就不曾后悔,更不想过退缩或回头,七七四十九日,熬一熬,也就过了。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御皇柒知道,上一回她以自己的血喂养金蟾,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发了那么大的火,如果这一回…… 她一点都不想与他之间产生任何不开心,更怕他会逼着她放弃。 唯有在感觉异物感压迫心口难受之时自己悄然缓解,比如此刻,借口离开宫宴,不然极容易被御皇柒发现端倪。 随着御紫千入了她的寝宫,原来御紫千所说的小宠,便是一只雪白的绒毛小狗儿,模样憨态,确实可爱。 御紫千逗着小狗儿玩的时候,如音便坐在一旁喝口热茶,顺道缓一缓心口的不适。 “看来我四哥他们是赶不回来了。” 御紫千喜欢亲近如音,在她面前什么话都说,想起一事,又道:“只是没能见到画老将军,七嫂嫂,我今天上午在重明殿听到苍梧郡画府的人来报父皇,画老将军身体不适状况不太好,应该没事吧?” 如音闻言一怔,御皇柒对她说她父亲身体无碍,怎么御紫千却说状况不太好? “是苍梧郡画府的人来,这么说的?” 如音问,御紫千点头,怀里抱着小狗儿,“那人我有些印象,应是平日跟在车骑将军身边的亲信,错不了。” 画府大公子画言成是皇帝亲封的车骑大将军,如音印象中的大哥稳重沉着,身边人亦是,如果真的是他身边人来报,那么情况定然属实…… 只是,为什么御皇柒却对她说,她父亲身体并无大碍? 如音想着事,将手中茶杯放到桌面,却突然看到一抹白色往自己所在扑来,尚未反应过来,人坐着只下意识身子往后一避。 原来是侍女刚才将一小盘香脆的肉骨头放在了桌面,如音出神想事情的时候放茶盏,小狗儿以为她是要给它喂骨头,小狗儿嘴馋,从御紫千的怀里挣脱过来取食,所以直接扑到了她身上。 如音本不怕这类小宠,只是因为情况突然而她正出神,有些被吓到,再加上本来心口就不适,此刻站起身更觉得难受了几分。 ——“以心头血养内丹,过程的痛苦非一般人能承受,丫头你可考虑清楚。” 妄八老前辈的话言犹在耳,如音此刻终于开始明白,自己所要承受的疼痛是缓缓加剧。 “是谁让这东西上桌吓人?!” 突然传来一道怒喝的低沉男声,还不等御紫千将那肇事的小宠抱开,那低头啃着肉骨头的小狗突然已摔落在地,发出受惊的阵阵嚎叫。 那嚎叫更让如音蹙了眉,心口愈发难受。 感觉被人扶着身子的时候,抬头去看—— “二哥……” 御紫千没想到她的亲哥哥会突然来了自己寝宫之中,此刻正一脸怒意呵斥,而那受惊的小狗躲在桌下却是不敢出来了。 看清来人是御景煊,如音抬手挡开他的手,站到一旁拉开距离。 “有没有伤到哪儿?” 对于她的抗拒御景煊并不恼,只是神色担忧审视她身上还有手。 如音淡淡客气道:“并无,谢殿下关心。” 只是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让御景煊并不信她,转身对御紫千:“往日任你胡闹惯了,越发让人不省心,什么都能往宫里带?” 御紫千想要辩解不过是一只小宠,平日二哥从来不管这些,今夜怎地如此生气?但因为看如音情况确实有些不对,也先忍下委屈对如音关心:“七嫂嫂,是不是小狗儿吓到你了?没事吧?” 如音摇头,继而听到御景煊的声音:“来人,将这东西扔出皇——” “别,不关它的事。” 御紫千在她二哥发怒时不敢出声,如音却知道其实与小宠关系不大,主要是她自己状况不好,因而阻止。 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有所要求,御景煊的脸色缓了几分,“那将它抱走关在别处,先让御医来给你看看。” 听着哥哥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以及对如音的温柔言语,御紫千恍惚感觉出不一样来,但未经情爱的她尚还不能看透。 只是觉得,似乎哥哥对如音的态度,比对施玉莹还要好得多,是不曾看过的温和在意。 如音婉拒:“我无大碍,出来已多时,该回宴席了。” 她向御紫千示意,御紫千怕了她二哥的怒意,也想开溜,赶紧点头,让宫人随后将那桌下的小宠抓出来先带走去别处关着。 两人从殿中出来,御景煊拿如音没法,只能跟在身后。 就快走到御花园的时候,迎面看到有人相向走来,月色下看清,那人正是代表梁宁而来的使臣夙微生。 412.添个小人儿,陪着我们 夙微生随着侍者而来,不其然遇到三人,客气一礼,眉目俊逸:“太子殿下,公主,七王妃。” “你这是要去何处?” 当初告别本以为再难见面,现今夙微生回来,如音与他亲近惯了,脱口而出的语气是习惯的随意。 夙微生笑着看向自己锦袍下摆:“刚不小心泼洒了一些酒水,正要去清理。” 如音点头,不再多说,但与夙微生对视的眼神,仿佛有某种旁人难知的默契。 御紫千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御景煊因为对夙微生介意,并没有错过他们彼此对望的神色,心中不悦顿生,冷淡着声音道:“使臣从梁宁远道而来,你们该仔细招待,来人,领使臣去更衣。” “有劳了。” 夙微生微微点头,面上淡淡笑意仍在,随着侍者离开,并未再多看如音一眼。 回到宫宴席中,场上仍是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听说再晚些还会有烟火燃放,守岁至新年。 对于之前在御紫千寝殿之中发生的事情,御紫千怕挨骂,没有主动对谁说,如音怕御皇柒担心,更不会说,于是三人分别落座,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如音才坐下,身后雁还上前,御皇柒接过披风,亲自给她披上,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给她系着带子。 “出去一趟,手都凉了。” 如音抬眸看眼前人,现如今两人心意相通,有他如此,她便是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 等到烟火燃起的时候,众人都起身随着帝后一起,站在宫城上观赏。 宫城边上,站满一排的人,如音披着披风,仍是被御皇柒搂在怀里。 像是无意一般,夙微生站到了如音的身边,负手也在看那夜空中绚烂盛开的烟火。 如音始终与夙微生没有多余的互动,但深夜守岁,身边是挚爱,还有好朋友一起,也已经很开心。 在众人赏烟火的时候,御皇柒曾悄然离开一阵,并无人注意,如音知道,但她心中有数并不多管。 “那一朵好看。” 夙微生的声音夹在烟火爆竹声中,带着难得的疏懒随和,站在身边的如音听到了。 她指着另一处:“我觉得那一朵好。” 夙微生望着天上不断盛开的烟火,话语带笑又仿似带着些叹息:“都好,今夜,且好好欣赏吧。” 新年的气息中,夹杂的是众人不查的,即将到来的危机与动乱。 如音转头看他,音量唯有两人能听到:“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她在这里亲近的人不多,夙微生绝对是她在乎的一个。 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再知道他对自己二哥的心意,也更多了一份心疼。 只有体会过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能知道那其中的不易。 “傻丫头。” 夙微生没看她,负手望着天空的烟火,却有了淡淡笑意。 夜风吹来,如音抬手拨开迷眼的发丝,夙微生无意扫过她左手腕,问:“你常戴的珠子呢?” 夙微生向来观察入微,如音寻了个对御皇柒一样的借口:“有时候制香不方便,脱下随手放家里了。” …… 这一夜入宫太晚,最后如音与御皇柒在宫里的怡和殿宿下。 只有两人的内殿,如音想起御紫千早前说的事情,问御皇柒,身在苍梧郡的父亲到底身体如何。 “你且安心,无论听到了什么,只需信我。” 御皇柒没有多说,搂着她躺下了。 如音心中有疑问,但确实也信他,不再多想,跟着躺下。 那人搂着她,在静夜里,烛火微摇映着帷帐。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他侧身,薄唇靠近她鬓边,轻轻吻她,贴着她耳际温声道:“音儿新年可有愿望?” 如音缓缓点头,她目前唯一的愿望,便是解开他身上的毒。 只是那愿望,尚不能对他说。 自从御皇柒喝下如音以血喂养金蟾熬制的汤药解毒之后,便能与她有相通的一些感应,想到今夜自己有一阵心口窒闷,他问:“你身体可有不适?” 他对自己旧疾发作的那些感觉已经很熟悉,但这两天偶尔的不舒服,却不一般,他想,或许是来自于她? 如音一怔,想了想:“偶尔是有些不适,许是上次受伤尚未痊愈,再休息一阵就好。” 御皇柒比夙微生心思更甚,如音怕自己一味否认反倒让他起疑,于是拿上一回夺龙牙之时挨了两掌伤未痊愈来当借口。 他应是信了,淡淡叹息,将她搂紧:“以后莫要再让自己陷入危险,要知进退,不可逞能。” 如音从未想逞能,只是有些境况下,由不得人,只怕机会一错失便不再有,譬如夺回龙牙。 那是画府世代相传的宝物,她感受到了亲情,总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御皇柒俯身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望着她的眸光温意一片,深深凝着她,那其中的情动,如音不是没看到。 只是她左胸口有新伤痕,现如今还未完全愈合,万不能让他看到。 “宿在宫中,明日一大早还得去请安,早些睡吧。” 她仰起脸主动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继而便闭上眼睛作势要入睡。 御皇柒有些无奈地望着她,自是不知为何她这几日如此渴睡,刚要再逗她,突然余光扫到烛火微微晃了晃,窗外似乎有暗影一闪而过。 他警觉不动,凝神听外面的动静,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翻身在她身边躺下,他的思绪渐远。 并未真正睡着的如音偷偷眯眼瞧身边那人,有些担忧自己这几日的抗拒会不会令那人不开心多想。 转了身依偎进他怀里,伸手环上他的腰,脸贴着他胸膛—— “我知道情势越来越紧张,你不要顾虑我,只管按你的计划去做。待到一切平静,日子安然,我们还有很多相处的时光,不急于一时。” 御皇柒收紧手臂将她拥在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没有言语,神色却并不轻松。 “到那时候,七王府或许还可以添个小人儿,以后陪着我们。” 她的声音软软传来,御皇柒终是笑了,是她没看到的清隽温和,眸中皆是笑意。 “只一个?可不够。” 本是哄他的话,被他取笑,如音有些红了脸。 他抱着她:“睡吧。” 只盼一切尘埃落定,愿望都能成真。 413.几分像她,却终究不是她 “你们都先下去。” 东宫,太子寝殿,一身华服妆容精致的女子,挥退了身边的宫人侍女。 床榻中合衣躺着的男子以手背搭在额际,蹙着眉闭着眼。 施玉莹在床榻边坐下,端起案上的醒酒汤,柔声道:“殿下——” 被扶起身的御景煊有些不耐,伸手接过碗,兀自喝下,没有让其服侍。 “好了,你去歇着吧。” 虽然除夕宴上喝了酒,其实御景煊不算很醉,只是不想听身边女子一直劝,喝下了好打发人走。 施玉莹温柔的神色在听到赶人的话时微变,还是维持着笑意:“殿下喝多了,玉莹留下照顾殿下可好?” “不用,本宫只想好好睡一觉。” “玉莹不会扰了殿下的……” 施玉莹仍在争取,御景煊依旧不为所动:“下去吧。” 施玉莹忍着气,站在床榻边行了礼,“那殿下好好休息,明日正月初一,一早要去给父皇母后请安。” 御景煊抬抬手,依然毫无挽留,施玉莹只得转了身离去。 从殿中出来,贴身侍女春芙上前,随着主子一同离去。 待到人走远了,候在外的內侍宫女无不松了口气,虽然无人敢乱嚼舌根,但大家心中都清楚,现如今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之间的感情真的……很不乐观。 宫人各司其职,唯有一女子从远处来,端着托盘往殿内走去,其余的人看到她,也并不拦着。 殿中红烛轻摇,很安静,女子一步步走到床榻边,放下手中托盘,开始整理刚才那太子妃走后留下的药碗。 细微的动静让御景煊不悦,睁开眼去看,模糊的视线里是女子背对的身影,撑起身子。 