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穿越者的成年礼 这是神绮首次醒来、并意识到自己穿越到一个陌生异世界后第三个月,她依然不记得曾经的名字、曾经的亲朋、甚至曾经的年龄,她觉得在关于自我这一方面,她的脑袋显得异常空荡飘忽,并不像是其中保存有切实的记忆却由于神秘的原因被封印——经过三个月的适应,对新世界的好奇和恐惧渐渐平息,她也对想起自己是谁已经绝望并不再纠结,安心做一个米罗斯城邦富商家的千金小姐。 窗外射入的阳光照在眼皮上,带来暖洋洋的感觉,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 “神绮、神绮!哦,可爱的女儿,”看起来不比神绮大几岁的大姐姐推门而入,“每逢早起迎接新的一天,我总要怀疑这一天是不是真实的、十六年的噩梦是否已经结束,看见你平安地醒过来、起床洗漱、和我们一块美味地享受早餐,我才由衷感激新一天到来,感激赛塔大神、感激米罗斯神的护佑。” “唉、老妈……好好好、一点都不老,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习惯顺嘴而已别哭别哭,”神绮小姐跳下床扶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母亲,“赛塔大神和米罗斯神忽悠着您,美丽的母亲。” “调皮,”玛利亚——神绮的母亲刮她鼻子,“我的女儿很聪明、聪明得让人害怕,这或许是神灵对你出生即沉睡十六年的补偿,你要珍惜这份聪明,不要让它成为伤害自己的根源。” “我明白啦,要尊敬神灵,即使是其它城邦的守护神、甚至是异国异教的神。”神绮的回答满含无奈。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却十分清晰地记得自己曾经成长于一个无神论的国度,就读于一个不知有名还是无名的大学,专业或许是哲学、或许是经济、或许是物理也或许是中文,可她想不起来。 曾经的世界科技发达、物产丰富,人们无需藉由神灵降下祝福才能过上勉强温饱的日子,和这块文明仿佛处于地球公元前世纪的异世界大陆没有丝毫相同点。 玛利亚指责神绮的聪明就在于,她是个从未接受过神灵光辉熏陶、也不相信神灵存在的俗人——至少为数不多的记忆是这样告诉她的——故而理所当然显得与这块神灵崇拜遍布每一个角落的异世社会格格不入,这世界上并非没有无神论者、也非没有鼓动人们抛弃神灵信仰的异端,可这些人向来是各国各教的重点打击对象,少有能泛起浪花又安然无恙者——或许有,但作为普通人的父亲和母亲不知道。 “今天是你的十六岁生日,按照米罗斯城邦的习俗,十七岁的女孩应接受城邦守护神的祝福,下一步在交易节的全城舞会中挑选中意的男孩,我本打算让你前往我的老家德尔菲城邦接受太阳神赛塔大神的祝福,可你的父亲已捐资为商业之神米罗斯修葺、扩建神殿,以此为你争取提早一年接受沐浴神灵的光辉,不论接受哪一位神灵的祝福,这对你的身体健康和未来要走的路都是有好处的,快打扮好自己吧,两小时后就是祝福仪式。” “我觉得我活蹦乱跳的不需要神灵帮忙改善身体素质啊。” 神绮对此本能抵触——经过三个月的适应和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与规矩,她依然确信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并对城邦中迷信神灵、以为祭拜无处不在的泥塑偶像就能为自己带来滚滚财源的无知市民感到鄙夷。 她为自己还记得的知识和三观莫名感到优越,因为她把市民们当做愚笨无知的俗人,也因为她从未见过所谓的神迹和神谕,她坚信神殿中挎枪巡逻的铁皮罐子不是为神灵服务,而是为满面油光的祭祀和神官服务——她也坚信这些被泛称作神殿武士的铁皮罐子之所以愿意为神职者服务,不是因为对神灵的虔诚信仰,而是因为神职者掌握了大量的资源和交易货币,比那些拥有领地的封建贵族犹有过之。 “没得商量!”母亲摆出威严,金色的波浪卷长发在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衬托下仿佛女神的光辉,“唉、我的神绮,你要记住,不论心里对神灵抱有何等的想法,绝不要表现在神官的面前,更不要对代神灵为你施以祝福的大祭司显露,神灵不会在意无知凡人的攻讦,但神灵的子民不会轻易原谅渎神的异端。” “老妈我不是异端,只是怀疑而已呀,”神绮叫屈,“如果神灵真的给我让我感受到不一样的祝福,我会相信神灵的。” “我和你的父亲曾希望神灵的奇迹降临于你身,给你取名神绮,十六年后神灵的奇迹终于降临,并赐予你一颗聪明到奇异的头脑,不论如何,这已经是神灵的祝福,应常怀感激,我的孩子。现在,快去洗漱打扮,漂漂亮亮地展现在米罗斯城邦公众面前,还要记住你是要成为上流社会贵族小姐的人,暂时记不住礼仪不要紧,只要记得不要在严肃的场合下随意开口说话。” “好好好,您快出去吧,我不说话的时候很淑女的。” 母亲玛利亚和父亲达尼斯以为,神绮沉睡十六年后醒来之所以在短短三个月内便与普通少女几乎无异,原因是她聪慧异常,传说中亚丁城邦的大贤者也是这样天生聪慧的异人,父母为此感到自豪却也对神绮的跳脱而忧虑。 可真实原因却是一个忘却自我带来成型三观的灵魂穿越,这一真实原因或许将永远埋藏在神绮的灵魂深处。 奇妙的落地水银镜中,显现了一具美妙的少女躯体,该细和腻的地方绝不粗和糙,该大的地方也不算小,拖至腰间的长发同时继承了母亲的亮金色和父亲的深棕色,有些类似地窖中挖出来的蒙尘黄金,眼瞳则完全继承了母亲的深紫,眼睛出奇的大,却与不算高挺的鼻子和上唇稍稍凸出的嘴巴协调无比。 神绮对镜发呆良久,不知该为自己的身体庆幸还是苦恼——她认为她非常满意、也非常喜欢自己的“新”身体,可又无法通过记忆来判断这种喜欢是否属于她能接受的。 无论如何,该迎接本属于十七岁、却被提前到十六岁的神灵祝福了——按照习俗,觐见神灵前不得接触凡俗气息过重的东西,典型如五谷与肉食,所以神绮只能饿着肚子出门。 在父亲大嗓门的催促下,神绮穿上美米尔城邦普遍流行的破布条似的内衣,套上低胸的内裙,最后由母亲为她披上大红长袍,并以红绳系在披散的长发中间——米罗斯城邦的传统少女礼装,这类礼装换一种颜色或改一改长短,就成为日常便服,神绮很喜欢这种简约而洒脱的风格,她庆幸自己穿越的世界不是类中世纪的世界。 一家三口在管家老吉尔引领下上了马车,一队十二人戴甲雇佣护卫围绕马车周边,往前又是一队十二人的神殿武士开道,缓缓驶往位处米罗斯城中央的米罗斯神殿。 然而,神绮以为本应挤满看热闹市民的大街上,却不见万人空巷,她的视线扫过车窗外,所见是行色匆匆的摊贩,他们似乎忙着收拾货物提前收工——可这才不到八点半,本应是早市最热闹的时间,除摊贩外,只有偶尔从街道远处一闪而过的神殿武士的队伍,他们多半是市场治安巡逻队。 “老爹,这些无知愚民为了迎接神绮大人的生日都不打算做生意?难道都打算去米罗斯神殿广场?”神绮小姐的语气的确十分千金小姐。 “注意你的言辞,神绮小姐,”达尼斯板起刮得干干净净的脸,神绮觉得她的老爹不像成日忙于商贸活动的富商,反倒像米罗斯神殿武士的教官——当然,神绮从许多小道消息中听说作为商业之神的米罗斯并不喜爱破坏市场秩序的武力,所以米罗斯的神殿武士是安卡尔神教众神武士中最疏于对抗训练的铁皮罐头,“你亲爱的父亲也是米罗斯市民一员,难道你要指责父亲也是无知而愚蠢的吗?” “还有母亲!”玛利亚轻拍神绮的脑袋,“天生聪慧是神灵的赐福、不是你倨傲的本钱,不知约束自己终究会吃苦头的,唉、也许应该让你先接受一年桑达祭祀的教导,不必着急接受赐福……不过神灵的祝福同样能让你明白事理,现在给父亲道歉。” “呜、对不起嘛达尼斯副会长阁下,啊、还有玛利亚夫人,我知错了。”神绮低头翻白眼。 “唉,”达尼斯显然看出神绮口不对心,“既然你学什么都快,又看不起别人的智慧,也不用请城中博学宿老为你启蒙,这次祝福仪式后,你就去米罗斯商会总部做点实际事务吧,贵族小姐也是磨炼出来的。” 玛利亚牵着丈夫的手表示赞同,神绮只能继续暗自白眼,却也对父亲所属的米罗斯商会的实际事务感到好奇和蠢蠢欲动。 米罗斯神殿建在城市中央本就存在的小山坡之巅,按照神绮的估测,占地足有一个半足球场那么大,从山脚广场仰望神殿,可见外部十二根雕刻着神话故事主题的粗壮石柱,往内是半封闭的主神殿,立着两尊突出神殿天顶近百米、仿佛直通天际的巨神像。 主位的神像是美米尔城邦联盟的主要教派安卡尔神教主神、号称辉光山之主的安卡尔神,主神右位则是米罗斯城邦主要祭祀的守护神,不知是以城邦命名神灵还是以神灵命名城邦的商业之神米罗斯神。 事实上这两尊巨神像本身就是神迹的展现,可来自科技发达的地球、且遗忘了自我的神绮小姐却不认为这是神迹——这是质朴的城邦联盟人民的心血和伟力啊,每当想到此处,神绮又觉得城邦市民其实并不那么愚昧无知让人鄙夷。 米罗斯神殿广场已汇集了全城看热闹的观众,摊贩、店主、官员、进城售卖农产品的庄园主、甚至博学的贤者、追随贤者的弟子们,将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神殿广场黑压压占满。 可米罗斯城邦的市民们分外有秩序意识,从广场一头到神殿山顶的道路早已给通行的车马留开。 “不、不是吧?”马车通过人群留出的道路,神绮张目四顾然后目瞪口呆,“我刚才就是开个小玩笑,一个普通女孩接受神灵赐福而已,米罗斯人都这么闲吗?全城一半人都在这看热闹吗?” 达尼斯笑着说:“你是我的女儿,当然当得起全城观礼。” “你为大祭祀解决了困扰多年的麻烦,否则神殿修葺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米罗斯人符合米罗斯神的期望在全大陆进行商业活动,却也养成了刁钻逐利,反倒让米罗斯重修神殿的神谕因为欠缺捐资而难以执行,米罗斯人沐浴神灵的赐福,却让神灵的神谕成为摆设和笑话,桑达祭祀苦恼多年又因米罗斯的戒条不得强逼商会和过往行商,自然要感激你慷慨解围,也会想办法让神绮的祝福仪式成为全城皆知的大事。”母亲的解释让神绮恍然大悟。 “哈哈,其实神绮本就是神灵赐予我们的奇迹,桑达大人也愿意以宣扬神绮的事迹挽回神殿和神灵的颜面、展示神灵的奇迹,坚固米罗斯人的信仰。” “米罗斯神殿的人都没钱吗?可看来桑达祭祀也是个精明的老头呀!”神绮又恍然大悟,然后被敲了一脑袋。 神殿山十二巨柱前,以大祭祀桑达为首、十二神官一字排开分列两旁,从两侧石柱到山坡的位置则是两列米罗斯城内名流贵妇,右侧第一人是个四十岁模样的大胡子,和父亲差不多年纪,为有名无实的联盟官方任命米罗斯城城主,神绮在三个月的适应生活中从未听闻这位城主干过什么实际政务,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直到父亲和母亲在缓缓步行中为她指出观礼者的身份,方才知道这位原来就是被米罗斯商会架空政权的可怜城主,城主往下则是一批名义上的高级官员或官员夫人,神绮懒得一一去看更不打算记住他们的名字。 左侧为联盟中其它城邦交流驻扎在米罗斯城的其它神殿祭祀或神官,比如排在第一位的是德尔菲城邦赛塔大神的二级祭祀,往下则有命运女神赛娜的二级祭祀、来自尼罗帝国的丰收之神瑞的次级神官、来自居士坦王国的海神博奥的二级祭祀等等等等,再往下则是米罗斯商会的高层。 神绮一路听过来,也咋舌一路,这个世界的神灵之丰富远远超过她的想象,被父母点名的还只是神域广大的主要神祇,大陆三大国加上小国总数近三十,每一国乃至每一地都有各自祭奉的神灵,许多神灵甚至出了一地便不为人知。 主神倒是不多——总共三位,可次要神乃至闻名大陆的半神、大祭祀、大主教或神殿武士却实在不少。 米罗斯大祭祀桑达是个看不出年龄的老头,不论说他五十岁还是一百岁都很可信,神绮心想,虽然以前远远见过几次,但都不如今天站在身前观察地清楚,老头站在台阶上,比神绮高出好几头,身边是两个年轻的预备神官,一个捧着一束红玫瑰——这是代表神灵献给成年美丽少女的礼物,算是固定套路,另一位则托着一块银盘,银盘上是一架金色天平,传说中商业之神用以裁定人间交易纠纷的神器,也是包括祝福仪式在内的诸多仪式中固定亮相的节目之一。 神绮对神器的好奇当然远远高于一束普通的红玫瑰,可她大胆地盯着金色天平老半天也只能得出结论:这是一架卖相很贵的工艺品,完全看不明白它是一件属于神灵的器具。 “仪式开始!” 另一位站在山坡前、面朝神殿广场的神官高喊,声音奇异地穿透空间、盖过广场的鼎沸,传入在场者、乃至不在场的其它城邦居民耳中。 神绮并不清楚这是一声神术呐喊,听在耳中不过是比较响亮而已,让她奇怪的是神官的喊话让广场瞬间寂静下来。 在父亲和母亲鼓励的眼神下,神绮迎着微笑招手的老头,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在数万人的关注中,带着一股仿佛登基女王般的怪异心情,面朝远处内殿的巨神像,匍匐在大祭祀身边。 “起来吧我的孩子,愿虔诚和安宁伴随你。” “谢谢您,桑达阁下,米罗斯的神威自您而始。”神绮按照演练多时的套路回答道。 桑达大祭祀看着面前的神绮,心中也有一股说不清的感受,他很清楚神绮的遭遇,却不知这到底是不是米罗斯神带来的神迹,最近接收到的神谕中丝毫没有关于达尼斯和玛利亚的女儿的内容,可事已至此,不论神绮是凭谁赐予的神迹醒过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安在米罗斯神的头上了,桑达也需要神绮为经营得越来越不像样的神殿带来新的信仰力——至少让抠门的商会心甘情愿再出一点血以感激米罗斯神对商会的护佑,虽然被护佑的只是副会长之一的女儿。 桑达也展开神术,面向全城喊话:“今日,以米罗斯神的名义,米罗斯商会副会长、达尼斯阁下和玛利亚夫人之女……” 祝福仪式的头一句话没说完,却被天空传来的另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 “桑达大祭祀阁下且慢,我奉我主天空之主斯盖因与长河之主赫尔缇旨意前来,欲在伟大的米罗斯城邦寻找一个人。” 第2章:闹半天主角却是老妈 声音同样传遍米罗斯城邦,桑达不得不暂停仪式抬头望天,同一时间,广场人群、山坡上的观礼者,无论神使、祭祀、守卫秩序的神殿武士统统抬头仰望。 神绮自然也望向了天空,虽然她无法判断声音具体来自何方,却有身边的大祭祀阁下为她指明方向——他的眼睛所注视的位置。 天上有人,而且不只一个,这是神绮的第一感想; 他们会发光,在明艳的阳光下依然熠熠生辉、和白金长袍交相辉映,且不刺眼,这是第二感想; 这群人没有翅膀、显然不是鸟人,他们是怎么飞的?这是第三感想。 这就是神迹吗?神绮的震惊化为瞠目结舌的呆立。 “原来是尼罗帝国的自然主神大祭司何路斯阁下,”桑达大祭祀也发着柔和的光芒、在身边的美丽少女滑稽的二次瞪眼中、随同神殿石柱下的十二位神官升天而起,“您携神灵的旨意而来,我们自然欢迎,但可否请稍等片刻,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正等候米罗斯神的祝福。” 最美丽的少女?神绮刚回神又发愣,这难道是父亲的金钱攻势带来的后果?桑达老头甚至不要脸地临时给她封了一个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的称号。 何路斯在空中摆手:“我们也不会打扰您太长时间,只需一小会儿。” 他不等桑达回应,直接丢出一个发光的珠子,在空中散发阳光的颜色,却盖过阳光让人不约而同将目光集中到天空的珠子上。 “何路斯阁下您这是……”桑达没搞懂异国异教的大祭祀在他国土地上如此鲁莽无礼的原因,可何路斯并没有公然袭击米罗斯城市与公民。 他不认识天空中散发金光的珠子到底是什么、如何用,但他知道这颗珠子多半是用来找人的,因为何路斯已声明他们是携神灵的旨意前来寻人。 “即使是主神阁下的大祭祀,您也不该如此无礼。”桑达无法制止已经在天空展开的神术,如强行出手抵御珠子带来的光芒,也许也将带来大祭祀之间的冲突,这里可是米罗斯城中心,数万市民聚集广场,桑达若贸然与异教大祭祀起冲突,神术一旦失控将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若寻人无果,我自当赔上歉意,这颗珠子就当赠与米罗斯神阁下的礼物。” 桑达不贪心这颗不知如何使用的珠子,也不在乎大祭祀的面子,他担心的是另一个方面——何路斯的鲁莽作为没有引来米罗斯神的干涉,这要么说明米罗斯已陨落不在,要么意味着米罗斯神对斯盖因和赫尔缇夫妻的行为已表默许,桑达当然不相信米罗斯神已不在,那么原因极有可能是后者,难道安卡尔神系的神灵对自然神系的神灵有所亏欠? 想不通,他只能暂时放任。 神绮小姐则依然目瞪口呆沉浸在对代表神术的珠子散发的金光的震惊和探究中。 “请问何路斯阁下,您要寻找的人是谁?”虽说放任,桑达依然要尽力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路斯和围绕在身边的四个神官同伴维持着伸手指向飘在空中的珠子的姿态,何路斯却没有表现出施展神术的专注,他彬彬有礼地回应桑达:“我们要找的人,是我主斯盖因之妻、尼罗帝国长河之主赫尔缇之妹的女儿。” 这句话比较绕口,但连发呆中的神绮也轻易理解了其中的含义:这群自千里之外尼罗帝国而来的、卖相奇佳的会飞的怪人,千里迢迢来到美米尔城邦联盟东南境的米罗斯城,是为了寻找他们祭祀的主神的老婆的妹妹的女儿,也就是自然神教主神、天空之主斯盖因拐弯抹角的侄女? “敢问何路斯阁下,恕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伟大的长河之主还有一个妹妹,这位赫尔缇大神的妹妹不在自然神国享有安宁,又为何会在米罗斯城邦遗留一个女儿?” “这就要问一问你们的主神阁下,伟大的辉光山之主、多情的安卡尔大神了,”何路斯对异教主神表现出有限的尊敬,其中暗含的讽刺却被桑达清晰地接收,“我想,多年不曾亲自降下神谕的安卡尔大神,也快要为诸位虔诚的羔羊带来新的福音。” 桑达不是安卡尔的祭祀,可米罗斯神殿中同样立有安卡尔的巨神像,他有义务维护主神的尊严:“主神安卡尔的神谕不是我等福缘浅薄的俗人可聆听,也请何路斯阁下莫要妄测神灵的意图,您也不是命运女神的祭祀。” 大陆诸神之中,只有命运女神有资格对别的神灵做出预言,虽然从未有外人听说命运女神这么干过。 “很抱歉,是我失言。”何路斯在空中稍稍低头。 然后他周身又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随即珠子被收了回去,何路斯一招手,随着身边四大神官的配合,五人阵势缓缓降落在神殿山、神绮和桑达的面前。 “何路斯阁下,您找到了您要找的人吗?”桑达问。 “当然,神术显示,我主之妻、长河之主赫尔缇的侄女,是一位拥有紫色眼眸的美丽女士。” 桑达下意识看向身边依旧傻不愣登的神绮小姐,然后不由自主摇头,神绮是谁的女儿无需怀疑,可米罗斯城邦中还有其它紫色眼眸的美丽女士吗? 答案当然是有,除神绮之外,紫色眼眸的女士在米罗斯城邦虽然罕见,但也非绝无仅有,来自德尔菲城邦的达尼斯之妻玛利亚就是其中之一。 然后何路斯一眼扫过全场,径直走向等候在神殿山山坡中段,与商会同僚站在一块的达尼斯和玛利亚夫妇。 神绮远远看见她的父亲一脸紧张地挡在妻子身前,与何路斯大祭祀对视。 “尊敬的尼罗帝国大祭祀何路斯阁下,”达尼斯虽紧张,语气却不卑不亢,“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我认得您,大陆闻名的米罗斯商会副会长大人,达尼斯阁下,”何路斯依旧彬彬有礼,三十岁左右的标准瓜子脸上仿佛永远披着阳光,“您曾到访我国神城尼罗,并为我主斯盖因大神的神庙献上金银与五谷,那一年尼罗史无前例大丰收,即是我主、赫尔缇神与瑞神的赐福、也是托您的福。” “何路斯阁下客气,一切皆为神灵的护佑,请问您为何盯着我的夫人玛利亚?” “因为她就是我要找的人。”何路斯对达尼斯说完,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玛利亚身边并躬身行礼。 达尼斯和神绮都吓了一跳,谁也没看明白他是何时与何路斯交换位置的,这显然也是神术展示的小小神迹。 “何路斯阁下,”玛利亚的气度和涵养与凡人丈夫一般不凡,“我只是德尔菲城邦小小的贵族之女,我的母亲也早已回归大地母神的怀抱,我想您认错了人。” “不,自然神的神术不会认错人,”何路斯说,“神灵的存在不可妄测,神灵的昭示不得作假,您就是赫尔缇的侄女。” “达尼斯大人、玛利亚夫人,”桑达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何路斯阁下没有说谎,神灵不会允许凡人以神的名义欺骗他人。” “我是个普通的凡人,不能领会神灵的昭示,”达尼斯更加坚定地回到妻子身边,挽起她的手,“神灵也休想以任何名义夺走我的家人。” “妈妈!”神绮终于醒悟过来,一溜小跑来到父母身边,紧张地握住母亲的另一只手。 “别担心,我的孩子。”玛利亚握紧两只手。 “达尼斯阁下、玛利亚夫人,还有这位美丽的小姐,你们误会了,我此来非要夺走谁的家人,而是神灵要召回神灵的亲人以全神灵的昭示,我等凡人无需测度神灵的意图,遵守神灵的旨意、自然迎来人生的真谛。” “那么,就请你们的大神让我活得愚蠢吧,我绝不允许我的妻子离开我和女儿。” “桑达阁下?”何路斯看向桑达,“这位达尼斯阁下是米罗斯神的子民,我身为外人不方便劝诫。” “达尼斯大人,我想……”桑达打算劝他不要和神灵的代言人对抗,即使让玛利亚暂时离去,也未必没有再见的机会。 “桑达大人,您不必多说,无论是斯盖因主神或是安卡尔主神,即使米罗斯神亲自降下神谕让我交出妻子,我也不会答应。” “达尼斯,神灵不会在意凡人的冒犯,”玛利亚说了一句曾用来劝告神绮的话,“可神灵的子民不会轻易原谅亵渎神灵的人,请让我走吧,也许见到斯盖因神与赫尔缇神,就能澄清误会,我会回来的。” “不、不要离开,神灵从不许诺,也不会在意凡人的情感,”达尼斯的担忧非常现实,因为这是个神话故事几乎不造假的年代,半神与凡人的恋爱故事比比皆是,最终的结局都不算好,因为神灵出于莫名其妙的原因总要插手凡人的情感生活,“如果你是神灵的女儿,如果你是不自知的半神,我们将再也没有再见的机会,玛利亚,不要丢下我和神绮!” “我……”玛利亚当然不想离开,她不在乎半神或凡人的区别,她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凡人,何路斯之前从未有人告诉她,她是所谓的半神,她对何路斯弯腰行礼,“何路斯阁下,我不会跟你走的,请回去转告斯盖因与赫尔缇神,米罗斯城邦没有赫尔缇之妹的女儿,只有凡人达尼斯的妻子,凡人玛利亚。” “老爸老妈好样的!”神绮亲眼见证了神迹,又亲眼见证与神灵对抗的凡人父母,身为一个无神论者,她为此感到自豪,却又无法不担忧,别说存在方式莫测的神灵,身前仿佛本就是凡人认知中的神灵的大祭祀,也非凡人能够对抗。 第3章:渎神少女的下场 “达尼斯阁下、玛利亚夫人,我只是代神灵宣示旨意,并非前来征求凡人的意见,”何路斯的礼貌背后是让神绮感到浑身发寒和厌恶的蔑视,这更加坚定了她远离神灵崇拜的心情,“桑达阁下,希望您可以旁观。” 桑达叹气退后,他已经明白今天这一出他看不出名堂的戏码,多半是背后的神灵博弈带来的后果——或是开端——距何路斯一行五人从天而来已经过去近一顿饭时间,若要现身,米罗斯神就算被事务绊住手脚也早该脱身而来,可此刻桑达没有接受到任何神之意念,这表明伟大的商业之神的确不想管异教主神的麻烦,身为米罗斯的大祭祀,桑达也不应该主动牵扯进去。 桑达后退,神官自然也不能随意发话,即使已经有几位年轻的神官看在美丽的神绮小姐的份上义愤填膺,却同样不敢在桑达保持沉默时主动出面,对异教神的敬重是其中一个原因,人微言轻者出面只能自取侮辱是另一个原因。 “抱歉了,达尼斯阁下,如果您不让路,我只能强行带走玛利亚夫人,神术的光辉或许不会伤害你,可心中保持对神灵的疑虑,您将自我招受神灵的惩罚。” 何路斯面对再次挡在身前的达尼斯,没有再次移形换位,而是伸出一只手,就像之前在天上使用珠子,“玛利亚夫人,请随我来。” 达尼斯僵在原地,神绮也感到一股无形之力压迫在全身,她难受地想要大吼,可最终只能发出浅浅的呻吟,这让远处的几位年轻神官不忍地偏头。 “神绮只是对母亲不舍的无知少女,请不要为难她。”桑达终究出手为神绮解围。 发现压力消失的神绮终于开口表达了自己的存在感,而且让周围数十观礼者大惊失色:“你们的主神强迫凡人面对不愿面对、本来也不需要面对的痛苦,和苏米尔山中的盗匪有什么区别!” “神绮小姐!”桑达想要制止神绮开口已晚,只能再度施展神术将她圈在一个奇异的光环之内,接着对何路斯躬身到底,“请原谅她,这位少女沉睡了十六年,醒来不过三个月,对世事懵懂无知,兼以爱护母亲之心,冲撞神灵情有可原,我以米罗斯的名义起誓,她将被关在米罗斯神殿七日以示责罚。” “为什么要关我!我说得没错!老爹!老爹快阻止这可恶的中年人呀!”神绮在光环内并未被限制行动,却奇妙地跑不出光环范围,她的声音也仿佛从山的那边传来一般细不可闻,但神通广大的祭祀们依旧能听清。 桑达干脆再施法让神绮的声音消失,任由她在光环内火冒三丈拳打脚踢,达尼斯依旧全身僵硬,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可他对女儿的言行一清二楚也忧虑异常,直到见桑达维护神绮方才稍微安心。 怒容闪现的何路斯:“既然如此,我代表神灵原谅无知的凡人少女——就算她是半神之女,也请桑达阁下严加管教您的子民。” “一定。” 这一天,是神绮十六岁生日,也是神绮告别只认识三个月却培养了深厚感情的母亲的日子,是否还有再见玛利亚的一天?她坚信会有这一天,老祭祀说,神灵长存不灭,半神天长地久,半神的女儿虽然无异普通凡人,但只要拥有信念,她必当朝着目标前进。 少女的祝福仪式变成了与母亲的告别仪式,父亲直到五人神官团带着母亲飞走之后一小时方才收回最后与玛利亚相握的手。 神绮陪在父亲身边一言不发,这时神殿广场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神殿前山坡上的观礼贵族们也一一告辞,那位神绮觉得可怜的城主大人离去时对达尼斯表示慰问和恭维:“您的夫人是半神,凡人与半神的爱情将成为诗人的诗篇传颂大陆,而半神也为您留下了一位美丽的女儿,请不要悲伤,或许下一个春天就在不久的将来。” 神绮十分艰难地忍住了把城主大人一脚踹飞到山脚下的冲动,她很清楚城主的意思:半神与凡人的爱情能维持到女儿长大已经是神迹般的传奇故事,父亲没必要妄想更多,不如趁机找下一个当家女主人重开第二春。 神绮同时也无法理解,半神难道是半个神灵?为何半神与凡人的结合会遭到神灵的干预?而从许多城邦流传的戏剧故事中,神绮了解到这并非个别现象,最著名的古罗门王与自然神教古神正义女神的女儿的爱情故事流传数百年传颂至今。 然后更大的疑惑也随之而来,半神大概顾名思义,是神灵和凡人的后代,为何神灵又能够随心所欲地与凡人结合诞生后代而被优如皮尔大陆人们视为常态?只许父母追求自由和爱情,不许儿女步上老路?真是岂有此理! 父亲发呆的一小时内,神绮思来想去却无法想通,于是她陪着父亲一起发呆。 桑达也陪在一旁,而桑达不动,属于神殿的所有神官和次级祭祀也不动,年轻的神官们也愿意陪伴被老祭祀封为米罗斯城邦最美丽的少女身边一块干等,当达尼斯终于回神,伴随着止不住的泪流,桑达开口:“您是凡人,一世不过数十载,玛利亚夫人虽然不自知身为半神,可当您和神绮小姐老去,她却要忍受无知的苦痛,被斯盖因与赫尔缇寻回也许不是坏事。” 达尼斯:“不,老祭祀,陪伴亲人不是痛苦,眼见亲人的老去是凡人的幸福,难道夫妻之间总能相约在同一天回归大地母神吗?” 神绮:“对呀,这个借口太不着调,隔壁奎恩家的狗也在前些天去世,难道狗的寿命比人短太多,奎恩就应该抛弃他的宠物吗?” 达尼斯抚摸女儿的脑袋:“神绮,你很聪明,也能想通父亲的感受,虽然我们违抗不了神灵的旨意,可神灵也改变不了我们的心意,但现在你只是个脆弱的凡人,不要记恨神灵、也不要记恨何路斯,这是命运的安排。” “这关命运女神赛娜什么事?”神绮撇嘴,又用坚毅的语调立下誓言,“我不相信命运,父亲,我要成为神灵!我会亲自迎回我的母亲!这一切,都会发生在您活着的时候!我发誓!” “傻孩子,”桑达叹气,“也许你可以成为神官或祭祀,可成为神灵……先使自己拥有信仰吧,自然众神、安卡尔众神与忒弥丝众神,守护大陆的和平已五十年,已经很多年没有新的神灵诞生。” 神绮表示惊讶:“神灵、凡人真的可以成为神灵?” 桑达同样惊讶:“你不知其中奥妙就立誓要成神?我观你信念坚定以为你早已自己打听出了内情。” “呃……” “有理想是好事,但暂时不要想那么远,神绮,你要先学会保护自己,”达尼斯显然对桑达所说的内情并不惊讶,转而顿了一顿,转身用向神灵匍匐的姿势跪倒在大祭祀脚下,“神绮在神殿受罚的七日,请桑达大人多为关照,也请……” 桑达将达尼斯扶了起来,“这是我本人对你们一家的亏欠,我会关照神绮的,也会教导她唤醒内在的灵魂。” “等一下!”神绮抱着父亲的胳膊,“我、我真的要在这个漏雨的地方住七天吗?会风湿的诶!” “对,这是桑达阁下为你求情得来的最好结果,”达尼斯轻拍女儿的脑袋,然后换上严厉的口吻,“否则何路斯当场以渎神之罪将你焚为灰烬也无人能为你说理!” “我……对不起,让父亲您担心了。”神绮回想起之前的鲁莽,虽然并不后悔,却也感到后怕。 “相比三个月的婴儿,神绮已经聪明太多,”大祭祀说,“童言可以无顾忌一次,但绝不可以有第二次。” “我知道了,”神绮低头,“那个唤醒灵魂又是怎么回事?” “你刚才也看见了,何路斯大祭祀和四位神官从天飞来,桑达大祭祀与十二神官也飞天相迎。”达尼斯说,“这就是对神灵的虔诚换来神灵赐予的力量。” “唉、这或许是神灵赐予,可也……”桑达似有顾忌没有说完,转而道,“飞翔已是相当于半神的大成就,唤醒灵魂的力量并不代表就会飞,要一步一步来,神绮,你只有七天时间,如果灵魂有幸被唤醒,你就得靠自己积累力量。” “哦……”她没怎么听懂,比如半神如果是会飞的大高手的话,她的母亲分明和凡人一样杀只鸡都费劲,更别说会飞,为何也是半神? “玛利亚夫人是神与人的孩子,半神指出身,可大多数半神则是通过神灵给予试炼达成的成就,以后你会慢慢明白。” “神绮……”父亲似乎终于在神殿山上呆够,准备打道回府,可他看向神绮的目光之复杂让神绮的聪明头脑也判断不出父亲到底在想什么,“你要保重,七天之后……我会派三名最好、最值得信赖的武士,护送你前往德尔菲城邦,去投奔母亲的家人吧,他们都是普通的凡人,我美丽的神绮,他们会接纳你的。” 父亲的话让神绮呆住,渐渐颤抖,“为什么!父亲也不要我了吗?” “玛利亚没有不要你,我也不会抛弃你的,我的女儿,父亲永远与你同在……桑达阁下,拜托了。” 达尼斯转身下了山。 第4章:信仰的秘密 父亲的异常言行让神绮十分不安,下山之前的父亲和上山之前的父亲几乎不像同一个人,显然母亲被神灵的使者抓走让他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甚至让神绮感到陌生,可这也无法解释父亲为何要把她送去德尔菲城邦。 结果是当日夜里,在神绮关禁闭的祈祷室内,桑达不忍心,将真相告知:达尼斯命不久矣。 “为什么!老爹明明……”神绮难以置信。 “其实达尼斯早就被城里的医官告知,他的内脏出了问题,没有药物可解,他至多将在三年内死于营养缺失。” “连桑达大人的神迹也救不了父亲吗?” 肿瘤?神绮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前世社会的常见医学名词,可无论何种不治之症,从病发到去世的时间有长有短,医官认为达尼斯的命还有好几年,这证明达尼斯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强壮得多,即使如此,记忆残缺的神绮无法为父亲做任何事,同时她也想到,这或许也是父亲让她提前接受神灵祝福、提前“成年”的原因之一。 “神术也只能救治已知的、且可以挽救的病症,达尼斯的病、至少目前的医术和神术都无解。” “就算只有三年、也、也不用着急把我送走啊。” “那是今天之前,”桑达叹气,“何路斯带走玛利亚时,达尼斯以年轻时做见习神官听闻且练习过的秘术刺激身体企图反抗何路斯的神术,他把生命力几乎耗尽,我观他寿命至多只剩八天,八天之后,唉、如果达尼斯不是富有的商会副会长,你留在米罗斯城邦也不会有危险。” 神绮听懂了老祭祀的后半段话,显然米罗斯神殿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收留和保护她,上午的经历也让她不会愿意留在神殿,神绮却不明白桑达的前半段话:“父亲、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凡人的坚持,”桑达闭上眼睛,“他可以不反抗,结局依然是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带走,可他选择了反抗,并付出了剩余的生命为代价,这就是你的父亲的坚持,也是何路斯所说,凡人自我招受的神惩。” 神绮发了一小会呆,接着对慈祥的老头跪下,“桑达大人,请让我回家。” “你回去能做什么?” “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我要陪伴他走完最后这几天。” “然后,你将错过唤醒灵魂的最佳时机,辜负父亲的愿望,从此往后,再要获得保护自己的力量将更加艰难,我不能陪你去德尔菲,你若想见德尔菲的祭祀求取唤醒灵魂、习练神术的方法,也几乎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 “因为神灵……”桑达想到的是神灵的沉默,在对待玛利亚被捉之事上的沉默,很可能预示着安卡尔神系其它神灵将无视神绮的请求,也不会让祭祀们收下这个无助的少女,“总之,既然回去你什么也做不了,就待在这七天吧,而且,我不可能违反以神灵名义发下的誓言,无论如何,我会让你留在神殿七天。” 于是无论神绮如何哀求,七天的禁闭生涯开始了。 第一天,神绮以绝食做反抗,且紧捂耳朵不听桑达传以的向神灵祈祷、安抚内心、进而唤醒灵魂的秘法,当然,反抗无效,桑达大祭祀不理会她是否吃东西,也不理会她听还是不听,总之所有语言化作心灵的印记飞入神绮的耳朵,在脑袋里生根发芽。 第二天,基本重复第一天的内容。 第三天,神绮忽然领悟到一个道理:为何要以别人的罪恶惩罚自己?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来自古老的无神论国度、大学未毕业、却基本合格的大学生,她应该好好想一想如何仅凭自己面对未来,而不是毫无意义地抱怨无情的神灵和神官,再想一想如何以自己过得快乐去报答父亲,并寻回母亲,于是她大吃大喝了一顿,吃撑以后休息了一个下午,夜里开始认真听讲,老祭祀对神绮的性格与对待感情的方式很满意。 第四天,听讲。 第五天,听讲。 第六天一早,桑达要求神绮在米罗斯神像前跪坐,寻找第一天听讲时领悟的安抚内心的办法,一坐便是一上午,中午午饭时间她自动离开了那种仿佛一切都变得虚幻、又从虚幻中变得真实的感受。 下午继续休息,到了夜里,大祭祀把神绮带去神殿山的后山,巨神像背后的一大片空地。 “你的进度很快,果然是半神的女儿,就算是凡人也有非同凡响的地方,我更确定如果你失去这次机会,几乎再也不会有神灵愿意眷顾你。” “为什么?”这是神绮最近最频繁使用的三个字。 “因为、我不能妄言,可我还是要告诉你,神绮,你不要告诉别人,就当没听过这句话:因为神灵也许会害怕。” 神绮搞不懂神灵为什么要害怕,是害怕她?还是害怕她的未来?不论如何,她牢记桑达的教导,将这句话抛之脑后。 “时间有限,我只能教你一个最简单、最有用、也最有象征意义的神术。” “哦!我也要学会神迹了吗?”神绮一扫多日的忧虑,终于有了一丝兴奋,“我能选择学飞吗?” “当你成就半神,自然就能飞,即使不成半神,也有许多术法可以让人漂浮起来,虽然飞得不快也相当耗费力气,不过今天要教给你的神术,不是飞、就算教给你,你也学不会,你的灵魂事实上还未全部唤醒,只能学习这一招最简单的神术。” “唉、好吧,反正不论什么术我都要学。” 桑达抬起一只手,手心朝上,忽然间,手心中出现了一团火苗,火苗和普通的油灯光芒类似,热度也类似。 “这一招神术,叫做点燃神火。”桑达的语气不是开玩笑,且异常严肃。 “这、这不就是油灯火焰吗,哪里像是神火?”其实神绮想要脱口而出的是小火球,费了好大劲才憋住。 “这的确和油灯的火焰无异,普通的手指挨近,也会烫伤。” “那么为何叫神火?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因为这是大陆人类有记载、乃至有传述的历史记录中,公认的第一个出现在世上的神术。” “点个火取暖也叫神术?还是第一个神术?点燃神火出现之前的人类难道不会生火吗?” “当然会,”桑达理所当然地说,“就像对火的利用是人类驱逐黑暗、进入光明的文明世界的开端,这团被人类最初点燃的神火,也是人们追求存在意义的升华的开始。” 这回神绮明白了大祭祀所说神火的含义,同时也对神灵的内幕有了更深的理解,“当人们从内心中寻求力量,神灵就开始出现。” “也不尽然,‘神灵’这个含义很广,在上古时代,至少是有模糊的上古文字流传下来的记录来看,最原始神灵、其实是动物、是山河湖海本身、甚至是个意义不明的概念而已。” 神绮当然记得地球的知识,这一个原始时期应该叫做萨满教或者巫祝时代、也是图腾崇拜的时代。 “不过神火的点燃要比最原始的神灵崇拜出现更早,”桑达说,“你明白这团火的象征意义便可,在唤醒灵魂未尽全功之前,这团火将带领你扫除黑暗和荆棘,指引你走向米罗斯神的怀抱,是否能从祭祀化为半神、又从半神晋升为真神,最终为安卡尔神系接纳,只能看你自己要走的路。” 桑达其实对神绮成神不报希望,这么说不过是安慰她给她树立期望而已,不过神绮的信念在这几日的听讲中早已坚定,无论是否能成,她已经走在了通往神灵道路上。 “桑达大人,您就这么把神灵的秘密告诉我,米罗斯神不会责罚您吗?” “神灵通常不会在意所谓的秘密,秘密属于我们这些挣扎在世俗欲望中的凡人,”桑达说,“不过对于神绮这样的人而言,神灵或许会选择保密,但现在,我有充分的理由将一切述说给你,神灵不会高兴,也不会不高兴,米罗斯神只会当做没看见、没听见。” 米罗斯对他的大祭祀的作为保持沉默就是证明。 神绮觉得她又无法理解神灵的复杂心思了,其实她本就不理解,但她多少能明白一回事:桑达大祭祀为她付出的可能很不简单,现在的她无法报答大祭祀,只能将之与对父亲母亲的爱一同埋藏心底,她迫切地希望自己尽快成熟起来,这一刻,她忽然对被遗忘的、已经不在意的前世的自我感到同样迫切的渴望。 但这种渴望无法带来她需要的自我,所以她是这样自我安慰的——前世的我也许只是个庸碌无为畏首畏尾的普通大学生,虽然大学生应该掌握的知识并没有落下。 但同样的,那些已经模糊的哲学、经济、物理化学或别的杂七杂八的知识也不能立刻给她带来对抗神灵、甚至神灵的祭祀的力量。 接着桑达开始教导神绮如何用心中唤起的某种躁动引燃身外的物体,使之发光放热,这物体可以是普通的木柴、也可以是一团空气、甚至是一块无法燃烧的石头,如果想要石头燃烧,就必须用心中唤起的躁动赋予石头以看不见的震动的力量,这力量将转化为光和热,让石头通红乃至燃起虚幻的火焰。 其实关于石头燃烧,神绮多少可以理解,这就是让石头表面的分子高速震动增大内能然后以内能转化为光和热放射出去,至于桑达表演的石头上燃起的火焰,多半是空气本身在高温下产生某种燃烧反应——优如皮尔大陆的空气成分或许和地球不太一样。 想了这么多,神绮并没有立刻学会点燃神火,不过她已经掌握了如何唤起心中躁动的方法,点燃一团指引道路的神火只是时间问题。 大祭祀让她在第七天只练习这一个神术,并嘱咐她明日一早练习神术之前,在米罗斯神像前以实际存在的神像配合内心建立的对神灵的信仰做冥思,到自然离开冥思为止。 而事实上,关于信仰,神绮有一个秘密没有对桑达坦白,也无法坦白。 第5章:我是我的神 在最初祈祷和强迫自己内心安宁的尝试中,桑达给她的建议是成为米罗斯的见习神官,也就是在心中建立一个米罗斯的神像,并在心中向米罗斯神祈祷,可神绮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米罗斯神抱有好感——她对任意神灵都没有好感——虽然母亲被抓似乎并不能怪米罗斯,但她也不会对米罗斯建立起牢固的信仰,既然无信仰,当然也谈不上以米罗斯神为指引进入唤醒灵魂的仪式。 起初无法欺骗自己的神绮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唤醒灵魂的状态,而来自一个没有神灵的国度的她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唤醒自己的灵魂,当第三次尝试失败并心情焦躁地想要大吼时,她忽然想起了房间里的那面镜子,和前世所见一样、清晰透彻的水银镜,镜子里的人是披散长发、无物遮身的自己。 于是她无知者无畏地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把信仰的神灵替换成镜中的自己——也可以说就是神绮。 然后她不仅成功地开始唤醒灵魂,进度之快也让桑达惊讶得只能把异常现象归因为半神的孩子。 时间来到第七天。 其实前几天,神绮过的也不是枯燥的禁闭修炼生活,米罗斯神殿的年轻祭祀和神官们经常成群结队前来看望她,给她送吃送喝的也是这群人,虽然紧张的听讲和冥思让神绮并未记住这群意图不良的年轻男子中的所有人,但有一个特别显眼、隐隐是众次级祭祀神官中最有威望的年轻人,常常给神绮表演他掌握的奇妙神术,以此让大开眼界满足了眼欲的神绮记住了这位名叫马杜克的年轻祭祀。 从旁人和马杜克本人处,神绮了解到的是,这位马杜克二级祭祀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米罗斯大祭祀、米罗斯城邦新的精神领袖的大人物——当然时间或许是几十年后,桑达老头若不能成神,看上去再活几十年不成问题。 可再大的大人物也不能比桑达大祭祀给神绮带来更多的力量。 在第七天,马杜克陪着神绮一同在神像前跪坐祈祷,也在同一时间离开冥思睁开眼睛。 “神绮小姐,今天是神殿禁闭的最后一天,明天你就自由了。”马杜克的微笑让人感到真实而喜悦,这同样是米罗斯祭祀的必修课——即使不做商人,也要学会微笑服务。 神绮多少能够感受到马杜克的真情实意:他很希望神绮能够留在神殿与他有进一步的接触。 她的理想和处境让她不可能留在米罗斯神殿,她的少女心对马杜克也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可她又不能明确告知马杜克,她叹气:“我的自由也许是许多不知忧虑的未成年男孩女孩所期望的这世上最快乐的自由,可我宁愿不要。” “神绮小姐,您有心事?” “我、我不能说,抱歉。” “对不起我不该问。”马杜克低头致歉,“桑达大人让我配合您练习神术,我们去后山吧,别让那群精力旺盛的小伙子打扰您。” “马杜克大人不也是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吗?” “哎呀,我也忘了,”马杜克摸了摸脑袋,“从小我就在神殿长大,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侍奉神灵是愉悦又枯燥的,时间仿佛在遥远的苏米尔山尽头让人感觉不到长短,若不是让女神也要掩面羞愧的神绮小姐,我也许将和桑达大人一样,不知哪一天就忽然变成了讨年轻姑娘厌恶的老头。” 神绮被逗笑:“请不要以女神比我,对神灵的亵渎会激怒神灵的子民。” “不,这是对神灵的赞美,怎能是亵渎?” 神绮让自认为老成的年轻祭祀绽放出被压抑的热情,可年轻的祭祀并没有为神绮带来不一样的感受,桑达看得很清楚,米罗斯神的下一任大祭祀将注定经受如同被欲望折磨的世人一般求不得的苦痛,神灵才能为他安抚灵魂,桑达不为马杜克点破,即使说得再清楚其实也无法阻止马杜克的热情,这本身就是神灵和命运一同给予的试炼。 所以桑达不仅不阻止,甚至助推一把让马杜克陪伴神绮度过在神殿中的最后一天。 米罗斯城邦西南角的大庄园,神绮的家。 桑达再见达尼斯时,他已无力起身,只能躺在主卧床上迎接大祭祀,曾经依凭米罗斯商会叱咤半个大陆的副会长大人,此刻只剩下虚弱和不舍。 “达尼斯,你可有后悔?” “我不后悔,若神灵的意志可以轻易取代凡人的心愿,凡人活在世上的意义又在何方?”达尼斯的眼睛是他此刻唯一不透露虚弱的器官,且仍旧充满斗志,“神灵为人们带来安宁和希望,人应当敬重、信奉、膜拜神,我并未有丝毫渎神的心,可我依然反抗神灵的旨意。” “达尼斯,您是米罗斯虔诚的子民,是米罗斯人意志的表率,是诗人传颂的歌声,你的一生没有遗憾。” “是的,我没有遗憾,”达尼斯咳嗽一阵,“可我的回归要伤了玛利亚和神绮的心,如今,玛利亚有神灵的护佑,只有神绮是我的挂念,商会绝容不下一个没有丝毫经验和自保能力的少女,特别是夏鲁克,我也没有信得过又能打理产业的人,只能把她送去德尔菲城邦,变卖并送上我的大部分产业,让玛利亚的亲人照顾她。” “我会全力保证神绮的安全,至少在米罗斯城邦的辖地内,米罗斯商会的奸恶之徒伤不了神绮。” “多谢您桑达大人,离开米罗斯城,神绮将由三位最好的武士保护。” “您给予米罗斯神的帮助才是我应该感激的,唉、米罗斯的子民已经越行越偏,神灵却放任自流。” “桑达大人,您也理解不了神灵的意图?” “我们都是凡人,无论是否拥有使用神术的资格,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传达神灵的谕示,有的时候,这是神灵降于虔诚之心的试炼。” “我没有通过试炼,我即将回归大地母神,”达尼斯闭上眼睛,“一切安排都已做好,我只希望神绮过安稳快乐的一生,但我从她的眼睛里看见,她不可能放下她的愿望、抛弃她的誓言——可她的父亲已离开她,她的誓言将永远失去另一半。” “残缺的誓言带来残酷的试炼,这是立誓成神的代价。”大祭祀说,“五十年前,居士坦王国主神月之女神忒弥丝接引了三位半神晋升神国,从此以后,再无凡人进入神灵的国度,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希望神灵不会为难她。” “神灵是仁慈的、神灵是冷酷的,神绮必须面对她的道路上应该面对的。” 神绮被禁闭的第七天夜里,米罗斯城邦的实际控制者米罗斯商会的副会长达尼斯,由老管家宣布已回归大地母神的怀抱,按照达尼斯生前的吩咐,遗体在庄园中焚化,彻底归于大地,雇佣护卫和管家、仆人领取最后的报酬各自散去,大部分遗产由商会接收、并兑换为金银,一部分交由商会负责送往德尔菲城邦玛利亚家族,剩下一部分土地契约书和金银货币由三名跟随达尼斯最长时间、最值得信赖的武士亲自携带,当接上神绮,直接前往德尔菲城邦。 第八天一早,神殿山下,神绮同时迎来了父亲的死讯和三位自由武士。 “神绮小姐,我们来接您了,”三位武士就是达尼斯日常的贴身保护者,两男一女,说话者是最年长、身背巨大双手剑的阿克琉,“阿克琉以米罗斯神与安卡尔神的名义起誓,从今起,我将以性命守护您,神绮大人。” 一身轻皮甲,有弓也有剑,看上去年轻英武的女武士:“狄阿娜以忒弥丝女神的名义起誓,从今起,我将以性命守护您,神绮大人。” 背后交叉两把不大不小斧头、同样一身轻皮甲的中年武士:“海拉克里以艾瑞斯神的名义起誓,从今起,我将以性命守护您,神绮大人。” 沉浸在早有心里准备的悲伤中,神绮没有回应三位武士的效忠,眼神呆滞地望向家的方向。 身后是送行的桑达大祭祀和马杜克二级祭祀,马杜克从未见过父母,对神绮的悲伤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僵着不知该如何安慰,桑达大祭祀以长者身份拍了拍神绮的脑袋让她回神:“逝者归于母神之怀,大地的轮转生生不息,达尼斯将迎来新生,不要为他悲伤。” “我知道、可是我想哭,”神绮的瞄了一眼在场者,然后机灵地扑进了狄阿娜的怀中,“狄阿娜姐姐,请让我借用您的宽广胸怀。” 不正经的话语掩盖不了悲伤,神绮在最后的三位亲人之一的怀中放声痛哭,直到日头开始偏向正中。 “谢谢您狄阿娜姐姐,谢谢你们阿克琉叔叔、海拉克里大哥。”神绮向早已熟识的三位宣誓效忠的武士鞠躬,又反身向陪她站了大半天的大祭祀和小祭祀鞠躬,“大祭祀阁下、马杜克大人,你们的恩义将永远留在神绮的心中,直至天荒地老、诸神黄昏。” 诸神黄昏是北方某古老神教流传至全大陆的一则神话故事、同时也是古老神教破败湮灭之前最后留下的预言,直言诸神黄昏并不是渎神,而是凡人间表达感情的一种习俗用语。 “我的孩子,今后的路只有你自己去行走,命运和诸神将给予你试炼,若有疑惑,常向心中寻求你的神灵。” “神绮小姐,如果不喜欢神城德尔菲……米罗斯将永远留有您的栖身之地。”马杜克的意思比较委婉。 道别的最终,桑达交给神绮一样东西——神珠,即何路斯得自神灵的珠子,七天前用以寻找半神玛利亚的神器,何路斯虽然找到了要找的人,却在离开前依然遵守神意把珠子献给了米罗斯神,实际上就是赠与桑达大祭祀本人。 而此刻,桑达把神珠转交给了神绮。 第6章:去德尔菲的路 “这或许是神灵制造的珠子,却算不上神器,它能指引方向,却不能直接助你对抗人世间的险恶,”桑达说,“我也不清楚这颗神珠最终到底能做到什么,一切都要凭你去体会神灵的用意。” “可这不是斯盖因与赫尔缇送给米罗斯神的礼物吗?交给我,您就同时得罪了三位神灵。” “不,我的孩子,神灵从来不需要这些人间的器物,赫尔缇送给米罗斯,即是何路斯送给桑达,”大祭祀笑着说,“不用担心我,我这么做本就是神灵的意图,即使神灵不说话,或许是斯盖因、或许是赫尔缇,借何路斯与我之手,将这颗神珠交给你。” “可是……”神绮越发无法理解神灵和祭祀,矛盾中透露着无数令人疑惑的意图,她决定不多想,“好的,我收下了。” “去吧,不要回头。”桑达说完,领着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马杜克返回神殿。 “神绮大人,”阿克琉已牵来一辆简约宽敞的马车,所有要携带的物品都在马车中,看上去东西并不多,“我们出发吧,天黑前可以赶到米罗斯边境的小镇歇息。” 神绮也不啰嗦,爬上马车便指挥着三位武士:“出发吧,神城德尔菲,辉光山之主安卡尔之子、太阳神赛塔的主要神域,母亲的信仰之源。” 沿着米罗斯与居士坦边境的苏米尔山脉走向,先走东北向再转西北,连续越过小城马其顿、城邦联盟主要城邦斯巴塔城、亚丁城、艾菲思城等,若无耽误,旅程大约需要二十天。 可结果是第一天还未过去,阿克琉便不得不改变计划路线,拐道穿越苏米尔山前往居士坦王国边境的小镇——米罗斯商会的另一位副会长夏鲁克已派大队人马截断了苏米尔山通往马其顿的通关道路。 为什么能事先得到消息?这得益于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双斧战士海拉克里,以前神绮并不清楚,父亲的护卫之一竟是一位拥有自如飞翔能力的自由武士,偶尔飞上天空查探地形和远处情况的海拉克里发现了山中大队人马往通关道路移动的痕迹,又运用类似顺风耳的神术探听到了许多有效情报。 在大陆所有神殿的认证体系中,海拉克里已足够被称为半神武士,而且是不会被神灵干预的半神,为何一个自由的半神武士会为达尼斯效力,并在达尼斯去世后宣誓效忠一个除了美丽的外表几乎毫无特殊的普通少女?神绮并没有追问,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逃脱夏鲁克的追踪才是当务之急。 马车外是负责驾驭四匹马的熟练老车夫阿克琉和负责警戒四周的海拉克里,车内是负责关照神绮的狄阿娜,无论前世今生,神绮小姐从未尝试过在颠簸的道路上乘坐马车狂奔——事实上阿克琉认为这是正常行驶——即使已经开始唤醒灵魂积累力量,并习得了最重要、最具有人文意义的神术点燃神火,可归根结底她依然是个柔弱的富家少女,不比别的女孩强壮多少,被颠地七荤八素自然难免。 “神绮小姐,”在神绮的再三坚持下,三武士不再称她为大人,狄阿娜拍着神绮的背部,一股安抚翻江倒海的内脏的柔和力量渗入躯体,让神绮稍微好受了一些,“要不靠在我怀中休息吧,闭上眼睛会好受一点。” “好、呕……”一说话,神绮差点吐出来,当好不容易把胃部的抽搐感强逼回去,并不断运转灵魂中唤醒的某种力量配合狄阿娜传来的力量安抚自身,她终于可以勉强开口说话,“对不起、我太脆弱了。” “您只是还未习惯,别人家的小姐如果遇见相似的情况,只会更糟。” “我可不想和别人家的小姐比,”神绮撇嘴,“唉、还是再借用一会狄阿娜姐姐的胸怀吧。”她趴在狄阿娜胸口,和母亲柔软温暖的胸怀不一样,狄阿娜的皮甲让她的额头十分不适,但无论如何,这给了神绮与母亲相同的安全感。 “不行,我不能贪恋安全感,我要自己坚强起来!”神绮心想,又离开了怀抱。 “神绮小姐?” “我们还是说说话吧,”神绮说,“那个夏鲁克、我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拦住我们的去路?哎呀、也不对啊,为什么阿克琉认定夏鲁克是为了拦住我们?” “夏鲁克在商会中的威望一直赶不上您的父亲,”说话者是阿克琉,他不愧是老车夫,在这崎岖的山路中仿佛驾驶的是性能最强的越野车,这让神绮对她的护卫的能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达尼斯老爷和夏鲁克在商会中的分歧和争夺谁都知道,本来老爷将他曾经与夏鲁克争夺并胜出的一处矿山奉送给他,希望以此换来夏鲁克不阻挠您离开,可看来他并不是一个守信的人。” “像父亲一样守信的商人可不多件。”神绮说,“他要抓住我又能做什么?父亲已经处理好了所有财产。”。 “我不知道,也许是出气,也许另有打算。” “前方有人拦路,放慢速度阿克琉,”海拉克里忽然出声警告,“对方人不多,其中应该有一个高手,显然是等候多时,看来夏鲁克猜到了我们有可能不走计划路线,我们无处可躲,必须硬碰硬击垮他们,否则只能掉头。” 阿克琉立刻决定:“正面迎击,当见到对方阵列,海拉克里负责集中全力击溃对方的高手,我以圣力护住马车冲过去,狄阿娜保护小姐安全。” “是。” “收到。” 从这简单的安排中,神绮至少可以判断出,三武士中最能打的还是半神武士海拉克里,至于半神武士是否和神灵的大祭祀使用神术时一般厉害得夸张,神绮暂时也不明白。 “前方的马车立刻停下,否则别怪山姆大爷不客气!” 这一声喊虽然响亮,惊飞了山间无数虫鸟,马车内地神绮却未被惊吓住,首先是因为喊声并未带有攻击人的力量也不突兀,而是由小变大让人有了充分适应,其次也是因为三大高手护在身边,就算天雷直劈也不见得能把神绮如何。 本打算冲过去的阿克琉却停下了马车,神绮缓了好一阵子探头出去看,发现并非阿克琉被前方一字排开的十人震慑住,当然也不是因为山姆大爷一声吼,而是前方道路被挖出几个深坑,马和车无法顺利通行。 第7章:我很欣赏你海拉克里兄弟 阿克琉高喊:“前方可是苏米尔山中最强大的战士山姆?” “正是!”对方阵势中间的领头者向前一步,肩扛石头似的巨锤,“米罗斯的奸商夏鲁克遣人告诉我,在此守候一日能有惊喜,看来我撞对了大运,马车中可是传闻中米罗斯最美丽的小姐?如果是,你们就安全了,因为我要娶她回去生几个娃娃,如果不是……” 这一刻,神绮对夏鲁克的恨意直线飙升,对所谓苏米尔山中最强大的战士更没好感,这个山姆就是她曾用来指责神灵的盗匪。 虽说最强大的匪徒拦住去路,可她并不觉得害怕,半神海拉克里和看上去同样弱不到哪里去的阿克琉与狄阿娜是她最坚实的心理后盾,更何况她已经开始唤醒灵魂脱离脆弱的凡人行列。 “如果不是,黑高个,你打算向居士坦王国审判官自首吗?”神绮有恃无恐地喊话。 “如果不是,你们和夏鲁克都有危险,”山姆挥舞巨锤以示威胁,“我恨被懦弱无能的小人欺骗,至于你们,怪自己运气不佳吧,看来命运女神不打算眷顾你们。” 狄阿娜悄声对神绮说:“看来夏鲁克不敢在城邦境内对您下手,所以用大队人马逼我们走另一条路线,却通知盗匪拦路,夏鲁克难道并不打算活捉神绮小姐?” 海拉克里:“看来只是单纯泄私愤?夏鲁克该杀。” 神绮决定干脆一点:“我们当然不会有危险,不过你现在可以去杀夏鲁克,他骗了你。” “我不信,小姑娘,你的声音挺好听,走出来让我看看。” “好啊。”神绮没有走出去,而是掀开布帘,阿克琉和海拉克里没有阻止。 “哈哈,我相信夏鲁克老混蛋没有骗人,我就不为难他了,这位美丽的小姐,今天起,你就是我山姆大爷的婆娘,整座苏米尔山就是我赠给你的礼物。” 被陌生人承认为米罗斯城邦最美丽的少女虽然可能挺让普通人高兴,可神绮不打算认,“夏鲁克欺骗了你,黑大个,我不是米罗斯人,我是德尔菲人,正打算回老家呢。” “哦?”山姆似乎很是单纯,他的眼睛中透露危险的光芒,“我会找时间料理掉夏鲁克,不过你,我决定不再等候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就是你了,跟我回家吧哈哈哈。” “多谢您陪我闲聊,我现在觉得胃不痛了,”神绮拖了老长时间终于让身体恢复些许,她直接下命令,“海拉克里,阿克琉,按计划干掉他们!狄阿娜保护我绕道过去。” “是。”三人对神绮的计划很是赞同——虽然可惜,他们都不打算带上累赘的马车,当然如果对方只是外表唬人的假高手,被这边两人三两下解决掉的话,也就不必再舍弃马车。 神绮稍微心疼财产的一个闪念间,海拉克里已双手各持斧头出现在对面的人堆中,斧子发出淡淡白光笼罩向个头奇高的山姆大汉。 巨响过后,狂风袭来,将周遭稍细的树干吹得几乎折断,四匹马嘶声奋蹄,至于山姆身边另外九名盗匪同伙大多被吹飞,只有两人飞退十几米站稳脚跟,神绮用足眼力看清了过程,只见山姆及时以材料看上去十分结实的石锤挡住了海拉克里全力一劈,却被力量掀翻,如同同伴一般倒飞出去,撞在林中一颗粗壮巨树干上,竟然让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深山巨树拦腰而断。 山姆似乎没受多大伤,他落地后再次及时反应,挡住了海拉克里追击而来的斧头,“等等!”他挡了几下,后退把锤子杵在地面,伸手表示他不想继续打。 海拉克里莫名其妙地住手,他不大愿意对主动丢掉武器的盗匪出手,看向停下奔逃脚步、以为对方都是弱鸡于是打算看热闹的神绮小姐,是否要杀掉这个山贼全凭神绮吩咐。 神绮莫名其妙了一会,然后看懂了海拉克里询问眼神,出于好奇,她摇头。 海拉克里当然没有愚蠢地放下武器,他警戒地询问山姆:“阁下有何意图?” “住手!那边几个笨蛋,威尔、克劳,都住手,咱们不打了,打不过!” 威尔和克劳就是被吹飞后好不容易站稳的两个较强大的盗匪,此刻正被阿克琉追击地抱头鼠窜,所以不是他们想住手就能住手的,两人干脆跑向山贼头头,打算避风头,其余七个被吹得晕头转向的盗匪也陆陆续续跑了回来。 阿克琉在神绮示意下停手没有追击。 “你很厉害,雇佣兵,你叫什么名字?”山姆在海拉克里的斧头威胁下一点都不显得害怕,反而侃侃而谈,“跟着我混如何?比保护一个弱不禁风的贵族小姐要有前途得多!” “海拉克里,”半神武士说,“你也很厉害,不愧是王国和城邦联盟共同通缉的最强大的盗匪。” “再厉害也比不过海拉克里兄弟,我可以逃走,却不想错失你这么有能耐的兄弟,我不为难那边的两位小姐和大叔,他们都走,海拉克里兄弟你跟我混,一个能打的兄弟比生孩子的漂亮女人难找多了哈哈哈……” “山姆大叔你别妄想了,海拉克里杀了你我们一样走人,”神绮不愿意了,“现在是你该和我们谈条件让我放过你!” “嗯?这位美丽的德尔菲城的小姐,你以为你能控制如此强大的战士吗?”此刻的山姆对神绮不屑一顾,他的心显然已经被海拉克里勾走,“战士只有和战士才有共同语言,跟着一个没本事的女人,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我可没控制谁,他们是我的亲人。”神绮不满意地喊道。 “抱歉,山姆先生,”海拉克里耸肩,“我已向我的神灵起誓,我的性命将永远属于我家小姐,在小姐有生之年,我不会离开半步。” 海拉克里的话让神绮有所思,他显然拥有比正常人长得多的寿命,所以才会这么说。 “好!我更欣赏你了,海拉克里兄弟,立下的誓言必须用生命维护,就算神灵也不能动摇,虽然我不理解兄弟为何要立下如此无聊的誓言。” “你才无聊咧!”神绮气得跳脚,被狄阿娜扶稳方才避免摔一跤,“要么给我让路,要么我现在就命令海拉克里把你剁了烤肉吃!” 她试了试用点燃神火神术触动山姆不太茂盛的短发,结果是毫无动静。 “哈哈哈美丽的小姐,你可比我更像苏米尔山的山贼,既然海拉克里兄弟誓言在身,我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吧,”山姆似乎完全没感觉到有被烧头发的风险,捡起巨锤转身吩咐,“都给我听好,去把坑填了,放他们过去!” 面面相觑了一阵子的九名盗匪同伙终于反应过来,哄然应是,然后果真跑去挖土填坑。 第8章:暗杀任务 “原来海拉克里大哥这么厉害!”与山姆谈好了条件,通过了被截断的山路,马车中神绮兴奋地问东问西,“一击的余波就吹飞了九个人诶!” “小姐,如果控制得当,根本就不会有余波,在全大陆半神中,我还不够强,”海拉克里表示谦虚,“至少和斯巴塔城主半神奎特斯相比还差得远。” “奎特斯在五十年前的百国混战中已经名震全世界,”阿克琉笑了,“你要比也应该和不那么出名的去比。” “是是,唉、我其实也不清楚我到底有多厉害、或者有多弱,我还没和其它半神战士交过手呢,山姆虽然强大,我看他距离半神还差一点,不过如果是已经出手的何路斯和桑达大祭祀这样的神术大师,我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海拉克里不是也会神术吗?”神绮接着问。 “我是个武夫,从小到大只习练武艺和身体力量,那几个简单的神术也是在成就半神之后勉强学会,和神术大师们比不了。” “神术属于神灵、属于神殿,不会轻易参与世上的纷争,”狄阿娜说,“否则有多少城市都不够祭祀们毁灭的,百国混战悲惨历史最好不要重演。” 神绮当然学习过历史,所谓的百国混战就是将过去一百多年形成的被数百大小国度割裂的优如皮尔大陆,整合成如今三大国和不到三十小国的格局的战争,那场战争中最大的赢家是如今的三大国之一、马车路线的下一站、居士坦王国,而神灵方面的最大赢家,同样是居士坦王国的国教、月神忒弥丝神教。 “小姐,”海拉克里忽然说,“远方有云气飘来,今夜看来要下暴雨,我们在山中寻一个山洞避雨。” “可身后或许会有夏鲁克的追兵?我们不是要去居士坦王国边境小镇绕道吗?今夜应该能赶到。” “神绮小姐,海拉克里打算潜回米罗斯杀夏鲁克,”狄阿娜点破海拉克里的意图,却不打算反对,“夏鲁克不死,麻烦或许不会断,在城中我们没有受到任何打扰没有理由对付夏鲁克,可如今情况不同,杀掉夏鲁克是为我们减少麻烦,也是维护米罗斯商会的尊严——夏鲁克背信弃义,接受了达尼斯大人的馈赠,却依然不打算放过神绮小姐。” “可……”神绮想了想,看向阿克琉争取意见,她并不反对杀夏鲁克,可夏鲁克身边不见得没有高手,即使半神难得一见,多来几个和山姆差不多的武士,海拉克里不见得能讨好。 “我同意,现在马车回头已经太晚,说不定山中就有埋伏,绕道居士坦王国前往德尔菲的路途更有许多可以埋伏的地方,我们不能见招拆招,最好消灭祸患的根源。” “好吧,海拉克里,你要保重,不能得手就撤退,今晚也许山姆也会出手,你们碰面的话正好作伴干一票。” 山姆答应了神绮,找机会干掉欺骗他的夏鲁克,可没有约定时间,等不靠谱的山贼动手不如自己动手。 海拉克里领命而去,阿克琉和狄阿娜凭多年经验在山中寻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大型山洞,将马车赶入洞内,生火烧水煮干粮。 天还未黑,暴雨果然倾盆而至,而且直至两小时后也未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这雨,恐怕不容易停。”阿克琉在洞口观望许久,给出判断。 “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忒弥丝神在我心中似欲言又止,或许有大事要发生,或许神灵又将插手人间。”狄阿娜是月神的信徒,虽然流落米罗斯成为达尼斯的护卫多年,却未改变信仰,且有些神棍化的趋势——神绮的内心吐槽。 “会有山洪和泥石流吗?”神绮有非常现实的担忧。 “苏米尔山中地势复杂,说不清何处山体或有松动,也不知山中何处就会有大型蓄水地形,不过我们的位置在山坡平缓带、且相比他处较为凸出,山上若有洪水泄下,只会往两旁过去。” “那就好,不过我们或许本应该赶路前往居士坦王国边境。” “来不及的,暴雨来临的时间我们估计正好位处苏米尔山地势最低处,水流若汇聚,行路会更麻烦。”阿克琉说。 “唉、可这样的雨,会不会让海拉克里找不到我们?” “如果错过,我们已约定在居士坦边境小镇汇合,神绮小姐,您先休息吧,我和狄阿娜等待海拉克里,他如果路过附近,我们有办法给他信号。” “好吧,”神绮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担忧没什么道理,海拉克里比她厉害太多,“我将继续唤醒灵魂积累力量,等我神术有成,也能帮上大家的忙的。” “您安心祈祷,我们守护您不被打扰。” 神绮沉入对心中一丝不挂的“神绮大神”的祈祷中,灵魂展现得越来越清晰,仿佛不久的将来就能让其化作实质。 镜头跳转到海拉克里。 年轻的半神武士海拉克里领取命令后没有耗费体力飞行节省时间,而是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山间,相比马车要快得多,不到半天功夫已经接近他们的出发点。 可在离开苏米尔山的小道上,他被突兀地拦住去路,拦住去路的人看上去不是高手,甚至不懂得动手打架的模样,因为这是个躺在路边的昏迷少女,海拉克里只需轻轻一跃就能避开她。 海拉克里老远就见到了路边的少女,躺在小道边一动不动,但看胸脯呼吸应该只是昏迷或睡着,他想了想认为时间还早,晚一些再摸进城中下手更方便,而且暴雨将至,他实在不忍心把一个陌生的昏迷少女留在路边。 海拉克里做了大商人多年的保镖,业务精通,当然不容易被陷阱迷惑,他以半神的特殊视角仔细感应了少女,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女而已,穿着看上去也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 他背起少女,来到一条小溪边,打算以简单的控物神术给她喂水喝,如果神绮在场,说不定会阻止他这么干,因为溪边的生水中很可能含有细微不可见的寄生虫,不烧开喝容易生病。 海拉克里没想那么多,他把水灌进了少女的嘴巴。 少女的呼吸变得更加平稳,但没有醒来的迹象,眼见雨点已经落下,他决定背起少女前往米罗斯城外不远的小镇避雨,并守着少女等待深夜动手良机。 第9章:奸商 还未到小镇,背上的少女醒了过来,她的模样普普通通,声音却异常动听,海拉克里想起了多年前在居士坦王国首都神庙中聆听神灵的声音。 “多谢您,英俊的武士大人,是您救了我吗?” “你醒啦?别急,我们快到小镇了,暴雨将至,如果你家离得太远,就在小镇住一晚吧。” 少女很老实地没动,“请问武士大人之名?我想知道救命恩人是谁。” “海拉克里,米罗斯的雇佣武士,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他说,“如果你的身体没有不适,送你到小镇我就离开吧,不、我送你到家里吧。” “可是我家……我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家。” 海拉克里感到头疼,他的好心肠招来的是麻烦,如果他真是自由雇佣武士,帮人帮到底也不会嫌麻烦,可他身负重任、且必须尽快回到神绮小姐身边予以保护,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安顿下来,即使是夏季六月,普通的少女也受不了长时间雨水冲刷。 美米尔城邦联盟是个政治格局松散、却富含特殊凝聚力的政治联盟,联盟多山地,西部南部临近海洋,有一片低地平原,近海无数大小岛屿星罗棋布,近海航行发达,东南至大陆东北为纵贯全大陆的苏米尔山脉,山脉位处大陆东南的一段为联盟与居士坦王国的天然分割线,离海较远的内陆曲折的天然河道纵横,城市分布几无规律。 美米尔联盟的政治基本单位为一城,在更古老的时代,一城就是一国,至今为止三大国以外依然有二十余小国散布在大陆西北,其中大多数不比城邦联盟中的一城更大。 除基本政治单位外,以城市为一地政治中心统领周边数十至上百村镇就是社会的基本格局面貌,这一点上美米尔联盟、尼罗帝国和居士坦王国皆如此,所有不同的是,美米尔城邦之间的松散有机结合造就了远比古老而凝聚的尼罗帝国更为自由开放的气氛,对神灵的崇敬也不如尼罗自然神教那般死板,以神灵、半神英雄、凡人英雄为主角的戏剧创作是城邦联盟中的主要娱乐项目——这点在居士坦王国基本类同,但在尼罗帝国,传述神话故事是专属祭祀的神圣权利和义务。 当然,安卡尔神教也不如兴起于百年内的忒弥丝神教那般肆无忌惮地接近凡人。 米罗斯城外的某座小镇,供大陆来往行商、游人、行走贤者们暂歇的大客店内,海拉克里和少女与众多避雨的行人、住店的外来者围绕在大厅中的火堆边烘烤取暖。 “海拉克里大人,”少女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忘了介绍自己真是失利了,我本是居士坦王国边境小镇的农户家女儿……” 少女名叫艾玛,出生成长在居士坦王国临近美米尔联盟米罗斯城邦东南的边境小镇巴塔克镇,这座巴塔克镇海拉克里听说过,小镇附近有一座盛产铁矿石的矿山,在铁矿石被开发之前,居民世代耕种,直到最近几年,米罗斯人发现了附近好几座矿山的秘密,随后以重金和一部分矿石为股份向正巧财政出了一点小问题的居士坦王国边境州政府买下了诸多矿山开采权,买下巴塔克矿山的是夏鲁克,达尼斯买下的是另外几座,而达尼斯赠给夏鲁克的矿山也正是这些当时引起两位副会长交锋的矿山。 海拉克里当时从达尼斯老爷那了解到,巴塔克的农夫们不愿意转变职业为矿工,夏鲁克便征招大批奴工进驻巴塔克镇,并让奴工们扩建巴塔克镇,然后以此为由向原住民征收巨额建设税款,逼迫大部分无权无势的农夫变卖房屋地产逃离巴塔克,艾玛一家也是其中一户。 “父母用变卖得到的不多钱财带我前来伟大的商业之都米罗斯,想要找一份工作或重新成为农户,可米罗斯人的土地早已被分配占有殆尽,也没有开垦荒地的余地,而且在来到米罗斯的路上,父母已经染上了疾病,久久不能安定下来,他们先后去世……我、我蒙好心的商户人家收留,做一点杂活养活自己。” “艾玛小姐,那么你为何会昏倒在苏米尔山外的小道旁?” “因为、因为我听说我恨了几年的仇人夏鲁克,他被神殿武士捉拿、明天就要在米罗斯广场,由大祭祀问罪处刑,一时太、太高兴、也太……我不知该如何说,我高兴地跑了出来、没有目标,然后、然后就昏倒了,直到被海拉克里大人救醒。” 海拉克里同时松了两口气,一是艾玛并非无处可去,他不必为了她的处境而继续苦恼,二是夏鲁克竟然被大祭祀给下令捉拿。 “这真是好消息,谢谢您的告知,艾玛小姐,既然如此,我要进城看一看夏鲁克的下场,就在这分别吧。” “可是……”艾玛显然不愿意让英俊强大的自由武士就这样离开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外面正在下暴雨呢,听说审判日是明天,明日一早再进城也不迟啊。” “抱歉,我必须离开了,还有重要的人在等我归去,我必须保护她,当确定夏鲁克将亡,我也要去往居士坦王国了。” “是、是这样吗、武士大人要保护的人、是您的雇主?” “是我立誓以性命守护的人,也许你听说过,被桑达大祭祀称为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神绮小姐,也是夏鲁克要暗害的无辜女孩,”海拉克里不知出于何种心情考虑,这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艾玛身边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也没有隐瞒他和小姐的身份,“我本就是为了刺杀夏鲁克而来,他背信弃义,接受了神绮小姐的父亲临终前的馈赠,却依然不打算放过小姐。” “夏鲁克的确该杀,”艾玛叹气,“海拉克里大人,您去吧,祝您愿望成真。” 海拉克里:“是艾玛小姐为我带来好运,否则要刺杀这样一位大人物可不容易,桑达大祭祀也果然说到做到,他不能无故离开神殿,却用他的方法守护着神绮小姐。” “神绮小姐真是个幸福的女孩。” “唉、母亲被神使捉去永不相见、父亲病发而逝,她也几乎和艾玛小姐一样。” “可她还有您这样正义而强大的守护者。”艾玛又是羡慕地叹气,与海拉克里道别。 半神武士冒雨奔向城市。 第10章:安卡尔的外孙女 次日一早,暴雨渐弱,却依然没有停息的迹象,神绮也整整冥思了一夜,这在过去几天是不可想象的,她从未做到面对心中的神灵超过三个小时,这证明了一个事实:灵魂唤醒的第一步已经彻底完成。 而在冥思的祈祷中,她看见的已不仅是“神绮”,母亲玛利亚、父亲达尼斯、同样是富商的邻居家小鬼奎恩、奎恩的大狗、神殿山上的桑达、马杜克乃至所有和她打过照面的祭祀神官,都一一闪过脑海,最终停留在眼前的还是那个让她感到崇敬又痛苦的父亲,父亲用生命教会她坚持,她此刻的坚持就是走上五十年来无人成功的神灵的道路,不论艰难险阻。 她摒弃苦痛并将之深藏心底,再次睁眼看向洞口的时候,仿佛除了光芒和声音外还有更多不明的信息涌入双眼、耳朵、鼻子乃至全身每一寸肌肤。 一个闪念,神绮自然而熟练地使出了昨日还生疏的点燃神火神术,熄灭的干柴堆再次冒出火舌,且呈现了短时间的白色光焰。 趁此机会,神绮将昨夜收集到洞中、晾了一夜的新枯枝加入火堆,冒了一阵呛人的烟雾,火堆又变得干净而亮堂。 洞口守护一夜的阿克琉和狄阿娜被飘向洞口的一阵烟给惊醒。 “小姐!你没事吧?”狄阿娜闪身到神绮身边,然后放下了心。 “我觉得我已经神功大成啦哈哈哈……”神绮看着火堆兴奋而嚣张地大笑,“咳、没事没事,这是祭祀老头教给我唯一的、也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神术,点燃神火哦。” “……”阿克琉不说话。 “神火?大祭祀是这么说的吗……”狄阿娜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也许大祭祀是对的,我们也不太懂神术,无法教给小姐更多知识,既然大祭祀交给您点燃神火,必然有他的用意,请继续苦练吧。” 以阿克琉和狄阿娜不算多也不算少的见识,点燃神火的确可以说是最古老最有象征意义的神术,论起对敌威力也可大可小,大威力神火的破坏能力不亚于人们所知最强大的灭城神术时空归墟术,但点燃神火有一个只要稍有神术基础谁都明白的弱点:心中的躁动是可以轻易被他者的心灵隔绝的,强大的战士几乎能免疫最强大的神火直击,神火的攻击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间接触及他人,这就是神绮无法直接点燃山姆头发的原因,但神火可以点燃心灵无法触及的死物,比如普通人身上穿的衣服,以神火对付普通人自然是无往不利。 两位武士认为,神绮小姐也只需要在普通人面前做到自保就足够,强大的敌人自然有海拉克里、阿克琉和狄阿娜去应付,何况,他们不是去讨伐强大的魔怪或匪徒,仅仅赶路前往神城德尔菲而已。 从昨日下午至今日一早,时间已过去大半天,不仅神绮,阿克琉和狄阿娜也有些担心起来,但刺杀一个在全大陆范围内都多少算得上重要的人物并不是简单的任务,即使执行者是半神武士。 “暴雨不绝,我们也无法动身,再等一日吧。”阿克琉做出决定,神绮不反对。 事实上海拉克里不仅没有遭遇麻烦,且在一段不太艳的艳遇后兵不血刃地完成了任务——虽然并非他的功劳。 夏鲁克的绞刑可以说完全是自找,昨日夜里大祭祀尚未宣布他的罪行,全城已经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夏鲁克秘密派人把守官道、又派人联络苏米尔山的盗匪山姆大爷堵住神绮小姐的另一条去路的传闻——这多半是当事人山姆派人干的好事,山姆耿直却不笨,神绮告诉过他最好该怎么办才不至于引起官方太大的反弹导致自身的麻烦,首先就应该绑架民意,于是他先用败坏夏鲁克名声的方式为将来的动手打下基础,可事实是他已不需要动手。 不等大祭祀以神灵的名义宣判夏鲁克过往作为商人时违反神灵定下教义的诸多罪行,城中已无任何声音表达对夏鲁克的同情——包括米罗斯商会,会长阿普纳甚至公开表示支持大祭祀对夏鲁克的审判。 同时流传开的还有另一个由远来的行商带来的娱乐味十足的消息:五十年来从未亲自给出神谕的联盟主神安卡尔,竟然给他的新任大祭祀梭罗下达了一则神谕,内容是秘密前往米罗斯城邦保护安卡尔神遗留人间的女儿,至于这个女儿是谁,聪明人们早就给安排好了真相,就是七天前被何路斯等五位神官当空带走的玛利亚夫人。 海拉克里当夜就此问题请教了桑达大祭祀,而大祭祀竟然承认了这就是真相——因为梭罗大祭祀在几天前真的自亚丁城而来,秘密抵达米罗斯神殿并询问情况,这件事在几天前是秘密,桑达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然也包括神绮,神绮的母亲是谁的女儿其实已经不重要,无论安卡尔还是赫尔缇的妹妹,总之玛利亚身为半神的事实依然不变,至于安卡尔大神为何会与异教主神之妻的妹妹搅合到一块,就不是凡人祭祀该关心的了。 这一则秘密神谕如今却被行商等普通凡人传扬地全大陆闻名,给诗人带来新的素材和灵感的同时,却给祭祀们带来难以言表的疑惑和不解,既然不解,神殿的神职者们干脆不去想。 海拉克里不太关心玛利亚夫人又变成了谁的女儿,半神玛利亚已经远离了俗世的一切,海拉克里要保护的却是身处俗世的神绮小姐。 暴雨稍弱的一早,市民们已冒雨赶往米罗斯神殿广场,公开观礼大祭祀审判夏鲁克与执行绞刑的全过程,更难得的是,神殿广场的天空之上已被众多祭祀神官联手施展神术挡住了暴雨,普通市民们冒雨而来,却享受了一场由神术展开遮城巨伞的观礼服务。 海拉克里自然也是观礼者之一,且就在大祭祀身边充当警卫,防止夏鲁克的余党生乱,结果当然是无人敢于同时反抗商会和神殿的双重权威。 绞刑完毕,过了一辈子好日子却终结于审判台的五十岁富商夏鲁克,按照审判结果,他将吊在绞刑架上七天七夜,最后由守墓人收尸处理,夏鲁克的亲属中,劣迹者、直接参与谋害神绮者将被发配往斯巴塔、亚丁、德尔菲等城邦,成为奴隶或劳工,几乎再无翻身的机会,在神术的光辉下无劣迹者则分配夏鲁克的剩余资产,可留在米罗斯、也可自己选择离开,最终,也只有夏鲁克的二夫人与她的十岁儿子幸免于难,这位夫人决定继承商会分配给她的一部分丈夫的遗产,留在米罗斯城邦生活。 第11章:最近老看见天上有人 观礼完毕,海拉克里向大祭祀表达谢意并辞行,桑达却忧心忡忡地叫住了他:“海拉克里阁下,这一场暴雨让我不安,我的内心已有动摇,这或许是神灵惩罚的迹象,我希望您能暂时留在城中,或许,米罗斯人需要您的半神之力给予守护。” “什么?”海拉克里毫无避讳地表达震惊,他下意识抬头望向黑云遮蔽的广阔天空,“为什么?神灵为何要降下这般无情的惩罚?因为玛利亚夫人吗?这并不是米罗斯人的责任,如果窝藏神灵的女儿也算是罪,达尼斯大人已经为此付出了一切作为代价,这不公平!安卡尔神和斯盖因神不能这样!” “不,我预感这虽与玛利亚有关,却并非全然因为玛利亚生活在这座城市。” 海拉克里挣扎了半晌,最终艰难地做出决定,“好的,桑达阁下,我生活在米罗斯已许多年,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会留在城中几日,直到暴雨退去,希望您能派人前往居士坦,小姐或许已经在居士坦边境某座小镇,或许在半路上的某座山洞中避雨,请您让人找到并通知小姐米罗斯的情况,也带去我不得不暂时抛弃守护誓言的请罪。” “我会让马杜克暂时代替您守护神绮,”桑达感激地拍他肩膀,“海拉克里阁下,您并非抛弃誓言,您高贵的人格与神绮小姐同在。” “是的,我想小姐会赞同我的决定。”海拉克里说完,径直上了山。 此刻,山洞中的神绮无聊地摸出了神珠把玩,这是一颗材质似琉璃的金色圆球,珠身光滑透亮,有些类似地球的陶瓷珠,不同的是它的金色来自内部,表面似半透明,神绮尝试用唯一懂得的点燃神火去触动神珠的表面,结果不过是让神珠飘在空中稍稍发了一点光而已,这证明神珠不是这么用的。 她想起了米罗斯大祭祀的话:它能指引方向,却不能直接助你对抗人世间的险恶。 指引方向,是否包括指引找到某个人的方向?神绮心想,她尝试着把几乎实质化的灵魂延伸出去,用仿佛从脑海中生长出来的第三只手探入神珠,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好似通过神珠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延伸了无数倍,这种感觉不是直接看见数百米外的细小昆虫,而是她觉得自己能在这世界上寻找什么东西,下意识的,她想到了海拉克里,于是感知的延伸仿佛变成一条线,指向了某个方位。 神绮睁开眼睛,望向那个只存在于脑海中的方位,这个方位似乎正好指向米罗斯城的方向。 “小姐,您怎么了?这颗来自自然神的珠子有问题吗?桑达大祭祀应该不会疏忽吧?”月神的信徒狄阿娜小姐同样不太理解何路斯和桑达的做法,她只能以眼前的好处或坏处做出判断。 “不、没有问题,这的确是一颗神奇的珠子——它至少可以指引我们寻找我们想找的人,或许有什么限制,以后会明白的。” “那就好,小姐刚才是在尝试寻找海拉克里吧?他在您刚才看向的那个方向吗?”阿克琉问。 “对,啊、我是这么感觉的,不知道对不对,那个方向,”神绮来到洞口指出,“我不太了解地形,那边是米罗斯城的方向吗?” 阿克琉额狄阿娜仔细观察四周,同时点头。 “看来神珠的指引是正确的,不过我感觉海拉克里距离我们依然很远,看来他还在城中等待机会。” 洞里三人不知道这时的夏鲁克已经吊在绞刑架上。 从天亮到天黑,海拉克里出发执行任务已过去一整天,暴雨时大时小却未间断,洞外的水流已声音几乎和雨声一般大,这说明山上汇聚来不及散去的雨水越来越多,虽然山洞的位置可以保证不被积水淹没,神绮的担忧依旧,不仅为海拉克里,也为这场让人压抑的暴雨。 米罗斯城邦不仅紧挨苏米尔山脉,也临近几乎贯穿大陆的长河其中几条支流,尼罗帝国境内的长河在东南方的下游分叉为难以尽数的诸多支流、支流再分为诸多相互独立又偶有联通的更多支流,若是往年雨水的季节分布平缓时期,水患从未给米罗斯城带来重大威胁,可从昨日开始的连绵暴雨已是历史记载中也罕见的异常天候,神绮不禁为大祭祀和整座米罗斯城担心起来——她的担心不仅很有道理,而且她不太清楚她的心里所想几同乌鸦嘴。 “海拉克里的方位一直未变,也感觉不到远近的变化,看来他在等待机会。”神绮做出判断。 “也许他已经得手,”狄阿娜却不这么想,“如果未得手,说明夏鲁克对自己的保卫十分周到,那么一时间找不到机会,可能几天内也不会有机会,海拉克里应该会返回来,毕竟诛杀夏鲁克不如保护小姐重要。” “如果已经得手,”阿克琉说,“却依然留在城中不改变位置,这说明什么?” 神绮一悚:“被神殿武士和祭祀们抓住?桑达大祭祀应该不会为难他吧。” 狄阿娜:“如果调查事实一切清楚,该死的是夏鲁克,而不是执行神绮小姐任务的海拉克里,他有办法证明自己、桑达大祭祀也会相信的。” 神绮稍稍安心:“那最好不过,希望他是待在神殿中给大家作证吧,也希望山姆能出现为他证明。” “山姆不可能大摇大摆、至少不可能暴露身份地进入米罗斯,他的出现只会引来神殿武士的围攻,不过他应该会按照神绮小姐的建议先派手下进城宣扬夏鲁克的罪行。” “唉、老爹耍了一把威风,成了诗人们的英雄,却把烂摊子留给可爱的女儿和耿直的武士。”神绮半真半假地抱怨。 “达尼斯大人不仅是诗人的英雄,”狄阿娜安慰,“也是您和我们的英雄。” 阿克琉忽然窜到洞口,望向天空,“天上有人!” “是海拉克里吗?”神绮和狄阿娜同时问。 随即神绮摇头,“不对,海拉克里的线条依然在那个方向没有变化,除非神珠给我的感觉是假的。” “神珠看来不假,天上有两个人,都不是海拉克里。”阿克琉似乎拥有武士的办法让眼睛看得足够远、足够清晰,即使隔着相当长的距离甚至雨幕,“一个男人,持大剑,金属重甲,看上去是某个强大的神殿武士,应该不属于米罗斯,另一个是年级不大的姑娘,居士坦王国特有的深紫色长发,穿的是黑色紧身装,应该是居士坦人,他们打起来了。” 第12章:神灵其实早已为众生指出道路 不用阿克琉提醒,雨幕和黑云也掩盖不了光影和响动从天空砸向苏米尔山,洞口的三人都看得很清楚。 神绮经过昨夜小小的“升级”也能让眼睛看得比较远,她对铁皮罐头没兴趣,“这个女孩看起来不必我大多少嘛,好厉害呀!她在用神术和铁皮罐头打架吗?我以为武士对抗神术师一般比较劣势呢。” “这取决于战斗经验和基本力量的差距,天上的两人中,虽然神术师比较占有距离和移动优势,可在神殿武士阁下的攻击中根本发挥不出移动力,只能用快速发出的神术勉强应付。”狄阿娜讲解。 “那个铁皮罐头和海拉克里比起来谁更厉害?”神绮难免更关心自己人的打架能力。 “说不准,差距不大的话,没打过谁也不好下判断。”阿克琉摇头。 天上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几分钟,若非暴雨遮天,动静足以让方圆十几里内的大小动物被惊吓得满山乱窜。 最终,还是铁皮罐头技高一筹,一剑将紫发黑衣的女孩拍了下来,武士却没有追击,似乎临时收到传讯,看了一眼对手摔落的方向,一转身化作蓝色流光飞走。 “那女孩好像掉落到了附近,我们去救人。”神绮出于好奇打算先救人再说,也不管是否和会和来历不明的神殿武士起冲突。 阿克琉和狄阿娜想了想都不反对:“也好,如果女孩是恶人,抓住他交给神殿武士处置,这对神绮小姐的名声有好处,如果另有隐情,帮一帮陌生人似乎也没坏处,反正神殿武士打得匆忙走得也匆忙,看来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山洞和人。” 神绮尝试用之前所见的影像以神珠辅助寻人,结果感应虽然微弱,终究让他们顺利找到了撞断几颗大树昏迷在树丛中的黑衣女孩。 山洞中。 黑衣少女被神绮和狄阿娜扒光衣服靠近火堆取暖,看不出外伤却面容痛苦的神色稍有缓解,神绮以点燃神火尝试对少女身上扒下来的内衣外衣进行烘干处理,效果还不错,不到十分钟就让衣服变得干爽,于是又给她穿了回去。 “这分明就是少女嘛,”神绮盯着被重新穿戴好的昏迷少女的胸部,“虽然那里比我大好多……脸看上去不超过十八岁,身上也没有特别的物品。” 狄阿娜调侃:“小姐也有女人的嫉妒啦?别担心,以后您将比这位紫发的小姐更有魅力的。” “我才不管什么魅力,魅力不能让我实现理想,”神绮嘴硬,“阿克琉,你觉得她是什么人?” “神术造诣非同一般,至少比米罗斯的年轻祭祀们都要强大,多半也是个神殿祭祀出身的姑娘,平民就算机缘巧合获得或领悟唤醒灵魂的方法,也不大可能达到这位小姐的高度。” “祭祀也有女孩吗?”以神绮的粗浅阅历也只见过米罗斯神殿山上的男祭祀们。 “当然有,桑达大祭祀教导您唤醒灵魂,不也相当于让您成为米罗斯的祭祀吗?另外,居士坦王国主神忒弥丝女神、自然神长河之主赫尔缇、安卡尔教命运女神赛娜等女神的祭祀大多就是女性,而且许多神殿都拥有一种被称为圣女的特殊神职,圣女自然不会是男孩,忒弥丝的月神殿就有圣女一职。” “哦……”神绮心里却莫名其妙冒出一个来自半成品大学生的想法:看来优如皮尔大陆的社会总体上还处在母权制与父权制交叉并存的时代。 “先限制住她的行动,这个女孩的神术很强、很危险,就算受重伤,我们也不见得能正面对付,”阿克琉提醒,“等她醒过来再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看样子她短时内也不会醒,把她放在毯子上吧。” “也不必限制,她的伤很重,就算醒来也要暂时失去施展神术的能力,看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比普通武士更强壮,我们总不能绑着她用拷问的方式让她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或许会起到反效果呢。” 狄阿娜的判断得到神绮的认可,阿克琉虽不放心,决定亲自严加看守黑衣少女后也勉强同意,于是三人将黑衣少女放在一旁的毯子上,阿克琉端坐一旁牢牢盯着熟睡少女,神绮继续发呆或冥思,狄阿娜靠近洞口一面休息一面警戒。 所谓冥思,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神绮沉浸在灵魂唤醒第一步完成之后的清明自我意识中,从狭隘的神灵信仰之外的角度去思考她此刻进行的活动,她觉得在心灵中的自我仿佛展现得更清晰的状态中,冥思不再像是向某个神灵祈祷赐予力量,倒更像是地球无神论国度自古传说中修行者的自我体验,这种修炼给神绮带来的感想和目标,就是寻找更加真实的自我,而她又正是迷失自我穿越而来的迷途者,一个真实清晰的自我,似乎就是她下一步需要寻求的状态。 如何寻求真实清晰的自我?神绮想了想,又回忆起了母亲玛利亚常常为她讲述的一句话,听说这句话刻印在德尔菲神庙的赛塔巨神像之下:认识你自己。 玛利亚期望神绮在生活中体会自己,驱散沉睡十六年、一朝醒来却已跳过幼年和童年而带来的迷茫和错位,即使拥有一颗凌驾于大多数人的聪明头脑,也要虚心且一丝不苟地学习存在的方式,为未来的自己立下目标,这样才能体会到生存的快乐和意义。 如今,母亲和父亲相继离她而去,给她迷失的心灵在这世上以避风港的两位最强大也最温柔的守护者已经不在,即使三位忠诚强大的武士陪伴在身边,神绮依然在骤变中重新陷入迷茫和惶恐,异世界和前世的差异带来的虚幻和恐惧让她什么都不愿想,拼老命地学习大祭祀交给她的一切知识,却未有深入理解过这些神灵信仰的知识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此刻唤醒了灵魂的她,终于在冥思中重新意识到,她所立下的成神誓言,将即是她未来的生活方式、也是她遥望的目标,二者合一,对她而言,不仅在冥思中、在日常的一言一行中,认识自己就是通往神灵的道路。 “原来老祭祀不教我多余的神术是对的,”她心想,“越是强大而富有魅力的神术,或许越容易让人迷失在世俗的虚幻表象中,也越远离发掘真实的自我。” 可神术难道没有存在意义吗?当然不是,就像点燃神火,即是人类最初追求的超越自然的力量,也是发掘自己的直接凭证,神术守护自己,也守护族群,不能对抗现实的威胁,自然也谈不上继续发掘真实的自己。 老祭祀大概是想让神绮在祈祷中慢慢体会他的用意,逐渐做到对神术即重视又能无视的心态,不过他想不到,聪慧的神绮小姐在离开他的第二天就已经开始体会到这个道理——她甚至还根本不懂点燃神火之外的所有神术。 第13章:成为故事素材是什么样的体验 紫发黑衣少女在后半夜醒来,她的低声呻吟同时惊动了洞中三人。 睁开沉重的眼皮,摆脱梦魇的纠缠,黑衣少女看见的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大叔、陌生大姐姐和陌生的美貌少女——她差点以为自己依旧在梦中,且见到了忒弥丝女神。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外头的暴雨依旧、一旁的火堆噼啪,她挣扎着坐起来,陌生大叔和陌生大姐充满警惕意味地注视她,被她误认为月之女神的少女则似乎想走过来帮她一把,却被另外两人劝阻。 “是三位救了我吗?”黑衣少女转念间认清了形势,“多谢三位好心人,愿月之女神护佑诸位。” “你是忒弥丝女神的祭祀吗?你叫什么名字?”神绮率先开口,她觉得面前的美丽女孩虚弱地抬手都不容易,更别说施展神术。 “我叫爱莉,是……”她犹豫着是否要全部坦白,这群人显然在暴雨的深山中救了她一命,可大叔和大姐姐的警惕似乎说明他们知道自己是个神术大师,或许他们看见了天上的战斗。 阿克琉表达意思极其直白:“我们看见了您在天上和陌生的神殿武士战斗,希望小姐您不要隐瞒,我们救人是出于常人的正义和善良,如果误救歹人,只能害人害己。” 神绮觉得阿克琉说得太直白会起到反效果——就算紫发少女真是歹人,听了阿克琉的话也没道理承认。 紫发少女似乎将大叔的直白误会为威胁,“对不起,事关女神的神谕,所以我有犹豫,请原谅我不能全部坦白。” 神绮眨了眨眼:“那就说说能坦白的嘛。” “啊……好吧,我是侍奉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爱莉。” “刚听说有圣女这样的神职,就蹦出来一个活生生的圣女,”神绮觉得世事真是神奇,“啊对啦,我叫神绮,前几天刚满十六岁,却只学会了一招点燃神火,爱莉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为什么神术可以那么厉害?” “我从七岁开始侍奉在神灵的左右,至今已有十一年,虔诚的信仰就是我生活的全部,”爱莉也好奇地打量起神绮,“神绮小姐,你看起来只是刚刚开始唤醒灵魂。” “对呀,到今天刚满五天。”神绮在神殿中关禁闭的前四天不是闹别扭就是听讲。 “五天学会点燃神火?”爱莉长大的嘴巴十分滑稽,神绮生出一股往里面塞鸡蛋的冲动,“即使是最简单的点燃神火神术,我也没听说过哪个凡人能够从一无所知开始在五天内学会,神绮小姐是神灵的后裔吗?” “也、也算是、是吧?”神绮不太肯定,她还不知道米罗斯城乃至全大陆渐渐传扬开的新八卦,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成了美米尔城邦联盟主神辉光山之主安卡尔的外孙女。 “哦……”爱莉的惊讶依然不减多少,“就算是半神后裔,也没有这么离谱的记录啊!虽然领悟神灵意志的深浅,并不以时间长短衡量各人的成就,但是……” 神绮觉得她入门神速的原因可能更多归功于坚定的无神论观念,也归功于她以自我树立的、从未存在过的虚假神灵“神绮”。 信仰一个自我创造自我存在的虚假神灵,只为方便跨越唤醒灵魂的门槛,这到底算不算自我欺骗?神绮懒得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目标本就是让本应虚假的神灵成真。 “我们家小姐的存在本就是神灵赐予的神迹,”狄阿娜一直如此坚信,也是这么夸耀的,“沉睡十六年,醒来不过三个月,已经比大多数同龄人要聪慧得多哦,听从神灵的呼唤,迅速唤醒内在的灵魂相比起来已不算是奇迹。” “沉睡十六年的美丽少女?啊!我知道啦,”爱莉惊呼,“前些日子被诗人们从米罗斯城带来的新故事,故事里的少女就是神绮小姐吗?很荣幸认识您,米罗斯神眷顾的、米罗斯城邦最美丽的少女。” “才不到十天我已经成了诗人的新素材?”神绮觉得世事更奇妙了,“可我宁愿不要这名声,我希望能像爱莉一样精通神术,又能自由地翱翔天空。” “刻意追求神术是不为神所鼓励的哦,只有虔诚和纯粹的信仰才为神所喜爱,神灵自然会赐予更强大的神术。” “我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觉得诗人的传颂不能给我带来更纯粹的信念。” “这是人们生存在世界上自发趋从的娱乐和向往,”爱莉说,“并不在于您本人的意愿。” “呃、我知道,头一次成为故事的素材,有点不知所措,也许只有斯巴塔的半神城主那样在无数故事中登场的大人物才能处之泰然。” “其实不仅是神绮小姐,您的父亲和母亲也……”爱莉想到了什么,尴尬地住口。 “我的父亲选择反抗神灵的旨意,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而死,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达尼斯大人是值得尊敬的人。”爱莉听说的故事看来和事实没什么区别。 “诗人的故事里如何描述何路斯大祭祀?”神绮对此更好奇。 “尼罗帝国的主神大祭祀何路斯?”爱莉却表示疑惑,“哦!是他负责带走您的母亲吗?故事里只说神灵、不讲祭祀的。” “为什么?”神绮同样表示疑惑。 “因为神灵在天上,祭祀在人间,诗人编排神灵是大陆一直以来的传统,谁也没闲工夫把诗人怎么样,可妄自编排大祭祀,很可能遭受俗世的惩罚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这些写诗编剧的可真是又鬼又精啊!”神绮觉得这个异世大陆越发奇妙了。 爱莉笑了:“原来故事中的主角和现实中的主角果然是有很大不同的,我以为神绮小姐是个柔弱安静的美丽女孩,却不想是这么跳脱可爱的人。” “啊哈、啊哈哈……” 狄阿娜和阿克琉交换眼神,似已基本认定这位论纸面战斗力在全大陆都能排上号的圣女阁下没有恶意。 事实上神绮也有这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能看透它人的心灵所思,源头好似出在被收藏在怀中的神珠,这颗来自尼罗帝国主神或主神之妻的金色神珠到底有多么神奇,她越发看不透,也越发搞不懂神灵的意图。 “忒弥丝的圣女阁下,”狄阿娜表现得很是尊敬,她也是忒弥丝的信徒,问的问题却和阿克琉一样直白,“请问与您交手的神殿武士属于何方神殿?两位又为何在暴雨雷鸣的空中打起来?” 第14章:圣女的猜测 “我……三位看来都是好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适当透露出原因,打消诸位的疑虑,”爱莉说,“我接到女神的神谕,偷偷去赛娜女神的命运神殿拿走一样东西,因为、各种比较复杂的原因,我得手了,却被赛娜神殿武士团团长拉米识破,一路逃遁至苏米尔山上空,实在逃不了,只好打了起来。” “就是女神让你去偷东西,偷完却被看门人发现,于是一追一逃来到这里嘛。”神绮总结,“话说赛娜女神的神殿距离我们的位置有多远?” 阿克琉:“艾菲思城的命运女神殿吗,如果乘马车走陆路,大概需要十五天左右,天上直线飞行的话,飞行速度一般比马车要快很多倍,或许只需一天或半天。” “我们飞了大半天。”爱莉承认。 神绮又惊讶:“飞了大半天还能打得惊天动地,好厉害啊!” “呃……”爱莉对神绮的关注点很是尴尬,“我并不擅长和人战斗,这次接受女神的神谕也是因为很特殊的原因,否则我可能终身都没有和人打起来的机会。” “是的,”狄阿娜说,“如果连女神的圣女也要出手与敌人作战,那么居士坦王国距离灭国也已不远。” “那位拉米团长呢?” 阿克琉:“神殿武士不仅仅是神灵守护者,也是世俗的守护者,他们首先听令于大祭祀,其次也要听令于属地的城主府,平日的战斗机会还是挺多的。” 神绮:“既要给神灵打工,也要给政府卖命,真是辛苦的工作。” “……” 狄阿娜:“可拉米团长为什么把您打落地就匆匆离去?圣女殿下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东西呀。” 爱莉:“因为那是一件神奇的器物,是神灵留给虔诚者指引人们的神器,我、呃、我刚用手碰到它,它就与我的灵魂结合起来不见了踪迹,拉米如果要追回神殿失物,唯一的方法大概就是把我杀死,我也以为我要在神灵给予的试炼中失败而归于大地母神,可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也不知道,或许和这场笼罩米罗斯城邦的暴雨有关?” “爱莉殿下也感到了这场暴雨中女神的谕示吗?”狄阿娜不安。 “也许是吧,我一直关心的是女神给我的神谕,没有注意到其它。” 神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难道这场暴雨是神灵引来米罗斯的?” 爱莉:“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米罗斯城拥有桑达大祭祀坐镇、又有诸国诸城驻扎的许多交流祭祀神官,应该可以守护住米罗斯人的安全。” “你也知道米罗斯有许多外来祭祀呀?我记得神殿里也有居士坦王国的祭祀,只是不太熟。” “当然,居士坦王都也有许多外来交流的神官和祭祀。”沉默了一会,爱莉很有自觉意识地说,“我不能因属于我的神谕连累诸位,如果拉米去而复返,请让他杀我或捉我。” 阿克琉:“抱歉,我们事实上也麻烦缠身,我们必须保护神绮小姐安全离开米罗斯抵达德尔菲。” 狄阿娜:“我是属于神绮小姐的护卫,也是忒弥丝女神的子民,请原谅我必须遵守我以女神名义立下的誓言以生命守护小姐。” “我理解,神绮小姐是个好人,我绝不能牵连她。” 神绮不太习惯忽然变沉重的气氛,“别这样嘛,我看他不会回头的,肯定有急事,如果这暴雨与神有关,神殿骑士匆匆离去估计和暴雨有关。” “雨这么大,我们哪都去不了,等结果吧。”阿克琉说。 “你们遭遇了什么麻烦吗?”爱莉问,“难道有人要害神绮小姐?” 神绮:“本来以为没人有那么大胆子,而且我老爹已经尽力处理好了身后事,可我们告别大祭祀离开米罗斯之后,依然被歹人算计,那人是米罗斯商会另一位副会长夏鲁克,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参与者我们不清楚,我们昨日被夏鲁克秘密勾结的苏米尔山中最强大的盗匪截住去路,幸亏有半神武士护卫,强盗被吓跑了。” “竟有人意图将米罗斯的名人出卖给盗匪?而且这人和您的父亲是同一商会的合作者?”爱莉觉得米罗斯人真是不可理喻,“你们还有一位半神武士?” “恶人大概都是不利己也要损人的蠢货吧?”神绮摇头,“半神武士是海拉克里,他昨天夜里潜回米罗斯打算行刺夏鲁克,否则我们往前的道路上可能还有无法预知的危险。” “理应如此,”爱莉点头,“不过今日飞天路过米罗斯城上空时,我远远瞧见米罗斯广场中吊死了一个人,看上去很胖很有钱的样子。” “难道是夏鲁克?”阿克琉和狄阿娜对视,“被吊死的人具体长什么样子?” “不容易说,我直接让你们看一看吧,虽然施展不了大神术,但神灵赐予的奇迹我未曾失去。”爱莉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向上空一挥手,一副画面展现在洞顶。 三人抬头望去,光影画面中正是被暴雨笼罩的米罗斯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座临时搭建的绞刑架,绞架上吊着一个年纪已不小的胖墩。 “果然是夏鲁克,”阿克琉欣慰地说,“而且看起来绝不是因为海拉克里得手,一定是大祭祀插手实施对夏鲁克的审判。” 狄阿娜:“大祭祀说要保护神绮小姐,果然说到做到。” “这么说,你们的麻烦已经被米罗斯的大祭祀消灭,恭喜。” “可海拉克里依然待在那里位置没变,”神绮不解,“他一定见过了大祭祀,没有特别原因应该会很快赶回来的。” “我和狄阿娜也不理解,”阿克琉表示疑惑,“难道,大祭祀告诉他又有新的麻烦?夏鲁克还有余党?” “恐怕不是,”爱莉犹豫了一会,决定如实说出她的猜测,“如果那位海拉克里是半神武士,那么很可能是因为大祭祀的请求而留在城中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神罚。” “真的有神罚?”神绮更加大惑不解,“因为我的母亲吗?可我的父亲已经、用大祭祀的话来说,已经主动迎接了神灵的惩罚。” “没有那么简单,您的母亲为神子,却在米罗斯隐藏这么多年,其中必然要牵扯出许多神灵之间的问题,这场暴雨如果真的是神罚也不奇怪。”爱莉叹气,“而且米罗斯人违反神灵戒律的情况已经不是秘密,夏鲁克在居士坦王国做了些什么事我也有听闻,如果这种事对于米罗斯商人来说是时常发生的,神罚降临同样也不奇怪……我只在诗人和老祭祀的故事中听说过神罚,从未想过现实中也有遇见的一天,传说神灵对违反戒律的人们的惩罚,大体有水、火、雷三种,米罗斯人将要迎接的,很可能除了水还有天上的雷,大祭祀也许将请求半神武士阻挡天雷,以此保护无能为力的凡人。” 不仅神绮,阿克琉与狄阿娜也陷入震惊。 第15章:大事件 如果事实如同爱莉的猜测,那么海拉克里显然正在违背誓言的边缘挣扎,天上的雷霆若是容易对付的,大祭祀也不必请求半神武士出手——他极有可能在主动迎接的雷霆中丧命。 “我知道海拉克里在做他愿意做的、也认为正确的事,如果我在他身边,我不会阻止他的决定,可我做不到命令他舍命去保护别人,”神绮低声说,“事实上我也做不到命令他舍命保护我。” “这是我们自愿立下的誓言,”阿克琉像亲戚大叔——本来就是——抚摸小姐的头,“我不赞成他丢下小姐为米罗斯城拼命,可也做不到阻止他,无论如何,我祈祷神灵护佑与祝福他。” “忒弥丝女神护佑海拉克里。”狄阿娜和爱莉。 “海拉克里信奉忒弥丝女神座下的战神艾瑞斯,那就让艾瑞斯护佑他的安全吧。”神绮当然不能当众说出以“神绮神的名义”。 此刻的海拉克里没有睡觉,深夜已尽天将明,可浓厚的云层只能透下微弱的光,凡人的眼中世界依然狂风骤雨漆黑一片,半神武士看见的不是漆黑、也不是光明,是湿润的空气中传导至大地的某种躁动。 两日的暴雨未曾伴随多少响雷,可大祭祀和海拉克里已经有所预见,雨幕微歇,雷霆将至。 若无人主动招引雷电引导至脚下的土地中化去,百年不遇的雷霆力量将给米罗斯城和米罗斯人带来何等直接的伤害,大祭祀不敢去想,他也无法祈求神灵现身拯救他的子民,因为神谕已经降下——这是米罗斯人多年来违背神灵指引而招至的神罚总爆发,实施者当然不可能是米罗斯神,而是来自尼罗帝国的主神大祭祀何路斯和自然主神之下神域最为广大的丰收之神瑞的本尊。 何路斯大祭祀配合丰收之神将西大洋中广袤的暖流引入近海的米罗斯城邦境内,又以大神通使之边缘降温、同时带来西北冷气团促成气旋,最终带来这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而两日后,何路斯又将以无匹神力牵引积攒多时的雷霆力量无差别轰击整座米罗斯城——这或许是神灵的吩咐、也或许是何路斯本人的主张。 米罗斯的神罚为何由尼罗帝国的神灵和大祭祀带来?这牵涉到神灵的约定,神灵之间的约定已为安卡尔主动毁坏,针对米罗斯的神罚不仅仅是因为米罗斯人本身如何有罪,更重要的原因是神灵对神灵毁坏神约的神罚,而这神罚由于某些原因无法直接降给神灵本身,那么就只能对神灵的神域降下——给安卡尔守护的其他几座主城降下神罚?何路斯和瑞都没这本事和胆子,即使只有斯巴塔的半神城主奎特斯一人就足够让丰收之神喝一大壶,何况还有其他隐藏人间的强大半神,选中米罗斯不仅是因为米罗斯人依凭商会在全大陆的许多过分作为已经引起它人它神的不满,更因为米罗斯神在属于他的神域中直接藏匿半神玛利亚、以此隐匿主神安卡尔毁坏神约的秘密的缘故。 其中复杂的缘由已不是桑达大祭祀可以窥见,他目前唯一的任务、也可能是此生最后的愿望,就是在神罚中守住米罗斯城邦——神不亏欠米罗斯人,可祭祀本身就是米罗斯人,更是米罗斯的守护者,他无处可逃也不愿意逃。 此次神罚若能安然度过,米罗斯神在米罗斯的人望可能上升、也可能下降,这一切只看桑达大祭祀如何做。 “又有半神驾临?”海拉克里望着天空,心绪沉重。 “昨日夜里,另一位半神阁下已守在米罗斯界外监视何路斯。”桑达的语气说不上高兴或失望,“是赛娜女神的神殿骑士拉米阁下,他不便直接出手帮助米罗斯,却愿意监视何路斯以防止他滥用神力行使超过神罚应有的威力。” 事实上拉米就算插手相助也无济于事,已经成型的暴风雨和蓄势已久即将汹涌倾泻的大洪水已非人力乃至神力可以轻易扭转,桑达怀疑即使三大主神联手以无上神力迅速扭转风暴,也不见得能让米罗斯的处境变得更好,现在即使何路斯和瑞抽身而走,神罚也不会停止,顶多不过分散一部分雷霆力量劈在城市外围村镇或荒野。 接到神谕意图赶来米罗斯相助的不仅有拉米,包括赛娜女神的诸多祭祀神官在内,安卡尔神系的众多城邦守护神都降下神谕遣人前往米罗斯,只不过这些人大多无法飞行,不如追击窃贼恰好飞天而来的拉米迅速,众多城邦的援军赶来的意义大概更多是给米罗斯城邦收尸或救助有幸不死的凡人。 本应将海拉克里和夏鲁克的消息告知神绮的马杜克,此刻也回到了城中,他在远超马车速度全力奔向居士坦边境时也在心中收到神谕,挣扎了片刻便在心中对心仪的神绮姑娘说声抱歉,接着毅然回头与米罗斯共存亡,回城的途中甚至遇见了人潮不得不费尽力气方才挤回城市。 想回的人费力,想离开的人自然更无法得偿所愿——疏于战争训练、却由于常年奔波维护市场而腿脚麻利的米罗斯神殿武士们已广发传讯,将所有城市周边村镇人口尽量召集迁移往主城避难,城市中虽然不一定能躲过大洪水,但留在城外必然被洪水卷走,神殿中接到神谕又不愿意与米罗斯共存亡的大有人在,可其中没有一位会飞,想出城总不能公然以神术轰开拥挤的城门,待到此刻即使能走也不见得比洪水快,所有人不论为自己还是为城市,都全力投入到对抗洪水的准备中。 艾玛自然也涌入城市的人群中,神殿武士的宣传中着重讲述了城中有一位大祭祀请来的半神武士海拉克里将协助城市对抗天灾,艾玛原本不愿意冒雨进城,可神殿武士的传讯让她不由自主随着大队伍挤入城市,在广场附近的临时避雨棚中栖身,她很有些期望,能够再见一见救命恩人。 天光微亮时,艾玛的小小心愿达成了,可她看到的,是救命恩人迎着从天而降的雷霆,自神殿山上,仿佛光辉战神一般飞向天空,并定在半空一动不动,承受着一击又一击天打雷劈,雷击穿过蓝白光芒的人形汇聚在神殿山后侧的小块地面,被导入大地化去。 即使如此,广场难民乃至全城居民都清晰感受着大地的颤抖,本应宣泄向广阔城市的雷霆力量集中在一人之身,最无知的愚民也能想象出那无与伦比的破坏力,如果雷霆散落在广场,不过片刻功夫就能将所有生命清空,可天空的武士对于天地——包括隐身在云层之上的何路斯大祭祀——施加给他的压力无动于衷,他将以半神之力坦然接受命运给予的试炼,承受神罚中所有的雷霆力量,以此换来城中所有祭祀、神官和神殿武士的力量集中对抗最要命的威胁:大洪水。 第16章:拯救他,我的神 “几十里外汇聚了天空中所有的雷霆,那应该是米罗斯的方向。” 米罗斯城上空大动静传播向四面八方,待在深山中的神绮等人也清晰感受着大自然的怒吼,狄阿娜率先奔至洞口凝视远方,虽然不擅长神术,凭借地势之高、她以大武士的能力依然可以勉强穿过雨幕感受极远处的动静。 爱莉施展了简单的光影神术后更加无力,站不起身,并未随神绮和阿克琉去往洞口,可她同样从空气中感受到了雷霆力量的躁动。 “为什么所有雷电都劈在米罗斯?”神绮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无边神力在引导,”爱莉说,“也许神罚的力量来自天地,可神灵的意志汇聚力量的宣泄。” “什么!”神绮想了想觉得飞来飞去的大祭祀和武士已经够神奇的了,让云层中的电荷集中轰炸向一个狭小的地域似乎也不算什么奇事,“少说方圆数百里的雷击集中打在米罗斯,再来洪水也不过是冲走尸体了呀!” “我想这就是海拉克里留在米罗斯的意义,”阿克琉的神色凝重而悲悯,“如果需要人阻挡雷霆破坏米罗斯,只有海拉克里能够胜任,他是坚韧的半神、无敌的武士,天空与大地、神灵与祭祀,也许能够摧毁他的躯体,却夺不走他的意志。” “海拉克里阻挡雷霆,桑达大祭祀阻挡洪水?”神绮福至心灵地想通了事实,这也基本与现实吻合。 “我想您是对的。”狄阿娜闭上眼睛为半神武士祈祷。 “他、他难道一定活不下来吗?”在穿越异世界至今的三个月中,神绮与包括海拉克里在内的父亲的护卫们的相处时虽不算长,却相当敬佩这些忠诚善战的战士,如今留在身边的只剩三人,她当然不希望任何一人出事。 爱莉:“在神罚结束前,谁也不知道。” 此刻,沐浴在雷霆中的海拉克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用他的一切将广袤云层中的雷霆力量全部引入大地,他忘记了生和死,也忘记了他在保护的城市的人们。 可所有关注着城市和自身命运的人们,将永远铭记这并不高大的身影,艾玛目不转睛、已忘了有多久没有眨眼,她觉得自己的心灵已经离开肉体,升至几十米外的天空,从旁真切而焦躁地看着电光中神色平静的半神武士,却无论如何也穿透不了那层蓝白的光带去抚摸武士的面庞。 “他将要撑不下去,”一个圣灵般的声音在艾玛耳边——或直接在她心底——响起,“云中的雷霆即将耗尽,可他或许等不到那一刻。” “是谁?高高在上的神灵吗?无论如何,我愿付出我的一切,请您一定拯救海拉克里阁下,他是好人,是强大的武士,他不应被命运遗留在此。”艾玛同样一动不动,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个声音来自何方,她下意识地在心底呼唤。 “我不能向斯盖因的祭祀和丰收之神出手,我无法直接对抗神罚拯救你的武士,所以你必须先做一件事。”声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它是否高高在上的神灵,可它显然想要帮忙。 艾玛反应过来,她铺在泥泞的地面祈祷:“我愿付出我的一切,请神灵告诉我该怎么做?只要能拯救海拉克里!” “向神敞开你的心扉,向内心呼唤你的神,你的神与你同在。”声音留下这句话,接着似乎消失了。 “我的神?我……”艾玛已经很久没有向她曾经的神灵祈祷,当她一家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巴塔克小镇时,父母常领着她向小镇中唯一的小神像、月神忒弥丝的神像做祷告,流落米罗斯之后,她已多年未曾想起她曾经膜拜的神,可这一刻,她不得不、也心甘情愿地重新向神灵敞开心扉,“月与夜的女神,我在心中呼唤您的神名,忒弥丝神啊,请带走我能够付出的一切,拯救海拉克里。” 