像是有所觉,正在收拾的女子转身看向床榻,继而赶紧行礼:“奴婢知错,吵扰到殿下您了!” 看着那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御景煊的眉头松开,唤到:“过来。” 女子低着头来到床榻前,依然规规矩矩的模样,御景煊望着她,想起是那个前些天刚被他宠幸过的,母后送来的宫女。 “这么怕本宫?” 望着女子这模样,无端让他脑海里浮现那人的倩影,那人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人人都想得他多看一眼,偏生那人一点不愿意与他沾上任何关系。 “奴婢不敢……” 女子仍是没有抬头,御景煊有些印象,这女子名叫君君,但她叫什么,于他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当初第一眼看到她时,让他想起了那求不得的人来。 下一瞬,女子感觉自己手臂被人握着,一股力道将她带往床榻的方向,毫无防备的她便倒进了坚实的胸膛里。 “殿下……” 连抗拒的姿态都有几分相似,御景煊却是不肯松手,无须将眼前女子瞧仔细,他低头便吻上她的唇。 君君躲开,带着几分惧意提醒:“若是让娘娘知道——” “惧她作甚,本宫要的人,谁能阻拦?” 说着,御景煊复又低头亲近她,她身上的香味不似宫女惯用的熏香,倒是有几分清新。 君君任由他亲近,微眯的目光里望着远处案上的红烛。 然而,亲热了片刻,留连在她颈脖锁骨处的唇离开,她被一股力道推开,跌倒在床榻旁。 “你也下去吧。” 男子的声音恢复到冷漠,亲热进行到一半,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君君白着脸轻声应:“……是。” 抬手将自己的衣襟拉好,她端着收拾好的托盘躬身退下。 俊逸的男子重新躺下,手臂枕着脑后,望着顶上,心口的位置却空荡荡。 即便有人有几分像她,也终究不是她。 …… 回到房间,女子正要换下衣服,突然感觉窗外有暗影掠过,心中警觉,出了门外去看。 一个內侍打扮的年轻男人面容隐在深夜黯淡的月色里,声音冷冷:“爷让我来问问,你这边情况如何了?” “一直在按计划进行,需要时间。” 女子的声音没有了在御景煊跟前的温软含怯,也带了几分冷意。 “我还以为,君大美人出手,这些应该是轻松的事情。” 年轻男人的话语里似乎带着几分嘲意,女子冷了脸。 混入宫中的君君,正是临梦宫梦凡的亲传弟子,君刻骨。 刚才在东宫太子寝殿之中发生的事情,怕是这人也知道了。 “我自会有我的办法,且向来不喜有人盯着我。” 男子冷哼:“我只是奉命行事,叮嘱你尽快找机会下手,拖不得。” 望着那人消失在夜色里,君刻骨脸色不好看。 曾经多少男子倾慕于她,现如今混入宫中成为宫女接近太子御景煊,原本以为是件极容易的事情,没想到那人竟然如此冷热无常。 她在他面前第一次露脸跳舞的那夜,他便那样急切地与她亲热,神色间是迷恋的,然而今夜,他却又突然转了态度,将她赶走。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加之刚才被那人嘲讽,君刻骨心中更是不甘。 - 新年的第一日,诏月皇宫在落雪中显出别样的美。 一早,如音随御皇柒去给帝后以及皇太后请安,遇到的妃嫔们脸上皆是新年的喜气。 后来,皇帝曾单独召见了御皇柒至御书房,如音无事,却因为身份而不得不与那些妃嫔一起,陪着皇后在御花园旁的阁楼里品茗赏雪。 身后女子们的笑声,奉承的话语都听在耳中,不是对皇后,就是对那现今独获盛宠的孟贵妃,如音无聊地看着窗外,正好看到一道风度翩翩的身影随着宫人经过楼下不远。 那檀色锦袍的身影忽而转头望向楼上,与她四目相对。 当那人对她露出些微的笑意,如音脸上也浮现笑容。 这细微的神色交流旁人或许不会注意,但偏偏,被一直暗地里关注着如音的程子怡看了去。 身后有声音唤,如音回头,发现坐着品茗的一圈妃子贵人都正望着自己。 “如音,本宫已经许久未曾听过你抚琴,今日难有雅兴,你可愿弹奏一曲?” 如音心中一怔,她是学了一些,但技艺定然不及原本的画如音精湛,但知自己无法推脱,她便应了。 等到宫女将琴抱来摆好,如音走过去坐下,指尖微微拨动,那流泻而出的琴音余韵悠长,证明是把好琴。 她低首专心弹奏,心中默念的却是梦凡教的心法。 不久,身边的一众人等都开始觉得有些目眩。 414.当初你若远走,今日也不会这样 如音这一曲并不长,只是最后一个音符从指尖流出,抬首的时候看到众人目光有些迷离。 唯有孟澜衣依旧品着香茗,唇角轻扬:“七王妃好琴艺,一曲醉人。” 孟澜衣有武功底子,不似普通的妃嫔贵人,她知道,如音那一曲不简单。 至于心法出于何处,不得而知。 早前御皇柒已经表明过他与孟澜衣之间的关系,既然她是御皇柒安排入宫的人,那自然不是一般人,在这么多人里面能保持依然清醒,如音也不觉得奇怪了。 只怪她功力尚浅,若是换成梦凡弹奏,就算是孟澜衣也定难逃其中。 “贵妃过奖。” 如音却只当听不懂她话中之意,当是在夸奖自己,回以微笑。 在座的妃嫔贵人在未出阁之前都早已熟习琴棋书画,画如音既然能称为才艺无双,那么她定然不能让人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疑惑前后的差别,唯有制造一些混乱迷惑众人,才不会有人专心去分辨她的琴艺好坏。 琴声停歇了好一会,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对于刚才自己被迷惑住片刻的事情,众人都无所觉,只是赞说如音果然好琴艺,令人沉醉忘神。 如音微微笑不说话,不久,宫人来传报,皇帝与皇子们正往这边来。 寒冬御花园不适合赏景,却适合在这温暖的阁楼里温酒烤肉,看着宫人抬上一头烤好的鹿,如音悄然离席,出了外面去。 背了阁楼,不远处树木掩映,如音站在花径边透气。 “风那么冷,怎站在这里?” 如音回头,看到来人一袭檀色锦袍,神色放松,“太闷了。” “当初你若坚决远走,今日也不会过这样的日子。” 夙微生站到她身边,话语淡淡。 如音却从中听出几分打趣,想起当时自己曾央他带她走,最后却放了他鸽子。 “谁让我心系他。” 如音转身倚着大石块,在朋友面前是随意放松的姿态。 “对了,这次你回来,会待多久?” 她问,夙微生目光放远:“不好说。” 如音目光落在他左手,想起武林大会时他受的伤,欲要问。 不远处宫人正忙碌着将酒水送往阁楼之中,夙微生道:“一会该发现你不在了,回去吧。” …… 如音回到阁楼上,而夙微生作为来朝恭贺的使臣,现下住在诏月皇宫之内,自然也被皇帝请了去,一同品尝那新鲜的鹿肉。 不知为何,如音觉得被皇帝单独召见归来的御皇柒与早前有些不一样,但身边人众多,现下不适宜细问。 烤架上鹿肉正香,宫人正将烤好的鹿肉切入盘中,先给上位之人恭敬端去,继而给皇后皇子及女眷们分下。 对面,施玉莹望着太子御景煊吃下鹿肉,目光中含情带着期待。 鹿肉性温,味美,补虚赢,益气力,强五脏,养血生容……还有温肾壮阳的功效。 如音曾在医书上看过,鹿肉补肾气为所有肉类之首,对经常手脚冰冷的人也有很好的滋养作用。 身边,御皇柒正将盘中鹿肉再分切成小块,然后递与她。 御皇柒向来对她爱护且宠,只是因为如音心中刚把鹿肉的作用想了一遍,看到他递来的,就突然有些莫名地不好意思。 看着她耳根有些微可疑的红色,御皇柒问:“怎么了?” “没,好香——” 如音笑,低头吃了一口。 这鹿肉果然鲜美,咬下一口味美鲜嫩,不禁夹了一块转身送到他嘴边:“尝尝。” 御皇柒没有避讳地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口,温和的神色间微微点头。 对于七王爷与王妃的感情,众人看在眼中各有所想,因御皇柒身有残疾不受重视,在场女眷也不会像奉承太子与太子妃那般,再加上这等恩爱令孟澜衣与程子怡施玉莹感受不同,或许,唯有夙微生是真正以祝福的心态一边吃着烤鹿肉,一边看那两人情深和睦。 自从孟澜衣失去腹中龙种,皇帝对她的宠爱却未减,当宫人端上鲜美的鹿肉汤,第一个便让放在她跟前。 观景阁楼之中一片暖意融融,鹿肉的香,酒的醇烈,隔绝了外面的冻天寒地。 梅花开得正好,御紫千鹿肉吃得满足了,坐不住要出去,说要采些梅枝回来献给自己的父皇。 如音左心口时而浮现的隐隐不适却突然加剧,为了不让御皇柒看出来,她借口随御紫千同去,在御皇柒回皇帝话的时候离了席。 出了阁楼,如音往御紫千所去的方向而去,再往前是岔路,一边是梅林,一边是宫里那片静谧的大湖。 不是真的有意出来寻御紫千,如音便往湖边的方向去了,一块可以避人的大石块之后,她靠在那儿,缓着心口的不适。 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湖面的荷花早已无踪,一片萧瑟地空荡荡。 湖边风也极寒,如音闭着眼尽量运功调息,偶尔听到水面微响。 “身体不适?” 蓦然一道声音,如音睁开眼,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警备的神色才放松几分。 但她只是摇头:“没事,可能吃撑了。” 夙微生看着她,唇角似笑,对于她这个解释并不相信,伸手过来捉住如音手腕,感应她的脉息。 “你还会看病?” 如音忍着疼打趣,夙微生神色认真感受脉息片刻,忽而严肃望着她:“你体内气血相冲,且已不止一时。” 缩回手,如音倚着石块:“梦凡传授了那么多东西给我,这一下子接受,不相冲也不可能。” 夙微生望着她,并不觉得是这个原因,“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我本一个寻常女子,突然得了那么多内力,又一心想要快些修习秘术,才会让身体有些吃不消。” 夙微生依然端详如音神色,想到刚才过来时她是以手捂着心口的位置,便伸手过去扯上她的衣襟,想要亲自查看。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响起一道厉呵,夙微生与如音转回头去,只见不远处站了好些人,皇后,妃嫔贵人,皆齐齐看着她们两人所在的方向。 而那时候,夙微生正伸手握着如音胸前的衣襟。 415.失声,别有用心 来自梁宁的使臣,对诏月的七王妃有此举,众人的面色各异,却都像是看好戏。 而那个出声呵斥的人,便是站在众人之前的程子怡。 如音看到程子怡的那一刻,便已经大致明了,为何她悄然离开却被众人寻到这里来。 夙微生神色泰然地收回手,望着突然出现的众人,对其中端庄的身影微微颔首:“皇后。” “七王妃,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何你与梁宁的使臣会一同出现在此处,况且刚才众人所见你们……” 说话的人,如音记得是曾经与自己有过些过节的徐贵人,这样的时候,她当然不会放过误导众人遐想的机会。 “没什么,只是我突感不适,夙大人刚好路过,关切询问而已。” “可我们刚才看到的,可不止那么简单?” 徐贵人的目光落在两人脸上,又看向夙微生刚才伸向如音胸前衣襟的那一只手,唇角的笑意颇有深意。 “姐姐,若是让王爷看到,你欲让七王府如何自处,王爷如何自处?” 程子怡脸上,是失望与痛心疾首,缓缓摇头。 如音心中叹她演技了得,但现下夙微生女子身份无人知,确实不好解释。 她把夙微生当密友,两人熟识,单独相处自是随性,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便是男女授受不亲。 夙微生一直以男儿身示人,自有他的理由,如音不能为了撇清关系便让他处境为难。 “我自问心无愧,你勿要信口胡说。” “皇后,七王妃与七王爷鹣鲽情深,无人能以破坏。臣奉梁宁国君之命前来诏月恭贺,两国如今关系交好,莫要让有心之人利用,挑起事端。” 说到“有心之人”四个字,夙微生的目光淡淡落在程子怡脸上。 “撒谎,这不是你们第一次私会了,之前在七王——” 正急着把自己所知和盘托出的程子怡,突然感觉喉间细微尖锐的疼了一下,继而,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唯剩下嘴巴依然开合,却只有喉间沙哑的“嗯嗯啊啊”,模糊得让人不知其想要表达什么。 程子怡大骇,手抚上自己颈脖咽喉,怎么尝试都没有用,她惊恐地睁大眼看着不远处那两人,不能接受自己突然失声的事实。 但如音与夙微生站在原地神色淡然,是从始至终没有动手做过什么,众人也都看在眼中。 “程侧妃,你怎么了?” 