居士坦主神忒弥丝在艾玛的心中显现,相比神绮在内心建立“神绮”丝毫不慢,她几乎在瞬间跨越了平民到祭祀的转变,虽然毫无基础,却至少能够施展简单的神术。 一则神谕在艾玛的心中显现:“去吧,遵循神灵的旨意,为了拯救海拉克里,用你所有的意志凝成不灭的火焰,射向天空的半神。” 艾玛被神谕吓了一跳,“这、这不是攻击海拉克里吗?他已经承受着这世界上最残酷的折磨,我不能……” “神灵从不欺骗,你要拯救他,就这么做。”圣灵的声音再次出现,与直达心底的神谕有所不同。 “……”思考一瞬,艾玛下了一个决定,“神啊,如果海拉克里逝去,我也将结束我的生命以赎罪。”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忽略广场、忽略米罗斯神殿、忽略周遭诚心祈求神灵宽恕的人们、也忽略仿佛压垮整个世界的浓云和暴雨,尝试着施展神灵留给她唯一的神术,若神绮能够感受到艾玛的体验,她会发现艾玛将施展的神术几乎与桑达教给她的点燃神火没有区别——这的确是最简单、也几乎是所有神术学习者掌握的第一个神术。 暴雨中燃起一团细微的火焰,它黯淡、却不被雨水熄灭,分辨不清神火的力量来自自身的意志还是神灵的意志,艾玛也不在乎这个问题,身边所有人低头祈祷,她仰起头,踏出一步离开简陋的避雨棚,把视线和心神对准依然被蓝白色光芒包裹的半神武士。 “请拯救那可敬的武士,我的神!” 神火凝成的微弱焰团随着艾玛强撑的微弱意志飘向海拉克里,可半神武士沉浸在对抗神灵和大自然的压迫中,对外界毫无感应。 广场中无人注意到这几乎淹没在雨中的异像,镇守城市四方的诸多神官、祭祀与武士距离太远也未注意到,当他们看清一团火飘向他们的守护神海拉克里时,想要阻止也已不及,能看清艾玛与艾玛的神火神的,只有神殿山上主持大局的大祭祀与马杜克。 神火刚显现出轮廓之时,马杜克已经注意到这一幕,他焦急地对大祭祀说:“有人要阻止半神阁下引导雷电!” 桑达却若有所思,然后制止了高举神杖即将出手的马杜克:“不、我感受到的不是恶意,而是拯救,是拯救一个人、也是拯救一座城,无论如何,你不要出手,海拉克里晋升半神时日太短,也许很难撑过雷电的考验,如今唯有祈求变数的发生,这或许是神灵的慈悲。” “什么?”马杜克起初不理解,思考了一会却颓然地放下米罗斯的神杖,“希望如此。” 神火触碰到蓝白光芒的一瞬间,变数果然发生。 第17章:米罗斯招受的神罚 海拉克里仿佛已听见大地母神的召唤,虽然从未如此接近死亡,他却无需它人告知、清晰地明白这是死亡将近的感应,排除强大的力量、坚韧的躯体,半神和凡人并无本质区别,死亡是所有凡人最终的归宿,他不祈求永恒,他唯一的遗憾只有守护神绮小姐的誓言。 冥冥之中,海拉克里能够感应到,即将到来的雷霆将是最后一波,可他也将随着最后一波雷霆化为灰烬,复归母神,幸运的是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雷霆的力量除了在神殿后山炸出无数深坑,并未对米罗斯城造成丝毫破坏,他无需留下双份遗憾。 雷霆的力量其实是有间隔的,每一击之间都有细微的时间差,但普通凡人乃至稍弱一些的祭祀武士无法分辨这细微的差异,以至于在天空所见仿佛是从头至尾沐浴在连续不断的电光中的半神,此刻,凡人感应中仿佛是连续的最后一波雷霆已经劈下,与艾玛的神火团几乎同时抵达海拉克里。 一束金色的光柱忽然从天而降,将半神武士笼罩其中,神火触碰光柱的一瞬间便熄灭消失,而雷霆照旧轰击在相同的位置,却仿佛无数蓝色的小蛇从光柱表面滑落,直通大地,接着,雷霆终于散去消失。 云层之上响起一个声音,严肃中蕴含愤怒,海拉克里和城中大部分居民都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那是若干日前在数万人围观中将半神玛利亚从米罗斯神殿带走的何路斯大祭祀:“哪位神灵再度违反神约出手?神罚将降临在您的神域!” “米罗斯阁下,”这是天空中的另一个平和的声音,不同于凡人大祭祀,神灵的声音仿佛又不是声音,它直达每个人的心底,桑达虽然没有听过却自然而然地知道他就是自然神系中神域最广大的丰收之神瑞,也是此次神罚主持者,“您不惧神罚的力量加倍降临吗?” 瑞已经给出了答案:帮助差点去见母神的半神武士的神秘力量,来自米罗斯神。 第三个声音,同样直达心底,桑达、马杜克和米罗斯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匍匐在地,因为这是米罗斯真正的守护神、商业之神米罗斯的声音:“我未违反神约,我出手是为阻止来自神罚之外的暗袭。” 随着米罗斯神的声音,展现在祭祀们眼前的正是一团虚弱的火焰袭向海拉克里的画面,其中却没有囊括地面的景象,米罗斯神显然机灵地剔除了艾玛,而艾玛也在此刻完全明白了神灵的用意——艾玛的神火属于神罚之外的偷袭,神灵守护子民是应有的义务,即使海拉克里不是米罗斯的信徒,可他身在米罗斯、也在帮助米罗斯城和米罗斯人,所以米罗斯出手帮他挡住了偷袭,至于同时阻挡神罚雷霆的力量,这只是顺便、也不是米罗斯的目的,所以不算违反神灵的约定。 可艾玛很清楚,以神谕令她偷袭海拉克里的不是米罗斯,而是居士坦主神月之女神忒弥丝,米罗斯或许清楚真相或许不清楚真相。 “狡辩!”何路斯的恼怒穿过云层同样传达给了每一个人,可面临生死考验的满城人不在乎,何路斯也不敢在神灵做出反应之前擅自做决定,桑达也在等待着瑞神的反应。 丰收之神似乎刻意思考了一会,他传入每个人心底的声音依旧平和,这也符合大陆民众对掌握与传播农业技术的神灵的印象。 “米罗斯未违背神约,雷霆神罚已经降下,往后之事与我无关。”瑞留下的这句话没有携带任何神意,之后天空之上似乎消失了一大块压迫的阴影——丰收之神已离去。 神的离开干脆又突然,根本不理会打算以此大做文章的主神大祭祀。何路斯以神术透过云层看着地面仿佛搬家蚂蚁似的米罗斯人,其中还包括诸多滞留米罗斯的外邦人,他觉得独自守在此处也无意义甚至可能招致攻击——普通人乃至普通的祭祀不了解何谓诸神之约,可他清楚得很,神灵不能以自身的私欲亲自插手人间事,其中的禁止当然不包括凡人对凡人的攻击,赛娜神殿武士团团长拉米还守在界外虎视眈眈,于是他不发一言转身飞离。 其实这时候最心惊胆战的要数膜拜丰收之神的可怜交流祭祀,他此刻的命运和米罗斯连为一体,可他面对的神罚却来自自己的神,米罗斯的祭祀们虽然明白事理不找他麻烦,可他依然觉得自己身处有生以来最险恶、最倒霉的环境之中。 雷霆已去,可对凡人而言危害要大千万倍的洪水才是神罚中主要的考验。 海拉克里筋疲力尽落地,被桑达亲自出手迎回神殿中休养,从始至终也无人对艾玛有所表示,大部分人没看见也不知道艾玛做了什么,知道艾玛做了什么的大祭祀和小祭祀却不能分心表达谴责或是感激之意,洪水将至,大祭祀出力的时刻也已到来。 “我听见了大地和山川的咆哮。”桑达闭着眼睛说,“苏米尔山上倾泻而至的山洪是米罗斯最大的威胁,长河支流囤积的洪峰同样不可小视,马杜克,无论米罗斯这一场难关是否能过,我将归于大地母神,米罗斯的大祭祀将由你来继承。” “不!桑达大人、老师、我不在乎做什么大祭祀,守护我们的城市的不是神灵,是您啊!” “孩子,不要怀疑神灵,神灵给人希望,这希望是否能抓住却在于我们自身,我们不应苛求神灵,神罚的到来虽有神的因素,可越来越聪明的米罗斯人引来整个大陆众多的不满与仇视才是其根源所在,米罗斯神为我们创下这繁荣而傲视大陆的财富打下基础,我们却辜负神灵越发自傲,忽视、违反神灵的戒律,当神罚来临,我们可以为私欲无视戒律,神却必须遵守神为自己规定的戒条。” 马杜克多少清楚,米罗斯的商人在全大陆的名声其实不怎么样,夏鲁克为巴塔克小镇原居民带来的离乡背井只是其中微不足道、且不算严重的一个小小缩影,若将巴塔克小镇原居民对夏鲁克的诅咒在全大陆范围内放大千万倍,或许根本不需要别的理由也将带来不亚于此刻的神罚。 沉默许久,马杜克跪在桑达脚下,以额贴地:“我不怨神、不疑神、我是虔诚的米罗斯人,我将继任米罗斯的大祭祀,老师,我将改变这一切。” “神灵为人立下的戒律一直就在那里,是否遵守在于人们自身,无所谓改变,”桑达叹气,“我看不见方向,选择了一条轻松的道路卸下我的重任,只能寄望于年轻人。” “不!您的道路并不轻松,您的光芒将与米罗斯神永远同在。” 第18章:大洪水与神 洪水自三面合围而来,苏米尔山的山洪与长河支流的洪峰分别袭击米罗斯城的东面与西面,从平原蔓延而起的水势笼罩北面,南偏东面则是过境洪水袭向居士坦边境的方向。 围绕在米罗斯城四面的吟唱盖过了暴雨与洪水,四面无形之墙立在米罗斯城的四面,阻挡着水势漫过城墙,这是凡人祭祀、神官和神殿武士们合力造就的神迹,这神迹在神罚洪水的冲刷中显得微渺又坚韧——米罗斯城仿佛一根深入泥土的柱子,在汪/洋激流中岿然不动。 时间已斤午,雨声渐稀、云层已薄,原本黑压压的天空显得亮堂了一些,这让城墙上全力施法的祭祀神官们将远方看的更清晰,也让他们更加绝望,一望无际的泽国覆盖视野,时不时十几米大浪打来,将神术城墙拍得光影摇晃,这力量同时打在人们心里,化为恐惧蔓延,米罗斯神出手挽救半神武士带来的热情已经被大浪卷去汇入大洪水。 “别担心,我的孩子,我们能挺过去。”马杜克眼前的桑达大祭祀,不复面色红润的老头模样,神色枯槁、皱纹在短时间内爬满面庞,此刻的他已耗尽神力,为神术巨墙注入了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坚忍不拔的力量。 “我们一定能挺过去!”马杜克强忍泪水,“可米罗斯城外的家园已尽毁。” “只要人在,希望永远都在,这场大洪水带来灾难,也带来更加肥沃的田土,祸与福总是相伴而来。” “至少米罗斯人不会感激这场大洪水!” 老祭祀叹气不语。 几十里外的山洞,神绮已经亲眼看见几乎近在咫尺的洪水倾泻而过,由此也不得不佩服阿克琉选择驻扎位置的先见之明。 神灵与祭祀的声音传遍的不仅是米罗斯城内,在暴雨笼罩的范围内任何神的子民都能或多或少听见神灵和祭祀的声音,所以对于雷霆神罚的前后过程,神绮等人都已有了解。 “那团小火球好像和我能够用出来最没威力的神火差不多,”神绮觉得奇怪,“米罗斯神用轻易防御雷劈的手段去防御小火球,看来早有预谋,不过海拉克里总算活了下来,这么说、似乎的确是神灵护佑。” “我们不必去计较手段,”阿克琉说,“丰收之神没有否认米罗斯出手的正当性,这说明神灵不会再去计较这样的小事,不过到底是谁想到用这种小手段救下海拉克里?” “不论谁,我诚挚地感激它。”神绮以祈祷的姿势真诚地表达欣喜。 “神灵护佑。” 然而,神灵的意志似乎还没传达完全,瑞与何路斯离开后数小时,米罗斯城经历千年不遇的洪水袭击正达到最危险的关头,神绮忽然又听见了神灵的声音——或许不是声音而是别的意志传达方式,勉强算是见习祭祀的神绮还弄不明白神灵乃至大祭祀传达信息的方式。 这意念来自被她忽略许久的金色神珠,所以不仅神绮,阿克琉、狄阿娜和爱莉都听见了神灵的声音,其中一个意念由于时隔不久,众人可以轻易判断出它属于米罗斯神,而另一意念,爱莉惊呼了一声“忒弥丝女神”,于是神绮觉得那可能属于月之女神,然后,米罗斯神也亲口叫出了对方的身份。 “忒弥丝阁下,您以如此方式插手神罚,虽并未改变命运对城邦的安排,却直接让一位可敬的半神免于一死,斯盖因与赫尔缇若追究起来,您也不一定就有正当理由解释您的行为。” “米罗斯,我和遵守规则到脑袋生锈的你们不一样,神的规则虽属于神,可神来自人间,归根究底神的规则同样来自人间,人间的规则可以自欺、神的规则即使不能自欺,同样也有不自欺而绕过的办法,我只是正巧在米罗斯城遇见一个符合神使潜能的凡人女孩,正巧希望她能够接替我那即将归于母神的大祭祀,至于能不能,那属于她的命运,我只符合神约传她通过神灵试炼的方法,至于她要做什么,她希望如何,我同样只是出于符合神约的精神给予她一点命运的提示,至于最终结果,都是命运的牵引而已。” “尊敬的创世神、月与夜的女神忒弥丝阁下,或许您可以以引导您寄予希望的凡人升入永恒的神国为理由,可世上的凡人何其多,即使伟大如创世神的您、安卡尔与斯盖因,也不可能一一渡尽,凡人自有凡人的选择和命运,您给一个人试炼、难道可以给世上所有人以试炼?” “当然不能,最广博的神也有力所不及之时,凡人自有凡人的命运,一切都在人间的轮转中往复,神灵留下指引,也不过只能给超凡的勇气与高尚的人格照亮通往永恒的道路,我指引一个艾玛,她代替神在人间指引更多迷途的羔羊。” “唉,”米罗斯在意念中叹气,而不论是米罗斯还是忒弥丝,他们似乎都没发现有四个人正通过一枚大概来自斯盖因的神珠偷听神灵的对话——或许发现了也不在乎,“大多神灵都以此为理念、也是这么做的,即使不在三大主神的神国之内,其它神灵也自觉遵守主神们的神约,我不欲指责您的正当行为,因为我也主动陷入了您对命运的操弄,我希望三大主神之一的忒弥丝阁下不要继续让神约沦为神灵的底线。” “哈哈,神灵的底线?千年前的自然神可不在乎底线,凡人为何为羔羊?那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传统罢了,我们已经做得比那些历史的残渣要好太多。”忒弥丝的意念中似乎还包含了许多信息,可神珠即使能转达,也不是包括爱莉在内的神绮等凡人可以解读,“况且率先违反神约的可是你们伟大的辉光山之主安卡尔陛下,否则米罗斯人即使再如何招人嫌弃,也不至有丰收之神与大祭祀引来大洪水,甚至连累可敬的丰收之神背负沉重的炼狱火焰的审判。” “瑞不得不来,这是他支持创世神斯盖因阁下的必然选择……关于半神玛利亚之事我无法置评,安卡尔神并未公布细节、却没有否认违反神约,也让我不要阻止何路斯带走玛利亚。” “热闹已看得差不多,洪水虽将持续许久,但米罗斯城终能撑过这场短促却史无前例的大洪水,诗人和戏剧家拥有了千年难遇的题材,可您的大祭祀已经看不到,再会,尊敬的商业之神米罗斯。” “桑达终其一生没有愧对城邦、没有愧对神灵、也没有愧对自己,他未升入永恒的辉光山神国是个遗憾,大地母神对所有生灵一视同仁,祝福他在轮转的未来得到安宁。” 神已离去,留给凡人的是不解、思考和悲伤,悲伤的是神绮,父母之外她最为敬重、也被她视为一生导师的和蔼老头,为拯救城邦燃尽了生命之火。 “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忒弥丝女神……”月之圣女爱莉则保持傻眼。 第19章:就算是赌气,我仍向我的神起誓 “我觉得你家女神很有想法,”神绮收起悲伤,将一切负面的心绪深藏、以此为燃料点燃炽烈的意志,她回到洞内拍圣女大人肩膀,“虽然用凡人狭隘的目光揣测神灵的意图不好,但忒弥丝女神也说啦,神灵来自人间,道理同样来自人间,我觉得世界上的道理是可以揣摩的,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忒弥丝女神救海拉克里的目的,看得顺眼吗?还有她说她找到了一个凡人女孩可以做为下一任大祭祀培养,也是那个女孩用粗浅的神术给了米罗斯神出手的借口,我也要感激她,话说是不是有人要抢爱莉小姐的饭碗了?” “咳……”重伤后自凌晨醒来几乎没休息过的爱莉小姐有些萎靡,“什么抢不抢的,圣女是不会成为女神大祭祀的,历史上没有先例,我干嘛要嫉妒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 “啊?”神绮对神职者的了解十分粗浅,所以想当然地猜测错误,“圣女、不是最接近神灵的纯洁少女吗?不过话说回来大祭祀也是号称最接近神灵的人,大祭祀和圣女到底谁更接近?” “圣女、圣女从来不是最接近神灵的人,圣女只是……”爱莉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对不起、我……” 狄阿娜拉过神绮低声说:“忒弥丝的圣女其实一般是用来赏赐给虔诚的贵人做妻子的、呃、号称神的女儿。” 神绮发了一会愣,然后拍脑袋:“笼络贵族稳定社会秩序的政治联姻工具!” “咳、小姐,您的形容虽然不符合咱们的语言习惯但是总结得还算清楚,”狄阿娜尴尬地拉了拉她的外袍,提醒神绮对面的重伤女孩已经恨不得把脸埋进马屁股,“上一任的忒弥丝圣女、美狄亚夫人如今就是居士坦国王的妻子,尊贵的王后殿下,不过我听说王后殿下的神术能力顶多比您好一些而已,神殿对圣女的外表比唤醒神迹的能力要看中得多哦。” “啊哈哈、我明白我明白,对不起爱莉小姐我不应该说您是工具的。”神绮来到说不上高兴或不高兴的爱莉身边,捧起她双手诚恳地致歉,“不过爱莉可是我见过的、除了我的母亲外最美丽的女子啦。” “谢、谢谢……我、我并不介意的,虽然我不想成为大祭祀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爱莉低下头,“神绮小姐也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 “啊哈哈这话你已经说过就别再捧我了,”神绮挠头,然后转向阿克琉,“暴雨虽然小了一些,可山路还是不好走,而且洪水应该堵住了我们的去路,不论是走原路去马其顿还是绕道居士坦边境都没法走吧?我们应该在这里等候海拉克里吗?” “海拉克里虽然活了下来,可他必定受伤严重,说不定很长时间无法动弹,我们不必等他,等他在米罗斯神殿养好了伤,自然会去德尔菲与我们汇合,当洪水过境,我们按原计划绕道居士坦边境吧,米罗斯城少了桑达大祭祀坐镇,或许危险依旧存在,我们最好不要走马其顿路线。” “都听你的安排。”神绮明智地将决策权交给人生经验丰富的阿克琉大叔,“不过、我们、我们带上爱莉吧?总不能把柔弱的少女丢在山中呀。” 事实上,缺乏打架经验不代表神术大师爱莉小姐是个柔弱少女。 “不、不,拉米随时可能找回来,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请留下一些食物和水吧,我能够照顾自己,伤好一些之后我会自己返回居士坦的。” “我不管,明明是神灵命你去偷东西,却又留你独自承担后果,这不公平!我虽然欣赏你家女神的性格,却不赞同她的做法,话说回来我其实讨厌所有神!如果你的女神不愿意守护她的圣女,我帮她守护!我要看着她承认她的错误!就算是命运女神的神殿武士团长追来,也不能不讲道理嘛,我要对他说明状况然后对质!”神绮小姐叉腰,信誓旦旦地吹大气。 阿克琉和狄阿娜相视无奈:“……” 爱莉的脸色泛起莫名的潮红,看上去像伤势发作又像羞涩,“请、请不要说那样的话,讨厌神、什么的,这、这是不敬。” “对不起爱莉小姐你知道我的母亲和父亲的遭遇,所以忒弥丝女神让你偷东西又不顾你安危更让我生气。” “多谢您的关心,神绮小姐,我很高兴,但接受神谕是我自觉自愿的选择,请不要责怪神。” “唉……” “我听见一位美丽少女的召唤,她希望与我对质,命运女神的神殿武士拉米接受邀请而来。”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洞口方向飘进洞内,让阿克琉与狄阿娜瞬间反应过激举起各自的武器做出防备姿态。 “请放轻松,两位自由武士,我没有恶意,至少暂时没有。” “您就是拉米阁下?”阿克琉稍微放轻松,却没有丢下警惕,“以您的身手我和狄阿娜加起来乘以二也不是您的对手,不过如果您欲对小姐不利,拼上性命我也要阻止您。” “偷神器者不是你们三位,这件事也与你们无关,我不为难无关者,不过无关者若自愿卷入,我也不会当做看不见,”拉米忽地挥手,似乎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力量,这一动作让阿克琉和狄阿娜重新紧张,也让神绮差点摔一屁股,“美丽的小姐,如果您打算点燃我的头发或盔甲,我劝您不要白费微弱的神力。” “呃……”被察觉小动作并被差点掀一跟头的神绮打算好好说话,“我的神力的确不能和您相比,尊敬的神殿武士团长,您说您打算与我对质,那么我们就讲道理吧。” “很荣幸与米罗斯最美丽的女孩讲道理。” “您可真会说话,也真会偷听,神殿武士不都是沉闷的铁桶吗?” “神绮小姐……”爱莉依然虚弱地半坐,她想把拉神绮的衣角提醒她不要涉险,却无力抬手。 “放心吧爱莉,我已向我的神发誓,就算是和神灵赌气、就算是在外人看来幼稚的玩笑,我也会遵守诺言代替忒弥丝女神守护你。” 爱莉欲言又止,最终叹气地闭上眼睛决定不说话,任由神绮和拉米决定自己的命运——话说回来她就算不希望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也已无力有所作为。 第20章:突如其来的深渊裂隙 “神殿武士大多是沉闷的铁桶,”遮住大部分脸的钢盔让人看不清拉米的样貌与神情,但神绮可以想象出一个擅长讨女士欢心的美型大叔模样,“不过在作为神殿武士之前,我更是艾菲思城的诗人。” 神绮瞬间了解到了拉米的某些属性,在这戏剧与长诗繁荣发展的年代,诗人一般就是浪漫和放荡的代表群体,这位拉米阁下同时兼任似乎应该十分严肃古板的神殿武士团团长、和擅长发扬与挑战传统的艾菲思诗人双重身份,可见是一位奇特到骨子里的大叔,神绮甚至已经脑补出拉米和赛娜女神不可描述的故事——况且这也是个半神后裔并不罕见的年代。 “我觉得您在误解什么,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啊,”拉米接着说,“还是叫您神绮小姐吧,诗人也不总是那么一惊一乍喜爱夸张的。” “没错,那个别扭的称呼让它随桑达大祭祀而去吧,”神绮脸色一黯,“我们可以讲一讲道理了吗?” “请讲。” “爱莉……”神绮打算把憋了一肚子对神的不满给倒出来,苏米尔山却没有给她机会,这一刻,忽然地动山摇。 “小姐!”经验丰富的自由武士阿克琉也在恍惚间几乎站不稳,他转身就打算拉起神绮离开危险的山洞,可却抓了个空。 反应同样迅速但距离较远的狄阿娜同样抓空。 神绮和爱莉的位置靠近洞内部,而嘶哑的马和车在更内部,地动山摇的同时、洞内地面猛然裂开,随即扩张成深不见底的深渊,马车率先滑入深渊、紧随其后的是虚弱的爱莉和下意识抓住她手臂的神绮,两人没来得及惊恐呼喊便落了下去。 阿克琉和狄阿娜见状打算一同跃下救人,却为身后袭来的神术气势所惊下意识回身挥舞武器——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洞口的神殿武士打算袭击神绮——于是,此刻唯一冷静的艾菲思武士拉米匆匆施展的救人神术被莫名其妙打断,神绮和爱莉的救援希望也瞬间变得渺茫。 “没脑子吗你们!”拉米只来得及怒骂一声,因为阿克琉和狄阿娜也已跳入漆黑的深渊。 以高超的武士身手,拉米瞬间来到裂缝边,神绮与爱莉已消失在黑暗中,两位护卫武士则刚刚落下十几米,此刻以半神的飞翔能力飞下去救人毫无疑问已来不及,拉米不敢保证他能在地动山摇中安然来回,于是他当机立断摸出一张羊皮纸卷,对准还来得及拯救的阿克琉与狄阿娜抛去,羊皮纸瞬间抵达两人身边,接着爆发出刺目光芒,光芒闪过之后,阿克琉与狄阿娜已被赛娜女神赐予的神术封印卷轴随机传送到了千万里之外。 而在卷轴发挥作用之前,拉米早已窜出了山洞飞上天空,然后心有余悸地庆幸自己逃得快,只见山洞正整体塌陷、似乎整个苏米尔山脉都在摇摆,山间的裂缝从遥远的视线尽头延伸而来,又去往另一方的视线尽头,裂缝开开合合仿佛巨型毛毛虫在大地间蠕动,带起巨树巨岩蹦起又滚落。 强烈的地动山摇持续了到深夜,之后小震断断续续,大概来自山体内部剩余的小范围变动,拉米四处观察一番,发现地震似乎只局限在苏米尔山脉一段,并未延伸到平原与河域,当然也没有危害到依旧抵抗着即将回落的洪水的米罗斯城。 对此怪异现象,拉米十分疑惑,这不像是地震,仿佛是苏米尔山下有上古巨兽苏醒,可身为命运女神的武士,拉米从未听说过广袤的苏米尔山脉中有什么秘密可言。 无论如何,他决定守在苏米尔山上空观察形势,虽然心中对神绮和爱莉的生还不抱期望,可他的使命是寻回赛娜女神的神器,当山体稳定之后,他必须尝试寻找神器、顺便期待两位少女奇迹地生还——追击时把爱莉拍下地面他就没打算在弄明白实情前杀人,可赛娜女神的神谕适时地把他遣去米罗斯监视自然神和自然神的祭祀。 至于阿克琉和狄阿娜到底被送去了何方,拉米也不清楚,在此次莫名其妙的追击窃贼行动发生之前,女神的大祭祀忽然毫无预兆地以女神的名义赐予他能够瞬间穿梭时空的超级神术卷轴,拉米在此刻想来,这或许是命运女神为她所“看见”的命运在做安排——虽然神术卷轴似乎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最终莫名其妙地用在了两位和他毫无关系的护卫武士身上。 拉米并不后悔浪费一张珍贵到无以复加的卷轴,再珍贵的神术封印卷轴也是给人用的,何况以神殿武士团长半神拉米的能力,若遇见以自身本事也逃不脱的状况,那多半再来一打卷轴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救下两个人总比看着四个人全死在深渊中要让他安心,只不过,女神留给人间的神器看来很可能要遗落苏米尔山,除非艾菲思城能够不计成本地派人大面积挖开山体——即使选择让武士与祭祀客串苦力,挖山也不是艾菲思城一地能够承受的劳动。 赛娜女神留给人间神殿的神器是一块仿佛普通泥巴晒干后形成的泥板,神器本身也直接以泥板石命名,不同于其它众神的神器,那不仅是一件用来正式传达神谕的器具,更珍贵之处在于它能够让凡人以某些代价看见神灵“预示”的命运,论实际用于对敌的威力,它在神器中或许垫底、甚至比不上一把普通的精钢大剑,但论功用的珍贵程度,全大陆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神灵或许不会在意珍贵的神器去往何方,可挣扎在尘世、被命运蒙蔽双眼的凡人却必然将之视为无与伦比的珍宝,相比赛娜神殿大祭祀阿依娜,拉米其实不太在意珍宝的用途,他信奉命运女神、却不认为自身的命运应该寻求他人或神灵来铺就,将信仰寄托给女神、将命运的道路留给脚下,这就是艾菲思诗人拉米的人生观,赛娜的神器泥板石对他来说,宗教象征意义大过实际用途。 米罗斯城邦依然艰难地抵抗大洪水、阿克琉与狄阿娜被女神赐予穿梭时空的力量抛向未知的方向、拉米守在依旧动荡的苏米尔山脉上空,那么,被认为生还机会几乎为零的两位少女此刻已经被大地母神迎往冥府了吗? 显然不可能,旁白君如是说。 第21章:无限下落 山洞内突兀裂开的漆黑深渊将两人吞进去的同时,神绮紧紧抓住无力自保的爱莉,随后将她搂紧在怀中,短短几个瞬间,谁也没空发表对危机的议论,神绮拼上脑浆沸腾企图思考保命方案、甚至感到时间减缓,可作为神术初学者的神绮小姐顶多熟练地把篝火点燃或烧一烧普通人的眉毛头发恶作剧而已,不懂、或者说即使能懂得原理也没有能力施展气类神术,黑暗中伴随着石块与山体中的腐植迅速跌落,神绮几乎已放弃希望,只祈祷摔成肉酱之前不要体会到太多痛感。 虽然身为神术大师、此刻却不比神绮强多少的圣女阁下的心思和她差不到哪里去,除了向忒弥丝女神和大地母神祈祷外只能尽量缩在另一个年龄比她还小的少女怀中寻求安全感,然后抽空为自己感到一丝害臊。 下落许久,耳边的风声没有停息,却逐渐减弱,等神绮从不得不坦然迎接死亡的心态中回神,过去的时间似乎绝不止于让她们下落数百层高楼,何况即使是苏米尔山的最高峰,由于临近海洋,算上绝对海拔也不可能超过地球上摩天高楼的几倍,神绮在中盘算下落距离的时间也已足够让她们从摔下近千米。 “爱莉、爱莉小姐,你没事吧?”神绮在黑暗的下落中摸到怀中少女的脸。 “我没事,只是、只是我们好像还在下落?” “对呀,这都该落进地心了吧?”神绮稍微放松,“或者我们已经不在山腹内?” “我也不清楚,如果苏米尔山内部有直通地底的深洞,也不该没有预兆啊,至少会有博学的贤者研究出一点问题来的,神也不应该不知道。”爱莉说。 “这年代也有那么厉害的地质学家?”神绮嘀咕,然后发愁,“就算摔不死,一直落下去也该饿死啦,或许饿死前就要被风吹成干尸。” “呃、对不起、我真没用,一点神术都用不出来。” “地震又不是你的错,再说我们也不是自愿掉下来的。” “可你在生死关头依然选择保护我。” “誓言就是誓言,不身体力行、把誓言融入行为,如何寻求真实纯粹的自己嘛,啊,这是我向神灵祈祷获得的修炼心得。” “唉,说得当然容易,可世上有谁能像神绮小姐一样说到做到,不过这或许也是很少有人能够成为神灵的祭祀的原因吧?”爱莉叹气,然后感激地说,“如果能恢复神术能力,我也会保护您的,希望下落时间可以长一些。” “爱莉恢复神术能力至少也要好几天吧?那时候我不说饿死也渴死了诶。”神绮继续苦恼,“如果我先一步死去,爱莉就想办法自己活下去啦,也许可以把我吃掉延续一点生存时间呢……哎呀、我开玩笑的、不要抓胸、好痛!” “对、对不起,弄疼您了,”爱莉松开下意识抓紧少女胸部的爪子,“不会的,我们会活下去的,至少您要活下去,我就算逃了出去、大祭祀给我的安排的命运我也不希望去面对,让我成为神绮小姐活下去的依靠吧。” “别别、我可不想把你吃掉,”神绮继续开着恐怖的玩笑,“大祭祀给你安排的命运?爱莉不是女神的圣女吗?为什么会被安排命运?啊……”她想起了狄阿娜的解说,一般而言忒弥丝的圣女并不以信仰和神术见长,而是更注重外表。 “其实、接受女神的神谕,去命运女神的神殿拿走命运神器泥板石,也是为了满足我的私心,摆脱被神殿摆布、可能被嫁给居士坦某个贵族的命运。” “什么?月之女神神殿已经给你谈好对象了吗?”神绮忽然觉得分外不愉快,然后斟酌着问,“到底是因为女神的命令你才去偷、呃、拿神器、还是因为那件神器能够帮助你摆脱神殿的控制?” “大概、二者都有吧,”爱莉把头埋得更紧,把神绮不算宽广的胸怀几乎碾平,“我以为为女神和神殿完成这项任务,至少可以从圣女转职为普通的祭祀,可拿到泥板石又被拉米阁下追踪并打落之后,我忽然觉得我的想法太简单,神殿和王国需要人做出牺牲维持居士坦王室、地方和神权的平衡稳定,大祭祀也需要虔诚的圣女传播女神的福音,我大概不是嫁给居士坦的封地贵族、就是联姻尼罗帝国或美米尔城邦的大人,我自小进入神殿,是大祭祀教导我一切,如果大祭祀做出决定,我不能违反。” “你看得很清楚嘛,我虽然不太懂大陆形势,”神绮说,“等等,完成任务如果改变不了大形势和大祭祀的想法,你打算怎么办?用命运女神的神器改天换命?” “我不知道,现在我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命运的安排不能违抗,我会遵从它。” “可你违背了内心的意愿,你不愿意接受神殿为你挑选的丈夫,”神绮摇着头说,“话说回来爱莉为什么不愿意接受?” “因为我期待着诗人的英雄啊!”这回爱莉回答地十分干脆,然而转眼又害羞起来,“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不知检点。” “不、追求自由是人类的天性,不管为什么都好,”来自更加自由的文明社会的神绮十分赞同爱莉的理念,“不过诗人的英雄什么的,小女孩都不太相信了诶。” “那、那也是小时候听着吟游诗人述说古代英雄的故事留下的憧憬,”爱莉抬头、希望看清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庞,可黑暗和神术能力丧失让她眼前依旧漆黑,“我知道世上的人大多不可能有英雄的力量,可我相信许多人拥有英雄的意志,神绮小姐虽然没有力量,可您依然向神灵发誓守护我呀。” “咳、那是和神灵一时赌气的立誓,不过我是认真的,不能找到真实的自己,还谈什么成神嘛。” “原来您有伟大的志向,”作为神灵的圣女,爱莉并不否认神绮的夸张志向,故事里的英雄最终成神也不少,这导致人们对成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并不那么嗤之以鼻,“希望我没有给您带来困扰。” “带来困扰的当然不是爱莉、更不是誓言,”神绮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们说了多久的话,不过再这么掉下去,我或许该写一部地心游记,保证让那些没人气的诗人和戏剧家眼红。” 漆黑的空间中忽然出现了暗淡的光,神绮和爱莉同时望见对方几乎只有一尺之隔的脸——光源来自神绮腰间的神珠。 第22章:嚣张霸气叹为观止的神号 神珠的暗淡光芒让两人望见对方,又让说够了心里话的爱莉忽然脸红低头,不愿与神绮对视,神绮同样稍稍抬起眼珠移开视线,黑暗中很适合敞开心扉,一丁点光源却让少女们回忆起了害羞感。 神绮打算借着莫名发出的光亮打量四周,却不意外地看不见除了自己和爱莉外的任何物体,仿佛她们在一个无限的时空中不断穿梭,唯有从下往上的气流能让人判断出重力的方向。 “这是?”爱莉之前虽然已经见过珠子,却没细想也没细问。 “听说是自然主神斯盖因和他的妻子的宝物?”神绮不太确定,“何路斯大祭祀用它找出了我的母亲,我一开始以为是用来探测半神的工具,后来何路斯把他赠给了桑达大祭祀,大祭祀在我离开米罗斯时又把它送给了我,告诉我这是指引方向的宝贝,我目前只发现它能帮我指出我想找的人的方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功能或限制。” “指引方向?这应该是神灵留给人间的宝物,”爱莉说,“现在它在发光,或许是有特殊的东西引起了它的感应?也许是我们摆脱此刻处境的希望。” “对呀!指引方向,可不应该包括我们要从哪里逃脱吗?虽然这样想当然的逻辑不靠谱,作为深受严谨的自然科学熏陶的好学生,我应该在研究宝物的问题上严肃一点,但现在是生死关头还是试一试玄学的想当然吧。” 神绮说着让爱莉一头雾水的现代话,然后努力摒弃掉落的恐惧,由于陷入深渊的时间已经很长,本就淡忘了死亡恐惧的她很快沉浸到深入祈祷的状态,以灵魂的视角和触角去观察和触动神珠,企图有所发现。 结果当然是有所发现,眼前似乎出现一道看不见的门,这道门似在上又在下、在左又在右,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神绮不知道该如何去触摸,即使能够触摸,在这掉落的空无一物中她也无法用力移动自己和爱莉。 “等等、我好像看见了什么,”爱莉感受到神绮的变化,虽然不能动用神术,可高超的神术修行仍在,她在灵魂的感应能力上比神绮高了许多,也莫名感同身受地发现了神绮的发现,“请保持一会,我来想想办法,这种感觉、好像通往秘境的一道门,难道门的那一边就是祭祀给我讲过的故事中出现的传说,是不存在于普通人眼中的、神灵的领域、世外的乐园?” 神绮觉得爱莉的描述很耳熟,有些像是无神论国度自古传说中提到的洞天福地?她不确定,也不知道如何确定,既然如此,听从爱莉的嘱咐保持目前的状态就好,相信神术大师的能力。 又过去不知多久——大概一两小时,幸好神绮在不久前习惯了将祈祷状态保持下去,否则此刻的麻烦要更大,至少爱莉将无法通过神绮与神珠保持联系去发现那道门——总而言之,神绮感到风压骤然减弱,不久之后便仿佛感觉身体飘在了太空飞船中似的,没有压迫身体的狂风,但空气依然存在,她不由自主离开神珠感应状态,睁开眼睛。 四周依然漆黑一片,由于漂浮状态,神绮无法确认上下左右,但这里毫无疑问依然是现实世界,身体仍在、感知仍在,不过紧紧搂在怀中的圣女阁下似乎状况不太妙——神绮扫视了一圈把视线收回到身前,却发现脸色越发惨白的爱莉。 “爱莉!”她惊慌地摇一摇怀中的少女脑袋,“难道、难道穿过那道门需要施展神术?爱莉,别睡着啊,说不定就醒不了啦,爱莉!” “呜、别、别摇、别担心,只是透支了力气,”爱莉艰难地让神绮保持冷静,“我不会死的,休息一会、就好。” 没等她回应,爱莉已陷入昏睡,呼吸还算平稳的结果驱散了神绮的大部分恐惧。 虽然爱莉似乎让她们穿过了一道看不见的门,剩下的问题却没有解决:这同样漆黑的所在到底是什么地方?而且神绮意识到,和外部相比,这里明显没有重力给她们加速,证据就是两人的身体由于空气阻力而急速降低的运动速度,神绮仔细感受气流,确定她们最终停止了运动呈漂浮状。 正疑惑间,一个让神绮感到熟悉的模式——或者说声音、或者说意念——在脑海中显现,这信息应该来自神灵,而这神灵距离她们两人或许不远。 “众神之神、众王之王、万物成因、时空主宰乌诺洛斯的封印之地,渺小的凡人为何至此?” “乌诺洛斯?”神绮不知道这个意念是在和她说话还是单纯地游荡在这片漆黑空洞中,但她决定鼓起勇气搭个话,保守是不能让人看见逃脱希望的,“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众神之神、众王之王、万物成因、时空主宰?这名号真够唬人的……等等,母亲给我讲过故事,乌诺洛斯不是自然神上一代主神吗?不严格推算的话应该是五六百年前的主神了啊,我记得母亲是这么说的。” “上一代?这么说斯盖因依然稳坐主神未被后来者替代?”意念果然顺着神绮的话往下叙述,这证明神绮是在和一个有意识的主体对话,她听见的不是来自古老过去的回音。 “您真的是上一代尼罗自然主神乌诺洛斯?您不是因为太残暴……呃、太过独断、不问人间疾苦之类的原因被当年的人类英雄斯盖因打败吞噬了吗?” “吞噬?或许可以这么说,自然神国从其而来,”意念接着传述,“诗人如此述说乌诺洛斯的故事?哼、也许没有错,败就是败,我不欲寻借口。” 神绮听不太明白,她只是普通少女,顶多算半个见习祭祀,当然不可能了解神灵本身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也不明白诗人描述中的乌诺洛斯的败是一种什么样的败,自然而然地认为乌诺洛斯被当年的英雄斯盖因杀死,斯盖因也从此代替乌诺洛斯成为自然神教主神。 但如果这个意念的来源主体没有骗人,乌诺洛斯显然没有死,他似乎被封印在这苏米尔山的深处。 疑似乌诺洛斯的神秘存在似乎除了来自主神的高傲外并不怀恶意,神绮感觉不到对上代尼罗主神的惧怕,于是她不懂就问:“斯盖因打败您却没有杀死您吗?为何反而费力把您封印在苏米尔山下?” 第23章:传说中自然主神的至高神器 “苏米尔山?这是如今的人对这一片山脉的称呼吗?斯盖因杀不死乌诺洛斯,也无需杀死乌诺洛斯,他需要的是神在人间的权柄、是主宰神国的神心。” “对不起我还是不懂,我以为神灵打架和人打架差不多呢。” “若是生死相搏,神和人并没有不同,”疑似乌诺洛斯的神秘意念竟然耐心地向凡人少女解释,“但在神界的对立和凡人的战争不一样,你是脆弱而现实的凡人,只有真神能够体验到神界的存在,只有真神能够获得神国之主的许可进入神国,你、即使有成神的希望,距离那一天也早得很。” “神界、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吗?”神绮十分好奇,“就如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种空间?” “不,当然不一样,神界无限、无上下左右、无时光流逝、无存、无不存、除‘我’之外一切皆无,与封印我的此处并非一个概念,这里依然是现世,否则你们两个凡人也无法维持存在,更不会有躯体。” 神绮想象不出乌诺洛斯描述的神界,但她抓住了其中的矛盾:“神界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么哪来的神国?或者神国神界不是一回事?” “若你有一天成就真神,亲自去体会吧,我告诉你的一切在此刻并无意义,现在告诉我,你和你怀中昏迷的同伴,是如何来到这封印之地的?” “苏米尔山地震,裂开一道缝,我们掉了下来,然后、呃,”神绮更好奇的是之前不断下落却似乎永远落不到尽头的处境,“我们一直往下掉,掉了很久却没碰到山底,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斯盖因联合众神布下的神阵,看不穿阵法你们只会在无限摔落中慢慢死去。” “好恶毒的阵啊!”神绮惊诧,“是为了不让别人接近您的封印之地吗?” “更是为了让我出不去,不过就算是内部这片封印之地我也无法离开,外部的阵根本多此一举。” 神绮觉得这代表了现主神对前任的重视,至于其中是否含有恐惧?神绮思来想去觉得斯盖因不大可能害怕这位号称时空主宰的乌诺洛斯前主神——现状是最明显的证明,那么斯盖因等自然神将乌诺洛斯层层封印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甚至没有重力的奇异空间中的原因,实在不容易猜,这或许是真神才能理解的秘密,就像乌诺洛斯(疑似)本人所说。 “即使落入了外部阵法,你们不应该有能力进入此处,”神秘人接着传述,“有东西指引了你们进入封印之地的方向。” “啊?您怎么看出来的,”神绮想了想觉得没必要保密,她捧起光芒已黯淡的珠子,“是它告诉我们有一道门的存在,然后我的同伴拼着重伤带我们穿过了那道门。” “是它?”神秘人的意念似乎也很惊诧,看来它在神绮主动表示之前没有发现这颗奇特的珠子,“它竟然在你的手上?不可能,斯盖因再大方也不会把它交给凡人保管,何况是连见习祭祀都算不上的凡人。” “您认识这颗珠子?” “当然认识,这是我命令众神与大陆诸王搜集最宝贵的材料、与众神合力打造的至高神器,神之心。” “什么?”近期内神绮惊地太多,此刻已几乎免疫惊讶,但她依然对此表示惊讶,“这就是诗人传说中的自然神之主的信物?谁得到神之心,谁就是自然主神,他将掌管天空与大地、指定人间的王,而人间的王将获得神之心的祝福?英雄斯盖因得到了神之心,他打败了乌诺洛斯,踏上自然主神的宝座。” “这是人类的传说故事吗?也许与事实差不多,但神之心仅仅是神之心,不代表谁获得它谁就是主神,斯盖因打败乌诺洛斯的目的和手段难道只是一件至高神器?” “有道理,就算是人间的王也需要封地贵族们或者元老议会的支持才行,一根王的权杖只是象征权利被人们赋予王嘛,我想神应该也差不多吧。” “获得众神的认可当然是必要的,但另一方面,只有创造神国的创世神才有成为主神的意义,这且不必多说,至高神器神之心为何在你手中?原来如此,神战中它已残破,不复至高神器的威能,但这也不是斯盖因将它抛落人间的理由。” “原来已经残破呀,残疾的神之心用来找人和指路还是很好用的,对了,它是斯盖因与他的妻子长河之主赫尔缇赐予主神大祭祀何路斯,用来在人海中寻找我的母亲的工具,”神绮又简短解释了一番前些日子发生的变故,“我离开米罗斯城时,米罗斯的大祭祀将它交给了我,他告诉我这或许是斯盖因和赫尔缇借何路斯与他之手刻意交给我的。” 一面述说经过一面在心里整理线索,神绮忽有所悟:神之心帮助她和爱莉闯入了前自然主神乌诺洛斯的封印之地,这难道是斯盖因与赫尔缇的目的?甚至这可能是另一位主神安卡尔与商业之神米罗斯的目的?可神灵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让神绮解开乌诺洛斯的封印吗?真是莫名其妙啊。 “作为凡人,我不必去猜测我搞不懂的心思,所以我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不管这是否别人的期望,只看这是否我的期望。”神绮心想。 “我看得出你没有说谎,既然如此,这颗残破的神之心就由你来保管,不过若你觉得麻烦不希望保管它,在交给别人之前,记得抹去你的精神印记,除非你已经强大到可以完全控制残破的神之心。” “我其实不想要它、但也不打算丢掉它,看缘分吧,至少目前我会留着它的,这可是找到母亲的线索之一,”神绮说,“乌诺洛斯大神,您能告诉我,为什么神灵要把我的母亲捉去吗?” “神子与凡人的结合本不应是神该插手的琐事,说到底神子不成真神终究也是凡人。也许在我被封印的五百多年中,发生了什么事让神不愿见到神子与凡人牵连,我无法告诉你更多。” “唉、我会亲自弄明白的。”神绮叹气,“话说回来,我们来到您的封印之地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的需要?您需要我们两个柔弱少女的帮助吗?” “若是摆脱封印重返神国,我一直以来都可以做到,神灵的存在超出凡人的认知,去往神界是无法封印的,封印的力量只是让我无法回到人间,”疑似乌诺洛斯却发来矛盾的意念,“可我若不变,即使回到神国,最终的结局依然是被自然神系联手重新封印罢了,我又何必自寻注定的结局?” “原来您想走就走啊!不过重返神国的话,结局似乎也的确是这样哈。”对于这位在她的认知中大概类似于丢了王位的废弃国王,神绮充满同情。 第24章:前主神的要求 “不过您说您需要改变?”神绮又不理解了,“改变性格吗?变成服从现任自然主神的从神?” “也许如此,”神秘意念说,“我不与斯盖因争,他与他的从神们自然就不再需要封印我,可我不愿。” “啊、我明白我明白,做了一辈子寨主的山贼王一朝入狱之后也不愿意出狱做狗腿子参谋啊。” “……” “对不起我不是亵渎神灵,我只是心直口快喜欢用比喻的方式来理解我不太理解的东西而已,请不要介意。”神绮猛摇头,然后生硬地更换话题,“那么您既然不需要我们帮忙摆脱封印,我们的到来对您来说就没有特别的意义咯,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如何才能离开这片封印之地。” “残破的神之心可以为你指引穿透封印的方向,可你们没有穿透封印的力量,我凝聚五百年的力量虽然不能打破封印让我回到人间,但勉强可以送你们回到苏米尔山外,至于是否会摔死,全凭运气。” “我愿意赌一赌运气,啊不对,爱莉如果恢复了一点神术能力,也可以保证我们不摔死的说。” “先别高兴,我有这个能力,但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呃……”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请乌诺洛斯大神把神绮小姐送出去。” 神绮与乌诺洛斯的交流时间持续不短也不长,爱莉不知何时转醒,而且似乎没有落下传念,她知道神秘意念自述的来历。 “爱莉,我把你吵醒啦?” “不,我虽在寂静的祈祷中养伤,乌诺洛斯大神的神意还是可以听见的。”爱莉又对着虚空中不知何方强调,“乌诺洛斯大神,您是上古伟大的先王、至高无上的众神之神,请满足凡人小小的请求。” “爱莉你别这样,乌诺洛斯神同意我也不同意,我不能丢下你独自离开,我想就算我愿意付出我的代价让你离开,你也不会走吧,那么我们就一起承担选择的后果吧。” “神绮小姐……” 黑暗中的神意沉寂良久,神绮按耐不住希望和失望纠缠的心绪:“乌诺洛斯大神,您既然告诉我,能够帮助我们离开,总该还有下文吧?我听说神灵不会无聊地以玩弄凡人为乐。” “神不玩弄子民,”意念再临,“凡人有求于神,神收割信仰,这是公平的交易,不存在玩弄。” “这么说,原来您是希望我们信仰您?您需要收割凡人的信仰?” “我的确需要,但不是必须,神灵在自我中永恒,本不必在乎人间的信仰,可神终究摆脱不了人间带来的欲望,信仰就是神自我救赎的依仗,”乌诺洛斯似乎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可他显然不当做秘密,这让爱莉和神绮感到惊讶,“若我说,你们当放弃你们的神,全心全意信奉乌诺洛斯,除我之外,你们不得有别的神,乌诺洛斯将是你们唯一的神……两位年轻的凡人女孩,你们可愿意?” “不愿!”爱莉的回应无延迟无疑虑,“我全心全意侍奉我的女神忒弥丝,我也敬重他神,请乌诺洛斯大神不要以此魔鬼的言语动摇我。” “这个……”神绮想的却不是信仰和亵渎神灵的问题,而是这么做的话会不会给她唤醒灵魂时坚守秘密的行为带来麻烦。 “你很坚定、很虔诚,是神灵钟爱的孩子,”意念没有生气、当然也不显得高兴,依然平淡,“而你,看似犹豫,对你的神信仰并不纯粹,可你的信念同样坚定而纯粹,”他指的是神绮,“你想代替某个神灵成为下一个?或是成为一个全新的神?” “您果然是大神,看穿凡人的心思易如反掌。”神绮早有面对大神的心态,所以被看穿心愿也不觉得奇怪和惊恐。 “这是见过太多人间事后的合理推断,若不恢复主神之威,我也不能直接看穿凡人所思。” “原来是心理学应用!”神绮觉得自己的猜测比较合理,“不错,我的确对神灵不太有好感,我已经告诉您我的遭遇。” “我能感受到,” 一个人形忽然伴随着黑暗中的一道光现身在两人面前,神绮并不觉得光芒刺眼,很轻易地观察清楚了面前的女神——的确是个身材高挑、比利完美的女神形象,来自莫名方向的光将女神清晰地呈现,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无风自动,没有任何饰物点缀,五官看上去似乎带有所有美丽女性的特点,神绮仿佛同时看见了母亲、爱莉和她自己,这是一种奇妙的视觉体验,女神身着的是同样简单到极致的金色对襟长袍,除了两只袖子没有任何可以表明剪裁的迹象——事实上袖子本身也没有缝合的迹象,仿佛与长袍天生浑然一体,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凡人认知的布料。 “您就是乌诺洛斯、呃、女神?”神绮觉得奇怪,祭祀和诗人的叙述中并没有表明前任主神到底呈现为男还是女,所以大家先入为主地认为众神之神、时空主宰乌诺洛斯是个男性神灵——不过想到五百多年以前或许是距离母系社会解体还不够久远的时代,时空主宰是个女神也不怎么让人惊讶。 女大神没有理会神绮的惊讶,意念直接在神绮脑中生根,仿佛是女神自带的出场背景音效:“众神之神、众王之王、万物成因、时空主宰乌诺洛斯。” 背景效果当然比嘴巴里直接说出来要高端大气太多,这就是前任自然主神的威风。 “我思考了五百年,或许你们的到来预示着我脱困的机缘,不是重返神国、也不是以时空主宰乌诺洛斯之名回到人间。”不论是虚弱的爱莉还是稍微紧张的神绮,都感到自己被与长发一般深黑的眼眸盯着。 “请谕示。”爱莉的声音凸显疲惫。 “啊对,请女神谕示。”神绮差点沉浸在与女神对视的奇异感中,怪的是她并不觉得与女神对视有什么心理压力,这似乎不仅仅来自无神论者的心理姿态——就算是与凡人对视也不见得谁都能保持长时间的心理优势,“话说这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神的声音,却是我第一次面对神灵本尊啊,光说外形的话长得和人没什么不同嘛。” “……”爱莉悄悄扯她胸前衣襟,提示她不要太放肆。 “呃、对不起,我走神了。” “无妨,你和我所见过的所有凡人乃至真神都不一样,你和神灵与凡人相处的这块大陆似乎格格不入。”女神的话让神绮差一点被击垮心里防线,不过女神似乎不打算就神绮的性格表现问题深入研究下去,她提出了她的要求,“我可以送你们离开,也无需你们转变信仰的神,在这之前,我只需你们做到一件事,打开心灵,让我进入,放心,我对凡人的私密不感兴趣,我需要体会的是凡人对世界、对自身、对神灵的感受。” “?” 第25章:来自前主神的指导 “我愿意,”神绮表示不解的时候,爱莉已经给出同意意见,她在神绮怀中稍稍扬起头,对她说,“别担心,向神灵奉献身心是日常功课,不过,我也是第一回听闻神灵想要凡人的感受这种要求。” “前主神难道做神做腻了?不对吧,神灵不也是从凡人而来吗?”神绮继续不解。 “你知道的秘密看来不少,”女神不动口,意念依然不断,“上古自然神与如今主宰大陆的众神不一样,如今众神看来几乎都来自凡人成神,可我天生就是神,自信仰中而来,回到信仰中去,这就是自然神系中‘自然’最初的含义。” “哦!”神绮有些懂了,但她决定不深究,她如今连见习祭祀都算不上,也没空理会太多秘密,“好,我答应,来吧,话说我们要怎么做?” “神术修为不错的小姑娘只需像往常一样向你的神敞开心灵,但请暂时忘记你的神。”乌诺洛斯女神大人如此吩咐。 爱莉思考了一会,觉得女神的要求并不难,“好的。”她无力转动身体,保持着埋头在神绮怀中的姿势开始专注祈祷。 “至于你,像巫师的凡人女孩,如果我的眼光在五百年的岁月中没有变黯,你应该是个不信仰神的无信者。” “女神大人您看错了,我来自商业之神米罗斯守护的城邦米罗斯城,我父亲是虔诚的米罗斯人、我母亲是太阳神赛塔的忠诚子民,我怎么会是无信者。”神绮被女神的意念吓地汗毛直竖,开始担心出去之前就将被异教的前任主神给烧死。 “是吗?你是在指责我的观察力出了问题?” “不不不那怎么能呢……呃、不过在我的信仰问题上您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 女神似乎在无声地嘲笑,可她没发出声音也没给出表情,“看来五百多年与人间的隔绝已经让我看不清这个世界,除我征服统合的自然神以外又出现了许多新的神灵?甚至人类已经在尼罗的东方和北方繁衍发展建立了城市?” “优如皮尔大陆那么大,人类的领地当然不可能依然只有尼罗帝国那一块,而且我听说东方的东方、跨越连绵山脉与大河、更遥远的东方还有神秘的未知之地。至于说神灵,我听说忒弥丝主神倒是出现的时间不长,最短甚至可能只有五十年,不过五百年前连辉光山之主安卡尔主神也没有吗?” “我听说过安卡尔,他是尼罗以东的小国守护神,曾占据的领地的确叫做辉光山,如今也号称主神?” “对呀,安卡尔神系的神灵好像不比你们古老的自然神系少,更年轻的月之女神忒弥丝主神也有不少从神,三大国和三大主神统领的诸神之外,还有许多零散的神灵守护一地一城。” “看来众神之神已不复存。”乌诺洛斯发表感想,“我不在乎你相信什么、是否信仰某个神,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把你怎么样,就算是囚禁五百年的前主神,也不可能欺骗凡人,现在,闭上眼睛,专心向你的巫术祈祷,放下心灵的防范,我会亲自打开你的心灵看到我想看的东西。” “好吧,反正我已经同意,不过我不知道什么巫术、是古代萨满对神术的叫法吗?我可不是萨满祭祀。” 为了抓住出去的希望,神绮只能老实地听从女神吩咐,她并不害怕暴露所谓的秘密——她反倒有莫名的感应,认为心中存有的前世观念或许正是女神希望看见的,神绮莫名觉得,天生就是受众人膜拜的神灵的乌诺洛斯所希望的、所欠缺的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感受。 无论神绮自认为的是对是错,和自由比起来任何秘密都是无所谓的,何况乌诺洛斯女神已经承认想获得的并不是八卦隐私。 感觉上并未有任何异常,就在神绮以为什么都没发生的过去了许久之后,女神的意念忽在脑海中显现,“我的要求你们已完成,我将度过最后一段封印时光,然后以人的面目回到人间,原来如此,大地母神早已为我准备了去路。” “啊?怎么忽然又说起了大地母神?对了,同为上古大神,大地母神提亚马特除了在祈祷词和感叹词中出现从未听说人间显现神迹,而您则变成了诗人述说中被推翻的古老权威,您和大地母神认识吗?” “我们同是最强大的自然神,提亚马特的追求我一直不明白,众神之神就是我的目的,可众神和现实告诉我这是不可存在的成就,我想提亚马特比我看得要清楚,大地母神的冥府,就是她早已为我准备的未来。” “冥府?是死人的归宿吗?大地母神创造了冥府?” “没错。” “那么我若是能抵达冥府,可以再见父亲吗?”神绮摇摇头决定不多想,“乌诺洛斯女神,难道您希望通过大地母神的冥府回到人间重新图谋成为众神之神、众王之王?” “哼,本来是这么打算,可众神大概不会再希望看见一个众神之神,我也不必死握着过去不放手,至于我要做什么,凡人女孩,如果你能够找到未来的那个我,到时候我们再谈吧,现在,做好准备,我将散尽乌诺洛斯的神力送你们离开。” “等等啊,爱莉还没醒?她没事吧?” “她再度沉睡休养伤势而已,不用担心,不过现在送你们离开非常危险,就等几日把伤恢复一些吧,几天时间也饿不死你们。” “饿不死也得渴死啊……算了,我趁这几天练一练神术吧,乌诺洛斯女神,可以教我最简单的漂浮神术吗?如果爱莉的伤需要休养太长时间,还是得让我来保证我们的安全嘛。” “你?”女神大人显然不天相信神绮的学习能力,“我不太了解凡人的祈祷和修炼,不过我也能看出来你不过是刚刚学会点燃神火的凡人女孩而已,想学会最初级的漂浮术,也不是不行,在两天内,你尝试在灵魂中唤起对世界上所有恐怖的恐惧吧,当你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并不再恐惧,就有了学习漂浮神术的资格,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也看你自己。” “多谢女神!”神绮此刻心如明镜,她很清楚这是女神根据她所观察到的神绮的特点在给予进一步唤醒灵魂的指导,前任主神也是主神嘛,见多识广是应该的。 由此,神绮也更加坚定了她认定的方法:从认识一个清晰的自我入手,去寻求神灵的道路。 第26章:命运的考验在外更在内 害怕、恐惧,作为人人视为常识的人类感情,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来自基因的对生存的先天渴望?对生命终将走向灭亡的抗拒?对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的厌恶?神绮从前世的观念中提取出了一些基本的道理,她思来想去,认为恐惧的本质大概只和生命的倾向有关,渴望生,自然惧怕死,渴望获得,也就惧怕失去,至于说某些恐怖片、恐怖故事或灵异经历给人带来的恐惧感,也可以归类到其中去,这样的认识即使不全面——人类的精神世界之丰富没有任何人甚至神可以道尽——大概也距离本质不太远吧?她这么想。 由此也能自然得出一个结论,恐惧是保障脆弱的人类在大自然的残酷竞争中生存延续的有效感情和方式。 逃避危险、延续生存,这是恐惧的正面意义,接着,神绮又想起这三个月来母亲玛利亚教导她的一些话,其中有这样一段亚丁城大贤者门德修斯的名言:恐惧是认识一个人最好的方法。 至于为什么好?老妈没有明说,大概门德修斯本人也没有对外明确地说明,他的门徒同样没有解释过其中的含义,但聪明的神绮小姐即使不完全承认,也多少能够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如今,上古主神乌诺洛斯嘱咐她:唤起对这世上所有恐怖的恐惧吧,从恐惧中解脱自己,从恐惧中认识自己。 神绮便不去在乎名人名言到底正确与否,遵照前主神的谕示,神绮的恐惧事实上从来没有远离——遗忘自我、来到陌生的世界、三观与生存的环境格格不入、母亲离去、父亲逝去、神罚降临米罗斯、黑暗的下落和封印之地、神秘的女神等等等等。 虽说能引发恐惧的事物数不胜数,真正让神绮体验到死亡威胁的倒是不多,甚至没有,父亲和母亲、护卫武士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保护和安全感,除去曲折的遭遇,神绮和普通的富商千金没有太多心态上的差别。 如此,神绮要度过恐惧的考验自然也不容易——她必须用想象强迫自己进入对存亡考验的挣扎中,然后挣脱恐惧的束缚。 “挣脱恐惧的束缚,当然不代表天不怕地不怕,那或是傻子、或是人间的魔鬼、不是祭祀、也不是武士,”女神的意念泛起在心底,却丝毫不打扰神绮的修炼,“明晰恐惧,心灵不为其所拖累,这是命运的考验,是唤醒神迹的障碍,耐心体验它,摆脱它。” 神绮进入一种奇异的心理状态,脑海中的一切仿佛化作炼狱的魔鬼,撕咬她的灵魂,又化作米罗斯广场中的柴堆,在“烧死无神无信者!”的众人呐喊中焚烧她的灵魂。 当一身冷汗地清醒过来时,神绮感到自己一周不吃不喝似的、疲惫和饥渴深入骨髓,让她望着怀中依旧沉睡的美丽圣女直吞口水。 “你竟然真的用两天时间完成了这一项命运的考验,”女神的意念再次泛起,“我以为对你来说,恐惧并不会来的那么猛烈,你的经历似乎也没有特别恐怖的方面,但原来你的心底还有更加深刻的畏惧,畏惧这个世界、畏惧这世上的人?” “是的,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您看出来了的,以往有严厉却包容的父亲、睿智而慈爱的母亲守护,我并不视之为威胁,可如今,您唤醒了我真实的惧怕。” “你害怕和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相处,”被封印了五百多年的女神依然见解犀利,“我想,你如此重视守护你怀中的少女的誓言,是希望与这世界建立更让你感到安心的联系。” “我……”神绮犹豫了一会,“也许您说得对,可我知道,想法和行为的一致是我的追求,我不会去猜疑我的誓言。” “不错,你的心态很适合做一个纯粹的神灵,如果往后你的运气足够好,成神并非痴心妄想。” “多谢女神大人的吉言。” “现在,你可以尝试学习更多神术,我不知道大多凡人如何施展神术,我会用我的方法告诉你如何控制你身边的空气、达到漂浮的目的。” 神绮欣然地接受女神教导,甚至遗忘了饥渴。 女神教她的神术与其说是神术,不如说是心念力的模式化运用方法,所谓的心念力是什么?神绮认为是唤醒清晰的灵魂之后,仿佛从灵魂中伸展出来的触手以控制身外的物体的力量,这力量没有形体、没有质量,凡人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真实地触动物理的世界,甚至搬起一个人——神绮小心翼翼地用爱莉做了实验。 为何会存在心念力这种似乎不符合逻辑的力量?神绮没空去想,她此刻的紧要目标是将聚集空气托起自身的模式化神术应用练习纯熟,让这一心念力的应用过程变成类本能的动作。 这大概不是祭祀们常见和练习的神术,而是一种来自基础力量的模式组合,本质上和武士习练的动作组合套路差不多。 练习起来其实并不难,神绮的目的也不是应用漂浮神术去对付敌人,能够让自己和爱莉勉强不摔死就足够了,所以她在脑袋抽筋之前便停止了练习,保留最后一点力气应付回到外界苏米尔山的状况。 “爱莉果然还要沉睡不少时间的样子,乌诺洛斯女神,请把我们送出去吧,我想我已经勉强可以应付坠落了。” “好,”女神没有废话,“首先,让神之心为你指出方向。” 神绮捧起残破的至高神器,这回只在一瞬间便让心神沉浸到神之心的指引中。 “去吧,不要回头。” 女神最后给神绮留下的意念让她感到十分熟悉,思索了一瞬,她想,怎么和桑达大祭祀的临别赠语差不多? “呜哇!”现实可不打算留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神绮在一阵天旋地转中睁眼,气流在片刻间重新呼啸,她发现她正搂着沉睡的爱莉急速往地面坠落,虽然此刻是夜间,可明亮的月光挥洒大地,让神绮适应了好些天黑暗的眼睛能够看清她们的处境。 急忙用使出生疏的神术、以上升气流包裹和吹拂全身,气流依然呼啸,却也让下落势头变缓,最后一点力气随风而散时,神绮正好用屁股接触到山坡草地。 第27章:公主殿下 瘫倒在夜露沾染而湿润的草皮地面上,爱莉枕着神绮胸口深度沉眠,被女神扔出封印之地和高空坠落都没让她受惊清醒。 此刻神绮甚至无力翻身换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遑论用神火抵挡潮湿之气,不过她觉得虽然脱力严重,身体却在女神指导下将灵魂唤醒进一步深入之后变得极端健康,吹一夜风大概不至于感冒,另外,她也只能祈祷爱莉不要被山风吹地伤上加伤。 在抛开杂念睡过去之前,神绮发现神之心已经不在手中、也没有挂在腰间或揣在怀里,可她很清楚,神之心不见当然不是因为它被前主人乌诺洛斯大神私吞,已经残破的神之心大概对前主神大人而言没多少实际意义,况且,神绮可以感受到,神之心并没有离开她,只是从一颗实际存在的金色琉璃珠模样的实物转换成了另外一种她尚未体会清晰的存在方式,似乎不在又似无处不在——至少在神绮的灵魂可以触及的范围之内无处不在,这感觉有点像爱莉接触命运女神的神器泥板石之后的状况。 至于到底是不是,神绮决定决定暂时不胡思乱想,困顿交加让她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同样的深度沉睡。 所以从天黑到天亮这段时间内发生在神绮和爱莉身边的事情她们都无察觉。 首先出现在神绮和爱莉身边的是一个铁皮罐头,来人自然是命运女神的神殿武士团长拉米阁下,他守候在苏米尔山脉位于居士坦与米罗斯交界位置已近四天,直至此刻方才发现附近有大法力动静,追踪而来发现了就地沉眠的两位狼狈少女——的确显得狼狈,落下深渊时神绮的长裙和外跑与爱莉的紧身黑衣已经为山石刮擦破了许多裂缝孔洞,而且仔细算起来,神绮从离开米罗斯城至今已超过六天,条件与遭遇所限她还没洗过一次澡呢。 拉米犹豫着是应该守护在一旁等待两位少女自然醒来,还是直接把她们打包带回艾菲思城,可把她们带回艾菲思城之后,是讲道理还是交给大祭祀审问审判,拉米也无法再擅自做决定,他在思考到底是事关神殿与神灵尊严的神器泥板石重要、还是他自身对神绮承诺讲道理更重要。 然后,明月照拂的山川远方,居士坦方向又有十数人影匆匆而来,模糊的身形显示他们都是身穿轻甲的武士,拉米判断他们的行进目标就是两个少女的方位,其中有一位的存在感显得特别强烈,应当是极为厉害的武士。 此刻要把人带走大概也不太容易,如果对方企图不良,拉米带着两女飞上天也容易成为弓箭甚至神术的靶子,于是拉米决定摆开阵势等候对方到来,之后只能随机应变。 “唉,犯错的好像不是我,为何命运的苦恼总是不断?”拉米叹气。 月下奔来的十三位轻甲武士很快发现了明显的目标,在拉米身前十几米外停止奔跑一字排开,其中显然最强大的武士向前两步开口:“尊敬的神殿武士阁下,请问您是哪一位神灵的守护者?” “命运女神赛娜的光荣守护者拉米,”拉米以神殿武士的身份自报家门,至于另一个诗人身份当然没必要在此情况下提,“你们的铠甲华丽而实用,看来不是强盗也不是普通的自由武士,敢问阁下是谁?来此为何事?” “原来是闻名大陆的命运女神神殿武士团半神团长,”说话人的口气变得更加尊敬,且主动脱下长角的钢盔,露出不年轻也不算老迈的棱角分明的面庞,月光下显得棕黑的短发精神地竖立,但他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排开的阵势也未变更,他躬身行礼,“居士坦王国宫廷卫队长具鲁士见过拉米阁下。” “我听说过您,具鲁士大人,您的剑术传扬各国,弟子遍布王国和城邦。” 在名声上,居士坦王国宫廷卫队长具鲁士也不弱于神殿武士团团长,拉米虽然没见过、却的确听说过这个人。 “谬赞,”具鲁士对外在的声名并不不骄傲,甚至依然恭谦,他有他的使命,“我守护王国的安宁,您守护的却是神灵的荣耀。” “王国的安宁与神灵的荣耀无所谓谁更重要,”拉米诗人的一面总让人怀疑他对神灵的虔诚,不过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崇高地位也使他无需用语言向别人证明,“请问,您深夜率队来到王国与米罗斯的边境山中所为何来?” 拉米觉得他们有可能是居士坦的大人物派来寻找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殿下的,不过让他纳闷的是,这些人不大可能比他更能掌握圣女爱莉的动向,没道理来得如此之快,除非神灵亲自插手降下神谕,不过如今的问题在于赛娜女神对此事保持沉默、那么对方的神灵大概也不至于亲自出手。 具鲁士大人的诚实回答让他一愣:“我们为追捕企图刺杀王女殿下的刺客,见此地仿佛有人施展大神术,故此赶来,不过看来我们找错了方向,刺客绝不是拉米阁下,他不会飞。” “也不会是她们,”拉米点头,接着指着被他护在身后的两个沉睡女孩,“她们大概闯入了神灵留在人间的秘密空间,刚刚才以莫名的方式离开并出现在此,与刺客无关。” “刺客是个男子,”具鲁士打量了一会很像此刻的爱莉,由于看不清脸,他没有认出王国主神的圣女殿下,“既然如此,打扰了,我们走!” “恕我有要事急需处理,不能帮忙追捕刺客。” “拉米阁下客气,我们自当竭尽全力追捕刺客,暂时无须您的帮忙。” “等等!”又有声音自远处而来,是稍显稚嫩但威严感依然十足的少女声,“具鲁士大人,请问你们可发现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殿下的踪迹?” “伊西丝王女!”具鲁士吃了一惊,随同身边十二位宫廷卫士转身单膝下跪。 拉米也吃了一惊,月下山间又似慢实快地飘来一个少女,仿佛精灵一般的浅色长发随风飘在身后,美丽的少女看起来很年轻,尽管不是飞天而来,却也是个能力不凡的神术师,更重要的是,宫廷卫士们已经为他证实,这个身着典雅长裙和披风的神术师少女就是居士坦王国的伊西丝王女殿下,她的母亲也是美名满大陆的前月神圣女美狄亚夫人。 “您应该待在营帐中由军阵守护,谁知道刺客是否只有一人,是否还留有后手,这么做真是太冒险了!”具鲁士起身来到王女身边劝说。 “我察觉到爱莉圣女的气息,所以匆匆追了出来,有具鲁士大人和十二位战无不胜的宫廷卫士,不必惧怕区区蟊贼。” “圣女殿下?”具鲁士看来的确不清楚爱莉之事,“圣女殿下不是提前出访联盟艾菲思城未归吗?王女殿下这次出访不正是打算汇合圣女殿下一同拜访艾菲思与亚丁等大城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因为……”伊西丝殿下忽然想到,爱莉的神谕——或者任务——是她偶然从月神殿祭祀处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不能内传、更不能外传,眼前还有一个陌生的神殿武士模样的铁皮罐子,于是一时语塞。 第28章:不知不觉换了处境 拉米不打算等下去,他对现状越来越莫名其妙,决定先自报家门问清状况,月神的圣女就在他身后,伊西丝当然不可能看不见,否则她又是凭什么追到此处? “尊敬的居士坦王国公主殿下,”拉米以外邦官员的礼节向伊西丝稍微躬身,“您要找的可是我身后这位黑衣的小姐?” “爱莉!”伊西丝本来不太确定拉米身后睡得天昏地暗的少女们的模样——太过狼狈——经过铁皮罐子的提醒,她仔细感应了圣女殿下留给她的灵魂印记,又努力借助月光观察身形,终于确定她担心了好一阵子的朋友就在身前不远,伊西斯没有因为欣喜而忘形,冷静地朝神殿武士弯腰还礼,“是的,她就是我要找的圣女殿下,请问神殿武士阁下,您这是?” 具鲁士站到伊西丝身前维持保护姿态,他简短地向公主解释了对方的身份、遭遇的经过。 “原来如此,感谢您守护我们的圣女殿下,拉米阁下,”伊西丝说,“原来神罚降临米罗斯不仅引发洪水和天雷,苏米尔山也为之震动。” “苏米尔山的震动即是意外、也许也不无道理,神灵的意图我不敢妄测,但我能看见,神罚的伟力让世人不敢再轻视神为人定下的戒律。” “前几日,大洪水与天雷袭击米罗斯,整个大陆为之震惊,神谕说,这是自然神对联盟主神安卡尔违反神约、与米罗斯人违反神戒的共同神罚,”伊西丝斟酌着说,“苏米尔山临近居士坦边境巴塔克镇的山脊被洪水冲跨,包括巴塔克镇在内的许多下游村镇被席卷一空,尽管村民转移及时伤亡不大、他们的家园却被夷为平地,这是居士坦人遭受的无妄之灾。” 拉米:“我为此感到遗憾,神灵审判人间,而人与人是相连的,我不为神辩护、也不为人辩护,人也应当自救,米罗斯的大祭祀献出生命守护了米罗斯,神罚也不能再将米罗斯人如何。” 神罚说起来是神灵共有的威严,但具体到人间的信仰,细分起来却有三大主神领导的三大神教和诸多分散的单独神灵,自然神对安卡尔神系神域降下的神罚,拉米虽然不能指责什么,却也不会感到高兴,他同时也为米罗斯大祭祀的牺牲感到遗憾而崇敬。 伊西丝:“神罚审判人间的不公,使世人警醒、反思过失,牵连者即无辜、也不无辜,我不敢置评神灵的对错,也应遵守神灵的警示,女神以神谕示我寻回她的圣女,如今圣女殿下陷入苏米尔山中神秘空间又安然归来,这或许也是女神护佑,请让我带她回营地休息吧,拉米阁下?” 拉米下意识摇头:“命运神殿有一件重要的东西在这位圣女殿下手中,我希望能够亲自问一问她,寻回我的任务目标。” 伊西丝很清楚爱莉的任务目标,当然也知道拉米的目的,但对方有顾忌不明说,她当然也不能当做明白内情,“无论如何,请先回到我们的营地,这里不是休息的好地方,也请拉米阁下随行,若非大洪水突至,我们本来行程的第一站也是命运女神的神域艾菲思城,如果圣女殿下对您有冒犯,我会让她向您致歉。” “她冒犯的不是我,是命运女神和女神的神殿,”拉米摇头,接着忽然皱眉——因为多日沉默的神谕忽然再来指示,这表明命运女神已经明白拉米目前遭遇的状况,也做出了对未来的决定——他犹豫了一会,最终决定严守神谕的指示,于是对伊西斯公主再次弯腰行礼,“既然如此,公主准备访问艾菲思城,那么请允许我先行告退,我将回艾菲思城准备迎接您的使团光临,也请让月神的圣女殿下随您的队伍前来。” 伊西丝虽然对拉米突如其来的转变莫名其妙,却也觉得松了口气,她当然不希望与即将出访的城邦守护武士敌对,“另一个女孩是?” 拉米:“另一位是神绮小姐,米罗斯商会已故副会长达尼斯的女儿,也许您听说过,也请一并照顾她,至于她醒来之后选择去往何方、我不该过问,不过公主殿下最好把她也带来艾菲思城,具体因由,你可以问她和圣女殿下。” “是她?米罗斯最美丽的女孩?”伊西丝公主对诗人编排的故事不陌生,她皱眉嫌弃地打量着呼呼大睡的神绮小姐,更让公主不满的是,爱莉此刻枕着神绮胸口的姿势让她看起来与神绮很是亲近,“她现在可看不出漂亮女孩的模样,倒可以说是米罗斯富商家的女孩中最邋遢狼狈的一位。” “苏米尔山的裂隙同时吞噬了她们,而且,我想也是这位神绮小姐拼命保护了你们的圣女殿下。”拉米不多言,又行一礼,转身飞走。 “具鲁士大人,虽然可能已晚,而且刺客的藏匿功夫极高,你们再观察一会营地附近吧,我把她们带回营地。” 具鲁士也不想简单放弃追踪刺客,“我带六人继续追查,另外六人保护您回营地。” “好吧。” 干脆地兵分两路,具鲁士带人沿着绕营地位置的曲线继续追踪而去,伊西丝以神术托着两个几日不吃不喝导致身体特别轻盈的少女居中,六位武士两人一组分列公主的左右后三侧警戒,公主亲自盯着前方,以此防守阵型,七个站着的加上两个横着的往营地方向移动。 走不多远,在距离营地还有大概一半路程的山隘口,公主忽生警觉,挥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根镶嵌透明宝石的小巧短杖,瞬息间在前方布下一片灰蒙蒙的光幕,紧接其后便是连串的“噗嗤”声响,十几只箭头带着朦胧的光亮扎在公主机灵地召唤出的光幕之上,虽未穿透防护,却也没有掉落,箭矢依然包含着无形力量企图穿透光幕,但公主殿下的神术造诣再次出乎偷袭者的意料,本打算一击必杀、甚至附带上六个护卫的强力偷袭以无效收场。 “箭雨!”公主用短促发声提醒护卫。 “保护公主!”其中一个护卫武士高喊,接着阵型一变,六人环绕着三个少女将她们保护在中间位置。 伊西丝却抬头往隘口一面的山坡顶望去,那与箭雨袭来的方向呈九十度角,普通的直射箭矢当然不可能来自坡顶,但这显然不是普通的箭矢,只有强大的武士、或至少有一定神术能力的兼职武士才能射出与神术屏障分庭抗礼的箭矢,甚至有些传说中的技艺能够让箭矢拐弯的同时保持威力。 坡顶果然闪过一个人形物体,手中一张弓似乎是刚刚射出箭矢的模样,只不过他是朝与公主的队伍相反方向逃窜而去,显然刺客一击不中就不打算纠缠下去。 “不要追击,我们回去,”伊西丝很清醒,也不为连续遭受两次偷袭而恼怒,“那和之前偷袭营地的是同一人,看来我追出营地之后他又摸了回来,没有趁我落单的时候袭击,却选在现在,难道他的任务不是简单的刺杀?” 护卫赞同公主的判断,小心为上,先回营地接受大部队保护才是正理,公主的神术对敌能力再强也不能保证不出意外,护卫宁愿撇开公主独自面对强大的刺客。 第29章:宛如女神 具鲁士回营后听下属汇报了公主二次遇袭的经过,紧张地求见公主确认伊西丝未受伤,“公主,您果然太冒险了,如果刺客在您独自离开营地的路上发现并袭击您,后果不堪设想。” “刺客的确很强,甚至能同一时间射出十几只会拐弯的神术箭矢,不过只要我专心防守,他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具鲁士大人一定可以及时察觉神术波动赶来的,不必太过担心。” “虽然公主向世人隐藏的神术力量很强,让刺客判断失误,但您与人战斗的经验不足,对付那种强大又狡猾的暗杀者是非常吃亏的,一味防御也不是对敌的正确思路,常常只会错失逃脱甚至反败为胜的机会,总而言之,接下来的行程请公主尽量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具鲁士单膝跪地劝道,“请不要让我和您违背王后殿下的嘱咐。” “好的,我会听从安排的,辛苦您了具鲁士大人,”伊西丝以公主的姿态端庄肃穆地应道,“母亲大人让我拜访联盟的神殿,您的任务是扫除障碍。” 具鲁士应是退下。 上百人的访问团营地扎在居士坦西南边境、苏米尔山脉中的平缓山坡上,视野佳、远离山体松动位置,是临时决定下不错的扎营地点,不远的山坡之下的平缓地带,则是大洪水到来之前、巴塔克等小镇所在的区域,此刻的平缓地带已为过境洪水冲刷地几无人类曾经生存的痕迹,只有淤泥中偶尔露出的一点墙根能够让人稍微看出迹象。 伊西丝的大帐中躺着两个被她带回来的少女,已经为侍女稍稍整理过并换下了破旧的衣物,爱莉的面庞在十几年间已为伊西丝观赏过无数遍,所以她已习惯了忽视忒弥丝的美貌圣女的吸引力,更何况在王国皇室等少数人家才能用上的奇妙水银镜中,她同样已看腻了另一个让居士坦王都年轻人们窒息的美丽面孔,所以她不觉得大陆上还有谁能让她再次感受到对美丽外表的诠释,可此时,无知无觉中被整理地焕然一新的神绮小姐不仅让伊西丝好奇地盯着观赏了许久,甚至让她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威胁和嫉妒感,这威胁感或许来自一旁下意识不愿意远离神绮的圣女爱莉? 美丽而富有教养的年轻公主为自己对一个沉睡的无反抗力的少女生出嫉妒感而羞愧,她从宽大的紫袍袖中抽出她的小巧法杖,双手手心向上捧在头顶,继而向忒弥丝女神祈祷宽恕、唤回心灵的宁静。 天色渐亮时,伊西丝退出祈祷的宁静状态,且毫无困意,祈祷本身也足够恢复消耗的精神力量,她决定用研究宫廷教师交给她的一些课题打发时间,也以此了解安卡尔神系眷顾下的美米尔城邦联盟的人们到底在想什么和研究什么,这对出访城邦当然是有好处的。 于是神绮醒来之后看见的,首先是陌生的天花板——简约的四方帐篷顶,其次是印有华丽繁复花纹的紫色地毯中跪坐的金发女孩。 女孩的紫色宽大外袍披在肩头,下部平铺在身后地毯上,内里则是与神绮差不多的低胸内裙,饱满的鼓胀感和阴影中的勾缝给神绮一股捏一捏的冲动,而为了行走方便,金发女孩的裙摆盖过脚踝却又从中分叉,由于跪坐姿势,隐隐往外透露着白嫩嫩的大腿,神绮莫名其妙地吞了吞口水,又打量了一会打扮简约却掩盖不了华贵气息的女孩的侧脸,终于确定这不是背影和身材杀手,而是货真价实的女神——当然和神灵无关。 “啊——我一定是在做梦,神灵为什么总是用美丽的女孩来考验我纯粹而坚定的灵魂呢?”神绮爬起来做祈祷状,“我必须寻求清晰真实的自我,我不会沉迷美色忘记前方要走的道路的。” “噗噗……”美丽的金发少女早就被神绮醒来的动静影响从沉思课题中回神,接着又被神绮装模作样的祈祷逗笑,发现这有损公主的威严于是重新摆出庄严脸,“你就是诗人传颂中米罗斯城最美丽的女孩神绮小姐吗?初次见面,我是居士坦王国第一王女伊西丝。” “什么!”神绮呆了一会,然后拍拍脸颊,“您是居士坦的公主?啊不,很荣幸见到您,美丽的伊西丝殿下,不过,我记得、我记得我和爱莉离开封印之地后来到的是苏米尔山上空啊。” “我们发现你和爱莉在山坡上睡觉,也不怕野兽和生病,”伊西丝语含指责和关心,她关心的当然是爱莉,“就把你们带回了我们的临时营地,对了,找到你们的时候,有一个叫拉米的神殿武士守在你们身边呢,他让我把你和爱莉都去艾菲思城,因为我们本来就打算前往艾菲思等联盟主城神殿访问,拉米说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公主即有条理又没条理地扯了一大通话,神绮依然晕乎乎的头脑理解了好一会才勉强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原来那个铁皮罐子一直守在苏米尔山?他对女神的器物真执着呀,不过为什么没有把我们直接带走却等来了伊西丝公主?” 公主皱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许是他的女神给了他别的吩咐,所以他没有把你们带走,原来神绮小姐已经知道爱莉做了什么?” “啊!公主殿下也知道?我以为爱莉接受神谕是只属于她自己的呢。” “神谕不会向最虔诚的灵魂隐瞒,神殿的祭祀当然知道爱莉要去做什么,如果早一点获悉实情,我不会同意爱莉去偷东西的,结果幸好没丢了性命,却也伤成了这样,哼,女神的心思真是……”伊西丝越发不满的心态差点让她菲薄女神,她截住话头转而问,“神绮小姐,你还没告诉我拉米到底是什么意思?” “唉、是这样的,”神绮打算继续起身离开大床,却发现左手腕被攥住,接着终于发现身边睡着另一个换了睡裙的紫发少女,“爱莉?还在沉眠中疗伤吗,公主殿下难道没有什么王室灵药治疗爱莉的伤?” “普通的外伤药和治疗常见旅途疾病的草药对她没用,”伊西丝说,“治疗形体和灵魂的双重伤势的神术我也不擅长,大祭祀赐予的神药虽然可以治伤,也得等爱莉苏醒并恢复一点神术能力才能服用,这药可不仅是治伤的。” 这所谓的神药大概和前世传说中的仙丹差不多?神绮胡思乱想。 第30章:朴素尖锐的疑问 “神绮小姐,你还没告诉我,拉米阁下离开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啊对,”神绮拍脑袋,“是这样的,我向我的神发誓要保护爱莉,所以我打算和拉米讲道理,让他不要伤害爱莉,所以拉米让您带我去艾菲思是为了听我讲道理……吧?” “……”伊西丝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危险,目光将神绮的皮肤刺得隐隐作痛,王女殿下盯了一会又收起明显的不满感,问道,“事关命运神殿的主要神器,拉米阁下竟要听你讲道理?”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擅长唤起别人内心的公正感吧哈哈哈。”神绮抹了抹额头,她在王女的注视中莫名感到心虚——虽然不太明白原因。 虽然伊西丝收起了侵略感,目光却依然让神绮不自在:“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虽然神绮小姐是诗人口中英雄的女儿,可我感觉你的神术力量最多不过和神殿中刚刚成为见习祭祀的年轻人差不多,你凭什么去保护几乎相当于半神祭祀的爱莉?爱莉可是百年难遇的神术天才,没有她的话,居士坦王国中的这个头衔本来应该属于我。” 神绮对伊西丝王女也是个神术天才并不吃惊,这个时代对待男女差异并不像日后那般严苛,神绮在三个月的适应生活中甚至听说尼罗帝国的上一任大帝是位女王,即使伊西丝王女不是国王的唯一继承人,她继承王国王位的可能性也并不低,那么她有专人指导向神灵祈祷的秘法并习得强大的神术也就不让人吃惊了。 不过神绮依然有话要说:“保护一个人的心愿、或者说立下誓言的心,可不在于能力的大小,我的父亲也只是个平凡人,可他成了诗人的英雄,我永远不能忘怀他对母亲的感情。” 伊西丝意外地很认同:“不错,神绮小姐说的道理很简单,要明白它却不容易,您不愧是英雄的达尼斯阁下的女儿。” “呃……”没有想象中的唇枪舌剑,伊西丝王女虽然气场强大压迫感十足,却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这让神绮瞬间泄了气,“感谢公主殿下对父亲的评价。” “谁都向往真实而强大的力量,可谁都知道力量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拥有的,就如同王国的王位、神灵的大祭祀之位,”伊西丝认真地说,“这世上,国王、城主、元老、祭祀永远只是少数,武士同样不比祭祀多太多,大多数普通的凡人渴望力量却无从获取,所以诗人们传达的精神力量成了大陆人共同欣赏和向往的。” 这是原始的意淫萌芽吗?神绮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个想法,然后甩脑袋把它丢出去。 “公主殿下懂得好多啊。” 伊西丝终于露出笑容,神绮仿佛离开浓密的丛林骤然瞧见刺目的阳光,“我不比你大多少,你也不是居士坦的公民,不必叫我公主,就叫我伊西丝吧,我所谓懂的,也是宫廷请来的老师和贤者们教导的,我也只能知其然而已。” “好吧伊西丝殿下,能够知其然就不错啦,我想这是能够不被现实蒙蔽、能够独立清晰地思考的必要前提。” “神绮小姐,您真的是刚从沉睡中醒过来不过三个月吗?”伊西丝越来越意外,她觉得神绮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柔弱无知,和诗人的传颂自然有着许多差别——爱莉起初也有相同的感觉。 “我的母亲夸我,”神绮仰头不要脸地自豪宣称,“我和亚丁城的大贤者门德修斯一样都是天生聪慧的异人。” 伊西丝捂嘴又笑了起来:“天生聪慧的异人,或许是真的,但我觉得你或许不会成为门德修斯一样的大贤者,倒是可以试试去做一个戏剧作家。” “有机会的话。”神绮耸肩,她注意了许久公主手中平躺的羊皮纸书,这时候终于敢于发问,“您手中的书,是讲数字的学问的吗?” “是的,这也是你们城邦联盟的大贤者比格拉斯的著作,由游学的贤者欧几里得从远方带来希望献给居士坦国王、我的父亲,我对此很感兴趣,于是向他求教了许久,贤者离去前,又把这本书交给了我。”伊西丝觉得神绮再如何聪慧异常也不大可能理解数字学的精确和精深内涵,出于礼节她却不能直接拒绝神绮的好奇心,“您的父亲是富商,平日应该有不少机会和数字打交道吧,不过这本书揭示的数字学真理可不同于商人日常的算数,也从分割田地、设计建筑的道理中讲述更加迷人的数字规律。” “哦!是讲数字运算和几何学原理的吗?比如直角三角形的斜边长度的平方等于另外两条边长的平方和?”神绮忘却的只是自我,可不包括小学生的知识。 伊西丝稍稍惊讶:“的确是这一类的公理,看来米罗斯人也很重视比格拉斯学派的知识呢。” “呃……”神绮不能说她还没来得及学习大贤者们传播向全大陆的知识,于是只能点头敷衍,“差不多吧。” “正好我有个疑问萦绕心头良久,既然神绮小姐对数字的学说不陌生,又是个比肩天生聪慧的贤者的异人,或许您可以有一些启发性的想法。” “请说。”神绮当然十分好奇王女殿下的疑问。 “您应该知道,世上的数字只有两种,整数和分数,”伊西丝说出了比格拉斯学派公认的真理——这同样是接受比格拉斯学派思想的大陆人认同的真理,“那么,边长为一的正方形,它的对角线的长度到底是多少?是整数还是分数?” 作为标准大学生的神绮小姐觉得,伊西丝的问题真是愚蠢透顶,就算小学生不一定接触这类的知识,中学生也必然知道嘛,“一的平方加一的平方当然等于二,对二进行开平方运算等于……”她忽然顿住,她意识到伊西丝的原话:世上只有整数和分数,估计大贤者乃至这个时代还没发现小数,自然也没法对数字二进行开平方操作,至于无理数的无限连分数表达形式,神绮觉得自己不一定能说明白那是什么。 “对呀,等于什么?开平方?是指平方的逆运算吗?”伊西丝为神绮的解答眼前一亮,她感到急不可耐,“欧几里得贤者也告诉过我,对数字二进行某种运算必然是问题的答案,可这个答案无法写出来、或者说无法用有限而精确的方式写出来,这是只属于魔鬼、或者神灵的数字。” 第31章:公主的访问团 扯蛋! 贤者不知道答案,不学无术的神也许比贤者更糟糕,神绮差点惯例嘲讽,但总算她没笨到家,生生打住嘲讽的欲望,“这个问题我很难跟您解释啊伊西丝殿下,其实我也没有想得很通透,这涉及到数字的表达方式的革新,或许我应该先去请教一下比格拉斯大贤者或者欧几里得贤者。” 伊西丝觉得神绮虽然有一些想法,但也仅止于此了,于是又是失望又是豁达地摆手:“我们一块去请教比格拉斯大贤者吧,只不过听说他已经建立了严密的教派组织,外人想见他一面可不容易。” “如果他的弟子们不像淹死希波索斯一样淹死我的话,我倒是有办法让大贤者见我们。”神绮无所谓地说。 “希波索斯?”伊西丝不了解神绮脑袋里冒出的、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梗,但她对神绮的办法很是期待,“只要有机会见到大贤者就好。” “我的办法还不成熟,到时候再说吧。”神绮赶紧止住公主的好奇心,然后肚子的叫唤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饥渴交加。 公主殿下十分善解人意:“请稍候,早餐会送过来的。” “谢、谢谢,”神绮摸了摸脑袋,“对啦!拉米大叔有没有告诉伊西丝殿下,我的两位护卫怎么了?他们的身手应该不难逃出山洞。” “护卫?拉米阁下没有提到,你和爱莉是被山洞中裂开的缝隙吞进去的吗,如果神绮小姐的护卫足够衷心,他们必然要跳下去救您的,可是……” “不会的!我宁愿他们逃出去,可如果他们也跳了下来……我和爱莉在山腹中掉了很久,”神绮本来也不打算隐瞒遭遇,“可我没见到阿克琉和狄阿娜,难道他们掉去了其它空间我们没有发现?” 女神也没提醒她还有人啊,神绮心想,女神大概也探知不到封印之地外的状况,那么有很大可能,阿克琉和狄阿娜被困在了无限掉落的神阵中无法逃脱,想到此处,她变得焦躁不安,“我和爱莉被困了大概四天,我的护卫如果没出事,又被困在了山福中,大概也可以坚持一段时间,我要去救他们。” “别担心,如果您的护卫也掉了下去,拉米阁下找到你们之后不可能忽略您的护卫的,离开前也应该要提醒我您的护卫的事,所以我想,他或许在山洞开裂时已经把您的护卫给救了出去。” “如果救了出去,他也应该提醒您一声嘛。” “这个嘛,我想,他是有用意的,他或许希望您去艾菲思城亲自问他。” “哦!”神绮一拍脑袋,“那诗人大叔耍起小心眼来也不赖呀。” 神绮忽然想起几乎被她遗忘、也确实消失不见的神之心,她尝试着联系已化为无形四部不在的神之心,企图以此寻求三位亲人的踪迹,不意外地毫无感应,不过问题似乎出在转变了形态的神之心上,而不是要被寻找的人身上,神绮沮丧地放弃沟通神之心。 “人家未必有意。”伊西丝摇头,她没察觉到神绮的心思在短短瞬时间转过了复杂的一大圈,“好啦,请用早餐吧,营地简陋,许多物资也分发给了失去家园的流民,神绮小姐不要嫌弃。” 帐篷外适时进来三位看起来很养眼的清凉长袍侍女,各自端着大木盘,其上有面包、烤肉片和一杯像牛奶的白色液体,神绮尝过后发现那的确是奶,不过酸酸甜甜的味道更佳,应该是能够保存更长时间的酸奶。 据神绮所知,酸奶是千百年前的东方游牧民族最先发现制法并传播向整个优如皮尔大陆,那个传说中的游牧族群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如今连名字也不为人知,可酸奶的制作却传承繁衍下来,人类的生存经验与智慧结晶总在不断革新、传播与壮大之中,这是不分族类区别的,神绮的心思由一小杯酸奶发散了出去,渐渐出了神。 至于根号二的解法,神绮虽不敢说精通,但根据数学定义也可以想出近似的暴力解法,这解法并不稀奇,却可能由于引出十进制下的小数定义而颠覆整个大陆——至少是比格拉斯学派——秉承的数字观念,这或许将引发一场思想危机、却也更将能推进知识经验的积累和发展,神绮是否要为人类文明的进步做出小小的贡献呢?她继续沉思,如果不是专业人士,也不打算为此献出毕生心血、更不希望因此遭受整个大陆隐隐的敌视或迫害,似乎最好不要掺和? 思来想去,神绮决定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真遇见了问题再考虑也不迟,她目前最重要的目标依然是成就神灵——或者说祈祷。 吃了早餐,神绮依然觉得饿,出于健康考虑和面子考虑,她还是放弃了再来一份的呐喊,公主殿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忽视了神绮揉着肚子对属于圣女殿下那一份早餐的垂涎,见爱莉依然昏天黑地睡,丝毫没有打算在近期醒来的迹象,便吩咐侍女将空盘子和爱莉的早餐端走。 伊西丝偷偷撇一眼看着侍女嘟嘴的神绮小姐:“有一些情况我必须对你说清楚,否则……有危险。” “啥?”神绮眨眨眼。 “你知道,几天前,米罗斯和居士坦边境数座城镇遭遇了大洪水袭击。” “我……”神绮沉默着咬咬牙,“我知道,我也知道是谁引来了云气和大洪水。” “大陆人都知道,”伊西丝叹口气,“不谈别的,大暴雨开始的那一天,我正好奉母后之命,率领使团抵达居士坦与米罗斯的边境,欲沿途访问各大城邦的神殿、与祭祀和神官们多做交流,将更多各神灵的祭祀吸引往居士坦王都进修、交流,也将承诺派忒弥丝神教众祭祀前往各大城做交流学习。” “我知道!伊西丝殿下原来是出门做使者促进交流去的吗,米罗斯就有许多外邦的祭祀,甚至也有这次洪水的凶手丰收之神的祭祀!”神绮说道此处依然不能保持冷静,“这是大陆各国之间的交流传统吗?” “是的,也是神谕示下、神灵的子民们应有的活动。”伊西丝看一眼神绮,又摇头,“神绮,你不应记恨神灵,这并不是丰收之神的希望,这是众神的誓约、是米罗斯人自身遭受的惩罚。” “我、对不起、我明白,”神绮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希望跟着公主殿下一同出访,我不会破坏您的任务的。” 第32章:大洪水后的世界 “就算拉米团长不提醒,我也希望神绮小姐加入我的使团,你的聪慧或许对我们会有帮助,”伊西丝不复严厉端庄的公主派头,她忍不住抚摸一旁跪坐着的神绮的脑袋,感觉使团中多出一个漂亮妹妹似乎不错,“我刚才是想提醒你,昨夜、不、或许从王都出发开始,我就被神秘的刺客盯上了,他的目标或许只是我,但你和爱莉也必须注意安全,最好不要离开我或者具鲁士大人的视线,当然,现在的情况下你也得保护爱莉。” “我当然要保护爱莉,不过刺客?”神绮安然地享受着类似母亲的抚摸,没有被刺客吓倒,反倒一脸无知者的兴奋,“是那种、那种故事里常出现的、王位争夺者派出来的刺客吗?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诽谤公主殿下的家人,话说伊西丝殿下有几个兄弟姐妹?” “和我的兄弟姐妹绝对无关,”伊西丝没有生气,只是斩钉截铁地保证,“父王只有我的母后美狄亚一位妻子,也只有我和我的十岁弟弟两个孩子,我认为刺客的出现和王位无关,倒是你能在一瞬间联想到复杂的宫廷斗争,故事的确没有白听嘛。” “诶……” “无论刺客来自何方,只能在阴暗角落中小气地谋划的家伙都不可能得逞所愿,我不会允许,王国也不会允许,我更不打算因为小小的刺客改变行程逃回王都,抱歉,只能让你和爱莉一同承担不必要的风险了。” “我很乐意,”神绮依然无知者无畏,“我更乐意抓住刺客揪出阴谋。” “希望如此,但你不可贸然犯险。” “我明白的,我知道保护自己。” 伊西丝看着并不带有危机意识的富家小姐,暗自叹气也不打算多说,把一切交给命运抉择吧,她心想。 她不希望把爱莉卷入自身带来的危险,却因为公主的身份和对拉米的承诺不得不将爱莉留在身边,至于神绮,她在不算长的交流时间中渐渐对这个活泼又聪慧的富商之女有了了解,不再对她充满相遇所见第一眼时带来的成见——当然伊西丝依然不满神绮对爱莉莫名的亲近感,同样出于公主的矜持,她希望和自幼认识的密友爱莉能有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已经很久了,可她无法像神绮一样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 王女殿下意识到了自己的嫉妒心来源于何方,而神灵将帮助她澄澈她的心灵。 这一天,天朗气清,丝毫没有数日前阴云暴雨带来的彷如末日氛围,具鲁士大人请示伊西丝后决定,继续原地驻扎,直到带回来的两位少女恢复基本健康——神绮吃了一顿不太饱满的早餐已经基本恢复活力,所以众人主要等待的是爱莉,况且在原计划中,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爱莉本就是使团的主要代表之一。 只不过爱莉以各种理由提前离开居士坦前往艾菲思踩点,又恰好因为神罚降临米罗斯、导致包括艾菲思城在内的联盟诸多主要大城在神谕的指示下提前派出神殿精锐力量赶往救助米罗斯,从而趁机在命运神殿守备空虚时提前潜入神殿“拿”走泥板石,以至于被机警的拉米团长察觉,最终发生了一追一逃的紧急状况。 如今,虽然忒弥丝的圣女偷走命运女神的神器这件足以轰动大陆的大事不为多数人知,最重要的人物——比如拉米——却掌握着证据并有充分理由对月之女神殿、甚至居士坦王国发起谴责乃至攻击号令,安卡尔神系之下的神殿势力不论出于道义还是利益考虑,都毫无疑问必然响应命运女神殿的号召,作为王国公主的伊西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因私心包庇爱莉,只能把原计划就处在使团中的爱莉小姐也带去艾菲思,至于这件事该如何顺利了结,希望或许在另一位偶然捡回来的、聪慧又天真的神绮小姐身上。 “我希望去看一看被洪水肆虐的城镇,听说就在不远外的山坡下?”神绮向公主提出请求,“我想知道本应守护人们的神灵到底在干些什么。” 伊西丝犹豫:“事实上,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洪水冲刷过后的白地,房屋、田地、人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已经被洗刷地干干净净,而且,我们最好不要离开护卫的视线。” “让护卫们也跟着嘛,”神绮的请求十分坚定,“若不看一看,我的心中无法重获安宁。” “好吧,”伊西丝思考一番,“苏米尔山隘口被冲毁大片,人们可利用的土地随即也扩大了不少,我也需要仔细勘定,给边境州的长官一些建设建议,至少在米罗斯人之前占住那块地。” 伊西丝叫上具鲁士,依然率着十二位宫廷护卫出发,前往曾经的巴塔克小镇所在地。 实际看到被洪水凌虐的土地,神绮也没有发现多少让人触目惊心的情景,居民早已转移、生活的痕迹掩埋淤泥之下,仿佛细碎山石的残垣断壁偶有露出地面也不过让人生出沧海桑田的感慨而已。 可神绮仿佛透过化为无形的神之心看见了居民被迫离乡背井的模糊场面——说起来巴塔克小镇的原住民不剩多少,倒是奴工或自由矿工占了大多数。 “具鲁士大人,”伊西丝的感慨早在大洪水过境时用完,她如今更多站在统治者的角度思考问题,“这一片新冲刷而成的广袤平原,稍远有已开发的矿山可开采,近有新形成的河道支流绕平原低地而走,这块土地或许将为居士坦王国带来更加美妙的前景。” “的确,”具鲁士不仅是武夫而已,作为宫廷护卫队长,时常陪伴国王与王后身边,聆听大臣议事,关于国事的见识也不弱于王女,“但城邦联盟不可能坐视居士坦独占这块土地。” “能够为争地付出最大代价的大概也只有临近的米罗斯城,如今他们自顾不暇、境内诸多城镇也面临规划和重建问题,我们至少占有先机,收拢到边境州东部撒约城的难民尽可归来开垦这块土地,东南方的矿山也可趁此机会收归我国。” “事实上,若在此基础上继续扩展苏米尔山隘口,在靠近米罗斯一方的土地上再建一座规模不下于米罗斯的大城也不是问题,”具鲁士的想法大胆又谨慎,“城邦联盟看似松散各自为政,可一旦有机会扩张势力,即使是与原城邦不接壤的飞地,也有的是人希望去开发,比如这片土地,至于矿山,契约明文在手,米罗斯人不会轻易放弃,而且边境州的约克伯爵大人也不会在乎。” 具鲁士提醒伊西丝,那位边境州的封地大贵族即使名义上不掌握王国边境州的行政权利,但土地或矿产的买卖大多情况下依然由他说了算,约克伯爵愿意与米罗斯人合作开发,就算是居士坦国王也不便公然插手反对。 “算了,我们暂时不操心,将这些话转告边境州长官和父王母后吧,我们得完成我们的任务,促进大陆各神殿与居士坦之间的交流。” “是。” 神绮旁听着两人对国事的闲谈,面对一眼望不到边的新平原与视线尽头若隐若现的河道渐渐出神。 第33章:近似渎神的思考 神到底在做什么?神绮思考的问题很简单,却难以回答,因为她不是神,或者说这世上凡是她看见的人都不是神,她听过神灵说话,却没见过真正的神——乌诺洛斯被封印五百多年实际上已经退出了神灵行列。 在神绮的无神论观念中,神灵绝对不是孤立存在的概念,意即,脱离了将神灵奉为神灵、使神成为神的人、或者人组成的群体,也就无所谓“神灵”这样的概念,比如两位真神之间的相处——神绮唯一有了解的也只有忒弥丝与米罗斯的一番交流——它们可以相互称对方为神,它们可以相互尊敬对方,可它们绝不相互膜拜并献上自我心灵的一切,只有人才为神灵献出自我的心灵。 由此而观,先不思考神到底在做什么,神绮心想,她得明白神到底须要做什么。 神须要做什么?这个问题对于人来说还是很容易回答的,人需要什么,神就应该做什么,否则人也不会需要神。 于是问题又来了,人需要什么?每个人的需要都是一致的吗?如果每个人的需要都是一致的,这世上显然只需存在一个神灵就能解决人世间的所有问题,可现实显然不是这样。 那么如果每个人——至少许多人——的需要都不一致,先不说神须要做什么,在这之前神又能做什么? 这已是深入探讨神灵存在根源的深奥问题,神绮想不通——如果她敢在它人面前提出这个问题,似乎别人也不敢去想,于是她干脆憋在心里胡思乱想。 这大洪水显然不符合米罗斯人乃至巴塔克等居士坦边境小镇人的希望和需要,可神依然为人带来了大洪水,并以神罚之名义归正了神灵行为的正当性与正确性,甚至让大陆人觉得理所当然——伊西丝等人的观念就是证明。 神绮莫名觉得,这种情况或许比神灵亲自为恶还要可怕。 “伊西丝殿下,”神绮在具鲁士和伊西丝的交谈中忽然打岔,“您认为,神灵会像人间的盗匪窃贼一样为满足自身的生存甚至私欲去作恶吗?” “神灵作恶?”伊西丝为神绮的突然发言而惊讶,“我不敢妄言,也无法言,可据我所知,神灵满足的从来都是人的私欲,神灵高高在上,无谓正恶,一切皆由凡人自行索取。” “满足了人的私欲,于是神灵收割了信仰,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神绮想到了乌诺洛斯大神的教诲,“如果只是公平的交易,神灵的神圣性也就荡然无存,所以对于真神来说,这不是交易。” “当然不是!”伊西丝吓了一跳,“神绮小姐,请不要再说这种亵渎的言语,若非知道你醒来不过三个月、对世界的理解或许依然孩子气,我将不得不向神殿呈报你的言语,而你将遭到大陆众神神殿的敌视、驱逐或更严厉的惩罚。况且,你也是米罗斯神的子民,甚至拥有米罗斯赐予的神术力量,请再也不要思考渎神的言语。” “谢谢您的提醒,我明白了。”神绮叹气,决定继续做一个快乐活泼的小女孩——而且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危险的气息来自身边的护卫们,一旁守护的十二护卫与就站在伊西丝身边的具鲁士队长在神绮与伊西丝的对谈中已神色数变,若是平日,他们即使不属于神殿武士、也必然用实际行动捍卫对神灵的信仰,神绮的言语已触及虔诚者的底线——交易行为最鼎盛发达的米罗斯人已遭神罚,神绮用交易比喻神与人的关系更加让虔诚者不得不侧目——没有直接亮刀子已经是具鲁士大人冷静克制的结果,而且听了王女殿下的解释又转念想到诗人的传颂中对这位美丽少女的描述,包括具鲁士在内的护卫们终究没有出声苛责,严守护卫的本分——伊西丝把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正在众人分神时刻,阳光下闪过一道微光,那是箭矢的金属箭头反光,周边警戒的护卫武士们注意到时,一只居士坦式的标准箭矢已经来到神绮跟前——目标不是伊西丝,所以伊西丝和并未放松多少警惕的具鲁士都未提前感应到危机的预兆。 谁也来不及出声,反应最快的大武士具鲁士在稍微犹豫一瞬之后,也只来得及将精钢长剑抽出大半截而已,根本来不及阻挡或劈砍箭矢,伊西丝在震惊中也不过将宽袍袖口中的法杖滑落手中。 箭矢的目标是神绮的前胸,这是人体中最容易瞄准的目标,神绮仿佛已经感受到一箭穿心的痛楚,时光在脑浆沸腾中减缓,这或许是错觉、或许是身体力量的集中爆发,可神绮感觉自己绝不可能避开,她的身体虽然健康,力量也不过比普通少女强出一线而已,毫无预备的短短一瞬间无法让她做出比大武士还要迅捷的动作。 怎么办?神绮在灵魂的视角中审视自己,周遭的一切被她遗忘,也不去管为什么有人要偷袭她,旁人来不及依靠,身体来不及动作,她必须、也只能用尚未深入练习过的神术能力自救。 而她懂得却不精通的神术只有两个,点燃神火和漂浮,前者可以用来瞬间加热空气,后者也不仅仅是操纵空气向下喷射反作用力托住自己的身体而已,稍微换一个方向和操作模式的话,漂浮术其实可以转化为空气护盾,虽然这护盾不一定挡得住一颗成年人扔过来的石头。 防御的方法其实并不难,漂浮术的变种空气护盾就可以做到一定的防御,但要防住一支擅长穿透的强力箭矢,简单的空气护盾大概只能起到几件厚麻布衣服的作用——箭矢依然要命,更何况这几乎无声无息飞来的箭矢似乎并不是一支普通的青铜箭,其上附着了一层淡淡的光华,神绮即使没见过,也基本能想象出来,她要面对的绝不是简单的一射之威。 怎么办?她再度问自己,虽然一个瞬间并没有过去,她却在面对死亡威胁时已心念电转了大半天,而且也几乎在一瞬间抱着不成功也不过死路一条的悲壮心态用出了她构思的反制神术。 方法依然不难,事先懂得原理的人却不多:空气护盾迎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喷射反作用力的同时,点燃神火以神绮能够动用的最大、最快出力加热了空气护盾的内层。 于是,一阵看似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发生在神绮身前,一旁的伊西丝刚刚来得及展开高明的神术护罩而已,伴随着爆炸巨响,神绮被炸得倒飞几十米滚落在山坡上一动不动,而袭来的神术箭矢也已被炸飞没了踪影,冲击波将近在咫尺的伊西丝和具鲁士同样吹得倒滑出去,将山坡草地犁出浅浅的沟壑。 无论如何,神绮逃过了被一箭穿心的下场,虽然代价之大让人触目惊心。 第34章:主角多灾多难定律 神术防护没来得及保护神绮,却保住了伊西丝自身,否则空气的热浪与冲击也将对她造成或大或小的伤害,宫廷护卫队长、大武士具鲁士大人则凭借强悍的躯体和敏捷的身手硬生生抗住了看似猛烈的爆炸没有受到太多伤害,倒是距离远一些的护卫们被震地七荤八素耳鸣眼花。 “神绮!”伊西丝捂着额头甩脑袋,然后回神,她起初以为这爆炸来自偷袭的神术箭矢,可这不可思议的爆炸不大像是一根箭矢能够蕴藏的,况且箭矢的偷袭目标显然是神绮,一箭穿心已经足够要人命,何必再附加爆炸多此一举?再说爆炸最终也没有伤到神绮以外的旁人。 伊西丝在瞬间闪过好几个念头,然后依稀发现了被爆炸掀飞到远方的箭头反光,虽然局势慌乱,她依然先冷静地做好神术防护,接着奔向数十米外看起来惨不忍睹的神绮小姐。 爆炸震碎了神绮胸腹大片的衣物,本就类似破布条的内衣与内裙这回更成了烂布片,伊西丝满含不忍与自责、却不得不蹲下身查看神绮的伤势,接着脸色古怪地松了口气。 神绮的外观惨淡,胸口裸露的肌肤却依旧晶莹剔透地让少女们嫉妒,不见被爆炸或利箭伤到的迹象,此刻的米罗斯少女似乎仅仅是被爆炸的震荡与落地时的冲击给弄晕过去,虽然狼狈地令人不忍直视,但没有丝毫被大地母神召唤的模样。 “王女殿下!”具鲁士缓过劲之后同样冷静地没有追向箭矢射来的方向,他已经知道偷袭者的箭是会拐弯的,如今袭击来自不知方位的远处贸然追击可能陷入对手的算计,他命令东倒西歪的护卫们围住伊西丝和神绮,先保障安全再说,来到伊西丝身边,发现王女未受伤,神绮也没去见母神,总算稍感安心,“抱歉,我因为……所以有所犹豫,导致神绮小姐遇袭。” “唉——”具鲁士说得含糊,伊西丝却很清楚,具鲁士的犹豫来自神绮渎神的言论,这让他感到心中不快,又导致错失救人的机会从而犯下不大不小的渎职,伊西丝只能为神绮的天真和奇怪思想叹气,也不能对具鲁士表示谴责,“无妨,我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即使具鲁士大人再早一瞬,也不过是距离神绮制造的爆炸近一些而已,反倒会让自己受伤,不过话说,神绮小姐的神术还真是……奇特啊,我以为她和普通的见习祭祀差不多的,没想到能制造如此大的动静,却又不懂在自己的神术下自我保护。” “这、应该是不熟练的结果,不过能在一瞬间想到用爆炸的气浪推开偷袭的神术箭矢,这也足以证明神绮小姐的神术力量不算弱了,至少比刚入门的见习者强一大截。” “她不过醒来三个月,忙着学习这世上的知识和规矩,不见得有多少时间向神灵祈祷,看来她的神术天赋不比我弱。”伊西丝给出了一个粗略判断,而且挺为此高兴,这表明神绮只需经过一定的专业指导训练,至少有能力使用神术保护自己,也不用老让人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具鲁士也为神绮表现出来的神术天赋和神灵眷顾而心惊——在他的观念中,神术天赋之类的措辞只是普通的信众对自身能力的一种判断用语,人与人真正的内在区别不在于使用力量的天赋大小,而在于对神灵的虔诚与神灵回应虔诚者的眷顾大小,所以他理所当然以为,区区三个月便能拥有如此神术力量的神绮小姐是个受到神灵眷顾的孩子,于是终于彻底收起了对她言论和思考的不满——既然神灵允许神绮思考,他何必纠结于此违背神灵的意志? 事实上神绮接触神术至今还不到半个月,不过清楚内情的爱莉依然沉睡,神绮也没打算就此炫耀,伊西丝和具鲁士的误会显得就自然而然了,具鲁士的误会来得巧妙,除对神绮接触神术时间的判断有误之外,也有一定道理,至少已化为无形、无影无踪甚至不知道是否还能发挥作用的神之心,就是神灵借人间祭祀之手交到神绮手中的,这多少也算是神灵眷顾的形式之一,更何况前任自然主神乌诺洛斯女神也可以勉强被认为是神绮的教导老师。 “刺客猖狂,而且看来目标并不锁定在公主身上,我们回去吧,营地中虽然守护武士众多,也不能保证挡得住高明的刺客。”具鲁士建议。 “对,回去!谁知道刺客的目标会不会换成圣女殿下!”伊西丝不用神术,而是亲自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神绮,下令队伍返程。 回到营地,一切正常,众人紧绷的心弦顿时放松。 “短短一日,接连三次骚扰,决不能容忍刺客的猖狂,况且老这样被动防御不合兵法,”具鲁士在帐篷内对公主建议,“我们应当尽快启程前往米罗斯城,不能让刺客有更多时间熟悉地形制定偷袭计划,况且米罗斯城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公主殿下来访、展示神迹、给予一些帮助,多少能够让米罗斯人对公主抱有感恩之心,加之米罗斯神殿应当就在这几日迎接继任的新大祭祀,此刻前去拜访更彰显诚意。” 总而言之,好处不少,伊西丝也深明其中道理,于是决定:“就这么办,或许到了米罗斯还能请到高明的医生让爱莉提早康复。关于刺客之事,已经派人回报边境长官和王后,我的母亲大人会酌情处里的,我们也要多加小心,最好能想出办法生擒刺客,问出幕后主使也省了母后许多麻烦。” “我们有所顾忌,难以主动作为,刺客却藏在暗处拥有主动进攻或退去的选择权,不好办,虽然如此,护卫队也当尽力而为。”具鲁士告退。 侍女们在惊异的神色中,为衣衫破烂而露出女性美妙部位、可怜几度遭受劫难的神绮小姐清洗身体并换上干净衣裙。 离去前,年纪稍长的王女贴身女侍面色古怪地提醒公主:“神绮小姐的身体虽然健康看上去没有隐疾,但也请您保持适度,女人之间折腾不出大毛病,可沉迷欲望终究不好。” “……” 伊西丝思索了好一会才理解侍女长的话,脸色绯红地斥责:“这真是个离谱的误会,不是您想得那样,吉丽表姐!” “是吗?”吉丽表姐笑地有些暧昧,“无论如何,公主殿下好自为之,我不会向国王与王后多嘴的。” 第35章:又是拦路的 “公主殿下,”吉丽表姐离开前多有犹豫,但话已经说开她便打算再说两句以“提醒”这位聪明透顶却缺乏人生阅历的尊贵公主,“请不要多心,其实我想告诉您的是,这世上的男人大多不可靠,公主不必在意它人的看法。” 人生阅历丰富——至少在男人问题上吃过亏——的侍女表姐告退。 伊西丝难得地翻白眼,以示哭笑不得的心情。 为不引起营地内慌乱、给刺客可趁之机,伊西丝和具鲁士暂时不打算让营地内的侍女们得知遇袭经过,此刻她也不欲多说,先让这位侍女表姐多心吧,等处境好转再解释也不迟,伊西丝关照了一会被自己的神术震晕的可怜神绮,然后传令,拔营前进,争取天黑前抵达米罗斯城附近。 平缓行驶的宽敞马车厢中,神绮自接连不断的噩梦中幽幽转醒,她刚睁开眼便慌乱地摸了摸胸口,发现没有摸到一个透明大窟窿之后总算抹着冷汗冷静下来。 “对不起,神绮小姐,再如何警戒还是让你受到了牵累。”伊西丝扶着她坐起来,又贴心地用羊皮水袋给她喂水。 “谢谢您公主殿下,这都怪我执意要去看洪水遗迹,”神绮摇头,“也怪可耻的偷袭者,话说到底是谁竟然敢袭击具鲁士大人的队伍保护下的居士坦公主?” “依然没有头绪,昨夜我已经派遣擅长隐匿和长途奔走的大武士返回禀告,或许我们能等来增援,或许我的母后能在国内查出端倪,别担心,任何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对,一定可以解决。”神绮莫名感受着无形的神之心给她带来的异样感觉,心中若有所思,然后她发现了身边在马车中依旧沉睡的圣女,“我睡了多久?爱莉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吗?” “几个小时而已,我和具鲁士决定提前拔营前往米罗斯,无论如何不能等在一个地方被动接受刺客骚扰。” “可如果刺客在前路上布下埋伏?” “护卫阵列结成,我们就是移动堡垒,别说可能只有一个刺客,再来几队也无妨。”伊西丝对她的总数近百的护卫队充满信任,“无论如何,总比待在一地被动遭遇袭击要强。” 神绮想了想认为公主和护卫队长的决定很有道理——何况就算没道理她也没有决定权嘛。 “说起来,我的一位护卫武士或许还留在米罗斯城,”神绮想到海拉克里,眼睛一亮心情也舒畅了一些,“找到海拉克里,他或许有办法找到另外两人。” “海拉克里?”伊西丝思索一会,然后惊讶,“前几日洪水刚刚退去,我们遇见了欲返回居士坦报告的海神博奥的祭祀,他告诉我们,是那位名叫海拉克里的半神武士为米罗斯人硬生生挡住了神罚的雷霆,同时也因祸得福,虽然身受重伤,却通过了神灵和命运的试炼,变得更加强大。” “愿意为他人付出的人总是比较幸运的吗?”神绮眨眨眼,随即自豪又感慨,“这三个月以来,我以为海拉克里大哥只是个沉闷无趣的雇佣武士,可他和我的父亲一样,都是把感情深藏心底不轻易表露的大英雄!” “真羡慕神绮有那样的父亲和护卫。”伊西丝也面露憧憬。 “父亲的忠诚武士,也是我最后的亲人,”神绮做祈祷状,“神灵护佑他们,对了,我的母亲在德尔菲城邦还有许多亲人,如果顺利解决爱莉的麻烦,我应该去找他们。” “当然,”公主点头,“我听说你的母亲是安卡尔主神与自然神长河之主的妹妹的女儿,母亲的亲人都似乎普通的城邦居民吗?” “什么?”虽然安卡尔给梭罗大祭祀的神谕已通过行商和诗人们传扬开,神绮却是头一次听说,她在深山野地中待了太长时间,八卦方面的听闻已落伍,“我的母亲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安卡尔的女儿?” “你还不知道吗?”伊西丝奇怪,又转念一想,“也对,安卡尔的神谕应该是在你离开米罗斯城之后传来的,所以你知道的情况还是自然神宣称的那样。” 伊西丝把安卡尔五十年以来唯一降下的神谕内容告诉神绮,尽管这神谕此刻已经变了味,不再传达神灵的神圣性,反倒变得让民众喜闻乐见。 “不对吧,谁能证明安卡尔的女儿就是我的母亲?这也只是传闻而已啊,那位梭罗大祭祀又没承认过什么。” “啊?”伊西丝又思考起来,“说得也对呀,这或许是米罗斯人附会出来的结果?别在意了,不论神绮小姐是不是安卡尔的外孙女,你的处境此刻也还是一样啊。” “没错!”神绮猛点头,“神灵的无情我已经受够了,我可不想和哪位神灵扯上关系。” 伊西丝无奈地拍她的脑袋表示安抚。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不轻不重的摇晃让神绮一头栽入公主的怀里,她享受地蹭了蹭,然后脸红地抬头离开怀抱,“不会又是苏米尔山最强大的盗匪拦路吧?”神绮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捂住乌鸦嘴。 “怎么回事?”伊西丝出神地回味了一番被米罗斯少女吃豆腐的感觉,然后掀开车帘询问。 “公主,”具鲁士从车队前头返回中央回报,“前方是岔路,一边通往米罗斯城,一边是去往一个叫马其顿的小城的关口。” “怎么?去米罗斯的路水位没有退去?” “不,道路已经干涸,不过,有两个人挡住了去路,”具鲁士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们看见的人,“看起来不像刺客,公主请在我们的保护下看一看吧。” “好。” 神绮也跟了出去,她自然也好奇谁敢拦住居士坦公主的车队,更好奇的是大武士具鲁士等精锐战士竟然觉得为难。 直到看见了拦路者,神绮虽然觉得怪异,一时间却没察觉出具鲁士等人的为难之处到底在哪。 拦路者有两人,在道路中央摆开一张木板小桌和两只矮凳,桌和凳的表面就是普通木头纹理,看上去新鲜异常,似乎刚从木匠手中打造完工的模样,两人面对面各坐一边,一个黑发黑眼中年络腮胡模样,另一个则是面色红润的白胡子老头模样,两人的发型都是美米尔城邦联盟常见的男子中短发,由草茎绕头顶一圈扎紧,身着的也是常见的无袖白袍。 即使如此,一中年一老头也宛如夺目的珍珠摆在一堆石块当中,让瞎子都难以忽视。 第36章:怪异的赌局 更让人难以忽视和疑惑的是,中年人和老人之间的方木桌上摆着一架色泽沉暗粗糙的暗金色金属天平。 神绮思来想去,虽然对中年人毫无印象,却总觉得这老头有些面熟。 “老兄,轮到你先。”中年人指着天平,又微笑地对老头摆出请的手势。 “好。”老头的笑容中似附带着奇异的感染力,让正打算出声询问的伊西丝公主不由自主随着他的手势闭嘴旁观。 老头随手从地面上一抓,捞起一把泥土,五指紧扣手心搓了搓,又把搓成的泥丸小心翼翼地摆上天平面向他一面的托盘,天平登时从平衡状态倾斜向白胡子老头。 神绮眼尖地发现老头搓泥丸的右手依然干干净净红润饱满,且丝毫没有老年人、甚至干活日久的年轻人的粗糙感。 种种神异的现象表明这两人都不是常人,难怪具鲁士要请公主前来看稀奇。 “他们、在干嘛?”公主问队长。 “好似在打赌,”具鲁士语含莫名其妙的疑惑感,“以那一架天平为工具,至于如何赌,请公主细观。” 白胡子老头摆好泥丸,对中年人说:“老弟,该你了。” “哈哈,看我的,保证分毫不差。”中年人的动作和老头差不多,也是抟泥土为丸,同样手掌干干净净,他将泥丸摆上天平的另一个托盘。 奇事发生了,只见天平左右升降好一会,当最终平稳下来,中央的指针在众人的视线中分毫不差地停留在代表两方重量相同的中央红线刻度上。 “真是平淡中见珍奇啊,”神绮最先发表感叹,“那大叔的眼力和手活看上去绝对是练过几十年的。” “他的打扮虽然普通,可干净整洁不似普通市民,”伊西丝悄悄说,“而且手掌纹路细腻,不是经常干活的模样,况且人家好端端的练搓泥丸干嘛?” “呃……”神绮语塞,然后耸肩,“反正很厉害。” “这谁看不出来啊。”伊西丝若有所思,“看来他们的赌局就是一方摆上一颗重物,让另一方用一次机会摆上另一颗相同重量的重物。” “不错。”具鲁士点头,一旁不放松警惕却也同样看热闹的武士们纷纷点头。 眼见老头和中年人无视一旁看热闹的众人似乎打算继续赌下去,伊西丝终于回神想起来正事,她稍微上前一步,当然也没有离开保护,“两位先生,请问你们在做什么?” 伊西丝发了话,无视旁观者的两人也不失礼,中年人转头向公主的方向:“这么美丽的小姐,您和您的护卫们也看了不短时间,当然知道我在和这位老兄打赌。” 白胡子老头也转头面向公主的方向,并稍稍低头算是陌生人见面的问候:“正如他所言,我们在打赌。” “打赌也该有个赌注吧?”神绮忍不住问,“你们打算就在这荒郊野地一直赌下去没个结果吗?” “原来还有一位美丽的小姐,”中年人也稍稍低头做问候状,“打赌的行为本身就不能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也有道理,但你们想要什么结果我们管不着,能不能先把路让一让?”神绮直白地表达想法,伊西丝和具鲁士当然没道理阻止。 “我两于此地打赌,赌局不终,我们不离此地,如果小姐和武士们赶时间,可以绕道而行。”中年人礼貌地鞠躬,却让一众被堵在道上的人皱眉。 人或许可以翻过山岭,也可以绕过两人的小桌凳,但一应物资与马车却不行,中年人和老人摆明了要拦路到底嘛,神绮撇嘴,“大叔,你可知道被拦住去路的车队属于谁?” “小姑娘,你在考我吗?好,我来算一算,”中年人装模作样地闭眼沉思,然后睁眼笑道,“这位雍容端庄的金发少女,就是居士坦国王伊奥宋的长女、伊西丝公主殿下,我猜得对不对?” “哼,明明早就知道,他在装傻!”神绮低声对公主说,“这两人在这摆摊打赌显然就是为了拦路,却不像刺客,怎么回事?” 伊西丝摇头,她同样莫名其妙,两人又看看具鲁士。 护卫队长也摇头:“不好说,这两位先生看似普通,实则深不可测,若比剑术,我可以自豪宣称不弱于任何人,但别的方面……在请公主之前我已经试过以灵魂的力量暗中发劲掀翻他们的方桌,可是、我明明能看见两人与桌子就在眼前,灵魂之力却穿透过去仿佛那里不存在人和物。” 神绮没经验当然对具鲁士的描述不明不白,可伊西丝清楚内情,也理所当然地惊悚:“这是最高明的神术师、不、至少是半神祭祀才可能拥有的异能,我听说最强大的祭祀甚至可以凭个人之力扭转时空。” “半神级的祭祀在整个大陆的神殿虽然不少,但也不能多到在野外山地随意就能遇见两位,”具鲁士摇头,“而且他们两位不符合任一位我所知的半神祭祀的外貌传闻。” “世上隐藏的高手应该不少,”神绮觉得无所谓,“话说半神祭祀和半神武士有什么不同吗?” “具体来说也没什么不同,”伊西丝说,“都是能不凭借特殊神术就可自如翱翔天空的半神,不过,若用于战场,半神祭祀应该比武士更擅长对敌阵造成广泛打击。” 这不就是地球游戏中施法者和剑士的区别吗?神绮忍住吐槽,转念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强行突破倒也不是不行,”具鲁士又说,“但我们不能承受付出的代价。” 伊西丝点头,“要冲突的话他们两位也不应该坐在那以天平打赌为乐,以两位至少半神祭祀的能力布下埋伏,我们多半要折损更多人,他们和刺客不是一路人。” “就是恶趣味老头吧,”神绮撇嘴,“听说了公主的出访计划于是挡在半路上戏弄人?” “这……我也不知道,出访计划虽然不是秘密但事先也没有大肆宣扬,本来的打算是从抵达第一站米罗斯之后再昭告各国我们的出访计划的。” “哈哈,你们也别乱猜,我们既是为了堵路,也是为了打赌打发时光,更是为了米罗斯人,”中年人摆了一颗泥丸,不出所料正巧让天平平衡,这表明本局中两人再度打平,所以中年人心情不错,“而且,不仅是尊贵的居士坦王女殿下、宫廷护卫具鲁士阁下,我和这位老兄也知道你是谁,信还是不信?” 中年人显然指着的目标是神绮。 “我……”本打算脱口而出不信,神绮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对方怪异又玄奇,指不定有办法知道她是谁,“我相信!” 第37章:几乎全靠运气 “哦?我以为你要倔强一点呢,”中年人继续说,“看在米罗斯最美丽的女孩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派出两人与我和这位老兄分别赌一次,打赌方式嘛,我们已经展现出来,你们只要赢一局,我们让路,你们输两局,就离开米罗斯,直接去马其顿吧。” 老头插嘴:“我知道诸位在顾忌什么,不必忧心,解决的方法和希望其实早在你们中间。” “他们连刺客的事都知道?”神绮悄声惊讶,“解决的方法在我们中间?看来公主已经有准备啦。” 公主摇头:“我只是希望母后派来援手,我们的队伍中几乎都是武士,只有我一个神术师不容易对付神出鬼没擅长箭矢远攻的刺客,解决刺客的办法怎么会在我们中间?” “不知道吗?不要紧,”中年人接口,“不论输赢,我可以提醒你们从何处寻求解决的办法。” “这种高人可以开玩笑,但不会说谎,”具鲁士说,“既然没办法,我建议赌一赌,总好过起冲突。” “也好,反正米罗斯不是非去不可,”伊西丝犹豫,“可是……具鲁士大人擅长这种精细的动作吗?” 神绮以为武艺精湛的大武士阁下当仁不让,可他却摇头:“他们的赌局比的不仅仅是眼力和手部的精微动作,事实上还包括对泥丸的松散度的感应,这单纯依靠眼睛很难完成,必须使用灵魂的触感,我的功夫再高,也做不到让灵魂的力量探知到他们手中的泥土量。” 神绮思考一瞬便恍然大悟,简单来说就是中年人和老头手中搓出来的泥丸大小可以一眼看穿,可密度却无法用眼睛看出来——刚刚两次赌局神绮都看出来了,不论泥丸轻重,放入一边天平就会导致天平基本倾斜到底,以此为判断泥丸密度的依据太不可靠。 “唉,可也只有我们两人能够与他们对赌,虽然我也没信心看穿泥丸的松散程度,”伊西丝叹气,“要是爱莉没有受伤,至少可以让赌局公平一些,这两位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避开爱莉的灵魂力量。” 神绮忽然说:“既然具鲁士大人没信心,让我来吧,反正希望都在公主那里,我也想凑凑热闹。” 伊西丝奇怪地看她一眼,又看看具鲁士,宫廷护卫队长觉得既然他多半要输,把机会让给神绮或任意侍女都一样,于是点头。 “好吧,”伊西丝对中年和老头喊,“就由神绮和我与两位先生打赌。” “荣幸之至。”中年和老头站起身稍稍弯腰相迎。 在护卫阵列的保护下,公主和神绮来到方桌边,武士们绕着五人围成一圈——即使明白不是对手,具鲁士依旧坚持守在公主身边。 老头让开座位站到一旁,中年人伸手做邀请状:“两位小姐,第一局由我出题,你们谁先来?” “我来吧,”神绮和伊西丝对视一眼,站出来说,“先给公主殿下积累一些经验。” “请。” 神绮一屁股坐上老头留下的木凳,顿时觉得腰酸背痛——凳腿太矮,加之刚刚经历被自己炸飞的悲惨遭遇。 虽说如此,神绮却感到自己精力充沛、灵魂的力量活跃非常,甚至隐隐看见了神之心重新出现在灵魂视角中的契机,不论如何,她不仅是为了帮助伊西丝积累对赌经验,也是为了寻求机会催发神之心的奇妙功用,即使没用,也不妨碍正事。 “小姑娘,我听说你不仅漂亮,而且聪慧异常,甚至能和亚丁城大名鼎鼎的门德修斯比肩,”中年人的笑容中泛起不怀好意,让神绮感到凉飕飕,“所以我事先声明,不得使用以身体触碰泥丸的方式探知重量,也不能用任何方式改变泥丸的重量,至于赌局时间,不做规定,你愿意什么时候试手都行,不过一旦搓成泥丸摆上托盘,赌局就算完成。” “没问题!” 神绮想了想,本来有过用水来大概探测泥丸密度的想法,但即使中年人同意神绮使用手来触碰泥丸,一旦把泥丸扔进水里也必然会导致泥丸化散改变重量,以沉浮或沉降速度来大概判断泥丸密度的办法显然不现实——除非先把泥丸烧结成类似陶的硬块,神绮也没多少信心用点燃神火来烧制一颗小小的泥丸,更何况烧制本身也必然改变泥丸的重量。 所以她实际上把希望都寄托在神秘莫测的神之心上,只要神之心能够让她发挥出一点灵魂的力量,粗略判断中年人搓的泥丸的重量应该没问题,至于自己是否能够心灵手巧地搓出相同重量的泥丸,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另外再给两位一个便利,”中年人接着说,“你们也不必让刻度精准保持在正中央,允许你们的刻度误差在左右各一格之内。” “好!不许反悔。”神绮欣然点头,伊西丝也稍感放松了一些。 中年人仍然随手从地上一捞,一把泥土在手中揉搓,没有碎屑掉落,不过中年人狡猾地用脚背盖住了地面让神绮看不出被捞去一把泥的地面留有多大的痕迹。 泥丸摆上了托盘,天平倾斜向中年人。 “请。”他闭上眼睛,表示不打扰神绮破题。 神绮也闭上眼睛,虽然看见了泥丸大小,但这不能保证什么,最重要的还是以灵魂的触感去观察泥丸,大武士具鲁士擅长身体的力量,所以在灵魂力量的比拼中自认不如两位神秘人,神绮却无知者无畏地打算试一试,她专心感应着无形无质却仿佛越来越清晰的神之心。 脑海中的世界似乎变成了金色,神绮心中欢喜,虽然看不见实体,她却感到灵魂的触角再次被延伸出去,她仿佛与整个世界建立了更加清晰的联系,而这联系能帮她干什么呢?这需要她继续仔细体会。 伊西丝和具鲁士在一旁不敢喘大气,具鲁士不明所以,公主却感觉到了神绮的微妙变化,虽然依旧不对神绮胜出抱有多少希望,却也屏息凝神地观察着。 老头和闭目又睁眼的中年男子见状,相视点头,接着又各自恢复面无表情的围观姿态。 第38章:是欺负还是公平打赌? 毫无疑问,神绮亲身体验到了具鲁士的感受,明明就在眼前的男人、桌子、天平和泥丸,从灵魂的视角上去“看”却空无一物,仿佛眼前所见才是虚幻假象。 她不禁愣住,难道所谓的打赌、拦路都是幻觉?是伊西丝、具鲁士、众护卫武士乃至神绮本人的集体幻觉?她当然不相信这种荒唐的结果,最直接的证据还在于桌凳、天平都是可触摸到的真实事物,神绮专心致志地研究起眼睛所见与灵魂所见的区别,然后发现,伸手可及的一切绝不是假象,灵魂中所见的空无一物其实也不是真的空无一物,只不过“距离太远”,远远超出了一个正常神术师的灵魂触感范围。 这大概就是伊西丝所谓能够扭曲时空的大神术,更神奇之处在于中年人扭曲时空只作用在灵魂的触感之上,反倒对正常世界毫无影响,若换成任意不受赌约限制的普通村民,伸手便能把天平上的泥丸拿起来研究。 神绮不欲毁约,中年人也不会允许她毁约,她意识到,在搓丸子之前,她面对的真正挑战其实是用灵魂的触感去触及“遥远”的泥丸,如果连深入观察都做不到,她不如干脆认输得了。 神绮不打算简单认输,她感到自己已重新在仿佛无边无际的灵魂世界中找到了无形无质的神之心,而且惊讶地发现神之心似乎已经化作她灵魂的一部分,几乎不分彼此,难怪之前刚醒过来时仓促之间虽然感应神之心没有离开,却丝毫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现在,神绮要做的只是简单地按照山洞中体会到的方法,将她心中的“神”当做神之心,借此将灵魂的触角撒向广阔的外界,不过此刻她得用收缩视角延长距离的方法去追寻那颗遥远的泥巴团子。 “好!”中年人又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好,对伊西丝等人笑道,“现在不论输赢,你们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你们的麻烦了。” 公主和护卫不明所以,也不插话,专心等待专注的神绮。 时间就在等待中逐渐流逝,天色渐近黄昏,奇怪的是这条并不偏僻、甚至可以说重要的交通要道上却一直未见行人车马,不过紧张的众人已忘了去关注这个问题。 神绮到底在干什么?其实她的目标很简单,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努力朝向“遥远”的天平和泥丸延伸灵魂的感知而已,理论上说这不需要多长时间,而且能够得着就是能,不能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能,神绮早该认清自己的极限。 只不过她的感知中即不是不能、也不是能,而是总差那么一点,感觉上就像稍微把手伸长一些就能挨到柜子顶上的奶油饼干盒似的。 小孩子当然相信自己总能夺到奶油饼干,神绮也相信她再努力一把就能探到天平中的泥丸。 可中年人似乎打算逗小孩玩,“奶油饼干”与她的距离总是伸伸缩缩,神绮努力进一步、天平便退后一步,稍微放松缩回一寸、天平也跟着倒退一寸,神绮也不知自己是否察觉到了对方的戏弄之意,她的倔强劲被彻底激发了起来,也不顾自己的精力还能支撑多久。 “唉,欺负凡人少女,传出去要被笑话的,就让你一把吧。”中年男子微微叹口气,接着神绮露出得偿所愿的开心笑容,可没保持多久,终于撑不住灵魂力量的延伸,猛然向后一仰头,差点倒摔进泥地里。 狼狈地手舞足蹈,神绮总算稳住身体没有继续败坏米罗斯最美丽少女的形象。 “神绮!”伊西丝关心地询问状况。 “没事,”神绮冲公主摇头,“只有短短一瞬,我也不敢保证什么,交给命运吧。” 她攥起一把泥土,双手紧扣着揉搓起来——神绮当然没有深不可测的老头和中年人那么大本事,只能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玩泥巴,由于神力几乎耗尽,更无法像他们一样保持手部干净,其实就算精力充沛她也不一定能控制住神力精确覆盖手掌那么小的范围以保持整洁、同时又让人看不出端倪。 总而言之实际操作过之后,神绮越发体会到了白胡子老头和戏谑中年的深不可测,然后越发怀疑起感到面熟的老头,她难道见过他?神绮心想,这老头大概是米罗斯人,可她又能肯定在见过的祭祀中没有这人,那么老头莫非是隐居米罗斯的某个大贤者?以前逛街的时候打过招呼吗? 依然想不起来,她继续专注地玩泥巴。 对身体力量和灵魂力量的精微控制就是神绮面临的第二个考验,说难不难,但也绝不容易,她脑子里不由地闪过一篇前世课文《卖油翁》。 拦路的两人当然不是卖泥翁,神绮在穿越之后更是第一次玩泥巴,精确控制泥土搓成丸子之后的重量是个技术含量不低的活。 感受来感受去,搓成之后又是修修补补增增减减,太阳已贴近西边的苏米尔山脊,在围观众的耐心等候中,神绮憋气良久终于长呼一口气,“就这样吧。” 她果断把泥丸摆上空着的托盘。 左摇右晃、上上下下,当刻度稳定在中央刻线靠近神绮一边的第二格,武士们顿时发出遗憾的叹息,王女和卫队长没发出叹息,虽然同样感到遗憾,却明白神绮已尽己所能,要怪只能怪运气没让她搓泥丸的误差控制在左右一格之内。 神绮也不沮丧,经过几乎半个下午的比拼,她感觉收获良多,对灵魂触感、对神术的掌控能力明显更近一步,这已足够让她感谢中年人。 “对不起公主,看您的本事了。”神绮筋疲力尽地来到公主身边,悄悄告诉她赌局的注意事项,最后建议,“尽力而为便可,请不要为难自己,我想我已经知道了该如何找出刺客解决隐患。” “真的?”伊西丝欣喜,她对神绮的信任感经过神绮一下午的坚持已经飙升了不少,她拍拍神绮肩膀,“我知道啦,谢谢你神绮,接下来看我的吧。” 公主来到赌桌边,恭候公主大驾的对手已换成白胡子老头。 “尊贵的居士坦王女,请坐。”老头像个老青蛙似的缩在小木凳上,同时示意公主。 伊西丝也不嫌弃条件简陋,反而充满新鲜感,坐下后便点头示意面对的老头,赌局第二局开始。 第39章:看似明朗实则更加彷徨 从神绮那了解了赌局的关键,伊西丝要花的时间当然不能比神绮长,不过她闹出来的场面可比神绮大了太多。 为了触及白胡子老头搓出来的“遥远”的泥巴团子,又因为没有奇妙而不为人知的残破神之心辅助,伊西丝公主只能紧握她珍贵的宝石镶嵌檀木法杖,施展起她所能掌握的最强大的探测神术,去追寻遥远的天平。 由此泄露出来的灵魂力量散落成遍地光影,伊西丝被光辉衬托宛如女神,见识短浅的神绮小姐已看呆——武士们虽然也呆,但虔诚之心让他们感受到的更多是神灵赐予的祝福,这祝福体现在美丽的公主殿下身上。 老头和公主出马,场面虽然夸张,持续时间却不长,作为受女神眷顾的神术师,唤醒灵魂力量极其深刻的公主殿下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不至于和神秘老头形成拉锯战,老头看上去也不如中年男子那么有意戏弄人,最终的结果颇为耐人寻味。 太阳落山,场中只余下公主的神圣光芒,众人正准备做好围观到深夜的心理准备时,伊西丝却收起了法杖,向老头鞠躬行礼:“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老头笑眯眯地指着天平:“不是我手下留情,而是公主神力深厚,请试一试吧。” “唉、和神绮一样,只感应到一瞬,只有大概的感觉,结果交给命运吧。” 伊西丝再次施展神术,双手泛起幽蓝微光,抓起一把泥土同样小心翼翼地双手挼搓,不过和神绮不一样,幽幽蓝光让她没有把手弄脏。 泥丸摆上天平,除拦路者外所有人屏息盯着天平等待结果。 很遗憾,指针停留在靠近公主一边、超出一格一小半的位置,结果而言,虽然比神绮动手精确了半格,却依然不达标,最终两局皆输。 “意料之中的结果,”神绮叹气,“我们应该往前走一些,找一个开阔平地扎营了。” “对。”具鲁士不愧是见多识广、拿得起放得下的宫廷护卫队长,果断向后下达命令,即刻启程前往下一个扎营地点。 伊西丝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向老头再次弯腰表达尊敬:“愿赌服输,我们将不踏足米罗斯城,不过可否请两位为我解惑,为何阻拦我们去往米罗斯城?我以居士坦长公主伊西丝之名保证,居士坦王国没有任何恶意,甚至愿意帮助米罗斯人度过难关。” “事实上,要拦住您的是我,那位年轻的老弟也许另有目的,”老头摸了摸白花花的大捧胡子,毫无避讳之意地解释,“米罗斯人与米罗斯城正值严酷的考验与蜕变之际,异国的公主殿下啊,请不要打扰他们。” “可我们不打算捣乱啊。” “居士坦的公主车队驾临,米罗斯城怎能视而不见?” 伊西丝思考着犹豫了一会:“唉,我明白了,两位先生,就此别过,希望还有聆听您的教诲的一天。” “怎么回事?”见伊西丝回头,神绮好奇地追问,“我没听明白老头的意思啊,他说你是公主所以要拦住你?理由呢?” “米罗斯人正是全力重建城市和乡村的时候,异国公主的访问团来临,会让本就人手和物资紧缺的米罗斯城为了满足符合习俗的高规格接待而陷入麻烦。”伊西丝解释。 “哦!”神绮了然地点头,接着又摇头,“符合习俗的高规格在非常时期也不用拘泥嘛,难道米罗斯人简陋地接待就能引发居士坦出兵讨伐?” “那应该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这回解释的是具鲁士队长,“两位神秘的先生知道我们的队伍身后跟着一个或更多刺客,这涉及到的麻烦更大,老先生大概是不愿意让我们把麻烦带入米罗斯。” “我懂了!”神绮彻底明白了,“我的政治悟性看来还不够啊。” “神绮已经做地比大多数同龄人更好,”伊西丝安慰,“生存的经验在于积累,你能够明白我们遭遇的形势已经再次证明了你的聪慧。” “啊哈哈是这样吗。” 神绮再次回头的时候,两只小木凳、方桌以及天平已经消失不见,中年人和老头则依然站在昏暗的树丛边,目送着异国公主的队伍。 神绮一拍脑袋,想起另一个疑问,她转头对两人喊:“老先生,你的目的是拦住公主的车队,那么大叔的目的呢?” “哈哈,”中年人洪亮地笑声几乎惊飞林中安歇的鸟儿们,“神绮小姐,你说呢?” “嗯?”中年男子的反问来得奇怪,神绮却奇妙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你的目的是我吗?” “当然,老兄是为了阻拦居士坦公主——至少是近期内——驾临米罗斯,我的目的,则是拦住你。” “我有什么可拦的?”神绮在伊西丝的奇怪视线下同样显得莫名其妙,“再说我也是米罗斯人,你有什么理由拦我回家?” “名义上你的确曾经是米罗斯人,不过此刻,你在米罗斯还拥有任何财产吗?” 神绮转念思索,父亲留给她的资产中,一部分由米罗斯商会送往了居住德尔菲的母亲的家族,另一部分则随着马车落入苏米尔山裂开的深渊中不知所踪,估计不再有找回来的机会,与彻底遗失无异,而这部分资产中包含着她在米罗斯境内拥有的地产的契约书,遗失了这部分资产,神绮甚至已经不再算是米罗斯常住居民。 “呜、虽然没有,可我生在米罗斯、长在米罗斯,桑达大祭祀已宣告全大陆,我是米罗斯最美丽的女孩,谁能否认?”神绮不要脸地引用了大祭祀的话。 “谁也不能否认。”中年男子赞同点头,“告诉你原因吧,其实是因为一位女神请求我帮她一个小忙,帮她在此拦住你,至于那位女神为何如此请求,哈,大概和城内的某位大英雄有关,我猜这是那位守护米罗斯的半神英雄成就真神的契机,所以你不能在此刻出现在他面前,否则他将遵守誓言、毫不犹豫地背离成就真神的命运指引。” “海拉克里大哥?”神绮瞬间联想到她的护卫武士,“又是女神又是真神的,我虽然不太明白,不过若是对海拉克里大哥的命运至关重要,不需要什么女神的请求,我自会远离米罗斯、远离海拉克里大哥的。” 中年人叹气,向她躬身:“抱歉,相信命运的奇妙吧,这只是暂时的,神绮小姐终有再见你想见的人的一天。” “不论如何,多谢大叔的告知。” 中年人告知的实情并不复杂,神绮为自己将面对离开最后三位亲人的孤独而感伤,也为海拉克里的境遇而欣喜。伊西丝公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整个大陆已五十年没有传出半神晋升真神的传闻——却能明白中年人在说什么,她一言不发,守在神绮身边迎向宽敞的马车,为低头不语的米罗斯少女带来亲人般的照拂和安全感。 第40章:不适合孤独的女孩 公主的队伍已远去,路边,中年大叔和白胡子老头还未离去。 中年男子:“米罗斯老兄,看来这回,欺负凡人少女的恶名我们都跑不了,成神之前我都没让美丽的女孩掉过眼泪,却在今日破了清名。” 若神绮等人听见他们这段平平无奇的闲聊,必然要惊掉下巴,中年人称老头为米罗斯,这世上能够以米罗斯为名的只有一人、或者说一神,既米罗斯城邦守护神、美米尔城邦联盟乃至全大陆商业之神米罗斯。 米罗斯:“原来也只需我一人去担这恶名,倒是你,伟大的酒神、艺术与农业的守护神、尼采阁下,莫名来到米罗斯城邦,却神神秘秘不愿透露目的、只说与我一块凑个热闹,没想到,你的目标却是那个女孩。” 安卡尔神系中、地位类似于自然神系中的丰收之神瑞的神灵,即是这位被米罗斯尊称为酒神、艺术与农业的守护神、外表似普通的俊逸络腮胡中年男子的尼采阁下,他回道:“那个女孩怎么了?今日之前我只在诗人的传说中听说,倒是不愧米罗斯最美丽的女孩的称号,不过也没想到,身为半神的女儿应该无异于凡人,方才所见,她的灵魂唤醒程度竟然还算过得去,听说她接受您的前任大祭祀的祝福才不到十日吧?而且更有自然之神的上古至高神器神之心融于灵魂,即便已经残破不堪大用,米罗斯老兄,你应该清楚她是怎么回事吧?” 米罗斯摇头:“我不清楚,若非事先知晓何路斯大祭祀带来的珠子为何物,我甚至不知道,不知还有何用处的上古至高神器神之心竟要落入一个普通少女的手中,也无从告诉你神之心的存在。尊敬的自然主神、创世神斯盖因阁下将破败的神之心交给他的祭祀、带来米罗斯,又转交给桑达,最终落入那个似乎幸运又不幸的小女孩手中,我看不穿这命运安排的用意,或许只有伟大的创世神能够看清并为之谋划,安卡尔神却对此几乎一言不发,甚至暗示我不要插手他的‘外孙女’的一切遭遇。” 尼采摇头笑道:“神的‘外孙女’不过玩笑话,神在人间便是人,何来神的外孙女,既如此,我也不必关心。不过忒弥丝神不便出面,拿过去的交情请求我出手一回,我以为能有什么重大隐情,结果不过是为让忒弥丝的神国中可能多出的一位新的神灵,却让我承担弄哭一个凡人女孩的罪责,我该让伟大的创世神忒弥丝阁下给予一些补偿。” 白胡子老头米罗斯也笑:“忒弥丝女神为何不请我出手?如今看来这甚至只是顺带的而已。” 尼采:“睿智的米罗斯刚刚被月与夜的女神小小算计一把,女神或许不好意思再来求你,于是求到了我的头上。” 米罗斯:“创世神看得比我们更远,我们也不必去揣测,做好自己的事吧。走,我还等着尝一尝尼采大神珍藏的红葡萄酒呢。” 另一边,即将抵达扎营地点的车队。 我能独立、我能照顾自己、我将学会在这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 马车中,埋头于双膝裙摆间的神绮心绪不断翻腾,也为自己鼓劲。 一只温暖的小手盖在她头顶,公主的声音显得有些羞涩:“我、如果神绮愿意的话,把我当做你的亲人吧,你并不孤独。” 神绮抬头,茫然无焦距的眼睛呈现在公主眼前,伊西丝又拍了拍她的头,像对待她的十岁弟弟似的对待这个美丽的妹妹。神绮回忆起三个月无忧无虑的时光、回忆起严肃认真的父亲、慈爱睿智的母亲、回忆起忠诚的武士们,在伊西丝稍显笨拙的温柔中终于让憋了一路的泪水放肆地流淌。 她不由自主地靠进公主的怀中,不发一言,让沉默伴随泪流。 直到车外扎营的忙碌动静告一段落,吉丽侍女长告知已到晚餐时间的声音传入车内,神绮方才回神,发泄了一通情感的她恢复了活泼女孩的本色,她揉了揉眼睛,离开公主的怀抱,“对不起伊西丝殿下,让您见笑了。” “不,这样的神绮才是真实的,不是被故事固化的灵魂,我说啦,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亲人,你并不孤独。” “谢谢你伊西丝,”神绮真诚地笑道,“可你为何要如此信任我?不怕我和刺客也是同路人吗?” “首先我相信命运女神的神殿武士团长拉米阁下,”公主说,“所以我相信你保护了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爱莉,只凭这一点我也要相信神绮,而且……” “而且什么?”神绮追问。 “而且你被刺客偷袭的惊险可不是作假,我也不相信有谁舍得把神绮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孩拿去做刺客的同伙。” 被夸赞围绕了三个月、几乎对此免疫的神绮小姐却对公主的直白感到不自在,“嗯、要是让我选的话我肯定不会搞这样的苦肉计,差点就要去见大地母神啦。” “要说还有什么原因嘛,”公主的笑容再次让神绮仿佛看见了母亲,“虽然第一眼看见你觉得邋遢不整洁,虽然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把你带去艾菲思城解决爱莉的麻烦,可这一天下来,我又看见了太多的神绮,喜欢上你也就没什么特别理由啦。” “那、那么、抵达艾菲思城之后呢?” “我说过,我是你的亲人,我不会抛弃神绮,这个世界也不会抛弃你的,不要再去回忆那孤独的感伤,做一个你本来就是的、快乐的女孩吧。” “嗯!” 伊西丝的表白让神绮在内心中又多出一位亲人,看上去和父亲一样严肃、却又满含母亲的温柔的大姐姐,神绮心想,她在这个世界上已不仅有三位长辈般保护她的护卫亲人,她立誓代替神灵守护、与她共患难的爱莉也被她单方面当做亲密的人,如今又多出一位公主,她的确不必沉浸在自我的孤独世界中自寻烦恼,她又想起了临行前中年人给她的祝福,她终将再见她希望见到的人。 想到这,正享用晚餐的神绮小姐猛然想起自己已经重新发现了神之心,以之为依仗至少可以判断一下她的护卫们的大致方向,想到就干,她聚精会神地寻求起海拉克里、阿克琉和狄阿娜的踪迹。 结果和她预想差不多,海拉克里的方位似乎依然在米罗斯的方向,且感应比上一次动用神之心要清晰不少,她认为这是灵魂力量积累的结果,可阿克琉和狄阿娜给她的感觉却不是那么清晰了,而且距离似乎相当遥远,但到底有多远她却毫无头绪,只有大致的方向指引。 无论如何,这代表阿克琉和狄阿娜还活在世上,神绮安心了不少。 “具鲁士大人,”火堆边,享用简约晚餐的公主询问护卫队长,“您对那两位神秘人的身份是否有猜测?” “不好说,那个中年男子既然知道海拉克里武士可能成就真神这样的秘密,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就算他不知道,也不是普通人嘛。”神绮说。 “不错,”具鲁士接着说,“他也不可能是普通的神殿祭祀,甚至不是普通的大祭祀,能够被不知名的女神提出请求,他或许……” “或许是真神降世?”伊西丝说出了大家早已有的怀疑。 “我不敢肯定,不过神灵化身于人间、考验神的子民、赐予祝福乃至成神的指引,这种传闻早有记载和传述。” “所以真神来到人间也不是那么稀罕的事情?”神绮想了想,“我忽然想起来为什么我对那个白胡子老头感到熟悉了,虽然换了普通的长袍,脸又被大胡子挡住,不过他和米罗斯神殿的巨神像有几分相似。” “老先生可能是米罗斯神?”公主和卫队长相顾惊讶,猜测一个不知名的神灵和看见一个很有可能被肯定身份的神灵,感觉上还是很不一样的,“这么说,他拦住我们去路的行为也有了正当性。” 具鲁士点头不语,想到之前面对的可能是真神、甚至就是不远处城邦的守护真神,还有另一个不知名的中年人模样的真神,他忽感冷汗直冒,幸好真神降世不至于为难凡人。 “别管他们是不是真神降世,”神绮摇头,“他们又没说自己是什么人,在我们眼中看见的难道不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一个爱捉弄人的大叔?” “对,我们不应自寻烦恼,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吧。”伊西丝欣然接受了神绮的睿智提醒。 对于真神降世这样惊天动地的猜测,公主和具鲁士当然不打算宣扬出去,晚餐在之后的平淡中结束。 大营帐中,伊西丝、神绮、具鲁士和一队精锐护卫商量着如何对付刺客。 “经过中年人的提醒和试炼,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察觉刺客,而且他真是活该,竟然偷袭我,给我留下了他的灵魂力量残痕,”神绮自信地说,“我有一件宝物,何路斯大祭祀用它寻找我的母亲,然后送给了桑达大祭祀,大祭祀又赠给了我,现在这件宝物和我的灵魂融合拿不出来,不过我知道该怎么用了。” 具鲁士不打算打听别人的秘密,只是就事而言:“神绮小姐有办法察觉到刺客的位置?” 伊西丝:“不用勉强自己,自然主神大祭祀能随便送人的东西可不见得是好东西,不要给自己带来危险。” 事实正好相反,前任自然主神乌诺洛斯女神亲自认证,曾经的自然神系至高神器神之心——即便是残破的——不仅是好东西,甚至好得让人不敢相信所以干脆不提,神绮心想,以后有机会再和公主解释吧。 神绮接着说:“别担心,隔着老远我就能察觉到刺客的大致方向,你们也不用借着箭矢飞来的方向去找人,有了事先察觉的先机,以具鲁士大人大武士的实力,提前做好准备应该可以追上甚至活捉刺客。” 抓捕刺客的密谋悄然展开。 第41章:刺客诱捕计划 正商量着具体细节,公主的侍女长吉丽表姐却派侍女来通报:昏睡多时的圣女殿下竟然醒了。 “不对啊,”伊西丝疑惑,“虽然我不精通医术和人体研究,但也能基本判断出来爱莉可能还要睡上好几天。” 神绮的猜测让人感觉很靠谱:“大概是真神觉得拦了我们的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悄悄给爱莉赐福,让她提前恢复了一些?” “有道理!” 抓捕刺客的细节也没多少事关公主和神绮的工作,都是护卫队在执行,所以公主和神绮提前离开大帐回到公主的帐篷,帐篷内只有吉丽和虚弱的爱莉。 “爱莉!”伊西丝激动的声音中富含惊喜和的担忧,“你睡了好久,别动,快躺下。” “爱莉。”虽然一直在一起,神绮却觉得好久没见似的,她坐到床边仔细观察了一会虚弱的圣女殿下。 “神绮小姐!啊,还有公主!”爱莉挣扎了一会发现自己依然无力行礼,只能稍稍低头,“我们、我们抵达王都了吗?这里是、王宫?” “没呢,”神绮嘴快地解释,“我们还在苏米尔山脉徘徊,是伊西丝殿下的车队救了我们、啊不对、是拉米阁下先发现了我们,又把我们交给伊西丝和具鲁士大人保护。” “宫廷护卫队长?伊西丝殿下,您这是?” 伊西丝吩咐吉丽去准备一些容易下咽的食物,接着把圣女按回枕头上,“别急,总之你们都安全了。” 她用眼神示意神绮不要提起刺客,神绮心领神会,“没错没错我们又安全了,不过你和我得准备好去面对拉米的质问。” “我不能、也不愿逃避,我会去命运神殿见拉米团长和阿依娜大祭祀的,”爱莉微微点头,“事到如今,女神的任务我已无法自主,就让命运来审判女神的圣女吧。” “别这样说,命运要审判也该审判你接到的神谕,”神绮委婉地没有直接批评忒弥丝女神,“话说我好奇了很久诶,女神到底要你去拿命运神器泥板石做什么用?” “神的意图我怎能擅自揣测。”爱莉摇头。 “要有自己的思考啊……”神绮也摇头,“吃的来了,爱莉先吃东西吧,然后好好休息。” 伊西丝附和:“没错,好好休息,有事就叫吉丽表姐。” 看着侍女将捣碎成渣渣、成分十分复杂的流质食物全数喂进圣女殿下嘴里,神绮莫名感到味蕾遭受着严峻挑战,接着和伊西丝离开帐篷,返回去找始终对四周保持警惕的具鲁士和精锐护卫们。 “我有感应,刺客藏在营地北边的山顶附近,”神绮直截了当,“如果刺客只有这一人,抓住他应该不麻烦。” “虽然几次袭击的迹象表明刺客的确是一个人,”具鲁士说,“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应以假设对方在那一处之外还藏有三个或更多同伙为前提进行计划布置。” 卫队长根据神绮的指示以大武士的超常目力观察了那一处山顶和附近的地形,又找出了三个适合藏匿的隐蔽点,方才有以上发言。 “对,不能大意。”伊西丝和具鲁士又商量了一会,最终拍板,“留下二十人保护侍女和圣女殿下的营帐,余下八十卫兵和精锐护卫队十二人分成四组,每一组由三位精锐护卫带队,其中一组由具鲁士大人和我亲自带队,对付神绮感应到位置的刺客,其余三组负责搜查剩下三个可能藏匿刺客同伙的隐蔽点。” 卫队长和精锐护卫们同声应是,具鲁士也不打算阻止公主亲自参与行动,相反把公主留在营地反倒更让他不放心,况且有神术大师的队伍的战斗力和没有神术师的队伍的战斗力之差可是天壤之别。 “我负责吸引刺客的注意力,”神绮在公主和卫队长出言阻止之前赶忙补充,“放心,上午他一箭射不死我,现在更不可能把我一击毙命,虽然神力依然虚弱,我的控制力也比上午那时候要强了不少,至少可以保证不把自己炸飞了,能够让刺客分心观察甚至袭击我、你们正好悄悄绕过去抓人。” “可他若是真一箭射过来……”伊西丝不愿意让神绮冒险。 “我挡得住一箭,你们只需在他射出第二箭之前完成近身,我不会有危险的。” 具鲁士想了想,表示赞同,为了一劳永逸解决刺客,这不算危险的险还是值得冒的。 “好,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我会制造一个假象配合你,”不知道刺客在附近就罢了,既然已经明确他们此刻的处境,伊西丝也希望尽快解决危险,否则神绮在上午面临的险情总会再度发生,“刺客没发现我们、也没打算朝你射箭就罢了,如果刺客不死心依然打算袭击你,记得接住第一箭之后就逃回营地、在护卫们的阵势守护中刺客也拿你没办法。” 计划的具体内容很简单——复杂的计划一般而言没有实际价值——由公主的神术光影假象和神绮一同假装到营地后方、靠近刺客方向的草丛中闲逛,以此吸引刺客的注意力,由于距离颇远,光影假象不容易被识别,以刺客的狡猾却不一定会上当,刺客多半会在见到看似毫发无损的神绮后怀疑自己的眼睛从而再次出手试探——上午的偷袭制造的大场面刺客当然不可能看不见。 而在这之前几分钟内,公主和队长带领的二十三人小队与其余三队人马以山岭和树丛掩护绕道刺客斜后方待命,在商定的时间之后,神绮与假象离开营地开始假装散步,小队则悄悄登山接近刺客。 至于刺客上不上当、会不会出于好奇或对自己身手的自信和对神绮的怀疑而再度出手,只能交给命运,即使刺客保持警惕不冒然出手,也不过是给抓捕小队带来更大的麻烦罢了,具鲁士和公主都相信,有神绮事先察觉到刺客位置的优先条件在手,刺客的败亡已经注定。 心里计算着时间,在约定的大致时间到来的同时,神绮“领着”伊西丝以奇妙的神术留下的光影假象离开营地,控制这个假象走路的方法也不难,伊西丝已教给神绮。 伊西丝的假象名为假象,在普通的眼睛观察下实则与真人几乎无区别,只有高明的神术师或大武士以灵魂的视角近距离仔细查探,方才可能发现假象的异常,距离再远一些,若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人影,当然更加无从分别假象的真伪。 不过这可不是大意的理由,刺客虽然只展示了高超的神术箭矢力量,神绮和伊西丝却不敢轻视刺客的眼力,神射手的眼力必然不弱,所以神绮迎着刺客的方向,把伊西丝的假象巧妙地挡在身后,不给刺客更多观察的机会——同时也尽量把刺客的注意力和危险吸引到自己身上。 第42章:命运的考验一波接一波 虽然隔着一里多的山地、神绮看不见刺客的具体形象和位置,却也从神之心带来的感应中发现了对方的些许变化,比如她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势和神力正在凝聚,关注的方向也正是神绮和假象所处的方位,这是对方准备出手的征兆,显然刺客不论是否打算真要射出一箭,在这之前他都做好了射箭的准备。 一面全神贯注盯着刺客的方位,一面收敛神色假装轻松,不过过了些许时间却没等来射出的一箭,神绮反倒更加忧心,她的任务是全力吸引刺客的注意力,让伊西丝和具鲁士等人得以暗中靠地更近、再骤然发难将刺客一举拿下。 如今刺客仅仅凝神作势并未射出箭矢,基本可想见他对周边的警惕还未放松,这是刺客的应有素质,神绮转念思索了一瞬,决定主动一些,将刺客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的依仗依然是神之心,通过神之心与这个世界建立的更加深刻的联系,神绮可以把灵魂的触感散布地更远、更精,同样也能触动他人的感知,比如数百米外山头上的刺客。 月下依然一副黑影模样的包头蒙面刺客正以强大的目力注视着远处骤然出现在营地外的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是上午偷袭过、却莫名其妙引发大动静的陌生女孩,另一个跟在她身后的则显然是刺客的“目标”伊西丝。 刺客的确疑惑对方为何孤身两女不带护卫出现在营地外,且似乎毫无警惕,猜测着营地方面大概布下了引诱陷阱,于是仅仅开弓蓄势并不打算立即予以袭击,可正在他仔细关注营地和两女时,只见被他偷袭过却显得毫发无伤甚至生龙活虎的女孩忽然一扫轻松的模样,抬起两只手、手心正好指向刺客的方位,这让刺客大吃一惊,紧接其后便感到一股刺痛感骤然泛起在脑海中、眼中所见女孩的手心同时射出一股刺目火光。 事实上仅仅是被稍稍被锁定带来的刺痛而已,刺客并未遭受他想象中极端高明的无形神术攻击、甚至他看见的白光也只是神绮配合神之心发出灵魂力量的挑衅而做的花架子而已,目的就是为了让刺客误以为自己正遭受强大的神术攻击锁定, 神绮的激将战术显然奏了效,刺客蓄势已久的一箭、在他误以为被大神术锁定时已顾不得隐藏路线刻意拐弯,直接被射了出去,对象正是疑似先用轻松的表情迷惑刺客、后用不可思议的方式锁定他并发出神术偷袭的神绮小姐。 神绮的阴谋挑衅成功,刺客在射箭的同时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攻击神绮并抵挡对方大神术之上,可直到发现这一箭没有丝毫干扰径直射到女孩身前、自身却没有遭到任何攻击时,刺客方才醒悟他被对方的花架子给唬住了。 这让他感到一瞬间的恼怒,再如何冷静的刺客在认为自己藏得足够好时,也会在遭遇弱者的挑衅前让心态稍失控,这一瞬间的失控让他做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决定——凝神聚力再射出毫无花哨只为杀人的一箭,这一箭射出之后,他立即转身便打算逃跑、这处山头藏匿点显然已经被对方发现。 可一股仿佛铺天盖地的剑气已抵达刺客身后不远,心中骤然生出的强烈危机感让刺客硬生生止住往后逃跑的动作,他意识到自己在毫无察觉、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强大的武士抄了后路,而且从庞大的气势和威胁来看,来袭者必然是营地中最强大的护卫武士。 刺客改道打算从侧边跳下山脊,但紧接着扫荡而过的剑气之后是半圆形合围而来的光影巨浪,巨浪在接近刺客时化作一圈泛幽光的巨大手爪,眨眼便要将刺客紧紧困在原地,这神术巨浪化作的爪子自然来自全力出手的伊西丝殿下,由于位置关系,她只能封锁刺客的左右后三路,刺客面向营地的一面是断崖地形,伊西丝认为对方不敢跳崖。 但她低估了专业刺客的职业素养,也高估了断崖峭壁的高度,只见刺客在千钧一发之际果断转身跳崖、且在崖壁上奋力一登,身形如箭直射营地方向。 而另一边、刺客冲向的目标、自作聪明以为吸引了刺客注意力便万事大吉的神绮小姐已吃尽苦头——第一箭的威力远超她想象,若非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力已攀升一大截,这一箭即使不能给她来个透心凉,其中蕴含的庞然劲力也将把她震得五脏移位重伤濒死,可见上午那隐蔽的一箭并不代表射手的正常实力,由于隐蔽性要求和轻视公主身边貌似柔弱的女孩的原因,之前偷袭神绮的箭矢显然是减过料的。 第一箭袭来的威势让神绮心惊胆战、手忙脚乱地将空气爆炸护盾出力提升到最大,总算在再次把自己震得倒飞十几米的相同结果下吹飞了威力大增的箭头,而紧随其后的第二箭虽然威力不如第一箭,神绮的神力和精力同样也大不如前,准备充分的她没被自己震晕过去,却忍受着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见到毫不掩饰杀意的第二箭,她只能在落地后来不及调整身体姿势的状况下勉强再发第二波空气爆炸护盾。 若父亲和母亲知道神绮会在短时间内连续遭遇如此之多的磨难,指不定要辱骂命运的不公、神灵的无情,而注定遭受苦难的神绮小姐却没空多想,第二波爆炸护盾同样是不计后果地出力,所以在吹飞第二箭的同时把她再次向后掀飞十几米。 二次落地的神绮只觉得浑身骨头快要散架,每一块肌肉都在给大脑发送疲惫和撕痛的信号,求生本能和意志却让她艰难地站了起来,她很明智地打算鼓起力气跑回营地中武士组成的护卫阵列。 而回头一看的结果让她更加卖力地踉跄奔跑起来——刺客正被具鲁士的强悍剑气和伊西丝的围困神术逼得跳崖直冲营地,刺客的杀意透过数百米的山野刺得神绮危机感大盛。 眼看距离营地守卫还有几十米路程,她在二次回头后忽然停住脚步,竟回身做出一副与刺客对拼的架势——神绮意识到她没法在刺客的下一次袭击之前回到武士们的保护中,刺客跳落断崖、借势俯冲的速度之迅速让他看起来在夜色中只剩残影,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已经奔完了一大半路程,而她不过拖着筋疲力尽的柔弱少女身躯跑了几步而已。 这就是大武士能力和普通人力量之间的夸张差距,即使神绮已经不太普通。 神绮回身做抵抗姿态自然不是已经绝望,而是她看见紧随刺客之后,具鲁士队长也毫不犹豫地跳下断崖狂追而来,再往后则是施展神术给自己添加无数防护同样跳崖而来的公主殿下,同时还有察觉到这边动静紧急调转目标的其它三只队伍和营地中准备结阵而出的护卫武士,神绮认为她只要挺过第一波打击,刺客的下场依然注定。 第43章:有时不被秒杀就是胜利 护卫们不再顾忌隐蔽行动,紧急调转方向导致的几乎布满山野的大动静当然瞒不过刺客,他向神绮和在一旁发呆的、显然是假象的伊西丝俯冲而去的同时,察觉到几乎八方合围的形势,心中一横,他更加坚定杀死伊西丝身边莫名冒出女孩的想法,只要能给居士坦公主造成无论任何形式的打击,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一部分。 况且若要逃离,神绮所占的这条路线也是最薄弱、最容易突破的,或者说在身后有神术大师伊西丝和大武士具鲁士紧追不舍的情况下,刺客只能全力逃向反方向而已。 跳崖追击刺客时,具鲁士已发觉了四周的状况,确认刺客应该没有同伙——即使有同伙他也无法分心——故而放手一搏,他没想到身后的公主也如此有魄力地跳崖追击,在这紧迫时刻他无法反身劝阻或关照公主,刺客是他当下的唯一目标。 眼见神绮不仅不逃反而回身做出准备释放神术的架势,刺客不仅不惊、也不喜,他的专业素质让他摒弃杂念专心致志,首要目标是杀死拦路女孩,次要目标是穿过尚未合围形成阵势的营地护卫。 神绮见刺客毫无犹豫、完全没有再次被唬住的模样,虽感失望却也很快收拾心情,刺客未在半路开弓、而是掏出一只箭抓在手中扬起,看来他打算节省时间直接以手臂力量投射箭矢,这也符合刺客希望逃跑的想法,只见箭头和手掌一同泛起微光,在夜色下显得分外醒目,也提醒着神绮,刺客不用弓的第三箭九成九可能要了她的小命。 一日之内连续遭受死亡威胁,第一次毫无准备、第二次有所准备却也突如其来,总而言之倒霉的神绮小姐在外力的催化下已经不得不做到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心里闪过一个简单而悲壮的念头:大地母神的召唤不可避免,那么至少要在死前为她所在意的人带来一些帮助,比如尽力拦住刺客的脚步,为他身后紧追不舍的具鲁士和伊西丝创造哪怕一丁点优势。 投出箭矢,刺客的狂奔毫无减弱趋势,满含简单粗暴力量的神术箭头携着母神召唤直奔神绮前胸,不论刺客、她自己、还是盯着刺客的具鲁士和伊西丝,仿佛都已经看见迟来半天的一箭穿心,神绮闭上眼睛,凝聚不多时、却包含了她自身体和灵魂中压榨出来的所有力量,化作一团携风的火龙迎向箭头和箭头之后的刺客。 若是有某位神术大师能够心平气和地旁观神绮瞬息间发出、从未仔细研究并练习过的风火龙神术,大概可以给出不错的评价,至少在见习祭祀中属于优秀甚至天才那一层,可这不错的评价也得分和谁比、区分能够应付的场面,至少比起刺客的投射箭矢,看似声势浩大的火龙能够起到的作用实在微不足道,箭头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火龙,表面的微光不过暗淡少许。 不过事实上,除不掉箭头已在神绮的意料之中,她的目的不是自保,而是以火龙的冲击力阻碍刺客的脚步,刺客不是尖锐的箭头,身躯的面积足以承受风火的所有力量。 这一步目的在火龙与没有闪避余地和时间的刺客相撞时顺利达成,刺客的冲刺被减缓、甚至稍稍一顿,这给了具鲁士以剑气缠住目标创造了绝佳时机,被狂暴又内敛、似乎丝毫不对周遭环境造成影响的剑气扫荡中,刺客已经失去了一路奔逃的机会,不得不左闪右突疲于应付。 而紧随具鲁士的伊西丝直接祭出大范围的神术护罩将刺客、具鲁士包括周围十数米草地笼罩进去,刺客与具鲁士被锁进了一块狭小地域,在方寸之间发挥极其强大战斗力却正是顶级剑术大师具鲁士的拿手好戏,公主对宫廷护卫的统领者深具信任和信心。 伊西丝眼眶通红,她在看见箭头穿透火龙之后便不再忍心去看神绮的方位,全神贯注地协助具鲁士对付刺客,以图将悲伤和怒火发泄出去。 刺客早已被打乱阵脚,自被神绮的虚假刺激判断失误开始,刺客就失去了对战斗的把握,加之一心逃遁和杀人泄愤,他更是陷入被动挨打无法还击的局面,直至被神术困在狭小地形中承受一位顶尖大武士毫无花哨的狂攻,又被神术大师伊西丝抽冷子偷袭几发火舌或光矛,不消片刻已被具鲁士的精钢利剑连续在手腕、手臂、大腿等处刺出血窟窿而失去行动力,接着被一记封印神术死死压制了灵魂力量,刺客彻底失去了爆起反击的能力。 话说回来,以大武士和大神术师还算默契的配合偷袭打击下,即使对象是稍弱的半神,也不见得能比对付刺客难到哪去。 起阻拦作用的神术护罩消失,具鲁士以巧劲挑飞重伤虚弱的刺客,将之扔进营地护卫阵列中,护卫们一拥而上将刺客捆绑起来,并做简单的伤口处理——伊西丝和具鲁士预想中活捉刺客的最好结果达成。 但达到最好结果的代价若是被公主许诺当做亲人的神绮,她宁愿不要这样的结果,伊西丝心中的自责如满溢出竹筒的水,浇得人手心发凉,她沉默着背对神绮的方向,火龙的光焰已消散,刺客已为护卫们制住,她却不敢回头面对现实,年轻的公主、年轻的神术大师毕竟自小生活在沉稳安逸的氛围中,强大的神术能力又为她打造了看似坚固的心灵壁垒,仿佛居士坦的长公主殿下天生就是坚韧的上位者,可此刻,身边人的“死”为她唤起了从未面对过的人生惶恐。 “公主!”具鲁士的声音显得惊讶而喜悦,将越发陷入自责和恐惧的伊西丝拉回现实,“您快看!神绮小姐她……” 伊西丝下意识回头,看见的不是血窟窿直冒将草地染红的少女尸体,而是一脸莫名其妙、沉思发呆模样的米罗斯少女,虽然脸色煞白、虚弱异常,却依然完好无损地活着。 公主殿下回头发现的不仅是活着的神绮,还有距离她胸口不过十来寸、被无形力量定在半空的箭矢,这只险些要了米罗斯最美丽少女小命的箭矢随即化作粉末、随风而散。 “爱莉?”公主和神绮最先想到的救命者自然是营地中的另一个神术大师、比公主还要强许多的、或许接近甚至达到半神祭祀的月之女神的圣女。 第44章:酒馆里的神 让时间倒退少许,镜头转向米罗斯城中最热闹的酒馆。 尽管城市没有遭到洪水毁灭性打击,却也面临各种问题,最突出的就是各乡村人口滞留的问题,好在神殿武士、祭祀与外地陆续抵达的救援物资和人员的同心协力,几日内在城市周边建起了不少临时营地缓解城市压力,城邦辖地中各村镇的重建工作也颇有起色,整座米罗斯城邦的精神面貌非但没有被洪水打蔫,反倒更加旺盛,况且米罗斯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米罗斯商会的慷慨解囊更加深了城邦重建工作中人们的积极和热情,甚至吸引了许多居士坦边境州乃至马其顿和更遥远城邦的移民或雇工加入重建工作。 向来没有话语权、毫无存在感的米罗斯城主伯里克利趁着大祭祀桑达回归大地母神、神殿忙着为新任大祭祀马杜克准备典礼无暇他顾、米罗斯商会焦头烂额地处理各自麻烦同样顾不上市政工作的机会,以美米尔联盟官方的名义统筹起了城市重建工作,同时收回了大量城市管理方面的权力,无人反对、甚至大多人拥护起了城主的积极作为,毕竟只要没有明显的阴谋和坏处,米罗斯市民与外来的移民雇工并不在乎谁来领导他们,于是所有美米尔城邦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城主终于让人们记住了他的名字。 夜里正是城市酒馆的营业高峰期,各路劳碌一天的摊贩、工匠乃至诗人和贤者,都聚集在城邦中不算多的酒馆中放松和交流,镜头抵达的方位是位于米罗斯神殿广场边最大的一家酒馆,听说本是属于被吊死的前米罗斯商会副会长夏鲁克的产业,如今已移交给夏鲁克唯二遗留的、没有遭受连坐的自由身二夫人和她的年幼儿子经营,无主见也无多少经商头脑的夏鲁克夫人没有亲自打理酒馆,而是委托商会派人管理,自己和儿子坐收分成维持过日子而已。 酒馆中吵嚷异常,有肆无忌惮聊黄段子的工匠与摊贩、有借着酒劲将赞美的诗篇放声嚎出来的诗人、也有以故事和寓言吸引着众多市民与酒鬼的演讲家贤者。 靠进大门边的角落中,打扮不起眼的中年人与白胡子老头占着一张小圆桌,面前各有盛着鲜红色液体的木杯,两人不紧不慢地品酒,毫不在乎周边环境嘈杂,甚至乐在其中。 “也只有最擅于买卖和流通的米罗斯城邦,才能囤积足够供应整整一城邦市民和非市民的酒水,”酒神尼采叹道,“也许我更该在您的神域凑热闹立下神像。” “我代表米罗斯人欢迎酒神阁下播洒您的光辉,”米罗斯眯着眼睛品酒,“他们更应该理解农业的辛苦和伟大,没有农作物的丰收繁荣,何来让人挥霍、满足欲望的酒。” “哈哈有道理。” 尼采的大笑引得旁人少许侧目,这丁点注意在顷刻之后又被一旁的贤者或诗人的表演引去。 “何事让酒神阁下如此有兴致?” 随着似庄严又似魅惑的声音出现在酒桌边的,是一个标准的金发碧眼美丽女性,她身材高挑、服饰在保守和大胆之间徘徊,白袍下高耸的胸和若隐若现的沟壑注定是最引人瞩目的重点,而裸露的双臂让人联想到最纯洁无暇的白玉石,奇怪的是她的出现并未引来酒馆中普遍存在的骚扰甚至无礼的打量,仿佛在旁人眼中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市民妇人。 “给夜晚带来光明、给航船带来指路的灯火、给人间散播美与爱、神圣高贵的月与夜之女神,创世神忒弥丝阁下,”米罗斯毫不在乎旁人、也未引起旁人关注地起身弯腰行礼,“很荣幸再见到您。” “米罗斯阁下,我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不怪不怪,请坐。” 忒弥丝女神入座,身前凭空多出一只同样盛满红葡萄酒的木杯。 “给航船指路的灯火来自海神博奥的指引,”女神以玩笑语气纠正了米罗斯老头夸张的赞美,“我可不欲夺他英名。” “博奥大神属于您的神国众神之一,他的光辉自然也是女神的光辉。”尼采插嘴,米罗斯微笑着点头附和。 “尼采大神,您还是那么擅长讨人欢心,”女神品尝着酒神亲自酿造的葡萄酒,一面露出享受的神情一面说,“安卡尔与斯盖因麾下的女神们想必总惦记着您。” 尼采大神老脸一红,然后敷衍道:“她们惦记的多半是我的酒。女神大人,您的意图已经达成?” 忒弥丝:“命运的指引早已种下,是否成事不在于我,也不是我能代替凡人完成的。” 米罗斯:“是啊,让命运保佑虔诚的孩子吧,我们能做的并不多。” 尼采:“所以您不打算为您的新任大祭祀、那个腼腆又坚韧的小男孩降下神谕?” 米罗斯:“他若不成半神,神谕于他无用,米罗斯城邦的权威可以由神给予,但我不愿再以神的名义干涉的凡人的权威,若他成就半神,神谕到时自然降临——不过那时他已无需神谕的指引。” 忒弥丝:“不愧是最放任子民的神灵,您的要求可真高,这或许也是小男孩马杜克的命运考验与机缘。” 米罗斯摇头:“成者不在于我,败者多在于己,给出最初的指引已是神灵能做到的极限,否则与凡间的父母有何区别。” 忒弥丝转移话题:“尼采阁下,听说您不仅让女神们牵肠挂肚,又惹来了凡人少女的泪水?” 尼采老脸又一红:“明明没人说出去,女神大人竟然已经打听到?不过您误会大了,我可是为了完成您的请求,才不得不让美丽的女孩流下眼泪。” 尼采的话语中携有神奇的意念,若神绮挨近一些,或许能通过神之心“偷听”到其中的内容,是关于尼采再现下午时分四人以天平为道具的赌局的场面,这也让忒弥丝女神在一瞬间仿佛亲身经历了尼采和米罗斯的经历,这是属于真神的大神通。 “这么说,错责在我,这样吧,我来替您偿还这份对凡人女孩的亏欠。”忒弥丝笑得狡猾。 尼采苦笑摇头:“命运的牵引是我亲自种下,因与果的纠缠只能由我去解开,女神大人只是需要一个插手的借口吗?也不必问我的意愿,安卡尔神未有预示,米罗斯老兄不愿去关心,我本来也不愿插手,可如今我不得不插手偿还。” “好吧,我就不打扰两位品酒的雅兴了,啊,如果尼采阁下打算偿还,现在就该行动起来了。”女神凭空消失。 “现在?居士坦的公主就这么着急抓住跟踪她们的人?”尼采一惊,随即展开磅礴的神力“看”向远处,“不妙!米罗斯老兄,我去去就回。” 尼采凭空消失。 米罗斯老头愣了一会,一口喝光剩余的红色液体,跨越一步消失在酒馆中,追着酒神的踪迹而去,奇妙的是吵嚷的酒馆中无人注意到角落中的异象。 居士坦公主的车队扎营点,隐匿行迹匆匆追来的米罗斯神正巧看见,尼采隐于高空,一根手指虚点,指着的方向正是一只定格在神绮胸前的箭矢。 第45章:渎神者 可怜的神绮小姐又晕了过去,大半原因来自精疲力尽和浑身酸痛,发现箭头被定在半空时她已强撑到极限,大难不死的舒畅感给她虚脱的躯体和精神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让米罗斯少女安心昏迷。 伊西丝带着惊喜和后怕,亲自将神绮扛起匆匆返回帐篷,具鲁士也不耽误功夫,指挥返回的其它三队护卫重新布置轮流警戒阵型,之后与精锐护卫们押送被捆绑地动不了一片指甲的刺客前往大帐准备审问。 同一时间,无人察觉到的营地高空。 米罗斯对尼采说:“女神的谕示倒是及时,否则后果不妙。” 后果不妙的当然不是真神大人们,而是脆弱的凡人少女。 尼采思索了一会,却摇头:“忒弥丝女神的谕示的确很及时,不过救人的功劳,我至多占一半,即使没有我,神绮小姑娘也死不了,再受一些皮外伤罢了。” “哦?”米罗斯好奇地观察了一会营地和周边,“还有隐秘的守护者蹲在某处?” “不,守护者的确有,却不是隐藏在附近,”尼采指着营地中属于公主的帐篷,“您看看那。” “气息微弱,似是受重伤的高级祭祀,”米罗斯仔细看了一会,“原来如此,那里面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看起来伤势不过好转一点却又透支力量施放神术,如今伤又有反复。” “对啊,女神大人嘴上说不插手,却把安排早已做好,我怀疑下午的赌局进行之时,女神就藏在一边偷看,顺手为她的圣女带去一些赐福。” “哈哈,不愧是精打细算的创世女神,与一向少有露面的斯盖因阁下和安卡尔神完全不同,”米罗斯这句话不知是赞美还是隐晦的嘲讽,“不论如何,事情也算解决。” “是啊,咱们回去吧。” 两位劳碌的真神大人再次凭空消失。 伊西丝带着神绮回到帐篷内,发现了摔倒床边、吐血萎靡的爱莉,一面心想外头的动静果然没有瞒住圣女、一面心疼又忧心地将两个重伤少女扶上床榻。 “伊西丝殿下,你们……”爱莉虽然强撑着远距离发出神术定住箭头,却依然清醒,她语含责怪地开口。 “抱歉,事态紧急,也来不及和你商量,”伊西丝做认错状,“而且爱莉受伤虚弱,对付区区刺客也不需那么多人,是我让神绮保密的,也怪我没有预料到刺客的狡猾和凶残。” “为女神、为神殿、为王国献出生命是我的责任,神绮小姐并不负有义务,”爱莉叹气说,“幸好女神赐福让我能够察觉到危险并施放出剩余的一点力量。” “我明白,”公主的手指抚过圣女的面庞,“我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伤害,好好休息吧,我们会从刺客嘴里掏出一切的。” 伊西丝离开帐篷,望了望天空,手握法杖,在准备了十数秒后,悄然施放了一个包括整片营地在内、方圆二百米左右的警戒神术,这让公主感到身体瞬间被掏空一大截,不过以此为代价获得的安全预警在她想来是值得的,审问刺客绝不容许出差错。 一向圣洁、高贵、守礼、少有露面、从无欺人劣迹的居士坦长公主为何在出访他国神殿的首次政治宗教活动途中便遭遇神秘刺客?这是包括公主本人在内、大多人都想不通的问题。 于是伊西丝公主和忠诚的宫廷卫队长具鲁士迫切地需要从刺客嘴里挖出情报,以期提前发现前路隐藏的阴谋与危险。 舒适的毛皮地毯上,被绑成旅行包似的的刺客却完全感受不到舒适,这时的刺客已被除去帽兜面罩,露出的是因失血而苍白的普通中年男子面孔,常见的棕色短发,毫无特色可言,意料之中的,具鲁士从未见过此人。 “我的职责是守卫,不擅长审讯,”具鲁士笔挺地站在刺客身边,长剑留在鞘中,他已深具威胁力,“所以阁下只有三种选择,死,或说出幕后主使……” “呵、第三呢?”刺客的脸色不妙,却未露恐惧,对于接近半神的大武士而言,即使是见不得光、专司偷袭的刺客,也早已度过对大部分死亡恐惧的考验,具鲁士很清楚要让他交代实情并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刺客未在第一时间选择自尽护主,这多少表明审讯出结果的希望依旧存在。 “在炼狱的火焰中赎清你的罪恶!”伊西丝适时到来,“月与夜的女神赐予我神力,展现众生灵魂中的罪恶,以火予以命运的审判,现在,交代、死、或者生不如死,选择吧,不知名的刺客!” 伊西丝的恐吓不只是单纯的语言恐吓,她已经将悄然准备的神术侵入到毫无防备能力的刺客灵魂中,由此诱发的精神力量将刺客拖入了一片似幻觉却真实无比的火海之中。 “啊啊——”虚幻炼狱之火的炙烤让刺客不由自主地痛苦嚎叫,片刻之后,火海消失,眼前是一脸严酷无情的公主和卫队长,刺客大喘气,“恶、恶魔!你不是神的子民,你是魔鬼的使徒!居士坦的公主才是魔鬼的使徒!” “哼,死到临头不忘污蔑女神虔诚的子民,”具鲁士不屑,“神灵拯救迷途的灵魂,更审判污秽的罪恶,你若一生问心无愧,何惧炼狱的火焰?” 显然具鲁士很了解炼狱火焰的考验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而他正如他所言,他不惧炼狱的审判。 “哈哈哈……我的灵魂充满罪恶,那又如何,神与神的走狗隐瞒永生的秘密,惧怕英勇无畏的后来者,与神的罪恶相比,我这微不足道的灵魂又算什么!” “原来是个无耻的渎神者,公主,杀了他吧,我想我们面临的阴谋或许并不隐秘。” “哦?” “这世上总有拒绝神灵光辉照耀灵魂的迷途者,这迷途者若陷入黑暗的诱惑、背弃光明和人的荣耀,将成为这世上最恶毒、最无可救药的魔鬼,他!不知名的刺客,就是这样的人,不、他已背弃人、站在人的对立面,众神的光辉播洒人间,可怜的迷途者却从未消失,居士坦有这样的人组成的组织并不奇怪,总有魔鬼不希望人们获得安宁、希望给世间带来灾难,以满足他们堕落的私欲。” “唉——”年轻缺乏生活阅历的居士坦公主头一次听说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往日的她甚至不明白她所掌握的炼狱之火的神术其实就是专门用来审判罪恶之徒的工具,“这么说,只要提醒母后注意王国中蠢蠢欲动的罪恶组织?” “是的,他们掀不起大浪,却如跗骨蛆虫难以尽灭。” 两人的商量不知是否吓住了刺客,只听他哈哈大笑并嘲讽:“自大的剑客、天真的公主,我们不是魔鬼,是甘愿以罪恶洗涤自身的反抗者!神的桎梏只要存在一天,反抗的火焰永不熄灭!” 第46章:那种关系? 具鲁士和伊西丝当然不打算真杀刺客,虽然基本上探明了刺客的身份,更关键的幕后人物却依旧扑朔迷离,公主或许不清楚状况,但守卫王都和宫廷的具鲁士大人相信,以这些一贯隐藏在阴暗角落中的渎神者自身的目的和利益出发,不大可能派出一个大武士级的刺客毫无顾忌地针对王女,其中必有蹊跷。 具鲁士反嘲讽:“反抗神灵旨意并不代表渎神,可你们这些甘愿堕落、不择手段地满足私欲的沟渠鼠虫,与坚持维护高尚的灵魂、真正伟大的反对神灵旨意者相比,就是最渺小的蠢人和最高贵的神灵的差距!” 伊西丝携愤怒和理智为具鲁士大人助攻:“吹嘘你的反抗精神并不能抹去无缘无故针对一国王女、企图杀害无辜少女的罪孽,和诗人传颂的达尼斯阁下比起来,即使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力量,你也不过是肮脏恶心的蛆虫。” 若神绮小姐旁听见公主和卫队长对父亲的赞美,多半要兴冲冲地献上属于少女的香吻以表谢意。 刺客被男女搭配混合嘲讽激地满面扭曲、青筋暴露,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伟大的达尼斯!反抗主神意志的达尼斯!他是我们的新英雄!是我们的新神灵!达尼斯的精神指引我们打碎旧神的枷锁!寻求永生的奥秘!” 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也能被强大的刺客、或阴暗角落中潜伏的渎神者奉为神灵膜拜吗?答案当然是能,否则自古以来名目繁多的杂神小神伪神又从何而来?对于困惑迷茫、不知前路几多曲折的凡人们而言,精神的指引、希望的光芒无疑是最具有吸引力的,抛开人们认定的好坏不谈,达尼斯的事迹无疑给刺客代表的这一类人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激励和鼓舞,死后被当做神灵膜拜并不稀奇,这不在于谁的战斗力量强大,精神的力量所代表的深远意义才是导致达尼斯被捧上神坛的首要原因——次要原因当然是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敢于以生命为代价公然违抗神的旨意的英雄。 “英雄、神灵?”具鲁士在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于冷笑中表达愤怒,“凡人意志的表率、以生命承受神罚、绝不屈服的达尼斯,却被你们当做肮脏低贱欲望的指引?这是无耻的抹黑!” 刺客回以冷笑,“谁在抹黑、谁又是高尚的、谁自大盲目愚蠢?虽是强大的剑士,你却没有资格评判!” 伊西丝觉得此时已不再适合继续审问,刺客的精神被激发地异常亢奋,反倒不再理会恐惧的威胁,她朝卫队长示以眼神,两人扔下满目鄙夷和仇恨的肮脏刺客,离开帐篷,并吩咐护卫将刺客择地关押看守。 帐外,具鲁士满面严肃,“伊西丝殿下,虽然我不相信神绮小姐和刺客有关,可她故去的父亲很可能已经被这些肮脏的老鼠当做神灵膜拜……” 护卫队长的谨慎让他必须做出提醒:神绮的行为可以为她洗清部分嫌疑,但疑惑仍在。 伊西丝同样严肃:“我相信神绮,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一天,可我自认看人很清楚,我喜欢她,她是个美丽、勇敢、可敬的女孩,不应被无耻的阴谋陷害,具鲁士大人,我理解您的谨慎,这样吧,明日她醒来后,我们一同审问刺客,当面对质,我们会弄清事实的——刺客崇拜达尼斯阁下只是个巧合,他不认识神绮,所以才在发现我隐藏的、不为世人所知的神术力量之后转而无耻地袭击我身边的神绮——不过请不要当面怀疑她,不要伤害失去亲人、孤独无助少女的心灵。” “是,公主殿下,”具鲁士果断赞同,“夜已深,请殿下回帐休息。” “具鲁士大人也安歇养足精神,让护卫们轮班值守,我已布下神术示警,刺客若有同党靠近,还需护卫捉拿。” 大人物们休息,忠诚的卫士轮流守卫营地,没有刺客同伙、没有天灾人祸,一夜就此安然无恙度过。 次日,直到太阳从东边的山脉线外升起老高,神绮小姐方才神清气爽地醒过来,周身虽依然酸痛,却不妨碍精神朝气蓬勃,仿佛光是用思考就能奔跑起来似的,她发现她依旧睡在公主的床榻上,身边却没有公主和圣女的影子。 在侍女伺候洗漱穿衣、用完简约健康的早餐之后,神绮询问了公主和圣女的去向,侍女长吉丽正巧到来,她屏退其余侍女,对神绮说:“神绮小姐,公主请您一同前去审问刺客。” “诶?我也可以吗?”神绮语气犹豫、身体却跃跃欲试。 洗漱和吃早饭的时间内,她已仔细检查过身体状况,昨晚虽说连续遭到两次强力射击,身体却被激烈的神术保护地不错,爆炸的力量通过气盾分散给全身承担,并未震断她的肋骨,如今感受到的酸痛不过是震荡留下的余韵——昨日上午至下午她已承受过一回相同的伤害,身体多少习惯了承受同样的冲击。 “当然可以,您也是受害者嘛,”吉丽侍女长头前引路,她对这位勇敢却倒霉的神绮小姐充满好奇,加之对公主的一点小“误会”,于是靠近神绮低声说,“神绮小姐,您为了公主、甘愿以生命为代价,我为我自己、为公主、也为国王和王后表示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啊哈哈、这、这是我该做的,”脸皮不算厚的神绮习惯性用前世遗留的习惯用语回应,“公主对我照顾良多,我应该报答公主、啊、也感激侍女小姐的照顾。” “不敢、这才是侍女该做的,”语言内容相同,吉丽的话却不是客气而是阐述事实,“神绮小姐、这个……可以透露一下,您和公主的关系、进行到哪一步了吗?” “什么?”神绮发愣。 “就是、就是、那种、爱情的关系?” “不不不……”神绮大惊失色连忙摇头,“吉丽小姐您想到哪里去啦,我感激公主殿下、愿意拼上性命,这和、这和、呃、男女之间的爱情无关,这是、对了、这是亲人之间的无私奉献——话说回来这也不全是为了公主啊,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昨天的情况都是意外,我还没做好真拼命的准备呢,我也没能力去拼命啊,都是公主和具鲁士大人还有英勇的护卫们在出力。” “唉、都差不多嘛,”吉丽的误会似乎反倒加深,她示以微笑并摇头,“女人之间的感情不必生搬硬套为男女的爱情,我理解,希望您往后也能全心全意地喜爱伊西丝,这就够了,居士坦的王女将来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我、由于……很多原因,我不相信虚伪无能的贵族男子,或许也只有自小一同长大的伙伴、圣女大人和萍水相逢却缘分深厚的您才能为公主带来安慰。” “我……”神绮思索了一会,决定保持沉默,反正吉丽侍女长的误会无伤大雅,“我当然喜欢伊西丝殿下,也愿意一直支持她,吉丽小姐不必担忧,况且一国的王女,总能获得自己的幸福的。” “但愿,神灵护佑。”吉丽回以善意的微笑,继续带路。 第47章:嘲讽与反嘲讽 专门搭建的审问帐篷内,稍显虚弱、却已能正常活动的圣女爱莉与公主并肩站在离被绑在木桩上的刺客远一些的位置,具鲁士和几位协助他的精锐护卫则围绕刺客,其中一个护卫手持皮鞭——众人打算用正常一些的方法先进行第一轮拷打审问,不求结果、也不求对刺客造成多少外伤,只求先将身为堂堂大武士的刺客羞辱一番。 吉丽告退、神绮进入帐篷时,拷打正进行到半途,浑身血痕的刺客丝毫没有求饶、也没有遭受侮辱的意思,反倒觉得自己很符合英雄的气概。 “打吧!抽吧!哈哈哈!想知道行刺的目的?这点小伤还不够!神的走狗啊!不如再用炼狱的火焰吓唬吓唬我吧,看一看到底谁的罪恶更加深重!” 具鲁士转头看向伊西丝以征求意见,伊西丝摇头,不到毫无审问希望的关头,她不打算继续用炼狱审判罪恶,即便这一招针对灵魂的污秽几乎无往不利,但也可能让承受者提前了断自己回归包容一切的大地母神。 炼狱火焰的审判虽然只对失去反抗力、灵魂力量被镇压的人拥有最大效果,但神术的另一大特殊性质在于它只针对灵魂深处中自我对于自我的认可,即灵魂中的污秽事实上由自身的意志决定,自知被罪恶淹没者必然遭受炼狱之火审判中最深切的痛苦,此性质决定了神术在正面战场上也拥有极其特殊的实用性,即使容易被灵魂力量阻挡在外,它对思维的影响依然无孔不入。 伊西丝与爱莉退到帐篷边缘,让护卫们持续对看上去打算死硬到底的刺客施以不轻不重的鞭挞。 神绮先关心的不是两度差点要她小命的刺客,而是行动无碍、脸色却依然苍白的圣女小姐和公主,先向公主问安,接着牵起爱莉的手:“爱莉!昨晚是你的神术救了我吧,已经没问题了吗?” “别担心,神绮小姐,女神已为我驱走了疲惫,昨夜的神术只是让我多费了一些力气,”自相遇以来一直处在基本不能动状态的爱莉此刻给了神绮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忒弥丝女神的圣女已恢复了些许圣女本应有的样子,与公主相似的圣洁与高贵,她昨晚已责备了公主,如今又责备神绮,“你和公主真是乱来,怎能不顾安危贸然捉拿刺客,幸好神灵护佑,有惊无险。” “离开米罗斯城后我的运气好像一直不太好,不过遇见爱莉和公主也是我的幸运。” “遇见神绮小姐才是我的幸运,是女神把你带来我身边,否则我早已去见了大地母神。” 伊西丝旁听着两个少女的悄悄话、酸得直欲翻白眼,顾忌着身份和护卫们在场才忍住了没有毁坏公主的形象,“两位大难不死的幸运小姐,现在是审问刺客的重要时间。” 说来也巧,这时刺客不知受到鞭子还是护卫们审问的刺激,又开始新一轮的祈祷:“伟大的达尼斯啊!指引我们打破旧神枷锁的达尼斯啊!您的意志与我同在!愿您的光芒照耀这些可怜的旧神走狗!挣脱桎梏!让永生的秘密传遍世间!” “口口生生永生的秘密,这就是你肮脏欲望的借口吗!”具鲁士依然冷笑,“神灵从未有过秘密,凡人不可理解是凡人自身的问题,责怪神灵就是你们为自己的愚蠢和可悲寻找的借口。” 刺客哼哼两声不理会具鲁士的嘲讽——道理即使说得再清楚,不愿意理解、或者说只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理解的人是无法唤醒的,具鲁士虽然明白这点,却不能放任刺客污蔑神灵、玷污信仰,若非情报价值没有挖掘殆尽,他早打算用剑气将之斩为肉末再烧成灰烬。 一旁的神绮小姐听清了刺客的祷告,也为之惊讶不已,她问道:“他、他在祈祷吗?爱莉、伊西丝,你们也听清了对吧?他说他崇拜伟大的达尼斯,难道是……” 自公主和具鲁士处已获得所有已知情报的爱莉点头:“是的,他、可耻的渎神者的确崇拜神绮小姐的父亲,听说他们有许多人已经奉达尼斯阁下为新的神灵。” “这、这怎么可能呢?”神绮实在想不通,她的思维方式从未转变成一个合格的优如皮尔大陆人,她习惯从无神论的角度思考问题,所以完全无法理解被诗人传颂的英雄父亲是如何变成别人崇拜的神的。 “受人敬仰的贤者与英雄,为人带来实际的利益或精神的激励,都是让人崇敬的理由,”伊西丝将具鲁士传授的人生经验现学现卖,“如今我也理解啦,乡间野地或外国小邦的神灵之所以多如茅草,也有这样的原因。” 爱莉拍了拍神绮肩膀,像大姐姐一样安慰道:“您的父亲达尼斯阁下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受诗人传颂、受人们认可,对与某些人来说,自然会成为指引道路的先贤,虽然那位刺客代表的人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人。” “我可不感到骄傲,”神绮的聪慧让她在理解公主和爱莉的话之后想得很通透,“他看似崇敬我的父亲、可我觉得原因并不仅仅是我的父亲值得尊敬,更因为父亲符合他的需要,我听桑达大祭祀说过,神灵没有秘密,有秘密的是充满欲望的人——刺客两次差点要我小命,我可不会对他感到亲切。” “没错,”伊西丝满意地点头,悄悄与具鲁士交换眼神,“审问他吧,具鲁士。” “睁大你自以为是的眼睛,”具鲁士指着神绮对刺客宣称,“你两次欲无故谋害的无辜少女,就是你所谓崇敬的神灵、达尼斯阁下的女儿!无论如何狡辩、自我欺骗,渎神的罪责、污秽的灵魂、你永远无法洗清!” 刺客震惊了一会,又盯着被他恨了一夜的、明明不比见习祭祀强多少却让他栽了个大跟头的神绮,“就算是,那又如何?我们崇敬的英雄、我们膜拜的神,他的女儿为旧神蛊惑、成为旧神的眷属走狗,帮助旧神隐瞒奥秘,奴役全大陆人类,她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没有神子!我们只有神和同道者!” 神绮为刺客的指责感到些许莫名其妙和气愤,最后差点被逗乐,“神也曾向我保密,可我不在乎,后来得知了所谓的秘密,我方才知道神灵无所谓秘密,只不过就像这世上的人并非都足够聪明、足够善良,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祈祷的含义,找到神灵的道路,一切都是命运的抉择,你看不见命运,怪罪神灵,唯一的原因只有私心和泄愤——神灵不需要秘密。” 刺客扭头,显然不屑争辩。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要体面的死?或者承受最严酷的刑罚、死后被万民诅咒和唾弃?” “当自由和永生的奥秘传遍世界,我就是最高尚的勇士,何须惧怕?来吧,杀我一人,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让惶恐终日笼罩你们的头顶。” 神绮正打算给手段单调的审问者出些馊主意——要侮辱有侮辱、要痛苦有痛苦,神绮的记忆中还能翻出一些有趣的花样。 可侍卫正巧来报——居士坦边境州、一般称作索尔达伯爵领的伯爵大人、约克伯爵率队前来,此刻正停留在营地外等候公主接见,侍卫另外回报,被派去告知索尔达长官与母后情报的护卫与约克伯爵是一道回来的。 “护卫看好刺客,具鲁士大人、圣女殿下、我们迎接约克大人。”伊西丝当即吩咐下去。 第48章:没理由拒绝的建议 神绮跟在一旁,随同众人出营迎接居士坦边境州索尔达名义上的世袭领主、约克伯爵。 约克伯爵就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跟着近百人的护卫队,这位伯爵大人的外貌不太符合神绮起初的想象——既不肥头大耳、也不矮小猥琐,就是个样貌依旧可见年轻时的俊朗、身材普普通通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大概和神绮的父亲达尼斯差不多年纪,常见的棕黑发色、常见的披散到后颈的发型、常见的棕色眼眸,虽然都挺常见,但伯爵这类封号和地位却不常见。 “伊西丝殿下!”约克伯爵之所以让神绮一眼认出、不仅是因为打扮最华贵、也是因为他是队伍中最先半跪于地并开口的人,“请恕我未察觉宵小作祟、救援不力,若非您的英勇护卫回报州长阿伯尔、我将更加失职,若公主有何闪失,我无颜再见国王陛下和王后殿下。” “起来吧,约克大人,这也不是你的错,谁也料想不到隐藏在居士坦阴暗角落的无耻渎神者竟然企图行刺。” 公主将约克伯爵扶起,一面将伯爵和他的贴身护卫迎入营地,其余近百卫队则留在营外,约克伯爵对此安排毫无迟疑,这让具鲁士和伊西丝稍微感受到了伯爵大人的诚意。 “看来无敌的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大人已经捉住了刺客?”约克欣喜地恭维,“居然是无耻的渎神者?这是不能容忍的,渎神者亵渎神灵、袭击王国的公主,必须上报国王、吊死刺客,挂在神殿广场示众!” “当然,”具鲁士点头,“不过我们有必要先查出刺客背后的力量。” “对!应该的,”约克大人义愤填膺,然后一转头,似乎才刚刚发现队伍边缘还跟着两个与公主同样耀眼的美少女,“这位、这位不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吗?去年前往王都神殿祈祷,我见过圣女殿下一面,不愧是月之女神神殿中最耀眼的明珠,很荣幸再见您,圣女殿下。” “约克大人过奖。”爱莉维持着圣女的矜持,不对王国中名义上地位不比国王低多少的伯爵大人的恭维而忘形。 “另一位是?” 伊西丝适时介绍:“这位想必您最近也听说过,就是伟大的米罗斯城邦传言中,米罗斯最美丽的女孩,神绮小姐。” “啊!原来是让人尊敬的达尼斯阁下的女儿,很荣幸见到您,神绮小姐。” “我也是,很荣幸见到一位领地比整个米罗斯城邦还要大的贵族大人,约克伯爵大人。”已经从伊西丝的事前介绍中大致了解了这位伯爵,不需要人教导,神绮得体地应对道。 “索尔达所有城市的财富加起来、也不如米罗斯人的一半,领地的大小并不是衡量伟大的标准,况且也只有伟大如米罗斯城邦,才能孕育出如同居士坦公主和女神的圣女一般耀眼的女孩。”约克的谦虚和恭维容易让人升起自豪与对伯爵的好感,即使不是标准的米罗斯人,神绮依然为伯爵的恭维报以盈盈笑颜。 然后她被爱莉拉到一边继续当空气,伊西丝显然暗中提醒了爱莉什么话,神绮没注意到。 不过气氛的古怪她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对于伯爵大人带来的有生力量,具鲁士和伊西丝并不显得特别高兴,被伊西丝派去报告边境州长官和王后的精锐护卫被具鲁士拉到一旁仔细询问,接着具鲁士保持着严肃脸回到公主身边,显然是从护卫的报告中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 事实上不论祥和的表象下有什么样的隐情,刺客被抓住不到半天,伯爵便带人来访、而且准确地找到了公主等人的临时营地,这已经表明情况有异常,神绮思考了一会,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不要被看似擅长讨好女孩的老帅哥给迷惑,于是她与爱莉一同安然保持沉默假装空气。 营中草地上,艳阳下,众人没有继续前行,停在帐篷区域前。 “约克大人,”宫廷卫队长具鲁士虽然本身也是贵族出身、甚至与开国国王、曾经的居士坦伯爵拥有直接亲缘关系,他却依旧以面见地位崇高的贵族大人应有的恭敬姿态问道,“关于刺客之事,您可有见教?” “我也不甚了解,”中年老帅哥忧心忡忡地说,“既然伊西丝殿下和具鲁士大人可以确认刺客属于可耻的渎神者,想必绝不会错,可我在领地内并未听说过有渎神者的动向,他们向来隐蔽、不动则已、一旦有所谋划,必然给无辜的臣民带来莫大的伤害,我们必须重视此事。” “不错,”伊西丝郑重其事,“所以我们希望、不仅是我个人、也代表我的父王与母后、希望约得到约克伯爵的全力相助,清扫危害王国的可耻渎神者。” “义不容辞。”约克伯爵面向公主,把腰一弯到底,“当然,我也希望得到索尔达边境州行政长官阿伯尔大人的协助。” 索尔达领地的领主名义上当然是约克伯爵,而所谓的“伯爵”于三代之前还是索尔达国王,可自从五十年前、出身北方冰原王国——简称北冰王国——的居士坦伯爵统合众多大小城邦王国开创居士坦王国,索尔达作为王国南部西接城邦联盟米罗斯城、南临大陆南大洋、东靠少有人翻越的大陆以东广阔山川纵横的无人地的边境州,它的行政权已被约克的爷爷作为臣服的表示献给了居士坦开国国王,并自愿降级为伯爵领主以保住贵族头衔和诸多领主权利。 但从此以后,国王自中央委派的官员成了索尔达边境州的名义长官,领主伯爵一家享有整个领地大半的生产资料所有权,却不再拥有组建军队、收取税负的权利。不过如今传至约克这一代,情况又已不大同于往日——至少约克已经能够不受国王钳制、自主决定境内的诸多商贸活动,典型如矿山开采买卖,边境州长官阿伯尔也只能配合约克的决议无法干涉。 当然,这不能证明约克伯爵对王室的忠心有重大瑕疵,顶多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和利益分配问题,只要是智商正常的统治者、虽然不见得乐意,却也能够理解,而贡赋的按时、如实上缴就是约克伯爵的忠心最有力的证据。 另外,虽然在法律上约克伯爵不被允许组建军队,一定规模的护卫队却不在禁止范围内。 “还须以约克大人为主导,”伊西丝不论心里在想什么,她必定要这么说,“王国的安危需要众位贵族大人共同守护。” “当然,”约克依旧慷慨陈词,“事实上,听闻公主遭遇,我恨不能亲手捉拿刺客予以审问,如今公主与具鲁士大人有神灵护佑,对付刺客手到擒来,我正愿为国王与公主分忧,听闻公主有重任在身,不应在刺客之事上耽误,请交给区区外臣,我以忒弥丝女神与海神博奥之名起誓,必定将藏在刺客背后的力量连根拔起,守卫王国。” 伊西丝和具鲁士或许隐约有想到约克的目的,但也没料到约克伯爵会来这么一个提议,而这提议正巧是他们最急需的解决办法,因为公主的车队的确负有不能耽误的重任,让约克伯爵分担刺客带来的重大威胁似乎是极其合理、没理由拒绝的建议。 第49章:启程 既然没有理由拒绝,具鲁士虽然对约克伯爵怀有诸多疑虑——担心他审不出内情,又耽误国王与王后派人处理刺客与刺客背后的力量——也不能当即出声反对。 说到底,身为为了王国早日安定而被遗留下来的旧贵族,约克伯爵向来是王权的提防对象,虽然不像针对渎神者势力那般非生即死,可也称不上有多和谐,作为老国王乃至现国王的亲戚、忠诚的宫廷卫士,具鲁士怀疑约克伯爵可能给国王与王后下绊子是理所当然的。 最终还是年轻的公主拍板决定,在约克伯爵提出建议之后,她沉思了许久,在毫无其余表现、显得就是忠心耿耿的王国贵族的约克大人的耐心等候下开口:“一切有劳约克伯爵。” “自当尽心尽力保卫王国安定,”伯爵单膝跪地信誓旦旦,接着又提出一个让无知少女颇有安全感的建议,“为保护公主殿下出访,希望公主收下营外百名护卫,他们将与宫廷护卫一道,成为守护公主与王国荣耀最坚实可靠的盾牌。” “这……” 伊西丝发愣,具鲁士却精明地反对:“不妥,约克大人,这是您的私人护卫,公主殿下不可占用,况且一路劳顿、用度需有所控制,绝不能让约克大人以私人之名破费于公事,宫廷护卫就是公主最坚实的盾牌,绝不让公主受半点伤害,请约克大人这就启程,将刺客押往撒约城看管审问,也请呈报国王与王后,协同王室侍卫与军队镇压渎神者。” “不错,”伊西丝点头,以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出访的队伍人数是经过商议后决定的最佳配置,否则对他国城邦有不敬之嫌,反倒不利出访,约克伯爵,请这就把刺客带去吧,务必通知父王母后,协助王室镇压渎神者。” 约克见安插人手的建议被坚决驳回,便不打算纠缠,“好,事不宜迟,我这就押送刺客回城审讯,不过伊西丝殿下,看在外臣忧心您的安危上,我的私人卫队可以不必跟随,但请务必收下一位强大的守护者,他或许不是最强的卫士,却是最忠心、前途最为光明的年轻人,也是我的养子,”约克向他身边的一位被钢盔裹紧的侍卫示意向公主下跪,“埃凡,拜见长公主,在出访活动结束前,你将以性命守护伊西丝殿下。” 埃凡褪下严实的头盔,露出精神的棕色短发和年轻阳光的面庞,接着向伊西丝单膝下跪,并用神绮听来觉得颇具洪亮男低音魅力的嗓音起誓,“埃凡参见伊西丝殿下,我将以性命守护您,抵御并破碎所有宵小的觊觎。” 伊西丝的拒绝还没来得及出口,人家已经跪下效忠,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找茬且不信任,为了安抚约克、也因为只多出一个护卫无伤队伍配置,她和具鲁士对视一眼便点头同意:“好的,多谢约克伯爵,埃凡武士,此后请听从具鲁士大人的吩咐。” “我以守护公主为先,此外当听从具鲁士大人吩咐。” 埃凡的回答合情合理,众人也不多在意。 约克伯爵来一趟,留下一个人,带走一个人,神绮对这个结果即感意外又觉得自然而然,公主出访期间遇刺是个大事件,可刺客似乎并不多、而且已经被捉拿,那么出访本身又成了优先考量的重任,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刺客之事,没等来国王的队伍、先迎来边境州伯爵的卫队,移交刺客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具鲁士和埃凡一同押送刺客到营地外转交给约克的护卫时,神绮对伊西丝说:“约克伯爵虽然看上去人不错,可你和具鲁士大人显然都在提防他,把刺客交给他没问题吗?他会不会和刺客有关?” 伊西丝摇头:“约克绝不敢公然与刺客有交往,也绝不敢忤逆王国,否则他是自绝于王国和民众,母后很一直希望收回索尔达的贸易控制权,约克伯爵不会不清楚他的处境,不应该给出借口,当一个权势仅次于国王的大贵族还是一个与所有人为敌的渎神者,他知道该如何选择。” “原来如此,”神绮了然,“我觉得不应该等他主动报告国王和王后,公主应该再派人立刻回王都报告,让国王派出人手去主导刺客审问。” 伊西丝深表赞同:“不错,就算明知约克伯爵不能乱来,还是早日让父王母后知晓此事为好,这次可不能让约克伯爵提前知道通报人的行踪。” 上一个擅长隐蔽和跑腿的护卫,就是因为先找到边境州长官阿伯尔报告,才被约克伯爵以大局为名强行带回营地。 “神绮小姐,”爱莉牵起她的手,“国事有公主和具鲁士大人承担,你不必卷入。” 伊西丝:“对,你就安心休养和祈祷吧,不必操心。” 神绮叹气:“我也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无知少女,可我已经卷入了啊,总之我先努力获得保护自己的能力吧,”她又握紧爱莉的手,“就叫我的名字嘛,不必加上敬语,伊西丝殿下也是呀。” 公主笑道:“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也不用老加上殿下啦。” 具鲁士和埃凡送别约克的队伍,返回营地,埃凡自觉站到公主身后不远,就此担任起贴身保镖,具鲁士见状,对约克安插进来的年轻武士还算满意——至于年轻武士的能力,身为约克郑重介绍的护卫、又是约克的养子,想来也差不到哪去——具鲁士就不打算啰嗦了。 经过商议,伊西丝和护卫队长决定,队伍于午餐后启程,以最快速度抵达马其顿城邦,以其为第一站展开访问行程,并通过马其顿通告全大陆,居士坦长公主伊西丝与月神殿圣女爱莉的对外访问正式开始——当然寻求马其顿方面的军队力量守护与防范可能存在的刺客幕后的力量也是目的之一。 其实沿途每一座城邦本身的力量,也是伊西丝和具鲁士能想到的、较为可靠的力量,所以才没打算过让队伍变得庞大不利于控制,这百多人的护卫都是具鲁士可以相信的、控制多年的宫廷力量。 作为随行人员的神绮小姐对公主的决议没意见,于是队伍在午前打包收拾好营地中的可重复利用物资、午餐后休息片刻,随即启程前往淹没在美米尔联盟众多著名大城中、名声不显的小城马其顿。 与此同时,米罗斯城、米罗斯神殿中,海拉克里正向信上任的大祭祀马杜克辞行:“马杜克大祭祀,战神艾瑞斯的神谕已来到我心间,我将保护艾玛小姐前往居士坦王都,接受月与夜的女神祝福与试炼,完成任务,我就该启程寻找神绮小姐了。” 这几日内,被马杜克以神谕为由召唤到米罗斯神殿的普通少女艾玛正站在海拉克里身后,低着头感到幸福与惶恐,幸福来自于她崇敬的半神武士不仅活了下来、而且变得更加强大、仿佛真正的神灵,且被神谕赐予到她身边,就算是暂时的,这幸福来的也太过猛烈,另一方面,惶恐则来自自身的突兀转变,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农家少女、帮工女孩变成了拥有祭祀能力的未来见习祭祀,她害怕这是一场梦。 “神谕告诉我,神绮小姐虽遭受命运的考验与磨炼,却终将化险为夷、接近神灵,海拉克里大人不必忧心。”马杜克向尊敬的半神武士鞠躬,“您的伤已无大碍,既然神谕给您启示,我就不多留您与艾玛小姐,愿神灵护佑。” “神灵护佑米罗斯、马杜克大祭祀将带领米罗斯迎接新的辉煌与荣耀。” 对神绮与另两位护卫的遭遇毫不知情的海拉克里,把希望放在了美米尔城邦联盟神城德尔菲,眼前的目标则是居士坦王都,向年轻的新任大祭祀与满城恭敬的市民道别,他和艾玛踏上了前往居士坦王都的旅程。 第50章:小王国的边缘 队伍的行进速度不比单独行人或车马,在无惊无险的几日赶路之后,仿佛无穷无尽的山脉、丘陵与河流绵延中,终于出现了马其顿外围的人烟村落景象。 派遣少数护卫快马加鞭事先携带居士坦国书与凭证通知马其顿城主与祭祀的效果显现,进入马其顿地域的关口外,已有大批官员和祭祀协同等候,迎接尊贵的居士坦长公主与居士坦主神、月之女神忒弥丝的圣女。 说来挺巧,原本计划的出访队伍中,居士坦的世俗政权代表是伊西丝、神圣的神殿方代表应该是大祭祀委派的有名望的次级祭祀,可王后美狄亚与大祭祀莎瓦丽商量过后,并未派出次级祭祀代表忒弥丝的神系,而是打算让伊西丝兼任政权与神权两方的代表,待与事先离开神殿偷偷前往艾菲思的圣女爱莉汇合,再让圣女代表神殿方,如今虽然事情多有波折,形势却基本回归了居士坦王后美狄亚与月神大祭祀莎瓦丽老太太的期望。 在与迎接公主车队的马其顿官员与祭祀汇合之后,大队人马没有继续启程,而是让大部分卫队选择在最近的村镇外扎营休整,公主一行人与精锐护卫则入住村镇中的居所,条件虽然简陋,在侍女们的精心布置下却比帐篷舒适华丽许多,总之住了好些天帐篷的神绮小姐十分满意。 “地处东北部边缘、北接众多小邦,马其顿人生活在美米尔联盟的政治边缘,条件说不上好,时常的对外战争却让马其顿人勇武非常,”这是晚餐时间,伊西丝和爱莉根据不多的了解对神绮讲述的对马其顿的大致印象,“现任城主菲力斯三世实际上也是自古传下的世袭国王,因为经济政治都在联盟边缘,不太受到中西部大城圈子的重视,不像米罗斯那样拥有官方委派的外来城主,总而言之,马其顿的总地域不比米罗斯小,城市却不大。” “我们应该管菲力斯三世叫城主还是国王?”任意小城便可自封国王的传统让神绮不太适应,这显得三大国之一的居士坦王国贬值了不少似的。 “菲力斯三世年事已高,虽然没有亲来迎接,却派了继承人长子全权负责接待,他的长子也叫菲力斯,为表尊重,我们不称城主、称菲力斯三世为国王。” “马其顿的神殿祭祀呢?我记得他们膜拜的神挺多的诶,有主神安卡尔、酒神尼采、战神艾瑞斯、尼罗的丰收之神瑞、甚至许多古代神如正义女神、乌诺洛斯神等等,他们的大祭祀到底是谁的祭祀?”神绮斗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 伊西丝:“这一点上他们也挺奇怪的,也许是因为古时的战争和融合等原因,马其顿不像别的大城有主要的守护神、神殿祭祀的神灵也不分主次、只要是人们自发崇拜的,都会在神殿中显现,大祭司不属于固定的神灵,虽然大祭祀也主持祭祀活动,但更像是专职打理神殿事务的神官,神殿也没有培养专职的神殿武士,所有武士都为王室服务。” 爱莉补充:“马其顿大祭祀不像包括米罗斯大祭祀在内的许多城邦和王国大祭祀那样拥有实际领袖的地位,或许也对神术力量没有太过严苛的要求,不过我听说马其顿的大祭祀也是一位半神。” 简单概括,马其顿是个国王大于神之权威的城邦,政治经济较为落后,却积极接触外界,对来自居士坦的公主访问团热情非常——公主的主要访问目标本是神殿,但在第一站马其顿不得不转变为世俗政权,接待公主队伍的以国王的继承人为主就能看出马其顿的一些内在特点、和居士坦人在访问中应该注意的事项。 晚餐后,马其顿国王的长子、菲力斯王子率领官员和祭祀拜访公主,会面地点就在城镇中最大的旅店大堂中,同时也是公主一行人的落脚点,大堂被侍女和护卫们临时挂上了一些彩色布料花边和青铜吊饰作为装饰,又在四周点燃了几十盏油灯,简陋的屋子眨眼间变得华贵了许多,让一些底层官员与见习祭祀神官啧啧称奇,也让菲力斯王子从居士坦长公主讲究做派的细微中体会到庞大强盛的王国气象,并为此敬服不已。 菲力斯王子比具鲁士队长年轻一些,但显然也超过三十岁的年纪,属于神绮印象中归类为大叔级的人物,菲力斯王子当然早已娶妻生子,国王长孙、王子长子如今已近十岁,菲力斯是名副其实的大叔。 在王子来访之前,侍女长和具鲁士大人接到王子遣人告知的拜访意图,神绮听说之后决定出门转一转呼吸新鲜空气体验从未体验过的小村镇景象,出于安全考虑,爱莉表示要同去,她的身体恢复地不错,虽然不能施展强大的神术,在大武士的袭击中保护两个人等候近在咫尺的救援不成问题,而且接待王子的场合不须她们在场,王子要与公主交流的多半不是神灵的教诲,而是吃穿用度等当权者更关心的问题——无论情报和粗略所见都表明,马其顿实在说不上富裕,与相邻几日路程的米罗斯相比几乎像是两个世界,即使米罗斯刚刚遭受严酷的考验。 半残的月亮高挂天穹,星星的光芒被掩盖少许,看不清璀璨的星河,月光与星光下是紧凑的屋舍和似是刚刚被开垦出来尚未利用的田地。 “爱莉,”神绮背对着安静地陪伴她的圣女,在村镇边缘的道路上来回踱步,“为什么神之心不能指引我看见母亲的方向?” 这几天她找机会向公主和圣女说清了在封印之地发生的事,重点自然离不开如今已残破、且化为无形的上古至高神器神之心。 “我不敢随意评价自然神的至高神器,”爱莉摇头,“我只感受过同样化为无形的命运神器泥板石,不知别的神器是否都差不多,而且我也有预感,在达到某种祈祷的条件之前,我用不了泥板石,甚至无法从灵魂中拿出来,你的神之心至少还可以发挥一些作用。” “唉……”早已知晓没有答案,神绮已习以为常,“接近神灵的道路需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下去,我不该为什么至高神器烦恼。” “是的,虔诚的心才是我们唯一的依仗,神器只是指引。” “我觉得大多数人可做不到这么想。” “所以神绮别再告诉别人了哦,”爱莉为神绮对她和公主的信任而感动,但该提醒的话依然要提醒,“金银钱财能引发无止尽的罪恶欲望,珍贵的宝物、神灵打造的器具当然更加让人觊觎。” “嘿嘿,别看我好像很容易信任别人,其实我对看穿别人的内心还是有些心得的,没那么容易被迷惑。” 沿着看似散乱实则紧贴精锐护卫们守备范围的路线,神绮在爱莉陪伴下一面闲聊一面散步惬意非常,她已许久没有享受这样的安宁,命运似乎终于开始青睐她——即使不算青睐、至少不再是磨炼。 当然,平稳的生活中总有小小的波澜,比如神绮远远看见一位打扮像农夫又像学者的奇怪中年男子,他从另一边村镇入口缓缓行来,外貌看上去明显不是本地人,却和村民甚至马其顿方的卫兵打招呼问安,显然是认识本地村民和来自城邦的卫兵的,他向卫兵询问了几句话,接着卫兵将他带向公主与王子会面的大堂方向——神绮和爱莉则正巧迎面与男子和卫兵相遇。 第51章:种田贤者 卫兵依稀记得公主的队伍中除了高贵闪耀的伊西丝殿下之外还有几位美貌少女,他向神绮与爱莉弯腰问安。 “这位先生是?”出于应有的警惕,爱莉用挑不出毛病的语气轻声询问卫兵。 “啊、抱歉,这位是远来的贤者和祭祀尼索斯先生,”卫兵介绍,“他帮助马其顿人开垦田地、种植作物,是国王陛下与马其顿万民的贵宾。” “让月亮失去颜色的两位女士晚安,”尼索斯捂肩弯腰,礼貌地问好,“鄙人是来自撒雷斯的行游学徒,不敢称贤者。” 撒雷斯城邦主要祭祀的神灵是酒神、农业与艺术的守护神尼采,来自撒雷斯的贤者帮助马其顿人垦荒种地并不奇怪。 “尊敬的贤者尼索斯先生,”神绮好奇地问,“村外的土地就是您指导开垦的吗?那真是了不起的成就,您是打算找居士坦的公主殿下问安吗?” “是的,能见到尊贵的大国公主,回到家乡我也有了向邻人吹嘘的故事。”尼索斯笑着说。 “您帮助马其顿开垦与种植,本就是令人尊敬的功绩,何须再向人吹嘘,”爱莉说,“想必您还怀有别的愿望希望见到公主殿下?” “嗯嗯。”神绮附和。 “哈哈,这位紫色长发的美丽小姐没看错,我的确希望居士坦的公主殿下给予一些帮助,”尼索斯爽快地坦诚,不打算吊人胃口,“我希望得到一些来自居士坦的麦种,以帮助马其顿人培育成适合这片土地耕种的作物。” “原来如此,”神绮与神之心融合的内心没有在尼索斯身上发现任何虚伪与说谎的迹象,她欣然地接过了卫兵答应给予尼索斯的帮助,“卫兵大哥您回到岗位去吧,我们会把尼索斯先生带到公主身边的。” 自相遇开始爱莉就在仔细打量尼索斯,发现他虽然也拥有唤醒灵魂的力量,但顶多比神绮要强一线而已,而且也未发现他携有任何恶意,于是微笑着不发言,算是同意了神绮的提议。 “多谢、麻烦两位小姐。”卫兵告退。 “美丽和善良总是相伴的,神的教诲我已深切体会,”尼索斯欣然接受了美少女的帮助,“敢问两位,可是居士坦公主的友人?” “嗯……没错,”神绮顿了顿回答,“这位紫发的美丽女孩是月之女神忒弥丝的圣女殿下爱莉,我是神绮,来自米罗斯。” “看来神灵的护佑给我带来不错的运气,尊贵的月之女神的圣女殿下、米罗斯的神绮小姐,很荣幸认识两位。” 真诚地客套了一会,三人来到旅店大堂门前。 门外的公主护卫和马其顿护卫都认识圣女与神绮,自然不会拦路,公主的护卫却对她们身后跟着的学者气质浓厚的黑发黑眼外邦男子疑惑。 没等犹豫的马其顿护卫解释,爱莉先开了口:“这位是马其顿国王的贵宾,来自撒雷斯的贤者尼索斯先生,他听闻伊西丝公主访问马其顿,于是前来拜见。” 尼索斯冲卫兵们点头致意,卫兵们对看似天真的神绮小姐抱有识人不明的怀疑,但相信他们的圣女殿下,于是当即放行。 屋内,菲力斯王子与公主的会面正巧结束,两方人起身,王子一方正打算离开大堂、公主和她的护卫等人则送行,与进门的两女一男迎面遇上。 “神绮、爱莉,欣赏完了乡村的夜色吗?这位是?”公主当先发问。 “伊西丝,这位是尼索斯贤者,希望瞻仰居士坦长公主的神圣光辉。”神绮半开玩笑地解释。 马其顿一行人楞了一小会,王子见是下午汇合时跟在公主身边的、不似侍女、似闪耀着光辉的漂亮女孩与他已经认识的女神圣女,于是先鞠躬问好,接着看见了她们身后的尼索斯,便兴冲冲地帮神绮完善解释:“伊西丝殿下,这位就是我刚才提起的尼索斯先生,来自撒雷斯的贤者、精通多门学问,由其是种植的技艺,他的无私奉献将为马其顿带来新的辉煌。” “马其顿的辉煌来自马其顿人的辛勤,我只能起到一点推动的作用。菲力斯殿下,原来您已拜访了居士坦的公主殿下。” “是啊,尼索斯先生您一直徘徊于村镇有所不知,父王命我全权接待公主的队伍,明日出发返回城市,您一人在夜里前来拜访公主,可是有事相求?” “菲力斯殿下智慧广博已猜中我有目的,”尼索斯依然不遮掩地笑道,“我求见居士坦的公主殿下,确实有所求。” 尼索斯朝公主弯腰,“来自伟大的居士坦王国的公主殿下,鄙人尼索斯、来自撒雷斯城邦的行游学徒。” “不必多礼,尼索斯先生,您说您有所求,是?” “哈哈我明白了,”菲力斯王子胸有成竹早有所知的模样,“尼索斯先生是为传授我马其顿城邦以新的种植技艺与新的作物而来,他希望见您的目的,看来和我是一样的。” “哦?获得一些居士坦的麦种吗?”公主点头,对尼索斯说道,“我已经告知菲力斯殿下,这本就是应有的礼物,我们出访的车队中携有足够多的麦种,已用神术维持暂不发芽不腐烂,那就是居士坦王国送给沿途出访地方的礼物,您不必刻意来求,国王必然支持您教导马其顿人种植的技艺,给予麦种也是理所应当的。” 尼索斯却没有显得高兴,脸上平静得让人看不出神色,离他最近的神绮却发现他轻微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代马其顿的农夫们感激公主、感激居士坦王国的慷慨与无私。” “尼索斯先生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无私帮助马其顿人的精神是神灵赞颂的美德。”公主低头赞扬。 尼索斯向王子、公主、圣女与身份不明的米罗斯少女道别,又拒绝了王子同行的邀请,他表明要连夜返回几里外的小村,便离开了大堂。 菲力斯王子对大国公主携礼物来访太过兴奋、没有发现尼索斯的轻微不对头,公主不了解初见面的外邦人所以没多想,爱莉或许有所察觉,出于各种考虑却没打算管别人的闲事,只有看似天真活泼心思纯净的神绮小姐因为疑惑而跟了出去,临走前她向担忧地看她的爱莉摇摇头表示不必忧心,她去去就回。 旅店外,神绮追上了直挺身躯缓缓步行的尼索斯,“尼索斯先生,等等!” “神绮小姐?”被打断沉思的尼索斯回头,见是之前好心带路的美丽米罗斯女孩,稍感惊讶。 第52章:拖延 “米罗斯的神绮小姐,您这是?” “我见尼索斯先生心有困扰,”神绮毫不掩饰地直言,“您好像不为伊西丝殿下带来的麦种礼物而高兴,可这不正是您希望的吗?” 尼索斯愣了一会,然后又叹气说:“神绮小姐的内心和外表一样令人惊叹,我的确心有困扰,可我不欲多言、否则最终受困的依然是马其顿最广大的人民。” “别担心,眼见一位高尚的贤者为困扰萦绕,神的教诲与真实的自我都不能让我袖手旁观,”神绮来到尼索斯身边,低声真诚地说道,“我希望分担您的困扰、即使无力帮助您解决,我也不会添乱的。” “这……”尼索斯犹豫,“没有证据,我终究不能多言,这样吧,神绮小姐若真有心,我也希望能够得到外来力量的帮助,或许这对马其顿的农夫们是好事,明日经过下一个村镇,请您建议居士坦的公主多留一日,到时我再来拜访,神绮小姐也可亲眼见一见、或许能看见困扰我的无形力量。” 无形力量?神绮觉得那多半不是指神术,贤者的形容词必然有所指,不过到底指什么?看来需要亲身去体验。 她毅然点头:“没问题,公主也希望多看一看外邦人的生活。” “神灵护佑您,神绮小姐,”尼索斯终于再度露出笑容,“我听诗人的传言说,米罗斯有一位被大祭祀在成人礼上称作最美丽的女孩的少女,我没见过她,却觉得那个女孩多半是传言夸大,因为我的眼前已经有一位。” “啊哈哈……”虽然有需要的话,神绮的脸皮可以变得十分厚实,但在真诚的贤者面前她也不好意思自夸,“您言重了,再会。” 尼索斯道别离去。 回旅店的路上,与离开的王子一行人打了个照面,又是相互礼貌地问安,神绮觉得自己越来越有一个优如皮尔大陆土著的自觉了——话说回来除了稍微聪明一些、知识和观念较为超前一些的头脑以外,她和普通的大陆土著没有多余差别,她甚至想不起440c合金钢材的配方——或者前世的普通大学生根本就没关注过。 “神绮,爱莉告诉我尼索斯先生有话没说完,你是为此去找他吗?”旅店中只剩三个少女、贴身护卫埃凡也离开大堂守卫在外时,伊西丝询问道。 “尼索斯先生没有明说,不过我猜他在担忧麦种的事,但我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要担忧。”神绮说,“他请我转告公主,明日路过下一个村镇时请多留一日,也许是为了让你看一看普通村民的生活生产?他到时候还会来拜访的,如果还有隐情他应该会告诉我们。” “好,我也想看看送给马其顿的麦种会有什么不妥。” “应该不是种子有问题,而是收礼的人?”神绮无责任地猜道,“不管真相如何,我想满足好奇心,也不能放任一个伟大无私的贤者不管。” 爱莉犹豫了一会,最终点头:“那就看看吧,不论是命运的考验还是为了王国荣耀的扩张,我们的确不应该嫌麻烦就选择逃避。” 次日,用过早餐,菲力斯王子遣人来问候,并提醒出发时间,于是不多时,公主的队伍已整理好行装,与村外等候的马其顿王子与官员汇合出发。 以正常速度行进,队伍大概在天黑前可以抵达马其顿城,而抵达下一个村镇的时间是午后,公主在午餐后传令下去,要在村镇中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发,派人告知菲力斯的理由则是希望仔细看一看马其顿的乡村与居士坦的乡村的区别与共同点,以积累见识、提供一些帮助马其顿发展农业生产的建议,王子殿下欣然同意,于是大部队再次驻扎在村外,公主与护卫们选择村中大屋布置为简单的行宫。 做出停留决定时,具鲁士大人和贴身护卫埃凡有不同意见,都认为应当尽快进入城市以免在野外发生不测事件,对于护卫队长,圣女殿下以神术悄悄告知了他大概的原因,既然是公主殿下需要历练、而且对于已经可以确定存在的麻烦——虽然还不清楚具体内情——的确应该直面它而不是逃避,具鲁士便放弃反对,只能加强对四周野地的警戒,而对于一路上忠于职守、极少开口、甚至让人忘记来历以为就是一位普通宫廷护卫的埃凡小哥,伊西丝则以不容置疑的公主命令驳回了他的反对意见。 而在王子的队伍中,相似的反对声音同样存在,有几位负责王都周边农垦、观察与计算赋税的官员反对停留一日,认为王子应建议公主的队伍尽快抵达王都,作为礼物的麦种便可快一些分发给负责农业研究的官员进行试种选种。 官员反对停留的理由很合理、并不突兀,但出于讨好大国公主的考虑,菲力斯驳回了官员的反对意见,于是发表反对意见的官员提出了另一个请求,他们希望派遣两人返回王都禀告国王这边队伍的行程,这回菲力斯没理由反对,而且回报行程是应有的流程,便当即同意官员派人返城。 “王子殿下,”当私下无人时,管理祭祀典礼的官员、同时兼为神殿次级祭祀、也是菲力斯王子好友的托勒密提醒王子,“司掌农垦与税负的几位官员由您的叔叔安托提拔任用,他们派的人或许只能见到安托大人,王子殿下应另派人报告国王。” “托勒密大人,您是说安托叔叔不会告诉国王我们要多留一日?可、这也没什么妨碍吧?” “我近日在神殿见到一些虔诚的农夫,”托勒密没有明说,而是说了另一件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们向神灵祈祷、希望将农官与税官换掉。” 菲力斯瞬间变成严肃脸:“农官与税官在愚弄国王?” 这两官可以说是城邦中最重要的职位,为表示对亲人的信赖与恩宠,王国向来交给他的弟弟安托掌管,安托当然不会亲自去管,便有了任命的官员去管理,如果官员出现问题,安托王弟自然跑不了关系。 “没有切实的证据,请先不要断然判断。”托勒密摇头说,“昨日尼索斯先生亲自来求麦种时我已有不对头的猜想,他实在没有必要绕过协助他的官员亲自来求,而且协助尼索斯先生的事务也是由安托大人全权负责的。” 菲力斯王子稍微一思考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大意,“托勒密,你觉得居士坦的公主殿下发现了不对吗?所以刻意停留在这座村镇?” “我也不知,不管居士坦的公主殿下想看什么、想做什么、我们应当承担起属于我们的责任。” “对,立刻派人寻找尼索斯先生,我要问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王子打算派人寻找尼索斯时,尼索斯已悄然登门拜访公主。 第53章:贤者的遭遇 屋内只有三男三女六人,具鲁士和埃凡守在屋门边,尼索斯与三个女孩则坐在长桌两面。 “神绮小姐、公主殿下、圣女殿下,日安。”尼索斯不显得急切也不慢吞吞,“神灵护佑,感激诸位抽出宝贵的时间。” “尼索斯先生,神绮说您心有困扰,看来确实如此,若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公主示意主动揽下尼索斯的困扰的神绮小姐主持会面。 “尼索斯先生,这里没有马其顿人,请放心告诉我们您的困扰吧。”神绮说。 “唉……好吧,希望诸位在没有获得证据前不要对王子与国王明言,这可能毁掉我在马其顿付出的心血,甚至为马其顿人带来灾祸。” 神绮没想到情况有些严重,她看了看公主,获得鼓励的眼神。 尼索斯开始解释他独自寻找外邦来访的公主求取种子的原因,事实上并不复杂、政治嗅觉不怎么样的神绮也能轻松理解尼索斯遭遇的问题和他对未来的担忧。 要理解尼索斯的困扰,首先要明白一回事,尼索斯帮助马其顿人用新方法开垦农田、寻找新农作物适应农田是受到所有人欢迎的大好事,但任何事总需要人来干,国王命令他的弟弟安托大人全权协助尼索斯在整个城邦推广新方法、实验新作物。 