那徐贵人假意关切道,程子怡想要对她说话,却依然只能发出模糊的喉音。 皇后蹙眉看向程子怡,只吩咐道:“来人,传御医来给程侧妃看看。” “此事因臣而起,实感不安。既然七王妃无恙,臣不易久留,告退。” 夙微生对如音说的话,众人都能听到,继而他对皇后微微颔首躬身行礼,迈步离去。 他的身份不一般,不能随意处置,皇后神色慎重望着人离去,转身也要走时,扫向如音:“如音,你随本宫来。” …… 大湖边发生的事情,很快便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传到了皇帝那儿。 如音本是随皇后而去,后来內侍来召,如音不得不与皇后又一起去了重明殿。 这不是宫内女眷与别的普通男子举止不当,事件中的另一方是代表梁宁而来的夙微生,身份敏感,事关两国邦交往来,皇帝御柏屹只先招了如音来问话。 言语隐晦,却难免责怪如音处事不知分寸,不知避嫌。 如音沉默听着,这时候确实不好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当时皇后与众妃嫔都看到她与夙微生站在一起,她们看到的是夙微生对她的举止不合乎礼节,说不清。 如音只坚持表态,自己与夙微生之间清清白白。 不久,內侍入来对皇帝道七王爷正在外求见,皇帝面色不悦,但允了。 随后便看到那月华风姿的男子拄着虎头手杖一步步走来,停步在如音身边。 “父皇,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儿臣与如音感情和睦,相信如音绝不会做出任何逾礼之事,还请父皇莫要听信有心人之言。” 御皇柒声音清冽,神色平静,丝毫没有不悦,而是在第一时间护着自己的妻子。 …… 在偏殿当中由太医诊治的程子怡,只检查出咽喉边上似有一粒幼虫叮咬的红点,其他并无异样,但太医也不敢判断,程子怡的突然失声就是与这幼虫的叮咬有关,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 程子怡满心焦虑,面对人神色急切,扯着宫女却只能从喉间发出模糊的“嗯嗯啊啊”,急得胸口发闷差点就要晕倒过去。 幸好不久,她的贴身侍女便回来了。 贴身侍女柳儿早知她的意思,已经按着她的指示提前将如音与夙微生在湖边私会的事放出去,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此刻那侍女回到偏殿低声将外面的情况禀告,程子怡心想这回一定要让皇帝相信画如音确实与夙微生关系匪浅,一定要扳倒她,想要亲自去一趟重明殿。然而还未等她走出去,从外入来的一个端茶的宫人放下茶盏转身的时候,便极为快速地点了程子怡的睡穴,同时侍女柳儿也被点了穴浑身无法动弹立在原地也说不了话。 那人一把将程子怡扛起到内殿当中床榻上放下,扯过被子盖好,然后又把不能动弹的侍女弄到床边坐着,这么布置好在外人一看,就像是程子怡这个主子因为身体不适而在休息,她的贴身侍女尽忠职守候在床边一般。 七王府不受重视,更不会有人关心这七王府的一个侧妃,不会有谁特意来此探望。 - 从皇宫离开,回七王府的马车上,如音的神色并未因刚才的事件而受到多大影响。 宫廷之中勾心斗角之事何其多,若是被人陷害一次就生气一回,那么是跟自己过不去,她逐渐想开了。 “不是说挂念你父亲的身体,不如便回去小住几日,陪二老过个年。” 如音正抬起车帘看外面的景,身后突然传来那人清越的声音。 此时天光仍盛,光线从萧瑟的树枝间错落投下,带着淡淡的暗影,从宫里出来时,刚刚是午后。 如音倒是不反对,转头望着他问:“明天?” 却听那人道:“此刻改道,抵达画府应不会太晚。” 416.为什么,不告而别 苍梧郡画府大门外,夜色雾霭中隐隐有马车显现的时候,已经入了亥时。 守门的侍卫欲要将大门关上,听到马蹄声与车轱辘声渐近,循声望去,马车已经来到了跟前。 陶衍从车夫身边下来,掀开了帘子,随即,便看到一男一女从马车中出来,借着屋檐下的灯火仔细一瞧,认出是七王爷与自家小姐的时候,都很惊讶。 侍卫急忙上前行了礼,继而其中一人已经转身进内去禀告。 御皇柒拄着手杖陪着如音一同入内,停在门外的马车却并未让侍卫牵走去安置。 彼时画府之中尤为安静,平日里本该是要歇下的时辰,容颜端庄的中年妇人却坐在偏厅中喝着茶。 侍卫急忙入来,道:“启禀夫人,小姐与姑爷回来了。” 画夫人听到便放下茶杯起了身,而身边的芳姑目光看着门外,夜色极浓,正是新年中,府中所挂的灯笼比平日要多,橘红色的光投在屋檐廊下与树梢,染上几许暖意,不一会,果真有侍女领着人进来。 “娘——” 如音迈入门内,看到画夫人,寒夜中心头顿暖。 画夫人点点头,看向御皇柒:“王爷。” “岳母大人,我们回来晚了。” 御皇柒对画夫人言语尊敬,画夫人神色放松些,道:“平安就好,不晚。” 随之转头向后,命芳姑去安排厨房做些吃的,然后又让领人进来的侍女去泡茶送来。 画夫人坐下,如音跟御皇柒坐在一侧,如音想到回来之前最担心的事,便问:“我爹他身体如何?” “不碍事,你们车马劳顿,且先歇歇,有话慢慢说。” 画夫人神色一直平静,如音琢磨不透,但还是点了头。 喝过一盏茶,芳姑便来禀告,两个厨子一起,几个菜很快就做好了。 画夫人让如如音与御皇柒移步去桌前用膳,画夫人给如音夹菜的时候,御皇柒沉默地喝着热汤。 汤是鱼汤,如音莫名心里闪过一些念头,好像画夫人对于自己回来的事早有预料一般,但言语中又并未表露…… 御皇柒向来吃得不多,一碗热汤之后慢条斯理吃了几口菜,看如音在那儿吃得正香,伸手替她将低头时鬓边滑落的发挂于耳后。 “你慢慢吃,我有些话想要与岳母大人说,去去就来。” 男子的目光望着她时含着温润纵容,语调亦是外人不得的温和,随后看向了画夫人。 画夫人点点头,起了身,等如音抬眼去看,只看到那两人留下她而去了。 “小姐别急,这些都是您向来爱吃的,一路上辛苦,多吃一些,王爷跟夫人一会就回来了。” 没有跟去的芳姑留在桌边陪着如音,语调是对待晚辈的亲切,同时还过来给如音添汤。 如音收回看向门外的目光,点了头,端起汤碗喝一口。 冬日出门,在马车内好几个时辰,此刻能喝一碗热汤确实舒服,只是渐渐地,左心口的不适又开始时隐时现。 如音喝汤的动作慢下来,呼吸间悄然调整,半碗汤喝了许久。 等到有脚步声从门外入来的时候,约摸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进来的人唯有画夫人,那时候如音已经吃得差不多,加上心口不适,站离了桌旁。 “累了吧,热水已经备好,去洗一洗,早些休息。” 如音点头应了,随着侍女离去时还道:“那娘您也早些休息。” 那端庄的夫人站在身后对她微微笑,慈爱地点了头。 浴房就在她闺房不远,直接过去,稍后便有侍女送来干净的衣裳,如音心口不适,无心泡澡,洗好之后换上,素衣上带着淡淡的清香。 披上披风,她回到出嫁前住的房间,本以为御皇柒正在内等她,却发现,内里并没有人。 心口的不适逐渐加剧,她却忍着难受重新推门出来,想要去院中寻。 “音儿——” 身后传来声音,如音回头,发现回廊下,画夫人正走来。 她被牵着回房中,那端庄的夫人拍着她的手背,对她道:“音儿,王爷方才已经启程回皇都,此刻已经不在画府。” 如音吃惊地望着画夫人,“……为什么?” 明明是他提议要与她一起回来过年小住,为什么他却连夜又走了? 原来刚才两人出去,便是御皇柒连告别都不说,不让她知晓,就这样悄然又走了。 画夫人知如音心中疑惑众多,只是轻叹:“王爷有他要做的事,你且留在这里陪陪娘可好?” 如音望着眼前的中年妇人,仪态端庄,两次回来小住,关系已经日益亲密,她是真的把这一家人当自己的家人对待,她信任他们的。 “娘,不是音儿不愿意陪您,只是他突然连夜返回,这其中——” 如音刚要说什么,却感觉心口的位置疼痛加剧,因为不想任何人知道她身上的情况,只好忍着,但脸色有些苍白,话语也停下了。 画夫人只当她是车马劳顿累着了,毕竟在母亲的心中,自己的女儿便是出嫁前的模样,一个弱女子而已。 芳姑扶着如音躺到床上,如音也不敢多说,画夫人坐在床沿道:“王爷此番回去,定是有要事要办,他曾对娘保证,待事情解决便回来接你。你父兄都是男子不及你贴心,过年了,娘也想你陪在身边,能多说些贴己话,你就留在这里些日子可好?” 妇人拍着如音的手背,话语温切,如音忍着不适,只能先点点头。 “不早了,睡吧,有话,明天慢慢说。” 画夫人看她同意,脸色是松了口气。 而如音怕自己身上的异样被看出来也便点头躺进床里,感受着画夫人替自己拉上被子,那是关切的照顾。 等到门合上之后,房中只剩自己一人,如音才又睁开眼。 皇都有什么要紧事?若真的有,为何那么迫切地今天送她回苍梧郡又连夜回去? 御皇柒想要做什么? 如音一边想着,一边心口疼痛渐渐剧烈,到了后来,已经无法思考,在床里抱紧被子,露在外的脸颊苍白,早前沐浴的温暖已经褪成一层冷汗裹体。 417.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自从龙鱼内丹植入心口,不适是有,但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剧烈难忍。 是应了妄八老前辈所言,真正痛苦的时期开始了吗? 即便是当初为了夺回龙牙挨了两掌,也不如此刻这般疼痛难忍。 那种痛从心口传至体内四肢百骸,钻心入骨髓,能让人痛到逐渐迷失神智,甚至不知自己所处何处,唯一的感觉便是与心口的窒痛对抗。 “丫头,你将经历的,便是曾经那小子断骨重建付出的代价之痛。” “一个人受也就罢了,现在你又来陪他。” “情之一字,究竟为何物,竟让人如此在所不惜——” 妄八曾说过的话,与那尖细的笑声带着淡淡的怅然犹回荡在耳旁,忽远忽近。 如音冷汗淋漓地紧抓着被面,用以支撑自己的痛苦,到了后来,却是跌在床里起不了身,汗水湿了鬓发,黏在脸颊边都无力去管。 会不会还没有等将解药炼成,自己就先因为熬不过去而死掉了…… 就在如音觉得自己神智越发模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了窗台有什么动静,“砰——”地一声,自己却连抬起头来看一眼的力气也无半分。 …… 子时过半,从苍梧郡通往皇都的官道上,依然有马车奔驰而过。 随行的人极少,车驾在午后从皇宫出来,一名属下乔装成七王府的车夫,车夫身边坐着陶衍,而马车中去时还有如音与御皇柒,回程,独剩他一人了。 暗夜寂静,马蹄声车轱辘声格外清晰,扬起的烟尘在清寒月色下朦胧似雾。 马车的速度极快,陶衍神色严肃,转回头望了身后车厢一眼。 而车厢之中,早前给如音暖手的手炉已冷,角落里金猊香炉灰亦冷,避了风的车内却依然留着一道清淡的青桂香,好像其中还混合着几丝淡雅的梅花香。 男子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缓缓摸向腰间,那儿有一枚精致的小香囊,绣工算不得出色,却也别致,手指在香囊上轻轻抚过,指尖便带了几分更清晰的香气。 阖着眼,好像这样,那人就依然在自己身边一般。 分开是稳妥之策,甚至没有与她再多说一句。 想起那人生动的神色,想起那一双灵动的杏眸,清冷的面容便不觉浮起一丝笑,片刻温润能染上墨瞳之中。 寒夜仍长,回到皇都,只怕天都快要亮了。 “爷,收到线报,四王爷与李将军率兵士已经抵达皇都城郊,今夜驻扎在三十里外。” 车帘被掀开,带进来寒风,陶衍手里握着细竹管,面色严肃禀告。 御翎皓与李皓天率领大军从瞿山关返回,若是顺利应当在除夕之日便抵达皇都,但现今已经又过了一天一夜,他们却只在皇都城郊之外三十里处驻扎下来…… 寒冬里大军返回,路途中变数确实不可估量,比预计时间晚本也不奇怪,只是—— “改小道。” 御皇柒淡淡简短几字,陶衍明了,点头应说是,便退出了车厢外。 …… 彼时,皇都城郊三十里处,营地安静,四处都有刚灭的火堆,唯有营帐附近仍有少许篝火,映着值夜士兵疲惫的脸色。 不远处的大树上,一道暗影闪过,几乎与浓重夜色融为一体,让人分辨不出。 来人一袭黑色夜行衣,蒙着黑色的面巾,露出的眉眼英气俊逸,仔细将营地的情况一一收入眼中。 - 身体疼痛到感觉自己已经逐渐不清醒的如音,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自己床榻前。 接着,她的手腕被那人握住,透出的冰凉同时也传到她的肌肤上。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如音想要收回手,同时费力地仔细辨认,才认出来那一个黑衣黑斗篷的身影,不是第一次见。 “你体内气血相冲,怎么回事?” 男子的脸隐在斗篷下,背了光根本看不清晰,声音很好听,只是没有情绪。 如音不说话,谁知道那人放开了她的手腕,口中一句“冒犯了”,便直接伸手过来扯开她胸前的衣襟。 此刻如音连抗拒的力气也无,却觉得这人此举不合礼数,毕竟就算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知是个男子无疑。 “你的心口怎么回事?!” 见过两次,这男子清淡得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里带了隐隐的惊讶与……担忧? 如音慌忙扯过衣襟遮挡胸口,面色不悦什么都不愿回答。 看她不说,男子也不再问,而是将大掌覆上她护着胸口的手背,感受片刻便道:“你体内有异物,难怪会与身体相斥。” 看她还是不说话,男子似乎轻叹了一声:“我只有心救你,却不想冒犯你,更对你没有半分非分之想。” 不知道为何,听到眼前男子说出这样的话,虚弱的如音真的思考了片刻,想到上一次在瞿山关的郊外寒潭边,是他救了她与月光,又替她采来她峭壁上的花,还送她回了御皇柒的身边……如果他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那时候大可直接将已经昏迷不知事的她带走。 不知为何,对这人总是有莫名的一份亲切与信任。 她没说话,男子又问:“你若不想一直被疼痛折磨,便将身体上的异样都告诉我。” 如音脱力身上冷汗一片,而这个人在身边也周身的寒意,她犹豫了一会,才道出自己体内有内丹的实情。 她不多说,他能懂便懂,不能懂也罢了。 “你体内有龙鱼内丹,而你今日曾食过鹿肉鹿汤,你可知,这本就是相克的?” 如音一怔,她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体内内丹今日反应如此之大,原来是因为物体相克的原因,“可有缓解之法?” 看她此刻没有了之前的戒备,眼前男子道:“等着。” 这人像来时一般,去也无影踪,如音无力去多想他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只是努力撑坐起身,拉好衣襟,盘腿坐直,开始运功调息。 浑身黑色的影子从如音所住的院子出来,往厨房的方向去,途径一个房间外,听到其内传来妇人断续的两声咳嗽。 男子脚步似有慢下,但随即便离开。 418.禁足,谁动过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如音再睁开眼时,看到面前男子又回来了,而且手里拿着一碗冒着热雾的汤药。 “把它喝了。” 如音接过来,凑到鼻端闻到了浓重的草药味,却似乎藏着一丝的蜜香。 药汤虽然难喝,但想着是对自己好,便也不扭捏,只是见她迟迟不动的模样,男子又问:“怕有毒?” 如音只是想要辨认这其中都有些什么药材,听他的话语似乎带了玩笑之意,倒是难得。 仰头,一碗汤药就这样咕咚咕咚入了腹,或许刚才难受全身发冷,此刻这药汤虽苦,至少是温热的,身子好像回暖了一些。 随之,那空碗便被那人接过,随手放到了一旁案上。 如音觉得药喝完之后嘴里有一丝回甘,却说不上是什么。 看那人转身,她唤住问:“你、你要走了吗?” “不然,你还想留我小住?” 男子没有回身,言语却有几分放松。 “……你要真住,也不是不可,我们画府有的是房间。” 他帮过她,上一回连谢都来不及,这一回见面,他又帮她,留人小住爹娘兄长知道了也不会介意。 “只是,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这是她疑惑的地方,上一次他们相遇是远在瞿山关的城郊之外,这一次,竟然是在苍梧郡的画府。 “听说画府有绝世神兵再现,我慕名而来,想瞧瞧而已。” 提起那放在画府祠堂的龙牙银戟,如音急忙提醒:“你可千万别,画府的祠堂可不是我的厢房,你想进就能进,多少人被机关所伤,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提醒你。” 这话里,一半是不想外人对龙牙银戟有所觊觎,一半,确实是不希望这个救过自己的人白白送命。 “多谢提醒。” 男子的话语里似乎多了丝隐含的笑意,虽然如音不明白如此慎重的警告这人为什么会笑。 她心口有有些不适,闭目缓过一阵,再睁眼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这人有够奇怪的,那一次遇见他是在昏暗不清的天色下,这一次更是三更半夜……加上那一身浓得像墨一样的黑衣黑斗篷,好像一个只能隐在夜里的幽魂一般。 想了片刻,思绪被灯花爆响拉回,想起自己此刻身处之境,又想到御皇柒不告而别,心中顿是不悦。 缓缓躺下靠着床头休息,拉过被子盖好,如果真只是误食相克,希望能早一些缓解,等到恢复了,她定是要回去皇都问那人清楚,为何丢下她在这里。 …… 然而第二日 如音清早便醒来,推开门,便发现有侍女候在门外,问她是否要起床梳洗。 随后给她打来水,又替她梳头更衣,但不管她要去哪里,总有侍女跟在身后,不如之前几次回来那时自在。 如音去给画夫人请安,顺道想要看一看父亲的病情如何,昨夜太晚,一直没能见着。 画夫人在屋外廊下拉着如音,轻拍她的手背:“音儿,家中一切你都无需担忧,只是留下陪着娘便好。” “娘,我只是想去看看爹如何了,不会吵扰了他的。” 但画夫人却仍是说不必,如音觉得奇怪,坚持入了两老房中,内室里却并未看到床上有病人的身影,转身问:“爹呢?” 画夫人朝身后看一眼,芳姑悄然退下,离去前特意将房门关上,只剩母女两在内。 端庄的中年妇人拉着如音到案前坐下,语气温和地道:“娘说了你爹没事,你不用多管。” “难道是爹的病情不一般?” 如音审视着母亲的面容,看到其摇头,沉默片刻,脑海中闪过什么念头,尝试着问:“那,爹没事?” 画夫人没回答,却只是慈爱地望着眼前的女儿。 如音又问:“大哥跟三哥呢?今天他们都不在家?” 不对啊,之前在皇都未归之时,听御紫千说过,画府曾派人入宫禀告皇帝,画老将军身体不适不能赴宴,而年关之中家中事情众多,两位年轻的将军也留在苍梧郡,此刻她回来,却是一个都见不到。 “音儿,”画夫人抬手抚着她的发,言语是慈母的温和,却透着一股柔韧:“你兄长们有该做的事,你只要乖乖留下陪着娘,等他们回来便好。” 如音听着这话,猜不透这其中到底包含了什么,却隐隐感觉不对,那种未知的不安逐渐扩大,她站起了身。 后来她发现,不止是自己去到哪里都有侍女跟着,当她想要往大门的方向走的时候,必定会被拦下。 她这是……被禁足了? 她要去问母亲为何不许她外出,寻到母亲所在,却是兄长所住的院中—— 而那时候,画夫人面色不好,正站在院内树下,面前一排的侍女仆从全都低头站着不敢言语。 “到底是谁,谁进了我儿房间?!” 画夫人的语气少了平日的稳重,带着少有的怒意,如音顿时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赶紧上前去问:“娘,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芳姑在一旁,轻声对如音道:“今日夫人来打扫二少爷的房间,发现房中似有被人动过……” 如音一怔,恍然才想起来,芳姑口中的“二少爷”正是她为国战死的兄长,她素未谋面的二哥。 再转身看画夫人,她能理解一个母亲痛失爱子的难过,不然也不会至今仍不时亲自来打扫那已经再无人居住的房间。 “夫人,小的们真的没有擅自进过二少爷的房间。” “是啊,这是府中的禁地,夫人老爷曾交代的事情,奴婢们不敢忘。” 一众的侍女仆从全都跪了下来,嘴里齐声说着,模样不像是为了开脱,而是真的从不敢逾矩。 “罢了,你们起来吧,不管是谁,这次且不追究,但决不允许再有下次。” 画夫人站了片刻,言语幽幽,之前的怒意转为力不从心的叹息,转了身朝一个房间走去。 “娘——”如音赶紧跟上,迈入门中,抬眼所见,是自己从未涉足的地方。 中年妇人没有回头,伸手抚上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这是你二哥十五岁那年所作,你可还记得?” 如音走上前,她不是真正的画如音,对于以前的事情自然没有印象,可是跨入这个房间起,便让她心内涌起几分莫名的伤感,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娘,二哥的房间,被动了什么东西?” 419.良药难求,宫事骤变 自从画允庭两年前为国牺牲,画夫人时常还会来儿子的房间亲自打扫,因此两年多来这房内始终干净毫无落灰,就仿佛一个随时可以入住的房间。 常常在打扫整理的时候,画夫人看到房中一景一物,想起二儿少时,便出神回忆良久,因此,对于这内里的一切物件摆放,她最记得清楚。 其实年前,她便已经打扫过,今日再来,只为了寻东西。 在靠墙的一面古朴木柜之中,有一个暗屉,其中放着一只小巧的锦盒,可是画夫人打开却发现,盒子当中应放着的小瓷瓶不见了。 “那瓶子里的东西很重要吗?” 如音听着画夫人讲,问道。 画夫人抬头看眼前女儿,“那是当年高大人所赠,世间难求的药。你父兄向来在前线杀敌,意外险况历经无数,你大哥十四岁起随你爹出征,也曾有过判断失误误入敌手的险境,那些人逼你大哥服毒扔在荒野,后来幸被及时寻到,便是靠它才解了身上之毒。” “那……”如音听到此,心中有疑问:“这药,为何一直放在二哥房里?” 既然是难求的良药,二哥过世之后,不是应该把它留给依然不时身处险境的父兄吗? 又听画夫人叹息道:“当年这药,一共有三枚,高大人赠与你父亲,你父亲自己未留,只将它给了你三个哥哥……后来你大哥用去一枚,其余两枚便在你二哥三哥手中。” “娘却是在你二哥走后来整理,偶然才发现他从未将它带在身上,娘便知道,你二哥是想为家人留着。” 画府男儿骁勇善战,却常常不得不身陷险情之中,那药对画家的人来说极为重要,更是她二儿对待亲情的一份心意。 也是因为如此,即便知道画允庭留下这一枚药,丈夫与两个儿子却不曾想过动它,便任由它一直搁在这无人居住的房间暗屉之中。 说到此处,眼前向来端庄的夫人已是语带哽咽,“这两年从无人敢擅闯此处,却为何单单拿走那一瓶药。” 如音上前一步,伸手环上妇人的肩膀,轻声道:“娘,您别太难过,要不,好好查一查。” 既是如此贵重的东西,便不能说算就算了。 画夫人却摇头,画府不同别处,男儿皆为将军,军中纪律融入日常,向来管教极严,府中众人皆是侍奉多年的侍女仆从,这么多年连小差错都极少,更不说突然从府中顺了东西去。之前在院中是事发突然不够冷静,此刻想起来,不太像是府中人所为。 听画夫人如此分析,如音也觉得有一定道理。 “娘没事,你别担心,午膳应快做好了,随娘去用膳吧。” 看女儿面带沉思,画夫人不想她担心,也心疼她,只觉她落水醒来之后竟然连画府的那些往事都皆不记得了。 “好,我们先去用膳,有什么可以慢慢想。” 如因挽着画夫人,看她将空了的锦盒放回暗屉当中,合上柜门,便一同离去。 …… 因着这事,一直关注着画夫人的心情,如音用过午膳回房小憩,待午后醒来,才想起自己禁足不能出门的问题还没能问个究竟。 只是听说画夫人还在休息,如音也没有去打扰,坐在自己院中廊下,看着冬日的院景想了很多。 如果不是府中的人盗走了药,那么会是谁,又怎么知道她二哥的房中有药,而且从暗屉里精准地找到? 再来,画府戒备向来严格,她这被禁足想要偷溜出去的都要考虑几分,是什么人能完全不惊动府中侍卫潜入兄长所住的院中? 以及,这一日是大年初二,她回来除开见到画夫人,却是没有见到父亲与兄长一面,大过年的,此刻身在哪儿。 想起画夫人神色平和地让她安心在此处等,却什么都没有多说,如音总觉得不对劲,目前却尚未能理出头绪。 她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这么空等下去,顶多再过一夜——如果父兄与御皇柒皆依然没有消息,那么她不能再稀里糊涂地留在这里。 - - 与此同时,皇都 天一亮,扎营在皇都郊外三十里外的大军才整兵出发,向皇城的方向而去。 此去路途,行程估摸还有两个时辰,兵士们一路从瞿山关而来,虽面色带上风霜,却因为即将到家而鼓舞了士气。 队伍的领头处,御翎皓坐在高大的骏马之上,一身铠甲披风,握着缰绳面色淡淡。 随后不远的骠骑将军李皓天面色严肃,眉间隐隐蹙起,似有所思虑。 他身边跟着另一匹马,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兵士,大家只知那是李皓天身边的随从,却不知其真正身份。 