尼索斯教导马其顿人以新方法垦荒种植,不可能让所有农夫前来排队挨个学,他只能教一批人然后这批人将技术扩散出去,这才是有效率的传播方法,他遭遇的第一个问题——或者说是他的怀疑——就来自这第一批被他传授技艺与经验的农夫,经过一段时间教授,他偶尔巡回乡村时发现,只有一部分土地得到新方法的开垦,他寻找安托大人解惑,得到的解释很合理——先实验一段时间,有效再大规模推广。 问题来自一些边远地区农夫进城与尼索斯偶然闲聊时的透露,有传闻说,安托大人企图将新的农垦方法先藏起来,之后有偿教给领地中的农夫,这有偿指的很可能是增收后提升的一大截税负。 没有证据、只有一点传闻和猜测,尼索斯作为远道而来的外邦人当然无法指控国王的弟弟,这可能引来敌视、排斥甚至驱逐,不符合他为马其顿农民们带来利益的希望,于是他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以图解决问题,办法很简单、也很笨:他时常以调查土壤、植物分布等理由离开城市在周边村镇转悠,见到农民便将他的经验和技巧传授出去,这样做的效率极端低下,但他不得不如此。 可问题依旧存在,有时他甚至遇见莫名其妙的阻力,比如他遇见的农夫不愿意学、或干脆一整个小村子家家闭户不见人,事后他察觉到并非农户们惧怕与排斥他,而是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手在恐吓与阻拦农户们与尼索斯接近。 “昨日的村镇外不是在尼索斯先生的技术指导下开垦了大片土地吗?”神绮问。 “那是安托做给国王和外宾看的,”尼索斯摇头,“而且那片土地因为是新开垦,并不属于那个小村的原住民,暗地里应当都是安托和他的党羽的地产。” 关于农垦新技术的问题可以留待时光来慢慢解决,技术并不复杂,保密不是容易的事,可之后,关于新作物的培育,尼索斯遭遇了更大的问题——比种植方法更重要的新作物种子在马其顿乃至周边地区是找不到的,尼索斯从马其顿西北方向的撒雷斯城邦带来的种子不能适应本地土壤和气候,即使成活、产量也与本地作物相差无几,那是神术也挽救不了的作物本源问题,于是他把希望放在了别地的新种。 尼索斯在撒雷斯城时就听闻远道而来的商人与学者传说,居士坦拥有适应性良好的新麦种,比之马其顿的传统豆与麦产量要高好几成,于是他请求安托派人前往居士坦求购种子进行选种培育,但是不意外地,安托没有拒绝,却以各种理由拖沓至今,尼索斯怀疑安托甚至不打算派人去近一些的米罗斯城购种,如今他对此的解决方法依然简单又笨拙——在马其顿原有的种子上进行改良培育,这或许将消耗他无数精力和时光。 “前几日听说居士坦的长公主将访问马其顿,携带的礼物中就有种子,我本来很高兴问题或许能够得到解决,但是……”尼索斯又叹气,“昨日安托大人派人请我外出游玩狩猎,我就知道安托不希望我出现在公主殿下面前。” “您没有去玩,而是溜出了城市?”神绮问。 尼索斯无奈点头:“幸好我曾经做过几年撒雷斯的祭祀,拥有一些神灵赐予的奇迹力量,可以甩开安托的人,可是……” “尼索斯先生明明在为整个马其顿寻求长远的利益,”尼索斯所言在神绮的通透灵魂视角下真实又客观,她相信尼索斯的话,于是理所当然觉得马其顿真是个神奇的城邦,“国王的弟弟却似乎不希望城邦得到发展,国王也好像看不见似的。” “不是国王看不见、也不是国王的弟弟不希望城邦发展。”爱莉用圣女特有的悲悯声线说。 “菲力斯三世看见的或许是他信任的亲人精心制造的假象,”伊西丝进一步解释,“而安托大人在给城邦带来繁荣之前,考虑的却是王室和他自身的繁荣。” “公主殿下,尼索斯先生,”说话的竟然是门口的埃凡,神绮等女孩才发现一向沉默的贴身护卫也有出身伯爵家的见识,“在约克伯爵身边时,我听说过不少农夫状告他们的村长或农官,因为每逢收获,农夫们总要被告知以属于王室的技术使用税、属于神灵的高产新种使用税、河流引流灌溉沟渠使用税等名目收取多于王国定额的税负,即使伯爵三番五次下令禁止增添赋税名目,但这种事情依然每季都有发生。” 神绮了然:“所以安托大人和那些被状告的官员一样,要将本属于所有人的东西强制规定为属于国家、属于神灵,使用它们的农夫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以此掠取多余的财富?” “是的,”伊西丝先对向来不显山露水的埃凡护卫表示赞许,接着对尼索斯说,“您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尼索斯沉默着点头。 “我们是外来者、没有证据,所以也不能直接向国王状告安托大人,而且他的企图也只是在企图阶段,”神绮又说,“他随时可以放弃他的图谋来反驳我们的状告。” “没错,”尼索斯的眉头皱得更紧,“或许我只能用笨办法让所有马其顿人慢慢获得应有的利益。” “别那么悲观,好心为多数人的愿望总是更容易实现的。我觉得安托大人其实对尼索斯先生的‘失踪’十分着急,马其顿又不大,他或许已经派人在四周围寻人,不过新技术和新种之事对于安托大人而言已经不重要、他自以为掌握了尼索斯先生传授的所有技艺,不再需要您,所以才希望您不要出现在公主面前,”神绮一副计上心来的模样,“尼索斯先生,不介意陪着对异邦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逛一逛、介绍风土人情山川地理吧?” 神绮打算和尼索斯外出闲逛,或许能碰巧遇上改变尼索斯忧心的现状的契机。 第54章:与贤者同行 神绮的“计策”同样简单直接,但她认为这是很有效、十有八九能成功取得证据的方法,方法就是两人闲逛,不能有大人物陪同,所以伊西丝公主和爱莉圣女不能在场,为保安全,公主让具鲁士留下,命令埃凡护卫隐蔽暗处、远远跟紧神绮和尼索斯,让他注意观察四周的动静、一旦有情况发生,以保护神绮和尼索斯为优先。 神绮认定安托大人已对不听话的尼索斯有了驱逐之心、甚至杀心——这是从尼索斯的描述中自然而然得到的推断,并不是慧眼能见过去未来,公主与圣女当然能想通神绮的推测,不过众人都觉得安托不可能派得出神殿中的高级祭祀来驱逐或刺杀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行游贤者,以神绮拥有神之心的敏锐灵魂力量,连大武士级的刺客都逃不出她的感知,公主也不怎么担心神绮应付不来偷袭,再加上埃凡自然更不用担心。 不过公主依然做了一个让神绮和爱莉都惊讶的决定——她把她的随身法杖交给神绮,这柄来自神殿祭祀们消耗众多珍惜材料与许多时日打造的法杖有个好处,只要原主人——也就是伊西丝——心底不排斥,它就能让外人快速适应上手,以之施展任何神术都有增速增威等强大的辅助作用。 如今的问题,在于神绮的推断是否准确、安托的心思是否足够毒辣、行动是否迅速,派出的人手是否能及时察觉不再以神术掩饰行踪的尼索斯。 “昨晚尼索斯先生现身公主驻扎的小村,到今天安托应已经收到线报派出了人手来‘找’您,”在山野田埂边漫无目的闲逛,神绮环顾大多低矮的山丘,没发现动静,“也许我们得多走几里路,离王子远一些。” “我怎能连累好心的姑娘陪我面对危险。”尼索斯摇头,他理解神绮的推测,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处境比神绮了解得要清楚许多。 “您独自面对的话,将可能失去留下人证的机会,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昨天接触的几个护卫与王子以外的马其顿人应该不认识我,如果存在袭击者,他们或许不至于顾忌我在场而放弃袭击,别看我好像没力气、神灵赐予的奇迹力量也足够让我在普通武士面前自保。” “就怕迎接我们的不是简单的普通武士。” “那么考验公主贴身护卫能力的机会就来了。” 尼索斯见米罗斯的少女一副参与刺激事业的兴奋模样,便不打算再劝,他决定尽他所能保证居士坦长公主的朋友的安全,其它只能交给命运。 陷入为人民服务的亢奋状态的神绮小姐的确兴奋,但同时没忘把警戒级别提升到最高,残破的神之心不能直接增幅她的神术威力,却能让她看得更远、获得一种奇异的、恍惚中似乎可以瞥见命运指引的虚幻力量,这力量来自于何方?或许是和神之心相连的整个世界。 命运到底是什么?别说尚未成就真神的神绮不明白,即使让以命运为号的女神赛娜来回答,也无法用简洁生动的语言准确描述——事实上用神的意念也不是容易说清楚的。 总而言之,三观成分依旧大部分停留在无神论思维上的神绮小姐认为,命运应该和知识与见识的多寡有直接关联,她觉得,神之心给她带来的或许是一种她还无法用灵魂力量直接查看的见识? 闲逛到太阳西斜时分,神绮、尼索斯与隐蔽吊在不远外的埃凡护卫已在远离村落和营地几里外的小山包,神绮虽然依旧未感应到不妥,出于长时间的警惕已让精神消耗了不少,一点疲惫仿佛带来随时会遭遇袭击的错觉。 神绮打算用闲聊让自己回复状态,否则真遭遇袭击吃苦头的是自己、也为尼索斯带来危险——她的眼力不如爱莉和公主,觉得尼索斯和她刻板印象中的文弱诗人差不到哪里去,她选择性遗忘了强大的神殿武士拉米在作为武士之前还是个诗人。 “尼索斯先生,您为何要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为外邦人带来更好的农业技艺?”神绮虽然对尼索斯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却也没法把他和前世理解的圣人联系起来,尼索斯在她眼里就是个为现实状况困惑不已的普通大叔。 “在回答神绮小姐的问题之前,我也想问一问,您为何愿意冒风险帮助一个一无所有的外邦人?我想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图谋的,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知识,可您显然不需要种地。” “因为我知道尼索斯先生在帮助大多数人啊,您的行为只会为这世间带来美好、而不会带来不好的东西,我觉得我也是属于大多数人的,所以我愿意帮助您。”神绮斟酌了一会,还是站在为人民服务的角度回答了尼索斯的问题。 尼索斯为少女的答案眼睛一亮,“神绮小姐的聪慧看来和年龄并不对等,米罗斯的女孩都拥有这样让人惊叹的意志吗?” “啊哈哈、可能不多……您的回答呢?” “要说最初的因由,来自于我喜爱喝酒,”尼索斯的身上没有挂酒壶,“年少时,我以去世的富商父亲留下的积蓄终日醉饮,还没成年,家财已为我几乎败尽,有一天,一位游学的贤者来到撒雷斯,没酒喝,我便去广场听贤者讲故事、讲知识、讲见闻,后来我做了贤者的学生,依然不改嗜酒、却没几个余钱日日换酒喝,于是贤者告诉我,酒从粮食中来,只有粮食足够,才有酒从中来,如果世上人不种粮只想着喝酒,那么谁也喝不上,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向乡下地主老爷家的奴隶学习种地,学了些时日又琢磨如何才能让同样一块地长出比以往更多的粮食,这样就有多余的粮食酿酒,不知为何,渐渐的,撒雷斯人都以为我能够让种子变得更能长、让地变得更有地力,于是推荐我进入酒神的神殿做了一个祈求丰收的普通祭祀,再后来……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觉得不应该仅仅让一个地方的庄稼长得好,世上还有许多庄稼长得不好的地方,还有许多人无法喝到酒、这神灵赐予人间最珍贵的宝物。” 神绮眨巴眼睛,打量着这位一点都不像酒鬼的大叔,憋了良久只能说:“酗酒有害健康。” “哈哈、酒神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纵然爱酒、也懂得了克制,毕竟越多的酒被酿出来,就表明世上越多的人吃不饱。” “您也可以认为是越多的人有了余粮嘛,这不是您的理想吗?” “我也希望如此,可行游各邦的所见所闻让我不能欺骗自己。” 神绮也不能因为三个月悠闲的生活而欺骗自己,“古代”一词本身就意味着生命权的不平等,这与神灵是否存在、是否赐福于信众没有多大关系,不平等体现在哪?神绮或许总结不出复杂的结论,但很容易就能想清楚,自人类从蛮荒中走出来,不平等就集中体现在食物分配的不平等之上。 思索着杂七杂八的问题,闲逛在继续。 第55章:偷袭者 神绮和尼索斯大摇大摆地离开村镇踏上田野时,马其顿的卫兵当然看见了他们,可普通的卫兵不知道王子在秘密派人寻找尼索斯,自然没有通报,当王子获知尼索斯就在附近的消息时,安托秘密派出寻找尼索斯的人已先一步尾随上了尼索斯与神绮的行迹。 当微妙的不和谐感袭来,正与贤者先生愉快交流的神绮不由自主让宽袍大袖中的檀木法杖落在手中并握紧。 尼索斯没有发现周围的不对,却察觉到了神绮的不对,他稍稍放低声音,“神绮小姐,可是有人在附近?” “说不好,不过我相信我的‘直觉’,少女的直觉一向很有用处的。” 尼索斯不知道神绮是否在开玩笑,不过他明白危险在临近多半不会错,于是也提起了警惕,时刻准备着守护神术——尼索斯几乎没怎么练习攻击性神术,况且他的目标是保护陪他涉险的神绮,不轨之徒交给身后藏匿的护卫解决。 神绮通过神之心凝成一条线的灵魂力量艰难地扫过巨大的扇形面,她察觉到山包上的林子里的确隐约有不少于一个大型生物的迹象,这种集中现象不大可能出现在山林猛兽上,而且她在马其顿境内一路走来并没有听见过狼嚎。 她决定以洪亮的嗓音诈人:“那边山上形迹可疑的人,你们的藏匿技巧比粮仓里的老鼠可差远啦,在我眼皮底下无人能遁形,出来吧,然后老实承认,你们是安托派来谋害尼索斯先生的刺客!” “神绮小姐、会不会太直接了一点……”尼索斯被米罗斯姑娘看似毫无心机的直白给震惊地哭笑不得。 不过神绮多少有点真材实料在内的虚张声势很快起了作用,只见两个人从山林中钻了出来,两人都是普通马其顿人模样,其中一个身穿皮甲、腰悬一把插在皮革剑鞘中的青铜质地短剑,另一人则是麻布长袍、手中握着一只木杖,神绮觉得那大概是对神术有一些增幅作用的普通法杖,所以另一人大概是马其顿的祭祀或神官。两人并排向前走几十步,距离山脚下平坦小路边的两人只有数十米。 “尼索斯阁下,安托大人担心您的安全,让我们接您回城。”按着剑柄、穿皮甲的自由武士模样的男子喊话,两人似乎不打算理会尼索斯身边少女的胡言乱语。 “两位大人,”尼索斯见他们没有一言不发就下杀手,觉得安托至少明白应该收敛一些,他摇头回道,“我很安全,不必担心,请回报安托大人,我还需一些时日去查看研究马其顿的气候土壤、也找一找山野中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良种,另外还有些农具改良的方案停留在脑海中,我需要安静的环境仔细思考。” 两人对视一眼,武士继续发话:“既如此,就让我们跟在您身边、即可保护尼索斯阁下,也为您在山野中引路。” “等等!”神绮不在乎他们无视自己,但也不打算让他们跟着尼索斯,“我怀疑你们要对尼索斯先生不利,不相信你们的人品,除非你们能证明你们心怀善意。” 说话的换成了神术师模样的男子:“这位小姐,请不要无端污蔑,您应该不是马其顿人,是来自居士坦公主的车队吗?是公主送给尼索斯先生的侍女?” 神绮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换一件粗布衣服出门有些失策,否则这两人不应该这么小心翼翼,或许早已露出马脚,不过就算两人看似好意,来自灵魂探查的隐约警告让神绮发现对面两人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对方似乎做好了随时靠近这边的准备。 于是神绮小姐稍往前一步,将错就错地说:“我是伊西丝殿下派来帮助尼索斯先生打杂的,公主说,她要把麦种交给尼索斯先生,这之前要让他调查周围的村镇适合哪一种种子,我们从居士坦带来的种子可不少。” 高声说完、她又低声提醒尼索斯:“注意他们的动作,我发现他们在调整身体与精力、看来刚才是迷惑我们为了靠近一些好发起攻击。” 尼索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明白,同时也对神绮小姐奇异的敏锐感知而好奇,虽然他凭借多年的祭祀祈祷获得的神灵赐予的力量发觉到,神绮的灵魂力量并不强大。 武士与神术师的确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尼索斯活着带回去,安托大人已经下令:若有机会,杀死尼索斯并伪装成野兽袭击现场。 尼索斯不接受安托的贿赂、明里暗里都拒绝配合他完成对新农业生产的控制与剥削让安托大人在自以为学到尼索斯的所有知识之后产生了消灭不稳定因素的心思,而这心思化为实际行动的契机,说起来和居士坦公主携礼物来访马其顿城邦有直接关系。 如果尼索斯说服国王将种子直接交给他来培育并分配给全城人,安托凭借新技术和新种子来收取城邦农夫多余的报酬、乃至提高赋税的企图将可能遭遇重大挫折,文明程度事实上也就比东方和北方蛮族高一截的马其顿王族的王弟大人能够想到的、阻止自身乃至王室“利益流失”的“妙计”,也不过是杀人灭口而已——当然,安托大人很明智、也很朴素地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尼索斯的死因是他,否则不说贵族、作为小地主的农夫们自发组织的力量也足够让他被剥皮拆骨。 武士与神术师看似不急不缓、步伐稳健的接近少女与贤者,嘴巴上也丝毫不计较公主侍女的无礼、甚至夸耀她的美貌以图放松两人的警惕。安托派来的武士和神术师说来不算弱,武士至少有马其顿神殿武士的水准,而神术师也是从马其顿神殿离职投靠王弟大人的前祭祀,尼索斯本人的战斗力在过去的接触中已为安托大人的手下人粗略掌握,有这两人联手,即使不偷袭,杀死尼索斯也不难,如今不过是加上了一个看起来刚刚唤醒灵魂、周身灵魂力量的波纹一点不掩饰、也显得很弱的少女而已,两人有信心在杀死尼索斯的同时轻松制服她,到时无论是直接杀死抛尸、还是让两人愉快愉快再杀了抛尸都无所谓。 半途中,神术师和武士悄悄商量了一个简单的计划,有神术师以灵魂力量发起精神冲击,将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显得柔弱的少女陷入到恐怖的幻觉中失去干扰能力,武士则同时拔剑发起对尼索斯的冲刺、能够凝聚力量一举刺杀贤者最好,若遭遇神术抵抗,则由轻松制服了少女的神术师以攻击神术打破尼索斯的防御,再由武士刺杀。 计划简单直接,而且看起来很容易成功,于是在接近少女和贤者二十步以内时,神术师以毫无预兆的精神冲击揭开了偷袭序幕。 第56章:简单到极致的生死考验 理论上而言,神绮唤醒灵魂不过半个月,即使在自身的特殊经历与乌诺洛斯神的指点帮助下度过了大多数祭祀可能需要几年才能接触到的恐惧的命运考验,她灵魂力量的积累也不可能比普通的见习祭祀强到哪去,况且她掌握的神术至今也只有点燃神火和对空气的较为熟练的操弄,若是面对面毫无转圜余地的情况下以神术对决,神绮如今就算手握珍惜法杖八成也只能在积年祭祀的神术轰击下多狼狈支撑一些时间而已,但她遭遇的袭击不是传统意义的物理攻击神术,而是针对精神的诡异奇袭。 神术师以此为偷袭序幕,一是为隐蔽,二是根本不把神绮视作威胁,三则是为了不可描述的龌龊目的——要是强大的神术攻击把美貌的侍女弄得不成人形,愉快的目的可就无法达成了。 所以神绮毫无疑问地爽快中招,她如今还看不见诡异的精神攻击,即使隐约有察觉,二十步不到的距离也无法让她做好迎接的准备——话说回来即使有所准备一样要中招,这种不常见的袭击方式有些类似于掰手腕,自认为力气的大的一方可以偷偷捉住对方的手臂强制比力气,而神绮在发现脑海一阵眩晕、仿佛一股力量硬生生挤入大脑的时候,就不得不和对方掰起了手腕。 虽然不大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但危险的预警无比强烈,她发现自己又在自以为能够独当一面时被随便蹦出来的小角色打脸,恼怒之下全力运转神之心带来的特异功能,把灵魂的触感包裹住入侵的意志力量,并沿着来路疯狂回刺,接着发现对方的心灵屏障似乎不堪一击,不过转瞬之间,神绮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多出了仿佛一整个人生的片段——她莫名其妙地十分清醒、也明白这多出来的片段属于偷袭者,更加清楚这种不可思议的效果来自神之心仿佛与世间万物的莫名连接,这万物当然包括世间的人。 神绮与偷袭者的意志在谁也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连接了起来,偷袭者一击之下没有看见美貌侍女惊恐地趴下、却讶异地发现自己的灵魂力量包裹着意志与对方相连,他也在脑海中看见了一个女孩短短几个月的生命片段,随即又惊恐地察觉到对于对面的侍女而言,他此刻仿佛扒干净了衣服甚至皮毛、一切心灵之外的守护都成了无意义的摆设——当然,侍女对他来说也一样。 这一刻,此前从未见过面的不知名神术师与米罗斯少女相互之间毫无天然心防,只需一个动念、最简单的点燃神火就能将对方的身躯与灵魂都烧成灰烬。 作为神之心的拥有者,神绮比神术师更先发现这一奇特的状况,也更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于是她在心惊胆战下毫不犹豫地“点燃”了敌人的大脑,而在如同自燃般的神奇现象发生之前,神术师才刚刚意识到他可以轻易摧毁对面的女孩,却因为依旧顾及着某些龌龊目的而犹豫了一瞬、更不曾想到看似柔弱的少女会在面对偷袭时拥有如此快准狠的决断。 于是,短促的惨嚎伴随着十分现实意义的七窍生烟上演在目瞪口呆的武士和尼索斯面前——举剑欲刺的武士才刚刚和尼索斯展开的闪耀微光的神术屏障相碰撞。 发愣和目瞪口呆也只是一瞬,大惊失色的武士下意识将攻击目标转换为诡异的侍女,他亲眼看见神术师在偷袭之后不过片刻便脑袋冒烟倒了下去,看样子在倒地之前已气绝身亡,能够忍住恐慌不把背后暴露给敌人地亡命逃窜,已经是武士强大意志力的体现。 尼索斯的反应慢了一拍,但不妨碍他以神术给武士制造障碍,在武士的青铜利剑接触发呆少女的脖子之前以神力凝聚的无形之力引开剑锋、甚至让武士在猝不及防下拐了个大弯错开神绮的位置。 “神绮小姐!”尼索斯焦急地高喊,以提醒被自己的所作所为震住的发呆少女、也提醒远处不知何故没有现身阻止刺杀的护卫。 神绮被贤者不顾形象的喊声刺激地回过神,没顾得上揉一揉被危机余波胀痛的脑袋和被喊声震得骨膜生疼的耳朵,暂时放下疑惑、抵制呕吐感,面对重整旗鼓、再次蓄力冲刺、强行击破尼索斯设置的一溜障碍的武士,或许是神术师的刺激带来的超常发挥,她奇迹般地做出了一连串高难度动作。 首先,以气流托住下半身,接着以剩余的大半力量在身前半米位置凝成空气压缩点,不需要护盾、所以力量更加集中,然后以点燃神火神术笼罩那个空气被压缩的点,这种极端费力的操作让她无法长时间保持稳定,但此刻的情况无需她保持稳定,武士的冲刺被尼索斯一连串中看不中用的心念力神术给阻碍了些许脚步,速度稍有下降,却让神绮的反应力勉强跟上了训练有素的武士步伐。 最终,在武士接触空气压缩点的前一个瞬间,神绮的漂浮术扯着她顷刻横移数米远,同时将力量疯狂地注入点燃神火包裹的空气压缩点。 久违的爆炸、气浪、飞沙走石、山林呼啸、归鸟惊飞,神绮觉得,这辈子能够三番五次在这看似宏大的场面中有惊无险地生还,她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可抱怨了。 冲击波的力量大半给一味冲刺的武士承担,剩余的力量才是飞沙走石山林呼啸的源头,当然距离爆炸点较远的尼索斯和主动避开爆炸点的神绮也毫无疑问被气浪掀飞十几步,由于气流的作用力分散在全身,两人没受伤,但尼索斯被毫无预警的爆炸也给惊地灰头土脸。 “不是我贪心,但什么时候才能像大祭祀那样弹指间就把敌人压在地上无从反抗呢?”神绮在落地前幻想着自己也有威风凛凛的一天,忘了去查看被爆炸重点照顾的武士。 尼索斯虽然狼狈,却没把敌人忘在脑后,他全力稳住身体,望向远处,武士被爆炸击飞几十步正巧倒在他发起突袭的位置,看样子还没死,吐了点血,正挣扎着企图坐起来。 接着一把银白色钢剑搭在武士脖子边,在武士不敢动弹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姗姗来迟的埃凡护卫终于把不轨之徒给生擒。 “抱歉,”埃凡制住武士,看了看龙卷风过境似的现场,回想起之前的大爆炸,也忍不住心惊,待见到虽然狼狈却未受大伤的少女与贤者,方才松了一口气,“山上还有一人,我被拖住手脚、迟来一步。” 神术师和武士所来的小山包上的确还有一人,神绮和尼索斯望去,发现他没有隐藏行迹,而是大方地站在山顶俯视众人,未动的第三人浑身被黑袍笼罩,身材不算高大,看不清面庞,但神绮隐约可见到神秘人胸口位置的凸起,第三位神秘人是个女性。 “她很强,”埃凡用简短的语句表明对方的强大,“站在原地就让我不敢随意动作,若不是爆炸吸引了她注意力,我逃不开她的精神力量压迫。” “我看见了,”神绮仔细观察山上的女人,自然而然感受到强大的气势弥漫,不过她似乎没有太多敌意,否则三人加一块也早被收拾了,“她好像不是安托请来的打手,但也不打算帮我们。” 疑惑间,神秘女子已转过身,毫无预兆地离地飞起,转瞬消失在天际。 第57章:回村 “能毫无施展神术迹象地轻松飞行,她应当是个半神,只是不知是马其顿人还是他国来人,不管她是谁,我们先把武士和尸体带回去吧。”尼索斯先生发话。 “是。”埃凡回道,扛起又被他敲晕的倒霉武士。 神绮把疑惑暂且放下,“天快要黑了,我们得快一点回去。” 扫了一眼头部已焦黄的尸体,被神绮强压的呕吐欲又悄悄蹦了出来,贤者先生见状,贴心地把尸体扛在另一边挡住少女的视线。 看似不擅长体力活的尼索斯实际上并不缺体力,行游大陆的贤者自然有一副好身板。 往回走不够几步,神绮又察觉到动静,不需敏锐的灵魂感知,道路通向村镇的方向传来马蹄声,三个人都能听见。 三匹马载着三个马其顿卫兵匆匆赶来,见到尼索斯之后欣喜地下马排队鞠躬,“尼索斯先生,终于找到您了,王子殿下派我们前来寻找您的踪迹。” 神绮和埃凡保持警惕,虽然没有感觉到如同安托派来的刺客那般仿佛夜间篝火似的恶意,却也不敢冒然与对方接触。 “三位守卫,昨晚我已见过菲力斯王子,他为何又希望寻我?” “这……”卫兵们似乎才发现尼索斯身边的另外两人,外加一具尸体和一个昏迷的俘虏,“您是公主身边的女士?啊!还有公主的护卫大人。” 三人连忙再次弯腰,居中者说,“这两人可是意图不轨者?原来公主殿下已经派人保护您的安全,尼索斯先生,我们是王子的亲卫,奉王子的命令来保护您。” “既然如此,正巧,”尼索斯下了一个让神绮不意外的决断,“我们一同回村,请禀告王子殿下至居士坦公主的营地守候,我们抓了一个意图行刺我与公主好友的刺客活口,既在马其顿城邦内,就应该当着马其顿的主人的面审问清楚。” “是!”王子的亲卫们毫无异议。 于是亲卫们让出不算高大的马其顿本地马匹,两匹让给神绮和贤者,一匹运送俘虏和尸体,一行人匆匆赶回村镇。 回村后亲卫们发现,无需他们再去通报王子,菲力斯已经与他的好友兼辅佐官托勒密候在公主落脚的大屋内。 神绮和尼索斯离开村镇闲逛之后,具鲁士与伊西丝商量了许久,最后认为在别人的地盘上搞事至少应该尊重主人,如果有大事发生却在发生后才让马其顿王子和国王知情,这可不是注重搞好关系的居士坦一行人应该做的,于是具鲁士干脆派人秘密通知王子前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并希望让他来拿主意。 一开始菲力斯只是出于对托勒密提醒的重视,对他的叔叔有所怀疑而已,可从公主处知晓尼索斯的担忧和神绮与尼索斯自愿外出引诱敌人露出马脚之后,他便毅然决然地向异国公主保证,若查实安托有罪,绝不放任姑息,且将通报全城,让所有马其顿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伊西丝对王子的明智决议表示赞扬和钦佩,接着众人一同等候尼索斯、神绮与贴身护卫埃凡返回,不过最终等来的人远高过三个人的数量。 大屋内,一场公开又秘密的审问正在进行,在场者有直接当事人、撒雷斯城邦的贤者尼索斯,米罗斯城邦的普通少女神绮,居士坦的公主、宫廷卫队长和公主的临时贴身护卫,马其顿王子菲力斯、王子的辅佐官托勒密、王子的亲卫三人,最后是受审的武士和一具躯体完好、头部严重损坏的尸体。 这场审问比神绮原以为的困难度要低了许多,武士被水泼醒后环顾一圈,虽然有许多不认识的人围观,却毫无疑问可以从这些不认识的人身上感受到大人物的气势,而他能认出来的王子殿下和祭祀兼礼官托勒密让他立刻认清了形势,明智地交代起他所知的一切,并请求归顺王子、获得从轻处罚的审判结果。 真相当然不复杂,身为事件中心的尼索斯先生在这之前就猜出了大半,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证明安托有私心而已——安托如果安分一些不至对外来的贤者露出杀意甚至付诸行动,或许国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如今的结局,在菲力斯和托勒密获得人证时就已经注定——这个时代对于自由心证无疑十分宽容,而贵族乃至王族的自由心证毫无疑问可以代替物证成为让民众信服的依据,更何况人证确凿。 武士的身份也不难确定,三位亲卫就可以证明,他们经常看见这个武士出现在安托大人身边,是安托信任的力量。 至于实情是否如此,连最天真的米罗斯少女也明智地不追问。 “伊西丝殿下,既然您留在这的目的已经达成,我想我们应该快些回到城内,尽快找到安托叔叔对质。” “理应如此,”伊西丝点头同意,“不过我们始终是外人,贵邦内事我们不便插手,请王子殿下先一步回城处理,我们明日早些启程,随后即至。” 伊西丝的贴心建议受到菲力斯和托勒密的诚恳感激——安托的所作所为是要受到全大陆唾弃的无耻行径,在外人面前完成混乱的抓捕就更让人耻笑了,来自大国的公主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处理城邦内务,让马其顿人能够以最佳面貌迎接来访的大国公主。 当然,公主言语之下还有另一层含义:请王子和国王用审判安托来迎接她的队伍到来,这样不仅顾忌了马其顿人的脸面,也公开给了尼索斯先生一个交代。 伊西丝并不担心菲力斯和安托合伙对她不利,这来自她身后的居士坦王国给予的大国底气。 菲力斯把尸体和归降的武士带走前,打算留下一个重要的人物给公主等人做类似质子的人质,以表示他的决心和信用,托勒密自愿留在公主营中,不仅为人质,也为向导。 王子连夜出发,率领大半队伍加急返回城邦,属于安托的人当然都留在了村中,明日同公主的队伍一同出发。 困扰尼索斯多日的麻烦就此解决,他向少女们道谢并辞行,受到公主的邀请留了下来,以便亲眼见到安托的下场之后再去为种子和农业技术革新的事操心。 “今天过得真是刺激又充实,”房间内,泡了个热水澡、神清气爽的神绮小姐与圣女殿下同榻而眠——条件简陋大家也不介意,况且这早已不是第一次,“爱莉,你好像有话想问?” “嗯——对啊,那具尸体是被你杀死的吗?” “呃……没错,”神绮回想起杀人的经过,没有为第一次杀人这回事感到恶心,反倒是机缘巧合下的杀人方式占据了她的丰富联想能力——这比杀人本身更恶心人,“爱莉是不是对他的死法很好奇?我也正打算请教你是怎么回事呢,你是神术大师有权威性。” 第58章:与圣女同眠 “我观察了尸体,”爱莉的脸色也不太妙,虽然是近乎半神的神术大师,她却比富商千金出身的神绮还要清新脱俗一些——至少她没亲手取过别人性命,“头部以下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口、内脏也大多完好,致命伤只在头部,而且是内部。” “嗯嗯……”爱莉的简单描述让神绮又仿佛孕吐地难受了一会,爬起身摇头晃脑、拍着胸腹才渐渐恢复过来,“那种感觉、我再也不愿意遇见。” “不愿意想就别想啦,”爱莉轻抚她的背部,“等你不觉得难受了再说吧。” “不、我要趁这个机会让自己习惯,我必须强大起来,尤其是心灵的适应力。”神绮摇头,“死的人是个神术师,他当时假装友善靠进到我和尼索斯先生二十步以内,然后突然发起攻击,但不是普通的神术偷袭,好像、好像是、对啦、是一种像心灵入侵的攻击方式,我觉得他想直接用他的意念来影响我、给我灌输一些恐怖、可怕的幻觉?这样好像可以轻松制住人,但前提是他得比我强很多啊……啊!我被小看了。” “不是小看,是事实,”爱莉善意地打击她,“我本不希望你与尼索斯先生去主动面对危险,可也不能把神绮当做神殿中的琉璃瓶一样逃避外间的风雨和日晒,今日的状况必定相当惊险,否则埃凡护卫不应该让你拥有杀人的机会、更不应该让你面对惊险。” “唉,这不能怪埃凡护卫,”神绮想起来还没告诉公主与爱莉,除了两个刺客以外他们还遭遇了一个不可力敌的神秘女人,“他被山坡上的一个神秘半神拖住,所以没来得及赶来对付武士和神术师。” 神绮又仔细描述了当时的惊险过程,从神术师以精神力偷袭开始、到两人的灵魂意志意外相连——神绮此刻依旧被自神术师流入她的脑袋中的许多不连贯人生片段给闪现得心烦意乱——再到果断以神火焚烧神术师的脑袋、超常发挥把被异像唬得发狂的武士给炸飞、最后神秘半神女人现身山头、又转身飞走。 “埃凡应该向伊西丝汇报了神秘半神,”神绮仰面躺下,一手搓弄着圣女殿下的头发享受来自神的女儿的柔顺感,“我们应该怎么办?虽然她好像不打算对付我们。” “嗯……”爱莉沉吟一会,“我的伤也好了一些,或许在一般的神术师攻击下可以自保,但肯定对付不了半神,所以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到来的危险可以预防,却不必终日忧心。” “有道理。”神绮的乐观主义精神被勾起,“那么,我和神术师的那种灵魂相连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乌诺洛斯女神请我们为她展现灵魂的时候,我都没这样的体验呢。” “这个……我还是不清楚,神绮的遭遇太奇怪啦,全大陆也许找不到第二个,”爱莉表示她同样见识短浅,“但无论如何,肯定和你灵魂中的神之心有关。” “我当然知道有关,但不知道神之心到底还能干出什么让人心惊胆战吓掉半条命的事来。” “只能慢慢体会,这是机遇,更是命运的考验。” “唉——睡觉吧,希望做一个美梦,赶走残留在我脑袋里的可恶偷袭者。” “嘿嘿,说起来,神绮这样是不是和神灵有些相似,”爱莉的玩笑话让神绮陷入沉思,“可虔诚者是自愿将自我的一切奉献给神,你和偷袭神术师却是因为残破的至高神器相互敞开了心灵——以后千万不要再这么做,杀人容易,被人杀死却更简单。” “我当然知道呀!”神绮抱脑袋翻滚一圈,趁机钻进圣女殿下的胸怀中,享受着摸头杀和洗面奶——脑袋里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词——然后瓮声瓮气地说,“可是我更明白,我选择了一条充满荆棘和陷阱的人生道路,该遭遇的无法逃避、我也不想逃避。” 单论接近神的程度,比神绮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爱莉比她更清楚这个朴素的道理,养在华丽坚固的宫廷堡垒中的女孩当然可以快乐无忧地生活,但也不必再去妄想实现世人追逐的目标。 次日一早,女孩们端坐大屋中的木桌边享用早餐,贴身护卫守在一旁如同雕像——埃凡在贴身护卫的专业程度上的确比身为队长事务繁多的具鲁士大人要高许多,护卫队长则在指挥队伍打包行装,吉丽侍女长则带领侍女们收回布置在屋中的装饰物,神绮觉得这群勤恳的宫廷侍女真是可爱又无聊,但她们乐此不彼一点都不嫌麻烦。 神绮思索良久忍住了向侍女长建议将这些小巧精致的装饰物丢在原地以炫耀大国物产丰富——这或许会让公主在世人眼中成为奢侈和人傻钱多的代表,而不是显示大国气质。 “伊西丝,埃凡应该告诉你昨日黄昏我们遭遇了一个神秘的半神吧,”神绮对公主说,“她会不会和……那些人有关?” 神绮所指的那些人大家心知肚明,自然是和刺客有关的渎神者势力。 “我听了埃凡护卫的汇报,那位神秘的半神虽然阻拦他对付安托的刺客,最终的结果对我们来说却没有损失,她和安托或许有些关系,但与渎神者应该无关,否则杀了你们离开就是,”伊西丝对神绮的猜测表示否定,“而且渎神者的目标更应该是我才对,上一个刺客之所以刺杀神绮,最终的目的依然是对我造成打击,而他应该还没来得及把神绮的存在泄露出去,你没道理被渎神者盯上。” “那就别管她是不是渎神者——话说回来渎神者也可以练成半神?”神绮更加疑惑,“她显然是和安托的刺客一块藏在山包上,武士和神术师却不像是知道她的存在,所以神秘女人到底和安托有没有关系?” “去了马其顿城不就能知道了吗?咱们亲眼看着安托接受审判,没有人冒险救他就表明我们无需担忧。” 神绮、包括爱莉深以为然,众人慢悠悠地吃完早餐,给王子和国王留足了处理事务的时间。 尼索斯与托勒密在屋外与具鲁士一道等候少女们整装完毕,据托勒密所言,以正常速度前行,从小村至主城至多小半日路程,从太阳升到山脊线之上二三十度开始,在正午之前便可抵达城门。 “马其顿城邦将给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托勒密以菲力斯王子的名义再三保证。 第59章:十字架上的犯人 从历史角度来看,马其顿的领土并非一成不变,在五十年前的百国混战之前,马其顿城邦曾作为一个独立王国控制着北方与东方许多弱小的城市与聚落,形成过一个短暂而醒目的王国政权,其城主号称国王不仅仅是自己和自己玩的过家家游戏、也不是美米尔联盟官方对马其顿人的僭越自称网开一面,而是联盟形成之初、联盟人承认马其顿城主对先祖功业的怀念、表示对其的尊重。 反正联盟公民大会上,马其顿国王的地位和各大小城城主或城邦公民大会是名义上平等的——当然也包括曾经悲催近来却光速崛起的米罗斯城主伯里克利。 如今的马其顿只是一座拥有稍显灿烂历史的小城邦,比之与整个美米尔联盟相抗衡甚至站在优势位置的居士坦王国不可同日而语,马其顿人上至国王下至最贫穷的农夫甚至没有生命权的奴隶都能深切认识到外来公主的地位是至少与国王相当的,所以迎接的礼仪规格等同于迎接联盟他城城主乃至大祭祀——若非在城邦联盟内没有比这更高的规格,老国王菲力斯三世甚至愿意用接待神的规格去对待伊西丝公主——这是玩笑。 国王和王子都认为这是个机会、重新崛起的机会,至于机会到底在哪,一是靠膜拜神灵听取神谕,二则更重要,得靠人去争取,就算从公主身上得不到太多他们希望的机会,和大国搞好关系获得各种支持也是极端重要的。 于是乎,菲力斯王子在发现安托对来自撒雷斯的尊贵贤者竟然如此阴险毒辣,恰巧居士坦的公主也撞破了其中内情时,他便毫不犹豫地禀告国王、企图将安托千刀万剐以平息外来贤者与城邦居民们的愤怒,并扭转大国来访的公主可能产生的偏见。 迎接公主进城队伍的,首先是等候在城外十几里的山道上的老国王和他的大儿子、也就是菲力斯王子一家五口人,老国王的妻子早已去世,也未再纳妃立后,像个强打精神的失偶老头似的站在孩子们身前,对向他行礼问候的居士坦公主表示最诚挚的欢迎,然后是一旁整齐高呼的上百卫兵,卫兵们看上去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让人感慨不愧是时常对抗北方与东方异族入侵的老牌军事强国——虽然已没落了几十年。 其次是自城外一里地便开始夹道相迎的众多国民们——不管他们是自愿自发还是因为国王有赏,总之这已是国王认为最给上位者面子的朴素方法,只不过道路两旁的城卫兵偏少让具鲁士有些忧心其中可能隐藏的不轨之徒,这证明马其顿人的朴素思维中还没意识到大国公主可能面临的危险,也表明马其顿人平日的生存环境到底有多质朴——自己人都是好人,坏人全在东北方。 然而,热情的城邦国民们没意识到,今天迎接公主队伍的节目之一,就是对自己一方的坏人的审判。 没有意外、没有刺客、也没有天灾,公主的队伍在马其顿国王与王子的引领下进入城邦。 午后的阳光炽烈,欢迎仪式放在了夜间,进城的队伍大部分被安排在王宫外的行馆,公主与亲密的伙伴、侍女们和精锐护卫们被邀请进入王宫共进午餐。 午餐过后是休息时间,祖先留下的宽广王宫如今的居民偏少,有足够的大院留给公主一行人,侍女们习惯性将公主的落脚点布置一番,接着才让伊西丝、神绮和爱莉入住,具鲁士带领的护卫们住在隔壁庭院,埃凡依旧是距离公主的院子最近的护卫。 午休之前,菲力斯和托勒密来访,告知众人:“对安托和他的审判将在黄昏时分于神殿广场中进行,到时将召集全城居民共同见证。”接着告辞离去。 屋内,神绮为尚未见过面却已被注定结局的国王弟弟感叹:“企图从国民的田地里抠出更多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却要付出这种代价。” “事实上安托弄错了一个基本道理,”伊西丝说,“尼索斯先生要将他的知识送给所有人,而不是只给王室一家或他一人,况且田地本来就要依靠所有人去耕种,是属于大家的,而不是只属于他,看不到这个浅显的道理,任由贪婪驱使,自以为一切都属于他,遭受惩罚也就必然发生。” “拿别人无偿公开的知识产权当做私有物牟利,这种方式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很流行啊……”神绮发表了一通让少女公主与圣女莫名其妙的感慨,接着她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安托或许不只是为了自己,他也许认为他的行为是为王室带来繁荣,国王会不会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犯的错不是谋利,而是企图杀害帮助城邦的贤者。” “即使如此,用王国的繁荣换取一家人的繁荣也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城主该做的事,菲力斯三世国王如果是这样的人,马其顿或许早就换了城主,联盟应该不会介意帮助马其顿人赶走让人讨厌的国王,”伊西丝的见解浅显易懂,“总之不论原因如何,尼索斯先生的障碍已除,他可以尽力实现他的愿望。” 午休过后,少女们精神饱满地迎来黄昏。 国王亲自前来邀请公主与他同车而行,王子和已经做好准备的尼索斯则与爱莉与神绮同车,大部队在围观国民中驶向神殿外的广场。 马其顿城内地势基本持平,所以神殿没有像米罗斯神殿那样建在山丘之上供人仰视,神殿建筑多圆柱与平顶,各式神像在宽敞的非封闭式圆柱神殿内整齐排列,美米尔联盟各城膜拜的神灵几乎都能在其中找出来,而且神像都不算高大——相比大城普遍耸立的巨神像的确矮小太多,但多数也有两三米高。 长条形神殿主建筑群供奉大批神像,左右和后方则是封闭式的神职人员居所,神绮粗略瞭望,马其顿神殿虽然不如米罗斯神殿那般气势恢宏,却充满着与人的亲近感——最主要的表现在于人们只需跨越广场、踏上十来米高的台阶、往前十几步便能选择自己希望膜拜的神灵去跪拜。 没有香火、没有易燃物、只有吟游诗人的歌声和虔诚的心灵,马其顿的神殿是属于众人的神殿。 不过今日,马其顿的大祭祀与神官们早早做足准备,将神殿清空、广场围出宽大的空地,并搭上了一架三四米高的木台,木台上立着一横一竖的十字形木架,看上去很适合捆绑犯人。 十字架的确是用来捆绑犯人的——在国王与尊贵的外来贵宾们抵达神殿之前,在好奇围观的城邦居民惊讶中,一位披头散发、身材微胖、穿着华贵的五十岁模样男子被卫兵们押上木台、绑在树立的交叉木架上,有人认出了这位神气萎靡、满面茫然的贵人竟是国王的弟弟、尊贵的马其顿总事务官安托大人。 第60章:慷慨的国王与愚蠢的王弟 许多城邦居民不明白神官和士兵为何把安托绑在临时架起的高台架子上,因疑惑和询问的嗡嗡声此起彼伏,而有的人已聪明地猜到安托被绑的一部分原因,不过仍旧由于疑惑而没敢大声说出来,于是国王与外邦公主抵达时,神殿广场笼罩在喧闹之中。 在午时的短暂会面中,菲力斯王子告诉公主,神绮等人遇见的神秘半神经过他们调查发现依旧不知来历,马其顿城邦只有一位半神——神殿大祭祀萨勒古,是个连老国王也要称呼为老前辈、生存了许多年的老迈祭祀,平日作为马其顿的吉祥物似的存在供马其顿人崇敬并时长接见带着各种古怪问题的马其顿人为其解答疑惑,是个拥有不输于国王威望的和蔼老头,马其顿没有其它半神,更没有女性半神。 国王和王子都提起了警惕,自然也让神殿提高了警惕,除看押安托的人手都是最精锐的士兵队伍,神殿台阶之上更有看似矮小的老迈大祭祀萨勒古亲自坐镇。 伊西丝、菲力斯三世带领着各自的从人们踏上了神殿台阶,与迎接他们的萨勒古大祭祀与神官们友好见礼,接着老国王、公主、大祭祀并排站立,面向广场、面向即将接受审判的安托、面向围在广场三面的全城居民。 神绮与爱莉一道,与马其顿神殿的神官们站在地位最尊崇的三人一旁,斜对着大祭祀、公主与国王的正面,而她们的对面则是菲力斯王子和一众官员,身后则是马其顿与居士坦的护卫们,她仔细打量萨勒古,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比米罗斯的桑达大祭祀看上去要老迈许多,可他的精神和桑达一样矍铄,眼眸中的光亮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晴朗夜空下的星光。 “今日,国王陛下与我将告知大家一件事,让人愤怒、悲哀、不敢置信,淳朴、善良、勇猛、无畏、信仰虔诚的马其顿人,不该做下让神灵也为之震怒的恶行,可人心难测、信仰只在各人内心,我们看不见别人的内心,总有阴暗的角落滋生我们不愿见到的肮脏事物,”萨勒古大祭祀开口便将洪亮却不刺耳的声音扩散到全城,闹哄哄的广场随即安静,城中只飘荡着大祭祀的话语,“这是所有人生来带有不好的一面的滋长,所以我们才需要信仰、需要神灵为我们规范生活和劳作的规则、洗涤我们内心滋生的罪恶。” 萨勒古停下发言,将发言权转交给他身边面色沉静、看不出悲喜的老国王,国王本人虽在年轻时也拥有不错的武士修行,却比不上大祭祀能够随意施展范围广大的神术,国王的声音还得依靠大祭祀的帮助扩展向城邦居民。 “首先我要向支持我的、勇猛作战、坚忍无畏的国民们致歉,是我识人不明,将撒雷斯的贤者尼索斯先生带来的光辉前景交给了差点毁灭它的人。” 国王第一句话就是揭开谜底,诚恳致歉,让围观城邦民众立刻理解了为何安托会被绑在广场中央的木台之上。 “安托!”国王的怒意随着话音喷薄而出,任谁都不敢说老国王在演戏,即使是某种意义上“见多识广”的神绮小姐也被国王的怒意而震颤,遑论此刻被千万双眼睛死盯的安托,“我愚蠢的弟弟啊!你可有话要为自己辩解!我代表全城人给你一个机会!” 扩音神术被萨勒古大祭祀转到高台之上。 “兄长大人!睿智的菲力斯三世陛下!” 面对千万双被调动仇恨的眼睛、面对须发皆白的老迈兄长,安托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说的话没让国王变色,却让国王的继承人菲力斯王子面色古怪欲阻止却苦于父亲在前、且不可能命令大祭祀而无法擅自开口,安托的发言始自如下认罪宣言: “我承认、我为暗地里私自牟取利益、为压榨城邦人民应当所得的收获,妄图谋害来自撒雷斯的贤者!拥有高尚的人格、虔诚的信仰、对神灵的教诲诚于心灵行与身体的尼索斯阁下!” 台上被点名的贤者面色如常,台下一片嘘声和愤怒的呐喊,安托不为城邦居民们所动,“人不是神、人没有天生宽广的胸怀和仿佛站在山巅俯视远方的目光!人天生只有私心、只有欲望、只有渺小的目标,战胜它们的是圣者、是超凡的勇气和高尚的人格,是拥有崇高目标和行动力如同尼索斯阁下的圣人!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战胜人天生所拥有的!我不能!你们不能!马其顿接近神灵的萨勒古大祭祀啊!您是否能?” 神绮忽然觉得安托不再是个单纯的利欲熏心的黑心反派,至少在朴素的马其顿城邦中他懂得朴素的思考和反思,而且看样子打算认罪却死不悔改,甚至企图把在场所有人都拖入他所以为的档次中,这直接遭至居民们更加怒意勃发的诅咒和反对,可被点名的大祭祀同样不为所动,安托的声音依旧清晰传扬全城,老国王并不打算打断他的弟弟发表的已远离自我辩护的发言。 “再说私心!我阻止尼索斯阁下立刻改革新农业,难道只为我自己吗!我是马其顿的总事务官!是国王的弟弟!是先王的儿子!是纯正的马其顿贵族!我难道不希望马其顿强大起来、征服异族、名扬联盟吗!不!当然不!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你们的国王陛下太过仁慈、慷慨、是马其顿的好国王!” 安托的发言显然不是在拍马屁,神绮偷偷瞥一眼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的菲力斯三世陛下。 “几十年来对北方与东方蛮族的抵御和征战,我们取得了辉煌的胜,可只有胜没有利!蛮族聚散无偿、劫掠成性、不事生产、愚蠢无知,我们对外征战除了打散他们争取数年安稳日子又能得到什么?奴隶?那是一群比牛马要蠢笨、比尼罗的猫更难以驯化命令的野兽、除了长着人的外形与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种群,他们是天生的强盗、永远学不会劳作与产出、除了制造混乱无一擅长!反倒给我们带来难以尽述的麻烦!没错,征战蛮族我们耗钱费粮枉送性命,收获却不如几个农夫的辛勤劳作!征战胜出之后又是什么?又是无休无止的抵御重新聚集只为抢夺我们劳作收获的野兽!” 神绮想了想觉得安托的话不算奇怪,如果北方的野蛮人天生不适合做奴隶,战争似乎的确不能给马其顿城邦带来多大的红利。 天真的现代思维姑娘似乎没意识到在这上古社会还存在着一种叫做奴隶贸易的交易行为,甚至这种交易行为一直延续到灿烂的现代文明也从未成为历史。 “而慷慨的国王陛下每逢胜出必要大肆赏赐慰劳勇猛的战士与坚守后方的国民,我可敬的兄长大人,请告诉我,我们的国库公产还能支撑几次像您这样慷慨的战争!” 安托的话让城邦陷入寂静。 第61话:朴素的辩驳 安托让朴素的马其顿居民们猛然意识到了一个只有统治者和政治家才应该思考的问题——他们的战争模式有问题,国王陛下隐瞒了这个问题,进一步来看,战争模式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就是他们的城邦存在根基有问题,这个问题若不解决,城邦迟早要乱——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安托的第二段表白,人不是神,大多数人只有有限的眼光去思考自己的私利问题,而不是像他们之前所表现得那样为城邦这个抽象的“集体”的利益那么义愤填膺。 道理十分简单:国王如果不能奖赏有功的人,那么被慷慨的国王惯了几十年的马其顿人大多不会再愿意为了获利不丰的荣耀而主动征战。 神绮的思考比大多数人的思考或许更加深入一些,核心的理念却是一样的,而且她觉得城邦的战争模式问题引申表露出来的存在根基问题,归根结底是统治者的胆量和眼光问题、进一步还可以是制度问题——她可不打算说出来,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的思考就是完全正确的。 “我愿献出一切,为了城邦、为了国王,就像为神献上我的信仰。”国王身后的将领模样的铁皮罐子单膝跪地,朗声传遍广场。 他的带头表示让许多士兵与城邦居民激动地一同单膝跪地表白,但相比沉默的大多数,他们的行为只能驱散一点尴尬。 “父亲!”菲力斯王子在一旁低声焦急地提醒老国王,以图让他尽快下令处死安托。 老国王不说话,大祭祀依然把神术施展在高台之上,安托左右环顾,对现状露出早知如此的冷笑,“可敬的兄长,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题!那么告诉我,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私心,我哪里有错!为了城邦、为了马其顿为了先祖的荣耀、我是否有错!” “你有错!”沉默许久的贤者尼索斯发话,焦点自然转移,神绮也不知他们是否事先商量好,尼索斯的发言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大祭祀自然收了支持安托的神术,转而支持尼索斯,不过尼索斯先生的神术作战能力虽然乏善可陈,对神灵的虔诚、灵魂的唤醒却不见得弱,他在大祭祀萨勒古支持之前就能让声音扩向全城。 “安托大人,你寄望于收取更多的赋税与额外租金,以此支持抵抗外族的战争,这看似是个聪明的主意,可你难道没看见?奖给城邦的收获、本就是属于他们的,你用属于他人的去奖赏他人,这难道是神灵给您的教诲?” “不说奖赏,但为城邦的安宁、为对抗蛮族负担应有的义务难道不是应该的?”安托的声音被大祭祀传了出去。 “为国王、更是为自己为亲族,对抗外来的威胁而负有义务都是应该的,但这义务难道能依靠你的欺骗与强迫去付出吗?城邦是国王的城邦、是马其顿人的城邦,依靠欺骗与强迫、你欲将荣耀的马其顿与你眼中的强盗蛮族等同?” 尼索斯说完便缄口不再言。 事实上所谓的马其顿人从来不是单一的族群,不过自古以来融合已久,城邦居民之间即使偶有摩擦也不至于如同城邦与蛮族的对立那样,所以没人在乎更没人针对尼索斯所说的马其顿人到底是不是同一群人。 总而言之,尼索斯的简短驳斥让城邦居民与王子都松了一口气,即使根本问题并没有解决,不过总算可以暂时糊弄过去。 “安托,”老国王终于睁开眼睛并发言,“欺骗是凡人的聪明,是神灵不愿看的人心深处,是一种获得的力量、也是毁灭的力量,若我与城邦的人们被你的欺骗得逞,或许你可以看见短时间的繁荣、属于你的繁荣,可世人的眼睛可以被蒙蔽、你又如何蒙蔽神灵的眼睛?神灵不愿看人心的深处,却并非看不见,你可以骗人一时,却无法欺骗神灵,总有接近神灵的人能够听见神灵的声音,揭穿你的欺骗,这后果却要整个王室为你承担,城邦也将陷入混乱,你问我还能征战外族几次?问得好,我承认我不知道还能征战几次,但即便付出王室的一切、即便要我把尸体葬在蛮族的脚下,要我选择充满谎言的未来?还是选择光荣而无悔地面对艰难?我告诉你、也告诉马其顿的所有人,我选择后者!” 整个城邦为统治者充满气势与坦荡的发言而欢呼,神绮却敏锐地察觉到老国王的狡黠,他用人格魅力再度把被安托揭露的城邦根本问题掩饰过去,看来老国王虽然看上去是个贤明的君主,却也对城邦的暗淡未来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老国王为何要让安托把问题赤裸裸地揭露在夕阳之下?神绮不太明白,看了看公主、圣女和贤者,他们的神色沉稳,好似根本没在想。 不过神绮小姐总觉得接下去还有更有趣的发展,否则老国王菲力斯三世实在没必要让安托说那么多话。 事实证明神绮的直觉依旧敏锐。 “尼索斯贤者,”国王向前一步,转身对诧异的尼索斯行礼,并邀请他出列与自己并排,“安托的罪责与您直接相关,我希望——我想在场者都将赞同——让您来定夺安托的惩罚,那么,如何处置我愚蠢的弟弟,就全权交由您来宣布。” “这……”尼索斯愣了一会,显然事先没有被通气,望着毫无反对意见的台下台上,他决定不矫情,“作为外邦人,我希望能友好地与所有马其顿人相处,可既然遭遇此事,神灵教诲我不能逃避,我便不逃避,蒙陛下关照,我没有遭遇不公正对待,甚至获得了超出应有的礼遇,我感激拥有高尚灵魂的国王陛下、也感激愿意听我说话的马其顿人。” “尼索斯阁下,您为我们带来光明的未来,我们应感激您不辞劳苦原来传播您的智慧。”菲力斯王子终于找到机会表达了一点存在感,而且获得了城邦居民的一致赞同。 尼索斯向国王和王子分别行礼,然后面向广场围观群众:“要定安托大人的惩罚,首先要理清他犯下的错误,在此,我将邀请与我一同面对险恶遭遇的美丽女孩、一同讲清楚安托的罪责。” 神绮正发愣,已被坏心眼发作的爱莉小姐给轻轻一把推了出去,愕然地与尼索斯和国王并排面对广场的群众。 不算面对险恶,光说看见行凶过程的话,还有一位公主殿下的贴身护卫呢,神绮莫名地想到,可公主的贴身护卫因为身份问题似乎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登场? 尼索斯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居士坦官方不大应该在别人的内政问题上表态插手,所以埃凡护卫被众人选择性遗忘,神绮小姐却因为自由民的身份而被尼索斯机智地掠来一块面对尴尬——这是神绮的腹诽。 第62话:信仰之力 “安托派出了一位武士和一位神术师以暗中行刺于我,若非米罗斯的神绮小姐恰巧在场,又伸出正义的援手,我此刻必已横尸荒山,”尼索斯说着完全符合实际的描述,“她不仅是刺杀行为的证明者,也是受害者,所以她有资格与我一同接受国王陛下的嘱托为安托定罪。” 第二次在众目睽睽下亮相的美丽少女,承受着完全习惯不起来的审视目光,目光中包含着大量的怀疑和好奇,几乎让她能够闭着眼睛“看”见宛如实质的人心汇聚。 这种不出意外的怀疑汇成一股洪流,神绮清晰地感受着这股奇异的人心意念,心中莫名升起感悟,这莫非就是她三个月来日日听说却从未见过的信仰的体现?只不过这是怀疑的心念汇聚,并非对她的膜拜,神绮发现,似乎残破的神之心总在给她带来似乎与旁人完全不同的感受。 接着,威望浓厚的国王用一句话让怀疑和好奇渐渐转变为相同的感激:“尼索斯阁下的话你们若不信?难道不相信你们的国王?神绮小姐拯救了我们的希望、弥补了马其顿人的错误。” 明明只匆匆见过一面,老国王却对神绮毫无保留地信任,可见尼索斯在国王的心目中有多么重要——当然这也或许是他进一步挽回贤者的失望的小手段而已,神绮已懒得多想。 再接下去,高台上有被押上一人——和一具尸体,惶恐的武士和头部猎奇的神术师尸体。 武士看了看高台,国王和王子的伶俐眼神同时击中他本以坚固却被连饭打击地脆弱的心灵,于是他不等提示抢先开口:“是我、是我听信安托的谎言,妄图刺杀有大恩于马其顿的贤者阁下,我有罪,我认罪!” “详细地告诉人们,你做了什么!”国王又发言。 于是机灵的武士开始详细描述他的所行与所见,从接受安托命令开始,到跟踪发现尼索斯的踪迹,现身企图刺杀,接着发起偷袭的神术师被看似柔弱的年轻女孩给瞬杀——神术师的死法和死状让人联想到最残酷无情的神灵,最后是自己又为女孩的“大规模”神术震断几根骨头、被莫名出现的陌生武士打晕。 人们虽然好奇莫名出现的陌生武士,但想当然地以为是王子和国王派出救援的力量,在尼索斯和不明状况的武士刻意带歪之下,又理所当然地以为神绮才是战斗的主力——其实也差不多——于是把同样混合好奇的感激与对强大神术的崇敬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保持僵硬微笑不知所措的神绮小姐。 神绮认为她的战果全凭巧合与刺激拼命,而非所谓强大神术,但这种场合下她无法开口辩解。 于是她再次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这力量不同于之前的怀疑,让人感到无比满足与荣耀的城邦心念汇聚很容易使不够坚韧的心灵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以至于神绮过了好一会才回神。 因为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让她清醒了过来——难道这点看似机缘巧合下汇聚的所谓“信仰”就能让人成神吗?当然不能,若是在此自我膨胀以为能够毫不费力地“成神”,尼索斯和国王也不至于再是尼索斯和国王,他们比初次现身、看上去又幼稚天真的神绮受到马其顿人的崇敬要深刻得多。 况且,来自前世学院派的政治常识告诉神绮,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不可能允许一个活生生的普通女孩自诩为他们的神,即使这个女孩为他们贡献了重大的功劳,这是在原始部落才可能发生的奇事,神绮心想,在开化的文明中鲁莽地自诩为神灵,下场或许很不妙。 由此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祭祀与前主神所谓的真神,与人们膜拜的神灵是否统一的概念? 神绮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想得太简单,想当然地以为成神和成为人们膜拜的神是一回事,可在实际操作中,这显然不大可能是一回事,一个虔诚笃信的忠诚信徒可以藉由向神灵奉献一切而唤醒灵魂,最终走向神灵所谓的永恒,可这过程中如果虔诚的信徒从不为神灵的子民所知、更没做出让人能够记住与感激它的丰功伟业,即使它能够接近神灵,又如何能够成为人们的神?依靠别的神灵降下神谕强行成为人们膜拜的神吗?这似乎也算一条成神的路,可拥有坚定自我与来自无神论高傲的神绮小姐不可能愿意走这条路,那感觉不是成神反倒像是成了别人的狗腿子,况且她也没和哪位神灵拥有那么良好的关系。 这道理看起来很简单,但从未去思考也不敢思考的无知愚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神绮在一瞬间的恍然大悟中更加深刻地理解她所追求的道路。 她从来不打算成为一个让人膜拜的神,她一开始立下成神的誓言仅仅是为了接近神灵进而把母亲找回来而已,是否让人去膜拜,她并不在意——但这也不代表她要回避人们的膜拜,总之看清自己不至迷失就是最大的成就。 看清了神灵的某些本质,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想清楚:人们膜拜的神灵和乌诺洛斯女神所谓的在自我中永恒的真神不是一回事,神坛上的神像不一定属于真神,而真神不一定为人所知。 当然,在以神灵崇拜为文明基础的优如皮尔大陆,真神和人们信仰的神在大体上还是高度重合的,但反过来,多如牛毛的信仰的神不见得就是真神。 神绮理所当然地想起了几日前曾拦住公主和她去往米罗斯道路的老头和中年人,老头可能是米罗斯神,而米罗斯神几乎不可能不是真神,真神在神殿中威武不凡,但显现在凡人少女们面前却和普通的老头没什么两样,他也未曾告诉别人他就是神,至于另一位中年人,能和疑似米罗斯神的老头谈笑风生的人多半也是真神,只不过显现在凡人面前的真神大概出于某种考虑或者趣味而不会让人知道他们是神。 所有神都这样呢?还是神绮与伊西丝等人遭遇的神是特例?她陷入了新的沉思。 神绮由单纯的城邦居民献上的欢呼和感激而展开了一连串的思考,僵硬保持的微笑在人们看来宛如圣洁的女神下凡,幸好没人看出来神绮在胡思乱想某些十分渎神的内容。 而尼索斯贤者则已开始宣布他认为应该对安托实施的惩罚。 第63章:寡人要退位 “意图谋杀的罪名成立,不论在撒雷斯还是马其顿本应处以绞刑,但谋杀未遂,作为受害者的我与神绮小姐并未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可对安托酌情减轻惩罚,”尼索斯转向神游天外的神绮,用洪亮而不刺耳的声音唤回了她飘忽的意识,“米罗斯的神绮小姐,您怎么看?” “啊?”神绮恍然回神,然后从脑海中翻出了尼索斯的话语,假装沉思片刻,“既然安托的行为没有对我们的生命权利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同意就谋杀罪名减轻安托的处罚,至于如何处罚,我太年轻、没经验、还请尼索斯阁下定夺。” “好,”尼索斯丝毫不矫情地点头,“就请罚没安托所有资产以抵其谋害之罪。” 神绮和居士坦一众外来的贵客对尼索斯的提议好奇地侧目,但包括马其顿人在内,他们都不相信尼索斯是贪图钱财的人,果不其然,尼索斯顿了一顿,见无人反对便接着说:“安托的资产将以七比三的比例分成两份,七属于保护了我们的神绮小姐,三属于我,而我的这一份将交由国王陛下掌管,以支持我在马其顿的农业革新,国王陛下,请问如此处置是否可行?” 老国王叹口气,点头同意:“甚好。” “诶?”神绮又发了一会愣,然后机灵地宣布,“我对尼索斯先生的敬重让我不敢不同意对于安托的处罚,但请允许我代表我个人向马其顿、向国王陛下、向王子和尼索斯先生表达我的敬意,属于我的那一份罚没资产将交给国王陛下、一同用于支持尼索斯先生的农业革新。” 广场民众再次欢呼起来,甚至许多人习惯性跪地祈祷,而神绮感受到的“信仰之力”越发浓厚深邃,她几乎要窒息其中,可身边同样承受着心念汇聚的国王和尼索斯却好似毫无所觉,神绮越发肯定,是神之心为她展现了与别人不太一样的世界。 神绮不知道尼索斯是打算用所谓的七成财产来考验她,还是单纯送她一份大礼包,但神绮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她应该收下这份重礼,不是因为面子问题,而是她明白她并非真正面对安托力量的人,如果凭她一己之力就能解决安托,她其实不介意收下一份重礼——不收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很难把安托的财产带走,不用思考也能明白安托的财产中大部分其实是土地和奴隶之类的不容易转移的资产。 总而言之,尼索斯用微笑和鞠躬向神绮表示敬意,神绮自始至终看不透贤者的意图,不过她相信她感受到的浓厚的善意,这已经足够,接着是老国王纡尊降贵地与尼索斯一道向神绮表达敬意,这让普通的米罗斯少女慌忙回礼,她可不打算用傲慢回应别人的尊重,不论这尊重是否出于真诚。 “谋害的罪名已清算,”老国王的话让神绮一开始察觉到的更有趣的展开继续加深,“再来算一算安托对马其顿人犯下的罪责!” 尼索斯给神绮一个眼神,她稍一思索便会意,两人后退一步,让国王独自发言,以表示安托接下来的罪名与他们两人无关。 “安托!尼索斯阁下的定夺,你是否认罚?”国王没有接着数落罪行,而是先给了安托一个再次发言的机会。 “我、认罚!”安托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他已经看清,狂热的马其顿人不会给他狡辩的机会,而且该说的话他之前已经说完,只不过被众人驳斥了回去。 “好,你并未完全泯灭人性,你还是我的兄弟,”老国王接下来说的话让包括王子在内的所有人大吃一惊,“安托,将城邦的一部分未来交给你,却任由你差点犯下毁掉城邦回来的罪行,不仅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马其顿的国王愧对马其顿,现在,我宣布,安托本应得到永远囚禁在牢狱中直至生命尽头的惩罚,我、菲力斯三世、安托的兄长,将与安托一同承担责罚,安托的责罚改为驱逐出境,永远不得回到马其顿,而我,将辞去马其顿城主之位、辞去马其顿国王之位,由我的儿子菲力斯继承国王,并上报美米尔联盟公民大会,继任马其顿城主!” 神绮好奇地偷偷环顾,发现所有人都陷入惊讶与慌乱,木台上接受审判的安托瞪着眼睛忘了眨眼,他看起来是最无法相信这个结局的人,而惊呆之后便是带领神殿前大部分马其顿人向国王下跪的王子殿下则是第二无法相信的人。 “父亲!您、您,安托叔叔犯下的错误并非您的错误啊!”王子焦急地抬头献言,“您带领马其顿守护先祖和神灵的荣耀,是全联盟人所共知的伟绩,您是伟大的国王!” “伟大的国王是人,不是神,也不是接近神灵的人,”国王远远望着他的弟弟说道,“安托说得没错,所有人都是人,会犯下错误并不奇怪,可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绝不能以任何借口为自己狡辩,安托啊、我愚蠢的弟弟,你可认罚?” 此时,沦为囚徒却一直以来维持着应有气度的贵族老爷丢开了所有矜持,泣不成声,“我、我认罚,兄长、我的哥哥、你……” “我们的父亲早亡,身为兄长、我就如同你的父亲,可我没有给你的灵魂带去正确的信仰,我不能逃避,”老国王的声音沉稳有力,“安托,离开马其顿,去寻求你的信仰吧。” 神绮莫名其妙了好一会,才想明白一回事:驱逐出境是比永远囚禁要好许多的惩罚,即使穷困潦倒、至少没有失去自由,而且这个时代并非离开部落便无法独自生存的上古蛮荒时代——何况国王不大可能不暗地里优待一下被他驱逐的弟弟,神绮认为国王是个挺有人情味、也十分有责任心的人。 临时搭建的木高台之上,安托大人、犯罪武士和尸体被分别带走,广场周围与神殿前的台阶之上则被沉默环绕,天色渐渐暗淡,居士坦的贵客们保持着应有的礼节静静待在一旁看热闹、与尼索斯一道就在国王身后的神绮小姐也不敢喘大气,生怕成为尴尬的焦点,而王子、官员与护卫们依旧向他们的国王下跪表示挽留。 马其顿神殿一方也大多数低头向国王致敬,只有大祭祀萨勒古平静地看着国王,最终,也是大祭祀打破了沉默:“陛下,您是否心意已决?” “萨勒古大祭祀,我意已决,”国王转身,将儿子扶起,“菲力斯,我的儿子,旧的国王终将如夕阳落山,新的国王如朝阳冉冉升起,照拂这不幸的王国,马其顿的未来或许坎坷,可每个人都有不可逃避的责任,你是否愿意承受这不可预知的苦难?” “我……”王子哽咽,最终坚定的点头,“我愿意,不论外来的险恶、内在的苦难,我愿一力承担。” 第64章:马其顿的神? 该为新王的登基欢呼?还是该为老国王的谢幕而悲痛?包括卫队与官员,城邦居民们都为老国王突如其来的禅位而不知所措。 依然是德高望重的大祭祀为大家解围,他宣布罪人已得到应有的惩罚,马其顿的临时公民大会圆满谢幕,接着新老国王退去、官员和祭祀退去、外来的贵客退去,于是围观群众们也纷纷散去。 新王的继承当然没有那么草率,若干日后将有正式的仪式在王宫与神殿分别举行。 返回王宫的路上,伊西丝告诉神绮,接风宴的主人暂时还是老国王,他将发挥完最后一点余热,祷告神灵的仪式之后才是正式退位。 一个小小的城邦王国传位,也需要在名义上由神灵同意与赐福,神绮心里又冒出不敢让旁人知晓的想法——无论神灵在不在,君权似乎都需要由神灵过一道手来授予国王的继承人,这似乎不是神灵的意图,而是国王的意图和城邦人民的意愿。 “马其顿既然没有主要祭祀的神祇,”马车中,虽然抵达马其顿之前已经有了一些了解,神绮却在一场审判之后有了别的疑问,“大祭祀萨勒古却是个半神,他应该算是哪一位神灵的虔诚子民?” “刚才我请教了神殿的祭祀和神官,”爱莉的神色同样疑惑,“老人缄口不言,年轻的祭祀却告诉我,五十年之前的马其顿曾也拥有主祭的神灵,只是在百国混战中,为北方的异神与萨满无耻围攻而陨落。” “真神不是长存不灭的吗?”神绮想起了之前的思考,“马其顿曾经的守护神不是、那种、呃、乌诺洛斯女神所说的真神?” “我不知道,”爱莉摇头,“难道不是真神也能享有人们虔诚的祭祀与奉献?” 爱莉大概就是那类不大愿意思考也不敢思考的虔诚羔羊,神绮心想,接着用老学究的口吻说:“米罗斯曾经的大祭祀告诉我,神灵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在上古时代,城市没有出现、人们依然聚族而居的时候,神灵是山川、是河流、是大自然带来的所有神秘,也可能是人们羡慕的、拥有常人缺乏的能力的动物,比如老虎、狮子、熊和狼,既然如此,如果一个人做出了让人们铭记的功绩,成为被膜拜的神不也是顺理成章的吗,就像刺客膜拜我的父亲。” “达尼斯阁下不一样,他的名声被别有用心者阴险地利用,”圣女殿下叹气,“而且,英雄死后被祭奉为神的确不鲜见,但从未有这样的假想神能够在神坛上待的时间超过一代人,女神的大祭祀说,人类总是在战争的融合与分裂中循环往复,能被记住的神灵只有最伟大的真神。总之,马其顿曾经的守护神已经陨落不存,虽然神灵从不言说,可神灵陨落的确存在于诗人的传说中,以前未曾细想,但马其顿的神灵既已不在……” “难道马其顿的守护神不会是和高明的大祭祀差不多的神术师吗?”神绮问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高明的神术师在不懂神术、视之为神迹的普通凡人看来已经和无所不能的神灵无异,若是在蒙昧的上古年代,这样的人几乎毫无疑问会被部落先民们当做神来膜拜,与今日的神殿中供奉的神或许在存在本质上不是一回事,但在凡人眼中却是一回事。 “不,马其顿的祭祀说,那曾经的守护神已经守护了此地五百年之久,”爱莉又一叹气,“自菲力斯王室最初的先民开始,守护这个族群发展壮大,五百年来征服与融合了诸多部落城邦,今日我们看见的马其顿城邦,是陨落的神灵与先民们共同创造的。” “五百年!猴子都该成仙了!”神绮悚然了一小会,转念却想到自然神的前主神被关禁闭的时间好像就不止五百年,隧觉得这长得离谱的时间其实并不那么让人望而生畏,“等等,爱莉的意思是说,能够存在五百年以上的必定是真神?” “对,”圣女肯定地点头,“也许某些藏在人迹罕至之处的魔怪能够生存不止五百年,但包括最强大的半神在内的凡人……我从未听说过有谁能活这么长时间。” “为什么不能?半神不是天长地久吗?”神绮想起了桑达大祭祀的话。 伊西丝此时插口道:“这个秘密我好像听母后提到过,因为凡人、不、所有生灵乃至世间万物终将面对命运的审判,半神的寿命或许长久,但在命运的审判前,所有生灵无异,要么回归大地母神、要么成就真神永恒。” “美狄亚殿下说得没错,”现任圣女对前任圣女评价道,“虽然听说伊西丝的母亲大人并不擅长神术冥想,却在年少时游历大陆积累了广博的见识,聪慧过人、可比亚丁城的大贤者。” “亚丁城的大贤者可不是谁都敢比的,但居士坦的王后殿下当然是全大陆最有智慧的女人。”伊西丝公主少有地以高傲语调声明。 她从不因拥有高超的神术天赋而认为自己比母亲更应该骄傲——何况还有一位母亲的继任者兼闺蜜让公主意识到所谓的神术天赋是多么的可笑——反倒对母亲大人崇敬至极,可见忒弥丝女神的前任圣女、居士坦的王后殿下即使不能以祈祷接近神灵,却依旧是个非同凡响的女人。 神绮认为她的母亲玛利亚同样是拥有不凡智慧的女人——也许大多女孩都会如此憧憬自己的母亲——但她不打算和伊西丝公主殿下比一比,大家都不是须要依靠拼妈获得虚荣感的年幼女孩。 “说到半神能活多长时间,”爱莉好似刚刚回忆起了大祭祀等前辈的教导,“神与人诞下的半神后裔与通过命运与神灵的考验成就的半神相比,拥有相差无几的天然寿命,而且、听说也比凡人更容易渡过命运的考验由半神后裔成就真正的半神,甚至更容易度过最终的命运审判成就真神。” “半神后裔的优势很大嘛,我理解。”神绮欣慰地点点头,母亲被神灵使者带走多日之后,她总算理解了母亲的某些底细,“可命运的审判是什么?” “这个……”公主与圣女尴尬地撇开眼睛,不去面对求知若渴的米罗斯少女,因为她们不知到。 “命运的审判或许单纯或许复杂,凡人不应妄自揣摩,该面对时也逃不掉,神灵如此教导。”车窗外,尼索斯贤者的声音传了进来,“抱歉,我并非刻意偷听美丽女孩们的私密话题。” 掀开车帘,神绮见到骑着马其顿特产矮脚马而显得有些滑稽的尼索斯,“尼索斯先生,我们当然相信您啦,”她擅自代表三个女孩说道,“您有事要告知我们吗?” “对,我受萨勒古大祭祀之托,请神绮小姐一叙。” “好呀!”神绮欣然点头,和大人物打交道的机会她当然不愿意错过,何况是别人主动。 与神色奇怪的公主与圣女暂时道别,神绮离开马车,随着下马的尼索斯离去。 第65章:虔诚的米罗斯少女 “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居士坦公主的亲密朋友、忒弥丝女神的圣女守护者、兼具勇气与高贵人格的神绮阁下,您可是渎神之人?” 迎接年轻女孩的开场白是如此的冗长恭维、却又如此的直白辛辣,提前抵达的王宫偏殿中,神绮面向老朽的大祭祀萨勒古,一时间神态与身体同时僵直、不知所措。 沉默蔓延,尼索斯在萨勒古一旁恭敬地侧立,面色如常,看着神绮的眼睛透露出的信任和善意让神绮回神,她不太明白萨勒古为何这么说,但她问心无愧,而且大祭祀的恭维表明他已经了解了神绮的底细,甚至连她儿戏似地起誓守护女神的圣女也知道,于是她恭敬地弯腰回应:“我是虔诚的米罗斯人,虽然神灵让我与父母分离,我对神灵有过诸多怨言,可我不是渎神者,我也恨卑鄙无耻的渎神者。” 萨勒古露出满意的微笑,向尼索斯微微点头,接着向一脸坚毅不屈表情的少女行礼,“我相信拥有高贵人格的米罗斯女孩,您不是渎神者。” 尼索斯随着大祭祀也向神绮弯腰行礼致歉,“抱歉,因为昨日偷袭您的神术师的死法,萨勒古大祭祀必须请求您澄清。” “啊!”神绮回过味来,“那个神术师的死法有什么不妥吗?呃……”虽然经过爱莉的抚慰,她依然不太适应回忆带来的恶心感,“当时的情况很紧急,后来因为后怕我忘了和尼索斯先生说一说,当时我和神术师的灵魂仿佛相连,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遮挡,所以我才能用最简单的点燃神火炙烤他,不过要是我慢了一点,大概就是被他给烧死了。” “与我所想差不多,”萨勒古大祭祀说,“因为渎神者中有一类人擅长蛊惑与打开他人心防,可能造成差不多的后果,所以我与尼索斯阁下不得不多心,请见谅,想来神绮阁下的确是神灵钟爱的孩子,拥有些许神灵赐予的异能并不稀奇。” 萨勒古给她脑补的原因似乎很接近事实,但神绮可不愿意相信她受到所谓的神灵钟爱——她始终认为其中即使没有神灵的阴谋,那也和钟爱无关,她之所以不介意,仅仅是因为她不了解神灵到底有多么大能、她又如何无能为力而已。 总之神绮小姐不打算多言,让大祭祀和尼索斯误会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何况神绮其实也不敢肯定这到底是不是误会。 告别大祭祀,神绮与尼索斯一道去寻公主的队伍,路过王宫前院的花园时,两人远远瞥见前方一队马其顿侍卫“押送”着两个衣着华贵神态惶恐的年轻人往议事大殿方向而去。 尼索斯告诉神绮:“那两位是国王陛下的二子三子,菲力斯王子的弟弟。” “他们是王子?可侍卫们好像押解犯人似的。” “因为他们是支持安托做法的。”贤者叹气,“若非涉及愚蠢的刺杀行为,也许菲力斯王子也或多或少要赞同安托的某些想法和做法,幸好虔诚高尚的老国王还能够看清这一切。” 神绮在回来一路上也仔细思考过安托的做法,结果结合尚未遗忘的前世某些书本经验来看,统治者对被统治者的盘剥行为似乎是正当且有必要的,马其顿面临着目前看来还能应付的外患,可内忧的征兆已经被安托挑明,最方便的解决办法好像的确是在增产的基础上加大赋税收入,老国王的做法很明确,不改变赋税比例,未来增产的部分依旧按照原有的比例收税,而安托的想法则是不仅显性增加赋税比例。还要以耕种方法、农业用具和种子的租金隐形增加赋税。 站在统治者角度这么一思考,神绮忽然觉得老国王菲力斯三世才是特立独行的那个,而安托反倒更贴合政治生活的实际。 那么马其顿未来面临的问题到底能否解决?反正神绮暂时想不出除继续提高生产力和对外扩张以外的办法。 但提高生产力是个系统性的工程,没有现代大工业和一系列科学理论的支撑,农业可增产的额度实在有限,现代农业中四个影响最大的要素——水利、农药、化肥和良种,仅仅是农药和化肥对整个时代而言就是天方夜谭,虽然良种可以用神术慢慢培育、水利也可以几代人的努力达到规模,但对马其顿而言,这些是否能为面对严峻外患的王国带来希望依旧是未知,而且除了这些大众化的常识以外,神绮对农业的认识别说和精研过耕作方法与工具改良的尼索斯贤者相比,即使养尊处优的贵族国王和不事生产的米罗斯奸商也比她更了解农业。 至于对外扩张,神绮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老国王几十年对东北方的征战下来竟然没起到多少效果,甚至没有在外建立可靠的殖民地,如果一定要找出合理的原因,想来多半和土地气候等自然环境、与东北方小邦林立的混乱政治环境等因素有关——可五十年前的马其顿王国也控制过广大的东方与北方地区。 总而言之,安托的显性隐性双重剥削的道路被老国王公开否决,继任者自然不敢再明着乱来,城邦的国王并非天然拥有一切的神授者,至少在马其顿还不是,菲力斯王子即便仅仅为了和谐稳定不被赶下王位也必然要坚持老国王的公开透明政策,所以显而易见的,即将成为下一任国王的菲力斯王子面临着严峻的未来挑战,神绮思来想去只能默默地为人品看起来还不错的菲力斯大叔献上祈祷。 一路胡思乱想,经过两位年轻王子被侍卫们押往王宫深处的小插曲,少女与贤者抵达了被布置得富丽堂皇的王宫宴会大殿。 让神绮好奇的是大祭祀不知走了哪条路,已比她和尼索斯先一步抵达了宴会大殿。 居士坦的公主与圣女、宫廷卫队长与精锐护卫们早已按照地位从上首主座到大门各自列席,老国王、大祭祀与继承者王子站在大殿中央恭候多时,国王与王子当然很清楚尼索斯与神绮被大祭祀邀去说话,已为同属贵客的撒雷斯贤者与米罗斯少女留下了靠近上首的位置。 神绮觉得自己在尼索斯乃至马其顿遭遇的问题中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工作而已——不是她太聪明,而是安托被欲望蒙蔽太过愚蠢——怎么就成了宴会中仅次于居士坦公主与撒雷斯贤者的贵客呢? 第66章:敏感问题 神绮不记得自己在过往的某时某刻是否参与过出席者都算大人物的宴会,但也不至于为只有蒸煮烤等单调烹饪手段的古代宴会而惊奇。 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向神祈祷就是马其顿城邦国王为来自居士坦的长公主访问团准备的欢迎仪式。 宴会至半途,众人已吃饱喝足,公主与圣女被老国王与大祭祀邀去偏殿谈论诗歌、艺术与朴素的自然科学,顺便讨论访问团往后几日的行程与活动内容,神绮旁听了一会,觉得听古代贵族讲文化生活是挺有趣的体验,但限于两方接触时间不长,都克制着未深入讨论比较私密或敏感的话题——如伊西丝始终抱有疑问的边长为一的正方形的对角线长度到底是什么数?居士坦是否能给予马其顿资金与技术等援助?马其顿的未来政策走向应该如何引导? 根号二为什么会是私密和敏感问题?这几日,从米罗斯至马其顿的路途上,神绮又与公主和圣女提到过,并获知了一个以往没人提醒她、她只是朦胧知晓的小常识:比格拉斯学派的门徒与信奉比格拉斯学派的众多大陆人几乎都在回避边长为一的正方形的对角线长度问题,这与她遗留在脑海中的前世知识倒是有所印证,比格拉斯学派认为万物为数,而根据经验常识、数字只有整数和分数,若根号二被证实不属于整数和分数,那么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基础将被动摇甚至打碎,对于虔诚的信徒而言这是比弑神更严重千万倍的打击。 当时神绮一身冷汗地暗自庆幸伊西丝和爱莉不是忠实的传统比格拉斯学派信徒,也为伊西丝在学术上拥有的那一丝怀疑精神而欣慰。至于爱莉小姐,她对神绮的好感度似乎已渐渐超越了信仰,不论神绮发表什么样的不靠谱奇思妙想,爱莉都不会往亵渎神灵与亵渎信仰上去考虑。 所以说,同生共死的经历对于好感度培养而言是极端重要的——虽然身在局中的神绮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 在被老国王与公主等人催眠得打瞌睡失礼之前,神绮离开了偏殿,向路过的侍从要了一杯在马其顿算是珍贵物资的葡萄酒,又在侍卫指路下来到王宫侧殿的二层阳台,一面吹风一面悠闲品酒。 下有守卫巡游,内有精锐护卫们借着酒劲或放声高唱诗歌或围成一圈比赛掰腕子,偏殿有萨勒古等诸多祭祀陪同客人,这是一路走来难得安全又宽松的环境,神绮捧着木杯、望着还差一些便圆满的月亮出神,顺便想到一个憋了许久的疑惑: 号称月与夜之女神的忒弥丝,真的住在月亮上吗?那么这个世界的月球是不是忒弥丝主神的神国?可乌诺洛斯女神说过,神灵与凡人的存在状态不是一回事,神界神国之类的概念和现实的时空也非一回事,神界神国只有真神能够触摸,月球虽然高悬天际但显然还在现实之中,仰望星空的优如皮尔大陆普通人或许认为到达月球是不可能的妄想,进而想当然地以为月球就是他们眼中看见的神国——就算不普通的伊西丝和爱莉也没深入思考过月之神国是否在月亮上——但神绮不是土著的大陆普通人,她很清楚重力不能永远将智慧束缚在大地之上,况且半神似乎已经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只是不知是否有人尝试过飞向月球? 凡人思考神灵,或许将引发神灵的嗤笑,因为普通的凡人不理解、也不敢理解神灵的存在,而敢于打破桎梏与思考者却只能以想当然的经验主义去理解神灵,再如何自以为文明先进的神绮小姐也暂时摆脱不了这样的桎梏,不过此刻没有哪位神灵有闲情去嗤笑她。 “神绮小姐,你在向往月之女神的神国?”尼索斯贤者不知何时来到了发呆的神绮身后。 “神的国度到底是什么样的?就在那里吗?”神绮指着还不够圆的月亮。 “我没有见过,所以不能说我知道神国是什么样的,”尼索斯手中也端着一个大木杯,飘来的香味显示里边盛着相同的葡萄酒,但不紧不慢地品酒让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他自我描述的年轻时代的酒鬼模样,“撒雷斯的大祭祀却告诉过我们,辉光山之主安卡尔的神国是一座光芒万丈、神圣而纯粹的高山,传说中那座山曾耸立在亚丁城以西,是古人朝圣膜拜的人间神域,但在很多年前,辉光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曾经坐落辉光山之处,只剩下波澜壮阔的内陆巨湖,而辉光山之主安卡尔将神域升入神界,成就永恒的辉光山神国,奠定主神的神位。” “把一座山升入神界?”神绮认为就算这是个真神多如狗的大陆,如此夸张的传说也不至于是现实? 尼索斯不置可否地微笑解释:“只有真神能够触摸属于神灵的领域,大祭祀之言或许夸张、或许是某种事实,但永恒的神国不论什么样貌,它的确就在我们看不见之处,神灵不必欺骗我们。” “我当然相信神灵的指引,”神绮的确相信,她见过半神大祭祀、甚至与疑似真神谈笑风生,存在是无需作假的,所以她基本相信神国的指引也不是虚假宣传,只不过传说中整个大陆已有五十年无半神晋升神国,可见成就真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道我们看见的月亮也是忒弥丝女神将大地上的神域升入神界,在我们头顶变成的吗?” “当然不是,”尼索斯爽快地否决,“忒弥丝女神的传说你应该听说过,来自远方的忒弥丝女神为居士坦王国指引着战无不胜的道路,她的黑夜神术让敌人看不清王国军队的动向,她的月光神术引导着王国军队直抵敌军心脏,于是人们给了战争与睿智的女神以月与夜之女神的尊号。” 毫无疑问,依托居士坦王国的崛起而崛起的月神系主神,曾经也拥有战争女神的名号与职能,这与如今她座下的战神艾瑞斯拥有不太一样的含义,艾瑞斯是以半神时代的个人勇武和亲自帅军攻城掠地而著称的战神,神绮认为战争女神更具有战略意义,而战神的名号则代表着更为直接的作战能力。 虽然诗人的简单传说中从来不区分战略和战术,以至于忒弥丝女神借居士坦王国的崛起而成就伟大神系的壮举被描述成了简单而容易让无知愚民理解的指挥作战。 “月亮在天上,女神在神国,而女神的信仰在人间的王国。”神绮心想,三者合一的契机大概是个误会?而无知愚民们并不在乎。 “如果神绮小姐拥有踏上永恒神国的理想,终有一天您能够看见的。”尼索斯举杯祝福,“对了,我再次向您致歉,萨勒古大祭祀的怀疑不能等闲视之,所以我没有事先告知您。” “理解理解,我初遇伊西丝时一天之内两次被毫无理智的渎神者袭击差点丧命,当然理解你们对渎神者的警惕。” 第67章:神殿广场 “行游诸城邦以来我见过许多年轻女孩,”尼索斯感叹,“但只有您是最特别、最勇敢、最有正义感的。” “啊哈哈……别那么说,居士坦的公主与忒弥丝女神的圣女都比我强得多。” “但伊西丝殿下与圣女殿下并非普通人家出身。” “好吧,那我就厚脸皮地收下您的赞赏,最近听得太多我想我也许真的很有正义感。” “正义与勇气不是嘴上说出来的,”尼索斯再次举杯,与神绮同饮,“不畏对自身的损害而做出来让大家看见的,才是真正的正义与勇气。” “毫无道理的撩拨老虎的胡须可不是勇气。”神绮半开玩笑。 “若老虎正袭击无力反抗者,这就是勇气、也是正义。” 贤者讲道理是直白易理解的,这是他们给广大朴素的大陆民众讲故事、传播道理而养成的优良传统。 但其实,刻意要给贤者先生找茬的话也不难,神绮的记忆受损、但来自思想比这尚未凝滞的上古时代更为开放自由的世界的三观并未破碎,她可以轻易用“阻止老虎填饱肚子对于老虎而言并非正义”来诡辩,但她除非邪神附体无聊过度了才会这么给尊敬的贤者找茬。 她决定用无知者的恭敬姿态老实向尼索斯求教一番该如何种田,“尼索斯先生,您为这座城邦的人们带来的农业革新到底有些什么样的内容?” 贤者笑道:“我今日才从大祭祀那知道,远来的诗人又带来新的故事,而神绮小姐就是故事的主角,恕我愚钝,竟然没想到只有像你这样的女孩才能当得起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 神绮已习惯恭维,毫无羞色地接受了贤者的再度赞美。 “听说你自小沉眠,醒来不过三个月,却拥有堪比亚丁城大贤者的天生聪慧,如今竟想学种地?” “比常人聪明那是必然的我也不是谦虚,”神绮调皮地眨眼睛,“我听说幼儿学会说话就至少需要一年,不过是否拥有堪比大贤者的聪慧,我其实还未见过大贤者,当然不敢自夸,大陆诸多城邦中也不止亚丁城才有公认的大贤者,我希望跟着公主的队伍把代表这世上大部分智慧的贤者和祭祀都见一遍,学习他们的智慧。” “这与成就真神的愿望相比可同样不容易,”尼索斯说,“祝你达成愿望。” “所以就先从尼索斯阁下开始吧。”神绮认为她从尼索斯身上能够得到的智慧不仅仅是种地而已。 尼索斯对教人种地很有经验,但对收下入门弟子教导拥有的一切智慧,他却没什么头绪,所以他给神绮传授智慧经验的方法也只能从闲聊似的讲述一下种田的传统要领与可改进的地方为切入点着手。 不过话说回来,描述得再如何高端大气上档次,神绮在短短十几分钟内从尼索斯身上能够学到的知识也只有种地的大致注意事项罢了,或许往后她才能理解更多不容易用语言组织起来表达的智慧。 十几分钟后。 “走吧,广场的狂欢才是晚宴的主题,”大致解释了一番种地收获的概念和基本方法,让不知人间疾苦却有望修成高尚人格的神绮小姐获得常识若干,尼索斯便指着开始热闹起来的王宫外头说,“秋季收获后的大祭一般是每个城邦的最重要节日之一,跟着伊西丝王女的访问队伍,或许在下几个城邦可以见识到。” 两人来到王宫大殿的前院与众人汇合,在卫兵开道下浩浩荡荡前往神殿广场与民同乐。 间隔一顿饭加一顿闲聊的时间而已,再次来到神殿广场时神绮差点没认出来,这火把与篝火光亮耀眼、居民三五扎堆脱了外袍就地顶牛比力气或相互吹牛、或悦耳或刺耳的琴声与唱诗声交替入耳的喜庆广场与审判国王弟弟的肃杀广场是同一个地方。 全城审判时候维持广场秩序的那一点象征性数量的卫队不见踪影,神殿的神官祭祀们与居民混杂在一块、享受着相同的娱乐,神灵与人的间隔在于信仰,神职者与普通信众却没有隔阂,无论是生活了三个月的米罗斯还是刚刚抵达的马其顿,神绮都没有发觉到已经成型的宗教与普通世人隔绝的一面,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代,但这的确是自由与人性开始闪耀光辉的时代。 不知是否错觉,神绮在人堆中隐约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但眨眼之间又消失在视线外,神绮跟在爱莉身边发了一会愣,然后拍脑袋:“我好像看见了上次堵我们去路的中年大叔!” 爱莉顺着神绮的视线方向望去,却没有特别的发现,“我没看见啊,我没见过你与公主提到的神秘又强大的老人和中年人,但如果拦住去路的老人家是米罗斯神的人间化身,另一位或许也是神灵行走人间的化身吧。” “那么神神秘秘的,或许真是神灵,为什么要躲着我们?”神绮摇头不再刻意寻找,与爱莉跟上公主与国王队伍的尾巴,“爱莉,你见过神的本体吗?” “神灵无处不在,或许我们路遇的不起眼贩夫走卒就是神灵的化身,”爱莉说,“神灵的本体就在神殿中,想见的话每天都可以见到啊。” “神如果用贩夫走卒的面貌见人,人有必要指出他是神吗?”神绮又思考道,“不过神灵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虔诚时常存于内在的心灵、存于外在的行动,又何必渴求在贩夫走卒中遇见神灵呢?况且神灵的用意或许不总是那么高深莫测,就像身边摆着一壶颜色气味迷人的葡萄酒,我们总会忍不住去品尝。”爱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标准的宗教家口吻劝说道。 “啊、爱莉殿下总是很有道理。” “伊西丝在前,我可不是殿下。” “你们都是非常接近神灵的、虔诚圣洁的女孩,和你们一比、我才是俗气的商人家的女儿诶。” “嘿嘿、可你忘了吗?在自然神的前主神眼里,我们不都是不理解神灵存在的凡俗人吗?” “哎、说到前主神,她是否已经脱困了呢?她说她不会再以自然主神之名回到人间,那她该怎么做?” “我想、乌诺洛斯女神既然希望从我们的灵魂中看见凡人的观念,或许她就是希望从一个普通的凡人重新做起呢。” “这也能做到吗?”神绮想了想,表示不理解,但若有缘,或许还有再见不再是乌诺洛斯主神的乌诺洛斯的一天。 第68章:广场中的神 老国王一行人领着居士坦公主一行人占据了广场中央,娱乐节目和普通民众没有本质区别,无非是竖琴与歌声更加专业更加悦耳,或是围着篝火比赛摔跤的武士更有力量。 不说被贵族们理所当然占据的好位置,广场一角,神绮刚刚望着的方向,一中年男子与两位明明美丽夺目却无人注意到的年轻女人席地而坐,身旁是高声谈笑的马其顿人与晃眼的火把光亮。 男子自然就是被神绮惊鸿一瞥的老熟人酒神尼采,他身边端坐、默默为他的小陶杯倒酒 、拥有浓密棕色卷发的女性则是安卡尔神系中不太闻名的女神芙洛狄忒,而与酒神对坐、也享受着女神斟酒服务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神。 “酒神大人,命运很是青睐咱们的相遇呢,”似笑非笑、似圣洁似妖媚的女人、曾出现在米罗斯某酒馆的月之女神忒弥丝举起杯,“芙洛狄忒阁下,多谢您的款待。” 尼采未发言,神色冷淡的芙洛狄忒先开口:“尊贵的主神,很高兴您满意尼采的酒,喝完这杯就请回吧。” “芙洛狄忒……”尼采的语气中带着些苦笑意味,他不敢数落倾心于他的女神,只好生硬地转移视线,“忒弥丝主神,请问您为何有空现身这样一个小城邦?” “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忒弥丝的实话却让人信任不起来,“倒是您和一向深居神国不常降临人间的芙洛狄忒女神,为何驾临这么一座失去守护真神的小城?莫非是希望扩张您久未变化的神域?” “我志不在神域与信仰,”芙洛狄忒撇她一眼又低头为酒神倒酒,“只是陪尼采出来走一走。” “哈哈,我也不是为神域,”尼采指着广场中央,“我为降下一则神谕而来,与他们中的某几位有关。” 忒弥丝看了看广场中央的国王与公主等人,“真巧,我也为神谕而来。” “我想,您所为的神谕是关乎您的圣女身怀的神器泥板石。”尼采坦然地猜到。 月与夜的圣洁女神也坦然点头,“虽然并未宣扬,这也不是秘密。” “我虽好奇赛娜殿下留于人间神殿的神器泥板石到底能做到如何功用,却不至于亲自去借来一观,”尼采恭敬地请教女神,“想必您也不可能贪图人间的神器,却为何以神谕示下您接近半神的圣女去偷偷触摸泥板石?” “倒是没有事关未来大陆命运的深意,你们不要想得太远太复杂,”忒弥丝笑道,“我的这位圣女希望改变她面临的、却不敢也不愿逃避的命运,所以我给了她一个提示,想必安卡尔神之女、赛娜殿下不至于如此小气吧。” “赛娜殿下以命运为号,虽非您与另两位创世神这般神国之主,但另有高深的欲求,”尼采说,“自然不会在意借出留给人间神殿的神器,而且我听说赛娜殿下几度以神谕支开追击您的圣女的神殿武士。不过您的圣女这么做,或许终有引发信徒冲突的可能,到时惹来神灵的冲突又如何?” “所以还有一位不成熟的小姑娘在她身边,”忒弥丝神秘莫测地解释,“前些天请您帮一个小忙,不也是为了让她跟在我的圣女身边吗。” “是吗?”尼采觉得忒弥丝的解释有很大保留,但就像凡人无法想象真神的存在方式与感受,创世之神的存在境界与眼界也不是普通真神能够简单理解的,尼采无奈地举杯祝福,“希望如此。” 安静待在交谈的两人身边的芙洛狄忒忽然插口:“尼采先生,您将以神谕予以城邦启示、让众人归心的尼索斯或将有难。” 尼采皱眉观望了一会四周,然后思考了一会,无所谓地笑道:“不是尼索斯有难,尼索斯的灾难被那个不成熟的神绮小姑娘以强大的运势顺利瓦解,如今要遭难的反倒是她,上一次救她的机会被忒弥丝阁下顺手搅和,这一次或许能够相还。” 忒弥丝显然早就看出了什么:“不必担心她有危险,那位半神非来杀人,心有困惑、渎神者往往亵渎自我的心灵,明明拥有出众的资质、早该成就真神,却因命运的牵绊而陷入心灵的困惑,不成熟的小姑娘的运势倒是真特别,也许也将为她带来转机。” 这几位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真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光听他们说话或许一头雾水,但结合接下来发生的变故,凡人多少也能够理解一二。 少女们兴致勃勃地围观强有力的勇士们挥洒汗水比拼力量和技巧,时不时为篝火边的己方护卫成员叫好助威——公主和圣女或许比较顾忌矜持的形象,跳脱的小侍女们和神绮小姐则比较敢于表达热情。 神绮正欣赏着原始野性的力量美,忽觉耳边瞬间变得寂静,接着眼前一黑,身躯不由自主窜向天空,在被各种难以叙述的重力加速度折磨了一阵后,终于又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只不过已经从神殿前热闹的广场换成了月夜之下影影幢幢的山野丛林。 “被神通广大的妖怪给捉了!” 神绮的第一感想就是她像唐僧遇见了山妖,而这不靠谱的联想其实很接近事实,只不过捉她的人没有吃人肉的打算。 第二感想则是同在广场附近的诸多马其顿祭祀与半神大祭祀萨勒古竟然毫无反应,甚至就在身边的大神术师伊西丝、伤势未复但感觉已恢复敏锐的圣女爱莉通通没来得及援手。 这证明把她带走的人的确神通广大到近乎不可思议,至于是不是妖怪,她用眼睛确认了一会,月光下的黑袍身形给了她一些既视感,然后拍脑袋想起来这不就是她烧掉神术师大脑、埃凡现身救驾后发现的神秘半神吗? 并非想不到这个神秘女人的强大,所以她和公主等人一直待在具鲁士、埃凡等精锐护卫的保护范围内,且距离马其顿的祭祀们并不远,老迈的半神大祭祀萨勒古知晓来意不明的神秘半神出没马其顿后也没有放松过警惕。 即便如此,神绮依然被捉——她觉得这和她太过孱弱有关,所以神秘女子的目标是她,若换成伊西丝和爱莉,至少她们还有自救与提前示警的能力,断不至于毫无反抗地被弄走。 不知广场此时已经变成了如何混乱的模样,神绮只能希望神秘半神没有同伙、马其顿方能够尽快控制局面并派人来救援。 就这么胡思乱想地度过了紧张的绑架初始阶段,神绮肯定神秘半神藏在帽兜中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她,好似在打量新奇事物,接着她终于听见了意图不明的绑架者的声音——意外的显得年轻且清脆悦耳。 “你是谁?”绑架者的第一句话让神绮心想她是不是抓错了人? 第69章:纯洁的灵魂 “你是谁?” 神绮眨眼愣神许久,忘了回应,让耐心的神秘半神又提醒了她一声。 “我是……”神绮被黑袍女随话音刺来的一点气势弄回神,“我是普通的米罗斯人、有一半德尔菲人血统,超普通的商人家女儿,而且已经破了产身无分文啊,您是不是抓错了人?” “我没有认错人,我留在马其顿城邦正是为了你。” 黑袍女揭开帽兜,月光照耀下的银色长发仿佛精灵,神绮又呆了一会,然后才注意到一张陌生却年轻漂亮的脸蛋——她很肯定,她不认识她。 “为、为了我?”没有当即遭到杀人灭口,神绮认为她不一定有生命危险,而且对于漂亮女人,她总有一股亲近的冲动,并不感觉到危险——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却很危险,神绮警告自己不要沉迷美色不可自拔。 “因为你分明神术低微,却破开了灵魂比普通人更为坚韧的神术师心防,直接破坏了他的躯体内部。” 神秘女人的话让神绮恍然大悟,原来她捉人的动机和大祭祀萨勒古召唤她相见询问的动机是一致的,只不过这个女人看起来可不像个虔诚光明的信徒,至少神绮没听说哪位半神需要遮遮掩掩在外头秘密活动,半神的风光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 “我有神灵赐福,”神绮决定把大祭祀和尼索斯的误会拿来用一用,反正事实也差不多,“拥有一点异能有什么奇怪的?美丽的半神小姐,您抓我是希望我做点什么吗?还是单纯满足好奇心?” “好奇,也希望你做点什么。”银发精灵般的半神美女直入主题,“首先用你的异能试试看,进入我的灵魂。” 神绮用圆瞪的眼睛传达她怀疑自己耳朵的惊讶。 银发精灵则用不变的平稳表情和眼神给神绮传达她的要求,“你没有听错。” “可我不是……我没有……”神绮后悔胡说八道了,对付神术师时发生的一切基于巧合和千钧一发的自动反应,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破开别人的心防进入灵魂,这位莫名其妙的半神女孩——至少外表是和公主与圣女差不多的女孩——的要求让她惊恐又尴尬。 “没有什么?异能吗?”漂亮的绑架犯摇头,不知是嘲讽神绮随口扯谎还是对没有异能感到失望,“你叫什么名字?” “神绮,你呢?”神绮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回道。 “我没有名字。”绑架犯又摇头。 “您这样让萨勒古大祭祀都反应不过来的强大半神、又是像月亮一样让人无法忽视的美丽女士,怎么会没有名字?”神绮如今已经可以做到熟练地拍马屁——其实基本是真心话。 银发女子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问:“若不是神灵赐予你异能,那么只有经过专门训练的渎神者,才有可能做到诱惑它人打开心防,以此轻松杀死一个比你强大许多的祭祀,你是渎神者吗?”没等神绮矢口否认,她又说了一句让神绮大惊失色的话,“我认识很多渎神者,但从未听说过其中有一个叫神绮的米罗斯年轻女孩。” “你你你你你——你就是渎神者?”闪耀女神光辉的银色长发、毫无艳俗感的美丽面庞顿时在神绮的心中变成了青面獠牙,她的思考逻辑很简单:认识很多渎神者的人理所当然也是渎神者,而渎神者大概都像那个擅长射箭的大武士刺客一般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 “我……”绑架犯露出困惑的神色,好一会才接着说,“也许吧,我憎恶神灵,所以我应该是渎神者。” “什么叫应该是?”神绮虽然心有恐惧,但她实在不觉得这个对话久了看起来有些呆的银发美少女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唉、您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是渎神者、虽然机缘巧合下做到了似乎渎神者才能做到的事,但那真的不是诱惑灵魂的手段,我纯洁地就像一滩洗干净的羊毛。” “纯洁不应该是祭祀给予的赞美吗?为何可以自我赠予?”银发女孩的思维飘忽了一会,“正因为你不是渎神者,又能以奇异的方法打开它人心防,我才希望单独与你见一见,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吗?不论是否神灵赐予,你的确拥有这样的能力。” “你就那么肯定我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渎神者?”神绮反倒好奇起来。 “你不是,你的心灵纯洁地就像一滩洗干净的羊毛。”她引用了神绮的原话,接着补上了她的理由,“我相信马其顿大祭祀萨勒古的眼睛,他没有把你关起来,且允许你在贤者之后成为马其顿人的英雄,所以你不是渎神者。” 所以在广场与民同乐时下手捉人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已有预谋——而且相比在皇宫或公民审判大会的场合,之前的乱糟糟环境反倒更容易下手,但无论环境如何,银发半神女子的厉害就像黑夜中点燃的火炬一般无法掩饰。 “咳……”神绮想了想,既然无法反抗,救援也不知有没有及时抵达的希望,她应该稍微配合一下这位显得很认真的神秘无名半神,“我告诉你当时发生的状况吧,不是我破开了神术师的天然心防,而是他企图用精神力量给我制造幻觉恐惧,然后、呃、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和他灵魂相连,不仅是他对我没有心防,我对他来说也一样。” 银发女做了然状,“这么说,其实他也可以点燃你的躯体内部,只不过你比他快一步?” “没错没错。”神绮猛点头。 “可你为何能比他快一步?”银发女虽然显得认真过头有些呆,但她的推断能力不比睿智的祭祀差,“那个为奉献神灵之外的私欲而离开神殿、专为安托服务的祭祀,虽然在接近神灵上已经走到了他所能抵达的尽头,且只是勉强接近、还不到高级祭祀,可他灵魂力量、神术运用依然比你强太多,最终却是你烧死了他,这证明你比他更快意识到你可以烧死他。” “咦?”神绮想了想,了然点头,“确实是这样的,不过我以为只是巧合吧?或者我比较残忍反应比较快?” “你是否残忍我不清楚,但我们可以试一试,把你的遭遇重现一遍,让我看看灵魂是否能够相连。” 银发女说到做到,不给脸色惊变的神绮多余的反抗机会,庞然浩大仿佛充斥整片天地、无形更无质的力量已将她包裹。 第70章:少女、半神和神 与触动自我以外的物质世界的无形心念力不一样,包裹神绮的身体乃至灵魂的力量来自没有形体更没有质料的力量,这种力量完全源自虚无缥缈的灵魂,只对意志精神产生作用,偷袭神绮的神术师企图依仗此种诡异力量瞬间制服她,可没想到的是反倒在顷刻间被神绮放倒丧命。 只对精神意志产生作用的力量当然不可能像心念力一样以点燃神火这样物质的方式直接伤害躯体,而灵魂对外的天然心灵防护更能基本隔绝外来心念力对身体的内部操作,强大的神术师或许可以耗费庞大的神力破开毫无神术能力的普通人心防,但能做到这种操作的神术师只需用普通的水火风神术也能轻松杀人,完全没必要这般吃力地去杀一个普通人——更何况以普通人无法企及只能膜拜的神迹力量无故杀人对于神殿祭祀而言是禁止事项,被抓现行是堪比渎神的大罪。 总而言之,神绮比昨日黄昏时更清晰地感受到了精神力量对自己的觊觎——虽然没有出现灵魂相连的诡异状况,却依然觉得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几百只全方位无死角的摄像头之下。 “您、您想、想怎么做?”闭着眼睛、打着寒战,神绮小姐哆嗦着开口,“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反抗。” 神绮发觉她“听”到的不是银发女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在脑海中浮现的意念,有些像暴雨方至的那一日从神之心中偷窥到的神灵意念,但也有许多不同,比如神灵的意念没有侵略性,神绮可以像转移注意力一样不去接听,但来自银发女的意念则有如寂静中响起在耳边的低语,无法驱赶、无法不注意。 银发女让神绮反抗,不论她能想到何种方法,总之要反抗。 但是怎么反抗?不似被她烧熟大脑的倒霉神术师,银发女的精神力量不是尖刺、攻击性也不强,并未引发神绮惊恐之下的自发反弹,她捉摸不清该如何像对付神术师时一样反抗。 随着神绮的思索,银发女的精神力量忽然变得狂暴汹涌,或许是意识到了神绮当时面临的处境不大可能那么温和,瞬间变得极具攻击性的精神力量入侵神绮的脑海,仿佛无数双巨爪撕扯着灵魂的防线,同时泛起恐怖光影直灌脑中。 银发的半神一点不开玩笑,她不惜伤人乃至自伤也要逼出神绮所描述的奇异灵魂连接,于是神绮在若干日前的女神指导下经过的恐惧考验再次袭来,且比上一次更加纯粹而凶猛——但这对已经度过试炼的神绮而言顶多是折磨,已不再是威胁性命的命运试炼。 至于结果如何?银发半神聚精会神一面维持似是而非的攻击一面等待奇迹降临,却在直到月亮西沉、太阳即将东升的时刻依旧没有感受到神绮描述的灵魂相连,不由得有些失望。 眼见饱受折磨、冷汗湿透全身的米罗斯少女从一开始的眉头紧皱到凌晨时分的面色平和,银发半神虽失望于没有逼出所谓的灵魂相连,却惊诧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意外地拥有无比坚强的意志力,不说普通人,就算是大神术师也不见得能在强大半神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恐怖折磨中心念不动直至习以为常,精神崩溃大概才是常见下场。 至于神绮本人,起初几小时内的鬼哭狼嚎、水淹火烧、针刺刀剃等正常的精神恐吓手段让她吓得近乎麻木却奇异保持着灵魂清醒,而接下来直到凌晨时分,她对此的感觉都不再是纯粹的折磨,反倒带上了一丝逼迫她的灵魂更加坚韧、积攒力量也更为迅捷的催化力量。 是她天生就适合祈祷修炼、还是神之心帮她适合祈祷修炼?神绮不去思考这个问题,能够越发接近神灵,她只感到渴望而非惧怕和怀疑。 最终,神绮反倒进入了极其深沉的寂静状态,封闭对外界感知,而银发女施展的直接作用在精神层面的恐怖幻术却依旧奇异地维持着,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祭祀,而神绮甚至不是祭祀出身,愣了一会,半神小姐决定将这个状态保持下去,直到神绮自然醒来为止,她自觉这种精神力量的冲击还能维持很长时间,不怕这个奇特的女孩不醒来。 神绮面临着什么?对此,隐藏在高空,不敢靠太近以免被强大的银发半神察觉的神灵发表了意见。 忒弥丝女神观望了一会广场,没有提到神谕也没有表明她要做什么,与尼采和芙洛狄忒用普通的方式闲聊了一会便已离去,而尼采虽然察觉到捉人的半神不含有显露的恶意,却终究放心不下,于是与芙洛狄忒女神一道,在更高的高空悄悄尾随银发半神,直至这片野外山林。 “尼采先生,”芙洛狄忒俯视着下方皱眉,“您认识那个鲁莽的半神?她是个普通的渎神者吗?” 尼采点头又笑着摇头:“的确认识,五十年前的混战时期打过交道,不过她与忒弥丝女神和女神的战神应该更为熟识。她当然不普通,但她是否渎神者,不应由神灵评判,凡人自有评判的依据和手段,对错与否也不在于神,而在于人是否需要这对错。” 芙洛狄忒摇头:“我不欲受信仰的牵累,对人间无尽轮转的厌倦才是我追求永恒的唯一原因,我不太理解信仰的神应该怎么想、应该怎么做,可若您再不出手,那个叫神绮的美丽女孩、被您惹下泪水的凡人女孩或将在鲁莽半神不自知引发的无尽命运考验中归于母神、归于冥府。” 芙洛狄忒女神的提醒让尼采老脸一红。 银发半神没有发现藏在高空偷窥的神灵,也不清楚她的所作所为在给神绮带来催促力量凝聚的好处时、也将把她迅速推向死亡边缘,灵魂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不论承受的是攻击还是意志的灌输,神绮已经主动且被动隔绝了对危险的感知,她不明白自己面对的险境、只当这是难得的修行体验,不愿意、也不能自主离开这种强迫性的寂静状态,可见多识广的真神却察觉到了端倪。 尼采凝视身下大地,脸色换为凝重,沉思了一会:“我相信伟大睿智的创世之神忒弥丝女神,所以没有多加干涉,以至于神绮小姑娘在半神的鲁莽逼迫下陡然陷入另一种生死试炼,唉、命运的无常即使真神也难以尽知。” 芙洛狄忒:“尼采先生不愿在银发半神小姐面前现身?或者您与她的关系不仅仅是打过交道?” 尼采被女神轻飘飘一句似乎带着醋意的询问弄得老脸又一红。 第71章:父亲? 酒神阁下摇头否认:“不不不、我和那位半神女子仅是见过,我在犹豫的是,是否应该放任凡人小姑娘迎接突如其来的命运考验,危险是必然的,可哪一个向神灵奉献自我的祭祀与武士没有面临过危险的命运试炼?凡人的生存本就是命运的试炼,逃避了这次又能逃避生存吗?而最终走向永恒的命运审判更是无处可逃,不想死在通往永恒的道路上,便是挣扎在无尽轮转的人间、同样面对死亡而已,我们有必要插手让她暂时获得安全却错失一个接近神灵的机会吗?” “原来您并不把她当做没有通往永恒希望的普通凡人,”芙洛狄忒觉得自己理解了尼采的想法,“那么我们就看着吧,命运的抉择终究要依靠自己的努力。” 尼采叹气:“我选择相信忒弥丝女神,就让命运告诉我,幸运的米罗斯姑娘是否能一直幸运下去吧。” “如果不能呢?”芙洛狄忒的询问并非悲观,而是凡人千万、真神又能有几个?回归母神是绝大多数人面临的必然命运,真神永恒才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如果不能……”尼采看着注视他的女神,有些尴尬地下决定,“或许有缘能寻找到她的下一次新生,到时以神谕让撒雷斯的大祭祀找到她、再次教导她通往永恒的道路吧。” 芙洛狄忒女神面无表情:“她倒果真是幸运的女孩,甚至不止一生。” 神灵们冷眼旁观,银发半神则根本不知危险——或许知道也不会放弃,她显然更在乎灵魂相连的奇迹。 神绮的命运到底走向何方?她深陷其中不容易看清,可现实和经历将教她看清。 在朦胧虚无的寂静体验中,神绮觉得自我已开始涣散,这也是朦胧的感觉,注意力的涣散让她无法对此提起任何念头、不论是警惕还是好奇,这奇特的状态有些类似半梦半醒、仿佛灵魂要脱离身体与整个世界的束缚升往无际的天空。 结果到底是升还是降,神绮不知道,她忽然清醒了过来,毫无预兆,但她看见的不是马其顿野外的山林、也不是逼迫她使出异能的银发半神,而是同样朦胧仿佛迷雾笼罩的诡异“世界”。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天空没有大地,甚至没有身躯,但仔细一“看”一切又仿佛隔着迷蒙的雾气而存在,心力所及之处好似总能触摸到一些实际存在的东西,比如往“下”看不清的松软泥土、往“上”只有虚影一般的光圈,往“前”则是雾气朦朦的山峦河流轮廓,一切仿佛存在,一切都不真实,神绮心想,她成神了吗?这里是乌诺洛斯女神所说的神界吗? 似乎不是,她在心中摇头,成神如果是这种毫无自我控制力、甚至自我涣散的体验,她不相信这是真神的追求。 在这一切皆朦胧不清的奇怪世界中,神绮看不见自己,但她“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影从黑色的影子渐渐变化,不久后成了一个清晰可见的人,与整个朦胧的世界格格不入。 但神绮瞪大了眼睛,心绪激动之下用不存在的嘴巴高喊:“老爹!父亲!” 没有声音发出,但似乎有无形的波动传了出去,直达睁着眼睛却似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看起来和达尼斯一模一样的人形。 他的眼睛逐渐拥有神采,表情从僵硬变得柔和,他看着身前空无一物却实际存在的人,“神绮?是你吗?我的女儿,你为何会来到这里?难道……” “父亲!父亲!真的是你吗?”神绮继续用她不明白却仿佛天生就懂的方法传达她的激动和意念,“难道、难道我来到了大地母神提亚马特的冥府?可、可我明明在冥想、啊、不对、我正遭到命运的考验呢,可、可我感觉我还没死呀。” 达尼斯伸出手,感受着没有形体却能传达心意的女儿,“这里的确是大地母神的冥府,本不应为凡人而停留的神奇所在,你、我的女儿、你应该还没有死,否则我会看见你的,而不是只能听见你的声音,但是、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你遇见了危险吗?武士们没有把你送到德尔菲?” “我的遭遇一言难尽,三位忠诚的武士因为命运的试炼而离我远去,我相信我会找到他们的。老爹,可上天为何能给我再见你的机会,我、我……”神绮害怕这只是遭受攻击产生的幻觉,她在意念中忍不住哭泣,“老爹、如果这是大地母神的冥府,那么所有逝去的人都会停留在这里吗?活着的人都有机会再见逝去的亲人吗?” “不要哭泣,我的神绮,我不敢告诉你这否真实的,可你要相信自己的内心,看见父亲不是逃避、而是怀念,不是懦弱、而是坚强,”不论是不是幻觉,达尼斯给女儿的支撑是真实不虚的,“我不知逝去的人是否应当停留在冥府,我见过许多一闪而逝的影子,却从未见过别的人停留,起初、我就像做梦,游荡在真假难辨的虚幻中,因为我还有放不下的思念、我的女儿、还有你的母亲,也许这思念让我滞留,可我不知道,离开冥府又能意味着什么?是大祭祀所谓的新生吗?无知的凡人总是畏惧未知的前路。” “对!一定有新生的,”神绮想起的是乌诺洛斯女神,“我遇见了一位古老的女神,她告诉我,大地母神提亚马特创造了冥府,逝去的灵魂来到冥府,又离开冥府,迎来新生,连女神也要进入冥府,重新来到世界上。” “拥有女神的眷顾,这很幸运,你一直是我的骄傲。神绮,你要珍惜你的幸运。” 正安慰着看不见的女儿,达尼斯忽然皱起眉头,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纯粹意念凭空而来、甚至呈现出“可见”的光芒,围绕着达尼斯,然后在他稍显痛苦的表情的融入了他的灵魂。 “父亲!老爹!你怎么了?那是什么?”神绮慌乱了一会,达尼斯又重新回到清醒的平静。 “这……”他犹豫片刻,“我想,这是信仰,纯粹却让人畏惧的信仰。” “信仰?”神绮只惊讶了一瞬,想到了刺客高喊着对达尼斯的崇拜,然后了悟道,“这、这难道是渎神者的信仰!” “渎神者?”达尼斯也只困惑了一瞬,同样了然,“是的,这样的信仰,或许属于、也只能属于亵渎神灵的人。” 神绮体验过纯粹的感激和崇敬汇聚而成的心念,她相信那就是信仰的一种表现形式,可她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沉入到对信仰的迷恋,所以并不能清晰地感受到信仰中包含了什么样的具体想法内容,可看到父亲被纯粹的信仰强逼接受的模样,她明白渎神者的信仰中肯定包含着被达尼斯认为错误的观念,所以这信仰让达尼斯感到痛苦。 她希望亲身体会到父亲的难受,于是尝试着将似有似无的灵魂力量延伸到父亲身边。 不论原因是什么,她很轻松地接受到了渎神者的信仰,庞大而纯粹的意念一瞬间灌入了她的灵魂意志。 第72章:奇迹的来源 自由、膜拜、永生、统治、牺牲他人成就自我等等等等,这就是神绮主动接受的信仰所包含的他人的愿望,这愿望有好有坏、有自私有无私、有具体有空泛,但毫无疑问都在叙述着同一个理想:拒绝所谓的旧神,迎来所谓的新神。 旧神的概念很容易理解,如今大陆膜拜的所有神灵都是旧神。 但新神是什么?信仰的内涵中没有明说,也许祈祷者自己也不太明白,神绮则凭借超前的经验认为,支持这群可以归类为极端自由主义分子的理念和做法的神,大概就是他们希望膜拜的新神。 而达尼斯,她伟大的父亲,正在被迫朝着这条路上走去,不论达尼斯本人的理想是什么,他都在被迫接受着无端汇聚而来的渎神者的信仰,并被信仰折磨、甚至被信仰改造——达尼斯再如何被诗人传颂、被欣赏他反抗神灵意志的渎神者膜拜,他也不过是个几乎没有神迹力量的普通人,能够在大地母神的冥府滞留已经是奇迹,可他无法抵抗来自虽然不多、却绝对不少的渎神者的纯粹信仰——就连唤醒灵魂到了较为深入程度的神绮也差一点沉迷在马其顿广场的心念汇聚之中。 不过,为什么同在心念汇聚的影响范围下,老国王和尼索斯几乎没感受到异常,而她的父亲却和她一样不仅感受深刻,甚至深受折磨呢?神绮觉得这或许是生者和半逝者的区别?所谓的半逝者她定义为身体死亡灵魂却依凭特别条件还未逝去的状态。 所以失去身体的束缚,灵魂直面信仰反倒比神之心的辅助更容易打开心灵对外界的防御与排斥吗? 在思考以上问题时,神绮已一厢情愿地默认了她看见的达尼斯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父亲,是思念她和母亲而滞留于奇异的冥府的父亲。 但冥府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存在于冥府的父亲又是怎样一种存在状态?激动的神绮小姐却没想到、或是有意忽略了思考。 “神绮!”达尼斯虽然看不见女儿,却通过多日以来被信仰入侵而莫名变得敏锐的感知,很快明白了女儿在干什么,“不!不要去看、不要去感受,那都是亵渎神灵、亵渎自我、亵渎世间一切让人们追求安宁的规则的魔鬼的愿望!不要被它们影响!你的愿望应当是成为光明的真神,成为为人们带来安宁的规则制定者,不是打碎一切、让一切混乱的破坏者!” “我明白,”神绮被渎神者信仰冲击显得虚弱的意念传达给达尼斯,“我遇见过渎神者,虽然没有参与审问他,不过我想我清楚渎神者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要给单独一个人的性格与理想下一个具体而清晰的定义是十分困难的,但给一群拥有相似特点的人总结一番相似的定义却不难。 所谓渎神者,经过一个简单的刺客袭击和一番简短的旁听审问、又经过汇聚于达尼斯的渎神者信仰的洗礼,神绮觉得,渎神者的理念中应该包含着许多否定式的定义——不要现有统治者制定的规则、不要现有神灵的拯救、不要一切束缚自我心灵和手脚的东西,以此为理想可以不择手段干出任何事的人,都是渎神者,而刺客那一番关于旧神隐瞒永生的奥秘的言论,也可以归类到不要束缚中,所有自由中、生命的自由应当是最高等的渴望,渎神者把大多数人无法寻求永生归咎到神灵的头上,而不去责备自己为什么寻求不到。 甚至有一些渎神者的信仰中有类似这样无知与自私的祈祷:先知说,天地之间的永生名额是有限的,虚伪自私的旧神霸占了它们,只分给能为神灵带来更多信仰、满足更多神灵欲望的羔羊,所以我们不要旧神,让新神代替旧神,我将把世间所有的信仰奉献给新神,请把永生赐予我,不要赐予愚昧的他人。 神绮的修为不高,但向神灵祈祷的经验并不少,而且作为越发坚定的无神论者,她通过向虚假的“神绮神”祈祷而获得所谓的神灵赐予的奇迹力量,这直接证明了神绮的微薄力量并非神灵赐予,而是来自自我的灵魂与肉体,所以,虽然神绮尚未明了所谓的永生是什么,但也可以基本肯定,所谓的永生名额有限,多半是邪恶阴暗的家伙为建立一种它所希望见到的秩序而鼓吹的反动言论,在这上古文明开化的初始阶段,愚昧的人总是大多数,能被蛊惑的人自然也不少,只不过千百年来为旧神们逐步建立起来的神灵崇拜氛围已经根深蒂固,反动分子想要打破它,只能、也乐意用新神代替旧神,而无法用无神代替有神。 至于虔诚者的灵魂力量,同样由于信仰的氛围根深蒂固,几乎所有祭祀和武士的心愿与信仰都与神灵紧密相关,没有神灵为虔诚者构筑坚实的信仰、并以此唤醒灵魂,自然不会有所谓的灵魂力量,所以神灵赐予的奇迹对虔诚者而言也可以说是真实不虚的,只不过这样的现实无法撼动神绮的信念。 另外,渎神者中拥有超凡力量的人必然是大多数,可他们的力量不大可能来自于旧神信仰,即使来自于曾经信仰,成为渎神者也必然意味着背叛信仰与神灵,所以他们多半和神绮差不多,在背叛信仰之后于心中建立了渎神者所虚构的新神。 放在自由主义盛行的现代,所谓的渎神者大概可以简单归类为极端自由主义者,甚至可以说只是较为叛逆的厚黑自私论者而已,对社会总体构不成像样的威胁,但放在这个淳朴和愚昧相互依存的上古年代,渎神者不仅对于部落、城邦、王国、帝国的统治者而言是必须消灭的祸患,对于他们鼓吹应当一同获得永生奥秘的普通底层人来说,也绝不是什么拯救者的角色。 总而言之,看得清才容易摆脱,神绮没有被强大而纯粹的渎神者信仰给吞噬,不是因为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拥有淳朴坚定的信仰,而是她对自我道路的肯定和坚持。 “渎神者的意志相比我个人来说太强大,我或许总有无法坚持下去的一天,”达尼斯满含悲伤,“神绮,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坚定你的信仰,不要相信渎神者,不要与他们同流合污,人生或许苦难,但没有苦难如何触摸神灵。” 被渎神者的信仰冲击之后,神绮感到自己彻底清醒,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缓缓推离整个冥府世界,她意识到现实中的她即将醒过来,“父亲!老爹!请一定坚持住,总有一天我要救您摆脱渎神者的信仰,我还有好多话要和您说!我会回来的!” 达尼斯对女儿即将离去即欣慰又遗憾,这表明神绮不会死,他却不知还有没有再见女儿的机会,“我只希望你拥有快乐的一生,但我无法强迫你的愿望,既然要走上神灵的道路,就坚持下去,拯救所有你希望拯救的人,去吧,不要回头。” 第73章:所谓自救 隐于高空的真神尼采与芙洛狄忒或多或少看穿了神绮的遭遇,她的灵魂陷入了最深沉的深渊,那里和古老的大地母神为人间留下的冥府指引相连,但真神也看不清神绮在冥府转了一圈又回归现实的过程中遭遇了什么,这也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 “她真的很幸运,或许是大地母神的眷顾,让她摆脱了命运考验的危机。”芙洛狄忒其实早早认定了神绮必死的结局,可结果让她感到深深的惊讶。 “看来月与夜的女神总能提前看见我们看不见的命运的方向,”尼采却在感叹创世之神的修为高超,“我已看不清神绮小姑娘的未来命运将走向何方,也许主神们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芙洛狄忒,我们走吧。” “何必要看清?凡人万千,你看得过来吗?况且,真神就没有命运的牵绊?若没有,我们如今为何会站在此处评判凡人的命运?” 芙洛狄忒女神的话让尼采苦笑着赞同,“真神的命运相比凡人,反倒可以说更加注定,存便是存,亡便是亡,早在成就真神之前,命运已经被自我的信仰而选择,就如陨落的马其顿守护神,挣扎五百年不愿离开人间,最终依旧要亡于命运的牵引,这一切其实都是他自身的行为所注定,他就看不见吗?或许看见了也无法逃避、不愿逃避。” “这么说,听你所说的神绮小姑娘的所为,的确与真神相似,帮助尼索斯可能遭遇的难关是她早有预料的,她却依然要帮,更艰难的还在于她要帮助月之女神的圣女去面对艾菲思神殿的质问,这更是可以预料的难题,她却没有逃避的意思。” “正是如此,不过凡人不像神一样看得那么远,是她的意志决定她会这么做。” 得到真神的夸赞可不仅仅是值得炫耀的荣耀那么简单,诗人对这类八卦趣闻是拥有最为敏锐嗅觉的人,神绮甚至能够凭借神灵这区区两句赞赏而流芳万世,多少城邦之主、国王贵族为了名声远扬而不惜一切代价。 可惜没人知道藏在云端的真神说了什么,神绮也无法以神之心偷窥神灵的对话——神用声音说话和人并没有不同。 世界上或许有许多人拥有和神绮类似的品质,就如海拉克里等忠诚的护卫武士,但能够引起真神注视的凡人,总有与众不同之处,成神的品质只是基础,资质、运气和做法同样是重要的因素。 海拉克里获得忒弥丝女神的青睐与升入永恒神国的指引,与他的勇气和米罗斯正巧遭遇的大危机都是息息相关的。 神绮在对渎神者的思考与担忧中醒过来,没有再感受到恐怖的精神攻击,天已大亮,半神小姐盘坐在她面前,仿佛一夜不眨眼地注视着她,面无表情地让人浑身发毛。 长舒一口气,神绮真诚地感激她:“谢谢您,半神阁下。” “谢我?”银发半神思索了一会,又仔细观察刚刚忽然爆发出一股来源不明的精神力量破碎了她维持精神攻击的神绮,“哦?因为你的灵魂力量强了一些?” “不,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和你相比太可笑,并不值得感激,我道谢是因为您让我见到了逝去的父亲。” 银发小姐不相信:“逝者如何能见?我并未发现我们周围有邪恶的灵出没。” “邪恶的灵?”神绮想这也许是朴素的古人对鬼的一种描述,可见优如皮尔大陆人是惧怕阴物的,虽然神绮至今还从未见过鬼,而且她不觉得她刚才见到的老爹是鬼,“不,我是说,感谢您让我进入了大地母神的冥府,我见到了逝去的父亲。” “我没听说过这种事,大地母神的冥府的确存在于传说中,但生人如何能去?就连逝者归于冥府也不过是无人验证的传说,”银发半神摇头,“或许是强大压迫下产生的假象,你可以怀恋,但不要当真,不过我知道,你爱你的父亲。” “不论是不是,我依然要感谢您,我当然爱我的父亲、也爱我的母亲。”神绮不打算争辩,她愿意相信她希望相信的,这是不分睿智愚昧、天真现实的人们共有的品质。 银发半神摇头叹气,看神绮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来自回忆的同情和悲伤,这感情的表达是如此隐蔽又醒目,神绮竟然从表情里看出了银发女对她的可怜,似乎把她当做精神病人似的,神绮想翻个白眼表示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精神病,接着只听半神小姐说:“你已知如何创造灵魂相连的机会了吗?” 神绮摇头:“依然不知道,神术师偷袭我导致的奇迹或许不是情景重演就能简单再现的,也许还有别的触发条件我们没有发现。” “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吧,我可以承诺,发现触发方法之后,我就把你送回居士坦公主与月神圣女身边。” 神绮悚然,若是在神秘半神身边耽误个一年半载,爱莉就得独自面对艾菲思神殿,公主的身份让她不能意气用事参与进去,只有事先和拉米团长定下誓约的神绮有理由站在爱莉身边。 接着她又察觉到从她被捉至今已经过去一整夜,公主、圣女、护卫、贤者、国王和祭祀不知该着急成什么模样,她只希望她的失踪不要给马其顿带来混乱、更不要为居士坦和马其顿之间埋下冲突隐患。 神绮打算试一试用语言的力量为自己争取一下抢救的机会:“等一下!我有个提议!” 正打算甩一甩袖子把神绮卷上天一同飞翔的半神小姐打住了去势,“说。” 把脑袋转冒了烟却想不到妙主意的神绮小姐只能这么恳求:“反正你要抓我很容易,不如把我放回去,环境宽松啦,我说不定就修为精进快速成为接近神灵的人,然后要研究出如何诱发灵魂相连的力量才有更大把握啊,待在您身边我很紧张会影响祈祷的。” 让神绮不可思议又隐约觉得符合银发女性格的是,她竟然认真地考虑起来,“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希望看见灵魂相连的神迹、也希望掌握这个神迹,如果强行把你留在身边反倒与目的相抵触……” 神绮大喜过望:“没错没错,所以你应该把我放回去。” “可我觉得你的运气很好,甚至好得离谱,或许放你回去我就不再有抓住你的机会,你尽可寻求到比大祭祀、比居士坦公主和护卫更强大的保护。” “我就是个普通的米罗斯小女孩,哪里有什么强大的力量保护,您别开玩笑啦,”神绮连连摇头表示她就是个小人物,“而且我的运气明明糟糕透顶!” 关于一个人的运气的问题,从不同角度自然会得到不同看法,所以神绮和银发半神乃至真神的意见完全相反。 第74章:梦 “你真的认为我不知你是谁?”银发女突然精明了起来,“你说你叫神绮,我听说过这个名字,虽然不如另一个名号广为人知,米罗斯神眷顾的、米罗斯城邦最美丽的女孩,号称辉光山之主安卡尔的外孙女的神绮小姐。” “咦?你知道不早说,”神绮叹气,“那个什么安卡尔的外孙女就别提了,毫无疑问是诗人编造的谣言没有任何可信度,只有喜欢听故事听唱诗的平民才乐意相信,您显然和国王与贤者一样睿智不会理会谣言的。” “我知道这是谣言,而且是米罗斯人最初制造的传言,但神灵不说话,祭祀不说话,谣言也会变成真言。” 事实上安卡尔主神的大祭祀梭罗可以基本肯定这不是谣言,但他不说话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谣言,所以平民一般把这故事当做半真半假的故事来听,而睿智者则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就如马其顿国王、王子和撒雷斯贤者即便在恭维神绮时也从未提到过诸如主神的外孙女之类的谣言。 更何况,神绮的身上的确没有任何显露在外、可以让人轻易察觉到的主神眷顾,所以马其顿老国王等初见神绮的睿智者都自动忽略了她和神灵有关系的可能。 神绮继续摇头:“我没有欺骗您,我觉得我的运气真的很糟糕,虽然我曾经拥有三位忠诚的亲人守护者,但他们如今散落大陆不知所踪,最强大的半神武士另有命运的指引我不能去找他,您不用担心我有什么守护力量,而且您又是如此如山如海般的强大,比我见过的所有半神加起来还厉害,自然主神斯盖因的大祭祀何路斯带走我的母亲时那么威风,可比起您来就像萤火虫与月亮争夺光芒。” 神绮的夸张马屁没有让银发半神显得不高兴,当然也没有高兴,她维持着一直以来的面无表情:“我知道自己力量的极限在哪里,或许可以和大陆最强大的半神、斯巴塔城主奎特斯相比,但也不可能抵得过无数半神相加,我的确不用太担心不能再次让你来到我身边,但你若离开我之后也不能参透灵魂相连的奥秘,我难道要一直等下去,直到你也成就半神、甚至成就真神?” “呃……”神绮一狠心,下了个决定,“我向我的神起誓,半年之内找到灵魂相连的奥秘,而且绝不对你藏私,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也不会联络它人对你不利,反正你至今还没伤害过我,我对你只有一点惧怕没有恶意。” 其实严格说起来银发半神不仅伤害过她,而且差点害死她,只是神绮不知道、也不认为这是伤害反倒甚为感激。 银发半神这回竟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好,我相信你。” 半神转身就走,干脆得让神绮目瞪口呆,“等、等等啊!至少把我送到离城邑近一些的地方吧!” 银发女转身考虑了一会,依旧同意,“跟着我走,这里距离大路不远。” “啊,好的!”神绮跟上半神的脚步,往山丘下行去,“对啦,既然我们以后还有许多打交道的机会,你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我不能老在心里叫你银发女呀。” “我的过去已死,现在的我没有名字,”银发女僵硬地回应,“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这可是你同意的,”神绮想了想,“你给了我一个虽然伤人心却美妙的梦,我看见了受苦难的父亲,我起誓要改变那个梦,让它变得真正美好,而且你的外表就像我曾经梦中的精灵,我就叫你梦吧。” 从此拥有独属于神绮的名字的梦小姐没有反对,看上去对这个名字还算满意。 下山的路崎岖坎坷不容易走,神绮便大胆抱怨:“您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不飞上天把我送回去?” “飞在天上容易被发现,”梦反问,“你懂漂浮术吗?” 神绮了然,“漂浮术的确动静大,而且浪费力气,还不如跑步前进有效率,但我听说半神的飞翔能力和空气动力无关,摆脱大地的束缚已相当于本能,我见过海拉克里大哥飞起来,简直就像反重力技术似的,我还见过大祭祀带着许多神官飞起来,并不像漂浮术那样搞出满城皆知的声势。” 梦摇头:“摆脱大地的束缚或许已成本能,但就像单纯站立也是本能,可依然会累,会累则表明须要耗力,耗力就会留下痕迹,马其顿大祭祀或许不擅打斗,但不会在近距离内发现不了半神在天上飞。” “可你昨晚把我捉去很轻松呀。” “因为我是从地面走进来,再飞出去,离开总比接近容易。” 神绮小姐以为自称能与斯巴塔城主奎特斯比肩的梦小姐神通广大天下无敌,但她忽略了别的半神同样是半神,打架斗殴的能力或许天差地别,但力量的拥有和感知的敏锐都是相差不多的。 “梦,你好像很不在意保密,让我以为你天下无敌天不怕地不怕从而害怕你选择遵守誓言不好吗?”神绮进一步大胆,“而且我都告诉你灵魂相连可能会让彼此没有秘密,至少我会获得灵魂相连的另一边的许多人生片段,比如我已经知道那个偷袭我的神术师曾经在马其顿神殿做祭祀的时候偷偷违背戒律和许多女人偷情,你不介意暴露你的隐私吗?难道、难道你一开始就打算杀人灭口?” 神绮惊悚下似乎忘了她的隐私也可能暴露在对方脑中。 “我不打算杀你,”梦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神绮,“我想你的遭遇一定让你心中对神灵有怨,而我听说你醒过来、真正来到这世上不过三个多月,不至于被神灵崇拜的环境侵蚀过深,所以,我相信你是一个潜在的渎神者,看到我的灵魂深处只会让你和我站在一边,我为何要杀你?” 梦看上去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神绮决定不反驳,让她误会下去更好,但神绮始终不大相信她是个无耻的渎神者,“既然你不打算保密,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马其顿?为什么看起来和偷袭我们的神术师和武士是一伙的,却又见死不救?你站在安托大人那边吗?” 梦又摇头:“我不站在马其顿任何人一边,我的确帮助安托,因为我知道安托的密谋如果成功,我可以轻易挑起马其顿人去反对他们的国王和贵族,马其顿会乱起来。” 第75章:正确的话 梦小姐的目的简单直接,谋略说穿了也不复杂。 神绮为银发半神的简单谋略和简单目的感到不解:“这样处心积虑搞乱马其顿,你和国王一家有仇?啊!难道你是他们所谓的北方和遥远东方的野蛮人?来为你的族人报复马其顿?” 梦怪异地瞥她一眼:“你的确很聪明,我不想多说,你有本事的话回去打听吧,也许有人会告诉你,但你得先让人相信你不是和渎神者一伙的。” “我遵守我的誓言就足够证明我不是渎神者,而且马其顿人感激我为他们救下了带来粮食的贤者,谁会以为我是渎神者?”神绮不以为然。 “你想地也没错,可马其顿国王见到你安然返回,总会怀疑你,不过居士坦的公主相信你的话你也不会有麻烦,”梦转身继续走,“你说遵守誓言就不是渎神者,这是傲慢的偏见,渎神者并不在于是否遵守誓言。” “唔……”神绮忽然转而说,“我在提亚马特的冥府有些遭遇,或许你说得也没错,纯粹的信仰也不是独属于虔诚信奉神灵的人。你说你是渎神者,可我发现你并没有我以为的渎神者作风,比如你其实应该在昨天晚上亲自出手杀死尼索斯贤者,然后像安托吩咐的那样把死因嫁祸给野兽,这样的话安托的密谋很容易成功,到时你再宣扬安托的作为、把马其顿人的仇恨转嫁给王室,目的不就达到了吗?可你放过了我和尼索斯先生,没有为了你的目的而杀我们。” “对,我没有杀你们,因为你们与我无仇,”梦小姐的发言让她看上去更加不像一个不择手段的渎神者,“曾有神灵告诉我,坚守自己灵魂真实的一面,不要让自己把自己打入地狱,我不信仰神,可我相信神灵,我可以给安托建议,但他怎么做与我无关,我也不可能亲自出手去杀与我无关的人。” 虽然梦的论调有些自欺欺人,她不给安托建议似乎就不会发生尼索斯所担忧的事——话说回来就算她不给建议,如果安托是这样的人似乎也同样会发生这样的事,反倒与梦的建议没有太大关系。 总得来说梦比神绮片面认知的渎神者要可爱多了,“不信仰神,却相信神灵的忠告,您可真矛盾。” “马其顿公民也不信仰你,可他们相信你为他们挽回了粮食产量。” 梦的举例十分贴合实际,也让本就是无神论者的神绮顷刻明白了话中的含义,“我明白了。” “愚笨无知的神灵子民不会去思考对于神灵的信仰和相信的区别,所以你是个潜在的渎神者,我没有看错。” “……” 若没有渎神者刺客与父亲遭受渎神者信仰折磨的铺垫,神绮其实很乐意自豪地宣称自己是个高尚的渎神者——换个词来形容,用无神论者更为贴切——但她如今可不敢明目张胆地自诩渎神者,而且她认为她和渎神者有本质的区别,就像她认为梦与她认知的渎神者有本质区别。 这种区别应该来自于灵魂深处、某种主导人格形成的观念,神绮心想,或者说就是真正的广义的信仰,比狭义的膜拜神灵的内涵更为广阔的信仰,神绮相信这种信仰能够区分她与渎神者。 胡思乱想中,两人来到大路——能通行两辆并排马车或牛车的碎石路,就此而言,马其顿虽然只是经济落后、常年对外备战的小城,却拥有这个时代处于领先水平的对外连接道路。 “你可知这条路为什么修得这么好?”走在大道上,梦忽然问道。 神绮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发这样一问,却不由自主地思考,“虽然许多时间待在车里,我还记得这条路是连接南方和西方联盟诸城的道路,公主和圣女告诉过我、马其顿国王的弟弟安托也说了,马其顿城邦时常和北方、东方的劫掠者打仗,以马其顿人的实力或许不容易输,但应该也需要他方支援才能撑得住不至于崩溃,所以连接联盟诸城的道路修得好,我认为即是为了接受联盟援助方便,也有一旦战败后撤方便的考虑,恐怕最后才是为了商贸活动的方便。” 梦满意地点头称赞,“不错,就是这样,你又是否知道这道路是谁修建的?” “当然是马其顿人,还能是谁?”神绮觉得这根本不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可以说是马其顿人,但更应说是马其顿人的工具,会说话的工具。”梦说。 “奴隶?”神绮恍然,然后摇头,“我知道这么说可能触怒贵族,但奴隶只是不太走运的人,不是工具。” “米罗斯富商家不可能没有奴隶,你的父亲会让你这么想?” “米罗斯城邦内很少有奴隶,我家里的确没有奴隶,或许在外的矿产有许多奴隶但我没接触过,不过我家有许多雇佣自由民,”神绮思索了一会又摇头,“因为米罗斯富商几乎不种地,农民虽然种地却买不起奴隶,没有需要过多廉价劳动力的产业自然不需要太多奴隶,而磨坊之类的基础生活设施需要的劳力是牲畜不是奴隶。” 梦又点头:“你看得很清楚,但你并没有接触过奴隶。” “呃、没错。” “做过奴隶的人才可能希望奴隶是人,你又为何敢这么说?你可知这世上大部分贵人之所以为贵人不是因为他们天生高贵、也不是因为他们天生被神灵眷顾,而是因为他们拥有奴隶,你让奴隶做人就是和这个世界为敌。” “哈、我明白了,你又在蛊惑我成为渎神者,”神绮机灵地转眼珠子,“在国王和贵族面前我或许会妥协保持缄默不说话,但你看起来很开明,我可以随便说心里话,我不是渎神者,可我同样不认为所谓的贵人就能代表整个世界,世界是变化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人能和整个世界为敌,神也不能。” 梦露出了罕见的笑:“我不用蛊惑你什么,我也从不蛊惑,我只说我认为正确的话,你也一样,只不过你没有力量支持你在所有人面前都说你认为正确的话,但以后你总会有机会像我一样。” “像你一样变成没有名字躲在暗处给安托这样的人提建议的人?”神绮继续摇头,“我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的。” 这句话说完神绮忽然紧张地顿住脚步,但片刻之后她没有迎来怒火或嘲讽,梦在前带路步伐不变也未回头,“你说得没错,你不能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但你可以成为我希望看见的那种人。” 神绮即明白又不明白梦希望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但她不会按照别人的标准去实践她寻求的真实的“我”。 第76章:梦见安托 神绮不知道这条通往马其顿城的道路还有多长才能走完,但路总会走完,在走完之前神绮反倒对绑架犯梦小姐有些不舍,不是因为爱上了绑架她却又没侵犯她——实际上不仅有侵犯甚至差一点侵犯致死——的绑架犯,而是因为梦是少有能让神绮敞开心扉随便喷唾沫的人,连她最爱的、最亲近的父亲和母亲也从没让她感受过如此清爽的自由。 公主和圣女或许可以包容她的些许奇思妙想,但总会适时地制止和反驳她,让她认清自己所处的现实不是能够让她肆无忌惮挥洒自由的现实。 “开凿这样一条路,当然不仅是奴隶和工具的功劳,作为曾经的征服者的马其顿人同样人人出力或出物,否则这条路只能是属于国王和拥有奴隶的人,”梦说,“而不是属于城邦共有。” 神绮深表赞同。 “还有一段或许今人已不知的传说故事,”梦接下来讲了一个简短到一句话就说完的故事,“从马其顿城墙外十里至二十里的这一段路,是曾守护马其顿先祖五百年、如今已陨落的守护真神在五十多年前亲自以神力开凿的。” “这是传说还是事实?” “是事实,我亲眼见过。” 原来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半神女孩至少有五十来岁,神绮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然后甩甩脑袋把它赶走,“为何今人会不知道这个传说?这是值得宣扬的功绩啊,而且可以增强人们对神灵信仰。” “可这信仰到底给谁?”梦反问,“神灵已经不在,萨勒古大祭祀失去了信仰的依靠,王室和国王都失去了信仰凝聚的支柱。” 神绮心想这是统治者手段太嫩的缘故,信仰给谁其实并不重要,能加强王国的凝聚力就是好的嘛,不过转念一想,王国的凝聚力有足够多的外患来加强,没有真神支持的神殿反倒靠边站也无所谓。 而且萨勒古大祭祀似乎并不比别的大祭祀更缺乏虔诚,他或许不会允许最终代表神灵神圣性的信仰被凡人出于私欲而利用,于是干脆不再宣扬已经不在的神灵,并让结成的联盟诸城邦的神灵信仰在马其顿遍地开花。 这些古人还是太天真,还没充分意识到利用刚刚成型的宗教在世俗中的强大力量,神绮脑袋里莫名又冒出奇怪的想法。 前方朦朦胧胧传来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动静,神绮远眺,发现迎面而来一支队伍,当再走近一些,又发现这支队伍由马其顿护卫、两架包裹严实的马车、几辆堆满物资的牛车和一群仆从模样的人组成。 “这是押送安托和国王次子三子的队伍,”梦没有任何动作,她的眼睛似乎能穿透空间和物体的障碍,直接给神绮解答,“老国王即能心狠、也能心软,为了国王的稳定和未来,安托被他驱逐,两个小儿子也被他驱逐,可老国王给他们留下了足够在其他城邦立足的仆从和一点资产。” “可离开马其顿,仆从就没了约束,完全可以抢走所有东西不理会安托和老国王的两个小儿子。” “这得看安托的手段,他有本事活下去自然能活下去,至于另外两位王子……不必你我替他们操心,你以为他们作为王国贵族会没有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 很有道理,就像居士坦的长公主并非神殿祭祀却拥有大部分神殿祭祀都无法企及的神术实力。 神绮觉得老国王是个对亲人不错的人,所以不至于做出只有浮于表面的光鲜而暗地里为了王国未来稳定不择手段的选择——他完全可以在广场审判大会上下令吊死安托,甚至公开驱逐他的两个小儿子,可结果并非这样,他用退位——虽然这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没有利益牵扯——承担了安托的一部分责罚,而且两个小儿子被驱逐也是城邦民众还不知道的秘密。 梦毫无掩饰的意图,她步伐依旧、领着神绮迎向队伍走去,直到与押送载着贵族的马车的十几位马其顿士兵们面对面。 押送队伍的领头士兵不是什么大人物,神绮对他也没印象,但他显然认识昨晚被贤者推出来大出风头的神绮小姐,“啊!来自米罗斯的贵客,您不是在国王的宫殿做客吗?怎么来到了城外十几里的野外?是为了安托大人吗?我们正要把他驱逐出境。” 神绮不知该说什么,这些人看起来并不清楚她昨晚在神殿广场众目睽睽之下被绑架,可见国王等人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没有引发混乱,这是神绮乐意见到的,如今她安然归来,当然也不打算在这些看上去就不怎么强的卫兵面前控告她身边的绑架犯,即使控告,这些人加起来乘以十估计也拿绑架犯没办法。 先说话的不是神绮反倒是绑架犯梦小姐,她用并不显得颐指气使、却同样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前方的车里的可是安托?请打开车厢,我要见一见他。” 领头卫兵对这个陌生、却显得气场强大、貌似他不认识的贵人的银发女士的要求不知所措,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拥有公共知名度、很容易让人信任的神绮,于是神绮点头示意他照做,而淳朴的马其顿卫兵果真照做,他们让开路,打开车厢门,梦和神绮来到车边。 车内不算宽敞,也只有安托一人,他没有被绑住,但他已失去了反抗的精神,车门被打开后,安托用手遮住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接着抬头发现了站在眼前的银发半神,他顷刻变得激动起来,“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不救我!如今已经晚了!现在出现你是为了看笑话的吗?我相信你描绘的美好强大的未来,可我敬爱的哥哥不相信!他宁愿站在贱民那一边!你不是伟大的半神吗!为什么你的建议会失败,为什么!” 安托认出了梦,也说出了许多可能让卫兵们如临大敌的话,但神绮回头发现他们好似没听见,显然梦把声音限制在了小范围之内。 “没有必成的谋划,”梦不是为了嘲笑他而来,况且安托的失败也等于梦的失败,所以神绮不太明白梦为什么要见一见安托,大概只是单纯关心一下被她坑地晚景凄惨的盟友?“神也有力所不及时,半神又能做什么?你的失败给了我一些教训,所以我要感谢你,再会,安托大人,不、以后或许不会再见。” 梦说完,车厢自动关闭,她没理会旁人穿过队伍继续前行,神绮向士兵们行礼道别,跟了上去,马其顿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接着不再思索这怪异的异城贵客的想法,启程继续驱逐之旅。 【作者题外话】:嗯…………………… 第77章:神绮小姐的戒心 “你就为了感谢安托而不惜暴露行踪?”神绮奇怪地问。 “我又不打算继续留在马其顿挑事,”梦说,“为什么要害怕暴露行踪?” “有道理。” “就到这吧,半年后我来找你,或许不需要半年。”梦指着大道前方,“公主留在你身上的精神印记发挥了作用,她看来已经发现了你的位置,正带人前来,你可以留在这等她,或继续走一段路缩短等待的时间。” 神绮懒得去问她将如何找到自己,强大的半神不愁没办法找一个人,于是她也不舍地道别,“再会了梦,希望半年内我能找到你想要的。” “你是天生的渎神者,是神灵眷顾的渎神者,所以你一定可以找到。”梦说完不等神绮反驳,已升上天空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神绮当然不认为她是渎神者,更不认为自己受神灵眷顾,但她很享受被美丽的公主和女神的圣女所眷顾、拥有关心她的亲人的感觉。 神绮不想多等,也不想让寻找她的人多耗费一丝力气,所以她继续往前走,走不到一顿饭时间,便见到精锐护卫们结阵保护下的公主和圣女,另有一队比押送队伍看上去光鲜且威武许多的马其顿士兵。 毫无波折地把神绮迎回队伍,本以为可能要面对十分麻烦的绑架犯结果除了荒野和大道没见到特别的东西,众人都以为神绮被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咒术,大祭祀不在,神术力量未复的圣女和大神术师公主联合起来给她做检查,没有发现不妥,神绮为此也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梦会在她身上留下再次找到她的记号——当然也可能是梦的手段太高端让公主和圣女发现不了,不过回去以后还有大祭祀萨勒古做最后一道保险。 其实就算发现了什么,神绮也不打算向公主和圣女隐瞒她的遭遇,她不认为其中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除了连梦也认为是幻觉的、奇异的冥府之旅,不过在冥府见到父亲同样不需要保密,只有那似是而非的渎神者信仰,神绮打算在能证实并解决之后才说出来。 回去的路上,护卫们保持警惕,神绮却轻松地和两位关心她的女孩介绍她的经历,时间不长,内容也不复杂。 “所以那个山坡上曾出现的神秘半神是安托的人?”公主不太肯定。 “当然不是,”神绮摇头,“她可以在我杀死神术师、埃凡活捉武士之前就把我和尼索斯贤者杀死嫁祸给野兽,可她没这么做,她给安托的建议不怀好意,自己却不打算牵扯进来。” 爱莉思考了一会摇头说:“如果是不择手段的渎神者,显然应该像神绮说得那样做才符合我们对渎神者的认识,可她没有这么做,但也不能证明她不是不怀好意的渎神者,也许她另有想法,目的也不是挑唆马其顿混乱那么单纯。” “她抓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安托大人,”神绮说,“是为了我和神术师灵魂相连的秘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想告诉她神之心的存在,就算告诉她大概也不能找出灵魂项链的秘密啊。她试了一次重演精神袭击但没有效果,本来打算把我带走留在她身边直到找出方法,幸好我说服了她,我答应她在半年内找出灵魂相连的秘密,她到时候再来找我,我也答应她不找人对付她。” “你答应她,我们可没答应,”伊西丝霸气地表示,“就算她比大祭祀还强大许多又如何,只要我们做好防备,不让她有像昨晚一样挨那么近的机会抓人。” “她对我大概没有恶意,”神绮让伊西丝不用那么紧张,“如果半年后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找出神之心给我带来异能的秘密,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能看出来,她很有耐心。” “你啊,太容易相信人,也把人想象得太美好,”同样没多少人生经验的圣女殿下温柔地教训她,“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残破的至高神器给你带来感受他人内心的本领,这是好事,但谁也不能保证它不会变成坏事。” 迄今为止,神绮总是用第一印象去判断一个人的是否能够交往,虽然事实证明她的判断基本正确,但难保强大的半神能藏起恶意用别的东西迷惑她。 “相信一个人,应该没那么难吧……比如伊西丝和爱莉?”神绮争辩。 “可你想一想遇见爱莉和我之后,你受了多少苦难?”公主颇有真理传播者的气势,“说几句话很容易,所以你觉得相信一个人不难,但如何做才是是否能相信一个人的关键,我相信你和你相信我不是因为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而是拿生命冒险换来的。” 爱莉思索了一会,十分赞同公主的论调。 “唔、你们都很有道理,反正我已经回来,是否能相信梦对我没恶意,半年以内就知道了嘛,我会小心的,也要努力向神祈祷,积攒力量,以求更接近神。” 最终,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又成了面对一切问题的底气,只不过这世上能拥有保护自己力量的人又有几个?自命天生高人一等的贵族奴隶主也不敢说自己就是永远安全的,奴隶暴动这种事已不是新闻,哪座城一年下来风平浪静才是新闻——不以奴隶生产为经济支柱的米罗斯也同样要面对奴隶贸易中时常发生的骚乱,只不过神绮阅历短浅并没有多少切实见闻。 回城后,轮番面临国王、王子和大祭祀等城邦贵族夹杂一点探寻的问候,几乎都给伊西丝和奔波一路稍显虚弱的圣女打发了过去,神绮获得了基本的信任——主要在于大祭祀萨勒古和贤者尼索斯依旧相信神绮和渎神者无关,能安然返回是因为神灵护佑。 为了弄清梦的身份问题,又因为梦本人的建议,神绮有好些疑问想单独和老国王菲力斯三世面谈,半天休息和晚餐后,她解释了一番后请伊西丝向老国王发出单独觐见的请求。 伊西丝和爱莉也好奇神秘半神的来历,自然同意,只不过想要旁观的要求被神绮以回来以后再详细告知而驳回,她担心国王在人多、特别是异国尊贵公主在场时不大愿意透露,坚持单独见国王。 于是在访问团抵达马其顿的次日夜里,月亮升到远方山巅时分,神绮获得了单独面对马其顿老国王的机会。 第78章:部落时代的复仇女神 马其顿王宫的议事大厅内,虽然只有两个人——不包括守在屋外的护卫——老国王菲力斯三世依旧算是给足了来自临近城邦的普通少女面子,以会面异邦高级官员的规格与态度与她单独面谈。 老国王的花白胡子与疑似米罗斯的老头的胡子很相似,但不怒自威的小国之王气势却大不相同,神灵面见凡人大抵或许是以一视同仁的态度,神绮认为神不需要人间的荣耀,所以也不需要对凡人区别对待——她忘记了神灵以信仰给凡人所做的简陋区分。 “米罗斯的神绮小姐,你的父亲达尼斯是个伟大的商人,数年前的援助是我们击败来势汹汹的野蛮人的直接保障,”老国王套起了近乎,但这都不是客套而是事实,他的感激发自真心,“当诗人将达尼斯回归母神的诗篇传颂至此,我为你的父亲深感遗憾、也为他直面神灵索求却坚持不与家人分离的精神而感动。” 神绮首先起身,向老国王恭敬地鞠躬,“睿智和阅历让我只能仰望的国王陛下,感谢您的夸赞,父亲也是我永远的骄傲与支柱。” 献给有名望者的夸张马屁已不能对见识依然历短浅的神绮小姐造成困扰,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擅长融入时代的。 “神绮小姐,您要求与我单独相见,看来有疑惑需要老人来解答。” “是的,”虽然可以习惯夸张的马屁,但神绮依然选择尽量略过并单刀直入,“不知您是否认识这样一个女子……” 她不懂绘画,也没有强大到可以用灵魂力量展现她曾经所见和脑中所想,只能尽力用详尽的语言描述来向老国王描绘梦小姐的外表。 在神绮描绘到银发时,国王老头已经陷入了震惊状态,当神绮把话说完,他依然在发呆,甚至忘了把眼睛眨一眨缓解疲劳。 “我答应她一些条件,所以她把我放了回来,还告诉我可以向马其顿的一些人请教她的身份问题,我想弄清她为什么对马其顿不怀好意,她又是什么人?我觉得知道这一切的人可能也只有马其顿城邦伟大的统治者国王陛下,所以我来向您寻求答案,也为了做好以后面对她的准备。” 又过去了近一刻,老国王从明显的忧愁思绪中回神,他向耐心等候他发呆的神绮表达了歉意,然后请她稍等,亲自走到议事厅门边,吩咐护卫将他的继承人长子和大祭祀萨勒古召来。 老国王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神绮听得清楚,她思考了一会,认为老国王可能打算当着儿子和大祭祀的面把关于神秘半神梦与马其顿的纠葛秘密讲出来,可见他的儿子菲力斯王子是不知情的,不过大祭祀作为五十多前遗留至今的老人或许知情。 神绮更加好奇,梦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像渎神者的渎神者梦小姐会对马其顿心怀不轨、蓄意挑起混乱?对此,国王即将做出解答。 王子和大祭祀一同到来,大祭祀苍老的面庞上没有疑惑不解,而王子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王国请大祭祀坐上上首,接着让儿子站在他身边,最后对神绮说:“神绮小姐,我很清楚您和渎神者没有关系,我知道捉走你的半神是谁,很抱歉把你卷入古老的恩怨,这是我的先祖与神灵惹下的仇怨,但他们无怨无悔、我也无意对先祖的功过置评。” “父亲?这……” “菲力斯,你听好,你很清楚你要面对的艰难不只在外部的蛮族和内部暴露的不稳因素,现在你更要知道祖先给我们遗留下来的强大敌人已经找了回来,我以为五十多年不曾现身,她要么已经回归母神、要么已经成就真神离开这个世界,可这两种情况皆未发生,她依旧在世、依旧对我们充满仇恨。” 接下来,老国王讲了一个不长的故事,和诗人歌颂的战争、神灵、英雄史诗没有太大区别,但故事的主角不是神灵也不是英雄,而是一个强盛部落联盟之主的女儿,勉强可以看做酋长家的公主。 距今近七十年前,城邦联盟还没影子,马其顿还是囊括东西北大片领土城邑的松散却强盛的王国,彼时马其顿的国王让北方诸多刚刚走出蛮荒聚成聚落的大小部落联盟臣服并献上大量财货。 但国王并不满足于这种臣服的关系,他的王国的确强盛,但各大城邑聚落依旧各有各的遗留统治者,国王对本土城邦之外的名义领地并没有彻底的控制能力,所以国王谋划着以简单粗暴的武力彻底解决掉所有城邑聚落的统治阶级,并将自己的亲属派往领地作为更替,国王的野心受到城邦守护神的支持,神灵给大祭祀降下神谕,亲自谋划揭示了国王将王国定于唯一的王所应该行使的计划——大抵是联合小聚落毁灭瓜分大聚落,接着反戈一击毁灭吞并小聚落。 神灵亲自给出的谋划简单易行,最重要的是马其顿通过劫掠和各邦定期献礼而培养出的更加强盛的兵力可以支持马其顿国王的雄心壮志。 故事的主角就生活在第一批被马其顿国王联合小聚落毁灭的北方大聚落中,她经历了臣服于强盗宗主国和宗主国的无情翻脸,亲人被屠杀殆尽,只有她一人逃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山野,忙碌的国王当然不会对一个柔弱的少女有所警惕,搜寻了一些时日没有抓住她便认定她已死在深山野兽口中。 内心充满仇恨的亡族公主以常年生活在蛮荒山野中养成的求生本领与一丁点机缘巧合下唤醒灵魂的力量支撑,不仅活着逃离追捕,也没有成为野兽的排泄物,她绕过小半个大陆来到属于如今居士坦王国、当年却一片混乱的土地上立足,并立誓为族人——准确而言是被屠戮一空的血缘亲属而不是被奴役的其它大部分联盟族民——复仇。 从七十多年前到五十多年前百国混战结束前的这一段时期内,没有人知道亡族的公主经历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她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让同为半神的诸多武士和祭祀不敢与她为敌——甚至真神也要拉拢她,但这属于个人的勇武并不能给她带来复仇的把握,她的敌人、毁灭她的族群屠杀她的亲人的老马其顿国王已逝去,继任者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只懂得按照神灵与祭祀指示干活的蒙眼驴,所以她把复仇的火焰全部烧向了马其顿的守护真神,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却不知道这力量是否足够弑杀真神,况且除了攻入马其顿主城神殿,她并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真神。 要攻入马其顿的神殿,个人的勇武已经不足为凭,于是苦于力量不足的复仇公主用旁人不知的办法请来一批大军、又请来几位强大的半神乃至一位真神相助,而半神与真神都属于刚刚形成鼎立局面的三大神系中最年轻的月之女神神系。 第79章:半神的威胁 神绮心想,什么请来大军请来半神请来真神相助,其实都不是复仇公主请来的,而是人家本来就有攻击马其顿的意愿,所以真实情况可能是反过来,复仇公主大概才是刚刚形成强盛王国态势的居士坦一方请去助阵的强大帮手。 总而言之不论真相如何,居士坦的侵略大军其中一支绕道东北方直插马其顿,企图进一步吞并已形成攻守同盟的美米尔城邦联盟中的更多城邦,大军中最迫切希望打垮马其顿人的不是领军的将领、半神或藏在背后的真神,而是不属于他们的复仇公主。 至于结果,显而易见,马其顿城邦虽然衰弱地看不见当初的风光,却依旧顽强地存在于城邦联盟之中,可见当初的马其顿顶住了大军强攻,付出了惨重到五十年未曾恢复元气的代价等来了城邦联盟的援军。 而其中的代价就包括马其顿人的守护真神,传说那弑神一战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翻山倒海的大场面,凡人大军在地面厮杀,神迹的力量在天空厮杀,居士坦一方人多势众,由复仇公主领头、众多半神辅助、真神压阵而组成的大阵将现身战场鼓舞士气的马其顿守护真神困于其中,当大阵散去,伤残无数的居士坦半神们退去,马其顿先民们膜拜了近五百年的守护真神已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丝毫存在的痕迹。 当然,还有看不出刚刚经历神战的疲惫、宛如战争女神一般飘在天空、俯视抬头仰望的凡人军队的复仇公主。 当年不过十来岁的老国王菲力斯三世,就是在那时候亲眼仰望后来被当做王室秘密而埋藏的复仇公主并将那一幕铭刻灵魂永世难忘——复仇公主的身份和故事甚至不是马其顿人挖出来的,而是后来的和平时期从居士坦王国的老兵或祭祀口中一点点还原而来。 “这个复仇公主就是抓走我的半神吧。”神绮理所当然地说。 “是的。”老国王叹气,“五十年过去,复仇的公主一丝未变,还是那样的强大、还是足以弑神的无敌半神,她的复仇还未结束,我们面临的威胁从不曾远去。” 大祭祀萨勒古当年也是亲临战场的神殿祭祀,神灵烟消云散不久后便继任大祭祀,他知道得不比国王少,所以并不惊讶,“国王陛下,王子殿下,敌人的强大当年就已被我们亲眼见证,即使我已继位大祭祀多年,也不敢与五十年前的复仇公主相比。” 大祭祀的话让王子更加惶恐,“这、这可如何是好?她、她会不会突然发疯把我们都杀死?” 老王国摇头叹气,没有回应儿子的恐惧。 大祭祀安慰:“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能为所欲为,神绮小姐之所以被抓,是因为我们即使知道存在一个神秘半神却并没有特别防备,更因为她隐藏自己从人群中悄悄挨近,国王陛下、王子殿下,我将督促祭祀们围绕城墙编造警示与防卫的神阵,至少防备她悄悄接近王宫。” “唉、只能如此,”王国拍了拍儿子肩膀,用强大的气场鼓励他,“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顽强的马其顿,当年的半神联军不能、真神不能、如今的复仇公主也不能,她没有加入忒弥丝女神的神系、也没有留在居士坦成为贵族城主,她孤身一人,我们却拥有整个城邦为后盾,为什么要怕?” 王子郑重点头:“对,大不了一死,我们的血为我们自己而流!” 神绮其实不太清楚一个强大的半神到底是否能千军万马中轻取上将头颅,也不明白到底需要多少个大武士或大神术师默契配合才能挡得住一个一心杀人的强横半神,但她出于对梦的一点相信,觉得愁眉苦脸的王子的担心是多余的。 “国王陛下、菲力斯王子,”神绮在他们相互鼓励后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梦、啊不、复仇公主离开前告诉我,她已经放弃在马其顿搞事的打算,虽然我不知道她打算去哪,但她没必要骗我吧,她的目标是我、或者说是我杀死神术师的方法,大祭祀应该明白的,那有多么不寻常,连我自己也一知半解,只能当做神灵赐予的奇迹。” 大祭祀点头:“的确如此,复仇公主应该看得出神绮小姐的异能并非渎神者的训练,有好奇和渴望是可能的。” 老国王即使仍有忧虑也必须相信神绮带来的好消息,以更加坚定儿子的信念,“没错,弑神的强大半神没有必要欺骗,我听说半神也从不欺骗。” 大祭祀:“赛塔大神告诫人们,认清你自己,自然不会再有欺骗。” 真神也说过,神灵从不玩弄凡人,而且真神也是可以被半神杀死的——虽然是围攻——神绮心想,那么半神和真神的区别到底在哪?在于半神可以触摸可以认识而真神即使在眼前你也不知道它是真神?可半神不说话,凡人同样不会知道它是半神。 神绮的思考把自己绕进了困顿的迷宫,结果她对成神的渴望越发深切。 但再深切的渴望也只能暂时抛开,辞别了大祭祀与国王,神绮回到重重护卫下公主与圣女的小院。 “幸好我不是居士坦人,”小屋内,点燃的油灯下,神绮对公主和圣女讲解见闻,“也幸好没让你们跟着去,否则国王得多尴尬啊。” “?”伊西丝不理解。 “那个半神的秘密和居士坦有关?”爱莉的反应快一些。 “没错。” 神绮大致讲述了复仇公主的故事,接着问:“王国的诗人传颂过五十年前的大陆战争吗?” 伊西丝:“当然有许多诗篇描绘曾祖离开北方的冰原王国南下、开创伟大的居士坦王国的故事,不过关于当年的征战细节实在太多,能流传下来的一般都是胜利的、场面宏大的战役,半神英雄与真神参与的战役尤为重要,提到进攻马其顿的诗篇我记得是存在的,但并不详细,更没有复仇公主的传说,倒是有提到当年还是半神的战神艾瑞斯,就是进攻马其顿的军队统帅,是否有参与围攻马其顿的守护真神、马其顿的守护真神是否在这场战役中陨落,都没有提到。” 第80章:跟着贤者去种地 “我也有印象,”爱莉说,“诗人的诗篇为什么会和马其顿国王家族流传下来的传说有这么大细节出入?” 神绮对此的思考比较现实也比较渎神,但女孩们已经习惯了神绮夹杂天真的聪慧:“老国王和大祭祀为什么把复仇公主的传说藏起来不告诉别人?我觉得是为了杜绝恐慌、杜绝毁灭城邦信仰的情况发生,再说也没道理去宣传敌人的勇武。” 宣传敌人勇武这事也不是绝对没人干,但前提得是我方更加威猛打败了看上去勇武非凡的敌人,比如斯巴塔城邦流传的史诗大多有冗长篇幅去描绘他们的敌人是多么如山岳之巨、如雷霆之威、如风暴之凶,但最终都要倒在他们的神灵、半神城主和勇猛的战士脚下。 虽然马其顿人挡住了居士坦大军的入侵,但这实在称不上什么胜利,如今马其顿城邦的孱弱模样就能看出端倪,而且老国王和城邦居民们早已不去计较、也无法计较、甚至已经遗忘遥远的失败——居士坦公主携善意而来并受到狂欢似的迎接就是直接证明。 “居士坦的诗人不讲复仇公主,或许不是因为复仇公主的传奇故事不受欢迎,而是她最终离开了月之女神的神系,也没有成为为居士坦王国效力的半神,流传她的故事,岂不是要让居士坦人的信仰白白流失给外人?”神绮接着分析,“神灵什么都不求,但人间的信仰它们总得求吧,否则为何要成为被人信仰的神?” 爱莉摇头:“不是神灵要成为人们信仰的神,而是迷失的凡人需要神灵为我们指引和规范生存,否则人和毫无约束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伊西丝赞同的当然是圣女,“神绮,思考是神灵赐予我们的宝贵礼物,我们不应也不能摒弃它,但我们更要学会正确的思考。” “哎呀,你们很有道理啦,我当然明白,只是说一说我觉得有可能的原因嘛。”神绮看似不以为然其实在心底有些认同爱莉的话,因为神灵看上去真的无欲无求只是单纯地、伟大地、无私地帮助凡人们。 事实是这样吗?或许是,或许只有一部分是。 话说回来,带着百来号人出访一个相互间拥有不愉快历史纠葛的城邦,居士坦长公主殿下的魄力的确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只不过看公主和圣女的模样,诗篇虽犹在,她们却并不把过去当一回事,而马其顿人中显然除了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国王和大祭祀,也没人在乎历史纠葛,即便有在乎的,也必然要为公主带来的礼物和大国的善意而刻意遗忘。 甚至身为国王弟弟的安托根本不知道,给他提出看起来前景美好的建议的半神竟然就是曾经弑杀他们的守护神、差点毁灭他们王国的大敌。 老国王和大祭祀虽然记得,却和忘了没什么两样,他们面临的城邦现实问题不是记得历史就能解决的,更何况曾经的敌人的后人带来了切实的好处。 次日,神绮不打算跟着公主和圣女与马其顿国王和祭祀继续会谈商议一些贸易和祭祀交流之类的国家问题,她找到了组织人手准备前往城北边远乡村为地主、农户乃至奴隶教学的尼索斯贤者,提出跟着他进行实践出真知的辛勤劳动的请求并被欣然接纳。 当然,没人敢、也没人愿意让尊贵的米罗斯贵客亲手劳动,在马其顿人心里,神绮和尼索斯一样让人崇敬,但作为一个看起来没几把力气的少女,神绮遭受差别待遇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这差别待遇让她看起来比撒雷斯的贤者要高贵和清闲许多。 总而言之,神绮小姐被队伍内外的所有人劝阻亲自下地实践真知,却不妨碍她旁观尼索斯教导人如何制作改进工具、如何开垦、如何播种等等等等最基础的常识,事实上被束缚在土地中的农户们当然知道种地的基本常识,但尼索斯带来的一点精细变化让他们觉得自己仿佛根本不懂种地,在贤者的名声与国王的吹捧之下,所有人都像神像下最虔诚的羔羊那般聆听贤者的教诲,根本没有发生神绮臆测中的顽固老农拒绝新知识的情况。 种地当然不仅仅是学会动作就算解决一切问题,根据作物调整农时的学问一时间也没法讲明白,只能通过在良种选育中慢慢实验积累经验,尼索斯不觉得撒雷斯的经验可以简单套用在马其顿,来自居士坦的麦种还停留在神殿等待神灵祝福,不在贤者手中自然也没法种下去。 巨细无遗的现场教育中,神绮眼看着熟悉的贤者身影,心里却仿佛看见了一个原始朴素的马克思主义者在这遍地虔诚羔羊和神灵的土地上一点一点撒播着智慧的火星,即便这位马克思主义者本人也兼职着神灵的虔诚羔羊。 小半个上午的时间都消耗在北部乡村其中之一——另小半消耗在赶路上——这座小村是王子的助手托勒密给出的不受安托势力直接控制的村庄之一,北部诸多乡村属于时常经受蛮族骚扰的马其顿防线第二线——第一线是依山而建的几处关口——民风更为大胆彪悍,对安托这种把收税当做致富的唯一办法的贵族向来不假辞色。 当然不论什么村庄名义上都属于国王,尼索斯组织的人手来自过去一段时间曾经接受他教导的农人或官员,这些人没有像安托一样被流放出去,也没有因为为安托指使而遭受其它惩处,他们大概都属于贵族势力的最底层,赶走了假老虎之威统治森林的狐狸,自然不再需要惧怕兔子和松鼠兴风作浪,况且他们都是尼索斯耗费心力培养出的可用助手,于是再添上一批兼职卫兵的半农,尼索斯的队伍便简单搭建了起来。 虽然就效率而言让神绮这个外人都为马其顿新老国王感到着急。 午餐时间,乡村聚居区外一个茅草顶的大棚子内,十来人的队伍在此休息顺便啃咬硬饼当午餐,村民给茅草顶撒水,就算烈日炙烤下也不让人感到闷热。 “抱歉神绮小姐,您本该在王宫吃一些精细的食物,而不是和我们一块啃硬饼。”尼索斯满含歉意,他不愿意打扰热情的农人,更不希望在吃饭上耽误时间,啃完硬饼便打算出发下一个村庄。 “别那么说,是我要跟着您的,而且我觉得这饼味道还不错。”神绮尝试以精微的控制力操纵点燃神火加热烧软硬饼,所以干粮的味道还够不上黑暗料理的标准。 “我看得出来,您的确拥有远大的理想,”尼索斯说,“任何理想都是从脚踏实地中一点一点积累而来,神也如此。” 神绮不知道神是否须要懂得种地,但她不希望成为一个除了一心追求力量或被单纯膜拜以外什么都不懂的无知神灵,尼索斯知道神绮的理想,自然看得出她在为什么而努力,所以他越发欣赏这比他年轻一两轮、却比年轻时的他要显得睿智虔诚太多的米罗斯女孩。 第81章:被北方强盗撕破的假象 要说睿智,神绮或许因为“天生”的聪慧和母亲数月以来的言传身教而能沾上一点边,可论起虔诚,她也许还比不上米罗斯公认的奸商、与她的父亲达尼斯同为米罗斯商会前任副会长的夏鲁克。 至少夏鲁克很少缺席米罗斯城邦的祭祀活动——他依然缺席过——而且为神灵的代言人们捐助过至少价值两根神殿石柱的钱财,而神绮连为她举行的神灵祝福成年礼都没有完整经历,更别说她多半赶不上米罗斯的秋日收获祭与冬日的年末交易节。 至少对神灵的信仰虔诚上,她是应该被批判而不是被贤者在内心赞赏的,只不过神绮伪装——她当然不认为是伪装——的虔诚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善良而积极进取的女孩。 无论如何,她完全没有表现出受不了辛苦的模样,全程充当不用干活但认真听讲的学徒陪着尼索斯与他组织的队伍做完了一整个白天的下乡培训活动。 这种培训活动或许一开始低效,或许由于缺失良种而无法让农夫们加深印象,但尼索斯相信只要没有人刻意阻碍他的脚步,些微的农业改革总是能够完成的,这并非让人人都升入永恒神国一般的虚幻愿望。 天黑之后,尼索斯率领队伍打算返城,倒不是他不想在村子里过夜方便明日继续启程前往下一个村庄召集地主、村民顺带奴隶来听讲,而是有传令护卫携大祭祀与王国的口信找到尼索斯,报告明日定下的祭祀活动中有一项非常重要的环节须尼索斯参与。 祭祀活动有定时也有不定时,明日的祭祀当然属于不定时,但不定时的祭祀不见得就比定时祭祀更不重要,神绮听完传令护卫的报告,知道明日的祭祀活动是国王与大祭祀为向神灵听取神谕而举行,目的大概是为经历各种变化的城邦下一步该如何走而征求神谕的指引。 但从北方快马加鞭而来的卫兵带来了一份紧急军情报告,这让尼索斯和充当队伍护卫的几位半农非职业兵决定留在村子里加强防备,保护村民的同时以尽量拖延蛮族入侵的脚步,以此给国王尽量多的时间做好作战动员与军队召集。 神绮也留了下来,拥有神术力量的人即使毫无军事作战经验,也可以发挥一些重要作用,最不济以风术帮我方队伍扫偏飞来的箭矢也是很有积极意义的,她稍一思索便不顾尼索斯的反对留了下来,而传达国王与大祭祀口信的护卫与传递军情的卫兵一同快马加鞭回城报告。 忽然发现这个看似不太繁荣却和平的世界其实一点都不太平,流血的战争不仅仅停留在诗人描绘遮掩的故事当中,神绮既不兴奋也不觉得倒霉,要是觉得命运不公她也不至于决定留下来对抗可能下一刻就打过来的强盗,她既不喜欢战争也不希望遇事就逃避,而很可能撞上一回近距离接触交战的机会让她看见了锻炼自己、面对往后的命运考验的机会,即使这机会可能要命,但世上显然不总是有只得好处没有坏处的命运。 况且守关卫兵的报告让尼索斯和神绮都觉得形势还没到必死的严峻程度,因为传军报的卫兵所属的边关还未被攻破——虽然卫兵不知道别的关口情况如何。 根据报告,他们遭遇的是二三百人的骑马劫掠队伍,且不是在被攻击的情况下遭遇,而是守关士兵在太阳落山前发现远方丛林异动、主动派出小队骑兵斥候出关探索的情况下遭遇,斥候们紧急撤退回关据守,刻意藏匿行踪慢速行军的蛮族人没有追击,守关卫兵就是在此情况下快马回城报告,同时也有人奔向另外几个关口通知守关卫兵注意备战。 “马其顿北部的关口有几个?”神绮与贤者和一群没有统帅只打算听从贤者吩咐的半农夫半兵员商量着计划,连夜组织起来构筑简陋防御工事的本地村民也派了类似村长的代表参与到其中。 “三个,一个在我们村北边,另两个在西北边和东北边,”年纪不小的村民代表说,“我们村好几个小伙被征召去北边守关,其它村也就近征人手去守关。” “蛮族人可能分了三路攻击关口,”神绮说,“你们北边的关口运气不错、士兵的眼力和魄力也不错,所以提前发现了悄悄行军的强盗队伍,但另外两个关口可能没那么好运气。” 夜色已深,为防备可能到来的蛮族强盗,且人手不足,村民派不出人去另外两个方位的关口查探情况,虽然北部关口同时派出了三人向三个方向通报,但谁也不敢保证蛮族人是否在其中一个或两个进攻方向上安排了远高于其它进攻方向的力量,蛮族人在历次劫掠中也是能学会简单疑兵计的,如果其中一个关口被攻破,这座村庄和附近几座村庄几乎必然成为劫掠者的第一目标。 “敌人刻意隐藏踪迹行军缓慢,必是约定好选择夜里突袭,”尼索斯说,“北部边关虽然发现了敌人,但已经晚了一步,无论如何,马其顿的大军还未集结,敌人却有足够时间冲进来劫掠。” 集结出足够有效抵抗蛮族人的兵力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即使假设劫掠队伍只有那一个关口外的二三百人马,马其顿城中的常备兵力也不过比他们多出小半而已,若另外两处关口也遭受攻击并被攻破,常备军贸然出击遭遇合流的强盗队伍不一定能讨好,所以紧急征兆集结城邦国人扩军备战是必然选择,今夜不仅对神绮和村民们、对城邦居民们都将是个身体和精神都难熬的夜晚。 “居士坦公主应该会分配一些护卫支援国王,”神绮说,“守好今晚,至少明天我们就不用担心了,也许我们更应该相信守关的卫兵,蛮族人可能攻不进来。” 谁也希望蛮族强盗攻不进来,但传递军情的卫兵报告中的“藏匿行踪缓慢行军”让神绮和尼索斯都觉得,马其顿人这回面对的强盗至少比以往的都要组织严密和聪明一些。 甚至这些强盗可能不再是来去如风只为抢一把就跑的组织松散强盗,而是经过进化的简单军队。 这些来犯时机十分巧妙的蛮族强盗是否与梦有关呢?神绮莫名联想。 第82章:农民军 或许有关,也许无关,神绮觉得梦已遵守约定离开了马其顿,就算已经举着火把呼啸而来的骑马强盗和她有关,此刻又能如何? 不错,此刻的山村内外有两片火把的光芒,山村内是严阵以待的村民,而山村外火光下显得穿戴不怎么整齐、就是一群依靠东拼西凑的装备组织起来的野生强盗模样的队伍,已抵达了忧心大半夜的村民们视野之中,虽然这是足够坏的现状,但好在两山相夹的地形、简陋的防御工事和神绮为骑马强盗们准备的可能不容易奏效的秘密武器对付这些同样只有简陋刀剑弓等轻型武器的强盗还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强盗们骑着马轻松跑进来抢一圈、像撵鸡逐羊似的掠走人口做奴隶的美好愿景已破灭。 但神绮根据火把粗略估算了一番强盗人数:五十左右,这要么证明其它两个关口的确遭遇袭击并已失守,强盗们汹涌而来并分兵向各处村庄洗劫而去,要么证明北边的关口已经失守,两三百强盗同样分成几路劫掠各处村庄。 这对本村来说是个好消息,对相隔较远的其它没有得到报告毫无防备的村落而言却意味着灭顶之灾。 无论情况属于哪种,神绮和尼索斯作为几乎没有军事经验的、众人的精神支柱,被不懂神术的村民与民兵们视为领头人,只能做好分内的防御工作,绝不去想着外出作战全歼敌军之类的史诗传奇,神绮觉得除非强大到梦那般无视满城军民的程度,或许她还能有点胆子和把握去以一敌百——至不济也得像圣女小姐一样能够飞起来胡乱丢神术才行。 爱莉悄悄告诉过神绮,她其实还算不上半神,她距离半神还有一个被大祭祀与少数半神级祭祀们称为“世界的枷锁”的命运与神灵赐予的危险考验,通过这一重几乎所有成就半神者都要遭遇的命运考验,爱莉才能获得不须依赖神术力量或神器力量才能飞翔的、崇高的自由。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虽然被追得狼狈并败得难看,但并非半神祭祀的大神术师爱莉能够在毫无斗争经验的情况下、从擅长战斗的半神武士手下逃离并飞越千里之地后还有与他战上几分钟的能力,已经足够傲视各国各邦大多祭祀与武士。 至于世界的枷锁的含义,神绮觉得大概不是单指挣脱这所谓的枷锁就能获得飞翔的自由那么单纯,半神成就必然包含了一系列迥异于普通凡人乃至祭祀武士的身心自由,否则也不至于被叫做半神,这其中大概还有包括神灵一半的特点的含义在内。 神绮甩甩脑袋把莫名其妙的联想丢开,她与尼索斯率领着少数拿弓、多数拿临时凑数的木矛甚至农具做武器的农民军,隔着村口遍布木头尖刺的栅栏与停在百来步外排成不太整齐的几列阵型的骑马强盗对峙——神绮拒绝承认他们是骑兵,不光是强盗头子努力维持的不太专业的阵型出卖了他们,一些她听不懂的、来自前排明显是指挥者的强盗头和后排几个越过队伍的彪悍大汉的争吵声也能看出来,这些人还算不上听从命令的军队。 神绮和尼索斯着实松了一小口气,虽然于普通农夫而言,对付有组织劫掠的军队和对付无组织抢劫的强盗没什么两样,但多少还算有组织有领导的马其顿临时农民军显然在对付后者时更能争得有利条件。 在神绮、尼索斯与紧握长矛和弓箭抵在第一线的村民们紧张注视中,对面的火把们似乎取得了一致意见,彪悍盗匪与领头的破烂骑士——他的铠甲真的很破——领着五十来人的“骑兵”队就冲了过来,毫无花哨、甚至懒得驻足放两箭,他们显然将无甲甚至无金属武器的农夫们当做往日所遇普通的、不用吼就四散奔逃的劫掠对象,至于站在前方醒目的女人和中年人,土匪们更不放在眼里——他们不是没见过神术师,破烂骑士亲眼见识过某部落能够施展诡异法术的萨满在落单后被骑马射箭的队伍包围下一样跪的结局,那个信奉邪恶神祇的萨满巫师甚至没来得及拉上两个垫背的。 神绮不太明白强盗们是依靠商量还是拍脑袋而得出了抽风的结果,总之这看起来参差不齐乱作一团的冲锋的确声势骇人,却让骑马强盗们三三两两马蹄陷入用树叶伪装了一番的被村民们挖出来的浅坑——这就是神绮准备的、不容易奏效却奏了大效的秘密武器——马上骑士要么一头栽倒在地要么飞出好几米再栽倒在地,更倒霉的直接飞出去撞上了幸运地绕过浅坑的前排骑士——这同样是前排骑士听见凄厉的惨叫好奇地放慢马速回头的结果。 就这一阵骚乱便损失了近十骑,倒是幸运地没死人也没死马,但这些人和马都失去了作战能力,领头的破烂骑士大声吼叫着北方人的语言,让骑士们重新整队并将伤员驱赶到一旁,接着又与一箭未发的狡猾村民对峙起来。 “我觉得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神绮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对贤者说,“那个领头的虽然有点谨慎,但显然没有识破这么简单的陷阱,否则哪会让人马直接冲过来。” 尼索斯摇头:“他们或许没想到我们提早获知入侵者的消息,当然想不到地上有坑,而且火把的光只能让他们看向前方,却不去注意地面。” “这些木刺栅栏很显眼了呀。”神绮坚持认为对方蠢,尼索斯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反驳。 事实上呢?对方的确不太精明,但勉强可以称得上有组织有纪律,只不过村民这一方搭起的似乎经不住马匹纵跃的可笑木栅栏和村民的火把下显得破烂不堪的衣物武器,让本来还算听从指挥的强盗们着急越过防线赶紧抢一票再与大部队汇合,外加指挥者在一路走来发现道路虽然不算平坦却在小心行军下没有发生人仰马翻的悲剧,所以的确没想到要去观察一下靠进村口的路面状况,于是才发生了让神绮觉得愚蠢的一幕。 坑原本只是一道为降低敌方冲击速度的简易防线,却起到了意想中最完美的强大效果,而且整装重来的强盗们没打算花些时间把坑填平以提高冲击速度,而是慢速小心踏过坑洼地面,显然打着直接慢慢走过来的主意,虽然如此,神绮和尼索斯这两位神术师却将面临同样是意料中的挑战——强盗们在挨近木栅栏的过程中尽量在不宽阔的山道中横向排开,列成数列,慢速行军中举弓射向木栅栏后的农民军。 第83章:轻松的战争? 漫天——四十出头——箭雨袭来,有抛射有平射,有快有慢,不到一人高、全是孔隙的木栅栏对平射的箭矢也谈不上防护力,更别说抛射,面对刹那间聪明起来的骑马射箭队,神绮与尼索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施展神术格挡或扫偏箭矢。 神绮懂的神术不多,或者说依然只有两样,点燃神火和风术,但光是这两样也能玩出许多花样,在事前的思考中,神绮想象了许多省力高效的防御箭雨的办法,比如她此刻正实践的:在前方十几步的空中凝聚力量搓成一个高密度的空气团,当一波箭雨排头部分刚刚掠过、后部分正在途中时,再施展力量将空气团化作狂风吹响四面八方,登时间大部分箭头便偏了方向,或是被气流挤压灌入地面、或是被顶飞更高飞掠农民军头顶落在村子里、或是被吹散左右落在山林中。 其中没有一支箭矢附带有神绮曾经面对过的大武士刺客那般的力量,控制力和威力升级了不少的空气神术对付这一波箭雨还算轻松,神绮望着没有被全部照顾到、但也只落网几只的孤零零箭头被尼索斯的纯粹心念力轻松扫落,顿时觉得这群强盗最后剩余的一点威势和可怕消失无踪。 并不是强盗变得无害,而是神绮面临战斗的心态发生了转变,这种紧张时刻她是不会想到这点的。强盗们被神术发威的场面震慑了一小会,在领头破烂骑士的呼喊下又立刻张弓搭箭射出第二波箭雨。 第二波箭雨的遭遇几乎是第一波的翻版。 接着破烂骑士似乎赌气打算和神术师较劲,命令队伍停步,全部专心射箭,但不再是对普通人而言恐怖的一波流箭雨,而是在一次射击中分成三组人间隔着轮流射出。 这是个聪明的办法,一次风术发威只能照顾到一组箭矢,对后两组没有影响力,这让神绮慌忙之下只来得及发出第二击扫偏第三组箭矢,第二组则给准备充分的尼索斯挡了下来。 “敌人狡猾,再让他们这样浪费力气我们撑不下去,”神绮舒出一口气,却不觉得害怕,悄然间转变成战争状态的心态给了她面对险境的多余勇气,“距离差不多了,我们应试一试出击。” 尼索斯望着已挨近三十步以内的强盗队伍,点头同意。 所谓出击,自然不是区区两个人越过用处不是很大的栅栏和几十个骑马挎刀的强盗搞肉搏,而是用最节省力气的方法、跨越不到三十步的距离、施展攻击性神术杀几个强盗。 于是在下一轮弓弦嗡嗡与箭头刺穿空气声响起的初始阶段,最前排的三个强盗忽然无声无息地摔下马背,或圆睁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这其中就包括立在前排指挥阵型与射箭的破烂骑士。 神绮本以为这些强盗可能没那么好杀,特别是看起来对队伍不太有控制力的破烂骑士,结果破烂骑士和他的队友们一样仅仅是强壮一些的强盗而已,并没有低级武士那一点对神术稍微敏锐一些的感知能力。 破烂骑士其实没死,高出肩膀的不合身生锈胸甲帮他挡下了石子一部分威力,石子穿透防护力堪忧的胸甲正撞在破烂骑士机灵之下劲力集中的喉结附近,将他瞬间打击地闭气晕厥,落马前他想到的是曾经被配合默契的强盗骑兵队伍轻松解决的萨满巫师,对面施展的法术不见得比巫师厉害到哪去,可他意识到他们也没有对神术师形成有效包围态势。 至于杀死强盗的神术到底是什么?说起来并不复杂,就像携带强大动能的箭头戳在人身上会造成严重后果,风术加速的小石子戳在人身上效果是一样的,而若戳在要害,那几乎是必死无疑,而死掉的两人脖子上都嵌着一块小石子。 尼索斯不擅长攻击,也从未尝试过用心念力操控石头砸人,所以想让他隔着三十步距离准确干掉三个强盗是不太容易的,而神绮通过神之心给她带来的灵魂触觉的收缩与延伸,经过初步尝试和训练可以做到以风术控制三个石头打击三十步左右的较精确位置,当强盗们仿佛被命运的爪子操弄着在距离农民军三十步以内停下射箭时,神绮就获得了良好的机会,所以才能在此时取得让强盗损失不大却心胆皆丧的战果,尼索斯费尽力气独立挡住飞来的分成三组的箭矢当然也是她能够轻松杀人的保障。 强盗队伍失去领头立刻迎来一阵慌乱,大多人沉浸在震惊中,以至于紧接其后的又一次迅捷三杀让前排强盗立刻调转方向后退,与后两排骑士挤在一块导致阵型混乱,与破烂骑士争吵过、似乎在队伍中的权威性要高一些的两人大声对他们的慌乱同伴吼叫,却无法立即重整队伍,一时间整个三十多人的强盗队伍成了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靶子。 用这种一击毙命的方式杀了六个人——实际是五个——的神绮小姐没功夫为战果而生理不适,经过烧熟神术师大脑的洗礼,她没那么容易被血腥打击到,何况这是火光不太明亮的夜里,她不再以自己琢磨出来的简易神术屠杀普通人——六发全力以赴的石头子弹让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得算上阻挡了两三波箭雨的消耗——她不得不选择保留一些力气应付突发状况,尼索斯虽然消耗不大,却不擅长远距离夺人性命,此刻,为扩大战果,她与尼索斯终于下令放箭。 与强盗遭遇后先是带着些许惶恐、发现强盗们并不那么战无不胜后又蠢蠢欲动的村民们在接到命令后终于能够把猎户弓箭敞开了往外射。 一阵抢时间的射击取得的杀敌数实际上还不如神绮转瞬间的六杀来得大,但战果却是决定性的,混乱的敌方阵型在稀稀拉拉的猎户箭袭击下变得更乱,却促使了队伍后方加快后退,以至于混乱的前方撤退加速,当强盗队伍拉成长条状先后逃离村民的射击范围,统共留下的虽然只有四具人尸三匹马尸,其余或有带着伤的人和马都逃了开去——包括被浅坑暗算的那些倒霉强盗——但此次强盗队伍的袭击算是被彻底打退。 至于是否将迎来第二波人数更多、队伍更整齐、指挥者更靠谱的强盗?神绮和尼索斯向各自的神灵祈祷,但愿没有。 第84章:两军同至 简单到出人意料的防守反击战斗结束后,村民们自发将强盗留下的尸体拖了回来——人尸堆集留待焚烧、马尸分食、残疾未死的马留着以后分食。 然后大家意外地发现了其中一个还没死透的“尸体”。 破烂骑士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身好不容易凑齐的金属护甲已被扒干净,喉咙火辣辣地疼、呼吸仍旧不畅快、双手却被绑在身后无法给喉咙带来一点安抚。 接着他看见了围着他站成一圈的不怀好意的村民,还有两个明显画风不同的女人和男人,他想高喊投降,但嗓子里只能发出低沉的嘶哑,也举不起手表示放弃武器。 “这家伙运气不错,胸甲虽然锈蚀不少,石头穿透它后剩下的力量还是没有杀死他,咱们运气也不错诶,竟然抓了俘虏。” 神绮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她明明瞄准的是脖子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胸甲太高?看来灵魂延伸的触觉不见得和现实是完全重合的,或者石子被神术射出的路线不见得完全按照感知中的完美路线前进。 “可惜没有把强盗都留下,”尼索斯依旧忧心,“希望国王的军队赶在强盗汇合之前抵达。” 这一夜无人安睡,村民轮流守夜和就地休整,他们的精神支柱、两个消耗了许多神力的神术师找了靠近村口的屋子,以静心沉入对神灵的祈祷代替睡眠,所幸直到天光大亮也未迎来卷土重来的强盗,想必那些人见这个村子不好啃,干脆无视或绕了过去。 这依旧不算什么好消息,本村的平静或许代表其它村子遭受的灾难更为深重,但凡人们自顾不暇,即使神灵眷顾的神术师也常有力所不及时,为受苦难的人们祈祷便是自欺欺人的唯一安慰手段。 随便吃了些讲不清成分的糊糊就硬饼填饱肚子,神术师们又打起精神组织村民们重新布置进村的道路:挖更多坑、树枝树叶掩盖,加固栅栏、加装木刺等等。神绮也想不到更新鲜的主意,就算有主意也没有工具、人手和资源支撑她的主意——比如黑火药,事实上相比黑火药,她对硝化甘油的记忆反倒更清晰。 神绮想起一个古老的常识以注意军队行踪:把耳朵贴紧地面。她用不着趴在地上把耳朵贴下去,将灵魂的触觉延伸到地面,仔细调整感知器官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所以村庄的南面和北面几乎同时传来微弱的震动时,她立即提醒贤者并吩咐村民们撤回防御工事后严阵以待。 上午时分,国王的军队抵达之前,神绮先看见了更多骑马强盗聚集在村庄北面两山相夹的道路上,他们没有着急突击、很显然发现了明显的陷阱在等待他们,而当强盗们清扫了土坑的掩饰、派一队人马靠近村口将许多血肉模糊的头颅扔至村民眼前将众人包括神绮和尼索斯都唬得哄然色变时,国王的军队终于在南边望风的村民兴奋回报中姗姗来迟。 国王的军队紧随企图用吓唬手段扰乱农民军军心的强盗军队其后从村庄南面开进村子,代替了寒碜乃至面色青黄交加的农民军与源源不绝汇聚而来的数百强盗大军对峙。 神绮和尼索斯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杀强盗是一回事,眼见明显是别村人的脑袋血肉模糊地滚到跟前又是另一回事,其中大部是老人、女人和儿童,可见强盗的目的依旧是抓青壮卖奴隶,而不是单纯屠杀。 替换了农民军的国王军队虽然匆忙出发、不见得装备有多整齐,但阳光下乍看上去已经比农民军强得太多,而且人数不比强盗大军少多少,这让正打算依靠人数优势以箭矢开路冲进村子劫掠的强盗们踟蹰不前。 此刻,带队统帅托勒密正不知该夸神绮临机应变得当还是该数落她耽误了战机——原本阻止强盗的土坑如今也阻止了本方占一半数量的骑兵大军一举冲过去干掉北方强盗。 但无论如何,神绮与尼索斯不畏性命之忧守住了村子,托勒密必须表示感激,并请两人后退,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箭雨交加的鏖战场面中,单独的神术师已无法起到太多作用,不妨碍自己人就不错了,即使能够以神术杀人、也能做到自保,但如今已是军阵对抗,不再是保护弱者不遭受劫掠,经过大陆神殿历练的祭祀一般不会主动参与到这类战争中,除非事关国运的灭国之战——到那个地步神殿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神绮觉得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只能不太甘愿地与劝阻她不要冲动的贤者后退到安全位置。 如今他们已经知悉了王子安排的战略——是即将继任国王的王子的战略不是老国王——连夜召集大军一千,职业骑兵加征召兵混合分成三路,向北部三个关口进发,左路中路统帅分别为王子和王子的重要助手托勒密,右路军阵则由来自居士坦的四十护卫混合马其顿人编成并由具鲁士大人亲自统帅——人数不多,对手也只是强盗而已,而且以大武士之能足够将自己的命令传达给不熟悉统帅的马其顿骑兵和步兵,各国的兵法也基本都朴素简约且相通,王子为表信任和魄力便敢于将近三分之一的军队暂时交给居士坦人。 何况他们的公主和圣女还在城内做客呢。 在村北泛起的厮杀声中,村里却显出诡异的沉默,没人能遗忘十几个甚至曾经见过的熟悉面孔变成血淋淋、离开身躯的头颅,而这些面孔属于的几乎都是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与弱。 神绮暂时压下愤怒中泛起的茫然感,她问尼索斯:“这些来自北方的强盗,很久以前曾经是被马其顿人统治过的遗民后人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北方人有许多种,北方冰原王国也常年有移民南下,成为游荡在混乱的数十城邦聚落之间的盗匪,”尼索斯摇头,“传说在上古时代,是北方人为城邦与王国带来了金色的头发与绿色的眼眸,而如今,有些人成为王公贵胄,有些人成为野蛮的盗匪。” 神绮回想一番,强盗中绿色眼睛的似乎不多,但像她的母亲与伊西丝公主一样的金发却不少,当然更多的是如同神绮本人的混血暗金色、或棕黑色头发。 “野蛮还是文明,与血液、与发色、与眼眸无关,”神绮叹气,“无论如何,我不会原谅这些强盗。” 第85章:神的野望 马其顿人当年灭绝梦的血脉亲族、将她的族群扁为奴隶为自己服务、或卖给别的城邦赚取利益扩张势力,这到底算是文明还是野蛮呢?神绮在发表对北方强盗劫掠屠戮马其顿乡村的不饶恕誓言后,不禁联想到了这个看起来没关联的小疑问。 毫无疑问,要是让老国王菲力斯三世与他的儿子菲力斯来回答这个疑问,他们必然要声称自己才是文明的表率,消灭野蛮、扩张王国的版图怎么能说是野蛮呢?神绮要是站在后世人的角度去看待,或许也要承认,王国的扩张、帝国的建立或许的确是文明的火焰传遍世界,但返回血淋淋的现实里再去看,神绮心想,就算是真神也不敢说这是绝对正确的吧? 难怪如今的真神很少插手凡人的争斗,神绮认为自己理解了一点真神看待现实与凡人的心态,也稍微理解了大祭祀桑达所说的,神灵不在乎凡人的秘密有什么样的含义。 “托勒密大人率军追击强盗,”尼索斯观望了一会村北,“强盗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的组织性和训练度,遭遇马其顿骑兵和步兵还不是对手,这一次或许能顺利赶跑他们,但若存在一个幕后的力量给北方人增强组织和训练,下一次、马其顿的处境将更艰难。” 尼索斯担忧的是他为马其顿人带来的增产法不能支撑到为下一次抵抗入侵做贡献。 “我听说北方有很多相互攻伐的小国小邦,有些小国甚至挡不住稍多一些的成群强盗,除非北方人凝聚成一个大的王国,这边应该不用太担心。”神绮掏空她对大陆的浅薄认识如此分析。 尼索斯却叹息:“还有自遥远的东方而来的游牧族强盗,如今不见踪影,可他们随时可能到来。” “马其顿人实在不应该固守关内的,”神绮说,“向外扩张建设城邑才有出路呀。” “这可不容易,”贤者继续摇头,“当年的王国是什么模样,国王不会想不到,只是北方的混乱逐日加剧,条件所限很难做到。” 神绮当然明白,所以只能为老国王和即将继任的新国王表示祝福,也为受强盗之苦的村民们祈祷。 近午时,率军出击的托勒密大人又率一部分军队返回了村庄,神绮以为他的目标是消灭、驱逐强盗并抵达北部关口固守,可托勒密却留下一半人巩固关口防守并带着另一半军队返回,神绮观察了一番骑兵们的马上挂着的脑袋数量,可见大部分强盗还是逃脱了追击,他们来势汹汹、无所顾忌,可在马其顿军队的攻击下虽然损失不太大却依然不堪一击。 神绮更加理解了昨晚看似轻松的胜利并没有那么不可理喻,不是她和尼索斯率领的甚至没有走出木栅栏的农民军太强,而是五十来人的强盗小队太弱——当然,若是把神绮和尼索斯换成不懂神术的普通人,胜利大概不会来的那么轻松,甚至可能变成强盗们的屠戮盛宴,但若换成懂得兵法、拥有基本军队组织能力的统帅,大概也不容易输给那群外强中干的强盗。 接着,托勒密返回的原因让神绮大吃一惊,随之而来的是对具鲁士大人率领的那一队军阵的担忧。 “北方诸多小邦共同膜拜的一个神灵亲自出手,将马其顿北部靠东边的关口防御打击残,强盗大军侵入后没有南下劫掠,而是汇集足够一千大军后休整一夜迎接马其顿的军队,并摆开阵势强攻,具鲁士大人率领的军队岌岌可危!” 这个消息来自北部东边关口拼死突围的传令兵,他在路上遇见了追击溃散强盗的托勒密军队,随即告知军情并立即返回城邦报信。 “怎么办?马上支援具鲁士大人?”神绮不太明白军事战略,只能干着急询问。 尼索斯则冷静地询问:“北方的神灵众多又杂乱,是哪个神不顾忌讳亲自出手?” “听说是一个叫恩利尔的神祇。”托勒密答道。 至于从哪听说?听昨晚逃出的不多守关士兵说,野蛮人的强盗大军在神灵出手一击毁灭高大雄浑石头筑造的关隘后高喊着“恩利尔”的名号,就算马其顿人不懂北方人乱七八糟的语言,至少能分辨出他们统一高呼的是什么音节,另外又据说,昨晚神灵现世的光芒盖过了星星、盖过了月亮、大地和天空陷入半昼半夜的奇景、让月与夜的女神也为之失色——最后这句是溃逃士兵的夸张宣扬,忒弥丝女神无辜中箭。 “我听说过他,”尼索斯回忆了一会,“很久以前曾是尼罗帝国崇奉的一位真神,司职已不明,他因向自然主神斯盖因挑战帝国主祭之神位失败,被斯盖因主神放逐出自然神系、永远不得再入自然神国,又被自然众神逐出尼罗帝国、失去人间信仰的神域,后在北方诸多城邦中又发展起了松散的信徒组织,难道是神灵的野心挑起了这场突然袭击?” 神绮觉得新鲜,她一直以来接触的神灵形象都是神秘又崇高到让人根本想象不到想法的,此刻跳出一个亲自领军——就算不是亲自估计也差不太多——进犯马其顿乃至城邦联盟的神,她不由得理解不能:“神灵也会有凡人的野心?” 尼索斯奇怪道:“为什么没有?居士坦王国是怎么来的?月之女神的神系又是从何而来?” “啊!”神绮想起了老国王菲力斯三世的故事,“我忘了诗人的故事大多是真的。” 莫非这个神秘的恩利尔神也打算通过凡人打下一个大大的王国,趁此机会建立一个大大的神系? 只不过这事在大陆土著居民乃至祭祀们看来没什么问题,但神绮认为这分明就是争夺信仰的战争,不管有何种高大上的光辉理由去粉饰,神灵的欲望与凡人的欲望结合起来,依旧是没有任何不同的战争行为而已,凡人夺人、夺地,神灵同样夺人、夺地。 毕竟有人才有信仰,有信仰才有神——这是神绮小姐一直以来秉承的逻辑,而且传说故事和现实都不断在验证它。 神绮不想再去思考精神层面的疑问,她更担心现实问题:“托勒密大人,王子应该也知道消息了吧?您如今是打算与他汇合再出发?” “对,若不与王子的军队汇合后前往救援,我们只能是分批给蛮族强盗送战功。” 其实就算汇合后出发,军队总数也不过五百出头——还得留下一批人驻守关口——即使具鲁士大人率领的军队此刻还完好无损,加起来也不过八百之数,当被王子和托勒密打退的强盗汇入东北边的大军,恩利尔神的军队总数将超过一千五,即使其中大部分如同昨晚神绮所见是纪律性极差的强盗转业士兵,可加上神灵的助威,马其顿军依然要糟啊。 第86章:神的目的 “当务之急是通报国王请萨勒古大祭祀率领祭祀神官助战,”神绮忽然精明起来,她想了想立刻给出建议,“这可不是遵守习惯的时候。” 尼索斯一点不迂腐,他十分赞同神绮的意见,作为即将继任的新国王的亲密伙伴,托勒密大人当然也赞同,而且他在返回村庄驻扎前已派出传令兵回城报告老国王,虽然没有明说请虔诚侍奉神灵的神殿神职人员出战,但睿智的老国王不会想不到。 结果菲力斯王子的军队还没抵达村庄,萨勒古大祭祀带着十二位神官已从天而降——这其中当然只有萨勒古大祭祀一个半神,但半神与高级祭祀结成阵便能带着整个队伍飞天赶路,一如何路斯率神官团到访米罗斯、也如桑达带领神官团升天相迎。 “大祭祀阁下!”托勒密大喜过望上前迎接,“想必您已知晓,北方的邪神入侵马其顿、不、我怀疑邪神与强盗的目标是整个城邦联盟。” 神绮和贤者与大祭祀见礼问安,萨勒古先是感激了两人的仗义相助,接着对托勒密传达国王陛下的旨意:“国王让我先找到托勒密大人和王子,尽量形成大军再去支援具鲁士大人,我以神术观望了东北部关口,幸得具鲁士大人机敏,他应该先发现了关隘被毁、路上却无强盗踪迹,小心行军下没有被敌人大军打个措手不及,如今他率军堵住了关口之下最窄的通路,还能支撑一些时间,王子距此不远,我已用神术通知他赶来本村汇合。” “好!”托勒密痛快地将决定权交给大祭祀。 这个村子的位置看来正好处于距离三个北部关口路程相近的位置,所以被托勒密选为返程等候的地点,神绮心想,接着她问大祭祀:“东北关口昨晚就被那个叫恩利尔的神灵击破,为什么他没有趁夜让军队直接南下攻击城邦?那样的话咱们的局面只会比现在更糟糕吧。” 托勒密之前回答过这个疑点,他从具鲁士派回的传令兵传达的情报中分析认为,恩利尔的军队——如果野性不改的强盗也能成军的话——目标不是简单的劫掠,而是企图在短时间内打掉整个马其顿的有生力量,所以才屯兵东北关口休整一夜,等候马其顿大军到来摆开阵势强攻,而不是在兵分三路隐秘行军打了北部三个关口措手不及之后立即南下主城进攻。 可这个理由不太说得过去,神绮觉得立即南下进攻城邦的收获多半要比等候马其顿大军结成再大战一场更大,除非恩利尔另有目的,而且他根本不在乎北方强盗们抢劫的初衷。 萨勒古大祭祀却另有看法:“恩利尔神击破关口城墙,却未动手屠戮一个凡人士兵,东北关口的守卫是在凡人强盗军队的攻击中牺牲,只有少数伤员在敌人的有意放纵下逃入丛林等到了具鲁士大人的军队救助,具鲁士大人的情报也是从伤员处得来。” “神灵可以击破雄伟的城墙,却不亲手杀死一个凡人士兵?这是北方邪神的虚伪仁慈吗?”神绮不太理解。 萨勒古摇头:“我隐约有感,可我距真神依旧遥远,说不清是为什么,但神灵也有所惧怕,这种惧怕或许与积年半神隐约感受到源自自身的恐惧相似,不亲自屠戮凡人或许就与神之所惧有关,而非野心昭然的神灵的仁慈——神若仁慈,东北关口的守卫怎会近乎全军覆灭?” 神绮依然不明白,神灵惧怕屠戮凡人?这似乎不符合逻辑,虽然凡人的信仰是造就神之为神的主要条件,但剥离了信仰,神灵和强大的祭祀武士似乎差不到哪里去,武士不会惧怕杀人、祭祀也没理由惧怕,神有什么理由怕?难道这世上还有某些非人造的规则在约束神? 她又想起了桑达大祭祀让她刻意遗忘的告诫:神灵也许不会眷顾你,因为神灵也许在惧怕。这和萨勒古大祭祀所说的惧怕是同一回事吗?似乎是,似乎又不是,最终,神绮遵守了桑达的忠告将之遗忘,也会遵守忠告不说出来。 她决定将疑惑埋藏起来,若有成就半神乃至真神的一天,她认为她的疑惑终将得到解答,“所以恩利尔的军队没有南下攻城?若发生攻城战,优势可能会倾斜向马其顿军,即使军队没有集结,恩利尔不打算亲手杀死凡人军队,所以也不会出手帮助他的军队打破城墙?” “打破城墙不难,但我们,”大祭祀指了指自己和他带领的祭祀神官,“神殿祭祀还在城中,我们不会允许神灵出手毁坏城墙,即使拼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神绮听得出大祭祀语中的坚决,“恩利尔很清楚他若领军攻城,必然要面对祭祀大军,他不打算亲手杀死凡人,当然也不打算杀死祭祀,所以他不攻城,而是原地休整等候马其顿军队自己到来。” 大祭祀点头,“我们却不能放任邪神的军队驻扎在关口内,城邦是我们的城邦,他可以有所顾忌选择不攻城,而我们若有机会必须选择出城迎战,邪神的军队不仅是军队,更是北方的强盗,我们若选择守城,北部的乡村将遭受灭顶之灾。” 神绮此刻已十分清楚马其顿面对的严峻形势,自然不会说出让大祭祀和国王撤军守城寻求优势的馊主意,马其顿人本来就少,放弃北部乡村将对整个马其顿造成毁灭性打击,到时守城即使成功,马其顿也不用再希望恢复元气——强盗就算撤退,北部关口以南的土地就算依旧属于马其顿,但经营土地的人都被北方强盗劫去卖了奴隶,恢复元气几乎就成了妄想,除非邪神和北方强盗给马其顿至少二十年的休养时间,但这显然比让邪神现在就撤军跑路更不可能发生。 “另外,”托勒密又说,“这些分到中部和西部关口的小股强盗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是……尼索斯先生和神绮小姐昨夜领教过五十多人组成军阵的骑马强盗队伍,知道他们面对经过正规训练的军队其实不堪一击。” “嗯嗯。”神绮深表认同,她又想起来还有个喉咙受伤的俘虏等候审问。 “所以我怀疑邪神率领的这一批强盗军队的战斗力其实都和小股部队差不多,而且为了满足强盗的掠夺本性,邪神的军队才会分出另外两股偷袭关口,虽然不知他们如何突破了关口的防线南下给我们的几个村庄带来灾难,总之,邪神此行的目的可能还不是占领马其顿,而是查验组织军队和练兵的效果,这次之后数年内,我们或许将面临更多、更强的敌人大军。” 第87章:最终依然要亲临战场 托勒密的推断不论正确与否,总之他的主人、王国的继承者不论在此刻还是未来,都面临着比昨日之前所以为的还要严峻百倍的困难形势,稍有不慎便将亡国灭种。 至于昨晚成功掠过关口侵入到内部的强盗队伍,既不是来自东北部邪神亲自率领的大军,也不是中部被提前发现行踪的一股——最先发现敌人隐秘接近关口的北部中央关口在派人南下报信后积极巩固防御挡住了数百强盗大军,一直对峙到今天上午——而是来自西北部关口。 西北的守卫懈怠,没发现强盗大军悄悄接近到眼皮子底下,在被伪装成送货交易的几名强盗骗开了关防后,又被丛林中猛然窜出的大股骑马强盗部队打个措手不及,人数本就占劣势的西北关防守卫便彻底失去了对关口的控制,导致强盗大军长驱直入。 如今,王子与托勒密领军将侵入到内部大肆破坏劫掠的强盗驱逐出了关口——实际上有一部分强盗是在抢夺够了人口和物资后主动逃离——并留下人手巩固防御,剩下的威胁便全部集中在东北部恩利尔神亲自率领的大军上。 萨勒古大祭祀的军阵抵达后大致两顿饭的时间,菲力斯王子的军队终于赶到小村外与托勒密汇合。 在启程之前,萨勒古和菲力斯都劝神绮和尼索斯返回城内,虽然如果来自北方的邪神军队获胜,不论城邦内外都一样不安全,但在古老的石头城墙保护下总能让人获得更多的安全感,也不至让前线的军队与将领担忧外来贵客的安危。 尼索斯自认对与邪神军队的战争起不到丝毫作用,大祭祀率领的神官团虽然不见得是专门为了战争而设,但其中任何一个拉出来看能力,尼索斯都不怀疑能打十个他乃至神绮,他认为他和神绮应该快些回城为马其顿军队和王子等人祈祷才是正理。 神绮本打算跟着大祭祀萨勒古的神官团前往战场,她认为作为神术师自己多少能够出一份力,就算不是为他国的存亡心忧、自己如今也基本处在和马其顿搂着同一根激流中的浮木的危境中,更何况她需要发泄一下被强盗扔老弱妇孺脑袋恐吓的怒气。 但经过众人劝阻,她稍微消去一些气愤并冷静地衡量了一番自身的微薄能力,最终决定还是跟尼索斯回城见公主吧,别给王子和大祭祀添乱了,老国王不也待在城中稳定人心吗。 老国王实际上在城中主持第二轮兵力集结,如今是生死存亡关头,地里的庄稼还需等待近两个月才到该收获的日子,城邦内外的人口赋闲者多,他们虽然不如常备兵乃至昨夜第一批征召兵接受过正规训练,但如今无兵可用,这些农夫走卒乃至被许诺有可能成为自由民的奴隶将成为保卫马其顿的有生力量。 其实根据以往被劫掠的经验,北方的强盗一般要在秋收的日子里才可能出现,否则他们抢不到足够的粮食供应他们自身和被他们捕捉的奴隶返程,昨日的懈怠不仅与马其顿近年来北线东线无战事有关,也与一年中所处的时节有关,外加北方真神秘密凝结强盗大军未曾泄露消息,马其顿没有在一夜之间被破城反倒守住了北方两个关口、只漏进一小股强盗破坏了两三个村庄已是神灵保佑的结果。 尼索斯和神绮带着几个村民将依旧声音嘶哑、想投降而不得的俘虏骑士押往城中。 半路上却遇见一队近五百人的军队——如果稀稀拉拉的阵型、普遍面黄肌瘦的外形和麻布衣木矛为主的武装可以称之为军队的话。 这样一支看上去完全是送人头的军队,却让神绮和尼索斯惊讶地看见由伊西丝公主的贴身护卫埃凡领导着往前奔走,路过神绮等人身边时,埃凡没有下马也没有命令停止前进,而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将声音传递到神绮和尼索斯耳边:“神绮小姐,尼索斯先生,恕我奉公主的命令带领这一批平民和奴隶军队赶往战场不能耽搁,公主带着护卫在后方赶来,请尽快与公主汇合,也帮我劝她不要加入战场。” 留下这样的声音,埃凡带着“大军”绝尘而去。 “伊西丝带领着护卫也要加入战场?”神绮在意的是这句话,埃凡请她帮忙劝阻公主与剩下的护卫加入战场,自己却奉命带领一支战斗力堪忧的军队赶往真神领军的战场,神绮不禁对来自贵族私人武装的贴身护卫埃凡的勇气感到佩服。 “居士坦的公主不该冲动到亲临战线的,国王怎么能允许?”尼索斯的疑问暂时没有答案。 他们继续前进。不多时果然遇见了几十人的队伍,正是换了一身不起眼平民装的伊西丝带领的护卫队伍,以精锐护卫们围绕着公主在前、剩余护卫整齐排列在后的队形赶路。 两方人毫无波折地相遇。 “伊西丝,你真打算把所有人都带去战场?可你的使命……”神绮来到公主身边,在停下的队伍中问到,她是很赞同埃凡的,也担心伊西丝接近战场收到伤害。 伊西丝自有她的理由:“命运的考验无法逃避,神绮,你应该很清楚的,若祈求安全,我的确不应带领所有护卫前往战场,更该带人逃往米罗斯的方向,北方人只有攻破马其顿才能继续南下对我们造成威胁,但我是居士坦的长公主,带着王国结交四方的意志而来,惧怕危险扔下盛情接待的主人独自逃离之事我不能做,更何况北方真神现身马其顿边关统领军队,这对整个大陆而言都是大事,我必须获得足够的情报回报父王和母后,虽然北方的强盗以往没有足够的力量侵犯居士坦的北部边境,但真神带领的强盗或许有。” “可是……”神绮一时间找不到反驳公主的理由,尼索斯听了伊西丝的话也干脆保持沉默。 “现在担心也无用,”伊西丝意志坚定,“如果具鲁士大人和菲力斯王子败给强盗大军、萨勒古祭祀败给北方真神,我们躲在后方又能安全到哪去?不如把我们的力量全部投入战场,至少还有赢的希望。” 赢的希望的确存在,而且不小,自托勒密和大祭祀分析了局势,神绮就认为真神出手亲自对付大祭祀等人的可能性不算大,这一回的强盗大军看似气势强盛,但从神绮面对过的小股部队来看他们的组织力和战斗力根本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想靠这帮人彻底占领马其顿似乎是痴心妄想,他们即使打败了马其顿军队,之后别说占领和统治,能够忍住不把所有马其顿居民卖给别的部落城邦做奴隶就算是胸怀王国野心勃勃了。 所以,恩利尔神的目的多半是练兵与试探,为下一步真正的侵略与占领积累经验——前提是神绮与托勒密等人所以为的恩利尔的野心的确存在。 暂时的希望还在,神绮阻止不了伊西丝的决意,她决定跟着公主前往战场。 第88章:情势尚可 全程紧跟公主,神绮觉得自己至少能够做到不添乱。至于爱莉,此刻动用不了多少神术力量、也没有任何战争经验——被拉米追出上千里又被拍下地面不算——所以很听话地没有跟着公主上战场,神绮却多少有不添乱的信心,伊西丝就算不想同意也赶不走她,想到她自己给出的理由——待在后方不见得安全——只能同意。 尼索斯很明智,昨晚是特殊情况,如今有足够多的专业战士顶在前头,以他的力量和经验甚至比不过神绮小姐有信心不添乱,上战场的事也轮不到他,所以尼索斯劝阻神绮无果后,按照神绮的请求继续把村民押送的俘虏带回城邦交给国王。 赶路过程轻松地让神绮对伊西丝的能力刷新了认识——几乎是天翻地覆的认识,她一直以来只是粗略明白伊西丝在接近神灵方面只比半神大祭祀要低一到两个层级,但具体有多厉害却没有亲身体验过,因为每当伊西丝发威,她都在迷茫或昏迷中度过,所以在发现伊西丝以庞大的神术阵为整个几十人的护卫队加持风的力量以达到敏捷和轻快的目的后,神绮又把自己掌握的风的力量衡量了一番,尝试着与伊西丝此刻体现的能力进行量化对比,最终得出一个粗略的结论——单论使用漂浮术的持久力和移动力,伊西丝比神绮要高至少三十倍。 这是保守估计,伊西丝还有着一根月神大祭祀凝聚整个神殿的力量制作的顶级法杖加持呢,法杖带来的能力增幅是个难以衡量的数字,神绮虽然曾接触过公主的法杖,却实在想不起来她在炸飞向她冲过来的武士时到底凭借了多少法杖的力量,或许很多、或许很少,这取决于她的意志,可生死关头的爆发让她遗忘了当时的感觉。 当然,一种神术能力比神绮高多少倍这种粗略对比法不能换算为战斗力的差距,就像如果有三十个此时的神绮程度的见习祭祀同时以简单的攻击性神术攻击伊西丝,不闪避的情况下公主不见得能轻松抗下来。 神绮不久前才刚杀掉一个神术力量比她高许多的积年祭祀,这让她认识到临场应变能力有时候或许比单纯的力气更重要,真要打起架来,祭祀和武士在战斗中应该注意的细节不见得就比街头斗殴或村民械斗要少。 胡思乱想中,神绮为自己到底能发挥多少战斗力而忧心忡忡,虽然享受着公主的祝福加持性质神术,她却依然觉得双腿犹如扛着一座小山包一般艰难地前进。 反观公主的护卫队伍,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或许对手是北方真神统领的强盗大军不仅不让他们为难,反而更激发凶狠的斗争欲望,和平了许久的三大国,依然不缺渴望战功的战士。 神绮心中叹气,跟着神术加持的队伍不快不慢却几乎不费力地吊着埃凡率领的平民军,一前一后抵达了诡异对峙中的前线战场。 怎么个诡异法? 对方没有进攻,我方也没有还击,两军夹着一条山谷小道面对面,由于地形因素,军阵能够展开的横向阵线十分狭窄,远望前方与四周已没有合适展开的平原地形,这意味着两军同时接触的人数都不能太多,从而缓解了我军人数不足的劣势、加深了我军组织严密的优势。 具鲁士大人能在不利情况下撤退固守这样一个地方,实在可以被冠上指挥得当、运气不错的名将帽子。 也多亏了东北部关口往下还有不止一块难以绕过的易守难攻的狭长地形——当然,如果北方真神发威把他的军队直接从空中抛过来落到具鲁士率领的马其顿大军背后,大家就该认真考虑:撤退回城固守是不是可以不用死得那么难看? 神绮一路上怀着沉重的忧心观察着四周,在明了如今形势之后便可以肯定,具鲁士大人的指挥的确十分得当,但不能把不利化为有利归为运气好,真正好的是东北部关口的位置,多年前老国王下令建关口阻挡北方强盗的位置都结合了许多战术考量,比如东北部关卡,那里本就是断崖相夹、筑城墙后易守难攻的地形,自关口南下至城邦主城又须经过许多狭长地形,虽然比不上北部三个关口那么得天独厚的防御优势,但用来阻挡敌人大军一时半刻倒是没有问题,正如具鲁士大人以四五百正规军拦住起初便上千、之后规模越来越大乃至一千五往上的强盗大军。 公主的队伍抵达时,具鲁士和菲力斯王子正完成指挥交接——马其顿的士兵当然交给马其顿的王来统领才能发挥出进攻的优势,大多马其顿正规军根本听不明白具鲁士的指挥语言和动作,当军队规模扩张到近八百后,也没有军中传令兵和基层士官为具鲁士传达命令,他放弃指挥大军是理所当然的。 “公主,您怎么能亲临战场,这里太危险,请立刻回城,我知您的顾虑,我将带领居士坦的英勇战士帮助马其顿抵御北方强盗。” 具鲁士交接了指挥权,把属于公主的护卫们调集了回来,与公主带来的其余护卫组成了完整的居士坦宫廷护卫队伍。 “是的,伊西丝殿下,请回城!”埃凡将平民队伍交给了托勒密,回到公主的队伍中,一同劝道。 埃凡顺便瞥了一眼公主身边的神绮,虽然没有明说,却似乎隐含责怪她没有把公主劝回去反倒让自己也一同身陷险境,神绮只能回以无能为力的抱歉眼神,居士坦长公主的主见岂是区区闺蜜能够轻易扭转。 战场中忽然传来骚动,众人抬头远望,发现是强盗大军趁着这边指挥官交接时发动了一轮冲击——说是冲击,能够动用的人手也不过山道上排开两三列的数十骑而已,神绮发现强盗中也有人能够骑马冲锋的,不像是传说中的骑马步兵,只不过这点装备不怎么样的人马没有给顶在一线不多的马其顿重甲步兵带来太多压力,本次冲锋以意料中的失败告终,强盗为数不多的骑兵折损了一些陷在步兵阵中,其余侥幸打马逃了回去,这也多亏强盗骑兵轻装简行,否则没那么容易掉头就跑。 第89章:儿戏的战争儿戏的建议 试探与儿戏成分多过破阵的冲锋告一段落,神绮越发觉得对面统领的目的不完全是赢得战争,而是为了锻炼这乱七八糟的军队。 这样的判断结果让众人更加忧心,不仅为现在,更为将来,只不过菲力斯王子在战场上没有表现出任何颓废的模样,他和他的助手一直在借助大祭祀的力量为自己的军队出声鼓劲。 “北方的强盗永远无法打败我们!几十年前不能!现在不能!未来也不能!他们凶残、野蛮、为了一把麦子可以毫无顾忌自相残杀!而我们,是伟大的人、为了自身的生存而辛勤劳作,不偷也不抢!试问凶残的野兽如何能是人的对手?神灵永远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他们?北方的真神?侵犯我们的土地、劫掠我们的兄弟姐妹,邪恶的魔鬼企图用真神的外表欺骗我们的把戏而已,打倒该死的强盗,拆穿魔鬼的假面!” 挺朴素直白的激励语,神绮心想,菲力斯王子一点不害怕得罪统领军队的真神——要怕的话他何必率军抵抗? 相隔百来步的距离,强盗大军中忽然射出蝗虫般的箭矢,在诡异的运动路线下从天而来,显然受到了神术力量的加持,如此大范围的神术多半来自于恩利尔神亲手施为——打了老半天,具鲁士也没有发现对方军阵中拥有神术投放能力,猜测神灵出手是自然而然的,只不过神灵依旧不亲自露面杀敌,只借着间接手段增强强盗大军的攻击力。 强盗们山呼海啸的欢呼证明了神灵的确显灵为他们加持力量,跨越百多步距离被神灵神术保持了强大杀伤力的箭矢铺天盖地罩向马其顿军,看形势与指向甚至包括了后方极大范围,伊西丝当即打算展开神术防护保护她的护卫队伍,只不过片刻之后众人发现,萨勒古大祭祀已经出手,战场中忽得卷起旋风,泥土与腐叶将旋风染成黄色,像一只出土的巨蛇窜向高空,所有被神灵神术加持的箭头还没抵达马其顿军头顶便被吸了进去,接着成片被抛飞到地面或两旁。 同样是清扫箭雨,大祭祀率针对神灵加持的袭击所施展的法术比神绮要做得漂亮太多、照顾的范围也大得多,更重要的是,大祭祀对付的箭矢每一只所蕴含的力量都比昨晚的强盗射出的箭矢要大许多。 恩利尔神出手、失去神灵的萨勒古大祭祀应对,第一回合过去,表面上萨勒古胜出,但战果不过是消耗了强盗们几百只廉价箭矢和神灵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而已,而大祭祀掀起旋风的防御消耗绝对要比攻击者高许多,这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差别。 所以王子和托勒密感到了一丝焦急,他们没有办法应付接下去的困境,虽说此刻的军队气势高昂,连排在后方不知安排做何用的凑数平民军也显得斗志昂扬,但统帅很清楚,地形限制了敌方冲锋的同时也限制了己方的骑兵冲锋,即使不顾一切派上骑兵替换重甲补兵向前推进,也必然在跟换队伍的过程中遭受强盗大军的袭扰,后果更加不妙。 而敌方不冲锋的原因刚刚已经用生动的事实表明,此刻,两方暂时都没有扭转局势的把握。 神绮陪同公主来到大祭祀身边,护卫们则主动围绕祭祀队伍和公主排成防御阵型,居士坦的宫廷卫队显然演练过此种保护远程力量的阵型不只一次,做起来熟练非常不需要特别指示。 托勒密也离开前线军阵来到萨勒古身边,希望睿智的大祭祀能给出破局的建议。 大祭祀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但他犹豫着叹气,没有开口,神绮见他望着居士坦的公主和公主的护卫,大致能猜到大祭祀的想法,他多半碍于半神祭祀的矜持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请求。 于是神绮看了看伊西丝,见她只是担忧地望着前线方向,似乎打算把护卫队的兵力派出去增强一点我方力量,便说:“伊西丝,你打算把这一百多人派去加入马其顿军吗?” 伊西丝点头:“是啊,除了如此,还能怎么办呢?” 神绮又问具鲁士和埃凡:“具鲁士大人,埃凡护卫,你们也觉得只能这样吗?” 埃凡严肃地摇头,具鲁士也摇头,同时回答神绮:“我不熟悉马其顿的一切,片刻之间想不到好办法,除了把这些力量充入马其顿军,还能如何?除非……我们可以让士兵飞天绕去敌人的后方形成合围,别说我们是否有这个能力,就算有,敌人不大可能给我们分兵绕道的机会,一旦我们表现出分兵的架势,强盗大军必定立刻发起强攻,我们本就人数劣势,分兵之后不一定能撑到形成合围,即使把现在派不上用场的平民军投放过去,他们或许可以坚持守势一时半刻,但想让没有经过多少训练的平民与军队配合形成合围,我不认为这有多少可行性。” 埃凡又点头,年轻的贴身护卫和宫廷卫队长一个想法。 “大祭祀,您能把军队从空中投放到强盗们的后方吗?”神绮问出了一个玩笑似的的问题。 “不能,”萨勒古认真地回答,他倒是希望能,“连真神也不会去尝试这等可能费力不讨好的战术,我倒是希望对方真神尝试把军队分开投放过来,我们反倒可以趁机向对面发起攻击,如今虽然我与我的神官们不敢与真神相提并论,但多少算是牵制了神的力量,否则现在这脆弱的对峙也维持不了多久。” “神绮,你想到了什么办法?”伊西丝见神绮发了几问,认为她聪明的脑瓜里或许有值得重视的灵光一闪,“时间紧迫,不管能不能行,说出来让大家参考。” “好吧,”神绮仔细观望身后的地形,说出了不太成熟的建议,“既然不能飞过去,平民军也暂时无法使用在前线,公主的护卫对目前的狭长地形而言也补足不了最前线的力量,不如就让他们在身后现筑一座城墙吧,反正咱们的神术师力量还算充足。” 神绮的提议似乎和战局无关,但却让托勒密与大祭祀眼前一亮。 第90章:奇怪的真神意图 在这样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形上,有城墙阻隔足以让我方从容应付数量庞大的敌军、与没有城墙阻隔只能排兵布阵与敌人对峙这两种状况,对马其顿人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一个地一个天。若非恩利尔神以雷霆之势轰破东北关口的城墙,强盗大军纵然人多又搞突袭,却不见得能轻松攻破守军不足百的关口防御——西北关口的守军被骗开关防属于人的问题而不是天时地利不足。 毕竟任何有利因素都得依靠人的主观能动性去发挥,否则关口的存在或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神绮想得很简单,既然暂时找不到打退敌军的办法,就该巩固我方的防御,挖沟也好、做木栅栏也好、筑城墙也好,没有顶在一线的补充兵力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之抓紧时间大干快上不要杵着不动给前线的自己人造成视线压力。 “筑城墙加强防御是第一步。”神绮又小声为大祭祀献计,为防备不知身处何方的北方真神窃听,她示意大祭祀断绝周围的信息泄漏可能,在无声也无意念可传出的屏障中道出她的计划全貌。 萨勒古大祭祀思考了一小会,心一横便决定采纳神绮的意见——反正也没有更合适的主意——他向王子的代言人托勒密点点头,接着以神术传音给前线紧张注视对面的王子,见王子挥舞了手中的长剑表示赞同后,便对托勒密说:“托勒密大人,请您主持筑城,我将分一半神术师协助您。” 