更没有人想到,那便是一路随军同回,女扮男装跟在李皓天身边的岳泠溪。 冬日上午的日光不刺眼,岳泠溪骑在马背,微眯着眸眺望道路的前方远处,似乎在等待什么。 …… 皇宫 除夕与大年初一宫中连设宫宴,这一日清晨,皇帝醒来,才刚要起身却因为身子无力而倒下。 这一夜侍奉在皇帝身边的依然是现如今最获圣宠的孟贵妃孟澜衣,见皇帝如此状况心内一惊,连忙扶着皇帝躺下,然后赶紧命人传了御医。 很快,宫中便都知道圣上龙体抱恙,为表关切之情,紫宸殿外不久便站满了各宫妃嫔,皇后也匆匆而来。 太子御景煊与施玉莹赶到时,皇后正与御医站在外殿当中,抬眸向儿子示意,御景煊便点头入了内里。 御景煊与施玉莹入内探望,看到龙榻中的中年男人面色白中泛黄,尽显病态,来势汹汹。 皇帝紧闭双眼,御景煊来到龙榻旁,神色颇为凝重。 孟澜衣退到一旁,而施玉莹不知为何,心中总有隐隐而起的不安,以至于只站在原地,没有迈开步近前。 不久,身后有宫女端来汤药,近了,孟澜衣还未上前去接,站在龙榻前的御景煊先回身,伸手从宫女手中托盘接过了汤药,要亲自侍奉。 不管是因为身为人子,还是因为自己太子的身份,此刻,御景煊都应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更孝顺关切。 內侍孙艺上前,取过银针检测,确认药物无误。端来药的宫女转身又对孟澜衣道:“贵妃,皇后娘娘请您移步殿外,有事要议。” 孟澜衣往龙榻上看了一眼,又见殿内其余的宫女內侍皆垂眉恭敬站着,转身离去。 只剩坐在龙榻边的御景煊给皇帝喂药,一碗汤药过半的时候,皇帝猛然眼睛发直,手紧捂着胸口,还未说出半字便从口中涌出一口黑血。 420.弑君篡位,其心当诛 孟澜衣步出外殿,看到皇后与御医。 皇后:“孟贵妃,近来陛下身边多是你侍寝,关于陛下的身体,从昨日到今晨,你且再仔仔细细与御医说一遍。” 因着皇帝对孟澜衣的重视与宠爱,御医自然恭敬,对着那美丽的女子道:“有劳了。” 孟澜衣点头,转向御医,又把昨日到今日皇帝状况的不同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其实在早前皇帝突然发病之时,御医来看时已经问过她大概,只是当时情况急迫,忙于救治,并没有能说得详细。 上午的日光从殿外天空洒落,这本是新年伊始喜气的日子,殿外,站了一众妃嫔贵人,却面色各异。 为了让皇帝静心休养,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进入内殿探望,但也无人敢在这时候离去,都等在了殿外,甚至有一些向来不受宠的妃嫔贵人,渐渐开始面现担忧,目光不时往紫宸殿内张望。 就在外面众人心思各异,焦急等待之时,突然看到从内殿仓皇跑出来一个身影—— “来人、来人!……快救皇上!” 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声音带着虚弱,却竭尽全力地大喊着,正惊慌地从内殿之中跑出来,在与御医说话的孟澜衣转头,话语也骤然停下了。 那宫女倒在殿门边地上,宫服裙裳上有血迹,匍匐着拉住殿门边禁卫的腿脚,人已虚弱嘴里却一直坚持道:“快来人救皇上,太子他、他要害——” 那宫女还未说完最后的字,便虚弱地急喘气,本候在殿外的妃嫔与朝臣听到了这里,面色大变,情况紧急已经随着禁卫快步往内殿中。 而比他们离得近的孟澜衣与皇后,以及御医早已经返回内殿,入了里,抬眼看到的是—— 龙榻旁太子御景煊站着,面色煞白有些无措,地上是碎裂的瓷碗,以及晕湿了一片的褐色汤药水渍。 而他跟前龙榻之上,躺着的皇帝胸前被血渍染红,唇角亦不断涌出暗红的血液,眼睛发直身体已经隐隐在抽`搐。 孟澜衣神色大变,跑过去将皇帝扶起,“皇上、皇上?” 跟进来的御医已经快步上前,伸手搭上皇帝的手腕脉搏,行医多年,第一次慌了神,却不得不让自己尽量镇定,好感受指间的脉息。 而皇后看到此景,惊讶得一步不敢上前,目光从自己丈夫染满鲜血的身上移向站着的儿子,面容严肃到紧绷,似乎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御景煊却像是突然变傻了一样,面色呆滞,读懂了母亲眼中的震惊,对她摇头,拼命摇头:“不、不是我——” 皇帝似乎有话想说,但口中不断涌出暗红的血液,在孟澜衣的怀中身子打挺,极为痛苦。 抚着胸口的手费力抬起,颤抖地指向一个方向,刚好冲进来的禁卫朝臣与妃嫔所见,皇帝所指之处,似乎正是太子御景煊所在。 看到此景,看到皇帝情况如此危机,众人惊骇得皆站在原地不敢往前一步。 “与本宫无关、与本宫无关……” 面对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御景煊已经料想到了什么,只是面色难看地为自己澄清。 但刚才殿中只留下他与皇帝接近,加之那宫女跑出去时呼喊所说的话,也足够与眼前此景联系出一种可怕的可能来—— “来人,将太子押下!” 突然,安静的殿中,众人后传来一道苍老却仍带几分气势的声音,转回身,只见两名宫女正扶着一位衣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走来。 皇太后身体在年前已经好转,除夕宴时已能看出精神不错,此刻由两名宫女扶着步入,面上不似平日那般祥和,严厉而强势。 “谁敢!” 皇后站在御景煊身边,转身伸手,将儿子护在身后。 一边是皇太后,一边是皇后,禁军有所犹豫,众人之中一道声音起:“太子意欲谋害陛下,其心当诛,谁想要陪着掉脑袋?” 皇后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刑部侍郎程兆瑞。 “太后,煊儿是您孙儿,是太子,他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此时最重要的,应是确保陛下的安危,而后再彻查!” 皇后向皇太后重重行了一礼,一心护儿到底。 而那一头,给皇帝把脉之后立马喂下药丸并施针的御医起了身,面色凝重,来到皇太后跟前行礼,声音压低:“陛下……此番凶险。” 天子之事向来不能多言,更不能犯忌讳,因此御医只说了这么四个字。 却已经令众人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兆,事关天子国祚,所有的妃嫔都白了脸,有的甚至长裙下腿已经在发抖。 早前跑出去呼救的宫女被搀扶着进来,皇太后让其将自己所见一切毫无隐瞒地说出。 那宫女虚弱地扶着胸口,发髻在仓皇中已微乱,浑身颤抖地跪在一旁,抬头时对上御景煊的目光,吓得磕头求饶。 “奴婢失言,奴婢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太子殿下,求您扰了奴婢一命!” 御景煊正要听她如何扯谎,却不料她竟然十分害怕他的模样,改口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你!” “你若什么都没看到,方才为何如此惊慌,还出说那样的言语,你可知那话的分量?此刻又突然改口,莫不是——受了什么威胁。” 皇太后冷冷地看向御景煊,言语中带着嘲意。 那宫女又小心看了御景煊一眼,依然摇头道:“为让皇上得以静养,殿中众人撤下,唯有太子亲自侍奉皇上用药……药用过半,皇上突然面色痛苦,口吐黑血,奴婢吓坏了,胡言乱语。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跪在地上的宫女像是受了刺激突然失去了理智,只是重复说着:“求太子开恩,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在这样众目睽睽的时刻,这样的言语并不能为御景煊证得清白,反倒更引导众人对御景煊有所怀疑,会让人觉得是他抓住了宫女的弱处施以威胁不能说。 “胡扯,本宫什么都没做,谁也别想在这时候乱扣罪名。” 御景煊被逼急了,望着皇太后言语已经没有平日的恭敬。 皇后怕他做出无可挽回的事,转身拉住他:“煊儿——” 御景煊挣开被皇后扯住的衣袖,速度极快地从最靠近的那名禁卫腰间抽过长剑,寒光粼粼示于众人之前:“谁敢靠近,本宫便让其人头落地。” 421.从小宠着护着,二少爷最细心 皇后想要阻止御景煊,却突然意识到此刻眼前的形势确实很不利,已经别无他法。 她不能让任何人将自己的儿子带走,带走的下场……她不敢想。 “大胆,紫宸殿内,你欲何为!” 皇太后没想到御景煊这时候还想要抵抗,扬声道:“来人,将太子拿下!” 御景煊冷冷看着皇太后,皇太后这才发现,禁军并无人动。 “护驾,你们楞着做什么?!” 依然是程兆瑞在一旁帮声,然而不仅禁卫没动,殿外突然涌入另一批的禁卫,手中持剑,将整个紫宸殿包围了起来。 皇太后转头一看,还看到了向来在皇帝身边侍奉的內侍孙艺,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煞白,就连她身边扶着她的一个宫女都开始有些手颤发抖了。 看到涌入的另一批禁卫,御景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此刻父皇需要静养,来人,送皇太后与众妃嫔回宫歇息。” 那一个“送”字特意咬重,隐含他意,皇太后颤抖着有些站不住。 御景煊又对禁卫统领吩咐:“立刻派人彻查谋害父皇的真凶,一个都不许放过,本宫定要将其五马分尸。” 眼前形势又逢变化,朝臣与妃嫔们都不敢像程兆瑞那般乱站队,生怕一个差错先人头落地的是自己。 御景煊原本就是太子,待到皇帝西去,他便是下一任诏月国君。 依刚才所见,太子与皇帝中毒确实难脱干系,但,看此刻禁军中早已有御景煊的人,若真的事变,众人心中更多的想要自保,明显,眼前形势趋于御景煊这边。 “御景煊,你意图弑君篡位,你——” 被人架着的皇太后高声道,话没说完却突然感到右手腕一阵剧烈抽痛,难说出话。 “太后,奴婢送您回宫。” 疼痛让年迈的皇太后失了气势,转眼去看,扶着她的那个宫女面色漠然似乎什么都没做,皇太后却突然明白,自己身边,竟然也被安插了别人的人。 眼前的大戏终于散去,孟澜衣依然坐在龙榻边,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也没有心思去看。 皇后看着紧闭双眼躺着的皇帝,多年夫妻情分涌上些许哀凉,却只是深深呼吸,眸色转为冷漠,转了身向御景煊。 “这里有御医,你随母后到外边来。” 说着皇后已经先转了身朝外走,御景煊本是个倨傲的性子,经过刚才的事件,眸中多了几分阴翳,眼眸扫过龙榻之上,也转了身跟出去。 “守好,若有擅自离职提头来见。” 经过刚才的事件,御景煊变得尤为谨慎,吩咐了众人守在紫宸殿内,走到外面,皇后正站在殿外白玉栏杆前,他走过去,从这高处,可以眺望偌大的皇宫。 禁卫在不远处来来回回地巡视,空气中隐隐有一种紧张之感。 晌午时分,天色却未更明亮,反倒远处天际有风卷过乌云,层层压来。 - 苍梧郡 因着午膳前发生的事,饭后,画夫人去小憩,如音暗自去一一问过府中守卫,关于昨夜府中的情况,府中众人皆表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如音知道画夫人很重视二哥画允庭房中失窃之事,她来这里一直得到关怀,也想在这件事上能为其分忧。 问过府中侍卫之后,如音沿路返回,途径祠堂,想了想,推门入内。 大哥曾教与她解开祠堂机关之法,所以她入来并不担心,推开门后,抬眼望向里面某处,龙牙银戟正杵立灵位一旁。 对于这见证了画府世代英豪骁勇杀敌的神兵,如音是怀有敬畏之心的,走上前,看着银戟身上独有的兵器寒光,以及龙牙镶嵌之处泛出的隐隐光芒,面色也多了几分郑重。 大哥画言成曾说,龙牙银戟是寒兵厉刃,传到至今在它之下死伤已无可计数,此等见血之物,不宜她一个姑娘家去碰,便提醒她,怕她伤了自己。 但此刻,如音还是忍不住抬手,手指轻轻地触碰上那龙牙的所在,那淡淡的光芒就好像也绕在了她的指尖一般,令人惊叹,妙不可言。 龙牙银戟旁边的案上,最靠近的那一尊牌位,上面便是二哥画允庭的名字。 如音叹息,想起了画夫人上午在那房中悄然红眼,暗自抹泪的模样,心中不忍。 御皇柒曾说,如果不是因为她二哥战死,根本轮不到李皓天封骠骑大将军之位,她从未得见过那位传闻当中二哥,但风采气度想来绝对不凡。 