大祭祀本人还得带领剩下六个战斗神官提防敌方真神抽冷子搞突袭。 “是!” 伊西丝适时吩咐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大人,请您带领护卫队协助托勒密大人。” “是!” “我也给神官们帮忙!”神绮自然不会在她自己出的主意里坐视不理,她积极要求发挥主观能动性。 “托勒密大人是筑城的专家,我们听从他的调度。”伊西丝同样不打算旁观,她让神绮和她一块加入神术师的队伍听从托勒密的调遣,而埃凡忠于职守不离公主一步。 至于托勒密大人怎么成了筑城专家?神绮转念想到托勒密在神殿干过几年祭祀,学习过古典数学几何学建筑学并不奇怪,于是欣然同意公主的建议。 深挖地基、劈山挖土、夯土为墙、垒石为城,这些由平民乃至奴隶组成的军队干这种体力和技术要求都不低的活似乎很拿手,加上祭祀们的神术协助,一条宽达十数米厚达两米的泥石混合城墙雏形便拔地而起——以点燃神火烧结石头之间的黏合泥土让神绮和一众神术师们忙活得气喘不止。 这期间敌人自然也发现了马其顿军后方的骚动,强盗大军在统帅的艰难命令下发起了几次冲击,无功而返,恩利尔神又企图以神术加持的箭雨打开局面,被马其顿大祭祀再三应付过去,然后,城墙的雏形渐渐高出地面,宛如生命力旺盛的野生杂草。 见泥石城墙已有近半人高,神绮认为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便离开神术师队伍来到大祭祀身边,“萨勒古大祭祀,请尽可能发起攻击,吸引强盗大军和真神统帅的注意。” “好的,但愿可成。” “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神绮说。 大祭祀亮出了马其顿神殿世代相传的神之权杖,杖身从外表看是一根不知材质出于何处的老树根所雕刻而成,顶端如同一般法杖的制式镶嵌着一块深蓝色多面体宝石,宝石在大祭祀的催动下闪耀着盖过阳光的深蓝光辉,光芒自法杖而出,一瞬间便覆盖了前线军队数百人,接着只见王子下令,后方做好准备的几百士兵弯弓搭箭,幽蓝光芒覆盖的无数箭矢便被抛射而出。 和对面的真神没两样的袭击方式,只不过马其顿军射出的箭矢附带了遮盖视线的蓝光,似乎打算用晃眼法增强攻击效果。 没有露面的恩利尔神似乎不为所动,射到强盗大军头顶的箭雨却毫无预兆地忽然失去了速度,仿佛穿过了一面看不见的水墙似的,眨眼间便定格在空中一瞬,然后无力地下落,箭矢附带的光芒也随着无形之墙的过滤而消失。 萨勒古主持的反击同样没有起到多少效果——倒是有些强盗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被无力掉落的箭头给扎中肩膀或脚背,不过所有人都机灵地用武器挡着脑袋,没人被扎出脑洞。 北方真神的防御手段给了马其顿人以震慑,真神的诡异力量根本不用表现出大祭祀的大神术那般气势恢弘,同样让人直观感受到神灵的强大,只不过许多人都奇怪恩利尔神为什么不在前一些的位置阻拦箭雨,这样掉落的箭头才不至于给大军造成丝毫混乱。 但这让神绮更加确定,恩利尔神的目的是练兵,让威胁依旧存在却不至于致命的箭矢往大军头上掉落,这无疑是在测试军队的纪律性和应变能力。 另外还能看出,真神并不在乎凡人的伤亡。 不去管真神率领的强盗如何,神绮给大祭祀建议的第二步已在刚才的光芒遮盖下悄悄进行——具鲁士带领着一百居士坦护卫队在城墙雏形遮蔽下悄悄撤离了战场,只不过给对面军队留下的假象依旧是一群没有上前线的剩余士兵在筑城墙。 神绮的计策一点不复杂:我方军队不能在敌人眼睁睁看着的时候分兵、也无法从天上绕到敌人的后方,那么就在敌人看不见的时候分兵,不从天上绕道、而是从地面绕路。 城墙的作用不仅仅是为前线军队退回休整时抵御敌人,也为遮盖敌人的视线让具鲁士带领队伍离开战场。 至于绕路,平民军中有许多了解马其顿地形的贩卒,找几个人指引具鲁士带领百人宫廷护卫队绕到强盗大军后方,这是很有希望完成的战术布局,所以大祭祀和托勒密都赞成这个建议,加上伊西丝和具鲁士为求破局也赞成神绮的建议,于是筑城与脱离才能悄悄进行下去。 至于大祭祀的大神术是否能盖住真神的目光,这一点谁也无法保证,但看强盗大军并未有异动,看来真神的力量虽然强大,却不见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半神祭祀。 反正神绮尝试凭借神之心给她带来与世界联系更加紧密的特殊力量,全力化作敏锐的触感去观察周围,并未察觉到可能属于真神的力量蔓延到马其顿军后方——也或许是她等级实在不高,神之心的辅助也不能让她发现真神的痕迹,不过她倒是“看”见了大祭祀和神官们的力量蔓延,像光影又似水波,在常用的五感之外形成奇异的痕迹。 第91章:援助的希望 神绮的计策之所以能够被大祭祀、托勒密和伊西丝等人认同,不仅是因为目前找不到更好的打破僵局的办法,这之后,还有一个大前提决定了此计的可行性——具鲁士率领的、包含精锐护卫在内的、居士坦百人宫廷卫队的战斗力足以打破僵局。 说实话,除了具鲁士本人的作战能力和指挥能力被事实证明之外,区区百人的王室宫廷卫队的战斗力是受到危难当头的王子和大祭祀质疑的,但短时间内他们根本凑不出拥有战斗力的有生力量,国王如今依旧在城中扩军备战,可看见埃凡带领的五百来号“有生力量”就能基本判断出老国王接下来还能拿出什么样的“力量”,如今也只有职责是守卫伊西丝公主的护卫队能够作为机动力量投入战场,所以,大祭祀在肯定伊西丝和具鲁士都自愿加入战场后,便当即采纳了神绮的建议。 在场者中不见得没有人想到类似绕后合围的计策——具鲁士便已经明确提到过——只不过神绮的特殊出身和立场让她能无顾忌地同时在两边说话提建议而已:她身为非居士坦人、又是来自联盟内部城邦人,算是马其顿人的天然盟友,而且她对马其顿的功绩经过揭穿安托和带领村民防住强盗劫掠是有目共睹事实验证的,所以她的建议自然而然会受到马其顿人的重视,外加她与居士坦的公主拥有不一般的关系,代替公主提出建议也不算是僭越。 况且筑城据守的确是神绮原创的、一计多用的好主意,即使具鲁士率军绕后的计划被识破失败,马其顿军同样可以获得足够的条件和力量收缩防御。 只不过少了一百多号训练有素、力量与耐力都百里挑一的强大战士帮衬,筑城的速度有所减缓而已。 如今,菲力斯王子的主要任务是守住来之不易的对峙形势,经过熟悉路线的兵士判断,具鲁士带队绕后大作战所需的时间最短也要半天,大概从中午到太阳落山的这段时间将成为考验菲力斯王子和马其顿正规军的艰难时光。 “伊西丝殿下、神绮小姐,”托勒密让分散在城墙各段的神殿神术师们暂缓加固城墙,接着来到公主和神绮身边,“请暂缓,我们应放低筑城速度。” “啊?”神绮以为建城墙当然是越快越好,但她依旧停下手中的活,舒缓气息回到公主身边,相比老牌神术师,她的确累得更快。 “托勒密大人,”伊西丝望向前线,发现敌军有所骚动,“为了让敌人不那么快发起攻击吗?” “是的,”托勒密解释,“我以为,筑城接近可用的那一刻,也是敌人判断发起最后冲击的一刻,他们看得见我们在建城墙,当然可以轻易判断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太多,如今有大祭祀守护,北方真神若出手希望击毁城墙也有大祭祀挡住,当城墙建成,敌军将几乎彻底失去击败我军的可能。” 不论托勒密的判断是否符合强盗大军和真神委任的强盗中的凡人统帅的想法,公主是认可的这一判断的,而且她觉得城墙拔地而起的最后一刻,不仅是敌人发起总攻的最后时机,也是我方最可能因城墙而松懈的时候,尽量拖延城墙建成的时间、等待具鲁士的队伍潜伏到强盗们后方执行合围战术才是击破强盗军队的关键,据守本就是无法可想的第二选择。 “我只怕北方真神的侦查范围极大,具鲁士大人率军接近的距离还不足以发起突袭就被敌军发现的话,合围的效果将大打折扣,甚至被敌人布置埋伏。”神绮说,“希望大祭祀在太阳落山前后可以拖住北方真神的注意足够长的时间。” 半神祭祀的对手是真神,神绮的战术是否能奏效谁的心里都没底。 “一切交给大祭祀吧。”托勒密诚心地向各路神灵祈求保佑——滑稽的是与马其顿为敌的同样是神灵。 这时候,复仇公主梦小姐跑哪去了呢?神绮竟然想念起绑架犯,梦如果帮忙的话,想来以她五十多年前曾弑杀真神的战斗力,即使打不过北方来犯的神灵,应该至少可以拖住恩利尔神的注意吧?神绮随即摇头,这是太过理想化的幻想,梦不帮着恩利尔神打击马其顿军就不错了,反过来根本是妄想。 神绮这时候还有心思去幻想外来的援助力量,而她能想到的援手,除了可能不仅不帮忙还要落井下石的梦之外,只剩下两个势力——马其顿城东南方的米罗斯城邦,和神绮还未去过、但基本了解路线的西南方城邦斯巴塔,更远的西方自然还有亚丁与艾菲思等城,但相比米罗斯与斯巴塔,其它城邦是真正意义解不了近渴的远水,就算此刻亚丁与艾菲思的半神祭祀和武士们飞天赶来协助马其顿,人少了没意义,人多了却拖慢飞行速度至少得浪费一两天在赶路上,到时说不定战局已尘埃落定。 如果米罗斯城或斯巴塔城派人援助呢?似乎也不大容易赶上时间。 “伊西丝,托勒密大人,有没有办法联系上米罗斯神殿或斯巴塔人?”神绮觉得多想无益,干脆开口问,“北方真神集结大军入侵,威胁的可不仅是马其顿,城邦联盟得有点联盟的样子才行。” 伊西丝:“远距离传讯的卷轴都是异常珍贵的,居士坦和城邦联盟之间可没有建立这样的联系方式,不过莎瓦丽大祭祀给了我一份卷轴,以法力激碎就能让大祭祀发现我当前的大致位置、也表示我们遇见了难以解决的麻烦,昨晚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强盗劫掠并没有想到联系王都神殿,今日听闻真神率军,虽然立刻将卷轴使用掉报告了大祭祀,但能够短时间内抵达的援助力量可能最多只有一位半神武士,况且从居士坦王都飞到马其顿也得半天到一天时间。” “是女神的神殿武士吗?半神武士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托勒密却并不感到轻松多少,“但多半来不及协助王子殿下。唉,大祭祀或许有联系米罗斯和斯巴塔请求援助的办法,而且他多半早已联系过。” 神绮想了想,她的问题的确多余,大祭祀若有办法请求援助自然早已使用了,“看来还是时间问题,所以大祭祀也不把希望放在援助上了,除非合围失败、我们成功建起城墙据守,到时候才有机会从容等待其它城邦的援助。” “不错,我们守住城邦的希望总归不小。” 第92章:奔袭与突发状况 大陆闻名的剑术大师具鲁士也对胜利不抱有十足的把握,任谁心知肚明敌方将领不是躲在大军后方发号施令的凡人统帅、而是看不见踪影却毫无疑问附着军队如影随形的降世真神,都不大可能有必胜的信心,除非我方也能召唤真神助阵——这等妄想还是尽早抛弃为妙。 赶路的空档,他不禁想起在去往米罗斯的道路上堵住他们去路的两位疑似降世真神,如果神灵都这么容易打交道,具鲁士倒是更愿意付出一些可以承受的代价换来伊西丝公主的安全撤离,只不过他很清楚,伊西丝所代表的不仅是她个人,在此等危难时刻,伊西丝也是外邦人眼中的整个居士坦王国,如果她不顾刚刚缔结的邦交友谊丢下朋友独自逃命,她此番出访的目的将彻底与她远离,也将让整个大陆看轻居士坦王国的力量和魄力,那样的话北方真神乃至零散强盗选择入侵对象的名单上将毫无疑问加入居士坦的北方边境。 抛却妄想,留下的只有坚定不移的战斗意志,这百来号在整个居士坦军事力量中都算得上精锐的护卫队要么在斗志中成就大多数军队都难以企及的、对抗真神的威名,要么全部陷落在真神领导的乌合之众中。 具鲁士已经做好了充足的赴死准备,面对战争,即便是半神,虽然有时是决定性力量,但有时却不见得比一个普通的兵卒更能发挥作用——比如敌方甚至不用出半神,几个大武士或神术师也足够拖住半神的力量——具鲁士很清楚战争的莫测与残酷,年轻时作为普通军士参与讨伐北方混乱城邦与东方乍现又失去踪影的游牧民强盗让他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与底气,他不惧怕战争,也不因接近半神的大武士实力而自视过高失去谨慎。 带路军士的建议是返程绕路到神绮出发的村庄,再北上中部关口,出了关口后踏上只有常年外出狩猎的猎人才清楚的小道、兽道,一路东进到东部关口,如今的北方东部关口被真神击破,就算留下了一些强盗把守,具鲁士也有信心顷刻冲破——没信心的话他也不至于领下这个任务。 南下、西进、北上,在中部关口耽搁了一会——留守的马其顿守军希望加入具鲁士绕后突袭军队,不仅为报仇雪恨,也为显然风险大但收益更大的军功——具鲁士自然统统拒绝,带着向导已经足够拖后腿,他当然不可能让数量不算多的守军加入队伍,不仅配合是大问题,指挥更成问题,况且中部关口同样需要严防死守,本就不多的守军那是一个都不能少。 接着是东进,这时距离护卫队出发已经过去数小时,由于宫廷卫队并未深入练习过骑兵战法,外加隐蔽撤退需要,百多人都是依靠双腿前进,以步行长途奔袭,连续快速奔袭了几小时,在靠进东部关口位置的小山坳中,具鲁士下令原地休整,并派人先行刺探了前方敌情——破败城墙的关口中的确留下了不少强盗把守,但军纪涣散、各个无精打采,他们也根本没想到会有援军从这个方向突入——北方怎么会前来帮助马其顿的军队?这是正常的想法。 休整十数分钟,护卫队精神饱满、或者说杀敌的荣耀心已经沸腾到顶点,具鲁士终于一声令下,全员保持队形、速度不快不慢地自山林中奔出,宛如昨晚守关士兵看见的强盗大军般冲向破败的东部关口。 意料之中,百来人的精锐宫廷护卫队几乎毫发无伤地冲散了几无章法的守关强盗,杀死一部分、逃散一部分,另有一小部分向南奔跑,显然要去把奇袭军队出现的消息通知主力军。 这时候,大武士的强大力量终于在军阵对决中凸显,而且作用异常重要,具鲁士鼓足力量、不惜灵魂消耗,跃上半空、脚踏着树干借力离地十数米,接着在短时间内朝向奔逃向南方的零散强盗射出成百上千道磅礴的剑气。 没有爆炸、也没有震慑身心的地震,大武士的远程力量看似铺天盖地庞然非凡,却控制得极为精确高效,多数力量招呼向了人体,少数打偏的剑气刺入地面激起道道尘灰,力量的凝聚与精炼让硬泥地面留下漆黑的小孔,深达数指。 具鲁士不太满意这次爆发,虽然把数十分散在大范围的南逃报信强盗给全数击杀算是完美完成了保密任务,但许多剑气的打偏与浪费让他看见了自己的不足——这种不足对大多数武士而言是一种奢侈的烦恼。 队伍中,除了带路的马其顿平民军士为这神话般武士发威场面目瞪口呆,所有居士坦宫廷护卫队成员却早已习惯了自家长官的强大,况且具鲁士对付的不过是凶横有余体格健壮的凡人强盗而已,其中甚至没有一个实力过得去的武士,被尽数消灭实在不值得惊讶。 原地整队检查行装,武器盔甲没有出问题,具鲁士再次下令南奔,这回跑得不快,且在大部队在前方几十米放置几名起到基本斥候作用的骑马护卫——抢了强盗留下的几匹马。 就在太阳开始西斜,队伍越来越接近强盗大军背后的时刻,前方临时兼职斥候的护卫忽然一同顿住马匹,接着朝具鲁士打简单手势表示前方有异常。 宫廷卫队长命令队伍暂停,接着独自来到斥候身边,他看见了所谓的异常:前方百多米外山林间大道正中站着一个人,乍看上去很普通的灰袍、棕色短发男子,他面向着斥候和具鲁士,发现了这边的异动,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似乎不打算逃离、也不打算前进到具鲁士等人跟前。 挡道男子的打扮显然不是战士的模样,但这不代表他无害,具鲁士又莫名想起拦路的疑似真神,接着心中一惊——可别是被北方真神给发现了绕后突袭计划。 但是世上之事大多就是这么让人头疼又恼恨。 独自立在山道中间的灰袍男子见远处的军队影子不动,便打破了诡异的沉寂,主动踏步走上前,脚步看似悠闲,但速度奇异地快,不过数息,男子已来到来不及撤退或隐蔽的具鲁士等人身前,他的开场白让具鲁士和斥候们震惊地差点转身就跑:“马其顿的无畏将军,幸会,鄙人恩利尔,希望与您撇开军阵,单独决斗以定胜负,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第93章:虔诚者与真神的决斗 恩利尔,统帅奇迹般集结起来的北方强盗大军的真神,来自古代尼罗帝国放逐而出的强大真神。 灰袍短发男子自称恩利尔,就在距离恩利尔的军队不过几里外的山间,具鲁士不认为有人会傻到冒充真神,而且他也不相信他的运气会好到遇见一个冒牌神。 不过即使眼前的男子看起来十分诡异,显露出的力量却不见得有多强,至少具鲁士没有感到压迫呼吸的强大存在感——这倒是和米罗斯城外拦路的老头与中年人有些相似,所以他以大武士的实力与经验很快稳住了震惊的情绪,并仔细打量眼前的真神、审视他看似儿戏的提议。 另外,具鲁士不是马其顿的将军,北方真神显然也有情报掌控不足之处,但这不妨碍他表现出的强大能力——包括战术预警与战场侦查等等,只不过具鲁士一时间想不通为什么真神宁愿亲自跑出来侦查也不分出一股强盗大军警戒后方,但转念一想到强盗二字,便觉得大概真神统帅的强盗依旧是强盗,没有达到真正军队的标准、或许许多常规军队应该拥有的能力都会有所缺失,这也体现了练兵的必要性。 “如何?”恩利尔很有耐心,如今要抢时间的可不是他。 “您是北方真神,”具鲁士不卑不亢地答道,“不以军队战胜我军,却以神灵之力逼迫凡人武士对决,这可不是我所了解的神灵气度。” 恩利尔没有特别的表情,他摇头:“站在此处邀你决斗,此化身非神灵,只是普通的神术师,我保证,不会有神灵的力量欺压凡人,神力正与马其顿的大祭祀相抗。” 恩利尔的意思很清楚,他将用相当于具鲁士大武士实力的神术师力量与他决斗,具鲁士虽然不想答应,但考虑到让身后十几米外的大军压过来人多取胜似乎来不及,恩利尔可以跑,外加他补充了一句:“你若不答应,我也不为难你和你的军队,但我可以告知我的军队面临后方奇袭,你们的计策毫无疑问将难以成功。” 具鲁士想不通恩利尔独自前来的目的,也不知此刻让强盗大军知晓存在一个绕后突袭军队后是否会给神绮的计划带来毁灭性打击——具鲁士相信强盗大军外强中干,或许根部不用真正面临合围就可能在形势逼迫下提前崩溃,但他不敢真把赌注全部压在敌人的愚蠢上——即使恩利尔出现在此的原因是恩利尔本人也不相信强盗大军的战斗力,具鲁士也不会傻乎乎地往前冲,不过他倒是相信真神会遵守约定,就像他相信自己是个遵守约定的人一样。 具鲁士终于狠下心答应决斗,他没有别的办法,而且来自武士的好斗因子让他下意识不愿意放弃这几乎如同传奇故事般的遭遇,与真神——或许不是完全的真神——对决的机会本身就是能让人炫耀一辈子的人生经历。 “好,一对一,各凭本事,”具鲁士的气势顷刻上扬,他命令斥候后退与军阵待在一块,“生死不论,反正我若败,马其顿人也将遭遇更加艰难的状况,我就不再提条件,不过我若胜,恩利尔神啊,您是否可以放弃您的军队离开马其顿?” 恩利尔的回答滴水不漏:“我将不再主动干预凡人的军队。” 具鲁士稍一思索,觉得这个保证没什么问题,于是在挥剑射出一道无光的剑气的同时高喊:“来吧!” 他丝毫没有提起大陆传统中某些决斗礼节的意思,生死相搏的武士将抓住一切机会掠取胜利,即便对手是真神——或是真神的一部分? 恩利尔动了动一根手指头——具鲁士眼尖——袭向他的剑气便化作一轮可见的光斑失去威力,接着散落成一地光点,没人看明白那光点到底是激起的尘埃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大武士本人也没去深思,他的心思放在战斗和本职工作上,很少去思考所谓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他需要力量,却不在乎力量的本质,以至于在拥有庞大的剑气支撑起的远程攻击能力后也没思考过他的剑气到底是什么。 恩利尔身为古老真神——当然不是相对于乌诺洛斯、提亚马特等上古自然神的古老——曾企图挑战自然主神斯盖因篡夺主神之位的强大真神,自然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神术的力量、武士的力量,他对大多数力量的了解比具鲁士高到不知到哪里去了,即使只用出不超过大武士的能力,对付起经验丰富的凡人大武士依然丝毫不怵。 第一道剑气被抵消的同时,具鲁士已挨近到恩利尔身前数米范围内,接着便是配合简练到极致的武艺所发出的上百道剑气,若肉眼可以观赏到这些凝练到大武士掌控极致的剑气剑芒,就能发现,这剑气交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无形之网,网线本身是力量的体现也是危险的源头,网格与网线并不遵循现实的渔网收缩而变化,更像是转动的魔方任意变换着格与线的交织位置与形式,让人乃至任何体型的生物都无从逃避。 具鲁士的第一击既是试探也是牵制,目的自然是为紧接其后全力而发的大招做准备,这招仿佛不止一层、难以捉摸的剑网就是具鲁士构思出用以对付任何体型不超过巨象的生物的大招——他曾不止一次遇见过极少出现在人类社会视野中的诡异事物,自然的复杂、庞大和神奇远超过人们的朴素想象,比如拥有神术力量的长蛇、猎豹、老虎等奇怪的生物,被原始部落崇拜的奇异图腾神等等,具鲁士的假想敌不只是普通的人类。 恩利尔不是蛇,钻不出网格的孔隙,就算是一条聪明的蛇,也极难把握住剑网的变化钻出包围网从而避免与大武士的剑气正面交锋,剑网的意义也在于此,用尽可能少而高效的力量达到让敌人无法避免正面交锋的目的,正面对战一向是武士的强项——在避开神术师的神术前提下。 与人无两样的真神阁下的确在能力与大武士对等的情况下无法避免与剑网正面交锋,于是他做出了一个简单直接的动作。 剑网从发出到收缩至极限的过程不过一瞬间,紧接其后便是一声“噗嗤”,一个散发微光的身影闪烁着出现在具鲁士身侧,而剑网已被光刀似的简单神术破开缝隙,最终消失无踪。 灰袍男子正面与剑气之网交锋,破了剑网后没有远离大武士,反倒离他越发近,在精钢长剑破风而来接近躯体之前,又是动了动手指头,一道火墙凭空升起,像掀起的地毯裹向坚定挥剑的武士。 接近武士与发出一道火幕的目的自然是打乱具鲁士的手脚,让几乎被他夺走的攻击节奏返回到自身,见多识广的恩利尔神在能力与对方相当时的应对方式极为果断与正确,没有人可以做得更好,但本以为即使抢不回攻击节奏却至少可以将大武士逼退的炎浪不仅没有让他后退,精钢长剑与武士的身体同时在火光中泛起炽烈的白光,躯体与剑芒同时穿透足以顷刻熔断生铁的火幕,直奔意想不到对手血性而连忙闪避的真神阁下——宫廷卫队长具鲁士直接启动了拼命模式,他起初就不打算和真神化身打持久战,他也打不起。 第94章:诡异的顺利 于是大武士与真神化身的决斗在数十米外的护卫队旁观下不过持续了区区几秒,前排大部分护卫甚至根本没意识到他们的头领与一位真神在决斗。 灰袍的恩利尔在平静地审视了一番眼前气息衰弱到谷底的大武士,接着一声叹息,化作光点消散在世间,具鲁士似乎不敢相信决斗的结果,他瞪着眼睛观察了一会长剑劈过的空间,那里随着光点消失完全没有留下恩利尔曾经存在的痕迹,终于,穿透火幕抵抗恐怖灼烧的瞬时消耗让他喘息着半跪在地。 虽然从头至尾,恩利尔不过使出三次看不出几多声势的简单神术,其中两次也根本没有与具鲁士本人碰撞,唯一让武士抱着牺牲觉悟硬扛的神术却让他几乎在瞬间失去了后续抵抗能力,万幸的是,恩利尔也没有扛过具鲁士的决死一击,于是命运的天平倾向了斗争经验丰富却没有丢失一个士兵最强大的精神武器、依旧敢于拼命的宫廷卫队长。 具鲁士一开始提条件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过这样的结局,所以才提到让神灵让路,可神灵却直接被消灭在他眼前,这让忠诚的大武士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一股虚幻的膨胀感。 半跪在地的大武士还没缓过多少力气,也没膨胀到迷失自我,一道直达灵魂的意念之音便让他恐慌地抬头四顾:“勇猛无畏的武士啊,我将遵守约定,不再主动干预凡人的军队。” 恩利尔的形体被大武士全力一击给打散消失,但他显然没有“死”,而是变为了让人难以理解、具鲁士的眼睛乃至灵魂力量都根本没有察觉到的形态,神秘的真神为具鲁士留下守约的言语,最终消失在茫茫山野间。 “将军!”护卫队愣了一小会,接着前排十几人指示后方,队伍忙而不乱地踏步前移,靠近到具鲁士身边,几人跑去扶起脸色苍白的队长。 “无碍,一时间消耗过度,”具鲁士再次眺望远方,虽然只是被恩利尔神阻拦了一小会去路,他感觉上却似过去了许久,前线的战局对马其顿方而言越是接近约定的太阳落山时间将变得越发危急,“不能再拖,整队出发!” “可是您需要休息!” “真神将不再出手,强盗中应当没有强大的敌手,对付强壮一些普通强盗而已,我岂会惧怕卑劣的盗匪?”具鲁士深吸一口气,打起了精神,“走!” “是!将军!” 队伍继续启程,不过速度终究有所放缓。 视线转回北方强盗大军与马其顿军对峙的前线战场。 “太阳即将落山,我去协助大祭祀。”伊西丝见这边的城墙即将初步完工,便对神绮嘱咐道,“你的消耗不小,神术对敌人军队的杀伤力也起不到作用,留在这里看顾好城墙,如果马其顿军不得不选择撤退,注意时机切断城墙缺口。” 其余协助筑城的神术师已返回大祭祀的神术阵列,所以伊西丝给神绮下了个任务,所谓切断城墙缺口,和我军退回城门内后关闭城门是一回事,只不过这堵十几米宽、两米厚、两米高的粗糙防御工事暂时没条件安装简便的城门。 神绮自知即使气力完足之时,以神术对战大军所能造成的最大效果不过是扔十几块石头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收割几个强盗人头而已,对方一旦有所警惕和防护,距离远了神绮无法给敌人造成伤害,近了自身又受到威胁不大可能随心所欲地攻击,她便老实承担起后方支援的任务,目前没有更多神术师可用。 “全军准备!” 王子收到大祭祀提示,命令全军改换成预备进攻的架势,这一变动让对峙了一下午却毫无进展的强盗军一阵骚动,他们的统帅似乎也在下令做好应付准备,强盗们、甚至直接接受真神谕示的统帅武士显然还没发现,他们的真神已不说话,不过一整天的对战下来,强盗们还是练出了一些军队应有的素质,比如强盗统帅已忘记神灵的威严敢于自主下令应付变化,大军也不再那么以城邦或聚落为团伙毫无相互间的配合。 夕阳的余晖透过山脊与丛林斜射到这片狭窄的山间谷地,在双方的眼睛迎来昏暗前,大祭祀疑惑着北方真神为何还未有所动作,却不打算再继续等下去,他统合着马其顿神殿的祖传神阵,凝聚了神官团的神力包括自身的力量,化作一股深灰色的气团,气团在梁军之间的窄地中间显现,接着呼啸旋转,地面的枯枝败叶泥土箭矢被卷上高空,气团在顷刻间化作媲美平原恐怖天灾的龙卷,迅速袭向慌忙变阵做全力防御状的敌军。 凝聚了半神大祭祀与十几位神术师力量的龙卷狂风比之抵御大军箭雨的旋风又高出不知凡几,其突然性与声势之强让敌方大军亡魂大冒,他们之所以能够变阵为防守态势而不是当即后退逃离,不仅是因为后方大军堵住逃路,也因为真神站在他们“头顶”,强盗们相信他们的神将在战场上给他们以救赎,不少强盗眼见着昏暗阳光下几成黑色的狂风,感受着刮得脸皮生疼的砂石,不禁抬头期盼他们的真神显灵。 伊西丝不熟悉马其顿神殿的祖传阵法,无法加入进去,但她不欲闲着看热闹,而且大祭祀的龙卷风袭击给了她配合的灵感,她想起了月与夜的女神的传说,也懂得相应的神术。 于是在龙卷侵袭到敌军阵前的同时,敌军阵中上空忽然冒出漆黑的孔洞,这孔洞仿佛射出黑色的“光”照“亮”大片区域,数百上千人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混乱随着大片强盗军队的吼叫而扩散,为遭受神术龙卷袭击的前线阵地带来雪上加霜的压力,无数人马破烂盔甲武器别卷上天空十数米又被甩出跌落,黑暗的扩散笼罩让本就受伤严重的大军又被自己人践踏伤残,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几乎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跌落谷底。 伊西丝的黑夜神术自然来自于神灵赐予大祭祀,这神术其实没有任何杀伤力,作用和制造迷雾漫天遮蔽视线的辅助战术型神术完全一样,但它比曾经战场上常见的迷雾术要复杂且难对付许多——黑夜神术至少不惧怕被狂风吹散,这也是它能和神术龙卷配合得当的原因。 当龙卷力量耗尽,狂风消失,黑夜神术依旧遮天蔽日——黑夜其实已经到来,伊西丝的申述遮蔽的是月光和星光,虽然搞不清恩利尔神为何放任自己的军队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但马其顿军可不会放弃这绝佳的反击机会。 更重要的是,强盗大军的另一股混乱从大后方蔓延到了中线与前线——具鲁士率领的宫廷卫队眼见敌军早已乱了起来,毫无迟疑地加入了战场。 第95话:真神汇聚之初 两军对阵,有神术师与无神术师的区别是巨大的,神术师掌控战场的能力不是只能进攻、顶多威胁十数米范围的单纯武士可比,就拿毫无攻击能力的黑夜神术或迷雾神术作比,这种大范围扰乱敌军视线、破坏敌军阵型的神术可起到的效果可能直接决定了一场战役的胜负,而武士费尽力气顶多多杀上几个普通士兵。 原本大祭祀集合众人的力量发出的龙卷神术并不真有杀伤敌军的期望,可恩利尔神的莫名沉默让萨勒古主持的神术发挥出了堪比数十个强大武士结阵冲锋的威力,在短时间内造成的杀伤数目更是惊人。 紧随龙卷的黑夜神术又让强盗军陷入了自我毁灭式的混乱,到具鲁士率队袭击大后方时,强盗大军已经面临崩溃,在马其顿军呼啦啦一拥而上的进攻下便直接溃阵逃窜。 如果具鲁士有空思考一番的话,他或许可以稍微理解恩利尔选择放任军队自行其是的一点缘由。 眼见前线崩溃、中路互相践踏着混乱后撤、后方无心作战只打算逃窜,具鲁士便命令护卫队打开包围圈,一面屠杀靠进自身的强盗,一面放任一部分强盗逃离,以此减轻自身面临的压力,又给此刻已变成“撤退”的后方的原前线与中路强盗士兵们逃窜的希望,让他们把心思放在转身逃离而不是豁出去死拼到底,为后方追击的马其顿军创造良好的追杀氛围。 大祭祀与神术师们后退,将战场彻底交给军队。 伊西丝的黑夜神术若无传说中的月光神术辅助将不分敌我,在我军全面进攻时伊西丝便已散去黑夜神术,战争的倾斜已经无需她的神术辅助,伊西丝在埃凡守护下回到后方神绮身边,接着吐露出万分的不解:“敌人的神到底打算干什么?就算让我的小弟来统帅对面那些强盗,也不见得会打成这样,至少我年幼的弟弟懂得提前撤退。” 恩利尔神的莫名沉默简直就像有意把他的军队陷入灭亡境地,别说神绮,任意没上场的筑城平民和奴隶都看得出来。 “唉,反正我们赢了,”神绮当然不为强盗军队的命运而叹息,但她也无法兴奋起来,她关注到的是神灵心思的莫测,“祭祀们是对的,不要揣测神灵的意图,或许恩利尔神的目的不单纯是攻占土地、掠夺人口。” “还能是怎样?”伊西丝摇头,“神灵的子民扩张自己的王国,传播神灵的信仰,这是绝不会变的目的,只不过我们对于恩利尔神短时间内的目的不了解而已。” “有道理,”神绮觉得伊西丝在神灵和信仰方面的问题上忽然睿智了许多,“不论他想干什么,信仰多半是最终目的。” 关于神灵的意图猜测,再如何睿智的凡人也只能猜测到这个地步,伊西丝和神绮猜得或许不错,但并不代表神灵的追求只有信仰,就像不了解米罗斯的外邦人猜测所有米罗斯人的一生都献给经商从而家财万贯似的,可总有人生目标不是经商赚钱的米罗斯人存在,比如用生命拯救城邦的大祭祀桑达,身为最正统的米罗斯人,他却曾为没钱修葺神殿而苦恼,也让心存偏见以为所谓的神殿神职者和普通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剥削阶级一般无二的神绮小姐刮目相看。 至于恩利尔神的意图?先不谈长远,他此刻正为解决一群神仙的围观而智计尽出。 战场上空——或者说与战场上空的某些位置参数相吻合的奇异时空内——棕色短发的灰袍男子凭虚而立,脚下数百米是夕阳余晖印染的大地,马其顿的骑士与步兵以极为诡异的慢动作姿态保持着冲锋与屠杀的大好形势,溃散的强盗大军则同样以近乎定格的缓慢动作溃逃,若是可以拉近视角,甚至可以清晰看到许多慌不择路的强盗的恐惧面孔同样几乎定格在脸上。 简单概括与灰袍男子相对的战场状况,可以说脚下的大地时光被极度放缓,宛如速率按钮被一拖到底的播放器,灰袍男子所立的奇异时空则保持着不为人知的正常时光感。 更奇异之处在于,这片时空的内外似乎并不总维持相当的相对进程,战场的状况长“时间”维持近乎静止之后将时而加速飞逝,接着又回到近乎静止。 “恩利尔,你可知你正违反众神的约定?” 灰袍男子自然就是与具鲁士决斗的恩利尔,他此刻的身影有些怪异的虚浮感,而质问他的,则是同样停留虚空中的酒神尼采,尼采身边则是对战场和恩利尔都不屑一顾的芙洛狄忒,女神是为尼采回到人间,她早已与人世间不再有瓜葛,也不想理会辉光山神国以外的神灵。 “酒神阁下,我可有在美米尔的地界中亲手杀死过任何人?”恩利尔看着光影莫测的战场,很是随意地提问。 尼采:“莫非在北方你便可肆意凌虐您的信徒或其它迷失的凡人?” 恩利尔摇头:“凡人自有凡人的命运,我何必以炼狱之火为代价去承受凡人的命运?我希望救赎迷途的子民,却不希望把自己陷落进去。” 尼采讽刺地笑道:“可是,尊敬的恩利尔神,您如今的做法有哪一点像是救赎迷途的子民?哪一点像是不希望自己也陷落进去?我听说,您的军队可是号称真神亲自统帅的北方联军。” 恩利尔:“实现凡人的愿望,难道不是救赎?我听闻,您与安卡尔神曾经为赐予凡人以甘醇的神酒,让撒雷斯城邦的居民三年缺粮,亚丁城则奉献了两年以上的葡萄产量,若非几位神灵不惜损失神力联手维持风调雨顺,几座城邦甚至无法维持未来几年的粮食消耗,是否如此?” 尼采似乎被问住,片刻后叹息一声接着说:“凡人若能看见神灵的道路,在灵魂中聆听神的声音,在祈祷中接近神,这岂非最有意义的救赎?所谓神酒,不过是为所有为欲望所迷失的城邦民众拖入狂乱迷醉中,以此接近聆听神之声、唤醒灵魂的境界,奉献粮食、奉献葡萄,可不是为神奉献,而是为凡人自身的欲望奉献、为神灵向他们指出的道路奉献。” “哈哈……”恩利尔大笑,“伟大的酒神阁下,可结果是什么?辉光山众神的祭祀是否更加繁荣?神国的真神是否增加几位?并没有,时光淹没了一切,你们的希望终究不过是让接近神的凡人在短时间内冒出一大批,可他们没有任何希望踏上永恒的神国,归于母神依旧是大多数可悲生命的命运,赐予神酒、聆听神的声音,对于绝大多数凡人而言,这不是救赎,只是一场豁出未来饿肚子的狂欢与沉醉。” 第96章:诸神齐聚,主神降临 尼采叹气:“这一点安卡尔神早有预见,可凡人的信仰是神灵的救赎,凡人的愿望是神灵的劫难,但无论如何,恩利尔,你亲自培养野心勃勃的凡人统帅、以信仰集结大军挑起战争,这是纵容无止境的欲望、最终只能带来毁灭,难道你想以自我的永恒去换取一个毫无希望的未来?” 恩利尔:“毫无希望?永恒于我而言就如同金钱和经商的智慧于米罗斯的商人,我只求真神们尚未看见的更高存在境界而已,陨落归于母神的冥府又何妨?神灵的约定不是属于凡人的救赎,而是神灵的自我救赎,我奉献我的一切、奉献属于我的永恒,为凡人带来他们所能希望看见的一切,凡人的满足是自行寻求的、凡人的痛苦也是自找的,神灵的信仰只不过是凡人通往欲求的捷径与借口。” 尼采:“既然如此,我不再相劝,只望恩利尔神为毁坏神灵的约定而给我们一个交代,往后也不可再以神力介入凡人的争端,这不仅是保护凡人,也是保护神灵自身,您参与过立约,自然不可违背。” 恩利尔:“我从未打算违反神灵的约定,神不可以神力与私欲介入人间的争执。” 尼采点头,没有多言——他也无需多言,在这片仿佛半脱离现实的奇异时空中,围绕恩利尔与尼采浮现了诸多身影,有的朦胧有的清晰,有人的影子也有近似非人的影子,这些身影无一例外全部属于永恒的真神,尼罗的神、美米尔的神、居士坦的神、北方大陆小邦的神等等。 凡人若看见这样的场面,必然以最虔诚的姿态将身躯匍匐到底,信仰的神、不信仰的神、任何神都是凡人崇拜又惧怕的影子。 以恩利尔率军入侵马其顿为引,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灵聚集悄然发生在被放慢播放的马其顿北部战场上空,众多神灵没有特别针对恩利尔的意思,质问他的神灵以滞留马其顿的尼采为首,辉光山神国神系众神的神域“利益”与美米尔城邦联盟息息相关,自然也最关心恩利尔的目的,此刻,尼采的质问告一段落,众神静观其变。 恩利尔的神力扫视四周,即使处在风暴的最中心,他却一点不显得慌乱,显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胸有成竹。 然后,一个意念从外部传入这奇异时空,伴随着意念,三个目前大陆最伟大的神灵现身在奇异时空之内。 首先是天空之主斯盖因,与尼罗帝国法老王袍类似的金色长袍罩着肩膀,古铜色肌肤从双臂与前胸显露在众神的视线里,一身壮实有力的肌肉是古典美最直观的体现,黑色的中短发为神力缭绕的草茎编织的环所固定,这是尼罗帝国主祭之神天空之主斯盖因,他的出现让奇异时空宛如真正的世外之地,仿佛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因果联系,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地面的战场在原本的慢动作下陷入了越发静止的状态,且不再忽然快进似的闪现。 接着是辉光山之主安卡尔,蓝色与金色的雷霆光芒各自缠绕半边披风,裸露在外的双臂上同样是结实的肌肉,相比尼罗主神稍微白皙的皮肤,白金的中短发没有赘以发饰,辉光山之主安卡尔的现身让众神仿佛耳边听见隐隐雷鸣。 最后是月与夜之女神忒弥丝,与酒馆中的女神几乎没差别,依旧暴露双臂与前胸大片肌肤与沟壑的白色长袍,只不过以主神面貌现身的忒弥丝显得更加圣洁,让奇异的时空中出现一轮明月似的化作宁静的港湾。 此刻,三大主神近乎同时降临,再强大的半神也无法再觉察到这奇异时空中发生的一切——当然,这之前也没人察觉到高空有如此之多的围观神灵,整个战场中唯一的半神萨勒古大祭祀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强盗大军一方,自然没有余力注意到别处。 众神各自行礼,也隐隐以各自的主神为首更换位置,倒是不归于三大主神的其余闲散神灵站到了恩利尔身后,其中又以非人姿态的神灵居多,对比起来或许头生双角、背插鹰翅之类都算得上普通形象。 与主神同至的意念来自斯盖因:“恩利尔,证明你没有违反约定,或证明你为违反约定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与联盟利益息息相关的主神安卡尔不打算说话,而忒弥丝女神似乎也只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尼采忽然一皱眉,随着主神的意念传遍奇异时空,他却始终关注着地面,并从地上的战场发现了更为奇怪的现象:主神的意念似乎从地面某个点处反射了出来,就似回音,这绝不是因为主神斯盖因的疏忽,而是地面上有奇特的神器竟然透过隔绝的奇异时空捕捉到了散发给天地之间的主神意念,并因意念之强又反射了出来,细心关注地面状况的尼采最先察觉到了这点异常,尼采之后,许多神灵也对地面的异状有所察觉,不过除了尼采,似乎没人打算去管闲事。 芙洛狄忒私下以神意与尼采“对话”:“是那个幸运的小姑娘?” 尼采:“是的,目前除了始作俑者的斯盖因神与赫尔缇神,或许只有米罗斯和我最了解神之心的下落,当然如今还有你,看来是神之心的问题,神之心为她揭示了神灵传达的意念,原本只有高阶祭祀才有能力聆听神灵的谕示、且不至于受到伤害,神绮小姑娘虽然唤醒灵魂,却还不足以承受复杂的神意,更何况是如今的状况,斯盖因神的神意在此处或许只是普通的话语,透过时空的界限被神之心捕捉并呈现在神绮小姑娘的灵魂中或许就成了致命的攻击,不管是不是斯盖因的疏忽,我得帮一帮她。” 芙洛狄忒:“帮她?我倒是没有意见,可你如何在三大主神齐聚的此处离开又归来?” 尼采瞥一眼主神安卡尔,神秘又暧昧地笑:“无妨,安卡尔神须帮我。” 也不知尼采和安卡尔暗中迅速交换了什么样的信息,总之在斯盖因的话语刚刚传递给在场诸神,安卡尔便协助尼采转移出奇异时空,接着尼采的神力向下一裹,牵引着近乎定格的无知米罗斯少女来到高空,光影一闪,天空恢复宁静无波,而奇异时空中,尼采身后、芙洛狄忒身边多了一个懵懂的凡人少女,也是近百真神中唯一的凡人。 第97章:恩利尔的自述与神的长远目标 与神同在,在优如皮尔大陆,这个词汇对于凡人而言不是一个纯粹的自我安慰或祝福他人的语气词,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形容词,对唤醒了灵魂的祭祀或灵魂力量异化为纯粹武力值的武士而言,与神同在是求之不得的大荣耀,但对于此时此刻的凡人少女而言却不见得是好事。 太多的神,太多的神意,近乎脱离原时空的奇异时空中弥漫着无数的“窃窃私语”,这些窃窃私语如果化作意念在一瞬间灌入凡人少女的脑海中,不立刻死于精神混乱就算是天赋异禀神灵护佑了。 神绮没有死于精神混乱、也没有听见神灵们各自间的窃窃私语,她的精神状态还停留在莫名其妙的场景转换带来的懵懂中,她刹那间的感受就是突然在灵魂深处冒出一段极速闪现的意志,还没仔细去聆听,接着身边的伊西丝公主和许多祭祀神官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和一个熟悉的男人背影,然后又发现周围的战场变成了光影虚浮的怪异空间,最后她终于望见了脚下,接着惊呼一声就要跌坐下去——但禁锢的神力不仅刻意封闭了神之心为她接收到的神灵们散乱的意念,也阻止了她操控自己的身体。 “我在哪?为什么这么多人飘在战场上空?在地上时我们为什么没看见?这些人都是强大的半神吗?” 一连串的疑问冒出脑海,神绮没来得及细想,身前的熟悉身影转过了身向她打招呼:“米罗斯的美丽女孩,我们又见面了。” “哇!是你!捉弄人的坏心眼中年大叔!” “……”尼采懒得辩驳,他直接以简单的神意传入神绮的脑海中点明目前的状况,“你应该听见了神灵声音,如今正是众神质问恩利尔,不要多言,在一旁看就是,我把你携入诸神在人间之境,是为保护你不被神之心无控制地接受神灵意念而撑死,看见中间那个灰袍神了吗?他是恩利尔,即将为众神阐明他是否违反了神的约定,而这意念必定扩散于天地之间,神之心若在此境之外接受到恩利尔的神意,必定要将你杀死。” 神绮打了个冷颤,尼采的神意提醒让她立刻回忆起了刚刚灵魂中泛起的神意,既斯盖因要求恩利尔回应尼索斯代表诸神质问的短短几句话,她发现了脚下宛如定格的慢动作战场,自然能想到若是在此处发出一句话给外部的人听,外部的那个听话人将在一个几乎无法察觉到跨度的时间段内听完内部可能需要几秒才能讲完的话语,那么这句话在听话人那里是否会变成挤压在一瞬仿佛只有一个音节的尖嚎?这句话换成神灵的意念,是否会给脆弱的凡人灵魂带来意想不到的伤害? 一般的凡人当然听不见神的意念,可神之心会无差别地给神绮捕捉所有不设防的神意。 明白了处境,神绮也没空去惊讶中年人竟然知道她拥有神之心的秘密,而是真心实意地对坏心眼帅气大叔表示感激,并惊奇于在场者竟然全是凡人难得一见的神灵,更为自己一次性瞻仰了包括三大主神在内的近百位神灵而感叹命运的奇异——这让她更加无法认同所谓的有神观念,这些神灵在人间的显像虽然怪异又神秘,但归根结底与半神又有什么区别? “不要尝试用灵魂的触感去看,”身边的美丽女神同样以简单的神意提醒她,“半神才能完全无碍地与神灵对话。” “啊、谢、谢谢您的提醒,女神姐姐。”神绮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老实地收敛自己,没有神灵关注这个多出来的凡人女孩,但不代表她可以肆无忌惮。 “我是芙洛狄忒,他是尼采。”芙洛狄忒用更加简短的意念向她介绍。 竟然是撒雷斯的酒神尼采,神绮脑筋一转,显然尼索斯的确拥有神灵护佑,撒雷斯的神在马其顿显了灵,大概也只能是为撒雷斯的贤者尼索斯而来。 不,也许所有神都是为了恩利尔而来。 恩利尔酝酿了一小会——从神绮被尼采发现到安卡尔协助尼采把她拎上天其实对于凡人而言连一瞬间都不到——他以一段无需语言表达的神意将他的做法传达给了诸神。 内容不算复杂,神绮头晕目眩了好一会也基本“看”了个清楚:恩利尔“分”出了一个基本相当于标准大神术师力量的化身给具鲁士送人头,这个化身与所携带的被抛弃的力量就是恩利尔对自己违反神灵约定、亲自出手摧毁马其顿关口城墙的做法的惩罚,而除此之外,恩利尔没有违反神灵约定的行为,集结强盗联军靠的是北方聚落领袖的政治手腕与共同的抢劫愿望,信仰只是其中一个借口而已,恩利尔神是凡人的借口,而凡人的行为只是正好契合恩利尔的目标,恩利尔不为凡人自身的行为承担违反神约的惩罚。 或许在凡人具鲁士看来这不是送人头而是生死存亡的挑战,但就结果而言,诸神不得不承认了恩利尔提前准备好的自罚——也没人有兴趣继续追究下去,号称真身统帅的北方联军都已溃败地不成模样,诸神又能继续追究什么?连三大主神也沉默不语。 但事实上,恩利尔的未来目标是否已经达成?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北方诸城邦聚落见识了这一回聚集在真神麾下的联军威力,虽然最终溃不成军,但如果多加训练、凝结成更有战斗力的组织的话,结局是否会反转? 凡人的城主酋长们看见了这样的利益,又认为有恩利尔神亲自给予神灵的护佑——事实上仅此一次,恩利尔不可能再以损耗自身神力为代价违反神约来为凡人的军队祝福,即使他敢于去做,美米尔诸神也不会允许他再耍这种小聪明,但凡人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狡诈,北方人看见的是神灵亲自下场为他们开疆拓土掠夺它人——北方分散的城邦聚落是否会在未来凝聚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为美米尔城邦联盟、乃至居士坦王国和尼罗帝国带来挑战和威胁?或许会,或许不会。 诸神不是斤斤计较的小人,都不可能为还未发生的事与恩利尔计较。 以上思考在许多真神心中一闪而过,有些人不在乎、有些人在乎却无所谓追究、有些人则从恩利尔的大胆布局不惜自残中看见了壮大信仰的子民的机会,第三种人大多站在恩利尔一侧,或许这同样是恩利尔希望看见的局面。 第98章:混入真神队伍的俗气少女的遭遇 众神维持着诡异的沉默,恩利尔也不着急,飘在众神的围观中心绪不动。 神绮则一脑袋疑问,而疑问太多以至于不知到该如何表达,然后她感受到一阵针刺般的视线袭击,奇怪地举目四顾,发现远处似有两位分处两大神系位置的曼妙女神用不怎么善意的目光打量她。 米罗斯少女可不打算天真地以为自己被真神嫉妒了美貌的外表,但她想不通这两位打扮或保守或大胆的女神为什么要用隐含敌意的眼睛注视她,神绮身边的芙洛狄忒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更重要的是她本人也是那些敌视神绮的女神们的敌视对象。 芙洛狄忒见怪不怪地安抚几乎要被目光刺得瑟瑟发抖的凡人女孩:“安卡尔主神一边诸神最末的尖耳朵是宁芙女神,诞生自辉光山神国的天生真神,宁芙出生时,尼采正巧在一旁静坐,于是守护她诞生于神国,宁芙对尼采的感情纯洁无暇。” 介绍宁芙的同时芙洛狄忒在神意中也顺便指出了三大主神,所以神绮第一次近距离瞻仰了理论上属于她的城邦联盟的信仰主神安卡尔的侧影。 但她暂时没有闲暇去沉迷主神的光辉,芙洛狄忒关于宁芙传奇故事般的简短叙述让神绮的思维和逻辑正遭受严峻挑战,诞生自神国是什么意思?天生真神又是什么概念?话说回来神国到底是什么?宁芙女神不是人类概念的胎生吗?尼采大神守着一个女神出生不觉得尴尬吗?等等等等莫名其妙的疑问纷至沓来让神绮头昏脑涨,她甩了甩头把疑惑全部赶出脑袋。 “那个、就那个看起来比我还年幼几岁的女孩是女神?啊不、您的意思是,宁芙女神喜爱酒神?”神绮一拍稍微清醒的脑袋,有些语无伦次。 芙洛狄忒点头,“她没有恶意,对你更多只是好奇。” 宁芙女神是乍看打扮暴露再看却觉得奇异的和谐而纯洁的小女孩,蕴含丰富矛盾的统一体,神绮接着看向另一位身着保守的白金色长裙的女神姐姐问道:“啊……那边那个呢?” 小女孩模样的宁芙女神和另一位眼睛里快要冒火的白金色长裙女神会不会误会了她和尼采的关系?神绮心里又冒出这样的想法,这的确是很容易联想到的猜测,全是真神的奇异时空中根本不适合半神以下的凡人停留,神绮没有被奇异时空的扭曲环境给杀死依靠的是尼采与芙洛狄忒的守护与神之心带来的一点适应性。 尼采把一个美丽又脆弱的凡人女孩强行摄来聆听众神之音,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关系不一般的表现——神灵的祭祀也不见得有必要被神如此对待。神绮真诚地祈祷不要被误会作可怜的酒神情人,虽然缺乏基本经验,她却能看出来,包括眼前的芙洛狄忒在内,三位女神都和尼采拥有不一般的关系——至少她们自认为有不一般的关系。 “尼罗主神那边的女神是俄里格涅,”芙洛狄忒没有在意内心呐喊的凡人女孩的心思,“数百年前曾将自己的城邦带向灭亡的公主,俄里格涅如今已是真神,不至无端伤害凡人,不必在意她。” 可我觉得如今的状况不见得是无端呀!神绮冒着冷汗暗自吐槽,可见这位俄里格涅才是危险的女神,神绮当即转移视线假装看不见,她也不打算再追问俄里格涅和尼采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并尽量安慰自己无视女神们的注视。 酒神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闹剧似的细节,是他主动欲搭救神绮于神之心带来的危难之中,连可能与神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主神安卡尔也保持诡异的沉默没有主动去救人,虽然主神阁下最终帮了尼采一把、也算拯救了神绮于神之心带来的麻烦,可神绮在神灵之间遭遇的麻烦不是安卡尔关心的,所有的麻烦最终都压到了好心多管闲事的尼采头上,但他又能怎么办?女神们的行为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何况这严肃的场合实在不适合解决一些风花雪月的矛盾,诸神之中喜爱看笑话的大有人在,尼采再怎么不在乎脸面也不会希望在包括三大主神在内的诸神齐聚的此刻丢脸。 遗憾的是商业之神米罗斯不在场,米罗斯向来不愿意用任何形式以神的意志介入人间,当初忒弥丝女神设局让他自愿出手拯救海拉克里已是米罗斯所愿做的极限,米罗斯神以冷眼静观城邦、人民的演变,并不打算理会恩利尔以神灵的野心挑起的事端,否则尼采倒真希望以神的子民的名义把神绮丢给米罗斯照看。 神绮粗略环顾几圈后又有了一个新发现:除了安卡尔的巨神像让神绮能够在芙洛狄忒指出之后勉强认出她的主神,其余神灵她一概不认识,因为她只见识过米罗斯神殿与马其顿神殿,米罗斯神殿主祭的神灵只有主神安卡尔与商业之神米罗斯,其余神祇或许在富人家中供有神像,但神绮没见过。 至于马其顿神殿的神像,那粗劣的赶工痕迹让大部分虔诚的羔羊都休想从脸部雕刻上认出神祇正身。 “诸位,若有机缘,欢迎来到北方城邦做客,也欢迎树立各位的神像,”短暂的沉默后,恩利尔见入侵马其顿事件的性质在众神质问下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便接着发出平缓的神意传达给众神,“也希望与众神共同构筑新的神国。” 第二句话让在场诸神瞬间嗡嗡声一片,虽然并没有实际的话音传出,神绮却感觉耳朵乃至脑袋都遭受着强烈的压迫,芙洛狄忒一挥手,又帮她抵挡了弥漫的混乱神意。 留下这让众神颇感意外的留言,恩利尔向三大主神鞠躬,接着闪烁着消失在这奇异时空,随着恩利尔消失,不属于三大神国的诸神也各自散去离开。 神绮自然清晰地听见了恩利尔传达的意思,她也没别的对象可问,只能向身边的芙洛狄女神姐姐咨询:“共同构筑神国的意思是,恩利尔神要成为神国之主了吗?第四位主神?” 乌诺洛斯似乎说过,创造神国的创世神才有成为主神的意义,神绮联想起来便有了这样的疑问。 “也许是吧。”芙洛狄忒并不关心恩利尔的留言,她既不渴求信仰,也早已扎根辉光山神国,当然对让诸神为之惊诧的诱惑不为所动。 第99章:鲁莽的勇气 三大主神在中间围了个圈,好似在商量着什么,却没有任何信息被神绮捕捉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神之心不见得真能偷窥神灵的意图,她通过神之心所能听见的神的声音,应当是神灵并不介意让半神听见的话语而已。 尼采因之最先接近恩利尔也全程观摩了战场演变,所以由他在主神降临前主持了对恩利尔的质问,或许三大主神正是为了避免亲自主持质问恩利尔才会在尼采的质问告终后方才降临。 关于主神们曾经主持订立的神约,主神们反倒不应该参与进由神约发起的对神灵的质问,就像若干日前由瑞神与何路斯大祭祀主持的神罚中没有斯盖因的身影,主神们看似尽量避免着自身的原因而毁坏神约。 但事实上,瑞神的神罚降临米罗斯的原因之一却来自安卡尔,而忒弥丝在神罚之中以近乎擦边的形式拯救了海拉克里。 神灵的意图莫测,主神的意图更加莫测,尼采懒得去想,他没有参与主神们带领各自神系众神的小小聚会,他退回到神绮与芙洛狄忒身边,“神绮小姐,我送你回去。” 芙洛狄忒始终面无表情——虽然神绮由于只能待在她身边而觉得亲切——她向尼采点头,然后放开包裹神绮的神力,由尼采再次接手,“再会,米罗斯的神绮,希望你一直幸运下去。” “啊?唉、我也希望,再见,芙洛狄忒女神姐姐。”神绮嘴甜地道别,然后她猛然想起一件正事,本以为是遥遥无期的奢望,可机会竟然主动送到眼前,她没道理不抓住——神绮欲直面伟大的天空之主斯盖因并质问他,她的母亲何在。 尼采见神绮脸色一变,把目光转向高大雄壮的自然主神,便明白了神绮的意图,他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阻止她,反而帮了她一把。 神绮的声音——普通的、由空气为介质传导的声波——不受任何阻碍来到了主神们占据的空间:“伟大的尼罗之王、自然主神、天空之主斯盖因,请告诉我,我的母亲在何方?我要如何才能见到她?” 神绮鼓起勇气向打个喷嚏——神显然不至于控制不了自己打喷嚏——都足以把她吹飞千万里的高大壮硕古铜色肌肤的主神传递了自己的声音,她发现她的声音洪亮到异常的地步,见尼采给她的鼓励眼神,便明白了是谁在帮她,于是向曾以为坏心眼却意外发现人品不错的酒神阁下表示感激。 但随即,她便被无数仿佛穿透躯体剥落灵魂的视线给笼罩起来,心惊胆战的神绮小姐努力无视三大神系诸神的异样目光,她专注地把注意力集中于尼罗主神。 尼罗主神斯盖因不知向另外两位主神传达了什么信息,忒弥丝向两位男神点头致意,接着转身便要离开,离开前,她回头望向神绮,留下一个微笑和一段神意,然后凭空消失,而她麾下参与众神汇聚质问恩利尔的海神博傲与战神艾瑞斯则领着其余不太出名的神灵留在场中,似乎打算继续观望一会。 月之女神忒弥丝给神绮的留言并不神秘:“你为我的现任圣女立下了守护的誓言,这很好,去艾菲思的路本是她的考验,但以她认真的性格绝不容易过去,望你说到做到帮她度过命运的考验,我知你不贪求酬劳,另外两位主神似对你抱有某种期望自然会给你一些帮助我就不为你留下东西了,月之神国的指引将自在你的心中,当你找到神灵的道路,可来寻求你的护卫大哥。” 这段留言让神绮既生气又无奈,她已经深刻体验过,命运的考验是否能够度过更在于自身的修行,虔诚者的心灵不被世俗蒙蔽,自然容易通过这种基于自我的命运考验,但外来的危险还需人护持方能度过,爱莉的命运考验内在不知体现为何物,但外在毫无疑问就是艾菲思神殿的质问,而这终将到来的质问却源自女神的谕示,女神甩手不管,把责任全丢给萍水相逢的神绮,这委实让人不满。 虽然一切出于神绮的自愿,但这不能让她谅解女神的作为。 当然,不谅解她也不能把女神怎么样,而她此刻还面临着斯盖因神的注视呢,她把心思从忒弥丝女神那里收了回来。 斯盖因神还没表示什么,一旁的安卡尔神先有了动作,他的目光将神绮的双眼不由自主吸引过去,接着神绮感到自己仿佛沐浴在电闪雷鸣的世界中,一道划破天际的电光深深印入她的灵魂,没等她去体会这道闪电的印记意味着什么,安卡尔神随着主神忒弥丝之后凭空消失。 见辉光山之主也已离开,到场的月之神国海神与战神等人不再看热闹,随同辉光山神系中到场的火焰神赫菲斯托斯与指引神墨丘利等也随之离开。 神绮若能认出这些神灵各自的名号,或许会发现,她认为比较主要的神祇似乎都没有到场,比如商业之神米罗斯、德尔菲的太阳神赛塔、艾菲思的命运女神赛娜、尼罗的长河之主赫尔缇、丰收之神瑞等等。 倒是其中有一位神灵让神绮根本不用观摩神像也能基本认出,既火焰神赫菲斯托斯,他的卖相几同他的主神安卡尔一般,只不过安卡尔主动以两色的雷霆缠绕周身宣誓力量与主宰,而赫菲斯托斯却无法抑制周身冒出赤红与橘黄的火舌——这已是火焰神全力收敛的结果,否则即使相隔老远,凡人女孩也承受不了灼人的气焰,诸神也只会厌恶地远离他周边。 神绮眼尖地发现,火焰神赫菲斯托斯离开前望向了芙洛狄忒和尼采,面无表情但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火热的情绪,他没有表达出来,而是扭头离去,宁芙女神自然也随着辉光山众神的离去而离去。 再之后,斯盖因身侧的十来位神祇向他们的主神行礼后一同离去,自然诸神中俄里格涅女神留给神绮的印象算是最为深刻的一位,其次则是一个众多人形生物中罕见的缀有巨大蝎尾的女神形象。 蝎尾女神名为萨拉,和火焰神赫菲斯托斯一样特征十分鲜明,神绮还记得母亲讲述的异国神话中提及过她,至于其它就一概不知了。 最终,奇异时空的范围似乎缩小了许多,只囊括了留下的五人,芙洛狄忒、尼采、神绮、主神斯盖因,最后一个不是人形,而是一只娇小玲珑的黑猫。 黑猫一个闪现出现在神绮头顶并趴了下去,小巧的猫身正巧占据了凡人少女头顶位置,“我是尼罗猫神贝斯特,斯盖因神让我告诉你,成就半神,他与赫尔缇神就让你见玛利亚。” 第100章:刺杀再临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拦凡人女儿见母亲这微不足道的愿望!” 神绮下意识地追问,娇小的猫神转达的主神旨意并不让她甘心,米罗斯的少女对身高至少两米给人无限压迫感的主神表达着自己的顶撞精神。 神灵当然不至与无知的凡人女孩计较,斯盖因不回应神绮的质询,也不在乎神绮的期盼或失望,他以眼神向尼采与芙洛狄忒致意,两位神灵自然明了神绮的神之心得自于斯盖因,尼罗的主神对她应当没有恶意,虽然看不懂斯盖因的意图,却不打算阻止他为神绮带来些什么。 斯盖因伸出一根手指头,隔着老远虚点向神绮的眉心,这一指没有让神绮感受到任何不快或痛苦,她甚至感觉到融于灵魂的神之心变得越发混沌、越发与灵魂不分彼此,但神之心的变化具体将为她的灵魂力量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她对此却懵懂无知。 最终,威武雄壮的斯盖因神似乎也在她的灵魂中留下一道朦胧的意念,然后一个转身便消失无踪。 “凡人的女孩啊,你可知你今日受到了让地上众生多么羡艳、甚至让神界诸神也为之侧目的祝福?”猫神的声音就似稍显尖锐的小女孩音色,神绮没感受到属于真神的威严。 “祝福?”神绮不知该不该把头上的黑猫给捉住提溜下来,一时间僵在半空,“我想,猫神大人您以为我得到的是三大主神的灵魂指引对不对?” “对呀喵,”贝斯特挥起两只前爪,在神绮眼前显露着肉球和利爪,“三主神都为你留下了通往神国的道路,虽然是否能够通往神国只在于你自己,可这莫非不是莫大的荣耀?” “我承认这是莫大的荣耀,我也为这份荣耀深感不安,”神绮实在忍不住两只猫爪在眼皮下晃来晃去,于是一把捉住猫身,把她捧到胸前,“可我已有属于我自己的信仰,主神们的指引对我来说大概只有一点借鉴意义,而且我不需要这样的祝福,我只想见我老妈!” “这只是你自以为的想法,但主神的指引岂是此刻的你能够轻易揣测透?早晚你会理解这是多么诱惑人的好处,请千万注意哦喵,不要让渎神者知道你受到主神们祝福的秘密。” 神绮惊讶:“神灵既然知道渎神者的存在,为何要放任他们存在下去?” 猫神反问:“这世界上什么人没有?难道神灵要一个一个去分辨并劝解?觉得不顺眼就杀掉?大地母神的冥府可不是为这样无聊又无法完结的目的而存在,神也不可能无端去杀死凡人,承担凡人的炼狱。” 神绮没弄明白猫神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尼采已打断了少女和猫的交流指着奇异的表象开始消退、逐渐返回正常的战场的高空环境说:“太阳已经落山,马其顿人的胜利也已注定,神绮小姐,你该回到你该在的地方去了。” “啊对!”神绮回过神来,“我们在天上待了不短时间的样子,地上真的像我看见的那样一直都是慢动作吗?神灵能够让时间也随自己所欲地流逝吗?” “时空的奥妙,即使真神也只能本能地去感受去运用,”尼采摇头,“当成就半神,你也可以感受到无尽时空的神秘与奇异,我无法向你解释。” 神绮下意识联想到不知是真是假或是大能开玩笑的自身穿越,她觉得自己的失忆穿越或许连真神乃至创世之神也摸不透——显而易见的,没人告诉她穿越是怎么回事,连乌诺洛斯也只看穿她的某些思想,却没提到所谓的穿越。 甩了甩脑袋,神绮小姐在星星的光芒中分辨地上的位置,“尼采大叔、啊不、大神,我感激您和芙洛狄忒女神为我做的一切,我会尽我所能向世人宣扬神灵的光辉的。” 尼采又摇头:“芙洛狄忒所为不须报答,她于人间的信仰无意,她不以信仰助力成就真神,与大多数神灵不一样,你不必为她宣扬信仰,我也不需。神绮小姑娘,主神们好似对你抱有期望,虽然我看不透,却也好奇你到底在未来能做到什么,或许神灵所惧怕的,将在你处寻得转机,再会。” “尼采阁下,你去吧,让我来送凡人小姑娘回到她亲爱的公主身边喵。”黑猫插嘴。 “好的,有劳您,贝斯特神。” 于是除了一只小黑猫,所有神皆已离去,当时光恢复正常,神绮骤然感受到自己的精力损耗了一大截,陷入半虚弱状态。 “黑猫大神,您不要追随主神回去吗?”喘了一会气稍微恢复对自身的控制,神绮又被猫眼盯得十分不自在。 “我干嘛要追随那个没意思的大个子?唉、虽然我对真神之上的大成就还有期望,但如今的几位创世神哪个不是经历过大凶险与波折的非常人,我觉得我只能跟着你看看热闹了喵。”黑猫带着神绮小姐从天而降,缓缓从数百米高空落到大祭祀身后不远的伊西丝与埃凡上空,终于引起了正因神绮莫名失踪而惊慌失措的伊西丝与一众祭祀的注意。 “跟着我?”神绮又一次陷入矛盾思绪,“我这么一个普通凡人,猫神大人何必跟着我?祭祀追求神灵的道路于是献出自我接近神灵,您不是应该接近你们的主神吗?” “如果接近主神就能看见真神往上的道路,我何必在这对你说这些话喵?”黑猫贝斯特的话让神绮无言以对。 “神绮!”伊西丝惊喜地施展起浮空神术迎上半空,“你怎么突然消失了?我以为是北方入侵的神灵或那个强大的复仇公主捣鬼呢。” “呃、的确是神灵在搞事……”神绮觉得一时间没法讲清楚她的在外界看来可能只有区区数秒的奇异经历,“回去再细说吧,我消失了多久?” “多久?”伊西丝奇怪地说,“从太阳刚落山到星星的光芒笼罩战场,不到喝一杯水的功夫,你没感觉吗?” “我在神灵制造的奇怪空间里,看外边都是慢动作啊。”神绮稍微解释到。 “果然是入侵的恩利尔神抓你?他为什么要抓你?又为什么把你放回来?”伊西丝显然有所误会。 “不、不不,不是恩利尔神,是、呃、是很多很多神,”神绮瞥了一眼飘在她身后几乎毫无存在感的黑猫,“把我带上天的是酒神尼采。” “?” “先下去吧,我总觉得天上不安全。”没有自如飞翔能力的神术师的确不适合待在天上当靶子给人打,即使马其顿的胜利已经注定。 可偏偏此时,神绮闪过一个念头,她真应该管住自己的乌鸦嘴——一只漆黑的箭矢跨越气势高涨的战场,自太阳落山后的山峦暗处激射而来,直奔因众多祭祀与护卫环绕、又因关注着虚弱的神绮而放松警惕的居士坦长公主后心。 久违的刺杀,而且利用的机会让神绮一阵心惊。 第101章:危急中走神 绝不可能是众神合谋起来创造了伊西丝主动飘上天暂时脱离祭祀们保护范围的机会,优如皮尔诸神显然不大可能无聊到统统与渎神者合谋就为杀一个凡人女孩,也不可能与一个初次离开居士坦王国的公主有仇,那么,这一箭袭来的时机定然是藏在暗处的刺客等候许久抓住的机会。 至于袭击者是什么人?除了贼心不死的渎神者,似乎只有北方强盗大军有这个可能,但强盗大军中如果有如此强大的刺客,为何要针对马其顿人的贵客而不是大祭祀或王子这样的统帅? 神绮在发现伊西丝身后的黑箭袭来时便在一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她也好奇自己怎么能在如此短的时刻内思考那么多有关无关之事,但更让她好奇且稍微驱散了恐惧的是,在她眼中的世界忽然如同身处奇异时空中看外界一般变得缓慢,黑色的箭头在星光下反射的一丝光亮在她眼里无比刺目,旋转的尾羽和覆盖箭矢的奇特心念力统统变得缓慢而清晰。 神绮的神色剧变事实上在第一时间便引起了伊西丝的警惕,接着也在箭头接近到几米内时感受到灵魂力量刺痛躯体的警报,但这一箭似乎集中了隐蔽性与力量这矛盾的双重特点,不同于若干日前的刺客箭矢,伊西丝根本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如此猝不及防中挡住袭击——她没时间回头,也没看清自己遭遇偷袭的载体是一只箭矢,但她不用看清也能感受到强大的生命威胁。 不论是为多日相处相互之间建立的感情,还是痛恨刺客为自己创造的被居士坦人怀疑的证据,神绮在顷刻间便下定决心必须为伊西丝挡住袭击,为此她不惜豁出性命。 夜色中漆黑的猫神当然在旁观中将一切尽收眼底,可反光的猫眼显示着猫神的平静,它没有任何以神力帮助凡人少女们应对偷袭的迹象,黑猫似乎打定主意,在少女身边就做一个不干涉她一切的纯粹旁观者。 神绮忘记了身边的黑猫真神,透支着灵魂、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顾不上将心念力转化为其它绚烂花哨的神术,单纯以心念的力量直直迎上黑箭。 然后她感觉自己一头撞上了一堵墙,被刹那间震得头晕眼花,那分明只是一只不起眼的箭矢,却附着了少女全力以赴也难以撼动的力量,更奇异之处在于这力量并非爆发式,而是像一块从山巅滚落的巨石绵绵不绝地推进,面对这绝望的状况就算大力神也不见得能轻松应付,更何况身体只比普通少女强一截的神绮,幸亏黑箭的力量几乎完全以心念力的方式表现,而非瞬间爆发,神绮同样以灵魂中触动物质现实那一面的力量去应付还能拼命支撑。 但神绮感觉中再如何缓慢流动的时光也依旧在坚不可摧地往前推进,当她的灵魂力量输出抵达极限难以支撑时,箭矢不过前进了两米左右,其上剩余的力量在神绮感知中却依旧看不到耗尽的迹象,而伊西丝身上才刚刚开始闪烁神术守护的微光,似乎来不及在箭矢穿透躯体之前全力展开。 话说回来就算伊西丝及时全力展开守护神术,神绮也对防住偷袭不报多少期望,通过纯粹心念力的硬撼,她判断出这只偷袭的黑箭比之之前被捉住的渎神者刺客射出的最强箭矢还要强一大截,神绮甚至怀疑真神恩利尔的力量也藏在其中为无声偷袭增加了极其高端的攻击力——神之心的莫名能力告诉她,箭矢中除了射箭者的力量痕迹以外还附有另一股迥异的力量,正是这迥异的力量让箭矢在神绮全力的心念力对抗下也显得坚不可摧。 恩利尔与渎神者合作?神绮忽然觉得这不是没可能,她无法想象大陆诸神统统与渎神者合谋——这根本是无稽之谈——但其中少数不符合神绮想象的神灵与渎神者合谋或许并非不可想象。 恩利尔的野心与渎神者的愿望似乎没有不可调和的冲突,大多数渎神者希望自由、希望永生的奥秘,恩利尔的希望神绮虽然看不懂,但可以想见其中必然包含信仰,渎神者的信仰对于虔诚自律的达尼斯而言是折磨,对三观自由开放积极乐观正直自省的神绮而言也不是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但对神绮不能理解的神灵来说,渎神者的信仰又和普通大众的信仰有什么区别?普通大众中就没人渴望绝对的自由、渴望损人利己吗?当然不见得,神灵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信徒没见过没接受过?怎么可能单单排斥与普通民众中的一部分没有多少区别的渎神者的信仰? 神绮认为渎神者和大陆上茫茫普通民众的区别并不完全在于信仰,更在于前者有机会也有能力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择手段,后者却只能无力地祈求神灵、甚至祈求权势者赐予卑微的自身以祝福而已。 只要渎神者愿意献上信仰,需求信仰来者不拒的少数神多半不会拒绝,而且神绮相信,在实现最终愿望的巨大利益前,渎神者不会拒绝所谓“旧神”的恩惠,更何况恩利尔完全可以许诺以所谓“新神”的面貌降临在渎神者面前,连达尼斯这样的凡人英雄都能成为渎神者们膜拜的新神,真神如果愿意,难道会比达尼斯更难成为新神吗? 神绮依旧坚定地相信,她的父亲在冥府中遭受渎神者们信仰的折磨。 在缓慢的时感中冒出了诸多纷乱的思绪,神绮觉得在这危急时刻的走神体验真是奇妙非常,但拥有再如何奇妙的体验,对于仿佛滚落巨石坚定而“缓慢”推进的黑箭,她已无能为力,黑箭若射杀伊西丝,与公主几乎紧贴着身体又被击溃心念力的神绮也别奢望保住小命。 “唰!” 天边一道闪光直射到眼前,神绮不由自主闭上了双眼,同时也退出了仿佛幻觉的时光减缓状态,她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不是诸神赋予的新能力,此刻的米罗斯少女已彻底脱力,飘在猫神施舍的神力中,接着艰难而痛苦地抬头寻找伊西丝的踪迹,这时的神绮就如同看见她面对刺客投射来箭矢无能为力而痛苦自责的伊西丝,只不过两人的角色调转了过来。 伊西丝没有死,天边射来的闪光似乎救了神绮与伊西丝一命,但公主此刻紧闭双眼、脸色苍白而痛苦、意识显然已陷入昏迷,她同样飘在猫神大人施舍的神力中。 然后,两人在黑猫的控制中落于地面。 第102章:号称最强的半神 “伊西丝殿下!” 埃凡反应过来的时候,刺杀已尘埃落定,且没有后续箭矢射来,他心惊胆战地奔向落地的两人一猫,却被一股无法突破的柔和力量阻拦在一个暗淡的光圈外,联想到偷袭的箭矢与射落箭矢的闪光,便认为这是神秘的保护者在施法,只能焦急地在圈外观望。 猫神贝斯特的神力自然地阻碍了靠近的生物。 神绮感到近似力量枯竭的灵魂中迎来宛如潺潺溪流般补充的水源,很快便恢复了一些力气,相比昏迷的伊西丝,她的状况似乎要好许多。 她又发现,随着两人被猫神照顾着落地,前方战阵中忽有一道金色的光冲天而起,扑向黑箭射来的大致方向,并伴随着覆盖整个战场的萨勒古大祭祀的怒斥:“无耻宵小!” 化光追击偷袭者而去的是面对战争也不显过激的马其顿大祭祀,可偷袭者这神来一箭让他难道地怒意勃发。 神绮只能默默祈祷大祭祀能够有所斩获,她不了解神灵的约定到底对神灵能够起到什么程度的约束作用,但想来恩利尔或别的什么神即使敢偷偷给渎神者的偷袭箭矢添加隐秘的力量,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亲自对付神力全开的萨勒古大祭祀,诸神散去还没几分钟呢。 她把昏迷的公主揽入怀里,半跪在地,接着猫神也撤去了神力保护。 “神绮小姐,”埃凡靠进后单膝跪下,不敢不敬地挨太近只能用眼睛检查着公主,一面问,“可是约克大人所说的渎神者?” 神绮检查了伊西丝被黑箭瞄准的后心,发现衣裙后背位置被箭矢的力量击破留下裂痕,但白皙的肌肤上没有伤痕,可见天边射来的闪光及时阻挡了黑箭夺命,但黑箭中附加的力量依旧侵入了伊西丝的身躯,甚至对她的心脏附近造成未知伤害,导致伊西丝昏迷与痛苦的脸色。 伊西丝和自己都没死,这已是万分的幸运,神绮稍微松口气:“多半是渎神者贼心不死,埃凡大人,请尽快通知具鲁士大人把护卫带回来保护伊西丝,马其顿的胜利已经注定,居士坦的护卫已完成了任务。” 埃凡摇摇头:“马其顿军大胜,具鲁士大人很快就会返回,我要留在这防备可能有其它无耻的偷袭者。” “好吧,”神绮抽空瞥了一眼不知到底是否愿意帮她的小黑猫神灵,“黑猫大神,您既然神通广大能够护住伊西丝,为什么不事先提醒我有刺客打算射箭?” 黑猫跳上神绮的脑袋甩了甩尾巴,“箭矢射到你反应过来之前我哪知道会有刺客?刺客藏得很远、又足够隐蔽,多半是半神武士,神灵的力量在人间相比半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距,喵——再说,我又不认识这个神术力量不错但好像缺乏作战经验与警惕性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救她?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箭矢穿透她的身体,你也会有危险,为了跟着你见见世面我会救你的喵,只不过被那边那个正赶过来的强大半神给抢先了一步。” “呃……”贝斯特的确不欠她和伊西丝什么,一个有能力救人的人见死不救是否应该被指责?神绮觉得她没必要去纠结这个问题,这不妨碍她做好她自己,“不过正赶过来的强大半神?那道击落黑箭的光芒不是大祭祀发出的吗?啊对,位置相反呢,这么说是来援的其它城邦半神或是居士坦的半神?” 埃凡为神绮和一只来历不明但似乎神秘又能力强大的黑猫说话而惊讶,他短短二十年人生中几乎把时间都献给了武士修炼和领主学习,从未想过只在诗人故事里出现的、拥有智慧能够说话动物会出现在现实之中,但黑猫与神绮的谈话似乎显示黑猫才是护住神绮和伊西丝没有摔落地面并制止旁人接近她们的力量之源,埃凡总算没有紧张到攻击这只诡异的猫。 听从了神绮的猜测,埃凡下意识望向光芒射来的方向、又扭头看向光芒射落之处,只见一柄几尺见方身形小巧、浑身黝黑无光的砍刀斜插在地面凸起的一块岩石中,刀尖入石不过寸许,刀柄尾端则镶嵌连接着铁环打造的看似断裂的链条。 “这是……”埃凡虽然第一次见到此类似乎不适合正常武士使用的小砍刀,但却肯定自己听闻过它的形貌,而听闻到这柄附带铁链的小砍刀模样的武器的原因,来自一个闻名大陆的强大半神,“斯巴塔城主的神器链刀?” “什么?”神绮傻楞了一会,“斯巴塔城主?” “撒约城的行游诗人曾吟颂过斯巴塔城主奎特斯和他的无敌神器,这把刀应该是一对武器中的一柄,”埃凡因着此猜测没有擅自触碰插在石头上的不起眼砍刀,“握于双手,神的链刀大小随心,直面主神雷霆无所畏惧,拴在链中,它们绞缠飞越千里毁灭敌人的身体、震吓敌人的灵魂,十万大军驻足不前。” 埃凡的转述显然是关于奎特斯的武器的描述,神绮有些好奇神的链刀为什么要和主神雷霆对抗,想来也许是诗人常用的夸张描述,而且神灵在任何凡人的概念中总是最有力的意象,诗人自然要用神来衬托威武不凡的斯巴塔城主。 “那么远投射那么快的刀,却单单击溃偷袭的箭矢,几乎对周围不造成影响,扔出这把刀的人力量与控制都强得离谱,”黑猫舔了舔爪子,“离得远没看清,原来他就是闻名已久的大陆最强半神、人间的战神奎特斯?神绮小姑娘,跟你下凡果然没错喵,奎特斯的传说在尼罗和自然神国中流传已久,我却也头一回见识喵。” “呃……”神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即她已不必再说什么,两道磅礴气势携带无边神力自漆黑的战场远方返回马其顿本阵,此时,追击溃散强盗的队伍已由托勒密率领远离新建的城墙,剩余的平民军与一部分留守正规军正在王子的指挥下打扫战场、整顿队伍,归来的两人以无边神力昭示自身的存在,接着士兵们放下手中的活计,仰头高喊着大祭祀的名号,声响直冲云霄。 归来的两人是追击偷袭者的大祭祀萨勒古,与一位身材比主神更高少许、同样古铜色光泽的肌肤与夸张的浑身肌肉的光头男子,两人落地后,大祭祀向光头强者恭敬地行礼:“感激您不远千里孤身来援,不仅救下了马其顿的贵客、更捉住卑鄙的刺客,强盛斯巴塔城的守护者、人间的战神奎特斯阁下。” “盟友之间,何必说谢。” 光头强者奎特斯随手一召,插在石头上的链刀化作漆黑的流光回到他手中,接着闪烁了一会消失不见,似是融入了他的身体或灵魂。 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昏迷的男子,看来就是射出强大黑箭的刺客,可这强大的刺客在奎特斯手中却如同凡人手中无力的家禽。 第103章:思想另类的半神城主 天色已晚,神绮没关心刺客的样貌,她最先注意到的,是火把的光亮中显露在光头上几道似疤痕又似纹身的线条痕迹,她注视着这位裸露上半身尽显野性与战神本色的最强半神,虽然想要起身向他答谢救命之恩,但虚弱的躯体只能让她勉强抱着伊西丝不彻底躺平而已。 “小姑娘,你的灵魂力量虽然在刺客的箭矢下不堪一击,勇气与坚韧却无比耀眼,”奎特斯在大祭祀与王子等人见礼过后,没有理会忙碌的士兵们的投来的对传说人物的惊奇与仰慕,将被制服的刺客交给士兵看管,径自来到因具鲁士未归导致身边缺乏守护的居士坦公主与米罗斯少女身边,“敢于向不可力敌的力量出手,你年纪轻轻、难道不惧怕死亡?” 五十年前便已名扬全大陆、几乎只在传说故事中登场的传奇英雄奎特斯,神绮半坐在地照顾着伊西丝、只能仰视这位收敛起气势却依旧给人无尽压迫感的光头大汉,心里想的却是,再强大的传说人物,与普通人面对面的时候,差距也不至于大到外星怪兽与人的地步,于是她面对传奇半神最初的不知所措被一点一点削尽,比之紧张地守在一旁的埃凡护卫要镇定太多,“我当然怕死,可我懂得控制恐惧,也知道我必须做什么……您真的是传说中一个人阻拦了十万大军的最强半神奎特斯?可您的刀好像插不穿一块石头。” 猫神贝斯特被神绮的愚蠢问题逗乐,猫尾巴来回甩动拍打着神绮的后脑勺。 “当年居士坦西进的大军不过一万,不要盲目听信擅长耍嘴皮子的诗人嚼舌,”光头半神哈哈大笑,“我的刀插不穿石头,却能斩断诸神的脖子,小姑娘,插一块随地可见的石头与斩断诸神的脖子,应该如何选择?” “当然是……呃,我可不愿打神的脖子的主意,”神绮一拍脑袋,“虽然大祭祀代表马其顿王国已经致谢,我还需要代表自己和伊西丝、两个无力的女孩感激半神大人的救命之恩,您的刀比刺客的箭要快多了。” “无力的女孩,没错,你分明如此柔弱,却能看见半神才可察觉的时空另一层境界,在缓慢中看见自己的无力,”奎特斯虽然在救人时距离很远,却对神绮的表现看得清清楚楚,故此对她的特殊能力感到好奇,“你拥有诸神的祝福、命运的恩惠,却依旧舍身对抗暗藏神灵力量的偷袭,斯巴塔人也没有几个拥有如你这般的气概。” “不、哪有什么气概,伊西丝是我的亲人,我要救她,就这么简单而已,虽然明知可能会死,可我又能逃到哪去呢?诸神的祝福、命运的恩惠?我是不太相信的……” 神绮忽然噎住,她到底信不信?在想起仿佛脱离原时空、又与原时空存在显而易见联系的奇异时空中、斯盖因神离开前向她眉心点出的那一指头,神绮已隐隐觉得之前出现的真实时光减缓异象并非凭空而来,加上光头大叔奎特斯的肯定,神绮更加确信这和临死前走马灯似的幻觉性时感减缓有本质上的区别——前者是物理现象,后者是对旁人毫无意义的唯心幻觉。 “斯巴塔的奎特斯喵,为何你依旧是个半神?安卡尔神没有给予你神国的指引吗?” 几乎没存在感的黑猫忽然插话,而它的话显然没有传出神绮等人所在的小范围之外,一旁忙碌的士兵与指挥者根本没在意这只趴在少女头上、与夜色相融的黑猫,甚至在它开口之前,奎特斯也没有特别在意这只奇怪的猫。 “半神猫怪?不!”奎特斯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强横的神力隐隐流转,“没有我看不穿灵魂力量等级的半神,除非你本就是最普通的黑猫,不是半神,你是真神,尼罗猫神贝斯特?” “没错喵。” 奎特斯本只是好奇被他顺手救下的女孩所拥有的疑似神灵祝福的奇特能力,如今却越发对这个年轻的女孩感兴趣,“尼罗的猫神竟与你同在?” 神绮连忙摇头,小黑猫却稳稳占住领地没有被甩落,“这个奇怪的猫神只是对我感到好奇,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守护神。” “喵,就是这样,救人的是你,半神奎特斯,不是我喵,我对信仰不感兴趣,不需要指引凡人子民实现自己的伟大。” 奎特斯想起了之前的状况,冷哼一声,“真神不严守神位尊严,便是世上的危乱。” 来到这个世界近四个月,神绮头一回从大陆土著居民的口中听到这种对神灵大不敬的论调,这和渎神者的渎神思路完全不一样,渎神者不否定神的权威,只是希望神的权威能够为自己所用,而奎特斯短短一句话中表达的观念是从根本上扼制神灵参与世间之事,倒是和真神们遵守的不知到底有没有严格效力的神约很是相似。 只不过这种话不应该出自虔诚的凡人之口,神绮忽然对光头大叔奎特斯感到亲近不少。 无敌半神对待降世真神——一只黑猫——的态度与常见的大陆居民完全不同,而猫神大人似乎根本不在乎凡人奎特斯如何对待它,它只是好奇奎特斯为何没有晋升永恒的辉光山神国成为世人膜拜的真神,却停留在一个凡人的城邦中作为城主度过了半个多世纪的时光。 “奎特斯大人已经能够晋升神国了吗?神国到底是什么?需要主神的同意才能去吗?”神绮虽然获得了三大主神遗留的所谓神国指引——根据忒弥丝的留言来看所谓的神国指引既三大主神各自神系的锻炼灵魂力量的特殊方法——却不打算遵照任何指引去强迫自己改变灵魂力量的结构,她只想按照自己胡乱拟定的方法勇往直前,她依旧完全不明白神国的意义所在。 “和你这弱得没救的凡人小女孩没法讲清楚,等你成了半神再去考虑吧喵,”黑猫损了一句,“奎特斯,看来你不是不愿去,而是不能去?” “不愿或不能,于真神有何区别?”奎特斯不再理会猫神,转而对神绮说,“正如贝斯特神所言,现在你不应该考虑遥远的神国,灵魂的力量、自我的救赎,一切在于自身,何须真神指手画脚。” 第104章:重新汇合 神绮可没法像号称最强半神的奎特斯一样豪放——虽然她和普通的虔诚祭祀武士已经迥然相异——她对事关真神的一切都有充足的求知欲,因为她有寻找到母亲的迫切愿望、近日又添上了再入大地母神提亚马特的冥府拯救父亲的愿望,这愿望甚至已如同与生俱来的生物欲望纠缠进了神绮的灵魂与躯体深处。 “奎特斯大人,伊西丝受了暗伤,您可以……”神绮看了一眼怀里的公主殿下,其实从她被尼采摄上高空到返回地面过去的时间不过区区几个瞬间,遭遇偷袭到奎特斯协助大祭祀捉住刺客又不过几分钟而已,留下的马其顿军对战场的清理和自身的重新整队不过开始不久,大祭祀等人还没来得及关照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居士坦公主,神绮只好对这位看上去似乎更擅长攻击的大光头报以希望。 奎特斯的眼睛似乎发着微光,凝视了一会伊西丝后摇头:“小姑娘,你可知你面对的刺客箭矢之中包含的不仅是刺客本人的力量,虽然他拥有半神武士的实力,但箭矢中更大的威胁来自于另一股暗藏的力量。” 神绮点头:“我看见了暗藏的力量,它像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普通人根本顶不住,我怀疑是率领强盗大军入侵的恩利尔神作祟。” “不是真神还能是什么人,强盗的军队里可没有像样的人物,”奎特斯又一声冷哼,他显然对真神同样没好感,“算他跑得快,藏头露尾的北方真神,不足为虑。” “可他留下的神力……”神绮更没法像大光头奎特斯一样霸气地视真神若无物,何况她刚刚见识过恩利尔神潇洒自如地应付百来号真神的围观,丝毫不敢随意渎神。 “救下居士坦的公主非我本意,”奎特斯的发言让神绮回想起关于斯巴塔城邦乃至美米尔联盟与居士坦曾经交战的历史,她有些担心大光头说翻脸就翻脸,虽然奎特斯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个强大又正义的大叔,“可马其顿大祭祀和王子告诉我,她和她的军队站在马其顿人这边英勇作战,既然如此,也就是我斯巴塔的朋友,救她自是应有之义。” 神绮松口气,“我的父亲是米罗斯人、母亲是德尔菲人,我是最正统的联盟城邦人,您还救了我呀。” “哈哈哈不错,”奎特斯豪爽地大笑,似乎打算习惯性伸手拍属下肩膀,但随即想到柔弱的女孩不一定承受得了他的粗糙大手,于是不着痕迹地收回抬起的右手,“居士坦公主没有外伤,死不了,放心。” “可伊西丝好像很痛苦,而且、而且我好像感受不到她的灵魂力量?” “给刺客的箭矢附加神力的真神,或许没打算下杀手一定致居士坦的公主于死地,”奎特斯说,“这股力量在接触到她的躯体时候就扩散向了全身、侵入了她的灵魂,破坏、或者封印了她的神术之力,如果居士坦公主没有修习武士的力量、也没有找到解决封印的办法,她就得做一段时间、或者永远做真正的弱女子。” “什么?”神绮没想到,伊西丝遭遇偷袭的后果可能比当场死亡也好不了多少,“可我觉得,封印一个人的力量,总比直接杀人要难一些吧?刺客的目的是杀人,帮助刺客给箭矢附加力量的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诶、如果是真神,神的约定让他不亲自下杀手的话……” “哼,帮助刺客与亲自出手已经没有两样,”奎特斯严肃地说,“真神也懂得自欺欺人,这些来到人间的神,真当自己能够肆无忌惮地欺辱凡人?” “唉,不管别人,我、不、伊西丝应该怎么办才能重新取回神术的力量?她如今可是代表居士坦王国出访,王国的敌人可不只是渎神者势力,如今看来连北方真神都可能和居士坦的渎神者有牵连,伊西丝若没有自保的力量……” “这就是命运的考验,每个人的经历不同、考验也不至完全相同,命运对凡人一视同仁,无关凡人在世上拥有的一切,命运的考验之下,除了自我的灵魂,能够依靠的力量可不多。” “无论如何,我要保护她。” 奎特斯出手驱逐了入侵伊西丝躯体内的异种力量,在神绮看来,就像是奎特斯分享自己的灵魂力量融入了伊西丝的四肢百骸,接着将企图给伊西丝造成破坏的、看似有色“气团”的真神暗藏力量像撵老鼠似的驱逐出去,最终,伊西丝的气色虽然有所恢复,但真神暗藏力量造成的“封印”却如同伊西丝本身就拥有的身体与灵魂结构特征给保留了下去,伊西丝不再算是受伤,可在神绮的感知中,她的灵魂力量深藏于内不再外显,伊西丝失去了施展神术的能力。 月上中天时,具鲁士终于率领久战多时的居士坦宫廷护卫们返回了公主身边,神绮惊讶地发现,百多号的宫廷护卫竟然一员未减,其中虽然有十几位护卫挂彩受伤,但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手臂上开了一道较深的口子而已,且已自行处理伤势完毕,所有宫廷护卫精气充盈,显然很是享受在大武士带领下对敌人进行有效屠杀的战斗。 “你是居士坦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好、不错,职责不过守卫内部的军队竟有如此强大的作战能力,居士坦的力量依旧不可小觑哈哈哈。”奎特斯站在前辈的立场上给了具鲁士大人一顿猛夸,然后离开少女与护卫们前去给菲力斯和萨勒古帮忙。 “那是大陆最强半神,斯巴塔城主奎特斯,”埃凡愣了太久,在奎特斯离去、具鲁士率队回归后他终于回神,并向被最强半神的气势震地僵了一会的具鲁士大人报告,“渎神者再次出手,伊西丝殿下和神绮小姐几乎殒命,是奎特斯大人击落强大的黑箭救下了她们。” 具鲁士当然最先看见了公主的虚弱、在听闻渎神者再现时几乎被吓出了半边灵魂,埃凡说道奎特斯救人后方才放松些许,“回城后我要亲自拜谢奎特斯城主,遇袭经过到底如何,详细报告给我。” “是!” “还是我来说吧,有些、呃、有些东西埃凡护卫没有看见,而且事关真神,具鲁士大人你需要拿主意。” “事关真神?好,我也有一些事关真神的情报,神绮小姐先休息一会,返程的路上再说。” 第105章:虔诚而睿智的凡人武士 打扫完战场、迎回追击溃散强盗的马其顿骑兵,时已近深夜,众人虽然一整日奔波劳碌乃至舍生忘死,胜利的喜悦却蔓延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驱散了持续作战一日有余的疲劳,菲力斯留下了一定数量的军队据新建城墙而守,虽然这相当于把关口防线后移了十几里地,变相放弃了北至原关口路上的许多村庄,但原关口的城墙被毁坏实在太过厉害,清理与重建所需的人工要远远超出据守新建城墙,于是,在确保王国安全的前提下,只能暂时放弃原关口,待王国充分动员并组织起城邦民众之后,再行北上重建原东北关口。 返回马其顿城的路上,神官、士兵与统领们披星戴月,大祭祀陪同孤身来援的奎特斯已先一步飞回城市,顺便监视一路上可能存在的新敌人——谁也说不清是否还有潜入马其顿境内的渎神者。 从路过的村庄中临时拼凑起来的宽敞马车中则是受到护卫们最严密照顾的居士坦公主,当然还有公主的闺蜜神绮小姐和趴在她身边看起来很普通、但存在感十分诡异的小黑猫。 隔着漏风的临时简陋车棚,神绮先初步给具鲁士讲述她的遭遇与猜测,“具鲁士大人带人攻击强盗军后方的时候,我以为大局已定,和公主待在城墙后固守,然后、呃、然后酒神把我带上了天……” 强横的大武士、庞大繁盛的居士坦王国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刚毅严肃的脸上不禁浮现“你在讲诗人的新剧本吗”的滑稽表情,具鲁士的疑惑实在不少,当然也注意到了神绮身边莫名出现的小黑猫,但对于公主遇袭的担忧与对神绮经历的疑惑让他耐心地听从神绮讲话。 只不过大武士的反应让让神绮发现自己的描述的确过分富含传奇色彩,即便在这神灵时不时降下神谕乃至亲自下凡现身的奇妙世界,神绮叙述的经历也委实过于夸张,而且更夸张的传奇故事才刚刚开始。 她接着说:“我相信我没有遭遇强大渎神者施法陷入幻觉,这点等伊西丝醒来可以稍微佐证,她亲眼见到我消失了一会。啊、再说带我上天的家伙,他就是曾经在米罗斯城外拦住我们去路的中年人,撒雷斯的主祭神、酒神、艺术与农业的守护神尼采,除了尼采、我身边还有一个叫芙洛狄忒的美丽女神,远处又看见了好多好多神灵,粗略数过去少说一百,他们三三两两飘在天上,大致围了一个圈,圈里也是一个真神,尼采告诉我那就是率领强盗大军的恩利尔神。” 具鲁士终于认真起来,“神绮小姐,你确定那是恩利尔神?那神是否棕色的头发、身穿灰色的长袍?” “没错!虽然也有打扮类似的神,不过恩利尔的确是那样,具鲁士大人,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遇见了一个拦路的神灵,他自称恩利尔、不、恩利尔神的化身,他与我打了一个赌……”具鲁士把他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讲述给神绮,他本打算在人多的场合下一次性说出省些力气,但神绮的奇妙遭遇让他不由自主对应了自身的遭遇。 听完具鲁士朴素、简短、写实、毫无拐弯抹角夸张的描述,神绮震惊地久久不能平静,“在萨勒古大祭祀发出神术龙卷风之前、您率军袭击强盗军后方之前,恩利尔神已经现身在您和宫廷护卫们面前?而且、而且您弑杀了神灵?可是、可是我看见恩利尔比您遇见他要晚许多,我看见的是谁?” 具鲁士辩驳:“被我击败的或许是神灵,但只能算是神灵的一部分,是神的化身,我不明白神灵的化身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术,但可以肯定杀掉一个化身并非真正的弑神,恩利尔消失前给我留下了遵守约定的留言,恩利尔神没有死。我也清楚我的能力极限在哪,对抗从未有战斗经验的半神祭祀或弱一些的半神武士也许可行,但不大可能弑杀真神,恩利尔分出一部分力量而成的化身最强不过和新晋的半神祭祀相当。” “啊对,”神绮渐渐回想起恩利尔神为了向诸神解释和清算自己违反神约的行为而传达给诸神的神意内容,“我差点忘了,恩利尔神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或许神灵才能自如使用的交流方法传达了他的所作所为,然后诸神与三大主神都不再计较他率领军队入侵马其顿。” 神绮拍着脑袋又解释了一番恩利尔与诸神的扯皮,看上去诸神虽然并不啰嗦、甚至一言一语异常清晰透彻没有凡人商谈大事时相互扯皮的陋习,但归根结底,诸神汇聚、尼采出头质问恩利尔这件事,依旧是恩利尔神预谋已久的一场神灵之间的扯皮,只不过凡人之间的扯皮牵涉到的一般只是个人或各国利益,神灵的质问却更多是为了神绮暂时不理解的东西。 “神绮小姐,”具鲁士在谈到自己弑杀神灵化身时已经显得疑惑而疲惫,神绮对诸神聚会的描述让他更显迷茫,“您的意思是,撒雷斯的酒神代表大陆诸神,刚刚就在战场的上空质问恩利尔神为何亲自率军入侵马其顿?因为神灵之间拥一些约定,而恩利尔神亲自领军、对凡人亲自出手是违反这个约定的行为?” “是的。” 神绮不知道信仰虔诚的具鲁士大人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设定,凡人的确不应该过度接触有关神灵的事宜,这对信仰乃至自身的灵魂接近神灵都没有好处,或者说,神绮清醒地认识到,以单纯的信仰开发灵魂力量这种修炼方法,对于无知的大陆民众而言有着极大的弊端,而神灵们对此无能为力或者根本上为了信仰无动于衷,但这似乎不能说是神的错,自古流传下来以神灵崇拜为核心的大陆文明本就不可能避免凡人对神灵道路的追求与自身信仰的矛盾。 神绮的幸运不仅在于她频繁受到神灵“青睐”,更在于她对神灵的看法始终没有脱离以人为本的根本性思路,换一个土生土长思维已经被大致凝固的大陆凡人,即使能够如同神绮这般被神灵亲自指点,大概也将不可避免陷入对信仰的怀疑。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斯巴塔城主奎特斯一样拥有无视神灵的心态和实力的。 终归宫廷卫队长大武士具鲁士依旧是个虔诚的武士,也懂得心灵中的取舍,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神灵之事我不敢置评,出现在我眼前的,我只看他是否危害到王国和公主,我的剑不仅守护我的信仰,更守护我的责任。” “喵。”趴在神绮身边的小黑猫瞥了认真的武士一眼,接着闭上眼睛打瞌睡。 第106章:有猫的早晨 神绮十分欣赏中年大武士的虔诚与敬业精神,维持着沉默,暂时不再讲述后续遭遇,她要给具鲁士一些时间以缓冲精神上的阻碍,便打算回去后聚集更多决策者再把所有遭遇与猜测和盘托出,以便马其顿与居士坦人准确看待这次北方真神入侵事件,并为未来做好准备。 然后,从昨晚守护村庄对抗强盗队伍至今都没有获得充足休眠的米罗斯女孩,与依旧沉睡的居士坦公主在简陋颠簸的车板上相拥而眠。 醒过来的时候,神绮直感精神恍惚犹如依旧被梦魇缠绕,相比灵魂的虚弱带来的难受,四肢的酸软反倒不算什么严重负面状态,但无论如何,对于幸运又不幸的神绮小姐来说,和平安宁带来的正面安心感又大大地超越她承受负面状态的难受——能够安稳地活着,生一场小病、少吃两顿之类的不幸又算得了什么?米罗斯富商家千金天真地想到。 以为获得了凌驾于大多数无力的土著居民之上的神术力量而自鸣得意,却在连串危险又奇妙的遭遇中深刻体会到自身实际上的无力,刚刚睡醒、脑子依旧混沌的神绮小姐真心实意地祈祷着世界和平神灵赐福。 然后她回到了并不那么如意的现实世界中。 神绮独自躺在一张朴素的大床上,房间是稍显眼熟的王宫内常见居所,向东的一面窗户敞开,金灿的光线照射进来,形成方正的光斑,证明此刻是早晨至上午之间。 这景象让灵魂力量虚弱的神绮小姐伤感地联想到曾经属于她的闺房、属于她的狭小乐园,但那里已经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仆人也没有属于她的财产,她如今理论上拥有的一切,除了与城邦联盟似乎挨不上边的尼罗主神出于神秘目的拐弯抹角转移到她手中的残破至高神器神之心,大概也只有居士坦公主的关爱与圣女的誓约——当然还有不知所踪的护卫阿克琉、狄阿娜与曾经知晓踪迹却主动放弃靠近的海拉克里,加上送去德尔菲、不知何时才能团聚的父亲剩余财产和母亲的家人。 抛开懦弱的思绪,神绮拍了拍脸颊,环顾一圈,身边没有日常同居的圣女或公主,也没有看见守候的侍女,但床边摆着一只装满清水的陶盆,盆边则是一块干净的麻布,显然侍女已经来过,见神绮未醒便留下了水盆与洗脸布。 另外的多余物件是趴在枕头边打盹的黑猫大神。早起看见黑猫,感觉特别晦气,神绮脑袋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的渎神想法。 “米罗斯的凡人少女哟,你是不是觉得身体和灵魂特别空虚喵?”神绮以为趴着打盹的黑猫忽然抬起小脑袋,两只前爪碰了碰胡子,“因为昨天被偷袭的箭矢几乎掏空灵魂力量,睡一晚还能健康地爬起来,对于刚刚接触祈祷与冥想不久的脆弱少女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喵。” “唉……”神绮完全没适应生活中忽然多出一只不请自来的猫,虽然她自觉挺喜欢小动物,但这只号称猫神的小动物与神绮希望中的小动物相比,除了可爱——或不祥——的外表之外根本没有相似点,“我很弱,真是抱歉啊,可我能怎么办?短短十几天,我遭遇的袭击者不是大武士就是半神,要不是运气还不算糟糕透顶,我已经灰溜溜地去冥府见父亲了——话说被奎特斯城主和萨勒古大祭祀抓回来的偷袭者怎么样了?” “关押着喵,好像正要被提出来审问,”慵懒的贝斯特神说,“多半就是你们凡人不喜欢的渎神者啦,不虔诚、或者虔诚于自身的欲望、说的话不中听、邪恶的蛊惑者,凡人是不是如此认定渎神者?” “也许是吧?其实我没怎么接触过现实里的渎神者,都是、呃、都是巧合下得来的印象,但这印象就足够我厌恶反对渎神者。”神绮决定对冥府中的遭遇保密,因为她已经被半神梦小姐嘲讽过一次,不打算在弄清事关父亲的真相前宣扬自己的遭遇,“诶、对啦,我每次遭遇的袭击好像都是偷袭,昨晚那个和第一个都是我无法力敌的敌人,但第二个只是普通的、离开神殿给国王的弟弟服务的祭祀,可就算是我以为的普通祭祀,也让我差一点回归母神,话说回来,大概是你们主神的神之心的特异功能让我巧合下杀死敌人保住了小命。” 贝斯特神转了转眼珠:“斯盖因神告诉我,他把神之心当做普通的特异珍珠投入了人间,让命运决定神之心的去向,也让命运决定神之心是否有机会被修复,而神之心最终的归属却是个出身虽然不太简单自身却很普通的凡人女孩,也就是你,米罗斯的神绮。” 黑猫舔了舔爪子,接着说:“从主神告诉我你获得神之心的那一天开始算来,至今还不到三十天,你却从一个凡人女孩一跃成为近乎正式祭祀,灵魂的力量虽然比起普通祭祀来说还弱了一些,在度过属于你的命运考验上却不下与正式祭祀,祭祀接近神的程度从来不以灵魂的力量是否强大来评判,而是虔诚的灵魂在命运的考验中坚持到了什么地步,这和灵魂的力量是否强大、杀死的生灵是否强大没有直接关系,喵,作为真神,我劝你最好不要杀人、喵、不只是人、任何生灵都不要随意去屠戮,否则成神那一天你会后悔的喵。” “猫神大人啊,您以为我愿意杀人吗?”神绮撇嘴,“我真诚地祈祷世界和平,就像许多高尚的神殿祭祀一样,可渎神者、城邦内部的阴谋家、大陆上比比皆是的强盗总能让这平凡的祈祷落空。” “不是落空喵,任何凡人都不能不承认,人与人是不同的,就算没有渎神者、没有阴谋家、也没有强盗,一个人的希望也并不总是对它人美好的,所以世界和平对神灵来说也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嗯、就像天上掉下一块金子,砸中一个人脑袋又弹起来砸中另一个人的脑袋,这两个人都说金子砸了他的脑袋应该属于他,又不愿意分享这块金子的购买力,你说这块金子应该属于谁?第一个被砸的、还是第二个被砸的?” “当然是劝他们分享啊!”神绮理所当然地回答到。 第107章:顶猫 “很像虔诚祭祀的回答喵,”黑猫抬起一只爪子摇来摆去,“但他们不愿意分享,许多人都不愿意分享,而愿意分享的人在面对不愿意分享的人时总会变得和不愿意分享的人一样,所以人的世界变得不太平,所以神灵的救赎对人间是那么的重要,明白了喵?米罗斯的神绮小姑娘。” “唉……”神绮叹气,“所以所谓的接近神,就是要看透这不太平的表象,让自己获得超脱于人间的心态?什么灵魂力量、半神伟力,都是次要的东西?保护自己不被别人杀死固然重要,但保护自己不被凡人的世界陷落心灵更加重要。” “你果然很有智慧,伟大的创世之神斯盖因啊,在命运中的眼光是那么平凡又神妙。” 神绮再次撇嘴:“说着说着就歌颂你们伟大的创世神,真神都这么虔诚吗?” “当然喵,”贝斯特见神绮洗漱完毕,也抖了抖身体跳下床,“虽然并非没有不虔诚的真神,比如挑战斯盖因失败,后被驱逐出尼罗的恩利尔,但总得来说,神灵成就真神前都是虔诚而固执的。” “……” 来到屋外,神绮发现她的住处果然是分给公主院落中的另一间屋子,只不过前日三个少女们挤在一张床上过家家没有启用这间屋子而已。 “猫神大人啊,其它人都去哪啦?”神绮发现小院里没人,另一间屋子里没有公主和圣女。 “喵,这座城里的半神如今挺多的,为了清净一些,我没用神力探知王宫。”黑猫跳上少女的脑袋趴下,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饲养方式。 “真神不是无所不知吗?”神绮说完觉得这个观念太过绝对,似乎不现实,于是改口,“至少比凡人容易获得情报吧。” “在人间的神本质上和半神没有不同,”黑猫再次强调,“差距顶多在神力的积累和应用熟练上而已,你以为昨天看见的仿佛与现实分隔的慢速时空是真神才有的能力吗?半神如果把精力放在感知和研究上,同样可以做到,没真神那么容易而已,所以喵,我若是想要在这座没有我的神像的城邦获得情报,必须像半神一样亲自去搜集,用神力扩展感知虽然可行,但我可不想惊动这么多半神,我不太擅长打架、也不喜欢被围观喵。” 所以这就是猫神和凡人一样对现状一无所知的原因,神绮在心里吐槽,“好吧,我去找人。” 她顶着一只猫向院外行去。 “既然你知道有许多半神,这么说昨晚我们回城之后你看见了许多半神?都是比奎特斯大人慢一步的其他城邦援救力量吗?” “是呀,好像有居士坦来的半神武士喵,不过我不认识,”黑猫说,“我以为像城邦联盟这种和拥有至高无上的人间王的尼罗帝国不一样,会松散很多,没想到相比很久很久以前大陆上全是零散部落和部落联合的时候也不一样,城邦联盟之间的救援竟然来得不慢,虽然多亏了半神的力量。” “这就是联盟的合约精神基础呀,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没有相互救援的实际行动,如今的城邦联盟又怎么能成为联盟呢?” “有道理呀喵。” 忽然,神绮顿住了脚步,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 “这、这股庞大毫不掩饰的神力——”她为这似乎弥漫整座城邦的无匹神力而震惊,接着想到了什么,“是奎特斯城主大人在搞什么表演吗?给马其顿城邦人民带来鼓舞和期望?” “不是喵,这么明显的不同、喵呀、你接近神灵的程度太低,暂时看不出来也正常,”黑猫也抬头撇了一眼北方天空,“是五位不同的半神一同展示的力量,喔、他们飞走啦,向北方三个方向,奎特斯的神力我认识,他一个人飞向了马其顿北部三个关口中的东部方向,其它四位分成两队,大概是飞向了其他两个关口方向。” “还有四位?”平日里似乎除了神殿大祭祀以外都属于传说故事的半神,如今在马其顿一口气集结了五位,其中还包括一个在五十多年前的百国混战中便已威震大陆的最强半神,神绮仔细品味了一番这仿如见证历史的心情,觉得比起昨日黄昏亲自参与诸神汇聚质问恩利尔这场人间不知的盛会还要心潮澎湃。 “其中可不包括马其顿大祭祀,”黑猫又说,“五位半神都是其他地方来援的力量,分成三路飞出去,我猜多半是为了清缴强盗或渎神者可能存在的残余力量,马其顿的大祭祀留在城邦内坐镇喵。” “唉,”神绮心潮澎湃之后又是叹气,“虽然贝斯特大神说力量和成神没有必然关系,但是我还是好想拥有力量啊,保护公主、保护圣女、保护自己、保护未来找到的母亲,我也很需要力量的。” 黑猫用爪子拍她额头,“有人阻止你寻求力量吗?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喵。” “哦。”捂着额头,米罗斯少女继续向院外走,然后脚步又一顿,“猫神大人啊,您打算以后就这样吗?像现在这样待在我头上?” “有什么不好吗?”黑猫的声音懒洋洋,不断颠覆着神绮对神圣威严的神灵的认知,“尼罗人几乎都养猫,我见许多小猫都爱待在凡人的头上晒太阳,这样不容易引人注意喵,况且我也不打算总待在你脑袋上,有很多有趣的事等我去看喵。” “呃……”在米罗斯城邦,神绮虽然见过不少野生家生的猫,但似乎大家对待猫的态度没到膜拜为神的程度,至于是否顶在脑袋上带出来遛,神绮回忆了一番似乎很少见人这么做,不过她决定在这种小事上遵从神灵的意志,“我的意思是,您作为神灵,除了猫的外表,是否能变成人的样子?昨天黄昏我见到许多神都不是单纯的人的模样呢,那是动物成神吗?” “大多是的喵,也有人修炼过变成非人动物的神术,也能变成半人的形态,”黑猫说着,像是为了给无知少女做示范,一跃下地,眨眼间便成了一个看上去有些诡异的、身高一米出头的黑色中长发小女孩,“变成人不过是换个神意汇聚的状态,我更习惯在人间做了一辈子的猫的模样。” “……”神绮已被这毫无预兆的大变活人给再次震得目瞪口呆,这比首次见证神术与半神祭祀的存在更让她感到新奇。 第108章:猫神和圣女 眼前的小女孩穿着尼罗人身上常见的短袖白袍,白净中泛黄的肌肤,黑色的头发、棕黑的瞳孔、精致小巧的五官,虽然哪一部分看上去都和普通的小女孩差不多,但组合在一起就透露着一股神绮无法描述出来的诡异神秘感。 “黄种人?啊、不是……对啦,竖瞳!”神绮在米罗斯见过自尼罗帝国而来的商人,对与城邦联盟与居士坦王国人肤色都稍显不同的尼罗人自然有些认识,盯着小女孩的眼睛良久,她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单单把眼睛保留了猫的模样?虽然不明显。” “因为在做魔怪的时候,我没有完全掌握变成人形的诀窍,而且我更习惯用猫眼看这个世界,于是就在化成人形时保留了下来,直到成就真神,现在也懒得改啦。” “魔怪,是指能变成人形的怪兽吗?”神绮不由自主回想起一种叫做妖怪、广泛存在于传说中的奇妙生物。 “大概喵,许多深山中没见过人类城市聚落的强大动物,受到命运的奇妙指引开启智慧之后,也不会懂得人类的群居智慧和规则,渐渐演变为让人惧怕的恐怖怪物,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魔怪,它们不见得懂得变化成人的模样,像我这样在人类群落中开启智慧、又和人一起生活的小动物,很了解群居的规则,不会给人们带来伤害,又习惯性依靠人类群落生活,一点都不魔鬼也不奇怪。” “那就叫做妖吧。”神绮自然而然地建议,在优如皮尔大陆诸多语言中,类似“妖”这样表达不常见、有异、神秘的生物之类内涵还是可以找到相似词汇的。 “好呀喵,反正和神圣的猫神没关系。”小黑猫完全不在意,她又是一个轻巧的跳跃,在扑上神绮头顶的过程中化作了常见的小黑猫。 “神绮!” 叫住她的人是美丽的月神圣女爱莉小姐,此时神绮已在近乎无人的王宫内闲逛了小半圈,来到了国王招待贵宾们的偏殿,殿外有王宫卫兵守护,门口有侍女们进出忙碌,神绮来到偏殿外时正遇见享用完早餐的圣女殿下,她身后的侍女捧着木头食盒,看样子打算为神绮把早餐送去。 “爱莉!”神绮以为除了少量守卫王宫的卫兵大多数人都去了城市北门,见到爱莉让她莫名放松了些许,然后她忽然瞪起眼盯着圣女,“你、你怎么好像更虚弱了?简直和伊西丝一样,我感觉不到你的灵魂力量!” 美丽耀眼的圣女殿下一点不为神绮所惊讶的事实而在意,她挽起神绮的胳膊,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相比刚起床时已显得精神不少的少女,似在检查她是否受了伤害,又奇怪地瞄了一眼神绮头上懒洋洋的黑猫没说话,同时,圣女的微笑又让神绮的担忧降低了不少,“你可知我从前日夜里开始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幸得女神护佑,你遭遇了许多磨难,却依旧完好。” 神绮用剩下的左手打算摸脑袋,却摸到柔软的猫身,“抱歉啦、让你担心,可是我不能放下村民和尼索斯贤者不管啊,而且前晚对付强盗,我和尼索斯贤者出了大力气哦,虽然许多其他村子的村民遭受了苦难,至少我和贤者保护了我们所见的村庄和村民。” “女神说人间的苦难或许没有尽头,我们必须做好我们自己的事,你的遭遇就是你的事,唉、你做的没有错,可命运不可能总是偏向你,你更要做到保护自己。” “这次的战争、事到临头我才领悟到,许多选择不是自主能控制的,而是来自命运的逼迫,我只能遵照自己真实的心灵所想去选择而不是根据自己的能力去选择。对啦,爱莉,你的身体、你的神术力量到底怎么啦?”神绮再次心焦地询问。 “先回去吃完你的早餐吧,我们慢慢说,伊西丝的遭遇我已经从奎特斯城主和具鲁士大人那里了解了,唉、你拼上性命保护了伊西丝,虽然我们之间已没有必要再说谢,但我要为居士坦国王、王后和王都神殿感激你。” “啊哈哈、都是奎特斯城主的功劳,要不是他,我和伊西丝已经去见母神啦。” 回到院子内,神绮狼吞虎咽地解决早餐,早餐内容大致是麦饼、牛奶、马肉和盐,神绮虽然已近饥不择食,但还剩下的一点理智让她分了小半早餐供奉给猫神大人,而黑猫一点不客气。 “神绮,这只猫……”爱莉看着猫,似乎终于想起来要询问,“奎特斯城主说你带回一只了不得的猫?难道……” “?” “难道是被北方真神召唤而来袭击马其顿的魔怪?竟然被你收服啦!这可是诗人最喜爱的题材之一。”爱莉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头,企图逗弄面无表情的黑猫。 “不、当然不是,怎么会是魔怪呢,”神绮连忙摇头晃脑,猫神依旧稳坐脑顶宛如一顶后现代帽子,“这位是尼罗帝国神域最广的真神阁下,猫神贝斯特。” 说它神域最广,是因为膜拜猫神的凡人上至王室下至奴隶家庭几乎遍布整个尼罗帝国千家万户,这是由于尼罗帝国诸多现实和历史原因造成的奇特现状,甚至主神斯盖因在尼罗帝国的信仰都有覆盖不到的空白区域。 “猫、猫神贝斯特!” 神绮十分新鲜地发现,圣女殿下一向温柔可人的脸庞上也能出现如此滑稽的表情,她开心地把小黑猫捉下来,送到爱莉胸前,“虽然是真神、性格也有点问题,但是和家养猫一样很可爱的。” “……” 猫神不在乎凡人少女们的渎神之举,甚至乐在其中地蹭了蹭圣女殿下的大胸脯,“俄里格涅女神的身材也逊色一筹喵,接近半神的祭祀女孩啊,你很适合生很多很多幼崽喵。” “……” “这是居士坦主神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爱莉,”神绮对猫神的不合时宜祝福不满意地撇嘴,一把将黑猫捉在双手中左摇右晃,“人家为了抗拒命运的摆布甚至听从女神的安排拿走了艾菲思命运神殿的神器泥板石,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让人家去生孩子好不好,爱莉还没遇见诗人传颂的英雄呢!” “咳、神绮!”爱莉制止她继续渎神,“猫神的祝福何其珍贵,我们怎能挑三拣四。” “就是喵。”贝斯特跳上神绮头顶维持原状,“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竟然拿走了命运神殿的泥板石?跟着神绮小姑娘果然能看到许多有意思的事喵。圣女爱莉,想要摆脱神殿为你安排的命运吗?成就真神离开人间,自然不再受到人间的命运牵绊。” 第109章:爱莉 “说得真轻松,命运的操弄可不会在乎我们什么时候成就真神,再说,米罗斯的前任大祭祀告诉我,已经五十年没有任何半神晋升神国的记录。” “所以喵,现在就思考所谓的命运,是浪费精力的不智,做好你们应该做的祈祷吧。”贝斯特不再理会少女,猫身逐渐淡化接着消失在神绮的视线与神之心无往不利的感应中。 可见真神如果不愿现身,神绮即使拥有神之心的敏锐感知也无法察觉到真神的存在。 “爱莉,”神绮也懒得理会黑猫要去干什么,重新回到最初关心的问题上,“你的灵魂力量,到底怎么回事?你被拉米打出的伤不是好转了许多吗?” “不是伤,”爱莉摇头,“是我主动向神灵献祭灵魂力量换来短暂的恢复。” “为什么!”神绮虽然不太明白向神灵献祭力量有什么意义,但看如今爱莉几乎和伊西丝相同的虚弱现状也可以看出这不是对自己有好处的操作。 “伊西丝亲赴战场,我虽然对军阵战争一窍不通,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我的力量微博,可我拥有与强盗大军同归于尽的觉悟……” 爱莉做好了北方强盗联军击败马其顿军队与居士坦宫廷卫队的准备,并为此用上了神殿秘传的禁忌神术,所谓的献祭力量,和桑达大祭祀燃烧灵魂转化为守护城邦的力量差别不大,只不过爱莉的方法温和一些,且实际上并没有发生强盗联军一路南下的最糟糕状况,爱莉准备了一整夜的庞大神力无疾而终,也带走了她十一年来的祈祷积累的大部分灵魂力量。 神绮在理解了爱莉的选择后,发现自己没有理由责备她,但更不愿为她这般置生死于度外的选择叫好。 米罗斯少女回想起了母亲被带走时深刻体验到的无力感,她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也能体验到当知晓能够抓住某些选择时不计后果的决绝,爱莉为自己面对大军入侵时的无能为力而选择献祭灵魂力量换来短暂的恢复,虽然最终守城战并没有发生、短暂恢复的力量随风而逝,但她显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别为我伤心,这是我唯一能为我的虔诚所做的选择,献祭是需要时间准备的,我必须提前做出决定,你们都平安归来就好,我宁愿献祭的力量不要派上用场,况且,真正虔诚的灵魂需要的并非神术力量,而是接近神灵的心灵,在接近神的过程中,神术的能力不过是附带对虔诚的灵魂的鼓舞和奖励,有固然好,暂时失去也不值得悲伤。” “对、对、是暂时的,总有再积攒回来的一天,况且就算你和伊西丝失去了力量,还有我、还有具鲁士大人、埃凡和宫廷护卫们来保护你们呢,”神绮坚定地说,“我就是你们的力量。” 接着,神绮又从爱莉处了解到这一早上发生的事。 伊西丝拖着神力尽失、几乎等同于普通女孩的躯体,固执地离开病榻、与马其顿国王一道为五位出征的半神送行,五位半神分别是斯巴塔城邦城主奎特斯、居士坦王都月之女神殿的神殿武士埃都因、艾菲思命运神殿的神殿武士拉米、米罗斯曾经的桑达大祭祀外的另一位半神祭祀克洛修斯、亚丁城支援米罗斯为洪水袭击后的建设而滞留的半神祭祀塞拉马霍斯,克洛修斯与塞拉马霍斯是一同抵达马其顿的。 所谓的出征,当然不是指以五个半神的力量强攻组成联军的北方诸城邦聚落,不论出于后援、地利或花费时间等因素考虑,只凭五个半神——就算其中包括一位号称最强的奎特斯——去执行这样的史诗级任务都不太现实、可行性实在不高,而且对于此时的马其顿城邦而言毫无意义。 五大半神分成三路,东部关口由奎特斯一人负责、中部由居士坦王都的埃都因和米罗斯的克洛修斯负责、西部关口由艾菲思的拉米和亚丁的塞拉马霍斯负责,他们飞出去的目的,是清扫可能依旧盘踞在马其顿北方广大丘陵或平原地区的聚众强盗,将入侵马其顿的有生力量在短时间内彻底打散,以确保城邦拥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战争状态转变,顺便也留意清扫可能存在的渎神者力量,不论渎神者针对的是居士坦公主还是马其顿人,来自诸城邦王国的半神都不会允许渎神者放肆。 “所以伊西丝必须以公主之尊为半神们送行,就算只是区区一两日的残余力量清扫,”神绮理解了伊西丝的所为,同时也理解了爱莉为何没有跟去,“因为艾菲思的拉米阁下,爱莉的确应该低调一点,在访问团抵达艾菲思之前不要出现在人家面前为好,何况你现在比当初受伤更为虚弱。” “拉米阁下可没那么小心眼,也是他大度地遵守了与你的约定,让你和我去往艾菲思神殿与他分说,”爱莉摇头,“只不过我的确不便在他面前现身,让拉米阁下为难。说起来,虽然献祭灵魂让我暂时失去了神术能力,却也让我看清了灵魂中蕴藏的命运神器泥板石,或许是泥板石的原因,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伊西丝出访美米尔联盟诸城邦和尼罗帝国的这趟旅程,不仅是我的磨难、也是命运给我的真正考验,我在居士坦王都平静地度过了幼年至成年,轻松获得了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企及的祈祷成就,可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我必须寻求命运的考验以重新踏上接近神灵的道路,即使这考验同时意味着性命的威胁,我无法逃避。” 神绮对爱莉这番话其实一直都有体会,她深以为然点头:“我觉得就算没有命运神器泥板石给你带来所谓的觉悟,也应该明白这趟旅程对命运的试炼的重要,或许我也是你的试炼的一部分。” 爱莉捧起神绮双手,注视着面色在此亲密举动下有些不自然的米罗斯少女,“是我的试炼,也是我的希望,不论命运为我安排的结局如何,我感激命运让我遇见了神绮。” “啊哈哈——我、我也是,初次离家流浪,我碰见的有险恶的人心、却更有虔诚坚忍的圣女和威严聪慧的公主,即使命运让我和我的亲人护卫们分离,我依然要感激命运、感激爱莉和伊西丝为我展现这个世界的美好一面。” 这种话本不应该出自一个没几斤阅历的富商千金之口,但来自不知道真假的穿越馈赠的三观让神绮很自然地说出了一些在外人看来不符合人设的老气发言,爱莉与伊西丝早已接受神绮身上体现出的各种不太显眼的神迹,不符合十六岁少女的聪慧只是其中之一,对此自然见怪不怪。 第110章:所谓命运试炼 爱莉传达完马其顿城内发生的事,轮到神绮叙述自己的经历时,伊西丝正在老国王与王子陪同下归来,为省麻烦,神绮决定按照昨夜的想法,等人聚齐商讨对策时再与具鲁士一同讲述各自的经历,为马其顿、也为居士坦的访问团的未来做出计划安排。 “神绮!”相似的呼唤,已与凡人少女无异的公主殿下撇开护卫与侍女,快步回到院子里,像之前的圣女一般仔细审视米罗斯少女是否受伤,“没事就好,可是爱莉……” 爱莉微微摇头,“我已说过,神术的力量有固然可喜,失去也不值得悲伤,虔诚的灵魂除了接近神灵以外,又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呢?但是伊西丝,你不一样,你正经受命运的试炼,附有神灵暗藏之力的刺客箭矢没有当场杀死你,却让你被迫迎接了命运的试炼,你并未失去神力,只是它们潜藏在即将升华的灵魂之中,当你看清自己的灵魂、不再受到命运馈赠的能力的影响、便能度过这命运和你自身带来的独特的考验,重新唤起神术的能力,并更加强大。” “嗯嗯……”神绮跟风点头,但她其实不太明白爱莉指出的伊西丝面临问题的内涵,“奎特斯城主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唉,”伊西丝在神绮与爱莉身边的石凳上坐下,自嘲地笑,“我曾以为我能够凭借智慧看透一切命运的试炼,但直到今早醒来发现失去,我才明白神术的能力已经融入我的意志,我摆脱不了神术对我带来的影响,幼时的普通女孩经历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遥远和虚无。” “正因如此,神灵、命运给你的试炼是如此的凶猛与急促,命运的考验中没有人可以帮你,”爱莉按住公主的手,“其实这本就是你自身的选择,遭遇什么样的试炼,就证明你的缺陷在何处,这并不是坏事。” “谢谢你爱莉,虽然放不下,至少我现在已经可以不为失去神术力量而恐惧彷徨,或许你更应该做女神的祭祀,爱莉比莎瓦丽大祭祀更懂得看穿与指导虔诚的灵魂。” 爱莉又微微摇头:“我并不擅长看穿它人的祈祷,只因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一同为神灵献上灵魂,我更容易了解你。” 神绮还远远不到爱莉与伊西丝此刻所抵达的接近神灵的程度,命运的试炼对她来说还停留在度过恐惧的考验阶段。 另外,虽然没有人系统总结过,在祈祷接近神灵的过程中灵魂与躯体面临的命运试炼到底有几重、又有多少种,但目前为众多接近半神的祭祀与武士所知的一层几乎所有人都会遇见的试炼,是被称作世界的枷锁的考验,神绮只是听爱莉提到过,却不明白这考验的内涵。 “爱莉爱莉,我呢?我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试炼和考验?”神绮不得不好奇地向失去灵魂力量的爱莉大师请教。 “我不知道,”爱莉却再次果断摇头,“不仅是因为我不理解你的祈祷,而且我觉得……或许神绮将遭遇的命运试炼和正统的神殿祭祀神殿武士将大不相同,原因的话,或许只有你献上信仰的神才能为你解答,我还未成就半神,如今灵魂力量需要重新积累,或许成就半神又要拖延,没有办法再为你指引道路。” “没关系,我一直都是稀里糊涂过来的,管它什么样的试炼呢,我不惧怕任何试炼,即使命运夺去我的神术,我还有身体与意志!” 少女们相互安慰与嬉闹良久,终于消去了战争与未知的渎神者带来的阴影。 “对了伊西丝,米罗斯的半神祭祀克洛修斯是怎么回事?我以为米罗斯只有大祭祀桑达是半神祭祀呢,”神绮忽然想起了这个疑惑,“而且桑达大祭祀献祭生命守护米罗斯的时候,这个克洛修斯在哪?为什么没听过这个人?在米罗斯神殿关小黑屋的时候我也没听人说起过。” “为了解本来安排的出访第一站米罗斯城邦,我听母后提到过,米罗斯神殿有一位不在神殿任职的半神祭祀,应该就是这位克洛修斯祭祀,他在苏米尔山脉东北部深处独居清修,以争取晋升神国的机会,这是一位隐居的强大半神,不问世事已经很多年,”伊西丝说,“或许洪水爆发太突然,他又沉浸在深度的祈祷中,错过了回援米罗斯城的时机。” “不错,高明的祭祀一旦决定沉入深度祈祷,外界的些许变化难以唤醒他。”爱莉说。 “那么洪水过去之后他怎么又醒了呢?”神绮不知出于何种心绪,以浅薄的恶意揣测它人。 “不要恶意怀疑他人,何况你不能以此证明什么,”伊西丝说,“结果来看,继任米罗斯大祭祀的不是克洛修斯,而是以往小有名气的次级祭祀马杜克,如今,克洛修斯祭祀还是马其顿城邦的武力和贵客。” “我们遭遇苏米尔山震动,一条裂开数百里又愈合的裂缝把我们吞进了乌诺洛斯女神的封印之地,这种变动足够让深度祈祷的祭祀被惊醒。” “唉、也对,我认错,我不该让自己被凡人不受节制的心绪支配。” 少女们决定放松一天不干正事,上午在闲聊中度过,午餐后神绮例行每日祈祷——其实对于许多神殿对祈祷的时间规定,神绮一窍不通,伊西丝和爱莉的每日祈祷一般会放在午夜前后与朝阳初升时,她们没有对神绮的祈祷加以干涉,两人至今还以为神绮的信仰神不是米罗斯就是安卡尔,对神绮毫无规律有空就做的祈祷行为只是稍微好奇而已。 奇妙的是神绮看似随意没有规矩引导的祈祷不仅没给她带来坏处反而让她的灵魂稳步升华,虽然灵魂力量的积累不是朝夕可成的,但在挖掘自我方面的进步让她每日有新的感想。 也许有一天,即使做不了亚丁城大贤者门德修斯那样的人,也可以尝试成为一个心灵鸡汤大师,结束祈祷前,神绮小姐脑袋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第111章:又一个活生生的故事素材 黄昏时分,闲来无事——其实是刻意放飞自我——的公主、圣女外加米罗斯贵客并居士坦宫廷卫队长被老国王、王子和大祭祀请去商讨正事,虽然距离决定不干正事过去不到一天,但伊西丝显然不可能以此儿戏的借口为由建议国王延后,于是,被战争的阴影迅速弥合到一块的居士坦人与马其顿人再次聚集在王宫议事厅。 让神绮惊讶的是,议事厅里不仅有马其顿统治者,还有一位端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灵魂与肉体都被强力封锁的五十岁模样的肌肉虬结的中老年人。 具鲁士提醒一众少女,他就是奎特斯以无敌神力亲手捉来的刺客。 昨晚没仔细观察,神绮没想到这刺客至少在外观上看起来和尼罗主神与联盟主神一般孔武有力卖相上佳。 刺客没有被捆绑,如众人所见,仿佛客人一般被安置在议事厅长桌中间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副不屑与迫害者说话的模样,他无法造次的原因显然来自被封锁了一切力量,犹如中定身术一般被定在椅子上老老实实端坐——封锁灵魂与躯体力量的手段事实上也可以被称作定身术。 神绮对这位陌生的半神刺客的感知很清晰,相比昨夜伊西丝被神力入侵,刺客遭受到的外来神力封锁更加强大且具有针对性,多半是奎特斯与萨勒古大祭祀联手而为。 这位袒露着上半身的肌肉大爷刺客在伊西丝踏入议事厅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刺人的目光直射向公主的面庞,如今已脆弱如普通女孩的伊西丝并未被吓退,在身边的马其顿卫兵与具鲁士下意识举起武器时,便还以毫无退缩之意的打量。 “可惜,”刺客大爷竟然毫无惧色地发出感叹,且内容让一众居士坦人感到莫名其妙,“命运与神灵青睐于居士坦的公主,却将王国推向深渊!” “你是……”伊西丝盯着不同于上一次捉住的渎神者那般阴沉险恶的刺客良久,接着震惊之色溢于言表,“伯利阿斯!我见过你的画像,曾祖居士坦伯爵的兄弟之一,半神伯利阿斯!” “什么!”具鲁士作为开国国王居士坦伯爵的兄弟的后裔,自然也听说过这位曾在开国战争中立下诸多功勋、留下不少传颂诗篇的半神伯利阿斯。 伯利阿斯已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中数十年,如今却作为偷袭居士坦王国长公主的刺客被看押在美米尔联盟马其顿城邦的王宫议事厅内,这如何能让居士坦人不震惊。 “哈哈哈不错,正是老朽!”伯利阿斯一点不避讳地承认。 见刺客如此坦荡的模样,神绮小姐可以拍着小胸脯保证,若这位伯利阿斯大爷还有活动的自由,肯定不介意站起来脱掉相当于不存在的上衣、并转上几圈展示他健美先生般的肌肉,以此辅佐证明公主道出的身份。 “你!”具鲁士队长是在场者中对刺客的身份最为怒不可遏的人,“伯利阿斯!你抛弃了先祖的荣耀、亵渎了居士坦开国功臣的功勋、与无耻肮脏的渎神者站在一边!竟丧心病狂地参与袭击王国的公主,你可知这是何等不可饶恕的罪恶!” “哼,若我不是伯利阿斯,”伯利阿斯仰头继续不屑,“这便不是罪恶?” “你既知此为罪恶,为何要加害兄弟的后人!”具鲁士站到他身边,迫人的目光俯视他,“身为居士坦开国先王的兄弟,你的罪恶比普通的渎神者刺客更甚!” 具鲁士的怒骂对伯利阿斯来说显然毫无意义,神绮只见他越发高傲与不屑,甚至懒得在无意义的对骂中回嘴,最终伊西丝劝阻了具鲁士,在马其顿人对伊西丝认出刺客身份的突发意外保持的沉默中,伊西丝来到伯利阿斯身边,同样站着俯视他,根本不在乎此刻自身的脆弱,面对一位被封锁力量却依旧神气高昂的半神毫无惧色。 “伯利阿斯叔祖,”伊西丝很有礼貌地问安,然后质问,“我自小听了许多英勇半神的征战故事,您是其中极为耀眼的一位,我尊敬您的功勋,也希望得到您的回答,伯利阿斯叔祖,您到底是不是一个可耻的渎神者?” “哈哈,年轻的公主,渎神者到底是什么?若是你仅仅听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便认为了解何谓渎神者,那是无知与可笑。” 神绮忍不住插话:“渎神者是为了自己的追求、企图让世界围绕自己旋转、不择手段的凡人罢了,伯利阿斯半神,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哦?”刺客大爷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射到伊西丝身后的少女身上,让她体会到了公主承受的压力,“你有偏见,但说得不错,年轻的女孩,你是何人?” “我是米罗斯的神绮。” “我听说过你,伟大的达尼斯的女儿,”让神绮意外地,半神伯利阿斯似乎也对达尼斯拥有非同寻常的尊敬,“你见过多少渎神者?竟然能够一语道破大多数渎神者的内心。” 神绮可不打算在此刻公开自己的冥府经历,她摇头,“这与你无关,我和伊西丝还有具鲁士大人一同擒获了上一个刺客,没想到渎神者不死心竟然再次派来更强大的半神当做刺客。” “哼,不要把我和那群自私无知鼠目寸光的渎神者相提并论,渎神者并不都是渎神者!”伯利阿斯既承认又否认自己是渎神者,似乎渎神者之中也有区别,另外他还承认了另一回事,“我和那些人只是合作关系。” 伊西丝:“伯利阿斯叔祖,我也不愿意相信一个伟大的半神将军会沦为肮脏的渎神者,可你与渎神者合作又与渎神者有何不同?您说命运青睐于我,却将王国推向深渊,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身为伊奥宋国王与美狄亚王后的长女,会对自己的王国不利?” “对呀!”神绮想起了伯利阿斯的开场白。 伯利阿斯盯着公主一会,又叹气:“伊西丝王女,你很不错,若是几十年前,我欣赏你这样的女人,可如今,正因你过人的聪慧、高贵的出身,我必须杀你!看看那个伟大的王国,我可怜的兄弟居士坦伯爵率领先民离开北冰王国南下辛苦开创的伟大王国,如今竟沦落到无能的子孙手中,愚蠢的伊奥宋,国中之令几成由他所出?上至神殿、下至军队平民,传颂的是谁的光辉?是忒弥丝的圣女美狄亚!那个自私、虚荣、为了蝇头小利让地方领主肆意啃吸王国血液的女人!伊西丝王女,你可敢对此说一个不?” 第112章:半神将军伯利阿斯说 “我不否认我的母后、美狄亚王后掌管国事,”伊西丝在神绮惊讶中回答,“但父王自有父王的贤明,你看不见却以此诋毁居士坦的国王,才是无知的愚蠢,我的母后为国家、为神灵奉献了一生,亦不容你污蔑!” “污蔑?我岂能凭空污蔑兄弟的后裔?我是伟大的居士坦国王的兄弟!是缔造王国的功臣!”伯利阿斯近乎咆哮地表白道,“王国近乎落入一个与王室没有血脉牵连、居心叵测的女人手中,兄弟的后人软弱无能,索尔达的伯爵家族当初何等的臣服,如今却蔑视王权、自行其是、无视王国的意志把祖先贡献于王国的土地视作自己的小王国!” 神绮又忍不住插嘴:“女人管国事怎么啦?女人还是你们的主神呢,话说回来你不满意美狄亚王后不满意伊奥宋国王和蓄意谋杀正统的王国公主有什么关系?” 爱莉在一旁握紧了神绮的手,她因为半神伯利阿斯公开对女神的前任圣女表示不满而联想到了自己,心中似乎对自身将面临的命运又有忧虑。 神绮回望现任圣女,从她的手心和低垂的脸颊上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刺客对前任圣女有偏见,又不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神绮并不了解居士坦的国王与王后,而且两人是亲密友人伊西丝的父母,她不敢对此有所置评,所以有些话她不敢拿来安慰不安的圣女:伊奥宋国王不是美狄亚王后的英雄,但我将为爱莉找来属于你的英雄。 “为什么?女人管理的国家可有好下场?”伯利阿斯正气凛然,“尼罗曾经的女王引发何等的灾难?洪水三年大旱三年,为满足女人的可耻欲望屯养多少丈夫?尼罗旧王宫的败落不正是那些争宠的丈夫们各自领兵争杀而致?管不住自己的女人就该像冰原王国的女人一样待在屋子里!伊西丝是伊奥宋的女儿,是个足以接过国王位置的聪慧的女儿,可正因如此,我必须杜绝女人再度祸乱兄弟的王国!” 这是神绮遇见的第一个明确表达要让女人滚回家的男人,原本来说,优如皮尔大陆的生产力事实上的确大半依靠男人支撑,但由于神灵的祝福是不会刻意区分男女的,所以女人的地位并未像数百上千年后那般沦为财产之一,这或许也是导致半神伯利阿斯不顾亲属牵绊出手的原因之一。 至于他固执地认为女人会为王国带来灾难、并借尼罗曾经的女王说事,神绮并不了解历史也不了解美狄亚王后,所以对伯利阿斯的评价不予置评,但她显然不可能认同伯利阿斯对所有女人打上的标签。 伊西丝对此自然更加愤慨,“就因这不知所谓的无聊偏见,你便与渎神者合作、甚至在刺客失败之后亲自出手?伯利阿斯叔祖,看在先祖的份上,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放弃追究你刺杀的罪行,但你对居士坦国王与王后的无耻诋毁不可饶恕,如何处置您这样的叛逆,就等待亲手俘虏你的奎特斯城主回来再做定夺吧。” “不知所谓的无聊偏见?”伯利阿斯再次仰起头,“醒一醒吧,看看如今的王国,抛开女人终将招来的灾难,表面的风光下是何其软弱无能,这就是女人管理国事带来的后果,失去征服城邦的精神、失去奴役其它族群为我所用的力量、居士坦国王的意志已经被你们抛弃地干干净净!” 在别人的地盘上谈征服——更奇妙的是这块地盘在半个多世纪前与居士坦王国大军有过惨烈的厮杀历史——这位伯利阿斯半神的确拥有蔑视一切的豪气,或者说这就是许多半神以之成就半神的一根筋,并非愚蠢,而是性格如此,即使明知后果,半神也极其难以对现实妥协。正如此刻伯利阿斯与北方强盗如出一辙的言论,他很清楚马其顿国王下令斩杀他也不足为奇,可他依然不顾一切地将他的思想抖露给在场所有人。 神绮挺佩服这个坚守着满嘴歪理的半神大爷,伯利阿斯给她的感觉的确与渎神者信仰中表现出来的大多数渎神者不一样。 公主殿下为难地不知该当即反驳还是延后反驳,才刚刚协助马其顿人打退北方强盗联军,伊西丝不可能承认她的王国信奉与强盗如出一辙的理论,但事实上居士坦王国的建立就是北方强盗入侵并成功与原住民彻底融合后的完美案例。 具鲁士反应较快,他下令堵上伯利阿斯的嘴,并提请老国王指派卫兵将俘虏半神押下去。 “伊西丝,别在意他的疯话,”嘈杂中,神绮与爱莉一同挽起公主的手,“王国发展的怎么样,你作为生活在居士坦的聪慧公主,比伯利阿斯要明白得多,你的母后和父王如何,同样要比伯利阿斯清楚,你应该相信父母。” “我当然相信。”伊西丝肯定地说。 “那你认为他对女人的偏见是有道理的吗?说实话如果没有你的母后,王国会不会比现在更糟糕?”神绮大胆地说道,这相当于当着女儿的面质疑她父亲的能力,但这个问题又是如此明显如此尖锐。 “我说了,那是无聊的偏见,”伊西丝没在意神绮对伊奥宋国王的隐晦质疑,她其实早就习惯了米罗斯少女的傻大胆,“只不过我担心有更多无知者或为满足私欲者会像伯利阿斯那么想,”她又微微摇头,“而且伯利阿斯关于索尔达领主之言并没有错,这是事实,我不认为这是母后的错,但伯利阿斯这样的人会怎么想我无法控制。” “别人怎么想无关紧要,我们依然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你的母后和父王也是,”神绮叹气,“至与那个约克伯爵,话说刺客交给他带回去不仅至今没音信,反倒又窜出一个至少和渎神者有合作关系的居士坦老牌半神,他实在可疑,我们必须提起警惕,也要告知国王和王后。” “不错,连曾经功勋卓著的居士坦将军伯利阿斯也可以为了他的理念与渎神者合作,约克伯爵的确有嫌疑。” 各自落座,议事大厅内的嘈杂渐渐平息下去。 第113章:国策场合 老国王率先向伊西丝和具鲁士致歉:“没想到偷袭的刺客竟与居士坦有如此深的牵连,本欲与公主和具鲁士大人一同审问,如今看来还是交给居士坦的诸位吧,我想伯利阿斯所针对的并非马其顿。” “他出现在马其顿与恩利尔神率领的强盗联军对阵之中,这证明渎神者的触角至少延伸到了北方诸城邦聚落,这是我们共同提防的敌人。”伊西丝明智地指出。 具鲁士:“既是奎特斯城主的俘虏,还须由他决定。” 大祭祀萨勒古表示认同,于是老国王不再多说,接着在王子菲力斯的主持下,两方终于坐下详细谈论这次入侵事件的意义与对未来的规划。 首先众人在具鲁士对自身经历的介绍下明确了一个认知:恩利尔神以赌约的形式放弃对军队的关照,这是萨勒古大祭祀的神术龙卷风能够轻松击破强盗联军前线最终导致大军溃败的先决条件,而恩利尔神为何要这么做,则与神灵之间的约定有关,凡人最好不要去揣测。 于是,神绮觉得自身非常重要的奇幻经历反倒对在座众人而言并不重要,众神汇聚、主神齐聚质问恩利尔,不论结果如何,这并不会改变北方混乱的城邦聚落已开始在信仰的借口下凝结为联军蠢蠢欲动的事实,这次被打退的强盗联军对于广阔的优如皮尔北方大陆而言虽然不至于不值一提,但确实代表不了强盗这样一个宽泛群体的力量,更何况,除了强盗,北方并非没有如同城邦联盟内城邦或帝国王国内城市一般的大势力,三大国之外的零星二十多小邦,可不能算做是北方强盗。 而马其顿与居士坦的东北方向,更有随时可能肆虐而来的游牧民威胁。 总而言之,严肃的议事厅内,神绮关于她被尼采大神带上天旁观众神聚会的经历,在众人难以置信、几乎当做小女孩梦话的神色中被匆匆带过。 国王与王子虽然不愿意怀疑这位虔诚高尚的米罗斯女孩,却也不愿意把神灵的意图当做参考对象,倒是大祭祀萨勒古对神绮有特殊好感并选择相信她,却也说出这样一番无法反驳的话:“或许神灵拥有神灵的意图,但我们无法主宰神的意志,神为凡人创造了条件,我们也只须做好凡人应做的,神绮姑娘,请把神灵的眷顾留于你的灵魂中吧。” 具鲁士朝神绮点头表示对她的信任,但也仅至于此,神灵的动向或许很重要,但凡人无须揣测神灵,命运依然大多数掌握在凡人自身的手中。 小黑猫依然不知所踪,神绮也不打算把猫神抬出来作证,何况猫神更没必要为了她而浪费精力去和凡人有过多牵扯。爱莉和伊西丝对神绮的经历倒是十分好奇,似有责怪她不早些说出来分享,显然打算回去后再仔细谈一谈。 具鲁士和神绮相继发言后,接着是马其顿王子菲力斯发言,他首先告诉伊西丝和具鲁士,昨日大军追击之下,依旧有近五百强盗联军顺利逃亡,其中似有能人指挥方才能做到在溃败的乱军中与追击的骑兵眼皮底下迅捷溜走。 “或许这就是恩利尔神练兵、强盗联军积累经验的结果,”托勒密说,“若有下一次联军入侵,这些逃走的强盗无疑会成为给新联军带去对付马其顿经验的老兵,即使对我们的威胁并不严重,我们必须警惕、勤加练兵。” 托勒密的建言对任何城邦聚落而言都无疑是真理,问题在于城邦的能力无法支撑过多脱产士兵训练,于是尼索斯贤者的重要性再次凸显,这些浅显到智障都能轻松认清的道理且不谈。 王子与老国王相继发言明确了未来备战方针,然后是请求伊西丝公主向居士坦国王提建议,即使路途遥远无法给予多少人力支援,至少在北边国境线处多加屯兵,与马其顿分担一些压力,或许居士坦边境军队在北方再次集结大军南侵马其顿时可以北上绕道袭击联军的后方,至于城邦联盟内的支援自有其它城邦给予。 伊西丝代表国王对马其顿人的请求与建议表示必将认真考虑,即使出于伊西丝个人感情,也会给马其顿人带来必要的支持,老国王、王子和大祭祀对居士坦长公主的远见卓识表示钦佩与感激。 神绮旁听着两国友好交流达成共识,不禁觉得所谓国事真是简单明了,竟然没有出现商人之间都不可避免的讨价还价——原因多半还在于伊西丝本人对战争初次却深切的体会,话说回来虽然参战总人数不到三千,但对于马其顿城邦的威胁不见得比曾经数万大军压境要小。 期间具鲁士并未发言,身为职责本就只有保护公主的宫廷卫队长,他无条件赞同公主与圣女在政治邦交与神殿交流上的一切决定,这也是离开王都前王后美狄亚的交代。 商讨直到深夜十点左右——神绮粗略推断——然后散会,老国王与大祭祀提醒众人,下一次开会不再是议事厅里少数人参与,而将是神殿广场上的公民大会,等五位他城支援的半神归来便召开,一为论功行赏,二为激励国民全民备战。 会上没见到尼索斯,神绮不觉得奇怪,尼索斯既不是居士坦人也没必要参与马其顿人的决策,自然不必出现在这个场合,她若要关心一下贤者的状况,只能亲自去找人,夜已深,她决定改日再去找人。 全程参与的讨论会对神绮而言既不刺激也不催眠,她清楚这不是游戏,竭尽全力认真参与,虽然轮不到她给两方人决定国策,但这种经历对大多数凡人而言都是一辈子无法拥有的,神绮在接近神灵的人生道路上,通过居士坦公主与月神圣女拥有了许多经验积累上的便利。 护卫归位,少女们回到院子里,又是另一番少女的私语,与人类世界的天下大事没多大关系,而是有关米罗斯少女接连不断的奇幻经历。 第114章:神酒 没有伤后的颓废,三个年轻女孩在深夜依旧精力旺盛。 爱莉:“所以猫神贝斯特不是无故跟你回来,而是为了传达尼罗主神的谕示?” 伊西丝好奇地往神绮空空的脑袋上打量:“真的有猫神?隐起了身形,不够虔诚的人看不见吗?母后以往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 神绮摇头:“不不、伊西丝的虔诚神灵天地可鉴,可猫神又不是我养的家猫,它虽说要跟着我,但也没必要老待在我身边嘛,有缘就会再见的。” 伊西丝:“居士坦人的粮仓受困鼠患已久,这次母后嘱咐我的任务中就包括引进更多尼罗的猫呢,真希望猫神能接受我的虔诚给予居士坦人祝福。” 神绮想了想猫神那说不上好坏的奇特性格,不是很肯定地点头:“大概、会的吧,把猫神的神像请回居士坦的神殿或许有用呢,只是不知尼罗的主神介意不介意麾下的神灵在别人的神域开枝散叶。” 爱莉捏了捏神绮的手心略表谴责:“凡人只需要虔诚的信仰,怎能对神灵指手画脚。” “哈、嗨、英明的圣女殿下您是正确的。”神绮眼珠一转,忽然提出一个和之前话题不相干的问题,“你们说,伯利阿斯关于曾经的尼罗女王的说法是真的吗?女王有许多许多丈夫,这些丈夫争宠甚至各自带兵混战?” “大概、是的吧,”伊西丝叹气,“传颂历史的贤者和诗人、居士坦的宫廷老师都提到过,从千百年前一直延续到今日的尼罗帝国,百年前到六十年前有一段最为辉煌的时期,但正是这段时期继任的第二位女王,她把权利分给她喜爱的男人们,这些男人或许像伯利阿斯所说为了争宠、或许单纯为了更大的野心,他们矛盾爆发、相互混战,将强盛的尼罗帝国几乎拖入深渊,尼罗东方与北方的广大土地上,城邦联盟与居士坦王国才借机摆脱控制相继崛起。” “我所知与伊西丝一样。”爱莉说,“虽然强大无比的尼罗帝国已经衰退,如今的尼罗帝国依然是个庞然大物,大祭祀是这么说的。” “那个、呃,”神绮犹豫着说,“伊西丝会像你的那个无耻叔祖以为地那样成为居士坦女王吗?他可是拼着不要良心也要你的命诶,话说杀了你王国的未来就美好吗?身为半神他也太愚蠢冲动了吧?我觉得还有更大的阴谋隐藏在背后。” 伊西丝慎重地点头:“和渎神者合作,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我必须再次拜访伯利阿斯。” “我和爱莉陪你!他太危险啦,就算只剩眼神也是!”不仅为保护伊西丝,神绮当然对审问半神也很感兴趣。 “他被封印了力量,别担心,何况还有具鲁士大人,”伊西丝对闺蜜的关心很是受用,“对啦神绮,既然我已陷入命运的试炼暂时看不见希望,有一件礼物我要送给你。” 伊西丝从袖子里掏出了她的珍贵短杖,塞进神绮手中。 “这、这太贵重啦我不能要!”神绮下意识摇头拒绝,把法杖往回推。 “可如今只有你能发挥它的力量。” “爱莉……”神绮向圣女求助。 爱莉却帮着伊西丝劝说:“收下吧神绮,你不是发誓要保护伊西丝和我吗?法杖的确珍贵,可也只有珍贵的愿望能够驱使它,你正是合适的人。” “居士坦不愁一两件奇珍宝物,神殿也不缺贡献给王室的神器,”伊西丝托起神绮双手,法杖头镶嵌的宝石在米罗斯少女手中熠熠生辉,“看,它和你多么契合,上次借于你使用我就发现了,月之女神的大祭祀打造的法杖,对于虔诚而圣洁的心灵拥有难以想象的亲切,你就是这样的人。” 伊西丝的话有些自夸嫌疑,神绮当然不在意,她发觉到不过两手宽的短杖在手中似有生命地力量流转,不由得把近似枯竭还未恢复多少的灵魂力量延伸进去,不同于对付安托派来的神术师时的无知无觉,她发现经过神之心凝练与发散的灵魂意志在短杖的檀木杖身中二次异变,似乎更加适合转化为神术的力量释放出去,这异变的灵魂意志再从杖身汇聚到镶嵌于杖头、近似上下对称的十四面体宝石中,宝石仿佛通电的灯泡被激发地流光溢彩,夜空下的院子里,光影升腾美不胜收。 “上次我竟然没察觉到,光顾着和贤者闲聊,”神绮又是欣喜又是后悔,这彷如神迹的光彩竟来源于自己的灵魂,“伊西丝、爱莉、谢谢你们,我暂时收下它啦,伊西丝重新找回灵魂力量之前,我会用它保护柔弱的女士们的!” 爱莉为神绮发自内心的喜悦而喜悦,忍不住像长辈似的摸了摸米罗斯少女的脑袋,伊西丝同样沉浸于神绮唤起的靓丽光影中,为新获得的亲密闺蜜的单纯喜悦而喜悦。 “对啦爱莉,作为女神的圣女,大祭祀没有赐予你护身的宝物吗?而且和拉米在天上打架的时候,你也空着手诶。”神绮忽然反应过来,这么明显的事竟然直到现在才察觉。 爱莉:“本来圣女是不需要这些用来增加神术威力的宝物的,不过我作为有史以来最接近神的圣女,莎瓦丽大祭祀的确破例赐予过我差不多的法杖,还有大祭祀私人打造的拥有护身功能的项链饰物,可为了女神的神谕,偷偷去其它神殿做坏事,我不能把神殿赐予的宝物带在身上,以防遗失在异邦。” “工具就是给人用的嘛,”神绮又叹气,“把工具留下亲身去犯险,女神也不会高兴的。” “这是我的选择。”爱莉的万能理由。 “别责备爱莉了,”伊西丝说,“若换成我,我也不会把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随身携带,何况爱莉的神术能力本就强大到不太在乎法杖的辅助。” “该休息了,半神们或许明天返回或许后天返回,我们还是做好迎接的准备吧,对啦神绮,我也有东西交给你,”爱莉也从袖口中掏出一样东西,是个表面看上去已有些瓷器光彩的小陶瓶,“这是散会时萨勒古大祭祀遣人交给我的,如今我和伊西丝根本用不上,你全喝下去,这一夜都向神灵祈祷吧。” 经神绮判断不到五十毫升的陶瓶,里面盛装的是萨勒古大祭祀亲自配置珍藏的神酒,普通凡人配合祭祀的教导喝下去有很大几率直接成为唤醒灵魂的见习祭祀,低级祭祀喝下去则能短时间内激发灵魂力量的增长并获得提前迎接命运试炼的机会,就算是高级祭祀,也能将神酒当做大补药用以治疗身心内外的许多伤势,甚至在面对千奇百怪的命运试炼时也有奇妙的辅助作用——爱莉是这么介绍的。 第115章:论对神术的需求性 “这更珍贵啦!”神绮下意识惊呼。 她不怀疑萨勒古大祭祀的诚意,更不怀疑近乎半神的爱莉小姐的眼光,她不愿意独享这对普通凡人而言无价的宝物,于是拒绝道:“大祭祀是为了感激公主与爱莉的付出才舍得如此珍贵的神酒,我也可以厚脸皮说我为马其顿付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但我不能独吞它,分成三份吧,这是属于大家……对啦,还有具鲁士大人、还有埃凡护卫呢。” 伊西丝摇头:“神酒对于武士们的修行虽然也有作用,但不如对祭祀的作用,何况具鲁士大人和埃凡自有王室的赏赐和馈赠,这一点神酒也根本不够五个人分,我如今面对的试炼,三分之一的神酒也无济于事,不如都给你,至少能够让神绮短时间内恢复力量,到时候,我和爱莉会教导你更多神术,帮你更好地利用法杖。” 爱莉点头:“伊西丝说的不错,而且我的伤势已不完全是伤,大祭祀让伊西丝带来的神药已让我的身体基本痊愈,如今是我放弃了多年积累的灵魂力量,一点神酒对我来说不足以弥补,可对神绮却不一样,完全利用了这些神酒,你至少相当于拥有了一两年的祈祷积累。” 伊西丝补充:“而且不管是否承认,神绮,你本就深受神灵眷顾,祭祀进阶的速度非同凡人,命运的试炼在初期阶段对你而言甚至可能不算障碍,神酒对你来说可是比第二条命还要重要的好东西。” 神绮对此当然十分动心,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厚脸皮极限在哪里,而且她更清楚,这种接近神灵的诱惑与渎神者的信仰一样,都是命运给予的考验,接受固然享有一时的好处,对于自我心灵的挖掘来说,却等同于陷入了她当初就不愿意看向的歧途。 所以十六岁的年轻少女坚决拒绝独享神酒,并找来三个存于王宫各房间内几乎只用作装饰的小杯型青铜器皿,将差不多五十毫升的金灿灿液体分成三分,两份推到公主与圣女面前,“我知道力量的重要,也知道保护你们的重要,可我不能背弃我所决定的自我,让自己屈服在命运的诱惑下,这对我来说同样是强大的力量之源,两位尊贵的居士坦王国女士,就请成全我的灵魂升华吧。” 相视一笑,无奈地点头,伊西丝和爱莉认同了神绮的理由。 “好吧,分享它。” 相比日常喝水量还不到半口的神酒入口,神绮的第一感想是甘甜可口、酒精味并不浓厚,接着液体顺着咽喉食道进入胃部,仿如一团温暖的气体从胃壁侵入,暖意渐渐扩散至四肢百骸,灵魂在这一瞬犹如处在比冥府还要怪异的世界,让人似清醒非清醒,这是一种并不让人醉倒的醉意,神绮不由自主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沉入了深度祈祷状态。 神酒的奇妙和珍贵不仅在于功用,还在于几乎没有任何门槛可言的使用方法,享用神酒并不需要享用者练习麻烦的灵魂力量运转法门。 众神汇聚由尼采主持质问恩利尔时,恩利尔的反驳中提到,酒神尼采与辉光山之主安卡尔曾耗尽亚丁与撒雷斯等诸多城邦数年存粮酿造过大量神酒,此处的神酒和马其顿大祭祀亲自配置珍藏的神酒是同一回事,许多城邦大祭祀也是从神灵遗留的配方中学来的神酒酿造法。 相比神绮喝下神酒后的见效神速,爱莉与伊西丝因为对的神酒的需求没那么重要、也由于在居士坦月神大祭祀处早已享用过类似的宝物,并没有不由自主地沉入祈祷状态,她们给神绮披上一件公主的专属披风便回房休息,顺便享受着神酒给躯体与灵魂带来的滋润,虽然神酒对她们的效果不如对神绮明显,但益处是切切实实的。 次日一早,神绮从无与伦比的清爽感中回到了现实,灵魂力量的活跃让她感觉仿佛从未经历过危机和透支枯竭,而且隐隐有感的下一次命运的试炼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似近在眼前,至与试炼到底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发生,神绮对自我的认识还不足以让她通透她的修行,脑海中塑造的那个女神范十足、赤身裸体的“神绮大神”也无法给她任何意见。 经历战争动员的城邦处在短暂的过渡期,支援的半神清剿北部周边广大山丘平原地未归,马其顿统治者们忙于事务未打扰安静的王宫小院。 神绮清醒后发现的第一个目标是不知何时归来或根本就没离开、趴在石头圆桌上打盹的小巧黑猫。 “你醒了喵?我闻到神酒的味道,马其顿大祭祀珍藏的宝贝吧?竟然舍得送人,真是不错喵。” “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可不知道该如何把这种感觉变成真正的神术能力、或者促进我更加接近神灵。” “顺其自然,”黑猫没有给出特别的建议,“实在觉得精力旺盛,找几个小神术练习喵。” “对呀!伊西丝和爱莉还没醒,等她们醒了我去请教几个有用的神术,她们的女神应该不会在意神术外传吧?” “我不知道忒弥丝女神的神殿是否在意,不过尼罗的诸神神殿都不会轻易把神术教给外邦人喵,甚至帝国内部的诸神殿祭祀之间也不会轻易交换神术,神术是一种危险的能力,没有对应的神灵信仰,学习别人的独有神术反倒容易伤到自己,所以乱传乱学神术对人对己都不好。” “这我倒理解,神术的确很危险,”神绮深以为然点头,“可也不能因为危险就放弃神术,如果大家都失去神术能力,就只能依靠比拼力气和技巧来保护自己或打击他人,比这个我一点优势都没有,我会很轻易沦为奴隶的,所以我需要神术。” “很有道理喵,这样吧,斯盖因神没有禁止我教你神术,虽然我不擅长教人神术,还是有一两个小把戏可以让你学的,不需要让虔诚的羔羊改变信仰转换灵魂的力量。” “哦!真的吗猫神大人,谢谢您,我很愿意学。”神绮看不透神灵的用意,但她清楚如何分辨她自身的需要。 于是,日上三竿之时,难得睡懒觉晚起的伊西丝公主与爱莉圣女离开房门便见到了神绮挥舞宝石短杖将自己变得近乎透明的一幕,另外,还有一只蹲在石桌上的小巧玲珑黑猫对阳光下只剩模糊透光轮廓的神绮指手画脚。 第116章:再见半神俘虏 神绮从猫神贝斯特处学到的唯一神术没有攻击力可言,但对年轻的女孩来说却是十分新鲜奇妙的能力,这种以灵魂意志所延伸的心念力转换成某种对光曲折的性质后围绕全身的神术被直观地命名为隐身术,虽然太阳底下的隐藏效果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反倒比一个大活人更显眼——但或许在许多阴影场合能够派上用场,无论如何神绮对贝斯特神表示感激,也浪费了大量神力让起床的公主和圣女看新鲜。 “这位就是猫神吗?”伊西丝看过新鲜,接着对黑猫恭敬地行礼,“奎特斯城主和神绮告诉我,您也为救我和神绮出了力。” “救你们的是斯巴塔城主奎特斯,我不过是让你们没有摔下地,要谢我没有让你和神绮小姑娘摔屁股的话,就用尼罗长河上河谷特产银鱼干贡献给我喵。”黑猫添了添爪子,不太在意居士坦公主的恭敬,倒像只正经的馋猫。 “听起来就好贵啊,”神绮一惊,“昨天你可没说让我奉献什么的,我也买不起遥远的尼罗帝国特产。” “没关系,”公主殿下豪气地冲米罗斯富商千金摆手,“居士坦王国对神的虔诚万民可鉴,猫神需要的供奉必当奉上。” “很好很好喵,神的祝福将常伴虔诚的灵魂左右。” 贝斯特神留下满意的回答,又消失在少女们眼前。 “尼罗长河上河谷的银鱼干,味道如何?”神绮对黑猫的神出鬼没习以为常,很快关心起别的东西。 “王都的使者每年从尼罗贩运回的银鱼干也不多,我吃过几次,味道还不错哦。”伊西丝回忆了一会,如此评价。 “虽然把一切献给女神的圣女不应该沉迷肉体欲求的享受,”爱莉补充,“味道的确还不错。” “哎、我们还去不去尼罗帝国的神殿访问?” 一早的日常交流结束,伊西丝决定再见一次伯利阿斯,神绮与爱莉坚持跟随,于是公主招来具鲁士和埃凡,通报了国王与王子之后,随同神绮与爱莉前往王宫的地牢二次面见居士坦前将军、半神武士伯利阿斯。 虽说是地牢,且许多牢房条件简陋到神绮即使有所想象也难以置信的程度——脏乱差是基础,认不出品种的虫子和蛇鼠在排泄物满地的监牢内出没则让少女头皮发炸——但关押半神大爷的牢狱却被整理地耳目一新,虽然依旧简陋,比起旁的监牢却是天壤之别,比如被神绮伤了喉咙如今关押在地牢无人问津的破烂骑士,神绮能认出他来还多亏了不错的眼力和记性,路过破烂骑士的监牢时,他似乎也认出了战场上十分显眼的少女,他距离恢复说话能力还远,只能用含有愿意付出一切意味的眼神向让他变成俘虏的元凶神绮传达求助的意思,可爱干净的神绮小姐对一个脏兮兮到恶心的囚犯一点接近的意思都没有。 众人来到半神囚犯的监牢前。 马其顿国王对待半神刺客的态度似有不止打击在内的其它含义,马其顿统治者——或者说任何智商合格的统治者——显然有收服半神刺客为城邦服务的幻想。 隔着粗壮结实的木栅,伯利阿斯没有被限制身体活动的自由,他未卜先知般站在木栅栏边迎接居士坦公主的二次审问。 “渎神者的爪牙固然危险,”伊西丝未开口,伯利阿斯抢先说,“与渎神者合作,我与渎神者的确没有区别,但我非为我个人的荣辱,为了王国的未来,我不在乎渎神者的外皮,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很简单,谁会不知道?颠覆王国、夺取王权,夺不到?没关系,分割土地,做自己的国王,从古至今,即使是如今,城邦、王国不都是如此的格局?统一的帝国、强盛的征服者才是异类,尼罗帝国、居士坦王国,何止区区渎神者,每个拥有封地的氏族首领,谁愿意成为别人统治的一份子?做着天下臣服、无人反抗的王国美梦,不再以征服者自居,伊西丝殿下,你以为居士坦王国还会有未来?女人永远不适合做征服者,只有让你英明的母亲和你都消失,让拥有征服者之心的居士坦后裔领导王国,消灭所有反抗的贵族首领,王国才能成就万世不移的基业。” 没人说话,具鲁士与埃凡一左一右警惕着一木之隔的半神未说话,神绮和爱莉一个是外人、一个是王国的臣民都不适合插嘴,自然得让居士坦王国的第一继承者伊西丝来回应半神的质疑和嘲讽。 公主盯着她的血缘叔祖双眼,思考了许久,“女人不适合征服?此刻的我不过初次离开王国游历大陆的无知王女,不会正面回答你的质疑,但如果杀了我就能换来强盛的王国,你不觉得伟大的居士坦王国太廉价吗?或者说一切都是您夺取国王之位的借口?” “伊西丝,他不仅要除掉你,还打算让你的母亲美狄亚王后消失诶。”神绮忧心地提醒她。 “他们伤不了居士坦的王后,王都的正义力量,渎神者再狡猾邪恶也突破不了。”伊西丝毫不担心。 “哼。”伯利阿斯用冷哼印证了美狄亚王后的安全,“我不否认,若没有合适的后裔,我将为王国的未来扛起责任,但伊奥宋的儿子、可不只一个,还轮不到我为王位操心,如果成功除掉你,伊西丝殿下,我同样要以性命保证渎神者在王国翻不起大浪,否则除掉你的意义何在?为小丑的阴谋贡献愚蠢的灵魂?” “自以为可以利用渎神者,可如今被奎特斯城主抓住的是谁?在地牢中维持可悲的尊严的半神又是谁?”伊西丝轻轻摇头,“伯利阿斯叔祖,虽然我不知道渎神者的力量有多强,但毫无疑问,在上一个刺客失败被擒后亲自出手时你已经成了渎神者的爪牙,你失去了半神将军的荣耀。” 伯利阿斯没有否认,再次用仅存的高傲冷哼。 “看在伟大开国国王居士坦伯爵的份上,请把实情告诉我,”伊西丝接着说,“约克伯爵是否也和渎神者有关联?具鲁士大人抓住的刺客箭手是否还在索尔达撒约城的监牢中?或者,你其实与你厌恶的领地贵族也有合作,以王国的未来做赌注?” “没有证据我不会指控索尔达的约克,我和他没有联系,”伯利阿斯正直地说,“但一定要警惕他,和米罗斯商会深入合作的都不是好东西。” “……”神绮差点忍不住插嘴反驳,但已经发生过的神罚似乎侧面证明着伯利阿斯的片面指责。 半神说出口的话即使不是完整真相,也不会是假话,伊西丝相信伯利阿斯与约克没有联系,她质问的是伯利阿斯之前的一句话,“那么,父王的儿子只有我的弟弟阿庇里斯,何来不只一个?你的诬蔑可像有证据!” 第117章:有关居士坦国王的花边消息 “哈哈哈,年轻的公主,你真的认为无能的现任居士坦国王是个忠诚的好丈夫?每个人都在称赞,为了信仰,为了最美丽的女人,伊奥宋国王只钟爱他的王后,没有女人再能走进他的心,”伯利阿斯毫不在意地揭了兄弟后裔不为人知的遮羞布,“可谁还记得,当年为迎娶美名满大陆的月之圣女美狄亚,伊奥宋的父亲、我的伯爵兄弟的儿子可是无情驱逐了一位可怜的女孩,软弱的女人啊,失去同样软弱的伊奥宋庇护,如此的凄惨无助、只有险恶的渎神者愿意给她庇护。” 神绮立刻明白了伯利阿斯的叙述,翻译成大俗话就是:伊奥宋的父亲赶走了伊奥宋的女人,让他把月神殿的圣女美狄亚娶回了家。 而伯利阿斯讽刺的话语中透露了另一条更重要的线索:伊奥宋与他的旧情人有一个或不只一个私生子,根据时间推测旧情人的私生子可能比伊西丝更年长,伯利阿斯或许认为私生子是比伊奥宋、比美狄亚甚至比伊西丝和伊西丝的弟弟阿庇里斯更合适的王国继承人,只不过这个、或这些继承人可能是在居心不良的渎神者抚养下长大。 “你!”伊西丝似乎没想那么多,她显然从未听说过关于她的父亲的流言,年轻圣洁的公主想当然地认为伯利阿斯在胡说八道,正打算怒而斥责,但她当即意识到,人格统一的高傲半神只要愿意开口,那么说出口的话基本不会是假话,公主殿下刹那间流露的惶恐让一旁的米罗斯少女和女神的圣女不由握紧了她的手。 深吸一口气,伊西丝说:“无论你是否在欺骗,我的信仰无可动摇,父王与母后的爱不是虚假。大祭祀告诉我,人的心灵可以纯洁无暇、也可以如同深渊,把灵魂愚蠢地献给渎神者却自以为在拯救王国,伯利阿斯叔祖,你不配做居士坦伯爵的兄弟。” “哼、哈哈,那么圣洁的公主殿下,现在就杀了我维护你的信仰、维护你的国王你的母后吧。” 神绮看不懂伯利阿斯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但常理而言,谁都不想死。 “我与马其顿国王已承诺,让奎特斯城主决定如何处置你,”伊西丝再次强调昨日的决议,“想必奎特斯大人不屑亲手宰了你这样藏头露尾的刺客,即使把你送给居士坦王国,我也不会杀你,留着你送回王都或许可以揪出更多企图危害王国臣民的蟊贼。” “危害王国?哼,事实终将给出公正的评判,我知道你们还想问什么,箭矢中的另一股力量来自何方?哈哈,你们最好对神提起警惕,因为它们嘴上相互承诺不干涉凡人,但暗地里的小动作比凡人更熟练,渎神者和真神比起来,不过是裹着尿布的天真娃娃。”伯利阿斯大义凛然地做出总结,又提醒众人警惕所谓的神,然后一副不屑与女人斗嘴的模样,转身盘坐在地不再言语。 少女们在护卫开道下离开地牢。 神绮适应了一会因地牢环境而猛然变得刺目的太阳和新鲜的空气,说起来,地牢的环境给她的冲击要远远大过居士坦国王有私生子之类的八卦,因为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说伊奥宋国王只有一个王后,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不过只有一个妻子的国王在优如皮尔大陆人看来似乎是值得传颂的珍奇故事。 而地牢的阴暗潮湿与恶臭混合起来的无声压迫,才是让从未体验过什么才叫真正的不可忍受的富商千金感到强烈逃避冲动的源头,神绮深切认识到自己的神灵之路依旧艰险,这个世界还有许多她没有体验过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看透的一面——至少她打心底不愿意接近可以算是她的俘虏的可怜破烂骑士,仅仅因为他实在太脏太臭。 “伊西丝,”神绮小小地反省了一会,又对保持了许久恍惚状态的公主说,“别在意他的话,你知道他是把灵魂和躯体卖给渎神者的自以为是的傻子,否则为何是自诩拯救王国的英雄的他坐在马其顿的地牢里?不过他说要警惕神,指的就是恩利尔神吧,我们怎么可能不警惕。” “神绮说得没错,伊西丝,王国自有国王和王后照看,你如今担心也无济于事,至于神灵,自有神灵护佑。”爱莉劝到。 “我明白,”伊西丝回神,点头说,“我知道贼人希望王国变得混乱,让王室的威严丧尽,我不能让那些人如意,私生子又如何?那是父亲和母亲应该考虑的问题,我的职责是为大陆诸国带去居士坦王国的善意与问候,让神的光辉洒满人间的土地,恩利尔神不代表忒弥丝神,谢谢你们,爱莉、神绮,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不至慌乱地逃回王都,让国王的长女成为诸国的笑柄。” “也因为伊西丝拥有虔诚坚韧的灵魂,”神绮说,“我和爱莉会永远支持你的。” 关于私生子的八卦到此为止,少女们不谈,具鲁士作为王室旁支、贴身护卫埃凡作为索尔达领主的养子更不会多嘴。 神绮忽然想到,伯利阿斯可是当着约克伯爵养子的面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他的养父,埃凡似乎一直忠于职守并未有所表示,伊西丝和具鲁士也因为一路上习惯了贴身护卫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存在而没有注意埃凡对伯利阿斯半神之言的反应,神绮偷偷注意了一会也没有察觉到埃凡有任何异常,想来忠诚的贴身护卫是个纯粹到可爱的青年,并不会在守护的主人下有多余的想法。 结果回到公主下榻的院子之前,埃凡护卫主动单膝跪在公主身前表明心迹,“伊西丝殿下,我以我的信仰和灵魂起誓,我的养父约克伯爵绝无背叛王国之心,也绝无可能与渎神者合作。” “起来吧埃凡,我相信你的忠诚。”伊西丝把贴身护卫扶了起来,“具鲁士大人也相信你拥有一颗虔诚的心,你早已用行动证明了你的一切。” “埃凡,”具鲁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不说一路艰难的守护,马其顿的战场是最好的试金石,你的忠诚、你的勇敢,王国不会看不见。” “是!”埃凡护卫少有地激动了一会,接着回复了几无存在感的贴身护卫本色,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 神绮却注意到,伊西丝和具鲁士肯定的只是埃凡个人,对约克伯爵的忠诚并没有表示,她又想到自己私底下悄悄提醒伊西丝要注意约克伯爵与渎神者是否有联系,想了想当时自己的提醒非常小心,应该没有被位置远离议事厅中央的埃凡听见。 不过话说回来,埃凡听见不听见又能如何?伊西丝本人也不可能放弃出访就此打道回府就为调查约克伯爵,一切还得交给居士坦王都里的统治者来决断,国王与王后的长女虽然尊贵异常,却还不完全是为王国的未来做主的主人,埃凡则在被约克伯爵暂时送给公主做贴身护卫之后同样无法再给养父大人的未来做主。 但埃凡似乎可以成为约克伯爵表达忠诚的加分项。 第118章:武士训练和神术训练 在等待五位半神凯旋的时间里,神绮决定正式开始接受伊西丝和爱莉的神术训练。 在从米罗斯来到马其顿的劳顿路途上,神绮当然也有向圣女和公主请教过一点关于神灵祈祷和神术力量的问题,只不过当时的圣女处在虚弱的恢复期,精力不足以给神绮指点神术,公主也忙于和护卫队长制定包括访问计划在内的一系列计划同样没精力给她多少建议。 但现在,连贴身的珍惜法杖都送给了神绮,且为了让她尽快成长到足以不在大武士之类的刺客袭击下手忙脚乱,伊西丝没道理再放任米罗斯的富商家小姐轻松过日子,没等神绮主动请求,她和爱莉已经商量好了给神绮排满的修炼计划。 然而没等公主和圣女享受到操练少女的快感,具鲁士也提出了一个让三位少女都愁眉苦脸的计划:武士训练。 并非宫廷卫队长具鲁士大人心血来潮企图操练折磨柔弱少女取乐——以大武士的忠诚与耿直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更不是宫廷与军队剑术教练的瘾头发作。 提出武士训练,是出于非常现实的需求考虑。 伊西丝公主不为人知的强大神术能力本是大陆神殿出访计划最重要的安全保证之一,如今却因意外而丧失,公主不打算因此怯懦地逃回王都,出访计划将照常进行,那么如何在短时间内让近乎被打回普通少女状态的公主获得一点自保的能力,就是安全负责人具鲁士的优先考量问题,于是,短平快的武士训练便被自然而然地提了出来,一般而言,神术修炼者的体能虽然不比职业武士,但比之常年保持良好饮食和锻炼的普通人也绝对不会更差,进行武士训练算是上佳的学徒。 幼时的公主和圣女事实上接触过短时间的轻微程度军事训练,这是不分男女贵贱每一个国民的义务——居士坦伯爵从他的祖地带来并遗留下的传统,这为王国的征兵带来了一些便利,虽然如今并没有国际级别战争发生——如今把简单的军事训练升级为职业神殿武士训练,对神术能力丧失的少女而言,负担还是比较重的,但为了未来出访的安全保证,公主和圣女没法矫情,咬牙答应了下来,顺便把本来就日程满满的神绮也拖下了水。 伊西丝与爱莉的教官是具鲁士和埃凡,神绮的教官则是以上四人。 说实话,作为不太适合上战场的女人,伊西丝和爱莉从未想象过自己也有像武士一样进行高强度体能与技巧训练的一天,神绮的体会则更加深刻,因为她连幼年的轻微军事训练也未曾经历过,来到这个世界的几个月更是没做过像样的体力活,她想到了她的狄阿娜姐姐,狄阿娜至少是接近大武士级的战士,经过简单的一下午适应性训练——跑步——她简直无法想象狄阿娜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苦卓绝方才成为合格的女战士。 少女们的目标并非成为合格的战士,在简单的偷袭与小队对抗中保住自己等待救援就是具鲁士提出的基本目标,神绮一开始觉得这样的目标并不难达到,至少加上她的神术能力不难达到,但当日夜里,累得像条狗似的趴在床上接受同样经过一下午跑步训练的圣女的按摩后,她有了些许动摇,可伊西丝和爱莉较为轻松的表现让她把所有叫苦的话都吞了回去。 “舒服一些了吗?起来,接下来是神术修炼。”伊西丝旁观了米罗斯少女享受地仿佛灵魂出窍的表情,狠心地打断了她的享受,并把爱莉唤了出去。 “再让我趴一会!就一小会!”神绮脸色煞白地举起手申请道。 “神酒的力量可不只作用于内在的灵魂,对武士的训练也是有很大好处的,昨晚喝掉的神酒还没完全发挥出来呢。”爱莉拍拍少女的肩头,起身随公主离开房间来到院子里。 “我怎么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神绮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爬了起来,顿时觉得浑身酸痛的感觉消退了不少,可见意志力决定承受力并不完全是迷信。 小院中。 久违的阴云遮蔽了大半天空,圆滚滚的月亮影子模糊地藏在云层之上,相比日间变大的风越发凉爽,继米罗斯神罚暴雨之后,阴雨天又将驾临城邦联盟东部地区。 首先是作为总教官的伊西丝说话,她对神绮克服身体的疲劳遵守既定计划的精神表示肯定,然后说:“让你把神术力量更好地发挥出来,不仅是为了保护我和爱莉,也是为了保护你自己,虽然莎瓦丽大祭祀说,神术的力量只是虔诚的灵魂在接近神灵的过程中获得的神的附赠,对于接近神的修行本身没有促进作用,但它依旧很重要,神术代表了神灵的奇迹在人间散播神的光辉,怀疑神的迷途者终将被神灵赐予的奇迹导向虔诚,而且,神术的力量更是保护自己在接近神的过程中承受来自自身以外的命运试炼的保证。” 爱莉补充:“命运的试炼来自自我的灵魂,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不与这个世界接触,来自外部的危险总是伴随人的一生,正如伊西丝失去了神术也不可能放弃出访,那么一路上野兽与渎神者等因素带来的危险自然无法逃避,这就是来自自身以外命运试炼的奇妙,它不可逃避,因为那是自我的选择的结果,如今,就得靠神绮来帮伊西丝对抗来自外部的命运试炼。” 神绮郑重地点头:“我知道神术的重要,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原来命运的试炼还有这许多含义,我不会逃避的,这就是属于我的命运的试炼,我以我的灵魂起誓,我将以性命守护伊西丝、守护爱莉,神也不能让我退缩!” “大话就说到这,”伊西丝制止了神绮继续让人脸红心跳的表白,连忙把主题导向正轨,“接下来嘛,先看看神绮掌握了哪些神术能力。” 第119章:神术的一般表现形式 从结束米罗斯神殿七日紧闭至今,距神绮正式踏上接近神的祭祀道路过去还不到二十天,但神绮在祭祀神灵方面的成绩如果宣扬出去,非得让诸神神殿新奇地讨论好一阵子——她跑得太快,快地简直像天生就是为了通往永恒的神国而来到这世上。 伊西丝与爱莉对于正式祭祀的大致进阶时间并没有太明确的概念,她们本身也是在接近神的道路上堪称奇迹的女孩,所以对于神绮的祈祷进步之迅速虽然诧异,倒不至于大惊小怪到要把这奇妙现象像诗人一样讲给全大陆听才满意。 事实上,她们都不知道,米罗斯面临大洪水之前的雷霆神罚期间,米罗斯神殿广场中有一个更加不起眼的普通少女艾玛,她在女神的指引下甚至只用了几个呼吸时间便跨越了神绮用了好几天方才进入的祭祀祈祷状态,甚至同样只用了几个呼吸时间便使出了祭祀们广泛首先掌握的神术点燃神火,而且是以火球的形式激发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起初,神绮是个对神灵抱有抵触情绪的无信者——这也是她经历恐惧的考验时所明晰的内心的恐惧之一——在面临进入最初的向神祈祷状态时遭遇的阻碍方才让她浪费了几天时间,直到她无知者无畏地将自己心目中的完美自我当做神灵去膜拜,所以乳沟硬要以此去对比所谓的天赋,神绮与艾玛或许都属于难得一见的大陆奇迹,不分彼此。 神绮当然对艾玛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她的半神护卫大哥被神灵指引去守护她,爱玛虽然知道她朦胧中有爱慕心思的半神武士属于一个叫神绮的米罗斯富商千金,却也从未见过她,两位大陆的奇迹女孩不知是否有在命运的牵引下相遇的一天。 神绮展示了她还算娴熟的点燃神火神术:一团发光放热的光球飘在天上,这纯粹是能量通过心念力赋予一团空气之后所展现的现象。 接着又展示了乌诺洛斯女神教导的空气神术:神绮的身体被一团狂躁的空气托着飘上半空,因为还无法控制自己单单用双脚维持受力均衡,她是以蹲的姿势飘上天的,这让伊西丝和爱莉想起了幼时的自己而会心一笑。 另外又展示了漂浮神术对于心念力运用的变种空气护盾,这种无法持久的简陋神术十分耗费力气,是神绮为了对付刺客偷袭箭矢而临时构想出来的结果之一,结合点燃神火能够发挥出可观的爆炸性力量,缺点自然就是太过浪费力气。 于是,伊西丝着手教导神绮的第一个课题,干脆选定以关于如何改进空气护盾神术的问题为具体切入点,原本,关于神术,各家神殿其实都没有太过严格系统的教学流程,这个时代虽然需要神术的力量,可拥有获得神术能力的人却几乎都是把一切奉献给神的人,其中大多数在获得神术能力之前都不单纯是为了神术而向神灵祈祷,故而专门把神术当做学问来总结研究的人并不多,至少月神大祭祀莎瓦丽不是这样的人,而伊西丝虽然依赖神术,却也从未想过把精力放在认真研究总结和开发神术之上——神殿已有的神术传承就已经让伊西丝耗尽了心思去学习。 神术的训练就在没经验的少女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和实验中磕磕绊绊地展开,只是苦了神绮小姐把灵魂力量一遍又一遍地掏空,神酒带来的强大效用几乎要跟不上神绮的浪费。 一般而言的空气神术到底指的是什么?朴素的优如皮尔大陆人并没有对气体有过严格而精确的定义,故而对于神绮来说某些并不完全在于气体的神术也被归类为空气神术,比如伊西丝的神术屏障,被认为是灵魂内的气与外界一般意义的气的结合而成就了这种柔且韧的奇妙防御罩。 所谓灵魂内的气,据伊西丝粗略解说,应当和乌诺洛斯女神为神绮学习漂浮术而唤起的心念力是一回事,只不过伊西丝的灵魂力量在结合外界气体异化为神术屏障方面经过了十分特殊的祈祷转变,神绮的心念力则应当被认为是转变为神术之前的纯粹能力体现,没有特殊的祈祷方式,神绮无法把心念力异化为伊西丝的神术屏障,事实上尼索斯贤者的神术也差不多。 这就是各神殿自身的神术传承的体现,对祭祀学习神术而言方便了不少,无须见习祭祀耗费大量精力去研究对接近神没有太多帮助的神术能力。 如今,神绮要学的就是在伊西丝帮助下把对空气进行操纵达到拖起自身目的的心念力异化为更适合防御的力量,伊西丝认为这是灵魂内的气的转变,神绮虚心听讲不提意见,全力尝试着把效率不高的空气护盾神术转化为类似防护罩的东西。 大半夜拼尽全力尝试后的结果并不完美——对比伊西丝和爱莉自小练习的神术效果而言——但比起曾经只能在点燃神火配合下一瞬间达到爆炸性防御力的空气护盾而言已经进步了太多,至少神绮可以庆幸往后不用每次都把自己炸飞才能勉强保住小命,而且新的灵魂力量的转化方式给了她一些启发。 纯粹的心念力更适合像双手一样对外部进行接触操作,比如拿起一杯水,举起一块石头,但若比起杀伤能力或抵抗能力,经过特别异化又能结合外部物质的神术力量才是真正强大所在,点燃神火神术可以让许多可燃物甚至难以燃烧的物体发光放热,但心念力如果不异化为点燃神火的力量,企图单凭自身特性操作外部物体,就只能用钻木取火之类的原始方式去点燃一截木头,其中效率天差地别。 乌诺洛斯女神在短时间内教给神绮的所谓漂浮神术事实上就是这类心念力的万能使用法,它不仅可以作为漂浮术的承载力来运用,也可以像神绮之前面临危境时自发组织成结合点燃神火的动态空气护盾来用,但能量的利用率实在比不上专门异化的神术力量。 至于该如何有效率地发挥纯粹而看似万能的心念力,这就在于神殿的传承与神术使用者的个人本事,想让神术的力量成为强有力的自保能力,不仅在于苦练,也在于尝试改造,神灵为神殿留下的神术虽然花样不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习练,也没有能够保证所有人都能练成的系统教导方法。 神术,这种代表神迹的力量,对于许多祭祀而言,是否习练有成有时候更取决于运气。 万幸的是,神绮觉得凭借前世遗留三观包含的一些认识世界的方法和常识,她或许比朴素懵懂的古人更有办法充分发挥出神术对灵魂力量的利用效率。 至于如何具体发挥,还得从细微处着手慢慢尝试研究。 第120章:再临神殿广场 改进后的空气护盾不再是像电风扇似的旋转心念力喷射反作用力来起到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防御效果,还得配上点燃神火才能发挥出爆炸性的瞬时排挤力才能将蕴含神力的箭矢轻松炸飞,新的空气护盾神术将神绮努力异化的灵魂力量融入了周身的空气之中,将气体演变为仿佛手脚一般的感知延伸,再像操纵手脚一般去将混合异化的灵魂之“气”的空气收缩挤压为并不坚硬却韧性十足的异常气体,这一层气体的保护能力视心念力异化的程度与大小而定,总的来说,神绮认为自己目前至少可以轻松防住第一次遭遇刺客偷袭的箭矢。 伊西丝遭遇刺客以神术配合箭矢发出的箭雨袭击时所使用的神术屏障就是以与神绮类似的方式发出,微妙的不同之处在于伊西丝从习练神术屏障开始就以祈祷的方式产生异化的心念力。而不是像神绮一样费力地经过了二次转化,或者说,因为神殿传承之类的因素,大多祭祀在练习神术时都不会像神绮一样二次转化心念力,而是从一开始便将产生神术的力量铭刻在灵魂之中——这也直接导致了神术的修炼难度一开始就处在极高端的程度,大部分祭祀修习神殿传承神术的时间通常以年月记。 至于优劣问题,单论施展神术,如今看来似乎是神绮在女神的教导下走了弯路,导致施放神术需要多余的步骤而降低效率,但神绮觉得这也是给她体会转化心念力的机会,对随时改善神术对灵魂力量的利用效率有好处,所以也不在意多出一个步骤。 伊西丝和爱莉不打算置疑神绮的方法,在明白神绮接受过前任自然主神的教导之后,她们认为放任神绮发挥自己的长处或许更好,而且说到底,神术能力本就是个因人而异的东西,没有系统,自然就没有成规,谁都可以爱怎么样便怎么样,能达到练成神术的目的即可,况且对于真正虔诚的灵魂而言,神术并不重要。 当然,对于“虔诚”的米罗斯少女而言,现阶段的神术是很重要的。 她用半夜时间理解了伊西丝对于神术的某些看法,也在法杖帮助下基本掌握了归类为空气神术的神术屏障所需的灵魂力量异化方法——说明白一点,这种异化的方法十分唯心,不在于本人对灵魂力量的理解,而在于虔诚的灵魂的祈祷与想象,这对于一心想弄明白所谓心念力到底是什么的神绮而言无疑又加重了一层难以解读的负担,但为了尽快掌握神术的力量,她只能抛弃较为严谨的合格现代大学生思维方式,专注于不逻辑的祈祷与想象,并自我颇感讽刺地获得了神迹似的进步。 然后,关于如何在神绮版的神术屏障本来基础上进一步加强防护能力,神绮依然从空气动力角度出发并有了一点构想,但极度的疲惫让她不得不暂时放弃实验。 少女们中止教学与被教学,选择了休息。 次日一早,神绮奇迹般地体力与精神一同饱满地从祈祷状态醒来,并穿戴好简陋宽松的衣裤做足了正式迎接武士训练准备——昨日的半天城外跑步甚至算不上正式训练——三位少女却被具鲁士告知,五位半神在扫荡马其顿北部零散强盗两日后,于凌晨时分归来。 武士训练自然暂时中止,居士坦贵客、米罗斯贵客与撒雷斯贤者都被老国王与王子邀请前去神殿广场,一场准备多时的祭祀仪式将在正式迎接外来援助的半神们凯旋后展开,今天将是个充实又忙碌的日子。 简单用完早餐,伊西丝、爱莉和神绮换上了简约大方不影响行动的礼服装束——相比日常装不过多了一些饰物而已——随同护卫们来到王宫大门外,天空阴沉沉,酝酿一整夜的雨云一副随时要化作雨点滋润饱受苦难的马其顿城邦的模样,光线并不昏暗,似有神术的光辉将阴云下的城市凸显得较为明亮。 对神术较为米敏感的少女们发现了这微不足道的神级,神绮认为是大祭祀为了聚集广场的城邦公民们能够更清晰地观礼而施展了这润物细无声、甚至没几个人察觉的光明神术。 “看来大祭祀很擅长这种大范围效果神术。”神绮莫名感叹,这之前,她亲自体验过的大祭祀神术包括米罗斯前任大祭祀桑达的扩音神术和表象为光牢的空间神术、马其顿大祭祀的扩音神术和对付真神主持的大军时施展的龙卷风神术与弓箭手部队加持神术,其中无一不是影响范围广大的大型神术。 也许昨夜就已获悉消息归来、在王宫门口与居士坦一行人会和的尼索斯贤者则在与众人问安之后接口:“各神殿大祭祀是这世上最接近神的凡人,虔诚的灵魂与庞大的神力所代表的神迹都是神的子民所需仰视的。” “尼索斯先生!您回来啦,”神绮向似乎一直在劳碌的外来贤者问安,“神赐予的奇迹是我们共同仰望的。对了,被强盗袭击掠夺的几个村子如何了?强盗杀了多少村民?” “唉,”尼索斯叹息,“为了威吓您与我守护的村子,强盗砍下了十三个老人孩子和女人的头颅,未及城邦军队救援就被掳走的青壮与孩子有一百多,三个村子近乎覆灭。” 神绮依旧在为强盗扔来的十几个脑袋而咬牙切齿,“神的眷顾就让他们做出这样的事吗!” “野蛮邪恶的强盗将为他们的所为付出代价。”伊西丝拍着她的肩安慰,“走吧,我们去迎接凯旋的半神,看看他们为马其顿带来怎样的战果。” “战果可让马其顿人欣慰,”尼索斯望着广场方向却继续叹息,似乎并不为所谓的战果高兴,“去吧,今天是个流血的日子。” 来到神殿广场,神绮立刻明白了尼索斯贤者所谓流血的日子是何意——广场台阶下一溜排满了精神萎靡的强盗,统统被捆缚跪在地面,几十个卫兵手持铜斧在一旁待命,聚集而来围绕广场的国民肆意向这些被五位半神抓回来的强盗发泄恨意,一时间人声鼎沸场面几乎失控,好在台阶之上、神像群下的半神们与大祭祀以无匹神力塑造的威势镇压着国民们的情绪。 第121章:广场中的半神们 当贵客与城邦统治者就位,老国王首先宣布了强盗俘虏们的罪状——没什么新奇的——然后向五位来援的半神请示,获得礼让后当即下令,将所有俘虏强盗斩首示众平息民愤。 事实上按照原本的做法,把俘虏卖给米罗斯、斯巴塔等城邦做奴隶才是充分发挥这些对马其顿没有多少作用的俘虏的良好手段,但老国王如今却下令杀光百来号俘虏,神绮觉得这其实是激发民愤挑起斗争决心的手段,老国王做得没错,北方强盗联军虽然已被打退,但新的威胁又在北方真神带来的号召下处于酝酿之中,谁也不知道更庞大的强盗联军什么时候就会兵临城下,马其顿人已没有安稳准备的时间。 “这一百多人,只是五个人抓来的?”神绮悄悄问伊西丝,“平均每个半神带着二十来个俘虏在天上飞,不累吗?” 在尼索斯与伊西丝帮助指点下,神绮对神像下的其它四位半神有了大致认识——站在中央的大光头奎特斯自然不再用别人帮她认识。 靠进居士坦一行人的半神武士是居士坦王都月之女神神殿武士埃都因,一头简约豪爽的短卷发,暗金的发色与神绮有些类似,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半神的真实年纪和外表不一定相符——五官同时具有大陆东部少数民族的高颧骨与北方人的绿瞳孔特色,总体而言十分刚毅耐看,神绮想这位月之女神的神殿武士大概是外来民族与当地民族的混血后裔,不知是否错觉,神绮感觉这位侧向着她的半神武士有一股说不清的敌意跨过公主和圣女笼罩着她,让她浑身不对劲。 埃都因右手边的则是与他组队的米罗斯半神祭祀克洛修斯,这位神秘的半神祭祀穿着打扮上和一般的米罗斯祭祀没有不同,花白的须发、红润饱满的米罗斯人面庞、白色的袍子、一根看上去不起眼甚至杖身都保持着原始的粗糙弯曲姿态的法杖,这是个让人看不出伟大之处的不起眼半神,克洛修斯在神绮一行人抵达时刻意观察了一番同来自米罗斯的少女神绮,在神绮注意到后又移开视线保持沉默。 再往右是斯巴塔城主奎特斯、艾菲思命运女神神殿武士团长拉米和亚丁联盟主神神殿祭祀塞拉马霍斯,拉米远离居士坦人的位置,暂时不用和窃贼爱莉打照面,这让爱莉小姐松了口气。 塞拉马霍斯和神绮印象中的亚丁人基本相符,灰色的亚麻长袍、蓬松的棕色头发与络腮胡,看上去不年轻也不老迈,虽然打扮普通,但浑身仿佛闪着细微光华的神力流转却在向世人宣示他的不普通,塞拉马霍斯和克洛修斯一般也稍稍打量了一番来自米罗斯的神绮小姐,神绮虽然察觉到了打量却不明所以——她不知道塞拉马霍斯在亚丁城主神神殿的地位仅次于主神大祭祀梭罗,不明白半神祭祀对于秘密神谕的了解,自然对他的关注不明所以。 “半神的神力广大,我们如今还无法想象。”伊西丝似乎又联想到自己暂时失去的神力,不由得语含羡慕,“只要度过重重奇妙的命运试炼,我们也有成就半神的一天。” 爱莉一旁安慰:“或许正是你的这种渴望阻碍了你接近半神。” “唉,道理很容易想通,但凡人如何能那么容易看透,我如今才知命运的试炼是何其艰难,幼时的我又是何其的幸运。”伊西丝叹息。 “用虔诚面对一切,”跟随居士坦队伍的尼索斯贤者插话,“命运的试炼与日常的生活是一体不可分割的,神的指引无处不在。” “谢谢您尼索斯先生。”伊西丝向贤者道谢。 老国王与大祭祀示意包括尼索斯与神绮在内的所有居士坦贵客上前,与援助马其顿的五大半神并立,接着向马其顿公民宣扬了所有人的功劳,在用较为夸张的方式宣扬了米罗斯少女神绮“智破真神困局”之后,神绮当即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汹涌澎湃的信仰汇聚。 这信仰的浓厚让一旁的半神们稍稍侧目,其中以米罗斯的神秘祭祀克洛修斯对此最为在意。 宣扬了神绮,然后是居士坦将军具鲁士率领百人军团执行神绮计谋的夸赞,老国王与大祭祀重点宣扬了具鲁士大人“力斗真神艰难取胜”的感人事迹,也让一众对凡人和神灵差别毫无概念的愚昧国民误以为具鲁士是个弑神英雄——虽然凡人仍然认为神灵是不死的,这种矛盾的思维共存于朴素的古人心目中似乎是很正常的事。 整个马其顿城邦弥漫着越发激昂的民众心念,汇聚成让神绮颇感窒息的信仰力量,她发现在场者之中,除了她以外,还有六位半神也明显能感受到信仰的汇聚与昂扬,这似乎说明半神的灵魂比之普通人更容易感受到所谓的信仰力量。 马其顿大祭祀萨勒古在神绮眼中仿佛一个块透明玻璃,任由信仰的光辉透过或绕行而尺寸不流,就似对信仰毫无所觉,但他周身的异象显示他并非无所察觉而是刻意远离,至于奎特斯、拉米,则在信仰之力的汇聚中宛如磐石不为所动,比萨勒古更加彻底地隔绝着自身与马其顿人心念的接触。 神绮自身则细细体会着信仰中蕴含的心思念头,又让它们穿透灵魂不留痕迹地离去,神绮和以上三位半神一样,不愿意沉迷在信仰带来的舒爽感中。 而愿意沉迷的人并非没有,克洛修斯和塞拉马霍斯毫不客气地将信仰汇聚在自身灵魂之中,神绮的视角下,信仰似发光的烟雾一般将两个半神祭祀给淹没其中,他们的神情不变,但神之心为她呈现的感觉中,两位半神祭祀的灵魂力量似乎在以可见的速度凝聚成坚实的自我。 最后则是埃都因,他既没有拒绝信仰的汇聚,也没有像克洛修斯与塞拉马霍斯一样刻意利用信仰的力量,他扭头用严厉的眼神死死盯住神绮,这让她在观察了一会其它半神后不由自主把注意力留给了这位已经明确对她表达敌意的半神武士。 “埃都因大人!”爱莉把注意力留给了远处的拉米和马其顿统治者们,伊西丝最先发现了身旁的半神武士的莫名敌意,“这位是我在米罗斯结识的好友神绮,您为何这么看着她?” 埃都因收敛了让神绮感受如钢针刺目般的凌厉目光,向他的王国公主微微低头行礼,“王女殿下,我怀疑她与渎神者有染。” 来自月之女神殿的半神武士倒是坦然,心有怀疑也毫不掩饰,神绮在此刻还有闲心瞎想。 第122章:来自酒神的神谕 忠于女神、忠于王国的半神武士埃都因的怀疑并非毫无来由,伊西丝在迎接莫名其妙消失又出现在半空的神绮时遭遇偷袭险些丧命,这是战场上许多人都亲眼所见的事实,只不过包括大祭祀萨勒古在内的马其顿人不会无端怀疑为马其顿立了大功的米罗斯少女,而公主与公主的护卫也没有对此表示怀疑,因为伊西丝和埃凡都明白神绮为了救人同样拼上了小命透支灵魂力量,至于具鲁士,与神绮相处了近半个月,他从一开始的稍有怀疑早就转向了相信天真可爱的米罗斯少女。 但埃都因不这么想,他看到的事实单纯就是神绮为伊西丝带来了近乎丧命的危险,若非居士坦曾经的敌人、斯巴塔城主奎特斯搭救,如今他也根本不用再去考虑什么怀疑不怀疑的细枝末节。 所以,神绮十分可疑,埃都因在从多方叙述中了解到事实“真相”后做出了这样的正常判断。 况且,神绮的来历本身也足够可疑,爱莉对神绮的信任来源于救命之恩,伊西丝对神绮最初的信任则来自半神拉米的声名无意中做出的担保。 话说回来,谁能证明神绮是商业之都米罗斯的商会副会长的女儿?目前来看,整个马其顿竟然找不到一个声望足够的人足以证明神绮的身份——大祭祀和撒雷斯贤者的信任不是居士坦王都神殿半神能够完全相信的。 “埃都因武士,”伊西丝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和从未接触过神绮的半神武士做纠缠,她保持着对神殿武士应有的尊重并加重语调,“神绮与渎神者没有牵连,我以王女的名义担保,您不必妄加揣测。” “但是王女殿下,渎神者的狡猾远超我们的意料,您出访在外,必须多加警惕。”埃都因在老国王与大祭祀慷慨激昂的宣扬声中将他的怀疑声音限制了居士坦一行人之内。 “够了,具鲁士大人对抗敌人的经验足够丰富,他的判断能力您也不相信吗?圣洁的圣女拥有神灵的眷顾,会分不清敌人与自己人吗?您对神灵、对王国的忠诚有目共睹,我代表王室感激并赞扬您的高尚人格,也理解您的怀疑是合理的,但与神绮拥有共同的经历的是我、圣女还有所有的护卫,我们相信神绮绝不是您所认为的渎神者。” “埃都因阁下……”同为神殿中侍奉女神的神职者,爱莉欲劝说埃都因,但她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选择用自身的言行来支持她对神绮的信任,“我相信神绮,请不要为难她。” 埃都因犹豫了一会,见公主与圣女决绝的神色显然不可能再听进劝告,便暂时放弃在公众场合针对可疑的米罗斯少女,他向伊西丝行礼并后退半步:“是,王女殿下。” “埃都因阁下,我理解您对渎神者的警惕,”神绮从苦闷状态回过神,她思考了一会也很清楚半神武士的怀疑或许不是无端恶意地针对而是命运的巧合的确让人怀疑,“我以我的灵魂起誓要以性命守护伊西丝和爱莉,您会见证到我的真诚的。” 埃都因闭目不理会美丽少女的蛊惑,在没有不可辩驳的证据之前,他选择保留怀疑。 具鲁士倒是想要为同行了一路的米罗斯少女说两句增加信任度的话,但该说的话公主已说完,埃都因并没有被说服,而作为宫廷护卫,具鲁士在守护神灵信仰的神殿武士面前不见得有多少权威可言,他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这边的小动作没有影响到阴云下的马其顿城邦公民大会,老国王和大祭祀轮流宣讲了本国战士的英勇与外来援助者的友谊,获名的获名、得利的得利,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团结的大会、一场胜利的大会、一场坚定所有国民共同对抗外来威胁的信念的大会。 时近午时,在神殿神像下虔诚的半神们没有一个有不耐烦的迹象,仿佛帮助马其顿抓几个小贼回来接受表彰是一件十分有意义、值得铭记一辈子的大事——神绮小姐不敢否认,这的确是大事,对于马其顿城邦而言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不过克洛修斯与塞拉马霍斯沉迷于广场中信仰异常浓厚的氛围、埃都因对此也十分感兴趣,神绮可以理解,奎特斯与拉米却是对信仰的诱惑不为所动的人,他们能在连续两日艰辛地寻人与捉人后还能站得住小半天,神绮认为这就是半神武士的毅力体现。 转过这么些无聊的心思,神绮单纯是站得有些不耐烦而已。 不知是大祭祀萨勒古的神术还是阴云本身绷不住,淅淅沥沥的雨点终于在午时过后落下,为吹了大半天凉爽湿润西南风的城邦居民带来久违的滋养,更多人其实是为雨水使他们不用费力挑水浇灌田地而开心——在尼索斯到来前,马其顿农夫事实上并不在乎为许多不靠近水源的田地获得水分,蛮荒时代遗留下来的粗放作风让农夫们还未完全从狩猎者、畜牧者等角色彻底转变过来,而且上古农夫们并不了解到底是什么因素使得粮食作物增产,直到尼索斯到来。 为田地浇水这事说起来并不麻烦,很容易普及开去,所以是最先为马其顿人所掌握的增产方式之一,田间作物的长势本身也证明了尼索斯的英明,这导致懒惰的农夫为看得见的希望而暂时抛弃了懒散的放羊态度,不过,一场雨依旧是千万农夫万分欢迎的。 比起短期的征战带来的耀眼功绩,贤者为粮食作物增产而创造的功绩并不那么显眼,在城邦公民大会上也不是狂热的公民们主要膜拜的对象,但国王和祭祀不会忘记他,雨点落下时,也是战争功绩表彰完毕时,接着是宣示马其顿已多年未有的神谕。 神谕来自诸神中的哪一位?大祭祀很快揭示了答案,不出许多人意料的,大祭祀萨勒古将传达给所有马其顿人的神谕来自酒神、农业与艺术的守护神尼采,内容简短生动、毫无模糊象征的形式主义味道。 “居士坦公主将种子献给神,神为种子赐予祝福、交于贤者尼索斯,贤者将种子种在地里,赠予马其顿人!”大祭祀平稳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城。 广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赞美神、赞美大祭祀、赞美国王、赞美异国的公主、赞美贤者、赞美勇武的半神、赞美美丽的米罗斯少女等等等等,信仰的激昂为之达到了一个新高潮。 第123章:顽固的半神武士 城邦公民大会在直冲天际的积极情绪中来到最后阶段,没人在意雨中的站立为他们带来不便,因为老国王终于将准备既仓促又完全的禅位仪式宣布了出来,就在这大家饿着肚子没吃午饭、天上下着绵密雨点的时刻,老国王菲力斯三世终于在大祭祀萨勒古并几十位早已整装就绪的神官恭敬中开始了禅位于儿子的仪式。 神绮的概念里,国王传位给儿子似乎不应该如此简陋仓促,但配上全城居民的拥戴与祝福似乎又十分合理且庄严。 在这个物产不丰的远古岁月中,城邦聚落的统治者传递还不完全是一家人或几家人之间的过家家游戏,而是必须由全体国民赞同、拥戴并见证的命运交接仪式。 国王的位置传递不仅意味着老统治者把城邦的命运交给继任者,更是直接体现着全体国民把命运交给继任者的信任,菲力斯王子拥有这样的名望,不仅在于他的父亲的悉心培养,更在于王子自身是努力和素质,如果他和他的兄弟们一样勾结安托叔叔只为自身的繁荣,别说城邦国民绝不可能赞同他来做城邦的统治者,就算是看似远离政治的大祭祀也不可能出面主持代表神权赋予的一面的仪式。 总而言之,菲力斯王子在众望所归——这其中强盗大军来犯所起到的促进作用实在功不可没,王子的战功是城邦人望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中正式成为了新一任马其顿国王、美米尔城邦联盟马其顿城邦城主。 最后,手持香樟木王权权杖的新国王宣布,城邦公民大会正式结束,马其顿城邦彻底进入备战模式——其实从昨天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备战模式。 神绮在公主与圣女身边全程观礼,为新国王的众望所归而高兴,也为城邦面临的严峻形势而担忧,但想到自己的担忧对整个城邦的命运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便叹息着抛却了自找的烦恼,继续为居士坦王都神殿武士的隐隐敌意苦恼。 雨点落下时,她稍稍注意了一旁的许多人,发现半神们都没用使用任何方法去阻挡雨点落在身上,她本想从善如流表示对半神们、对神灵神像的尊重,但她更担心一场雨为虚弱的公主和圣女带来疾病,于是顾不得许多,将新练成的空气神术活学活用,在少女们的头顶上撑起一片透明的旋涡型神术屏障,汇聚着落到头顶的雨水从屏障中央漏下地,这样在远处看来,不容易发现少女们这块地的异常。 忠诚的护卫队长虽然很容易察觉到神绮的神术波动,但他显然也不打算让刚刚受伤的公主和圣女用淋雨的方式表达虔诚,于是默认了神绮的小动作,至与同样挨近的半神武士埃都因,他在神绮展现出神术涟漪之初似乎下意识要拔剑,以此显示他的警惕,但接下来的神术效果让他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灵魂力量。 散会之后,埃都因没有随同其他四位半神在新老国王与大祭祀的引领中前往王宫,而是站到了伊西丝与爱莉身后,一副忠诚的守护者模样,若非半神的眼神清澈守节,神绮甚至怀疑年龄足够做她父亲的埃都因对伊西丝或爱莉拥有异样的遐想。 话说回来,大龄丈夫幼龄妻子之类的事并不新鲜,甚至很常见,即使是在富人多如狗的米罗斯。 米罗斯居民中能够真正在十七岁生日那一天接受神灵祝福完成成人礼之后再谈婚论嫁的女孩有多少?神绮以往其实听说过这类传闻数据,只不过曾经的她沉迷在富商千金的富足生活中并不关心而已,整个米罗斯城邦能够让女儿达到这样条件的家庭绝对不超过米罗斯总家庭数的十分之一,大多数不富足人家的女儿别说按照传统在十七岁生日那一天进入神殿接受大祭祀代行的神灵祝福,能够平稳长到十七岁才嫁人的女孩都算是邻里间的新闻。 另外仍是按照传统,接受神灵祝福是需要供奉一笔不小的捐赠以表达虔诚的,而在十七岁那一年却早已嫁人生子的非处女又将失去接受神灵祝福的机会,所以,真正按照传统接受过神灵祝福的女孩,至少家境是足够殷实的,接受过祝福的女孩一般也能够嫁给更好的人家。 米罗斯的大多数女孩会在十三到十五岁之间就被父母打发嫁人,父母则从迎娶的人家收取一些财物礼品作为家里儿子迎娶别人家女儿的依凭或补贴家用,而迎娶到这样女孩的人家一般并不殷实,可能积攒多年方才有成家的本钱,如此一来,男方的年纪普遍偏大。 由于对埃都因的恶意联想,神绮在往日三个多月内接收到的许多或好或坏的社会信息纷纷跑出脑海转变为构成她对这个世界认识的一部分,虽说她看见的大多是美好,但这不代表不美好的东西不存在。 倒不是神绮突然变得记忆清晰宛如业余社会学家,而是埃都因合情合理的怀疑让她内心里唤起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自己对自己的怀疑——离开居士坦的公主,她将失去面对未来的一半勇气——由此,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孤独感。 多亏温柔的圣女和坚定站在她这边的公主为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温暖。 胡思乱想中回到王宫,老国王既已退位,代表马其顿者便成了曾经的王子如今的国王,他毫无生涩感地操起了主人家的热情,将所有贵客引入宫殿,安排歇息,款待的宴会安排在黄昏之后。 大多人淋了一路密雨,的确需要时间收拾自己,中午是否吃饭对于这些强壮的古人而言倒是无所谓。 靠进王宫时,神绮发现整个王宫笼罩在淡淡的神术光辉之下,未有雨点飘入,这是大祭祀施展的奇迹。 王宫院内,神绮刚跨越宫门便被埃都因的神力挡在一旁,神力阻隔的另一边是他和伊西丝等人,包括具鲁士和埃凡在内,这架势表明埃都因显然打算再次向公主进言,且毫无掩饰对米罗斯少女的戒备。 神绮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见埃都因半跪在地似乎在向伊西丝请罪并坚决劝阻她接近神绮,伊西丝的脸色很不好,但她出于各种理由并未对逾越的埃都因发怒,爱莉站在一旁干着急插不上话,具鲁士与埃凡站在公主身后同样插不上话,宫廷卫队长大人倒是不忘给被孤立在一边听不见声音的神绮小姐以安慰的眼神,更远处则是许多先一步回到院内、包括吉丽侍女长在内的侍女们在半神神威下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神绮观望良久,心里说不出是对未来的希望还是恐惧,半神武士的力量让她无法逾越半步,也让她再度体会到自身的无力,可她的聪慧让她虽然恼怒却无法责怪埃都因的针对,她需要足以让半神武士信服的证据,可以此刻的条件她根本找不到。 不过,命运似乎总爱和她开玩笑,在她也觉得对证明自己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证人自己送上了门。 米罗斯的神秘半神祭祀克洛修斯来访,陪同者是亚丁的半神祭祀塞拉马霍斯。 第124章:渊源 克洛修斯的出现在神绮的感知中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或许单纯是因为她被埃都因的神力困在门边没法注意到周边。 须发皆白的白袍老头诡异地现身在神绮身后,伸出苍老与细腻矛盾却同在的手掌拍在少女肩上,顿时让她感到身体与灵魂的禁锢被打破,不论前进还是后退都能够自由选择。 但神力的阻隔依旧在,她还是听不见另一边埃都因制造的小空间中的谈话,她扭头打算道谢,可没想到见到的竟是米罗斯的克洛修斯和他身后保持沉默似乎单纯为了看戏的塞拉马霍斯,心里为这两人突兀出现感到奇怪,不过人家终究是帮了自己,神绮为不久前怀疑这位看起来十分和蔼的老头而感到羞愧,嘴上也说着感谢的话:“克洛修斯祭祀,感谢您出手相助。” 神绮不知道该不该把此刻发生的事的前因后果告知他,犹豫时,克洛修斯却似已经了解了院子内正在发生什么,“埃都因阁下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你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 “祭祀大人,您能听见他们说什么?”神绮却当先好奇道,“唉、的确如此,我的护卫们与我散失,米罗斯的大祭祀马杜克倒是能够证明我是我,可是现在也不能就为我的私事去麻烦人家……” 克洛修斯神秘地笑道:“我此来一是为拜访居士坦的公主,二是为了你,顺便为你作证并不是难事,与埃都因阁下配合搜寻抓捕漏网的北方入侵者,他或许多少能相信我的话。” 神绮惊喜:“您、您能为我证明?可、可……”可是她敢肯定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位半神祭祀,克洛修斯又能证明什么? 白袍老头显然看穿了她的想法,摇头又神秘地笑:“神绮小姐,你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 “哦!”神绮恍然大悟,沉睡的十六年间,父亲母亲为她找过各路神仙各种正方偏方期望治愈她的疑症,而且单单为了维持她的身体基本健康也需要祭祀的神力帮助,克洛修斯被请来为她看病或提供神力并不是难以想象的,“这么说、您在隐居的时候为了我专程离开了苏米尔山,再次感激您,克洛修斯大人。” “我很惭愧,对你的沉睡病症我没能帮上忙,”克洛修斯说,“对你的父亲与母亲之遭遇,我也很遗憾。” 神绮摇头:“我的父亲做了他想做也能做的,我不为他遗憾,我也在为再见母亲而努力,我不会让我的一生成为遗憾。” “不愧是彰显神迹的孩子,”克洛修斯赞赏道,“命运不是专为让人品尝苦难而存在,你的坚持必有回报。” “您的祝福我将铭记于心。”神绮发现,她对克洛修斯的外在和内在都不容易看清,神之心带来某种程度上看穿人心的能力在这位半神祭祀身上似乎失去了效用,不过她很愿意相信这位起初被她怀疑如今却主动出手帮她的好心老头。 克洛修斯满意地点头,又向身后的亚丁祭祀塞拉马霍斯示以眼神,然后浑身明显地神力流转,大手一挥,将埃都因的神力阻隔给消除于无形,此举当然惊动了半跪着向伊西丝进言的半神武士。 “克洛修斯阁下?您这是……”埃都因扶剑豁然起身,见并非敌人而是同行合作两日的米罗斯祭祀横插一手,便大惑不解地问。 “埃都因阁下,稍安勿躁,我为拜访居士坦的公主而来,眼见米罗斯的女孩面临困境,自然要出手帮一帮,”克洛修斯的言辞一点不像一个隐居几十年偶尔才出山的隐士——神绮莫名心想,克洛修斯指着神绮,“我可以为您作证,她就是米罗斯商会副会长达尼斯的女儿,我以神的名义保证。” 埃都因愣了一会,似乎不太理解克洛修斯老头为何突然出头。 “埃都因大人,您不相信?我虽隐居深山多年,却非从未回到过城邦。” 克洛修斯似乎为了增加他的说服力,又是一挥手,展现的却不是半神祭祀的力量,而是一种奇异的信息传递方式,神绮对此并不陌生,众神汇聚质问恩利尔时,神灵之间传达意念的神意就是以类似的方式,神秘半神梦小姐也让神绮体会了类似的交流方式——其实是单方面硬灌。 半神祭祀给众人展示的是一段过往记忆的场景重现,这样的能力让神绮煞是羡慕。 神绮脑海中仿佛亲临现场所见的场景,自然是以克洛修斯所见为基础,神绮对场景发生地熟悉异常——就是她的房间——房内的床上躺着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女孩,五官与轮廓清晰可见就是如今神绮的幼年版,除眼睛所见之外,还有克洛修斯对桑达大祭祀和达尼斯玛利亚夫妇的抱歉声,表达着辜负满含期望的父母的歉意。 众人沉浸在克洛修斯的场景重现中好一会,伊西丝和爱莉似是对四五年前的幼年神绮的模样感到好奇而沉浸其中,神绮则对此种交流方式带来的过去重现中看见自己而新鲜异常。 神的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则很快回神,“我相信虔诚的祭祀,相信您亲眼所见与保证。” “那么,忠诚可敬的武士大人啊,请不要再为难可怜的米罗斯女孩,命运对她已有太多磨难。” 神绮小姐刹时间被素未谋面——单方面——的祭祀老头感动地恨不得当场给他一个少女的香吻。 埃都因却在克洛修斯、塞拉马霍斯与神绮诧异中摇头:“我相信她是米罗斯的女孩,可这不能证明她与渎神者无染,不在人们视线中的几年,谁能保证她没有被渎神者做什么样的手脚?否则为何她会如此凑巧来到公主与圣女的身边?” 埃都因在某些方面是个十足的阴谋论者,神绮又一次莫名心想。 “呃……”克洛修斯忽然间感到无话可说。 “埃都因大人!”伊西丝对神绮的信任坚挺不移,“我和爱莉早已说过,难道命运女神的信仰守护者拉米阁下的地位也不足以证明神绮与爱莉的相遇并非阴谋的结果吗?” 忽然间,又一个意念之音从远方传来,直达众人心底,“命运女神在上,我可以保证神绮小姑娘并非蓄意接近居士坦的公主。” 人未到场,神意便至,艾菲思的半神武士拉米似乎也在通过某种手段关注居士坦人,顺便也帮了神绮一把。 神绮再次被感动地恨不得给诗人大叔献上少女的香吻。 第125章:这是个好办法 很显然的,埃都因在马其顿神殿前对神绮的质疑并没有瞒过感官敏锐的半神们,他们统统明白马其顿的尊贵客人、米罗斯的神绮小姐正遭受着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信任考验。 “拉米阁下、克洛修斯阁下、塞拉马霍斯阁下,”埃都因在众位半神纷纷为神绮说话的情况下倒也不再觉得神绮内含阴谋面目可憎,但他的担心依旧,“我相信诸位的地位与品格,但渎神者的狡猾非我们所能轻易揣测,居士坦曾经的将军、半神伯利阿斯甚至也能与渎神者为伍,他们还有何等的手段岂是我敢轻易忽视?” 拉米因各种原因没有亲自现身,埃都因显然是把声音沿着拉米神意所来的方向传递回去。 此刻公主落脚的王宫小院,马其顿的半神几乎齐聚于此,萨勒古大祭祀不便在他国人的私事里凑热闹故而没有现身,奇怪的是对神绮似乎很有赞赏意味的奎特斯城主也没有现身。 “埃都因大人,”伊西丝忽然说,“您看来有什么办法?请不要顾忌,说吧。” “我的确有一建言,希望王女殿下慎重考虑,”埃都因没有直接说明,而是先阐明了他对渎神者的看法,“我听闻渎神者擅于迷惑人心,而神术的强大更不是普通民众能够想象,或许某人受到渎神者的操纵却根本不能依靠自身的本领察觉,甚至于半神的力量也难以察觉端倪。” “不错。”说话的是保持了许久沉默导致存在感不强的亚丁祭祀塞拉马霍斯,“月之女神的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大人,作为维护神的信仰之域安宁的守护者,您比祭祀更能体会到亵渎神灵的堕落心灵的险恶与狡诈,可您说的这些,只会让这位米罗斯的神绮小姐进一步被怀疑,居士坦的公主殿下认为您有办法为神绮小姐澄清她的灵魂。” 埃都因:“普通的半神也难以分辨渎神者的力量,那么就让神与最接近神的大祭祀来为王女殿下做出决断吧。” “萨勒古大祭祀并不怀疑神绮。”伊西丝提醒道,爱莉跟着点头如捣蒜。 埃都因摇头:“即是为了居士坦王国的王女,自当以居士坦的神与大祭祀予她以判决。” 伊西丝和爱莉最先理解埃都因的想法,伊西丝犹豫了一瞬,问道:“您要把神绮带回王都神殿让女神和莎瓦丽大祭祀检查神绮?” “是的,王女殿下。” “可……”伊西丝当然还记得神绮的重要任务,没有神绮,爱莉面对艾菲思神殿与拉米武士将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并非她不能选择反抗,而是她已认定命运考验带来的惩罚,她不愿主动去反抗艾菲思神殿的质问与惩罚,如果能够交出命运神器泥板石她不会不交,但神器如今的状态与神之心之于神绮基本上是一回事,爱莉没有能力把融于灵魂却不属于她的神器拿出来,而在失去了积攒多年的神力之后她更是无能为力,所以如果艾菲思神殿打算处罚她以死刑从而拿出神器,她也无话可说甘愿认罚。 伊西丝绝不可能放任这最糟糕的状况发生,神绮是虔诚的灵魂所能依仗最后的希望——即使没有这个迫切因素,伊西丝也不愿意让神绮在王都中遭遇可能发生的由不信任带来的委屈。 “王女殿下,”埃都因身为神的信仰守护者、堂堂半神武士,频频向一个除了长公主之名外并没有特别名望的少女行礼,并非他身段低,而是尊重王室地位与女神眷顾者,若是强势一些的神殿武士,甚至不会在意公主的意见直接把神绮带走,更甚者虽然在此半神聚集的场合不可能杀死神绮,却可以粗暴地把可疑者驱逐出居士坦公主的队伍,埃都因如今的做法已算是与居士坦王室特别亲近的表现。 “神谕示下,我亦知圣女殿下将面对什么、这位神绮小姐对圣女的意义,您大可安心,经过大战,具鲁士大人的队伍至少还须在马其顿停留休整十日以上,我接到大祭祀请托来援之前也已知王都将给予您更多协助,如此您也需在马其顿等候一些时日,这段时间足够我将她带回去接受检查,神与大祭祀会告诉我们答案,到时再送回来并不需要太久。” 伊西丝下意识要回绝,作为王都神殿中仅次于爱莉的天才祭祀,在信仰的虔诚上她并不比正式的神职者祭祀更差,她既然选择相信神绮,就不会以任何形式表示怀疑。 “好,我跟你去王都神殿。”神绮小姐在旁人有所反应之前抢先说道。 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前提是埃都因武士不是欺骗她的感情,但对于半神而言,基本说出口的话都不会是戏言,她决定遵从外部强加的意志,为了坚守守护的誓言,她必须先消除来自居士坦王都的怀疑才能继续执行誓言,这无关面子问题、更不是耍小姐脾气的时候,这对于她来说就是切切实实的命运考验一环。 神绮深知根本不用神灵来提醒,如果在此退缩甚至选择抛弃誓言离开公主和圣女,她将在接近神灵的道路上彻底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这里面包括她曾决心坚持的自我,放弃了自我,成神的道路或许不会彻底崩塌,但毫无疑问,她将九成九失去接近神的机会。成神的道路,她坚定地相信,那是只取决于自我、与他人强加的意志无关的东西,所有表现在她面前的阻碍,都是命运的试炼、是对灵魂的考验。 “神绮……”伊西丝和爱莉打算劝阻她,她们觉得这是少女与武士赌气的结果。 “别担心,我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我立下了誓言,不分场合、永远守护伊西丝和爱莉,”神绮在埃都因与一众旁观半神的诧异中从袖子里取出本属于居士坦公主的神杖,“这是你们对我的信任的象征、也是我紧守灵魂与信仰的象征,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用赌气随意决定未来,我很清楚我必须取得居士坦王都的信任,既然埃都因大人正巧提出这样的办法,我正是求之不得,应该抓紧这个机会。” 克洛修斯旁观了许久,在神绮话音落下后头一个表达赞赏,“神绮小姐,您的选择是正确的,虔诚的灵魂须经命运的试炼方能成就众人认可之真。” “谢谢您的帮助克洛修斯大人,还有拉米大人和塞拉马霍斯祭祀,诸位的善意我铭记于心。”神绮向两位祭祀行礼。 “这或许不是坏事,”爱莉忽然狡黠地笑,“神绮,女神与大祭祀的考验对你来说不是厄运,而且,或许还有不错的奖励在等候你。” 伊西丝想了想,觉得去一趟王都的月之女神神殿也许真不是坏事,“好吧,我看见了你的执着,就让你和埃都因大人去一趟王都。” 第126章:来自斯巴塔的消息 神绮倒是从未想过要从居士坦王都的神殿祭祀乃至神灵那里捞取什么好处,得到神与大祭祀的信任、进一步得到国王与王后的信任,能够让她毫无顾忌地回到伊西丝与爱莉身边,这就是最大的好处,至与莎瓦丽大祭祀是否会给予她更为直接的、在修为与灵魂力量的增长方面的好处,她在下决心跟埃都因走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期待。 当然,爱莉和伊西丝隐晦地提出来之后,作为商人家女儿的神绮小姐还是有些期待的,付出一点谈不上成本甚至连付出都不算的决心,既获取信任、顺便可能收获王国主神神殿的馈赠,这是猴子都不懂得拒绝的好事。 既已做出决定并获得当事人们的首肯,埃都因便暂时告退,并让具鲁士随同一道去慰问奇袭强盗大军后方且大获全胜的宫廷护卫队,顺便用半神武士不太熟练的祝福神术为受了一些不轻不重伤的护卫们给予治疗。如今来看,虽然战争的胜利依靠的其实更多是运气和恩利尔神与具鲁士的莫名其妙赌局,但在往后的传颂中,这场一员不减损的传奇战斗将让包括拥有水分很大的“弑神”名号的具鲁士在内的居士坦宫廷护卫声名远扬。 埃都因的慰问自然是去为这些即将声明远扬的护卫增添荣誉感的,这样一支经历过真神参与的战争的队伍,无论如何也将给居士坦公主带来更为强大的守护力量。 埃都因与具鲁士离开,公主的守护者只剩埃凡与神绮——虽然目前的神绮在护卫方面的能力几乎可忽略不计——此刻的马其顿城内拥有众多半神守护,安全指数之高恐怕历史上也找不出几个相似的时刻,而埃都因对并肩作战过的克洛修斯祭祀没有怀疑,于是克洛修斯拜访伊西丝公主方才正式开始。 说来也没什么正式可言,不过是谈一谈米罗斯与居士坦的历史渊源、互相夸赞对方的王国城邦乃至信仰的虔诚与人格的高尚。 小院内的石桌边,伊西丝、爱莉和米罗斯祭祀克洛修斯愉快地交流、其中又有亚丁祭祀塞拉马霍斯时而插入讲一讲故事,少女和老人家的交流气氛相当轻松愉悦,毫无代沟感,一旁由于见识短浅没什么话可插入于是保持沉默的神绮再次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的感想。 忽然,一只黑猫出现在她脑袋上,这只猫似乎没有引起两位半神祭祀的在意,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克洛修斯的眼睛扫过了神绮头顶,却没有对这突然出现的猫表现出任何异样感,塞拉马霍斯则根本没有向她这边看一眼。 神绮却被头上突然多出一只猫的异样感吓了一跳。 “别在乎这两个祭祀老头,他们看不见,看见也不会说什么,”黑猫自然是消失许久的贝斯特神,她用爪子拍了拍神绮脑袋,以神意的方式与神绮说话,“我是尼罗的猫神,神灵的眷顾只会让祭祀们羡慕。” 神绮想了想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在脑海里想:“猫神大人,你可以直接把意念送进我脑袋里,也可以听见我在想什么吗?” “当然可以喵,我也才发现神之心是如此的奇妙,”猫神说,“它让你的心灵能够向我敞开一些,你本来并没有获得神意交流的能力,我却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完成与你的神意交流。” 神绮只能被动接受别人的神意,无法主动发出神意,这是因为她接近神灵的程度还不足,但神之心让猫神能够有限进入神绮的灵魂并能够感受到神绮的即时想法,这让神绮完成了与神灵之间的特殊神意交流。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也是个危险的被动能力——对神绮本人而言的危险,幸好最先发现神之心会让神绮变得如此“脆弱”以至于神灵能够轻易进入其中与神绮完成神意交流的是猫神大人,她很乐意帮助神绮消除这个威胁。 “为什么前几天被另一个半神威胁的时候,她没有发现可以这样和我完成特殊的交流方法?难道是斯盖因主神给我灵魂中的神之心动了手脚?” “你在接近神,所以神之心越发奇妙,不过不用担心,在祈祷中努力想象拒绝别人轻易进入你的灵魂,就没事了喵。” “那就好。”神绮觉得这应该是好事,她似乎对找到灵魂相连的秘密有进一步的体会。 “灵魂相连是危险的事,不要轻易尝试。”猫神提醒道。 “我明白我明白。” “对了喵,我此来是为帮斯巴塔的奎特斯带几句话给你。” “啊?什么话竟要神灵代传?”神绮十分好奇。 “顺便,顺便,”黑猫说,“我去斯巴塔城逛了一圈,听说奎特斯城主收到萨勒古的求援神术赶来之前正在筹备一场海外远征,于是返回马其顿找他问了一问,离开之前,他请我顺便为米罗斯的神绮小姐带几句话。” “哦、还真顺便……”神绮懵懂着点头,然后被黑猫神意中新闻勾起好奇,“奎特斯城主筹备着一场海外远征?听起来好史诗的感觉,远征谁?我听说尼罗东海再往东千里就是斯巴塔和亚丁的南方海域,是个群岛分布的海域,有不少岛屿城市,哪一座城违背了联盟约定或者得罪了斯巴塔城?” “那倒不是,我亲眼见证了斯巴塔的武力强盛,群岛城市可不敢惹怒它,”黑猫解释,“斯巴塔勇士的远征是为了群岛城市的联合请愿。” “啥?” “几个月前,一只强到难以想象的海怪从不知何处来到斯巴塔南部海域、比群岛城市更南方的深海中栖息,因为传说它长着鲸鱼的躯体和酷似狗的脑袋,海怪就被人们称作塞缇斯,”黑猫在神意中十分形象地叹口气,“塞缇斯骚扰袭击了许多群岛城邦之间、群岛与陆地城邦之间的通航船只,根据不完全统计,受害航船超过五十只,被吃掉或淹死的遇难人数近千,财物损失不计其数喵。” 神绮没有切身体会过群岛城邦的恐慌,只能把猫神大人转述的情况当故事来听,“那个、群岛城邦的祭祀武士拿海怪没办法吗?神的子民本事不行的话,真神就不能出一次手吗?神的约定里应该不至于禁止这明显只是保护自己人而不影响其它神灵神域的行为吧?” 第127章:什么?求婚? “道理上当然不禁止喵,”黑猫又说,“可塞缇斯太强大,祭祀和武士联合结成神阵倒是可以和海怪势均力敌,但生自海洋的海怪拥有无与伦比的水中作战能力,所有群岛城邦的祭祀武士都拿身处大海的海怪没办法,他们没法把海怪引上陆地,即使有办法、陆地也过太遥远,而且听说的确有一位联盟真神亲自出手打算砍杀海怪,可那个神高估了自己的水中作战能力、也低估了依托海洋的海怪威力,反倒被塞缇斯击败落荒而逃。” “……”神绮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的奇妙还要远远超过她已经过数次扩张的想象力——她曾天真地以为真神和强大的战斗力是一回事,但如今看来,虔诚的爱莉小姐才是真正领悟了神灵真谛的人,在接近神的过程中,神术、武力本身对于成神而言毫无意义,所以真神并不一定比半神或怪物更擅长打斗——胡思乱想了一通,她又问,“商船的航路大多是距离海岸线不太远的吧,趁海怪袭击商船的时候,把海怪诱上陆地?” “说地简单喵,”黑猫不屑地说,“海怪的狡猾经过了诸多祭祀武士甚至神灵验证,它即使靠进海岸线袭击船只,也不会被简单引诱向陆地,船只意图太明显的话它会向深海逃窜,何况能够顶住海怪袭击驶向陆地的船只,这不已经摆明是诱饵了喵?别以为海怪被人叫做怪物就是傻子。” “呃、很有道理,所以奎特斯城主不得不在真神也失败之后亲自远征?可他打算用什么策略把塞缇斯引上陆地?” “奎特斯的策略?他说他不须要思考策略,他只打算用力量征服一切,不管海洋还是陆地。” “我就知道……”神绮倒不觉得半神城主鲁莽,反倒认为他应当有此无敌半神的气势,“祝他征途顺利,啊还有,他让猫神大人带的话呢?” “奎特斯自己大概不好意思提,所以请我征求你的意见,”黑猫甩了甩尾巴拍在神绮脑顶,“你是否愿意嫁给斯巴塔统帅副官列奥达尼的儿子?要是你点头,他立刻带你返回斯巴塔城、为你和他的将军的儿子完婚。” “……” 神绮的思绪忽然变得混乱,但混乱中还剩下一些逻辑条理让她不至于眼前一黑。 被求婚啦!这是她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这念头在脑袋里反复播放让她不知道该窃喜还是苦恼,被求婚这事本身对于美丽的女孩来说的确是值得炫耀的资本,更何况求婚者竟是闻名大陆的无敌半神奎特斯——当然准确而言是奎特斯代替他的城邦后辈求婚——但别说离开米罗斯之后,即使在米罗斯无忧无虑地三个月快乐时光中,她也从未想象过与一个陌生男人结成家庭、过上古代简陋且充满各种生存危机的小日子。 然后是第二个念头,这其中是否有诡?看起来似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奎特斯看上了米罗斯的神绮,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很适合给英勇的斯巴塔未来战士做妻子,于是纡尊降贵亲自为后辈求婚——事实上是请求猫神代为传话,大光头奎特斯大概的确不太好意思为了后辈亲自来提亲,于是借助了正巧大家都认识的真神贝斯特为纽带。 这简单的事发生在平常时期的话,神绮应该考虑的当然只有答应或者不答应而已,但此刻正是她遭遇居士坦王都神殿半神武士公开质疑的命运考验的时刻,奎特斯这时候提出求婚的意见看上去散发着一种让神绮怒而离开居士坦人投入斯巴塔人怀抱的不良企图。 奎特斯是那种耍弄小阴谋的人吗?绝对不是,神绮以她的经验和对无敌半神的仰视而保证。 这似乎单纯是巧合而已,奎特斯看上神绮的时间要早于埃都因到来的时间,神绮十分肯定。 若奎特斯并非耍弄小阴谋,而贝斯特神传达的询问求婚意见也绝对做不得假,那么这就是个巧合,神绮却本能地不太相信,或许有人在背后给奎特斯出主意?而神力无敌的半神城主正好也喜欢神绮嫁入斯巴塔。 神绮的思维发得太散,几乎就此发起呆——旁人看来就是发呆——在几个简单的念头中,她甚至想到了有人阴谋计划让她主动离开居士坦公主的可能性,因为无论如何,奎特斯城主请求黑猫转达的求婚咨询来得实在太巧。 由于缺少信息,对于阴谋论,她无法得出像样的结论,于是决定坚守灵魂和誓言,面临再如何让人不愉快的刁难她都不打算退缩,更不会因为赌气而离开伊西丝和爱莉,选择嫁给很有前途的斯巴塔年轻战士。 “啊……”许久之后,神绮终于在心里组织起有序的语言让猫神解读,“很抱歉我必须辜负奎特斯大人的好意,别说我必须遵守誓言一路跟随伊西丝和爱莉并守护她们,即使没有伊西丝和爱莉的牵绊,我也必须把人生中所有的精力放在寻求神灵的道路上。” “和男人结成家庭而已,你若打算坚守誓言,那并不耽误成神,甚至多体验一些生活方式对接近神灵是有好处的喵,你以为许多女神成神之前都是没享受过爱情的老女人?反倒是把一切献给神的祭祀不那么容易升入神国。” “还有这种秘密?”神绮这回真被惊悚到了,她没有仔细思考过,在寻求并塑造一个真实的自我的过程中,丰富的人生经验其实相比单调的把自我献给神以换取心灵升华对于接近神更加有利,“不成个家,连成神都不让啦?这对虔诚的神殿祭祀不公平!” “别胡思乱想喵,一切都是相对而言,斯盖因神在成神之前也没老婆,你不用强迫自己嫁人,说到底,遵守你的坚持更重要,”小黑猫像人生导师似的开解道,“再说啦,你跟着居士坦公主的确不方便嫁给斯巴塔的战士,除非你能说服未来丈夫同你追随居士坦公主,不过我猜,以斯巴塔的年轻战士的死脑筋没可能答应的,就算他喜欢你胜过珍惜生命也不可能抛弃城邦,何况你觉得你的魅力足够让人忽视生命吗?” “呃……”神绮一时语塞,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黑猫的揶揄,“唉、所以就请猫神大人帮我回绝了吧,当着救命恩人的面我实在不好意思回绝。” “好吧喵,我帮你拒绝求婚。” 第128章:惊讶 猫神大人很干脆,答应了神绮回绝奎特斯之后说走就走,眨眼间消失无踪,且似自始至终都让身边的公主与半神祭祀们忽视了过去。 神绮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克洛修斯一句话让她觉得猫神其实并不那么靠谱。 猫神离开不过片刻,克洛修斯忽然朝向神绮,“神绮小姐,方才驾临者,可是尼罗的猫神贝斯特?” “诶?您看见啦!”神绮又想起克洛修斯在猫神出现时有意无意地一撇。 “猫神回来过?”失去力量的伊西丝和爱莉此刻才好奇地观察神绮头顶——虽然时间不长,她们却基本认可了贝斯特神的专属栖息位置。 “有所察觉,”半神祭祀很是恭谦,“塞拉马霍斯阁下应该也有看见,如此奇特的猫,除了名声在外的尼罗猫神,我也想不到其它真神。” “也许会是强大的魔怪呢,”神绮说,“不过那的确是猫神贝斯特,尼罗主神和联盟酒神与女神都承认的。” “能将形体与灵魂散于无形者必定是真神,”相较米罗斯祭祀年轻不少的塞拉马霍斯说,“我见识不多,只是从神殿流传下的见闻中听说,克洛修斯阁下比我要强许多,我其实并未发现猫的形体。” “形体是我们凡人感知所见的表象,”克洛修斯又向亚丁祭祀表示恭谦,“真神为使凡人得以认识,总要表现出具体的相貌,塞拉马霍斯阁下看见的不是猫,却是真神的本质。” “不不、谦卑的凡人岂敢妄议真神本质,”亚丁祭祀连忙摇头,然后转移话题对神绮表示祝福,“米罗斯的神绮姑娘,真神的眷顾果然应当降于虔诚与聪慧的孩子。” “呃……”神绮想解释一下这不是神的眷顾而是普通的赖上,但她没法解释,虔诚的祭祀在某些方面同样是死脑筋,“对啦,贝斯特神告诉我,斯巴塔城主正在筹备一场海外远征,为了对付一个不知从何处流窜到南部群岛以南海域的海怪塞缇斯。” “此事我有听闻,群岛城邦的力量竟对一海怪无能为力。”亚丁的半神祭祀看来对群岛城邦的处境和能力颇为不解与鄙夷。 “原来如此,”克洛修斯却是初次得知这一消息,他在深山隐居太久,回到米罗斯重新为城邦出工出力时间还不长,“这就是奎特斯城主急于告辞返回斯巴塔的原因。” 奎特斯连把神绮当即带走的准备都已做好,辞别马其顿并不意外,神绮心想,不过看来在拜访伊西丝之前,克洛修斯已得知奎特斯即将离去的消息。 “奎特斯城主已经离开了吗?我还未正式向他道谢呢,”伊西丝说,“斯巴塔城主的救命之恩,看来得日后出访斯巴塔再行感激。” “如今还在,不过晚宴之后,奎特斯将离去,”克洛修斯说,“说来,我与塞拉马霍斯阁下也该动身返回米罗斯,让城主与大祭祀做好应对未来北方威胁的准备。” “不错,亚丁人也需尽早得知北方真神出手融合城邦聚落形成威胁的消息,”塞拉马霍斯点头,“我看,今晚我与您就随奎特斯城主一同离去吧。” 两位半神祭祀三言两语间决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大事。 神绮十分羡慕半神祭祀们看起来很随意便能够大气决定自身行为的自由,更对身为尊贵的一城之主——不严格地说就是一国之王——的奎特斯竟单枪匹马飞天赶来为一场战争提供援助的霸气向往不已,但如今的她,只是个神术能力还算过得去的、失去家和亲人的少女而已,自由对她来说还是需要不懈努力方能有追逐希望的目标。 在克洛修斯偕同塞拉马霍斯辞别之前,神绮终于关心起了米罗斯如今的形势,向克洛修斯询问起来,“克洛修斯祭祀,如今的米罗斯可好?桑达大祭祀去后,马杜克大人他……” “请安心,一切皆好,伯里克利城主将米罗斯带向了新的繁荣,马杜克虽年轻,做得也不错,桑达教养了一个好孩子,”克洛修斯安抚了一句,转而叹气,“虽然众说纷纭,但我们接近神者皆知,神罚源自神的子民违反神的戒律,众神自古以来规范人世间的戒律,并不因个人的高尚而减免众多凡人违反它的神罚,米罗斯人的神罚为桑达与海拉克里武士一力承担,却不一定能够唤醒日渐沉迷欲望的米罗斯人,唉,希望桑达的牺牲不至让世人堕入更深邃的深渊。” “愿神护佑桑达大祭祀。”塞拉马霍斯低头发表大概不再对本人有意义的祝福。 “桑达大祭祀的牺牲不会无意义的!”神绮紧握拳头,“神……我希望神能看清它们做的到底是好是坏。” “唉、孩子,神的指引终将指向永恒的神国,凡人遭受的一切,不过是凡世间不断轮转、无可避免的考验,神罚所来、与命运的考验又有什么不同呢?