到底是什么人盗走了二哥房中的灵药,那人还会不会再次来画府,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令人不得不担忧。 想得出了神,直到门外出现一道身影。 “小姐,您怎么一个人来了这儿?” 如音回神,转头看去,“芳姑。” “小姐,大少爷叮嘱过,不可乱碰那龙牙银戟,您快出来吧,别让夫人知道了担心。” 画府禁地,即便是侍奉陪伴在画夫人身边多年的芳姑,也一直谨遵规矩不敢随意踏入,因此只在门外朝如音招手。 画夫人对自己好,芳姑人也温和,如音同样有好感,点了头,没再停留,离开祠堂合上门,与芳姑一同离去。 “小姐想二少爷了?” 一同走过花园,芳姑望着如音问。 如音没有见过画允庭,也并没有与他一同长大的感情,但她敬重才将,只是淡淡叹息。 芳姑在一旁,目光带着放远的回忆:“大少爷早早随老爷出征不在家中,三少爷向来爱玩闹,每当带着您闯了祸,总是二少爷替小姐您受罚。” 如音看向芳姑,“二哥对我很好?” 芳姑点头,“小姐聪慧可人,又是幺女,谁不喜欢。三位少爷一直都是宠着护着的,但二少爷最为细心,每次您生病不肯喝药,他总会在药汤里加上甘草与大枣调味,只为了哄你乖乖喝下。” 这应是真正的画如音的喜好,其实对现在的如音来说,她无所谓汤药里加不加蜜糖甘草之类,照样能一口气喝光,是在原来的世界早已形成的习惯。 只有那御皇柒傲娇难伺候,让她现在也习惯了在给他准备的汤药里加上自己特制的花蜜才行。 没想到,原来画允庭以前也是这样对画如音的。 如音随着芳姑穿过院子,听到此不禁失笑,脑海里却恍惚闪过些什么…… 422.皇子之中,最愧对他 只是那些念头来去太快,还未等如音抓住些什么,便已转瞬不见,走在一旁的芳姑话语声将她神思拉回。 “小姐晚膳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好让厨房去准备。” 如音摇头,淡淡笑:“不讲究,家里的饭菜已经很丰盛,爹跟哥哥们都不在,我与娘二人也不用那么浪费——” 说到这个,如音要趁势打听看芳姑对于最近家里的情况知道多少,却看到不远处管家正朝这边走来,那模样,应是来找芳姑有事商议的了。 如音独自回房,坐在窗前桌边,自倒了一杯茶水,啜一口,眼睛望着窗外的院景。 过年本该家人团聚,此刻画府却冷冷清清,而向来管束极严,外人也看不出有何异样,唯有如音……是越发坐不住了。 待到画夫人午后小憩起来,她该是要好好问一问才行,昨天就有打算的,她顶多能在这家中等一天。 一杯茶喝完,如音走入内室脱了鞋上床,开始盘腿打坐,运气调息。 自从梦凡教给她那么多东西,她从未敢懈怠,毕竟,那是她能够保护住自己的根本。 左心房的地方在运气的过程中又开始隐隐疼起来,但总比昨夜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要好的太多了,龙鱼内丹需要心头活血养满七七四十九日,今日不过才是第五日,一日复一日,时间,有时候短暂,有时候也格外漫长。 但终归是有所期盼的。 …… 皇都 浓云密布的城中,集市中小贩早早收拾,行人皆少,行色匆匆。 皇宫当中紫宸殿,不少妃嫔候在外殿等待,却不似往日那般谈笑相互奉承,面色显出凝重。 皇帝御柏屹在内昏迷不醒,此前御医曾说圣上此番情况凶险,为了静养不允许随意入内,大家却都不敢离开。 彼时,御景煊正在彻查下毒之事,妃嫔也不敢多听多看,到底是谁所为,与太子是否有关,都不是她们该去揣测的。此刻的皇宫内,情势瞬息万变,一句话,或许就能断送了前程甚至性命,不敢行差做错半分。 而内殿龙榻旁,唯有孟澜衣仍在。 殿内太安静,出了神,直到身边传来动静,她转了头去看,皇帝醒了。 “皇上——” 她起身近前,睁开眼睛的皇帝面色极差,目光朦胧发散,看着眼前温声轻语的女子,颤颤地抬起手,被孟澜衣握住。 “宛俞……” 这一声唤让孟澜衣一怔,心中泛嘲,皇帝又把她错认成别人了。 可她没有在这时候否认,只是望着皇帝,等着他说出话。 “是朕对不起你……都想起来了,往昔,朕都想起来了……” 虽然无力,但皇帝还是尽力握紧了孟澜衣的手,望着她,早已是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一个在十多年前曾经倾心宠爱的女子。 “朕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柒儿……对不起你们母子。” 皇帝的目光稍稍转向,望向窗外,不是晴空万里,只有卷卷乌云,就好像一晃眼,十多年前正值年轻的自己已垂垂老矣,走入暮年。 “朕有愧,让柒儿变成现今这般,宛俞,你能原谅朕么?” 孟澜衣望着皇帝:“……这些话,您该亲口对七王爷说,如果真的对他有愧。” 皇帝依然分不清眼前的是宛俞还是孟澜衣,只是听了这话,怅然地点点头:“是……朕欠他的太多,这十多年来,朕的皇子当中,唯他过得最辛苦,最不容易……是朕的错。” 看皇帝的目光望着内殿门口的方向,孟澜衣唤:“来人。” 便见候在门边的內侍孙艺疾步而来,在跟前低头恭敬等候差遣。 “传、去传——” 皇帝喘着气,连几个字都难以说清。 孟澜衣知皇帝意思,接话对孙艺道:“去请七王爷,尽快。” 孙艺领命即刻退下了,皇帝疲惫地躺在枕上,手却一直握着孟澜衣不放,嘴里模糊地絮絮叨叨,“还记得那时候你、你刚从祁玄而来,入宫过不惯这里的生活,朕便命人收罗祁玄的特产物件,让御膳房做你爱吃的口味……” “你诞下柒儿之后,他三岁擅诵五岁成文……是皇子中最有天资的一个,可惜,可惜……你走的早,朕误信旁人之言对他疏离,忽略了他,为了修和更是将他远送梁宁,造成他现如今……” 皇帝气息极为不稳,一番话说得极费力气,孟澜衣却知道,他此刻心思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自从被御皇柒安排来到皇帝身边,她一直在寻各种方法让皇帝不再服用那些已经食用多年的养生汤药——也是造成他遗忘过去,身体日益衰败的毒药。而今日的毒药侵蚀了他的身体,却也让他体内多年的蛊毒再也没有作乱的余地,不出错的话,那蛊此刻,应该已经死了。 孟澜衣知道御皇柒的过去,然而从皇帝的口中听到忏悔,仍是为那人心疼了,时至今日,后悔二字,并不能改变什么,怪只怪,他有一个善妒且狠毒容不得别人的正室皇后秦氏。 一番话费了极多的力气,皇帝显然难以支撑,孟澜衣道:“皇上,您等等,七王爷很快就会入宫来,有什么话,您亲自与他说——” 躺着的皇帝面色显出极不正常的灰败,点点头,模糊的眸光有了少许的期待。 窗外风大起来,仿佛将层层乌云全卷裹在皇宫的上空,笼罩着这权势的象征之地,凝聚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不知道过去多久,殿中仍是寂静,龙榻中躺着的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生命却在一点一点流逝当中。 孟澜衣敏觉地感应到什么,目光转向窗边帘帷,随风微微摆动。 “朕……怕是等不到了……” 皇帝突然又睁开眼,目光望着虚空的方向,“怕是……他也不愿意原谅朕。” 孟澜衣望着帘帷的目光收回,想要说什么,只听脚步声而来,不止一人,很快就到了近前。 “父皇状况如何?” 问话的是太子御景煊,而随他入来的御医上前,伸手把上皇帝的脉息,而后转身,头低得极低,对着御景煊郑重地摇了摇头。 剧毒入体,无力回天。 423.圣上驾崩,诏月之乱 御景煊面色凝重,弯身轻唤龙榻之中的帝王:“父皇,父皇——” 孟澜衣早已起身退到一旁,皇帝目光涣散地望着眼前人,错认成御皇柒,嘴里喃喃道:“柒、柒……” “父皇,是我。” 御景煊握住皇帝的手,等着他吩咐,然而皇帝看清了眼前是御景煊而非御皇柒之后,眸光黯淡,从期盼转为失望,“一步错,步步错……” 御景煊不知皇帝所言为何意,事到如今,只能是问:“父皇,您有什么想说的,想要交代的?” 皇帝嘴里依然喃喃念着旁人听不清也听不懂的破碎的话语,御景煊侧身让孙艺去请殿外一直候着的重臣。 孙艺才刚转身离去,御景煊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猛然用力握住,回身,看到皇帝嘴巴艰难开合,似有话想说。 “善、善……待……” 皇帝似乎是拼了全力想要嘱咐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完后面的字,胸口猛然起伏,喉间发梗,大口地吸气,等孟澜衣赶上前来时,只看到皇帝握着御景煊的手陡然松开,身子失去力气悴然往后倒,整个身子重新跌入榻中,涣散的双眼随之一闭。 正随着孙艺赶来的朝中重臣们,入来便看到这一幕,御医稳着心神上前去探皇帝的鼻息,又在重要的穴位施针刺激,毫无作用,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倒在龙榻前。 “圣上……驾崩。” 殿中在场的所有人,在这一刻全都下跪,容色沉重,哀戚不已,重重叩首。 …… 皇城外 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未在民间传开,已经有急报自宫中传来,策马带往皇城之外去。 彼时,御翎皓与李皓天率领的七万大军已经到了城门附近,接过送来的快马急报的时候,御翎皓面上神色自若,一旁的李皓天神色却并未轻松。 圣上驾崩的消息很快传遍军中,军心大乱,御翎皓拿着信函,骑着骏马站在最首,望着随自己归来的一众将士,强忍悲痛态度坚决—— “太子身居储君之位,却做出谋害天子弑父篡位之事,实为我皇家之辱。太子与本王虽为同根弟兄,然而此事天理难容,为了诏月未来的国泰安宁,身为人臣身为人子,此番本王都定要讨回公道,惩戒丧尽天良之人,尔等可有愿意追随者?” 军中将士起先沉默,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 瞿山关一战让众人稀里糊涂,此番来回皆是辛苦,好不容易等到返回故土皇都,却因为天气的原因在路上有所耽搁,现下眼看就要入城,却传来圣上突然驾崩的消息—— 御翎皓一身铠甲,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比在皇宫之中当闲散皇子时多了几分气魄,此刻也不着急,只是等着众将士的一个回答。 李皓天想要上前,却被身边的一只手握住了手臂,转头,看到女扮男装做士兵模样打扮的岳泠溪对他悄然摇了摇头。 只是李皓天觉得,这一切好像早已计划好了似的。 太子谋害圣上,下毒篡位,他们的大军刚好抵达城外,若要起事,七万大军足以对皇宫造成威胁。 “太子不仁不孝,大逆不道,若让此等登位,日后只怕诏月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属下愿誓死追随王爷!” 向来是御翎皓身边亲信的李凌第一个坚决表了态,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随之,身旁又有更多的将士符合,逐渐,赞同的声音遍在军中起落响起。 御翎皓看向李皓天:“李将军?” 现如今,先皇御柏屹留下的子嗣不足十个,其中优秀的唯有太子御景煊与御翎皓,还有一个患有腿疾的御皇柒以及刚成年的十皇子御思墨。 即便御皇柒是皇子当中最有天资的一个,但一去梁宁十载,现如今他的身体状况注定了早与皇位无缘,而十皇子御思墨身后无势,年纪相对最小,哪里比得过御景煊与御翎皓的心思深沉。 这么看来,也就唯独剩下御翎皓能与太子御景煊抗衡,因为他的背后还有皇太后的支持。 如果太子真的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即便将来登位,必定也难服众,诏月将根基不稳……御翎皓此番若要讨伐,也算是师出有名。 短短的片刻间,李皓天已经将利弊权衡一番,在岳泠溪担忧的目光里,对着四王爷御翎皓拱手一礼。 “为了诏月的根基,为了诏月的百姓,皓天愿意追随四王爷!” 原本还有所犹豫的将士们,看到身为骠骑大将军的李皓天也已经表了态,又能还有何种选择,如此形势,唯有识时务者能得以保全自身,况且太子弑父篡位确实天理难容,此等狠绝之人,日后登王又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子民? 于是大军中顺势应和之声此起彼伏,“太子大逆不道,不仁不孝,我等愿意追随四王爷,平定诏月之乱!” 对于众人的反应,御翎皓很满意,抬手止声,“本王下令,全军全速出发!” …… 皇帝驾崩的皇榜还未贴出,城中坊间已经隐隐有消息传开。 在这新年的第二日,天气阴沉,乌云滚滚,连同这不知虚实的大消息,都让皇城的百姓惴惴不安。 太子御景煊本是想先将大丧的消息隐而不发,谁知贴身亲信来报,城中已有风声传开。 紫宸殿外白玉栏杆之前,伫立着身穿玄色锦服的御景煊,不远处一道白衣的身影杵着手杖缓缓而至。 “二哥。” 御景煊转头,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七弟御皇柒,平日里他便喜着浅色衣袍,今日入宫之时宫中还未出事,但这一身显然不会突兀。 “进去,看看父皇吧。” 御景煊的目光从御皇柒的全身打量而过,话语平淡。 御皇柒微微颔首,便与侍者往紫宸殿内行去了,御景煊负手而立站在门外,望着杵着手杖行动不便的背影,眸光渐渐冷漠。 皇后从另一处走来,看着御皇柒的身影消失在紫宸殿内,转身看向儿子:“煊儿你眼下唯一要做的,便是尽快即位,安抚好各方,以免夜长梦多。” 424.殉葬,陌生的信函 紫宸殿中,金丝楠木的华丽棺椁安放中央,下方跪了一众妃嫔贵人,素服无往日的华美,低头嚎哭啜泣。 棺椁之中,皇帝穿戴整齐华贵,闭目平躺仿若入睡,身上盖着陀罗经被,被面有织金梵文,显得庄严而肃穆。 似乎是有所感应,离棺椁最近的孟澜衣转回头来,望向那道白衣锦袍的身影。 片刻,御景煊的身影出现,随之而入的还有皇后秦氏。 御皇柒的神色平静,眼眸无澜,让人不知其在想什么,此刻众人皆在,为免引起注意,孟澜衣转回头,不再看。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继而看到那平日擅长奉承皇后与太子妃的徐贵人徐敏之,跪在地上突然挪膝上前,抱着皇后的腿哀求,“请皇后开恩,请殿下开恩,敏之不要去,不要!” 听闻的众妃嫔无不颤抖,跪着却不敢吱声,生怕下一个轮到的是自己,因为此刻提及之事,是要以妃嫔给薨帝殉葬。 入宫都是为了登上高位,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虽说先祖曾有人殉制度,但也不全然,谁也不想成为被殉葬的那一个,更别提后宫佳丽众多,有些妃嫔从未得过圣宠,却要在人生的后半以这样凄惨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何其不甘。 但若真的落到自己头上,又有谁能反抗,徐敏之是第一个求饶的人,她的性格从来也是贪生怕死。 皇后面色严肃,不发一语,而御景煊的神色尤其冷漠,徐敏之不过是父皇的一个妃嫔,而妃嫔众多,甚至记不清名字,死又有何足惜。 徐敏之求救无门,人已经失去理智,哭着时转头看到孟澜衣,伸手指向她:“她,孟贵妃最得圣宠,便是要陪,也该是孟贵妃去陪,想必圣上一定会很开心。” 是的,自从孟澜衣入宫,这宫中再没有谁比她更得圣宠,就连皇后劝谏也不起作用,荣华恩宠都让这人得了去,凭什么让其他人殉葬?该是孟澜衣去! 孟澜衣回头的时候,望见的便是徐敏之指向自己的手,以及那一脸失控的怒容疯狂,她的神色却依旧平静。 皇后望向孟澜衣,端着母仪天下雍容端庄的模样,望着那温婉动人的女子,目光深沉,但并未言语。 而在御景煊的心中,自从孟澜衣入宫,自己的母后与父皇的感情确实更加淡薄,对于孟澜衣,御景煊也是不待见的,只是昔日说不了什么,但如今,即将即位的他,有权利处置自己父皇留下的妃子。 孟澜衣没有像徐敏之一样慌张害怕甚至求饶,御景煊愈发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眉间深蹙。 然而这时,殿外有人急急而来,正是御景煊的內侍张吉,俯身在旁低声禀告了一句什么,御景煊的面色便变了,脚步一旋,转往外走去。 皇后意识到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但只是转头看着儿子离去,人却留在了紫宸殿。 - 苍梧郡 本打算等画夫人午憩起来,便要去问个明明白白的如音,自跟芳姑分开回到房中,躺在床里枕着手臂想了很多,竟然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过去,等到醒来之时,已将近申时。 今日的天有些阴沉,冷,但未有雨落,如音从房间出来,一路行过回廊去画夫人的房间时在想,不知皇都此刻是否会下雨,或者是另一番艳阳天气,毕竟古语言:五里不同天。 路上遇到府中侍女,向如音行礼,道:“小姐,夫人正想请您过去,此刻正在堂中。” 如音疑惑,但还是点了头,入了正堂之中,果真见到画夫人正坐在首位,喝着手中的茶。 “娘——” 如音走上前,听到唤声,画夫人眉眼放松,温和含了笑意,招手向她:“音儿,来。” 来到跟前的如音看到一旁的芳姑拿来一只锦盒,在身侧打开。 画夫人道:“这是刚才府中收到,道是给你的。” “给我?” 如音看着芳姑手中打开的锦盒,里面躺着一封信函。 信函外一片空白,伸手取出,如音看着信封,却莫名地从内心有一股抗拒,捏着信封道:“娘,这个不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问您。” 随手把信函放回锦盒,合上抱着。 画夫人并不看女儿神色,而是转移话题道:“听闻送来锦盒的人气度不一般,必不是一般之人,你该去看看都写了什么,来而有往,不好怠慢。” 如音觉察出画夫人有意支开自己,并不顺从,而是转身直接对身旁候着的人道:“你们都先下去。” 侍女们都退下,芳姑看了画夫人一眼,也默默退下了。 如音将锦盒随手一搁,拉着画夫人的手:“娘,一边是我的夫君,一边是我的父兄,都是与我息息相关,是我最在乎之人,现如今到底发生何事,您执意要留下我,我却心神不安。还望娘能实话告知,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地一直在这里等。” 如音心中有恐惧,她怕发生她无法预料的事,自己却一无所知像个傻瓜一样,还在苍梧郡的画府里过着小日子。 画夫人面色不变,这样的无波无澜却更让如音心中不安,这时,门外忽有脚步声急来,两人转头去看,正是去而复返的芳姑。 “音儿,你且在此等待,娘回来与你说。” 说罢,画夫人起身往外走,如音看着芳姑,芳姑神色平静,但是自从跟梦凡修习秘术,如音对人身上的一切感知总是更深,那种平静之下似乎隐了什么,她感觉,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画夫人与芳姑一路走到祠堂之中,并未发现如音尾随,梦凡所教幻光步,第一次用在自家人身上,如音不得已。 当听到皇帝薨逝的字眼,如音一时不敢相信,昨日大年初一在皇宫之中,还看到那人好好地。 “宫中形势紧张,四王爷御翎皓与骠骑将军李皓天率军正入皇都……” 从画夫人与芳姑交谈的信息当中,如音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却没时间进去细问,也不能问。 原来,这就是母亲不让她离开画府的缘由? 那御皇柒此刻呢,她的父兄三人又在哪?为什么看母亲的模样像是早有所料…… 425.掩人耳目,只为筹谋今日 如音一边想,脚步不觉一步步往后退,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立刻回皇都去。 她回来这一趟身无他物,走时唯有带着从锦盒取出来那一封,没来得及看的信函,放在怀中。 画夫人执意留她,她却不是那个温婉的画如音,她有她的想法,她还有梦凡教习的秘术在身,皇都出了那么大的事,变了天,御皇柒在那儿会是什么处境,她的父兄又在哪里,她唯有亲自去看看,才能安心。 画夫人的好意她明白,只是,现如今的她,不是原来的画如音,不是只能被呵护在温室的小花。 …… 想着刚得到的飞鸽传书消息,画夫人心中颇为担忧,等到回到正堂,已经没有如音的身影。 “夫人,小姐已经回房去了。” 侍女如此禀告,画夫人倒是眉头稍松,心想这也好。 “晚膳之前,让音儿好好休息,莫要让人打扰。” 能拖一时是一时,画夫人这么想。 再次回到祠堂中,这一回独剩画夫人一人,燃了香站在案前,对着画府的先祖牌位叩拜,口中低声念着什么,望画府的先祖能给与保佑,神色是少有的凝重与严肃。 门外天际,阴蒙暗沉,厚厚的云层之中偶尔隐隐一声雷响。 杵立在牌位旁的龙牙银戟,戟身之上淡淡的蓝色闪电纹一晃而逝,垂眸低眉的中年妇人并未注意。 此后,画夫人一直留在祠堂,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口中虔诚低念,久久未曾离去。 …… 一个时辰之后 候在祠堂外的芳姑随着画夫人一起回到正堂,落座,侍女入来添茶,芳姑道:“夫人,晚膳已经备好。” 画夫人神色有些疲倦,道:“音儿也该起了,去看看。” 得了令的侍女离开去往如音的院子,不久,却见脚步声急急而来,抬头看去,是刚才去请如音的那侍女,神色慌张,已经先跪在跟前:“夫人,小姐不在房里,整个院子找了一遍,都没有小姐的身影。” 画夫人从座而起,芳姑道:“夫人先别急。” 转头让门外侍女去传今日值守的侍卫,不一会人入来,恭敬行礼,芳姑问,“可曾见到小姐离府?” 侍卫回道:“未曾见到小姐出门。” 芳姑立马让侍卫令人将整个画府寻了一遍,却真的都没有如音的身影,在她的房中,早前不知是谁送来的锦盒仍在,但里面那封信已经不见了。 画夫人捏着手帕的手指攥紧,望着女儿空荡荡的房间,竟不知她是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离开家的,语带担忧叹息:“这丫头,终是不听劝。” 芳姑连忙安慰:“小姐应走不远,此刻便派一队人马追去,应能将小姐拦下。” - - 皇都,皇宫 早前受伤引起众人注意,将皇帝中毒怀疑引到御景煊身上,后又推翻自己的说法,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的那一名宫女,被收押之后审讯之中突然身亡。 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其体内应是中毒,毒发而亡。 从紫宸殿出来,御景煊听到禀告此事,而另一件更重要的,是领兵从瞿山关归来,迟迟未至的御翎皓,此刻率大军已入皇城,直逼皇宫之外。 “御翎皓果然有野心。” 御景煊言语中带有嘲意,诏月国君之位,至高权利谁人不想,是他小看了御翎皓,但也不是没有防备。 毕竟父皇留下的子嗣当中,成年的不过有四人,他,御翎皓,御皇柒,以及刚成年的十弟御思墨。 御皇柒身有旧疾腿更是行动不便,不管是从自身情况还是百姓拥戴的态度,都不可能胜任国君之位,而十弟御思墨刚刚成年,身后无势,相比来说还是个孩子,不足为惧。 唯有剩下一个御翎皓,生母惠妃是皇太后的侄女,向来得皇太后喜爱,能与自己有几分抗衡的资本。 现如今看来,曾经不喜权势只爱游历山水的性情,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为了筹谋今日的一切。 “殿下——” 张吉跟出来,在身边神色担忧:“早前四王爷奉先皇之命领兵平瞿山关边境罗曼小国之乱,如今班师回朝,身后共有七万大军,且还有一个李皓天在旁。” 御景煊站在皇宫城墙之前,目光眺望广阔巍峨的宫殿楼宇,转身朝东宫回去。 早有宫人备好铠甲披风,御景煊换上,一身凛凛多了几分犀利刚毅,张吉最后替他整理好身上,便听他道:“各宫门可有准备好?” 张吉恭敬点头:“万事俱备。” 御景煊旋身往外走,张吉跟上,不免担忧劝:“还请殿下万分小心!” 身穿铠甲的男子脚步微顿,转身看着跟随自己身边多年的亲信,抬手拍上他的肩:“虽为兄弟,今日此事,他不仁我不义,唯有肃清,才可稳固我诏月江山。” 事到如今,发生的一切事情似乎都可以串联起来,所有,都指向御翎皓那方,父皇中毒,他被诬陷,御翎皓领兵策反,如此顺理成章,更有皇太后在宫内相应,一切太过巧合。 母亲说得对,未免夜长梦多,必须尽早即位,而在此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除掉御翎皓。 走出殿外,有亲信疾步而来禀告:“禀告殿下,四王爷率领大军集结皇宫护城河外,遥遥相对,还大喊着……喊着……” “说。”御景煊面色不耐而冷漠。 “四王爷身后将士还大喊着要肃清叛逆,严惩弑父夺位之人,还诏月一片国泰民安。” 将士说完,御景煊勾唇冷笑,“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见不到明日的国泰民安。” 说罢,御景煊一掀披风,大步往城门方向而去,“传令,各宫门戒备,若有违逆者,乱箭射死,勿论何人。” …… “七王爷,您身体不适,请节哀。皇后望王爷在此歇息,御医随后便——” “无碍,只是旧疾,无需劳烦御医,你们且先退下。” 怡和殿内,白衣锦袍的男子眉目清隽,手虚按着胸口,面色有些许苍白,言语清淡对眼前的內侍道。 皇帝薨逝,宫中大乱,內侍确实也无暇久留于此,便谢道:“谢七王爷体谅,若有需要,请再吩咐。” 宫女入来奉茶,垂眉低目,等那內侍离去,才抬起头,赫然是着女装的男子,恭敬对御皇柒道:“主人。” 御皇柒面色不变,喝了一口热茶,起身往内室走去,身后男子跟上。 426.要往死路走,只能送一程 御皇柒很快便得到此刻宫外的一切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御翎皓的七万大军已经在宫门护城河外集结,叫嚣着肃清叛逆,企图通过先礼后兵言语威慑,让所有人认清时局,尽快打开紧闭的宫门。 此时宫内宫外两重天,皇帝的棺椁停放处,跪了一地的妃嫔宫人,素服哀戚,把守的禁军神色凝重,因为国君大丧,更因为宫外严峻的情势。 天色暗沉,浓云密布,宫内无人敢乱言语,交谈之声也比日常放低,然而宫外,却有大军叫嚣,谁也不知这天会变成如何样子,明日日头东升时,诏月皇室又是如何模样,人人自危。 - 不久,御景煊出现在城楼之上,铠甲披风,冷冽的目光朝下望去,皇宫护城河外,的确围满了身着战甲的兵士,而护城河之上的吊桥前,骑在高大骏马上的,正是自己的四弟御翎皓,以及那骠骑将军李皓天。 就在御景煊望向城楼之下时,楼下的人似是有感应般,也忽而扬起了头向城楼之上。 密布的乌云蔽了日头,唯有一圈朦胧的光晕仍在,那方向,正好在城楼之上,那人所站的位置背后。 背了光看不真切,御翎皓却知道,是他的那位太子殿下二哥出现了。 “四弟,宫中变故想必你已知晓,既千里赶回,此刻该速速入宫为父皇尽孝服丧,却集结兵士在宫门之外,意欲何为?” 没有了平日兄弟间说话的亲切,此刻御景煊的声音听来何其冷,其中的阴郁,与这阴沉的天色相融。 护城河桥上,坐在马背的御翎皓倒是不紧不慢的神色,仰着头回道:“二哥,我是想回宫,奈何,宫门紧闭不为我开。” 御景煊居高临下望着楼下:“若是只你一人,无人会阻拦。” 御翎皓脸上忽而显现出一些笑意,目光从城墙垂落至宫门那方,“无妨,即便二哥不放行,翎皓终归是能进去。” 只见他抬起握着马鞭的右手,一个手势之后,宫门那处,便出来巨大的声响。 是木桩撞击宫门的声音,一下下厚重的闷响,回荡在宫门附近。 御景煊神色倏而变冷,同样抬手,只见城楼之上像是凭空出现了数不清却训练有素的兵士,齐齐在城楼之上架好盾弓,对准的方向,正是城楼下的兵士与主帅所在。 “放。” 没有再给反悔的余地,御景煊口中轻描淡写吐出一个字,继而,所有拉满的弓都对准宫门下射去,那些正以木桩撞击宫门的兵士,难逃箭伤,有的甚至直穿后心倒地。 御翎皓微眯起眼眸,晦暗阴沉的光中夹杂着凌厉,同样抬手下令,只见身后的兵士弓箭手齐齐列队阵前,也朝城墙之上射去。 御翎皓身后有此次同他班师回朝的七万大军,在没有事先安排布阵的情况下,这个皇宫之中,御景煊又能调动到多少兵力,即便是硬碰硬,御景煊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御翎皓策马后退,身前有弓箭手与盾包围保护,不慌不忙地下令支援宫门口的兵力,尽快将宫门打开。 这是一种宣示与挑衅,御景煊再次下令:“若有违逆进攻者,勿论何人,杀无赦。” 抬手,接过张吉送上的弓,御景煊对着城楼下御翎皓的所在,臂力渐渐将弓箭拉满。 这不急迫的片刻,是给御翎皓最后的机会。 “四弟,本宫不曾料你为了登位竟然颠倒黑白,使卑鄙手段,与自己的手足同胞为敌,更不惜牺牲自己的将士。此刻收手,本宫还可不追究你身后一兵一卒之责。” 这话里有玄机,实则有打算在最后收回人心之意。 御景煊是当今太子,即便随御翎皓刚从瞿山关赶回的将士得到的消息称先帝之死与之脱不了干系,但兵士们随着御翎皓一起进攻皇宫也已经是大不韪,诏月今后到底是谁登位,目前实无定数,此刻太子殿下说若愿意撤兵,就不会追究他们这些士兵的责任,这多少会在军中造成动摇。 “御景煊,你既身为太子,是日后的储君,便该深知己任。瞿山关一战,你却缩首留守皇城,是我替你远征边关,如今大胜归来,在城外却得知惊天消息,父皇中毒身亡,哀痛不已。” 御翎皓握着马鞭的手直指城楼之上御景煊:“父皇突然驾崩,此事与你是否有关,你心中最为清楚!身为人子,更为人臣,我必定不能让如此弑父篡位之徒登上我诏月国君之位,今日此刻一切,只为肃清叛逆,无各人私利,你莫要挑拨!” “此等弑君篡位之徒,当诛之,谁敢不服?!” 御翎皓的声音高亢有力,说罢转头看身周及身后众将士,那凌厉的神色表明,若有人此刻动摇倒戈,那么罪同御景煊,必定不被他放过。 将士们沉默无声,一直看着眼前形势未说话的李皓天此刻嘴唇微张,要上前,却被人拉住了手臂,转头看去,正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女扮男装穿着侍卫衣服的岳泠溪。 御景煊听着,面上多了一抹笑意,像是嘲讽,眼中却满含怒火。 很好,御翎皓这是自己愿意往死路上走,那么他只能送一程。 楼下宫门依然被木桩撞击,而他身周城墙上的弓箭手已经换了一批,皆是平日蓄养的勇士。 形势一触即发,箭雨之中,御景煊再次拉满手中的弓,直接对准御翎皓的胸膛。 咻—— 箭往御翎皓所在直直射去,却被御翎皓身前的一个盾兵挡下,盾兵倒地,御翎皓却无恙。 绷紧后牙槽,御景煊上了第二支箭。 城墙上,城墙下,双方都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又都有后继补上,而御翎皓被重重保护,望着自己的二哥,神色镇定。 从小到大,毕竟是兄弟,御景煊的箭术如何他很清楚,在这诏月之中,能算上乘,只是今日—— 御景煊就要放开手中第二箭时,突感手指微微一颤,心中感到不妙的一刹,箭已射出,方向准确无误,却直直落在御翎皓身前一步之遥,连第一箭都不及。 427.兵败垂成,他不甘心 “殿下!” 张吉已经感觉出异样,转头担忧望着御景煊,御景煊面色难看,还透出少许苍白,他知道自己这状况不对,手臂像是突然失了平日的力道,不然以他的箭术,不可能不伤及御翎皓分毫。 桥上,御翎皓望着那支没有伤及自己的箭,镇定自若抬头对自己的二哥:“二哥,箭术似乎退步了。” 嘲讽的话语混在宫门被撞击的声响里,御景煊心内浮躁渐起,抬手,再接过来一支箭。 禁军统领被御景煊安排领着人从里守着宫门,不让门外御翎皓的人攻破,但若是最终不能守住,那么只能迎面一战。 紧迫的形势中,几名禁军从统领身边经过,擦肩而过时,目光似有片刻交汇,继而那几人便神色无恙地往城楼上去了。 御景煊再度拉开弓对准城楼下御翎皓所在的方向,是用尽了最大的专注力,身边的兵士又换了一批,射出的箭成雨往下方而去。 当手中箭脱弦而去,御翎皓策马后退,虽然自负,仍是惜命。 而阴沉的天空在这时突然落下雨来,雨线中御翎皓的坐骑被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擦过前腿受了伤,同时天空突然打下一声巨响惊雷,骏马在御翎皓策马后退的指令中步伐乱了。 利箭袭来,擦过御翎皓的左手臂,他捂着自己的左手蹙眉,却又不得不分心拉紧缰绳控制座下马匹,饶是这样仍被带着转了半圈。 雨势变大,城楼下也开始看不真切,御景煊知道自己刚才射伤了御翎皓,彷如突然多了信心,又抽过箭,瞄准自己的四弟所在。 就在御翎皓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匹背身往后撤,寻找更安全的庇护时,抬头看去,却见护城河外围黑压压的一片人正往这边围拢压来,铠甲战衣,是军队! 那军队之中的旗帜在蒙蒙大雨中有些失了真切,晃入眼帘的那一眼却极为熟悉,御翎皓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刻,箭雨之中一支直直往他而来,对于御景煊箭术的预估让御翎皓认为自己此刻是安全的,却在这时,猛地被那一箭刺穿了后心。 马背上的他背对着城门的方向,直直僵立在马背上,利箭末入胸膛的窒痛让他瞳孔大睁,其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李皓天反应过来不妙,策马近前,御翎皓已经从被雨淋湿的马背上滑落,被李皓天扶住。 而岳泠溪跟着下马跑来,看清跪坐在地被李皓天勉力支撑着的御翎皓胸膛已被染红一片,而那支箭从他的后背直穿前胸,分毫不差正是贯穿心脏的所在。 御翎皓倒在地,仍睁着不敢置信的大眼,口中鲜血大口大口涌出,说不出话,被李皓天扶着,那失焦的圆睁的眼对着灰蒙的天际,是不可置信,是不甘心。 用尽力气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箭头带血,是御景煊惯用的箭没错,但,这贯穿胸膛的一箭,不应是御景煊的箭术能及。 而他已经没有力气转头去看,城墙之上到底是谁。 今天这一战,本该他是赢家,明日,明日他就能入主东宫,成为诏月下一任国君。 然而此刻从口中大口涌出的鲜血,让他惊恐,雨声中逐渐围拢的军队,整齐的步伐也同样震慑人心,令他心慌,他想要起来,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四王爷、王爷?!” 李皓天眉间紧蹙,在岳泠溪的唤声里抬头,从军多年,训练有素的他看到不远处那围拢过来的军队,看到那在雨中依然高举的旗帜,心中便像是被扑灭了最后一星火焰。 那是画府,镇国将军的军旗。 而随他们而来的大军看到主帅受伤,早已失了进攻之力,被禁军步步逼退,逐渐处于败势。 城楼上,握着弓的御景煊看到御翎皓从马上坠落,同时听到身边亲信张吉道:“殿下好箭法!” 御景煊遥望躺在城楼下地上那人,暗暗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意外,刚才那一箭,似乎让御翎皓伤得不轻? “殿下,您看,是镇国将军的军队!” 御景煊随着张吉所指看去,果然看到转小的雨势里,一支队伍整齐行进而来,气势无人能比。 岳泠溪眼看御翎皓已经无力回天,片刻的惊恐慌张之后突然回神,抽过御翎皓掉落在地的那把剑,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向御翎皓的腹部。 本就奄奄一息的御翎皓目呲欲裂,从未想过这时候岳泠溪竟然背叛了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想要费力指向岳泠溪,却半分都抬不起来了,嘴唇嚅动,说不出半个字,口中鲜血狂涌。 “泠溪!” 李皓天同样不敢置信,看着眼前慌乱中掉了头盔披落一头长发的女子,偷走兵符劝他与御翎皓合作的是她,而现在,给了御翎皓再度致命一剑的也是她。 岳泠溪脸上被溅到的血渍被雨丝混得模糊狼狈,她嘴唇僵硬,却依然紧握那把带血的长剑,意味深长地望了李皓天一眼之后,才低头看向地上的御翎皓。 “兵败垂成,四王爷您别怪我们,谁都想活下去。您便安心去吧,泠溪与皓天不会忘了您今日的成全。他年您的忌日,泠溪定都厚拜。” 御翎皓在极度的疼痛中发笑,笑眼前岳泠溪一番话冠冕堂皇。 他们身后的士兵已经在李皓天的指令下停战,马蹄声嗒嗒,整齐渐近围拢至前,主帅四王爷生命垂危,李将军命令停战,而此刻到来的是被誉为战神的镇国将军及其军队,李皓天身后的众兵士面面相觑,唯恐遭殃,不少人甚至主动放下了武器。 军队近了,骑在最前高大战马上的人,铠甲凛凛,正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镇国大将军画从年,而他身后一左一右,正是画言成与画玄朗。 画玄朗第一个下马,快步来到御翎皓身边,蹲身去探鼻息,继而转头,对父亲与大哥摇了摇头。 “发生了什么事?” 画从年浑厚有力的声音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令在场鸦雀无声。 岳泠溪刚要开口,身边的李皓天已经上前一步先行请罪。 “镇国公,这一切,是皓天失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