这命运的考验将把迷失的灵魂推向永恒的神国。” “可最终能够走向神国的又有几人?”神绮摇头。 两位祭祀告辞离去,院子里再次剩下柔弱的少女们。 神绮趴在石头桌上向伊西丝和爱莉吐露了猫神驾到的另一个原因:“刚才黑猫神灵除了告诉我奎特斯城主正在准备海外远征海怪塞缇斯,还另外告诉我一件事。” 爱莉:“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得意、又有苦恼。” 伊西丝:“就像正准备接受大祭祀祝福的王都女孩。” 爱莉:“啊、对,我记得大臣家的女儿出嫁前在神殿接受大祭祀祝福时的样子和神绮现在的模样很类似。” “……”神绮为神灵眷顾的少女的洞察力而拜服,“唉,是这样的,奎特斯城主委托去找他聊天的猫神给我转达求婚的意图。” “求婚?”伊西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此时的爱莉比伊西丝敏感许多,“不、不是吧?奎特斯城主看上你、打算让你做斯巴塔城的女主人吗?” “啊!”纯洁的公主殿下吃惊地捂住嘴巴。 “咳、不是城主向我求婚,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奢望,”神绮赶忙解释,脸上逗笑的意味却十分浓厚,“是为他的副官、一个叫列奥达尼的战士的儿子求婚。” 即使如此,少女公主和圣女依然惊讶。 第129章:对付女人的丰富经验 “斯巴塔城邦是个除了奴隶以外、所有公民出生就必须成为战士的城邦,”伊西丝回想着关于斯巴塔的情报,“女孩也不例外,虽然可能不用上战场作战,但训练少不了,而且未来为了支持丈夫成为荣誉的战士、获取战功,我听说许多女人会为成为丈夫的陪练而努力训练,有些厉害的女人甚至常常在斗阵中打败丈夫,更会成为儿女的最佳启蒙教官呢。” 富商家的千金抹一把冷汗:“好、好严苛啊……奎特斯城主难道以为我有成为这样的强横女人的资格?我的护卫狄阿娜姐姐才够格吧。” 爱莉笑道:“都是行商的传说,不一定是真的。” “可我觉得很真实。哎、你们怎么不在意我有没有答应城主为后辈求婚?”神绮回过神,又问。 “嫁给故事传说中的英雄,女孩一开始不都这么憧憬吗?”爱莉轻抚着神绮的头发,“我幼时听着诗人的歌唱,也有这样的幻想,那甚至成为我违背命运安排、偷取神器又遇见神绮的精神支撑,斯巴塔的战士、奎特斯的副官也是个有名的强大战士,他的儿子有奎特斯大人看中,必将成为了不得的英雄。” “哎!我还什么都没说,爱莉以为我答应求婚了吗?” “你答应了吗?”伊西丝虽然一副询问的模样,语气却似没有疑惑。 “当然没有答应,”神绮小姐叹气,“但奎特斯大人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我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于是请求黑猫神帮忙去拒绝,现在她应该已经把我的意见回复给了奎特斯城主。” “可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伊西丝却为她叹息,“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斯巴塔城的女主人呢。” “不要、不要,”神绮抬起脸,把脑袋与长发甩出一片大波浪,“别说女主人,做女王也不要。” “哦?为什么?做女王不好吗?”伊西丝问。 “诸神之中,即使是三大主神斯盖因、安卡尔和忒弥丝,有谁曾经做过人间的王吗?或者即使有,又有多少?其中又有做过女王后来成为真神的女神吗?”神绮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抛出一串听起来很有趣的问题。 “这……”日常功课除了祈祷之外就是听故事研究神话传说的爱莉小姐也在这一串问题前被稍稍难住,“传说在上古时代,自然神几乎和人们的王是同一回事,人们膜拜神、把神当做他们的统治者,就像如今的城主、国王或美米尔联盟普遍存在的公民大会,千百年前的自然神与今日的众神有很大的区别,这是大祭祀与神谕告诉我们的。” “今日众神,在传说中曾做过王国之主的的确近乎没有,”伊西丝摇头,“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俄里格涅女神,她在尼罗帝国被称做毁灭女神,因为她曾毁灭了属于她的城邦,而传说中,俄里格涅女神差一点成为了城邦的女王。” “当然听说过,地上马其顿军乘胜追击的时候、天上有众神质问恩利尔,后来猫神把我送回地面,却让伊西丝遭遇伯利阿斯偷袭。我告诉过你们的,尼罗众神之中就有一位女神俄里格涅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我,好像我要和她抢情人似的,”神绮回想起女神的危险注视依旧浑身不自在,“芙洛狄忒女神指给我看的应当不会有假。不过尼罗帝国境内也有独立的城邦吗?传说自上古时代上下尼罗河谷的城邦联盟经过战争合一之后,所有人们生活的聚落都在名义上统归以神城尼罗为首的大城统治。” “神绮那奇妙的经历实在太虚幻,我一时间没想到,不过酒神尼采原来不只在诗人的故事里受欢迎啊。”伊西丝十分羡慕神绮几乎一次性把大陆众神给见光了的奇妙幸运。 公主接着回答:“传说中俄里格涅女神的父亲的城邦在如今的城邦联盟境内,诗人说,俄里格涅女神的父亲曾是城邦的国王,神灵赐予他神酒以图让国王与他的亲属唤醒灵魂走上接近神灵的道路,城邦内的祭祀得知此事,便联合城内贵族阴谋害死了几乎国王一家,企图夺取神酒,但俄里格涅逃脱阴谋、带走了神酒并凭神酒唤醒灵魂获得强大的力量,最终消灭了阴谋的祭祀与贵族,可与祭祀和贵族的战争也毁灭了她的城邦,俄里格涅远走尼罗,接受自然神的祝福,最终进入了自然神国,成为人们传唱的毁灭女神。” “唉,难怪俄里格涅女神看上去那么危险……不过,给她父亲神酒的神,不会是尊敬的酒神阁下吧?”神绮突发奇想,然后打了个冷战,甩了甩脑袋又说,“所以我认为,想要成就真神虽然不见得不能做国王,但以我的追求和灵魂最真实的一面来看,最好不要妄想做女王让自己分心。” 爱莉又拍她脑袋:“你想得太多啦,真以为嫁给斯巴塔的战士就能成为未来的城邦女主人?既然不愿意,拒绝就拒绝吧,但我不希望你为了强迫自己遵守守护的誓言而刻意放弃追求属于你的幸福。” 神绮眯起眼睛享受抚摸:“我不知道属于我的幸福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我敢肯定,绝不是嫁给英勇的斯巴塔战士从此为丈夫为孩子为城邦献出一切。我不可能放弃成神的渴望,即使那是比传说更不切实际的追求,最初是为了见到母亲,然后是为了救赎、救赎父亲,现在更是为了守护愿意把我当做亲人的爱莉和伊西丝,我的所有决意都发自真心,没有强迫。” 两位虔诚的女神的孩子没有注意到神绮提到的救赎父亲,以为她只是顺嘴一说没有细究,伊西丝捉起神绮的发丝揉了揉:“我也不希望你委屈自己,神绮应是自由而快乐的,成为神灵,见到母亲,这在诗人的传颂中应是明艳、美丽且欢快的曲调。” “谢谢小姐们的鼓励,不过有生之年都大概没影子的事,我就不多加妄想了,脚踏实地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神绮反捉住公主与圣女的手表示亲近,“猫神转达了斯盖因神的话,成为半神,他就允许我见母亲,这比我一开始的追求好像要简单一些,但成为半神本身也是近乎传说的故事,所以我现在不去想它,我目前只需努力获得居士坦王都神殿的相信,然后深入唤醒灵魂、积累力量、研究神术、锻炼身体……哎呀、事还真不少。” “王都神殿是否会给你好处,不必强求,”爱莉笑着提醒她,“获得神殿的信任是绝不可能出差错的,我们都相信你,但神绮努力一些做得更好的话,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莎瓦丽大祭祀不是小气的人,想方设法让她喜欢上你吧。” “讨人欢心不难,对付我老妈,不、对付女人嘛,我有丰富的经验。”神绮满脸自信。 第130章:似是突发事件 神绮小姐如今还算不上人生经验丰富的女人,严格按照来到世上的时间看,甚至连女孩都够不上边,她只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儿而已。 幼儿的确很擅长讨人欢心——特别是母爱泛滥的女人——或许什么都不用做,便有人无条件地喜爱它,比如父母,比如邻居家的大妈大叔大爷老奶奶。 生理和心理都距离幼儿已远的神绮大概还保留着一些幼儿的幸运——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和伊西丝、爱莉一样相信,获得大祭祀老太太的信任是根本不用怀疑的既定事项,稍微有些挑战性的任务就是把老太太的好感度刷高一些以获得额外奖励而已。 午后,阴云仍未散去,雨点小了一些,当然,不论雨大还是小,王宫正处在大祭祀萨勒古不计成本的避雨神术之中,客人和主人都不用刻意躲进屋子里,宫殿间道路上来来往往着许多准备宴会的侍卫与侍女,在大祭祀难得展现一次的大型神迹下忙碌。 神绮稍稍估算了一番王宫的大致面积,然后得出一个让她望洋兴叹的结论:若是换做神绮以法杖辅助施展最低功率的神术阻挡雨水——雨水本身也谈不上冲击力——她顶多做到让公主落脚的小院避雨而已,而且能够持续的时间实在不好把握,总之绝对长不了,但大祭祀的无匹神力笼罩整个王宫且一直持续到明日似乎都没问题。 紧接着却从远处隐隐传来闹腾的声响,要给大祭祀和新国王添乱似的,神绮注意到吵闹的方向大致在王宫正门,又仔细分辨了一会,直到公主和圣女也明显察觉到似是多人呵斥与哭闹的混杂动静,神绮下意识一惊,“出事了?” 爱莉:“也许是……” 神绮:“爱莉知道?你不是失去了神力吗。” 伊西丝:“这样的动静我有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在王都神殿潜修时遇见过,爱莉?” 爱莉点头:“偶尔有遭遇冤屈或自以为遭遇冤屈的人来到神殿前与祭祀争吵或哭闹,大概就是这样的动静,因为守卫神殿的武士有时不太有耐心,就会呵斥驱赶争闹者,我猜王宫外正有城邦居民与王宫守卫发生类似的事?” “伸冤?”神绮忽然兴致勃勃,“我们应该去看看,为菲力斯国王分忧解难。” 伊西丝犹豫:“如果是别人的城邦内政问题,我们贸然插手不太好吧?” “为人解决难题,又不是打算占人便宜,”神绮说,“伊西丝出访外国不也是为了看见更多平日看不见的事情、为解决问题积累经验吗,我们应该去围观。” 爱莉:“为了好奇,你倒真懂找理由。” 伊西丝却觉得神绮所言很有道理,作为居士坦未来的希望之一——另一个是她的小弟阿庇里斯——怎能不抓紧一切机会遍阅人间之事呢。 三人带上护卫,迅速往汇集了不少人的王宫正门而去。 抵达时,神绮发现争闹已得到初步控制,新国王的得力助手托勒密大臣及时带人抵达王宫正门外主持安抚了混乱的局面。 此刻的宫外、大概在大祭祀的避雨神术笼罩的最边缘,有两拨农夫模样的人正与十几个王宫守卫对峙,而托勒密正站在中间、处于守卫防护下与典型的马其顿农夫们交流,外围雨中则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市民,明明是应该冷清的雨天,现场却仿佛闹市。 良久后,托勒密的询问让神绮终于弄明白了争吵的前因后果。 说来事件经过并不复杂:两位在战争中牺牲的平民军士兵的家属要求王宫给予补偿,王宫守卫认为征召士兵的原则与条例早已公布清晰在案,死伤士兵的抚恤政策早成定例,没道理单单给这两家人多发补偿,于是觉得这是无理取闹,便打算驱赶家属,但家属中的女人与老人摆出一副豁出性命任由杀剐的姿态,赖在宫门外不肯离去,守卫作为城邦居民自然不至真动手杀人,在争执中便渐渐吸引了许多王宫外居民区的居民前来围观。 死伤的平民军属于老国王委托公主的贴身护卫埃凡带领的那五百多人,神绮对这些平民与奴隶组成的临时征召兵印象深刻——这第一批赶赴战场的平民军形象比之乌合之众的强盗军队更加乌合之众。 可是,虽是赶赴战场的第一批最先响应国王号召的平民军,他们大部分时间却是在正规军后方忙着搬砖砌墙,怎会有伤亡出现?神绮在战场时,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前线对阵之中,没注意到后方的临时建设兵团的状况。 伊西丝为她解答了疑惑:“敌军溃败时,平民军已基本停止了筑城墙,有一小队农夫想要捞取战功,擅自离开了队伍,跟在追击的军队后冲了过去,伤亡应该发生在那之后。” “当时群情激愤好像的确有人从后方跑去了前方,”神绮回想了一番,“这些人不听指挥的行为竟然没有受罚?” 伊西丝叹气:“老国王不能惩罚他们,那是勇气的展示,不过以后的话,平民军大概不会再有上战场的机会,菲力斯陛下必须抓紧练兵。” “这么说,现在要求王宫给予补偿的这些人,是所有牺牲平民军的家属?跟随正规军往前跑的平民农夫死了两个?” “或许不只两个,但提出高于定例要求的只有这两家人。” 神绮看了看跪倒在王宫前哭泣的女人孩子和老人、外加几个大概是死者兄弟叔伯的青壮年男人,虽然觉得可怜,却想不出是否应该答应她们的要求。 “托勒密大人不会答应的。”伊西丝却似睿智地早已猜到裁决者的决断。 “为什么?围观的城邦市民那么多……” “正因为多,托勒密大人更不可能答应,”伊西丝说,“既然早有征召士兵的条例和约定,王国自身若不遵守、出于打发麻烦息事宁人的考虑真给了这些哭闹的家属多于定例的补偿,让那些没有提出这样要求的城邦居民怎么想?这不是主动破坏征召给城邦对抗北方人平添阻力吗?若是满足了这两家人的要求进而满足所有人的要求,王国的财力……” 神绮恍然大悟:“在这危及时刻,还是规矩更重要,可托勒密大人打算怎么打发这些人?好歹也是展现了勇气为城邦献出生命的士兵家属。” “看看他会怎么做吧。”伊西丝同样好奇。 第131章:救苦救难的女神? 在伊西丝、神绮和一直保持沉默的圣女旁观下,托勒密做出了公正的裁决。 果不其然,他首先言辞拒绝两家人的要求,并郑重其事地向所有围观群众解释了规矩与遵守规矩的重要性,更再度宣扬了一番保城卫邦并非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与家人的淳朴言论,也幸好围观群众中大多人属于接近王宫和神殿、比较有文化的一群人,他们理解王国面临的困境、理解托勒密解释的规矩的重要性,许多人甚至主动站出来劝解泣不成声的两家女人和老人,两家人之中的青壮则在围观群众们的劝解与指责下脸颊通红,似乎对自己的过分要求有了充分反省似的。 这淳朴的古人风貌当真让神绮大开眼界,语言与围观群众的力量对付这些相对狡诈的“贪得无厌”的村民还有着强大的威慑力。 但这两家人实际上做错了什么吗?神绮觉得她们做错的地方不见得是“贪婪”,因为缺了壮劳力对家庭生产而言的确是毁灭性打击,要求多于定例的补偿对于这些伤心的妇人与孩子来说并不过分,两家人做错的地方在于没有纠集到足够让城邦决策者改变定例条款的力量。 当然,这反动性十足、或许只有渎神者才敢于思考的简单办法,神绮是不可能在城邦面临危难之际说出来的,这不仅是给国王添乱,更是给整个马其顿城邦的居民添乱,无论如何困难,守住城邦不被北方人卖做奴隶才是最优先的决策。 托勒密的良心让他没有简单打发两家人离开,但他也未破坏规矩给她们发放真金白银的补偿。 场面僵持了一会,就在神绮、伊西丝和爱莉都好奇托勒密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时,远处围观的群众也关心着托勒密这位此刻代表着新国王新政策的决策者,他到底会怎么做,这关系着所有人对城邦未来的希望,至少此时在场的民众都不缺乏作为城邦一份子的觉悟。 然后,没等来托勒密的发言,围观者之中却有人认出了王宫守卫身后看热闹的神绮小姐,事实上在围观群众的印象里,这位连续两次在老国王召集的公民大会上亮相的耀眼米罗斯少女比没什么特色的国王辅佐官托勒密深刻许多,一般来说,不论男女都更偏向于欣赏美丽的女子,男人却不一定对外貌出众的男人有好感,更何况托勒密并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出众外貌。 所以,十分滑稽的,在场者中许多人都在最初发现者的带动下呼唤起了一个并非马其顿人的外邦人女孩,甚至用女神下凡来赞美她、请求她代替沉默的托勒密大臣帮助这两家可怜的妇女、孩童与老人。 被突如其来的呼唤弄懵的神绮小姐求助地望着公主和圣女,可伊西丝和爱莉用眼神表示爱莫能助并后退两步将她供了出去。 伊西丝本就抱着尽量不要搅入别人家内政的想法,自然要避嫌,神绮作为马其顿人在公民大会上膜拜了两次的“英雄”和“女神”,又是城邦联盟内部人出身,倒是无所谓掺和进去,何况此刻群情在少数沉迷美少女的脑残粉带动下变得尤为汹涌,伊西丝实在不好把她拉走,不过若真有不妙的迹象产生,伊西丝相信护卫们可以保护她的安全。 于是公主和圣女领着护卫后退看起了热闹。 神绮被迫在群众“女神下凡”之类的呼声中再一次走向了公众视野——话说回来,这倒十分贴合她凑热闹的初衷,只不过形式出乎她的意料。 “来到凡间拯救苦难的女神、米罗斯最美丽的神绮小姐啊!”群众的歌颂中显然包含着诗人混入进去的唱词,这让神绮难得地脸部发烫,好在阴云遮蔽下风雨吹拂,她的不自在并没有被人看穿,群众的请求在继续,“请给这可敬的两位牺牲士兵家人以裁决吧,我们相信下凡的女神,请把公正和怜悯赐予您可怜的仆人!” 神绮的脑袋依旧懵懂,她是在群众的呼喊下不由自主来到托勒密身边的,可她根本没想好该说什么,之前伊西丝就明确给她解释过,这关系到马其顿城邦的政策走向,本来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可群众的呼声硬是给了她这样一个进退维谷的机会。 怎么办!她用无表情的眼睛望向对突发现状毫无准备导致同样憋着无表情的托勒密大人,企图用毫无波澜的眼睛给他传达她呐喊的心声。 不知道托勒密是否接收到了神绮的无声求助,他终于开口,面向群众与停止了哭泣与耍赖看着这边的“女神”的牺牲士兵亲属:“来自米罗斯的神绮小姐为马其顿带来了祝福、为马其顿战胜突如其来的大军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我们应当相信她!” 神绮心里顿时想要摆出一张吃惊脸,可她必须保持微笑、在几乎所有人都把信任毫无道理地寄托给她的时刻保持胸有成竹的神秘微笑——她自己都不能肯定原来她拥有如此出色的现场表演能力,说起来这还是经过尼索斯突然把她推向城邦民众目光下的考验洗礼的,所以她其实并非头一次面临突然要面对许多人而保持风度的状况。 想到尼索斯,她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太成熟的主意,或许对解决两家人的补偿问题有帮助,同时又不违反城邦的既定政策以至给统治者制造不稳定因素。 托勒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在组织接下来的语言。 神绮不知道他是否有想法,也不知道自己的初步想法是否能得到认可,但她下意识地要把她的想法组织起语言当众公布,于是她首先用下面这句万金油似的祝福语做开场白:“神灵护佑虔诚的灵魂,为保护家园献出生命的士兵是虔诚而高尚的。” 托勒密诧异地看了看神绮,见她扭头轻微眨了眨眼睛、似乎相比之前变得胸有成竹,且目前的群众基础几乎一边倒地偏向美丽女孩,他只得选择闭口不言任由神绮发挥。 或许年轻的国王有办法解决这场突如其来的尴尬,也或者米罗斯的少女有不损害城邦既定规则的办法回应大家的期待——同样进退不得的老男人托勒密如此期待,而他更期待的是,他想到的办法能够和神绮接下来的发言有所重合。 第132章:为国王分忧 “马其顿淳朴善良的人们啊,”神绮在众目睽睽下倒真被逼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女神范,“你们应知,来自撒雷斯的尼索斯贤者不久前领受了神灵的谕示,将获得居士坦公主带来的礼物——新的麦种。”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人声沸沸扬扬,比之传奇故事中走出来似的米罗斯女孩,尼索斯贤者向来与城邦民众更为亲近,他们追捧神绮,更尊重尼索斯,所以在神绮提到种田贤者被神谕赐予麦种时,众人便用更高亢的嗓音表达虔诚与期待。 托勒密同样精神一振,他对神绮本就充满好感,米罗斯的神绮小姐年纪不大,却屡凭勇气、智慧和一点运气为马其顿城邦带来许多切实的帮助,即使是对人稍显严格的辅佐官也不欲挑她的毛病,而此刻,托勒密发现神绮在往他所期待的方向劝说马其顿民众,便越发觉得这个美丽的少女十分顺眼。 但神绮是否会把他预想中的解决方案提出来还有待验证,托勒密大人用眼神鼓励稍稍偏头看向他的神绮继续说下去。 “贤者欲择地试种植新的种子,从中挑选出被神祝福的高产品,”神绮信口开河,“英勇的士兵的家人啊,你们可愿意贤者带着神灵的祝福在你们的田地中获得粮食?” 托勒密大人眉开眼笑,显然神绮的办法和他不谋而合,他赶紧补充:“被神祝福的种子终将结下饱满的穗子,即使起初遭遇挫折,神的祝福将护佑马其顿的土地、护佑勤劳的贤者与农人。” 两家的妇人与老人在神绮说完时还有些犹豫,她们朴素的想法里并不觉得贤者征用她们家的土地算是什么补偿,而稍微聪明一些的围观群众其实多少明白新种子的选育是有风险的,正如托勒密所言,神的祝福不会一次性显现,必然有一个不短的过程——否则尼索斯何必逗留马其顿。 可托勒密接下来的保证让妇人们感恩戴德:“我代国王保证,你们两家的土地将为贤者试种新种子而征用,所得的产物全部归属于你们,在选种结束之前不必上缴赋税,而结束之后,你们家里的土地也将是最早种上新种的土地,这是神的祝福、也是国王对两位牺牲士兵家人的补偿,你们可愿意?” “愿意!我们愿意!”妇人和老人们带着孩子跪在地上赞美国王、赞美贤者、更赞美米罗斯的下凡女神。 神绮终于坦然舒了一口气,她的话没说完,但托勒密为她补充了细节,这反倒让民众眼中的神绮小姐那神秘又充满灿烂光辉的形象越发深刻,仿佛她早已看透城邦未来命运似的。 托勒密思考了一会,又干脆地面向围绕在王宫外的城邦居民:“神祝福尼索斯、祝福居士坦公主带来的礼物、更祝福马其顿、祝福我们将拥有的一切,但这需要时间、需要我们的努力来实现,可如今,北方的强盗觊觎着我们的未来,城邦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守住家园,我们拥有一切,失去家园,我们都将是奴隶,你们要做奴隶还是家园的主人?” “我们是城邦的主人、是骄傲的马其顿人!” “想让马其顿人做奴隶的!将成为马其顿人的奴隶!” 围观群众被调动着激昂的情绪,所谓的“马其顿人”似乎在渐渐成为一个城邦主导的意识形态,神绮稍微留意到,她当然听说过,很多年前的“马其顿人”,其实更多指的是包括王室在内的少数古代部落领袖流传到今天的一系族群,有许多大臣所来自的家族,如托勒密,也有许多世代传承的祭祀家族,如萨勒古等神殿祭祀,但如今,经过五十年前的衰败、又经过多年的团结抵抗外来威胁,“马其顿人”渐渐成为所有非奴隶的马其顿公民的身份认同的象征。 托勒密接下来的话终于让这两家人获得的特别关照成为不至于让人嫉妒的借口:“守卫我们的城邦,既有前线的战士、也有后方的支持,她们!”他指着失去丈夫的两家人,“她们的土地将产出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的新种子,这是荣耀、更是考验,是王国对失去丈夫的女人与老人的抚慰、更是期望,当高产的新种落遍马其顿的土地,曾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条例,终将得到更改,让更多人满意,让王国照顾到更多失去亲人的女人、老人和孩子!” 神绮认为托勒密的演讲还不错,以所有匍匐在雨地里赞美神、赞美国王、赞美大臣、赞美下凡女神的城邦居民为证。 事件终于还算圆满地解决,虽然神绮和托勒密算是联手给国王与尼索斯决定了接下去的政策走向与行动安排,但想必国王本就是这个意思、而尼索斯更不会在意选谁家的地进行试验。 托勒密带领卫兵回复国王,神绮随着公主与圣女返回小院。 “你的主意不错,”伊西丝夸奖她,“看来和托勒密大人不谋而合。” “哎、我也是灵机一动,要不是伊西丝之前的告诫,我也想不明白应该怎么说,不过既然托勒密大人已经有了办法,我大概不至于下不了台。” “可你毕竟说出了口,菲力斯国王会认可你的政治智慧的。” 神绮摇头:“让尼索斯去她们家种地,这好像也是不错的补偿,难保不让其它觉得有功劳的马其顿士兵觉得不满。” “可尼索斯贤者只有一位,这样的荣誉只有一次,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补偿,更何况这是补偿还是考验?新的种子选育总会有失败的风险,第一年甚至头几年的产量下跌可不是大多人希望看见的,他们不见得愿意争取让贤者来家里的土地上培育种子的机会,把这荣誉的机会让给牺牲士兵的家属不是挺方便的决定吗?”伊西丝思索着说道,“托勒密大人呈明了贤者选种的意义,在场者都认可了这样的补偿,只要让大多人接受就行,结果还不错。” 其实无论如何,任何情况下的任何决策都不大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能基本让大多人接受的决策便是成功的决策,神绮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自作多情为新国王担忧了。 第133章:光头城主的直白留言 这场突如其来的堵宫门闹剧是否来得有些蹊跷?神绮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原因不仅在于来到马其顿好些日子她却从未见过这类村民躺平耍无赖戏码,也在于最终的处理结果不仅把尼索斯的选种培育问题给顺道决定,王宫大臣托勒密更当着诸多城邦居民的面重新把战争意识形态鼓动了一番,获得了不错的效果。 但国王会缺给贤者使用实验的土地吗?怎么想都不大可能,神绮甩甩脑袋,放弃思考。 黄昏时分,雨歇云散,晚霞的光将城市染得通红,黑猫再度回到神绮的头顶,这回没有躲着旁人,伊西丝和爱莉都看见了它。 与黑猫同来的还有王宫卫兵来报:斯巴塔城主奎特斯将要离开马其顿返程,国王邀众人前往王宫大殿前的小广场为其送行。 “不吃了晚饭再走吗?”神绮随口道,“国王准备了晚宴诶。”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你拒绝了人家的求婚?”伊西丝打趣,“猫神大人,是这样吗?” “我可猜不透奎特斯怎么想,人家急着回去准备远征也没错喵,”黑猫又对神绮说,“奎特斯确实很惋惜,不是为你惋惜是为他的副官列奥达尼的儿子,你看,奎特斯很喜欢你,希望你成为斯巴塔的一员,你却看不上列奥达尼的儿子,那可怜的小男孩还不知道自己连新娘的面都没见过就已经失恋喵。” “……” “……” 女神的圣女插嘴:“还没见过面呢,神绮可不是新娘。” “见过面的话,神绮小姑娘就没那么容易拒绝了喵,”黑猫的小女孩声线中透露出一股不明意味,“对于有魅力的女孩,斯巴塔的战士会用任何方式争取。” “呃……下一步访问斯巴塔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神绮有些担忧,她脑袋里莫名冒出“抢新娘”三个大字——若换成城邦联盟或尼罗帝国的文字将不止三个符号——这大概是不分哪个世界哪个族群都拥有的无耻习俗。 “别担心,”伊西丝却拍着她的肩头说,“若是个人决斗,斯巴塔年轻战士不见得能打败你,谁抢谁可不一定。” “……”神绮却在想,从小训练的战斗民族的男孩若是打不过一个醒来不过三个月、唤醒灵魂不过十几天的弱质女孩,那实在是一件丢人的事。 “别让战士离你太近。”爱莉补充了一句忠告,然后兴冲冲地说,“访问斯巴塔,我和伊西丝或许不容易被骚扰,但神绮嘛,嘿嘿,你拒绝奎特斯城主为他的副官之子求婚,此事传回斯巴塔城邦必将引起许多人的好奇和不服,所以在抵达斯巴塔之前,我认为你最好加紧修习神术,武士训练虽不是主要的,但也不能放松。” “拒绝求婚什么的很正常吧,斯巴塔的年轻人有必要和我打架吗?再说,我拒绝的又不是追求者,是根本没见过面的家伙的长辈,”神绮发现这段时间她已经叹过数不清的气,“希望去王都神殿不会浪费太长时间。” “你拒绝的可是斯巴塔最伟大的半神,对斯巴塔人来说他就是神,”伊西丝逗笑道,“他们的年轻人或许会因为你的狂妄而希望教训教训你这没眼光的小女孩。” “……” 王宫前殿外的小广场,凡是有身份者皆已聚齐,包括从城外营地归来的具鲁士和埃都因。 神绮偷偷瞄了一眼对她报以忽视态度的居士坦神殿武士,忽然觉得这位不苟言笑的信仰守护者未必真在意她是否可靠,若是真的严重怀疑她,怎么还能在返回王都前放任她与伊西丝和爱莉待在一块?神绮不禁为自己的推测报以四五分肯定。 但埃都因就是不理她,神绮不能拿他怎么样,于是也不打算深究他的态度问题,获得王都神殿的认证才是她的必需任务。 神绮看了一圈,都是熟悉的面孔,唯有宣布让位的老国王不在,显然已彻底把国事、包括外交责任都交给了儿子。 新国王用恳切的言辞真心挽留奎特斯城主参与晚宴,半神祭祀克洛修斯与塞拉马霍斯同样出言挽留,看来希望和这位闻名半个世纪、号称最强的斯巴塔城主多交流交流。 奎特斯却谢过诸位挽留,接着当众宣布了黑猫先一步传达给神绮的信息:“数月前海怪塞缇斯降临群岛城邦海域,肆虐航道致使海洋内外诸城损失惨重,群岛祭祀与武士对此束手无策,最终求助于斯巴塔,我联盟城邦守望相助,海路更联系着诸国之利,斯巴塔城必不能坐视,马其顿求助之信传至时,我已征集战士与船只准备远征至关键时刻,马其顿之危已解,我当尽快赶回斯巴塔主持远征事宜。” “原来如此!”年轻的国王菲力斯恍然大悟,“海外诸城的安危同样重要,奎特斯城主,愿神灵护佑,斯巴塔战无不胜。” “神灵护佑,斯巴塔战无不胜。”祭祀们同样给予祝福。 众人纷纷给予人间的战神以诚挚的祝福。 和谐友爱的城邦联盟,神绮心想,希望这局面能够一直保持下去,诸神的护佑方不成空谈。 精壮威猛的光头大汉飘上半空,方要离去时,却回头瞟向发呆的神绮,“米罗斯的神绮,你的勇气与忠诚、虔诚与信念在斯巴塔城也属难得,希望你随居士坦公主的队伍尽快来到斯巴塔,远征海怪的战场将为你展示城邦战士的英勇无畏。” 留下这句似乎没头没脑的邀约,奎特斯化作一道闪电,射向了南方的天际,眨眼消失地无影无踪,正如他的到来一般潇洒又简单。 众人好奇于奎特斯的留言,或偷摸或大方地先后打量不知所措的米罗斯少女,然后许多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克洛修斯最先想明白奎特斯的用意,他眉开眼笑,悄悄向神绮传达祝福她被斯巴塔城主看上的意念,然后与塞拉马霍斯随着大祭祀萨勒古返回王宫大殿。 “唉、还没到斯巴塔,这消息先传开了,”神绮不知道是否应该埋怨无敌半神给她添麻烦,“克洛修斯祭祀好像很乐意我被斯巴塔人看上,马上就给我祝福了呢……” 伊西丝憋着笑:“猫神大人虽然帮你拒绝,却没让奎特斯城主放弃,他的确很看好你啊。” 爱莉偷笑:“不知我们是否能在远征之前赶到斯巴塔,不过你从王都归来时不如请求埃都因大人直接送你去斯巴塔,提前见识见识征讨海怪的斯巴塔战士。” “你们可真放心,不担心少女心果真被威猛的战士俘获吗!” 第134章:自由 事实上,神绮的少女心早在见识到天外飞来的一刀时就已经被俘获,她对精壮的光头城主救命恩人的威武不凡仰慕不已,不过神绮小姐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盲目为某个男人献上爱情,而是单纯对半神的无匹神力带来的表面上的自由的仰慕。 但奎特斯是否真的自由?神绮用超越时代的眼光看待这些古人,别说神殿的半神祭祀,即使是强如奎特斯这样的半神城主,似乎也必定与神殿、城邦等人们搭建起来的组织绑在一块难以脱离——当然,没人见得愿意脱离。 那么看似孤身一人的半神梦小姐就自由无束吗?当然也不见得,否则她为什么在复仇之后没有晋升神国,留在人间还把主意打到神绮头上? 神绮又思考了一会,觉得自己暂时没法去定义自由,便放弃了由斯巴塔城主延伸而来的思考。 “唉,总之呢,我实在不觉得嫁给斯巴塔战士有什么幸福可言,我不认为斯巴塔战士有能力帮我对抗尼罗主神找回母亲,反而我得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伟大的斯巴塔战士精神,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 “可你的誓言岂不是相当于把你最珍贵的性命献给了公主和我吗?”爱莉认真地说。 “唔、这是命运的安排?我并不排斥,最要紧的还是因为我最先遇见了你们呀,是你们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我、给我填充空虚的内心,我当然应该用我的一切来回报,这与我立誓寻回母亲没有冲突,但现在要让我用凡人以为的幸福去代替成神的渴望,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办。” “凡人的幸福与成神也没有冲突啊。” “可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嘛,我害怕,害怕真的被凡人的幸福给打败奴役,忘掉我的誓言。” 神绮的想法相当于立下放弃家庭的拖累把自己献给信仰的祭祀誓言,这对于某些虔诚的、一心渴望通往永恒神国的祭祀来说并不稀奇。 公主与圣女早知晓神绮的决意,打趣完了之后不再多说,简约粗犷的庆功晚宴在奎特斯城主离去后开始,至月上中天时结束。 马其顿的食物原始而粗糙,神绮的牙口不错,并不觉得难吃,这在几日前已经验证过,神绮可以融入到口腹之欲的享受中并遗忘只剩残缺的影子的前世生活水准,在这点上她适应古人生活的程度比适应言必称神灵护佑的普遍神灵崇拜氛围要快得多。 其间,神绮得知了一个早已料到的信息,奎特斯城主果然不在乎如何处理伯利阿斯,十分大方地把他的处置权交给了居士坦人,马其顿国王虽然不见得不想要半神武士的处置权,但如今外患严峻的形势下菲力斯国王很清楚孰轻孰重,无条件把伯利阿斯交给居士坦人带走能换来的好处似乎比降服一个半神更有诱惑力。 然后,是尼索斯主动来寻神绮,相互表达了问候的心意与祝福,尼索斯又对神绮说了这样一番话:“斯巴塔的半神城主显然很欣赏你,为何不接受他的好意去斯巴塔挑选一个中意的年轻战士做你的丈夫?这比待在居士坦公主身边受到埃都因阁下的质疑要好许多,高贵的灵魂不应在质疑中被污蔑。” “正因我相信自己,虽不见得高贵,却坚定不移,我才应当坦然面对埃都因的质疑,去王都证明自己,而不是选择用奎特斯城主的善意掩饰逃避的懦弱,我想,奎特斯城主看上的也不应当是我的懦弱吧。” 神绮的回答让尼索斯发自内心地表达赞赏,他从未见过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孩,别说女孩,大多数人在面对困难时的态度不是放弃和逃避便是视而不见,尼索斯本身便是难得一见的理想主义者,他走过许多地方,对大多数凡人的心理没有系统研究也有大致的判断能力。 当然,居士坦的长公主和刻意掩饰自身存在感的忒弥丝的圣女也不是与众相同的女孩,只不过她们的高贵出身掩盖了她们本身的品质给人带来的印象而已。 另一边,埃都因向伊西丝讲述了一番国内情报,重点是索尔达边境州的约克伯爵的动向,他把公主与具鲁士俘虏的渎神者刺客带回撒约城后,立即派出了使者前往王都向王后报告,约克的使者与伊西丝派回王都报告的护卫在同一天抵达王都见到王后,这证明约克伯爵至少在刺客一事上没有不良企图,很老实地要与王室合作,而王后派往撒约城协助审问与查处渎神者的队伍此刻应该已经抵达撒约城,后续情况有待回报。 作为神殿武士中较为亲近王室的一份子,埃都因对王后的决策与动向了解不少,也如实告知了伊西丝,最后,他依旧提醒公主并叮嘱圣女:虽然经过半日暗中观察神绮,没有发现她有不对头的地方,但在王都神殿确认可信之前,两位仍不能放松警惕,不仅对神绮,即使在马其顿也尽量不要离开护卫的保护,另,不论约克伯爵本人如何,他的养子埃凡护卫做得不错,是可相信的。 埃都因为什么要刻意夸赞埃凡?其实不仅是因为埃凡在这几日的表现赢得了众人的赞赏,更因为半神武士知道一个消息:埃凡是大祭祀莎瓦丽认可的未来神殿武士名单中的一员,虽然埃都因不清楚,但想必大祭祀是经过了神谕认证之后方才认可的。 “王女殿下,”埃都因最后隐秘地对公主说,“我已请示马其顿国王,将在宴会结束后把伯利阿斯提出地牢,秘密启程返回王都,以免消息泄露引来麻烦,伯利阿斯与渎神者有联系,难保无人打主意。” “可这样的话、您要带着伯利阿斯和神绮两个人,又有渎神者的威胁时刻在后,这太危险,我担心神绮……” “马其顿国王必定与渎神者无染,请安心,我提前启程返回王都无人知晓,遭遇渎神者的可能不大,即使与渎神者遭遇,以那些无胆匪类之能,也休想拦住我,我以性命担保将把神绮小姐与伯利阿斯安全带至王都神殿。” 伊西丝虽然担忧,但她也相信埃都因的能力,更何况她无法扭转埃都因的决定与神绮的决意,只能祝福他一路顺利。 于是晚宴结束后,神绮回到公主的院子便瞧见整装待发的居士坦王都神殿武士埃都因,与被捆绑束缚到无法泄露一丝力量也说不出半个词的老牌半神伯利阿斯。 第135章:和月亮肩并肩 临到分别,神绮、伊西丝和爱莉却发觉没什么分别寄语可交换的,计划中,神绮离开马其顿前往居士坦王都神殿获得大祭祀与神灵认可再返回马其顿与公主汇合,其中所需的时间至多不到十天——前提是半神带着飞——伊西丝逗留马其顿的访问流程原本都不只十天,只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让她的访问团不再合适留在全民开始备战的马其顿。 在地面一行人的送别中,神绮终于能够清醒地体会到被带着飞上天的奇妙感。 神绮来到世上至今,一共被带着飞上天三次,且集中在最近几天内,第一次是神秘的复仇公主、半神梦小姐绑架她时带她云里雾里天旋地转地飞了一程,第二次是酒神阁下把她从地面提溜到天上,同样没有仔细体会飞上云端和太阳肩并肩的感觉,而第三次,便是埃都因护着她、携着俘虏在圆满后开始残缺的月下如流光飞遁。 埃都因显然不打算和她有过多交流,只是在起飞时候提醒她不要以神力反抗导致出现飞行不稳坠落事故,神绮表示理解和配合,她虽然不太清楚半神的神力极限在哪,但运用过漂浮术的她很清楚独自飞上天是一件多么费力的事,更何况这不是保持漂浮而是全力飞行赶路。 如今埃都因不是独自飞,而是带着两个累赘,为了尽快把重要的犯人伯利阿斯带回王都,埃都因更是必须保证速度,神绮就算只为了自己着想不被甩下“飞机”也不能给埃都因武士添乱。 根据神绮粗略的估算,如果伊西丝的求助信号从马其顿传达到居士坦王都神殿或王宫是近乎无延迟的实时传递,那么从传递信号发出至埃都因抵达马其顿城大概用去了整整半天时间,大概十二小时——诸神为优如皮尔大陆订立的历法计时还是能保证足够精确的——算上埃都因从接到神殿与王宫的紧急传令到出发所用去的时间,可以大致估算出埃都因从居士坦王都直线飞行抵达马其顿所需的时间在十小时左右。 这或许不是半神全力飞行的最快速度——还得考虑保证抵达马其顿后的战斗力保存——但也基本可以肯定,返回的路程所需花去的时间大概也要在十小时左右,神绮得在半神武士的神力保护圈中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难受处在于她连伸一伸胳膊腰腿都得考虑是否会给本就对她颇为警惕的武士添麻烦。 不能动,还能看看风景诱发睡意,神绮这么想着,干脆放空了思维、把目光投往身下大地,借着明亮的月光在这上古时代的高空中欣赏风景,祈祷唤醒的灵魂让她耳聪目明不至于在只有月亮时变成睁眼瞎,这也是欣赏风景打法时间的依仗,半神的护持几乎呈透明状,要不是漂浮术让神绮多少克服了一些恐高心态,她或许连往脚下看一眼也得冒着心惊胆战的情绪影响。 透明的神力保护下,深色的山岭缓缓后退,前方的大地呈现明显的弧形状,山峦与河道溪流扭结而成的奇怪线条在月光下变幻莫测,从地平线外窜入视线,又消失在脑后,许久后,神绮没从空灵的发呆中得到什么世界意志,倒是地平线为她从侧面基本证明了这个世界依旧是个球,这让神绮小姐莫名其妙地感到舒心和放松。 她害怕这个遍地信仰的世界真的是光怪陆离无法理解不可捉摸的不可知世界,可事实上,虽然灵魂的力量不符合她秉承的逻辑认识,但这个世界依旧遵从经验的几何与数学、甚至连基础物理规律也几乎找不到明显的扭曲,神绮本人不是一个坚定的可知论者,但她害怕连最基础的表象存在都无法理解的疯狂世界,幸好三个月的快乐生活虽然在主神大祭祀何路斯的突然来访中被彻底打破,但祭祀和神灵依旧不至于让这个世界变得彻底光怪陆离失去理智。 神绮在胡思乱想中打起瞌睡——身边是质疑她的半神武士,附带一个除了眼睛能动、身体其余部位包括灵魂都被死死限制的俘虏半神,神绮小姐实在没心情抓紧这点时间沉入祈祷积累力量。 迷迷糊糊间,神绮被一股来自胸口、虚幻又真实的麻痒感刺激醒,她几乎怀疑一只意图不轨的爪子正朝她袭来,但睁开眼睛又揉了揉,夜色依旧深暗,月亮正接近西边地平线,而她依旧被专心飞行的半神力量包裹在神力之中,身边没有异物企图侵犯她,下意识扫了一眼两米开外被埃都因另一只手发出的神力提溜住的伯利阿斯,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老不死的色鬼半神!”神绮盯着伯利阿斯的眼睛,他的眼睛则似乎带着某种提示意味死盯神绮的胸部,她没多想,只是警惕地骂了一声,“盯我干嘛?” 伯利阿斯发现神绮清醒,眼睛眨了一眨,眼珠子又轻微地向下一晃,幅度之小几乎让神绮没有察觉。 她忽然觉得伯利阿斯不见得是在用目光侵犯她,因为她发现被彻底限制自由的半神的眼珠子甚至不大能摆动,或许他唯一能自由控制的只有眼皮,而他的眼睛正对方向只是正好与神绮的胸部重合而已。 伯利阿斯之前一直闭着眼、一副不再关心自身将要面对的未来的模样,可此刻他却似在用凌厉的眼神主动把感官敏锐的神绮刺激醒,接着微微向下晃动眼珠子。 “下面?”她又问。 伯利阿斯又眨了眨眼皮。 神绮莫名其妙了一会,接着似有所悟,她朝身躯上方的埃都因喊,“埃都因大人,伯利阿斯好像要提醒您小心下边?” “哼。”埃都因的冷哼是朝着伯利阿斯与下方大地而去的,显然他早有所觉。 她想起离开前伊西丝提醒她要小心——虽然在半神武士保护下她是否小心几乎没有意义——伯利阿斯和渎神者可是有明确关系的,半路上遇见渎神者拦路的概率并不小。 可伊西丝还告诉她,除了马其顿国王与他的大臣,没人知道埃都因会连夜离开,若有拦路者埋伏在马其顿往王都的半道山野之间,会是因为马其顿国王或与他亲近者的背叛吗?这似乎没道理,神绮不大相信马其顿统治者的亲近之人中有背叛者,若有的话,前几日的战争时期就该发作了。 未及细想,变故陡生。 第136章:半神级埋伏战 从现代人的角度看,坐透明飞机应当是十分刺激的体验,而从透明飞机上摔下来、且没有包括降落伞在内的任何保护措施,则是刺激到让人脑袋一片空灵的体验。 神绮刚刚习惯由半神带着飞、近似坐透明飞机的刺激感,紧接着却骤然间失速、成为从天而降的自由落体。 她没来得及思考会不会摔死之类的人生问题,来自地面几道犹如极光的突然袭击扫过埃都因之后她猛然失去了一切防护,从天坠落的过程过去了许久,直到嶙峋的山石印入眼睑才让她摒弃极速快感并哇哇大叫着想起自救。 另一边动弹不得的伯利阿斯的处境和神绮差不多,不太走运的是他被封印了所有自救本领,眼看着就要撞在山壁间。 藏在山间、隔着几里的高空偷袭埃都因的神秘团伙——表象如拉长抹平的极光似的奇袭来自三个不同方位,组成了螺旋向内合围的阵势让埃都因避无可避——看来不打算让伯利阿斯去死,神绮努力发挥风术最大力量减缓坠落的同时,地面又射出一片幽蓝光幕,捕鱼网似的罩向被绑成蚕蛹的半神伯利阿斯,接触的瞬间便让半神俘虏的坠落力道明显减缓。 神绮其实没看清外界的变化,所谓的蓝色光幕或许只是一闪而逝的幻觉,在凡人的眼中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神力法术的力量的的确确在产生作用,没有对作用目标以外的天地产生多少扰动,这是高明的控制力的体现。 紧接其后,一声破风的呼啸伴随强大的神力弥漫开来,埃都因全力爆发应付过第一波袭击,反身便向地面飞速窜下,眨眼之间来到只差一线即将被救走的伯利阿斯身边,埃都因将外表上看年岁久远的古朴青铜剑紧握在手,挥出夜色中极其不明显的神力剑芒切断救援者的神术与伯利阿斯之间的联系,紧接其后空着的左手再次捉住绑在俘虏半神身上的绳子向高空一抛,又转身几乎闪现似的来到刚刚稳住身躯缓缓下降的神绮身边,以神力护住她飞上天,与刚刚被扔上天的俘虏汇合。 这一连串动作精准而迅捷,同时兼顾到脆弱的神术师女孩的承受力,并没有产生过于压迫的力量让她没有摔伤反倒伤在救援者手中。 袭击者们自然不甘心争夺无功,而且准备多时的优势让他们成功诱发了阵法陷阱:一团稠密的神力旋涡在三个方位的紧密配合中骤然呈现于高空,瞬息间把稳住身形准备全力逃窜的埃都因等三人笼罩起来,旋涡之内满是无声无息高速绕转的细微神术之刃与精神力化作的刺探,袭击者似乎打着缓缓消磨半神武士力量的主意。 这陷阱来得似晚了一些,既然偷袭者准备充分,显然一开始便能以陷阱困住三人,但他们没这么做,原因自然是为了救出伯利阿斯,但第一波奇袭后救援以失败告终,偷袭者们却似立即变更了救援伯利阿斯的目的,将无自保能力的俘虏也毫无保留地纳入陷阱攻击之中,这让稍缓一口气的神绮感到困惑。 埃都因虽然大发神威挡住了细小却更加要命的神力袭击,却没法完全防御精神力量的刺探——在尽全力防守的比重之上,显然对肉体的保护要大过更不容易被侵害的精神意志——这刺探对半神而言无足轻重,只能起到些微扰乱神力运转的作用,但对能力浅薄的少女来说则是需要重视的威胁,神绮无法放轻松,她不得不丢开疑惑集中所有异化或未异化的灵魂力量,以此抵抗满怀恶意的虚幻精神力量侵蚀。 这细微又连绵不绝的精神力量侵蚀虽然在力度乃至危害性上比上一次企图侵犯神绮的马其顿神术师的偷袭有极大不同,但作为一种攻击能力,它们在本质上区别并不大,甚至连施术者对精神袭击法术的控制方式也相差不大——以自身的强韧的精神意志给受术者硬塞压迫性与扰乱性的幻觉。 这就导致神绮面临了一个与上一次相似又有许多不同的处境:三个配合默契的强大神术师同时维持着一个包含常规神术侵袭与精神侵蚀的陷阱阵法,精神侵蚀一面的作用让神绮时时刻刻都有脑袋被人掰开钻进来的危机感,而这幻觉是三人份的。 若非埃都因的守护,神绮早在第一时间便要沦陷,别说这偷袭的三人——或许更多——任一抓出来都要比安托的神术师强大不知凡几,加上守候多时与阵法陷阱,神绮能在武士守护中与那比例不算大的精神力量僵持一阵子已经是进步神速意志顽强的体现。 虔诚的女神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已有些吃力地认识到,他低估了偷袭者的力量,也高估了自己的突破能力——被陷阱捕捉一时间只能被动挨打就是证明——但他没得选,他的职责与信仰让他必须在察觉到偷袭者时往前飞而不是反身逃,何况不见得能逃走,全力迎战、找准时机突破逃窜是他下意识的第一选择,却没想到一个照面就差点被敌人夺走重要的俘虏,而公主嘱托千万保护安全的米罗斯少女同样陷入险境。 被围困地疲于应付成千上万围绕三人身边的细微神力风刃光刃冰晶刃,埃都因猜测,三个方向的偷袭者其中没有半神,否则早有人飞上了天给他雪上加霜,即使如此,配合无间的神术师的袭击依旧强悍,此刻他回想起来,若是一开始不为节省力气而把飞行高度再上调一两倍、将更多精力分配到对抗高空稀薄空气上的话,或许可以直接逃过被偷袭的后果,但现在后悔已晚。 埃都因武士不打算僵持下去,若是被偷袭的只有他一人,他有大把方案将最初的猛烈袭击应付过去然后逃之夭夭,甚至可能找准机会将偷袭者各个击破,但他手上还提溜着王国重犯与公主闺蜜,他不能拿损失两人去冒险,于是,苦笑与无奈的意味从意志深处浮现于终年不苟言笑的脸上——与敌遭遇不过十几个呼吸,他就不得不拼上老命。 第137章:各种危急 在这类敌人有备而来、我方几乎无准备的遭遇战上,埃都因原本也有不少应付经验。 但这回碰见的偷袭者中虽然没有半神——他甚至不敢肯定到底有没有,或许半神正伺机而动等待着他露出精力不济的迹象——却各个精擅配合围困,又吃准他为保护人质难以腾出手各个击破、以至于被困入陷阱。 埃都因如今甚至连抽空掏出大祭祀给予的强力神术卷轴进行反击都难以办到,他只能一边应付陷阱阵法的磨砺,一面积攒他所能发挥的最强大力量于不足三尺的青铜剑之中、打算不计后果地正面冲破阵法,无论敌人是否还有后手,他已顾不上去考虑,否则当他的所有力量被消磨完毕,不说伯利阿斯如何,他本人和神绮大概难逃一死,即使渎神者不打算杀他,他也没有丝毫做俘虏的想法,相比伯利阿斯能够坦然做一个俘虏,他自认为承受力要差一些,高贵骄傲的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宁愿去死。 这一击之后,他怀疑跟随他多年、祭祀礼器的成分与武器成分几乎相差无几的古老青铜法剑将被彻底销毁,但不愿付出这点代价的后果他更加无法承受,所以,一改朴素内敛的本质、力量积攒的青铜剑猛然间光华大放,透过围困的陷阱阵将整片山野映照成明亮的蓝白色。 藏在树顶与山石之间、呈近似正三角形站位的六个偷袭者的身影也被明亮的反击前奏给照出了行迹,三角形三个顶点各站两人,埃都因与神绮都发现了这一点,偷袭他们的是六个人而不是三个,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也能稍稍说明这六人单独一人拿出来、相比只有三个人拿出一人要弱不少,原本这是各个击破的好机会,但埃都因无法去抓这个机会。 青铜剑的光芒来到最耀眼的时刻,下一瞬,所有光芒收敛于剑身化作淡蓝气体的模样,武士看似随手一挥,幽蓝剑芒扇形喷射而出,围困三人许久、气势强盛的陷阱宛如一层旧羊皮,被无数道剑芒剑气戳出千疮百孔,旋即化作暴乱气流朝着四面八方涌动消散。 半神武士大发神威一击破阵,随身多年的青铜剑却自剑尖至剑柄整体随着剑光崩碎,散落成一大捧反光的金属粉末,紧随其后,则是心神相连的武器破碎引发反噬让埃都因闷哼一声,他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毁坏武器法器合一的青铜剑,还包括不轻的伤势。 代价虽大,效果斐然,阵法被破从而反射的气流与神力搅乱了三个点上六人的配合,力气稍弱的三四人在武士反击中踉跄几步差点摔下树枝或山岩,他们原本拥有阵法被破的后续拦截方案,但原定合六人之力的拦截由于埃都因意料之外的强力反击已然无从发起,埃都因的突然爆发效果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但也为他赢得绝佳的突围机会,武士强撑精力、收缩力量、当即便要带神绮与伯利阿斯飞窜而逃。 在围困与突围过程当中,神绮小姐本人的感觉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她或许不记得坐过山车的感觉,但不妨碍想象——六人分散又紧密的精神力量不断侵蚀下她只能基本保持清醒,埃都因的绝地反击则瞬息间驱散了所有围困他们的力量,神绮的抵抗力也刹那间使在空处导致眩晕欲吐,而当埃都因做好逃窜准备时,又是两股精神力量袭击而来,这一回神绮没那么好运,埃都因的对精神侵蚀的防护力已降到最低,神绮几乎在无差别的精神寝室中正面中招。 拦截者的合击被破,不代表他们当中较强的个人没有实施拦截的能力,神绮感受到疯狂的精神力量侵蚀就来自还留有余力的六人中的两人,这精神侵蚀对灵魂强韧的半神武士作用不大,唯一的目的是稍稍延缓他蓄力飞逃,但对于神绮,这扒开脑壳的力量比之前又大了好几倍,她毫无意外当即失守,陷入半昏迷状态。 埃都因则果然被发疯一般袭来的精神力量扰乱了神力运转,受伤的躯体与灵魂在两个神术师的先后袭击下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但若后续攻击只是如此,埃都因并不担心,他有充足的信心带着伯利阿斯和神绮甩脱渎神者逃出生天。 可随即他面露凝重与惊讶,一股庞大的神力反应在发起精神力量袭击的两人其中一个手中绽放,那是一卷被卷成筒的羊皮纸,毫无疑问,其中封印着极为强大的神术,甚至比持卷轴者本人的全力发挥还要强大——埃都因的感应如此告诉他。 此刻,失去武器的武士有两个选择:不管不顾立刻升天飞逃,或者反身将剩余的力量化为光刃直击手持卷轴的神术师。 第一个选择极端冒险,埃都因不觉得自己能及时逃过卷轴神术爆发的范围,虽然不知道其中封印着何等神术,但庞然浩大的神力迹象让他不敢乐观,而第二个选择也不见得保险,即使他成功阻止卷轴神术爆发甚至杀死神术师,但接下去他也将失去应付剩余五个敌人的力量,或许连逃跑的力气也保留不下多少。 怎么办?女神的信仰守护者在犹豫的这一瞬似乎也陷入了神绮曾感知过的、仿佛时光减缓空气浓稠的错觉中。 同一时间,神绮面临的危机感不比埃都因差多少,类似鬼压床的无力感只能算轻微症状,脑壳被扒开也没什么大不了,一种仿佛旁观着脑神经擅自发令让全身每一个细胞狂欢沸腾的幻觉让她即感新鲜、又恐惧于无法通过恐惧刺激并唤回自我控制力。 这和前些天的梦小姐的吓唬式精神侵蚀完全不一样——神绮不明白,梦并没有打算留手、也确实尽力让她陷入危机,但神绮主观感受中又确实没有被威胁生命的感觉,这或许是神之心增强乃至质变的敏锐感官导致的误解。但现在,没有误解,也没有温和的试探。 一个眨眼过去,埃都因看似犹豫实则在真实时间中一瞬间便做出了决策,这是挣脱爱莉所谓的世界枷锁的半神基本拥有的一项心理素质,甚至根本不必半神,品质优良的普通人都能拥有不计后果的果断。 他选择了立即升天突围,即使这是拿三个人的性命冒险,但选项二几乎等同于给渎神者送人头,不论是送命还是送俘虏,埃都因武士都坚决拒绝,与其如此,不如拿命冒险去赌他能够及时躲过卷轴神术。 第138章:第二个死于烧脑的可怜人 剩余神力爆发,提溜着两人以大于重力加速度许多倍的力量突围那一瞬间——这感觉来自神绮事后的回忆——埃都因也瞥见到了脚底下仿如小太阳的神术爆炸,气浪与神力冲击同时袭来,他除了稍微加强下方防御力以外不敢做任何降低速度的抵抗,纯粹的破坏力冲刷已让他感到万分吃力和痛苦,光是冲破爆炸笼罩范围的短短刹那几乎给了他延长至时光尽头的错觉,而将大部分守护力放在俘虏与神绮身上导致他本人承受着雪上加霜的压力。 然后,一声女人的惨叫从地面某处传来,就算卷轴神术的巨大动静与飞速破风的呼啸声也无法掩盖这一声悲鸣的惨痛。 渎神者被偷袭了吗?埃都因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有友军躲在某处援手?他依然不敢停留,惨叫并没有减弱已经爆发的卷轴神术。 “奈芙!”又是一声响彻空旷山野的男子悲鸣,显然是惨叫女人的同伙发现了什么,而叫着女人名字的男人显然和她有不一般的关系。 埃都因当然没空去思考这些问题,神绮却在剧烈的灵魂震颤与脑袋抽筋似的疼痛中听清了一切,也很清楚发生了什么——神之心的奇迹在数次跌宕起伏的精神袭击中再次降临,神绮小姐不敢说她是否有准备和觉悟,但在她与地面渎神者最后两个精神力量来源的对抗中、与其中的女人灵魂骤然相连沟通时,米罗斯的少女悍然发起了最简陋、也最直接最恐怖的神术攻击,一举入侵摧毁了渎神者女人的大脑。 与上一次遭遇战的结局近乎一致,稍有不同的是被神绮的突然袭击杀死的女人相比马其顿神术师反应要敏捷一些,可惜敏捷错了方向,她仓促汇集了一点灵魂力量保护受到攻击的脑袋、却没反应过来她其实更应该直接反击摧毁神绮的躯体而不是做出那意义不大的防御,以至于神绮的全力攻击摧枯拉朽地毁灭了她在体内的微弱抵抗——却也让她还来得及发出死前的惨叫。 至与神绮为什么是与其中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灵魂相连?自然是因为另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了控制卷轴神术从而收敛了精神侵蚀,骤减一大半的压力让神绮短暂唤醒了意志、也莫名其妙激发了灵魂相通的奇迹,不幸的女神术师——被激发神术卷轴的男人唤作奈芙的女人——成了神绮的奇迹下第二个牺牲品。 短暂的灵魂连接给神绮的脑袋里硬塞了来自奈芙的庞大信息,这些记忆与人生碎片比之马其顿神术师给神绮留下的要清晰丰富许多,这归因于神绮比前些天增强了许多的灵魂力量和越发接近下一重命运考验与试炼的灵魂本质。 但同时,她也不得不为对抗多出来的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片段侵蚀而沉入深沉的祈祷中,杀死那个叫奈芙的女人不多时,神绮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被迫在自我的意志中磨砺灵魂,无法再关心自身的处境和埃都因到底是否能够带着她与伯利阿斯逃出生天。 惊天动地的神术爆发进行到半途,两个留有余力的偷袭者其中之一突然惨叫着落下山岩丧命,另一个则顾不上继续引导卷轴神术、自站立的树梢飞奔赶往女神术师的落点,埃都因不再有后顾之忧,在神力风暴中艰难地飞窜、脱离笼罩范围之后没有遇见任何后续拦截,终于闪烁成一道流星似的的光线划破夜空,眨眼消失在天边,留下才回过神的四个较弱的偷袭者、与悲惨地呼唤怀中殒命女人名字的男人。 这场敌方有备、我方仓促的遭遇战中最可怜的家伙,大概不是那唯一丢掉性命的女人奈芙,也不是从悲鸣上听起来似失去了爱人的、持有神术卷轴的男人,而是被争来夺去毫无自主力的俘虏半神伯利阿斯大爷,无论是精神意志的侵袭还是埃都因不客气的抓取与携带,他都毫无保留地承受着各种压力,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半神武士,不以神力自保,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也得耗去半条老命。 且不管埃都因拖着重伤之躯反倒加速逃窜是否能在耗尽气力前安全回到王都神殿,而且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后续袭击——渎神者的最强力量多半已经用在之前的三队六人组上,埃都因不太担心还有更强的后续拦截者,不过他依旧保持万分警惕——窜向极高的高空、把近乎直线的航道变为饶一个大弯子,两个措施让武士确保再遇见的麻烦的几率变小,但原本较为轻松的飞行变得更为费力。 也不管依旧蚕蛹似的伯利阿斯是好受还是难受、是清醒还是晕厥——话说回来也没人在乎他的感受。起初他对神绮的预警大概不是出于好心、更多应当是为自保,而六个拦截者也的确在救援不成后直接下杀手。 单看神绮,她被困在人生片段构筑的迷宫中,断绝了所有外感,自然也失去了在高空中以神力保护自己的能力,若非埃都因拼着伤上加伤保护她,醒来的神绮说不定要面对的就是一副被冻成冰坨、机体各部位严重缺氧的残躯。 她正在“做梦”,说是梦,的确是梦,但也不完全是无逻辑的脑神经胡乱搭牵。 她处于半清醒却无法自控的状态,对自我的感知被极端压抑,就如全身心投入一场放映的电影当中,首先,她很清楚,梦中的她正在角色扮演、或者说以第一和第三人称混合的奇怪视角经历一段大概在时间上不算久远的经历,主要角色是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漂亮女人,她被身边的男人唤作奈芙。 这是神绮杀死的女人的记忆碎片。 身边除了这个亲近的男人外还有四个年纪不一的男子,统统都是神殿祭祀模样的打扮,而他们身处的场地,似乎本就是某个封闭的神殿建筑内部,视线远处、大堂尽头摆着几座与真人一比一比例的神像,但在梦境中神像全都模糊不清,似乎是奈芙本人的记忆机制在作祟,导致神绮看不清某些东西。 神绮觉得是因为奈芙的信仰让她刻意忽视了神像,可这是为什么?神像与她的信仰有冲突?或是她正受到内心的某种煎熬而不愿意面对神像?神绮在半梦半醒中体会着记忆主人的心情,但效果不大,她毕竟只是与被她杀死的女人灵魂相通了短短一瞬而已。 第139章:不得而知的遗憾 苍老的声音吸引了六人的注意。 这之前,神绮剩余不多的意识根据对奈芙身边的亲近男人的声音,认识到这就是不久前奈芙死亡时悲惨地呼唤着“奈芙”的男人,于是神绮自然而然地想,这六人莫非就是偷袭埃都因的六人?可这个场景并不像是渎神者的地盘,反倒应当是某个正经神殿的偏殿或祭祀静修场所。 这说明什么?偷袭埃都因的六个人或许不是预想中的“渎神者”,或者渎神者本身就不一定是一个脱离神殿的概念?神绮感到迷惑。 苍老的声音来自大堂深处、神像下的一个模糊的身影,大概是本神殿中有地位的祭祀,可他说的话让神绮确认了一点:这六人的确就是伏击埃都因的六人。 “去吧,神的孩子们,在神谕指引的位置设下神阵,消灭一两日内将路过的半神,他手中有一位可敬的半神俘虏,你们要尽力拯救他,把他带回来,但若命运注定他无法得救,便弑杀他!成就他的荣耀!这不是为恶,这是神灵指引的永恒之路,你们选择了崎岖的道路,便面对它吧,命运的试炼、神谕的考验就在当下,为接近神,献上虔诚的灵魂!” 接受神秘祭祀任务的六个人似乎谈不上是或者不是渎神者,从奈芙给神绮的感觉来看,他们更像是虔诚到对外界不闻不问的天真祭祀,老祭祀的话让神绮思索,他们执行拦截半神拯救俘虏的任务所带有的感情色彩不在于任务本身,而是接受并完成任务将给他们以信仰虔诚的证明。 这段场景经历到此为止,之所以出现得比较早且清晰,多半是因为距今时间不远且给奈芙留下的印象深刻。而同时闪现关于奈芙的其余许多逻辑联系微弱的人生碎片给神绮留下的印象并不算深刻,其中大多是关于枯燥而规律的祭祀祈祷生活,稍有鲜明色泽的却是模糊的幼年记忆,奈芙的年龄不超过三十,但对她来说,好似幼时已经久远到难以回忆,也正因奈芙的人生经历并不复杂、个人感情也说不上丰富,神绮才能扛过他者的记忆入侵不至于意志混乱甚至发疯。 接着又是其它较为清晰但并不重要的记忆碎片显现,神绮犹如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主角类似情节却不连贯也很难快速拼凑起逻辑链条的电影,但冲击最猛烈的时刻总算被熬了过去,她在强制专注观影式的磨砺逐渐找回了对自我的知觉,不再像别人身边不存在的幽灵似的只能进行不算复杂的思维活动。 当所有不属于神绮的记忆和意志被她驱逐到灵魂深处,她发现得到的信息其实并不多——知道一个叫奈芙的女孩从幼年至死前不太连贯的人生经历没有给神绮带来多少震撼,奈芙虽然是个比普通人幸运太多的、唤醒灵魂的祭祀,甚至在祭祀中也是神力深厚的资深祭祀,距离半神不远。 但说到底,这个女人的单纯也毫不出乎神绮的预料,祭祀原本就是普遍单纯的群体,生活与修炼几乎两点一线,少数聪明一些又精力旺盛的祭祀则会兼职管理神殿事务、或成为对外交流的神官,而其中虔诚与聪慧皆超越大多祭祀神官的出色人物,则将有继承大祭祀的希望,比如米罗斯的马杜克。 被残忍杀死、几乎无声无息地来到世上又归于母神的奈芙小姐最终给神绮留下的信息不算多,她的祈祷体悟或许会成为神绮的参考资料,但如今不到发挥作用的时候,真正能表明这些拦路者来历的信息十分有限,对大陆神殿的认识十分贫乏的神绮小姐无法确定这些人来自何方。 目前最清晰的收获,除奈芙等六人来自一个看起来很正规但的神殿之外,还有那个掏出神术卷轴让埃都因狼狈逃窜的男祭祀的名字叫撒拉夫,神绮当然不可能听说过这个名字,只能放弃从中寻找线索。 另外还可以肯定,神秘的老祭祀似在以曲解信仰的含义来利用这些单纯又具有强大神术力量的祭祀。神绮和埃都因以为的渎神者好似没有露面,或者那位神秘神殿祭祀本人就是渎神者,可神绮不明白,明明地位崇高的神殿祭祀为何会和渎神者扯上关系?除非神殿祭祀的崇高地位不能给他带来他所渴求的东西,但连诸神的神殿都不能给予的东西,成为渎神者就获得吗? 神绮努力寻找神殿的线索,企图看穿奈芙与撒拉夫所属的神殿到底属于哪个神灵,但奈芙的虔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似乎已经有所动摇,以至于刻意回避自己的信仰,而在与神绮灵魂相连并面临悍然袭击迎来人生最后一刻时,奈芙更是升起了一股忏悔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在做坏事,这是与她曾经单纯的信仰相违背的,可看不清身形的神秘老祭祀以通往神国的永恒欺骗诱惑了她,生死考验的最终一瞬,她终于福至心灵看穿了无耻的诱骗,以至于信仰动摇、偶像之神崩塌,这导致神绮所见的记忆碎片中有关信仰与神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否则不至于判断不了奈芙所属的神殿到底是哪座。 虽然没有得到清晰的结论,但神绮了解到一个祭祀中可能存在的偶发现象:面临死亡,即使是通过命运试炼而坚韧的意志,也有信仰崩塌的可能。当然,或许由于这样的人几乎都回归了大地母神,所以死亡是否会使信仰崩溃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没有思考的意义。 以神绮超越时代的视角来看,可能让信仰崩溃的原因实在不少,面临死亡的确不值得在意,原本就对神灵的存在意义持有怀疑态度的神绮小姐对于狭隘的神灵信仰是否容易崩溃则更加不在意。 初步解决了灵魂相连心意相通的后遗症——虽然在相互毫无了解且敌对的条件下,心意相通制造了不幸的结局,原本美好的形容成了恐怖——神绮终于深沉地睡了过去,她依旧关心不了外界、关心不了埃都因和自己的处境。 在她死睡的同时,埃都因的确面临着更为艰难的困境。 第140章:刚离人手、又入兽口 天上绕路的结果,是埃都因飞到了居士坦索尔达边境州与米罗斯乃至城邦联盟的天然分界线、连绵到居士坦北方边境的苏米尔山脉,在无人的深山上空,埃都因已精疲力尽,加重的伤势则让他必须尽快寻找安全的环境休息治疗。 终于,他不得不在深山中寻了一处岩洞降落,离开深山不远则是索尔达西部边境零散村落,来不及判断环境是否合适,也来不及感谢命运没有让他遭遇后续偷袭,只稍微扫视一番洞穴确认暂无野兽,便把七荤八素的俘虏半神往旁一扔、又一挥手吹飞泥土和枯枝败叶清扫出一片干净的位置,最后把沉睡的少女轻放在身后。 在支撑不住要进入深度沉眠状态以神力自我救治之前,埃都因犹豫了一番,不仅没有节省力气反倒凝聚出一丝意志的力量,扫视了一圈,发现了神绮死死握在手中的、伊西丝赠与的法杖,将他凝聚的意志力化作一道信息打在法杖尖头的宝石之上,短时间内做完这一切,他终于长舒一口气,盘坐起来闭目沉眠,在祈祷中进入最深沉静寂的精神状态,缓缓等待灵魂与躯体恢复。 自古至今不知多少年罕有人迹的深山洞穴,刚刚迎来几个不速的旅人打破久远的沉寂,紧接着便再度陷入宁静,此刻,距离太阳升起已经不远。 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间,或者根本没过去多久,神绮骤然睁眼,她不是自然而然地清醒过来,她的精神尚未在侵袭后恢复如常,一股熟悉的犹如实质的注视让她打着激灵从沉睡中被唤醒。 不愉快地臭着脸,神绮扭头,看见的果然又是那双精神十足的俘虏半神眼睛,然后,神绮小姐没来得及斥责这大爷似的俘虏打搅她安眠,另一股不祥的危机感从已然有了些许光线的昏暗洞口外侵袭而来。 非常明显的,不能动的伯利阿斯大爷再次给神绮及时传达预警信号——虽然上一次的预警几乎毫无意义。 至于他为什么不盯着和神绮位置差不多的埃都因而是打扰看上去柔弱无力的女孩?他当然努力过,但埃都因的伤势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重,此刻的埃都因比对抗灵魂连接后遗症时的神绮断绝外感还要彻底,无法唤醒、无法感知危险,认识到这一点的伯利阿斯自然只能换人传达预警——洞口散发危险气息的源头多半是野兽,而且绝不是普通的、空有肉体力量的野兽。 神绮很快也认识到这一点,黎明不久的昏暗中,她看见一只硕大的熊影出现在洞外丛林边缘——看见熊影的前一瞬她自然而然地扫视并认清了三个人目前的大致处境,她同样没来得及为自己变得更加敏锐的感知与判断力而欣喜——体型轮廓上看,那是一只非同寻常的、两脚着地的站立棕熊,目测少说比大光头奎特斯还高近一倍,更加非同寻常之处在于它闪闪发亮的眼睛,目光直射洞内唯一能够自由活动、唯一能把视线投向它的活物——亡魂大冒、身体本能变得僵硬的米罗斯少女。 命运虽然无常,但神绮总觉得它更擅长向认识到它的人表达恶意,而这一次的恶意尤其不同:虽然有人陪着,却没有人帮她一块面对——这是显而易见的,伯利阿斯和埃都因还得靠她来保护——神绮小姐终于获得了一次只能靠自己面对危机的机会,即使她并不想要。 这只目前看来还算安稳的熊对三人来说是个大危机,神绮可以肯定,不论来到这个世界前后,她从未见过如此庞然大物,也从未感受过如此赤裸裸表达攻击意图的野兽心态,它的安稳来自于食物链上层野兽的谨慎,洞穴内的两个半神给了它不大灵光的脑袋一股力量本能的压迫感,但捕猎的天性与欲望让它安静而沉稳地观察而不是逃之夭夭,那个与它对视、看上去十分瘦弱的小动物同样给它不能轻视的本能提示。 神绮强迫自己镇静,然后快速回忆能够使用的所有神术,从中挑选出攻击性与防御性最适合目前处境的神术——翻来覆去也没几个,她其实没有多少挑选余地——正当时,一声剧烈的棕熊咆哮越过空地与洞口,震颤着地面与岩壁,若非时刻紧盯庞大的棕熊并及时运转神力稳住心神,神绮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熊的一嗓子震趴下,这示弱的表现非得吸引捕食者即刻发起进攻——另外两个给棕熊压迫力的动物不仅没有对它的嘶吼产生反应甚至死狗似的岿然不动,神绮觉得棕熊的简单逻辑必然会告诉它不必再怕这两个似乎不会动的动物。 倒不是神绮一厢情愿地把这只熊想象得太聪明,而是熊的表现已近似于经验丰富的猎人,加上刚刚从奎特斯与猫神那听来的传闻,神绮本就十分怀疑这只熊已初步具备了狡猾的人类的智力与判断力——简单来说就是快成了妖怪之类的危险生物。 而那一声熊咆哮中附带着些微来自祭祀特有的灵魂力量散发触动了神绮的灵魂,源自神之心的敏锐感知明确告诉她,这只熊绝对不是普通的野兽,确定自己面对着一只妖怪,而这只妖即便只是普通野兽,也同样是让一般的武士难以应付的巨大怪物,神绮不得不越发紧张起来。 她咬紧牙关,壮着胆子起身,无师自通地以灵魂力量震颤声带,一声听起来清脆又凶猛的女孩吼叫冲着两眼放光的棕熊袭去。 似乎起了些效果,神绮忍住揉一揉发酸的脖子的冲动,只见棕熊在女孩的嘶吼中稍稍后退一步,好似真怕了这只能让勇猛的战士嘲笑的傻叫唤。 神绮来不及得意、也没空害臊,她假装凶猛的吼叫仅使棕熊后退一步而已,妖异猛兽看起来并没有被吓跑的意思。 对付普通野兽的计策显然效用不大,神绮贫乏的人生经验中已没有什么记忆能帮她安然应付此刻的场面,除了掰腕子比力气的正面对决,神绮无计可施,一狠心一跺脚,法杖的硬质感在攥紧的手心中传递到脑中枢神经,她下意识地便打算以她认为最强大的攻击神术先下手为强。 宽敞的山洞口,空气不安地躁动起来,棕熊的野兽直觉立即捕捉到这一变化,它依旧没有逃,而是再次以威势更盛的咆哮开路,扑腾着朝危险气息的源头狂奔而来。 第141章:炸巨熊 神术凝练空气,形成一道向内压缩的旋风,同一时间神火蠢蠢欲动,神绮准备的神术不是对付第一个刺客投射箭矢的光有声光效果的火龙,而是掀飞安托派遣来谋害尼索斯的武士的气爆神术。 由于缺乏固体燃烧辅助神术在短时间内产生巨量气体而产生更强大的爆炸,这一压缩后以点燃神火辅助爆开的气团的威力实际上没有发挥到极致,但这已经是神绮仓促中能够构思到的最具有冲击力的神术——在不把自己炸死的前提下,这也是瞬时防御力极端出色的神术。 原本在棕熊奔至气团凝聚位置——既洞口外——的前方时,就是神绮全力施展点燃神火给高压气团加热爆开的时刻,这能保证凶猛又傻乎乎往前冲的棕熊妖怪承受最大冲击,且被炸飞到远离洞口的方向。 但抬起短杖聚精会神准备点燃神火时,法杖顶端的无色宝石也一同印入神绮的视线,集中的精神骤然接收到一段信息,这信息对于扛过了两次灵魂连接后遗症的神绮而言并不具有冲击力,可在毫无提示的前提下猛然在脑子里多出一段话,神绮没法不稍稍分神,虽然只花去几乎察觉不到的刹那就解读了这段被保存在法杖宝石上的信息——来自埃都因沉睡前的提醒。 大致内容是告诉神绮他将沉睡若干日以恢复伤势,这段时间只能依靠神绮来提防山野中的危险和被绑成蚕蛹封印力量的俘虏半神伯利阿斯,另外还提醒她,若她真是忠于伊西丝忠于爱莉忠于居士坦神殿与王室的好女孩,这段日子就是她好好表现的机会,事实上她不想表现也没法拒绝,人生地不熟的深山老林中她根本不敢独自离开深入。 不说这提醒在她脑袋里转了一圈就被抛开没有给她造成精神负担,但这导致她准备的点燃神火在愣神中拖延了一刹那,此时的棕熊已毫无庞然大物笨重感地敏捷躲过空气旋涡,拐了个小弯依然奔着她的位置直扑。 从中可以看出,这只疑似熊妖的猛兽不见得全然是傻乎乎地冲锋,至少他知道避开空气明显异常的点。 神绮的吐槽欲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埃都因的提醒很正常也很正确,可她接收到提醒的时机让人抓狂,但她已经没空犹豫,再晚一些,能照顾到棕熊的冲击波能量得呈指数下降趋势。 于是,猛烈过野兽咆哮十倍以上的惊天动地的气爆骤然升腾,棕熊的危机预感让它稍稍放低了身子,可这对近距离的气爆而言没有多大的抵抗意义,冲击波从她右后侧袭来,瞬间吹拂全身又击打在洞口岩壁与山块上,反射回来的冲击波二次冲刷着已经被掀飞在半空的巨型熊妖。 猛烈的气爆、灼热的气流,即使相隔老远,神绮依然被自己不顾后果全力制造的无差别热气给吹得发丝纷飞裙角飘扬,倒是趴在地上的俘虏和盘坐的武士对这阵神绮制造的妖风没反应。 不多时,尘埃落定,越发敞亮的洞口变得十分清净,腐败的泥土与经年来积攒的石块被一扫而空,洞口岩壁上震落一层灰土,露出坚硬的棕褐色表面,没把洞口震塌陷活埋了自己,神绮的攻击力度不能说掌握得有多好,但她仓促选定的位置和运气都不错。 熊妖在灰头土脸大面积毛发被烧糊的过程中被掀飞,两次冲击波洗礼后又撞上洞内一侧的岩壁,看上去十分坚固的矿物岩裂开一大片,巨熊轰然坠地之后紧接着就被大片脱落的石块埋没。 山野再次回归宁静,神绮却不敢放松,她保持着紧张的情绪,一面努力平息快蹦出嗓子的小心肝,一面喘息着恢复瞬间下降到警戒线的灵魂力量,不是她不够持久,而是她不敢有太多保留,她对自己的神术杀伤力并没有清晰的定位,也不知道庞然大物般的巨熊的承受上限,只能尽全力发挥自己的力量,能够保留足够多的力气不让自己当即昏迷已是她控制力有长足进步的体现,神酒的促进、公主与圣女的教诲都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说到底,现在的神绮依然是脱离神殿教诲的野路子神术师——若非米罗斯神殿中的进修经历她甚至要被正统祭祀当做掌握神术却不够虔诚的危险份子处理——虽然神术的修炼更取决于自身的素质,但她连合格的修炼时间都暂时不能满足。 诡异的寂静蔓延,神绮喘够了气,却依然不敢擅自走近被浅浅埋了一层石头的巨熊,她脑袋里全是巨熊掀翻石头、猛然暴起一爪子把她糊墙上的可怖想象——某种程度上,这属于谨慎的优良品质,至少防止了把自己主动送进野兽嘴巴里的愚蠢行径。 而且神绮不太相信这一发大招能够直接收割生命力看起旺盛到不成体统的巨熊性命,在她恢复力量的时间内,或许熊妖也在安静地等待恢复。 反正本就没打算离开,神绮小姐决定和身前不太远——棕熊被气爆炸飞的方向由于神绮错过最佳时机而变成了斜斜朝向洞内——的石头堆里的熊比一比耐心,顺便做好下一次发招的准备,因为力量消耗过大、又为防把己方活埋,她不能再动用神火气爆神术,但她还有别的选择:用小石子射死强盗的神术。 熊妖皮糙肉厚、甚至有一层无意识中激发的灵魂力量护身——对大威力神术来说可忽略不计,但灼热的冲击波击中棕熊时神绮的确清晰察觉到了它拥有简陋的神力应用——硬度与韧度不够的石子对它的伤害力或许不足,但神绮有那么一点信心瞄准棕熊的弱点,比如眼睛或嘴巴——没信心她也不得不瞄,现实的残酷逼迫可不在乎她是否有时间练就百发百中的准头。 石头堆上的碎屑忽然弹跳着滑落,砂土的颤动声由小变大,神绮的谨慎没有错,作为一只肆虐苏米尔山脉深处不知多少个年头的霸王级野兽,虽然灵智依旧浑浑噩噩,熊妖的生命力之顽强非同凡物,若是力气有富余,神绮应当及时补刀干掉巨熊,但她实在缺乏大武士乃至半神们的底气。 谨慎一点至少可以多活一时半刻,神绮盯着石头堆下猛钻出的一只肥厚熊掌,心里闪过自嘲的念头。 第142章:什么?又来一只? 巨大的棕熊妖怪一爪一爪地扒拉开碎石,脑袋露出来的时候,张嘴便是一声巨吼,回音在宽敞的山洞内游荡,虽然震慑心神的灵魂力量明显减弱,纯粹的音波却比之前洞外的吼声更加刺激骨膜。 神绮的神力护住了躯体也感觉两耳嗡鸣头晕目眩,更别说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的俘虏半神,他紧紧闭上眼睛死撑,看上去没受伤、但难受感绝对十足十,倒是完全封闭五感的重伤武士对此视若无睹,也不知他的伤势是否会在熊妖的折腾下加重,神绮实在没空关心他。 震开石块、抖落碎石,棕熊一颤一颤地直立而起,它显然受伤不轻,双眼的野兽凶光却冒得更加旺盛,若是一般的猎食野兽,在察觉到明显不利的情况下应该早已夹起尾巴逃之夭夭,可这只纵横深山百里无兽能敌的食物链上层霸主、更是有异变为妖异怪兽迹象的大家伙却被后天建立的掠食者凶性给牢牢激发了斗争欲望。 它要对这个给它如此重伤的不起眼小动物还以颜色——神绮从熊妖的眼睛里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仿如野蛮人战士的模糊思维。 嗖——嗖——嗖—— 近乎同时的接连三声细微风声响动,三颗远比飞矢迅速的石子分为左中右三路在阴暗的洞穴中悄然射向动作不再灵敏的巨熊脑袋,可即便重伤不再敏捷,对危险的天然感知依然救了巨熊半条命——脑袋偏转闪过了前两颗,但终究中了最后一颗,石子印在它脑门正中嵌进去大半,然后近乎碎裂成粉末飘散,在熊脑门上留下一个看起来可怖实际上效果未知的血孔。 这一串偷袭让巨熊再次怒吼,可第三声吼已大为衰弱,神绮兴奋地又射出两枚石头,但这回仅仅是让巨熊的爪子吃痛挥舞而已。 熊妖的粗重喘息在神绮的耳中显得特别悦耳动听,这证明她凭借个人的力量即将战胜一只恐怖的山林巨兽。 正犹豫着是否要消耗掉最后一点力气连续射击把熊妖生生点射致死,神绮却目瞪口呆地发现,少说三四米高的巨大野兽嗷呜一叫、接着噗通一声向前一趴,四肢着地、熊脑袋冲着神绮,好似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终只能化为嗷呜嗷呜似的狗叫,神绮不太明白熊能否学狗叫,但她又从熊的眼睛里感受到求饶的模糊思绪。 “这只拥有一点近似人类思维能力的妖怪终于知道怕啦!”神绮的兴奋劲涌上脑袋,她决定保留力气暂时不下杀手——她相信自己对熊妖的心绪感知。 于是场面又一次诡异地安静下来,熊妖时不时吃痛的呜咽与丝毫看不见之前凶光的畏缩让神绮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只求饶的棕熊。 “你为什么要如此诚恳地趴下求饶呢?刚才又为什么不像普通的野兽逃走非要假装凶猛想咬人呢?”神绮苦恼地自言自语,不在乎棕熊是否能听懂,“既然想咬人就不要大意地冲过来嘛,让我没有心理负担地打死你不就完事了吗?” “嗷呜——” 吐槽归吐槽,其实神绮不敢肯定她是否真能在棕熊咬断她脖子前干掉它,现在巨大的熊妖被疼痛打击地趴地投降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她没想到这样一只威猛无比的野兽无所谓重伤它的冲击波、却被小石子打出来的表皮疼痛击败,这莫非是一只从小没尝试过皮外伤的娇嫩熊妖?它运气真不错。 不过神绮依然没胆子接近它,再怎么相信对动物的单纯心绪的感应,天然的猛兽气势和妖化的灵魂力量气息给她的心理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相互瞪着退缩的熊眼与警惕的人眼,熊妖吃不定十来米开外的恐怖小动物是否接受了它的求饶,又害怕背上和后脑再吃几记痛击不敢转身就跑,小动物——个子不算高的神绮小姐——则害怕熊妖怪随时转变心情出尔反尔,也出于刚刚杀死一个似乎很单纯的女祭司的负罪感而不愿意继续与一个初步拥有人的特点、又完全示弱的熊妖分出个生死存亡。 这时候要是有一张传说故事中的魔鬼契约该多好,强迫智商不高的棕熊妖怪签个奴隶契约什么的应该很有趣,神绮莫名胡思乱想,可这里是现实,即使神迹遍布大陆、真神逮空就显个灵,也不代表会发生那么不靠谱的事。 然而,命运的恶意玩笑还没开完,棕熊妖的威胁还没有完全被消除,另一个危险气息猛然爆发开来,神绮被刺激地汗毛直竖时便已经清晰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威胁:一张满嘴尖牙的血盆大口。 这张血盆大口不属于熊妖,它还趴在地上舔伤口求饶恢复体力呢,即将咬断神绮脖子的兽嘴来自一只隐蔽在丛林中许久的花豹,它的奔袭速度几乎超过敏锐的武士知觉范围,以至于它从丛林边缘发起突袭至距离神绮不足三米时才让警惕着棕熊的少女清晰察觉到危机。 从时机把握与第一目标选取上看,这只花豹的智慧几乎要赶超狡猾的猎人,它耐心地等候到熊妖重伤、少女力气大量损耗的绝佳时机,又以看起来很容易被一击必杀的女孩为第一攻击目标,如果有充足的时间思考,神绮会十分肯定地把花豹定义为另一只偶然发展出灵魂力量的妖怪。 至于这只花豹的目的,它当然不是来救熊的,它比少女更迫切地希望打遍百里山川无敌手的巨熊去死,同为灵魂力量激发、获得渐渐近乎于人的智慧的妖,它被熊妖欺负压制了许多年,也无可奈何了许多年,今日的绝佳机会百年难遇,花豹称霸山林野望的成败在此一举,选定体型娇小的人类先一步迅捷咬死,再反身回去慢慢咬死皮糙肉厚的巨熊,这就是它的计划。 带着一扫被压制多年闷气的舒爽心情,花豹的嘴巴撞在一团柔软如泥土又坚韧如树干的透明壁障之上——神酒的促进与一夜的训练不是说笑的,神绮在惊恐万状之前已冷静如本能地完成了一系列的心念力转化、展开了新学会的守护神术。 屏障拦住了花豹的嘴巴,强大的冲击力却将屏障连带神绮的躯体撞得倒退几步,对此早有准备的神绮已顾不得许多,唯一拥有影响大范围又能起决定性效果的气爆神术再次汇聚出一团高密度气团,伴随而来的是从洞口汹涌灌入的狂风,狂风将半空中尚未稳住躯体的花豹吹得难以自控——在开阔的外界还真没这样的效果。 神术屏障没有消失,神绮分心将神术屏障的力量扩张到笼住身前的埃都因和伯利阿斯的范围,然后便要耗尽最后的气力将点燃神火的能量灌入气团。 第143章:惊恐一波接一波 神绮恐慌地发觉到,她高估了自己的剩余神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点燃神火的力量灌入不到一小半,气团已经撑破束缚之力轰然炸开,虽然声势依旧惊天动地,实际上中心威力由于气爆的初速度减小而大为减弱,花豹被气浪冲击波正面击中,因体重无法与棕熊相提并论,减弱许多的冲击波也让它眨眼间倒飞而出,狠狠摔在洞口的岩石地面上,砸飞一滩碎石、也飞溅出大量血花。 保护埃都因和伯利阿斯的神术屏障倒是完美完成了使命,冲击消失的同时跟着消失,两个半神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洞穴内部岩壁也没有被直接震塌。 神绮有些后悔,她其实只需保护埃都因一人,伯利阿斯身为俘虏实在没必要获得这种待遇,而且他仅是力量被封印,皮糙肉厚的半神之躯应付威力减弱的气爆冲击还不至于半死不活,可出于提醒危机的感谢,神绮不由自主护住了他。 虽说在花豹猝不及防下仍旧一击建功,神术威力大半没有浪费,但神绮察觉到花豹在被炸飞前浑身泛起类似强大武士发力前的淡淡白光,她意识到这只花豹虽然不见得比武士强,却是拥有粗浅的灵魂力量运用能力的,看上去甚至比熊妖更进一步,神绮担心耗尽力量的一击不仅杀不了豹子妖怪,甚至不一定能让它失去行动力。 果不其然,花豹滚落在地溅飞血花看似重伤,却挣扎着一个翻滚又四脚着地弓身站稳,喘着粗气与洞内放下护住眼睛的爪子的熊妖对峙起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两只野兽好似转眼就忘了神绮、这个给它们造成严重创伤的罪魁祸首小动物。 总之,不论棕熊是什么心态,它让神绮缓过了劲。花豹一击无功反倒被炸飞重创,更把死敌巨熊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它的简单心智中没有多少策略失败的恼怒,更多是对死敌的单纯敌意,神绮觉得它们若不打起来,大概还得相互怒视一阵子,而且都重伤的前提下它们大概也不容易打起来。 神酒的强大功用开始体现,神绮发现她近乎枯竭的灵魂力量正以逐渐加快的速度回升,以灵魂的视角去观察自身体内,可以模模糊糊地瞧见泛光的金色液体正与躯体和灵魂发生未知作用,直接感受就是精神头越来越好。 力量在加速恢复,但要恢复到足以杀掉野生妖兽还得等候较长一段时间,神绮把握不了具体要多久,只希望两只野兽要么尽情对峙下去、要么全逃走。 但结果是不妙的状况发生了,花豹按捺不住多年被打压驱赶、一朝发现干掉敌人机会不欲放弃的冲动,红着两眼嘶吼一声,终于朝体型大它好几倍的巨熊扑了过去。 多年敌对和骚扰让棕熊对花豹同样烦不胜烦,以往花豹仗着迅捷的身手总能在被咬死前及时逃离,如今见它抱着杀死自己的凶狠扑来,巨熊自然不打算坐以待毙,于是也一声嘶吼人立而起,两只大得不像话的恐怖熊掌照着花豹脑袋拍去。 神绮一面哀叹野兽单纯的凶性,一面担忧它们打着打着就朝这边砸过来,若如此她除了自保闪开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应付,只能为两个不能动的半神祈祷好运。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神绮想,埃都因看“风水”的能力一定是全大陆半神中最糟糕的一个,这看似适合静修的深山老林洞穴中,见鬼的不速之客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第三股外来的力量自丛林深处爆发,神绮顿时感觉仿佛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去。 可紧随气息感应而来的是一只呼啸的铁箭,这又让神绮安心了许多,只要来者是人类,结果还是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这只朴素的铁箭的袭击时机恰到好处。 花豹妖与熊妖的对攻没有分出胜负,豹子嘴没有咬中熊躯、熊掌也没有拍中豹头,花豹在接近巨熊的过程中似乎察觉到它没机会咬中,便改变了姿势,两只后脚正巧踩中挥舞的熊掌,借着力道,花豹倒飞了回去,而就在它升空到最高点即将下落的刹那,携带万钧之力的铁箭自丛林中激射而出,穿透它的脖子、卡主它的脊椎骨、剩余力量携着豹尸直撞山岩,一声巨响过后,再无花豹的动静。 由于视角问题,神绮看不见被一箭钉在洞口上方岩石的花豹尸,但她完全能想象出花豹的下场,她和熊一般不敢动,都被这骇人一箭给震在原地,熊妖甚至忘了把拍出去后呈平伸状态的爪子收回来,神绮可以清晰感受到它的惊恐情绪,与面对让它重创又给予无数疼痛的神绮不一样,它似乎连求饶的心思都升不起来,只是单纯发起了呆。 草木晃动、淅淅嗦嗦的一阵动静之后,树丛里钻出一个手持粗糙猎户弓的人形,让神绮意外的是,那不是高大威猛肌肉结实的壮硕猎户或神殿武士,而是一个看上去个头与她相仿、细胳膊细腿的年轻女孩。 女孩?神绮瞪大眼睛,仔细打量举弓搭箭紧盯巨熊、缓缓移动步伐的女孩,的确非常年轻,甚至可能比神绮小一些,身着简陋的麻布衣物,双臂裸露在外,裤腿只到膝盖,脚穿手艺不怎么样却还算结实的草鞋,她的手脚满是翻山越岭的污迹,脸却白净无暇,一头棕黑长发用草绳扎成马尾,看上去十分精神、充满活力的美感。 女孩的五官深邃,蓝绿色的眼眸显示她大概带有一些北方人血统,美丽而大方,但此刻面无表情,且充满警惕,之所以没有射出蓄力已满的一箭,似乎在担心巨熊的呆滞是耍野兽的花招。 “等、等等啊!”神绮不知搭错哪根脑神经,她决定阻止看起来纤弱实则箭术超凡的猎人女孩杀死巨熊,于是赶忙向前两步出声,她没靠近巨熊,也没离开山洞。 神绮压根没考虑到语言不通的可能性,但万幸衣着简陋的猎人女孩使用的是居士坦官方语言——居士坦较为普及的官方语言并非北方冰原王国带来的土语,而是古时尼罗东西方向、越过大陆桥的传统城邦联盟大片地域内流传融合的语言,即如今的城邦联盟通用语。 她听懂了神绮的喊声,微微一顿。 第144章:狩猎神灵的猎人女孩 收敛着威势,灵魂视角下宛如冲天白色火焰的灵魂力量渐渐回落,猎人女孩看见了神绮,惊讶于在这深山洞穴中、两只猛兽怪物争斗之处竟然出现一个似乎贵族出身的女孩,她朝神绮点点头,保持着张弓搭箭姿势绕过巨熊接近山洞边缘。 “谢谢你救了我们,”神绮的话让猎人女孩意识到山洞里还有其它人,“这只熊已经被我重伤,刚刚向我求饶呢,可那只豹子突然窜了出来袭击我,后来又和熊打了起来,无论如何,这只熊虽然一开始想吃人,但总归又算是救了我,呃、看在它求饶又帮忙对付豹子上,就放它离开吧?” 猎人听明白了神绮的简短描述,点点头、又摇头,用较为怪异的边远地带口音说:“这只怪物,也许是我的村子拜祭的神,可神贪心,要求我的村子献上越来越多的祭品,所以我来杀死怪物神。” 神绮恍然大悟,这女孩不是命运安排的偶然,而是专程进山猎杀怪兽的强大猎手,祸害村子的怪物自然没道理放过,可她发现妖怪巨熊瑟瑟发抖显得特别可怜——更重要的是她又感受到了巨熊满是求饶意味的单纯心思,而且这只熊在今日之前似乎没见过人形动物——她便叹口气,厚着脸皮提出疑问:“可这只野兽好像没有和人沟通的能力,它怎么会要求你的村子献上祭品?就算接近传说中的魔怪,可对你的村子提出这么具体的要求对它来说是很困难的事,它不会说话。” 女孩被这个简单的问题给难住,她稍稍放低弓箭,呆滞了一会,“对呀,这是为什么?” “……”神绮又大胆而细心地打量这个女孩,她的心绪几乎和熊妖一般单纯,与半神不一样,神绮觉得这个女孩的心灵对外人近乎不设防,不必奇妙的神之心,稍微有些观察力的凡人都能从她外露的行为与不太丰富的表情中看穿她的心思,“你的村子、诶、你村子里的人没告诉你怪物神是什么?” 女孩摇头:“是我一人决定杀死神,村里人害怕神,不敢讨论它,可是我们快要承受不起献上的祭品,而且村人说,上一次祭祀神,神说下一次的祭品需要十岁左右的孩子,不要生肉,我觉得它不是神,神不应该、不应该吃小孩,我在远离村子的山里打猎见过几次怪物的影子,而且好些年前村里有猎人被吃,怪物会吃人,我认为怪物就是村人惧怕的神,把神的尸体带回去,村人就不用惧怕神、不用把小弟献给神了。” 女孩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总体来说还是讲清楚了她的认识,神绮思考了一会把女孩的话捋顺,简单来说就是离开深山有一座村落,村民们承受着祭拜一个正体不明的神的庞大负担,而这个神最近换了要求,命令村民以小孩活祭——神绮不明白到底是杀死孩子还是把孩子送给正体不明的什么东西——村民选择的祭品是她的小弟,于是这个单纯又强大的年轻女猎人决定进山杀一只神给村民看,以此保住她的小弟。 所以,年轻的猎户女以为巨熊是村民膜拜的神只是她单纯地一厢情愿。 “你的弟弟,要被村民当做祭品献给神?”神绮还是头一次感到如此远古的野蛮习俗在身边。 女孩点点头,又摇头,“不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小弟……”她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传达准确的意思,“我没有父母,我住在、老爹和老娘家,小弟是老爹和老娘的孩子。” 神绮了悟,也点头表示理解她在说什么,她们之间的沟通障碍并不大。 “既然它不是神,就让它走吧。”女孩似乎终于思考出了结果,失望地说道,并收起了弓箭。 “诶?可是……”这回又轮到神绮犹豫,“虽然这熊挺可怜,可它也是会吃人的,要不是我比较厉害,你见到的就是三具被啃完的尸体了,你们村子会不会因为放走它而受害?” “我们村附近没有、没有熊,没有这么大的野兽,前些年被咬死、被吃掉的猎人,都是被、被嘴巴小一些的动物袭击,”女孩好像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在附近山里打猎、见到最大的是、是外面那个被射死的模样的怪物。” 难道村民的神其实是那只妖化的花豹?可它现身没多久便被射死挂在洞口外,神绮也没法判断那只豹子是否已经拥有了能够和人沟通的能力,看看这只熊妖的聪明劲,豹妖再聪明一些、装神弄鬼恐吓哄骗村民获得祭奉并不奇怪。 “等等,你的村子离这多远?” “全力跑的话,一天、吧?来的路上我追踪神的踪迹,跑得不快,大概走了两天。”女孩歪着脑袋思索。 “这大概超过了熊的猎食范围?”神绮恍然,“可你为什么要跑这么远猎杀神?” “村子附近的山里没有神。”她理所当然地答道。 “?” “被我猎杀完了。” “……”神绮看着这个细胳膊细腿中似乎蕴含无穷力量的猎人少女,不得不相信她的话,“既然你猎杀了那么多神,村民还是要给神献祭,那要么说明神不在村子附近、要么神不是这种、呃、动物妖怪。” “啊!对呀!”女孩恍然大悟,“可、可村子附近的山里也从没出现过这么大的熊。”她瞟向四肢着地不敢动的巨熊投去危险的目光。 “嗷呜——” “唉、我搞不懂你们村的人在想什么,或许还有个幕后聪明人在操纵村里人的恐惧?这很容易让祭祀延续下去,我刚刚从一个神秘祭祀那里发现,人是很容易被别人操纵情绪和思想的,特别是通过信仰,”神绮一副业余社会研究专家的模样,“那只豹子也是很神奇的动物,这只熊继续生存下去或许有变成类似人的生物的可能,我敢基本肯定今天之前它从没见过人,也没吃过人,你既然愿意放它走就让它走吧,拿那只豹子的尸体回村让村民看看也许也有奇效?再不行,你这么厉害,带着小弟逃走不行吗?” “哦!对呀!”女孩第三次恍然大悟,可接着她又苦恼地否定,“小弟年纪还小,在山里不容易生活,我要是带他离开,老爹老娘也会伤心的。” 第145章:吃肉 “让儿子做祭品就不伤心吗!”神绮接着吐槽。 “老爹老娘也不愿意,许多人都不愿意,可村长说,这是让大家获得神灵祝福、安稳生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神的祝福只是不受神的侵害让人安稳地生活下去?”这个逻辑显然大有问题,神绮摇头,“那么如果没有神,神的祝福存在或不存在岂不是都一样个?” “对呀!所以我要杀死神。”猎人少女猛点头,“可时间已经不多了……后天就是祭祀的日子,我必须赶回去。” 神绮没想到时间会如此紧急,她希望报救命之恩,可条件不允许她跟着猎人女孩走,她得守护埃都因直到他恢复自保能力,而且就算跟去女孩的村子,神绮也不明白该如何和平地规劝村民放弃拿孩子献祭——不,神绮忽然一拍脑袋,她可是掌握着神迹力量的神术师,忽悠无知山野村民的手段并不难掌握。 可她依然不能离开山洞。 “拿花豹给村民看吧,告诉它们这就是神,神已经死了,不用再献祭,”神绮无奈地说,“如果不是必须看护住洞里两个人,我倒是可以跟你去村里,用祭祀的神迹显现真正的神,让他们放弃向你们的伪劣神献祭,话说回来你们村的人没见过城里的祭祀?城里的祭祀就不管管这种索求无度的神?” “您就是传说中的尊贵祭祀吗?真的可以跟我去劝说村里人不要拿小弟做祭品吗!”女孩对神绮所谓的神迹更感兴趣,“我没去过城里,听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教我打猎的基鲁伯大叔是村里唯一见过大城的人,他说那里有真神的神迹、有掌握神迹的祭祀。” 看来这个村子偏远得不像话,神绮心想,“基鲁伯大叔去过城里见过世面,又能教出你这么厉害的猎人,为什么不规劝村人不要献祭孩子?” “基鲁伯大叔死了好几年啦,我还小的时候跟他学了怎么让力气变大,后来、后来还有好多本事没学到,基鲁伯大叔说他受过很重的伤,所以活不了多久,只能教我最基本的力量。” “有故事的人!”神绮被勾起好奇心,可惜时间不允许她继续和女孩闲聊。 “祭祀大人,我可以扛着洞里的两位,你跟着我跑吧?请帮我劝村人不要祭祀。” 神绮瞪大眼睛,“我跟着你跑倒是、呃、也是个不错的武士训练挑战,可里面两人加起来比豹子还重诶,扛着他们、就算不加上豹子跑一天……” “没问题,我扛过更重的!”女孩不愿意放弃神绮这位传说中的祭祀贵人。 神绮没法拒绝,干脆地同意,“现在就走吗?我得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我来烧烤野兽肉!”女孩的话让棕熊一个哆嗦,它或许听不懂两个恐怖的小动物在说什么,但它多少能感受到不怀好意的打量,比如看食物的眼神。 幸好猎人少女口中的野兽肉指的是外边被钉死在岩壁上的豹妖,她觉得只把豹头带回去也是一样的,这只豹子的脑袋已有些神异之相,它比普通野兽要大一圈、且额头上长出了两只类似角的生物组织——神绮直到猎人少女用很普通的柴刀把豹头砍下来才注意到。 少女料理豹尸期间,巨熊瑟瑟发抖了一阵子,见没人打算干掉它,又壮起胆子凑近猎人少女,畏畏缩缩地把被剖出来丢弃的豹子内脏叼起来吃,比重伤它的小动物更恐怖的小动物没阻止它觅食,这让单纯的熊妖终于放下害怕和矜持,它冲一旁饶有兴致观察它的神绮嗷呜一叫唤表达感激、又大胆地趴下用熊脸蹭了蹭正在解剖尸体的猎人少女的腿。 这要是个人,恐怕早已跑没了影子,神绮想,这只初步拥有人类智慧的熊妖虽然凶猛异常,却单纯地像个两三岁人类幼儿。 待收拾出许多整齐的大肉块,神绮没打算费力气收集干柴生火,她决定挑战自己,控制点燃神火以温和平缓的方式烤熟豹子肉。 神绮的灵魂力量恢复了小半,心念力与点燃神火神术的施展毫无问题。眼见着大肉块飘上半空、凭空被撕扯成小块、又在外层滋滋冒油与白烟、一股肉香飘散,猎人少女被这简单的神迹唬弄地目瞪口呆,神绮见状,越发觉得忽悠村民并不是难事,接着,她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不仅表演给猎人少女看,自己也为自己施展的神迹而陶醉。 所以,事实上两个少女在对待神迹的心态上都是土包子。 自觉烤熟可以开吃,神绮将肉块以心念力控制着分给少女和嘴馋地流口水的熊,自己的那一份则努力吹凉然后才一口咬下去。 “虽然没水没盐、有些酸和老,”神绮对豹子肉吐槽,“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挺好吃啊。”猎人少女不顾烫嘴,三两下吞掉近乎一斤肉,摸着鼓起的肚皮赞美道。 从未吃过熟肉的熊比猎人少女更喜爱这样的食物,它看着神绮,眼睛和内心同时流露想吃的意思。 于是神绮继续烧烤剩下的肉和排骨。 未几,简单的烧烤完毕,分发了食物,神绮一面内心吐槽一面小口啃肉,忽然她想起来还没自我介绍:“哎、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叫神绮,来自米罗斯城邦。” “我还不记事的时候,老爹和老娘在山外的南边捡到我,就叫我阿南,后来基鲁伯大叔给我又起了个名字叫加百利,他说曾经有许多强大的猎人都叫加百利,因为他们拥有神赐予的力量,我也要成为强大的猎人。” “我觉得阿南就不错嘛,不过你已经是强大的猎人啦,基鲁伯大叔会为你骄傲的。”神绮没听说过什么强大的猎人加百利,那多半是古时遗留的零散传说、诗人都已遗忘的记录。 阿南忽然转头对吃得起劲的熊说:“基鲁伯大叔饿了的时候也这样吃肉,你就叫基鲁伯吧。” “吼?”熊抬起头,愣了一会,又低头啃肉骨头。 “……” 似乎不论贵贱,远古时代的单纯古人起名方式都比较简单直接。 第146章:无效尝试 吃饱没喝足——没水——被起名基鲁伯的棕熊恋恋不舍地捂着已经结痂的额头两腿直立离开,一步三回头地好似全然忘了这两个恐怖的小动物差点要了它的命,比起熟肉的香嫩可口,一时敌对的不愉快对它来说微不足道,除非像这只被吃地只剩脑袋的花豹多年如一日地与它争斗才能被牢牢记住。 阿南姑娘果然像提两只兔子似的轻松将两个半神扛上肩膀,领着神采奕奕的神绮小姐便上了路。 伯利阿斯早在烤肉时就醒了过来,可他被绳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体内被奎特斯与萨勒古先后设下的神力封印更让他除了有限动一动眼皮和眼珠以外丝毫不能动弹,神绮不敢擅自解开他的束缚、更不敢用神力触碰他的封印,便只能让倒霉透顶的半神俘虏干看,神绮没感应出他的情绪和想法,却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愤然之色,他显然对自己落到此刻的糟糕处境十分不满意,他的愤然对象不是神绮,神绮对他来说不过是伊西丝王女身边的普通女孩无足轻重。 至于埃都因,连几乎震塌山洞的巨大动静都没让他抖一抖睫毛,之后的烤肉、被扛起来之类的小动作自然也被陷入沉眠恢复状态的半神武士给统统无视。 茂密的丛林几乎尽皆半人至一人高的野草灌木,高大粗壮的乔木相隔十几步便是一棵,整片丛林对经验丰富的猎人来说几乎都是一座庞大的天然迷宫,遑论可能两辈子都是头一次置身深山野地的神绮小姐——马其顿郊外的山丘不算数。 阿南后背弓箭、腰悬柴刀似的猎刀、左肩扛着羞愤难当的伯利阿斯、右肩扛着无知无觉的埃都因,在茂盛丛林中健步如飞,神绮则扛着豹头、以严肃的武士训练心态紧跟在经验丰富力大无穷身手不凡的女猎人身后,豹头装在枝条与草绳编织的粗陋网兜里,这让神绮不至于恶心过度而让隔离草木切割伤害的稀薄神术屏障出差错。 虽说是严肃的武士训练心态,神绮也没道理让自己吃太多苦头——为顺利赶路她已经心疼地把长裙撕扯掉一小半——况且抵达阿南的村子后,她至少得保持不错的卖相去施展神迹忽悠村民,即使计划不一定赶得上变化。 跑了许久,神绮觉得精力依旧旺盛,近乎于最小出力的神术气盾让她感受不到神力削弱,这归功于极其重要的剩余神酒的支持,而由于丛林中跑路速度并不太快,她的身体消耗勉强跟得上恢复,距离祭祀日还有近两日,神绮认为祭祀前赶回去不是问题。赶回去后保留足够的神术力量应该也不是问题,阿南同样认为能够及时赶回,所以赶路时以保留足够体力的模式为主,她还有空带着神绮拐道来到小溪边补充水分。 岸边溪水中一般含有大量寄生虫,神绮脑袋里冒出这个常识,但身强体壮的阿南不理解现代人的常识、也不在乎古人的经验,她把两个半神一扔、脑袋埋进水下便朝肚子里迅速灌水。 神绮的身体也算极端健康、对寄生虫病菌之类的抵抗力与未唤醒灵魂的普通人有本质区别,但她想了想,没有当即喝水,她决定稍稍尝试一番与水有关的神术,没人教导她,可她拥有异化心念力与空气结合的经验,把空气换成水是理所当然的思路,她觉得通过水神术或许可以察觉水中的异常成分。 结果试了老半天,她发现不论如何“祈祷想象”,心念力的异变都是混沌杂乱的,无法靠想一想便立刻找到灵魂之“气”与水结合的异化模式,因为根本没人为她演示过这样的神术所需的神力应当是什么样的,伊西丝展现的神术屏障的神力是神绮能够凭借感觉和想象在半夜之间完成心念力异化的保证,没有对照物,神绮只能凭空瞎想,毫无系统的研究方法和方向,这类似于没有限定方向和范围的试错法,从中找到一条可行的路的希望极其渺茫。 神绮联想到传说中把真神揍地落荒而逃的海怪塞缇斯,海怪的神力必定与海水十分契合,拥有无穷水量的塞缇斯才能做到近乎海中无敌,神绮这辈子连游泳都没尝试过,玩一玩溪水掌握水神术的想法实在天真,她无奈地察觉到,她需要的要么是别人的经验、要么就是无穷无尽的时间去试错,可水神术对寻求永恒成就真神而言毫无意义,没人会本末倒置浪费时间,神绮也不打算浪费时间。 于是她单纯以心念力控制一团形状飘忽不定的水飘上半空,以点燃神火加热消毒,水团沸腾后又以风术吹凉,最后咕噜咕噜地吞进了肚子,满意地抹了抹湿润的嘴唇。 阿南姑娘在一旁再次目瞪口呆,“神绮、城里的贵人喝水都这么神奇吗?” “呃、不,城里人喝水也是用陶壶或铜壶烧的。” “哦!我知道,村里老人说不要喝生水,容易生病,可我很强壮的,从来没生过病。”这就是远古人类挣扎求存过程中遗留下的朴素经验。 再次上路,这回算是吃饱喝足,两人的精力越发旺盛,聊天的兴趣也提升了不少。 “神绮,这个人,”阿南用嘴努了努伯利阿斯,“为什么要被绑起来?他醒着诶,但是好像不能说话。” “嗨、这是个坏人,想杀我的朋友,所以被封印了神力、绑了起来,本来他,”神绮指了指埃都因,“就是负责押送坏人回王都接受审判的,可半路上我们遭遇偷袭,他受了伤,就落在山洞里休息疗伤,啊呀阿南,千万注意不要让绑住坏人的绳子松开,他很厉害的,是个能射出比你的箭还强许多的箭的半神。” “半神?也是强大的猎人吗?” “猎人不猎人的我不清楚,但我肯定如果他没被困住,那只巨大的熊和迅捷的豹再来十只也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好、好厉害!”阿南的单纯想法中,十只巨熊加十只豹妖是了不得的强大猎物——事实上的确如此。 第147章:阿南的特点 “其实阿南也可以那么厉害,你的灵魂力量非常旺盛,只是不像经过训练的武士那样运用巧妙威力大增,”神绮想到初见阿南时被压迫至近乎窒息的感觉,“看来你的基鲁伯大叔的确没来得及教你如何像武士一样发挥力量。” “是啊,我也觉得我还有好多力气可以使出来,可打猎的时候感觉总是时灵时不灵,不过我还没见过我应付不来的猎物,发挥不出力量感觉有点憋屈倒是不影响打猎。神绮懂得怎么用吗?教教我吧!” “我也不懂啊,我连神术的力量也只能发挥出半吊子,更别说武士,而且我不太明白武士的灵魂力量表现成什么模样。” 阿南失望地耷拉脑袋叹气。 “别灰心,总会有机会的,这个人就是半神武士,你救了我们的命,他醒来以后说不定愿意教导你呢。” “太好啦!能让他快点醒过来吗?发挥出藏起来的力量,我就敢告诉基鲁伯大叔,我是最强的猎人加百利,他会很高兴的。” 死人是否高兴,活人怎能知道?除非去一趟冥府?可冥府中是否真的存有逝去者的灵魂?神绮没吐槽。 她安慰道:“少则两三天多则十余日,这是埃都因武士留言说的,他的伤好像很重,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他和大叔一样伤地很重?”阿南忧心道,“神灵护佑他千万别死啊。” 明明打着进山杀死神的主意,嘴里却习惯性祈祷着神灵护佑,从某个另类的角度来看阿南也属于拥有虔诚灵魂的人。 “放心,半神没那么容易死的……大概?” 跑啊跑,就这么一面闲聊一面跨越丛林中无数障碍,一路小跑着前进,从早上跑到黄昏,又到弯月初升,神绮咬牙坚持到终于维持不了神术,娇嫩的肌肤被山野环境摧残地几乎走不动道,她只得气喘吁吁地喊停。 为保护撕扯掉一半裙子后裸露在外的小腿而维持最低出力的神术倒是不太耗费神力,但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而体力与神力事实上并不是两个相互独立的概念,它们相辅相成组成了人体所有的综合精力,体力消耗过度、即使自我感觉还能使用神术、她却照样施展不出来,于是不得不请求休息。 阿南轻车熟路找到水源,半途上神绮收集了一些干柴、在水边生了一堆火,但没生火也没有野兽靠近,溪水边空空荡荡,神绮又回想起来,一路上遭遇的大小动物出奇的少,偶尔遇见几只不太敏感的兔子或狸獾很快便被惊跑,似是阿南长久以来养成对动物们来说十分危险的猎人气息刻意散发的结果。 “一路上没碰见猎物是你的气息太危险了吧,那你平时岂不是打不着猎物?”神绮奇怪地问。 “哎呀,我前两年才发现,我忽然拥有一种奇怪的本领,野兽好像可以知道我在附近然后撒腿就跑,辛苦了好些日子没打着猎物,我才注意到我很容易让动物发现我,后来我试着把呼吸降低、把力气努力收起来,才重新让动物不容易发现我,现在我都是打完猎物赶路回家才让动物容易发现我提前让开路,这样很方便的。” “……” 阿南为演示她的本领,安静地坐了一阵子,神绮果然感觉空气中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许是阿南散发的气味,这和她是否收敛灵魂力量无关,一整天下来、神绮除了在阿南暴起偷袭豹妖时候清晰感受到了猛烈爆发的灵魂力量,其余时刻都只把她当做力气奇大、精力旺盛的普通猎人少女——光这两个特点其实已相当不凡。 静坐了一会,阿南接着起身、轻巧地脱了草鞋淌入溪水中,神绮借着星光惊讶地发现,她的动作没有引起水中的鱼群四散,然后便见猎人女孩眼疾手快地双手交替连戳水面,不多时岸边便噼里啪啦地落下不少银色的鱼,小的体积如同拇指、大的则近乎巴掌宽。 “快烤鱼吧!”阿南提醒道。 “啊?哦。” 照例,两个半神都没有享受烤鱼的幸运,神绮没办法给埃都因喂食,却并不介意让醒着的伯利阿斯吃东西,但她不敢随意触动奎特斯与萨勒古先后设下的神力封印,也不敢给可怜的俘虏松一松绑,生怕把比野兽妖怪危险百倍的半神力量给放出来。 “他们这样、不会饿死吧?”阿南好心地提出担忧。 “我听说半神根本不用吃东西也能活得很好,”神绮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有学问的模样,“就算有所夸张,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吧?” “那咱们吃吧。”阿南出于对懂神迹的女孩的信任,很快把担忧丢在脑后。 神绮享受了第二顿缺盐的野餐,深山溪流中的银色小鱼肉质上佳,神绮联想到猫神大人要求的尼罗上河谷特产银鱼干,不知这两个物种是否同一回事,或是近亲? 吃了烤鱼,神绮脱了鞋把腿伸入溪水涤盥,阿南见城里人的娇嫩肌肤不比常年打拼在山里的猎人,不过离开神术保护一时半刻,神绮的小腿肚子上已满是细微的擦伤痕迹,完全没有正经祭祀的威严感,于是便体贴地建议道:“休息吧,后天是祭祀日,明天再跑大半天、太阳落山后、再次升起之前可以回村。”。 神绮小姐当然没意见,她确实需要休息,再不管不顾地跑下去,就算是神术师的健康躯体也得给她弄出个横纹肌溶解,即使再严酷的武士训练也基本讲求个循序渐进嘛。 休息之前,见天色并不晚,按照后世生物钟去判断顶多不过八点半左右,神绮突发奇想,虽然祭祀与神殿武士的力量似有很大不同,但从最近的见闻上看,两者都是通过虔诚的神灵信仰祈祷、让自己积攒力量、接近神灵,那么祭祀的祈祷和神殿武士的祈祷应该差别并不大,让阿南按照祭祀的方式来尝试祈祷好像是个很有前途的主意。 于是她对阿南说:“在我看来阿南已经拥有了堪比大武士的灵魂力量积累,欠缺的是运用方法,嗯、还有命运考验让你的灵魂接近神灵,话说回来你在按照基鲁伯的教导唤醒灵魂之后,有遇见过什么、呃、来自你自己的麻烦吗?比如突然看见恐怖的幻觉啦、或者身体无缘无故生病吗?” 第148章:灵魂二次唤醒 “我从来没生过病啊,”阿南再次提醒她,“不过恐怖的幻觉……的确经历过,几年前第一次上山打猎,走到一人多高的草丛里、突然感觉、感觉好多好多看不清影子的怪物从丛林里扑出来咬我,可我知道那里没有怪物,就这样害怕地蹲在草丛里直到太阳落山又升起来,恐怖的感觉慢慢不见了,后来也感觉力气更大了的样子。” “啊、这就是命运考验的一种形式,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半吊子而已,原来阿南和我有差不多的经历,”神绮高兴地说,“既然都差不多,我可以试着让你重新唤醒灵魂,运气好的话,你也能拥有神术的力量,就是我表演烤肉烧水的神迹啦。” “我要学!”稚嫩又强大的猎人女孩加百利兴奋地点头如捣蒜。 “那就开始吧。” 神绮努力回忆桑达大祭祀的教诲,开始了她笨拙又毫无防备的初次教学,而对象是一个更加无防备的、天真烂漫的山野女猎人。 一旁闭目养神的伯利阿斯对这两个天真到让人咋舌的年轻女孩的行为感到诧异又可笑——祭祀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做,谁还愿意不辞辛苦地经过重重严酷训练与选拔去成为神殿武士? 况且成为祭祀的秘法一向是各正规神殿的不传之秘,像神绮这样毫无防备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讲给别人听可谓是把神亵渎到城市下水道里去的行为。秘法之所以为秘法,不仅是因为成为祭祀的秘法属于神殿的核心技术、外传有损神殿利益,更因为秘法本身并不是对随便哪个市民村夫都有效,对于许多心思不纯净的人而言,秘法甚至是有害的,神殿的保密做法也是为了保护大多数虔诚度不足却管不住贪欲的普罗大众。 神绮的经历让她缺乏教育与被教育方面的经验,就这么大咧咧地把桑达赠与的秘法外传给山野猎户,若给正经神殿祭祀撞见,她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抓回去关进地牢等待审判,最轻的罪名也得是给神灵的荣耀抹黑,重一点直接被判渎神进而绞死也不奇怪。 伯利阿斯人生经验丰富,被动观察突然冒出来的猎户女孩也有大半天时间,基本可以肯定她是个极端适合成为神灵信仰的守护者——神殿武士——的天才苗子,年纪轻轻便堪比大武士的力量已是有力证明,技巧这东西只须经过训练便可基本达标,但自称加百利的猎人女孩是否适合再次唤醒灵魂拥有祭祀的神迹力量,伯利阿斯也没法给出准确判断,只能希望鲁莽的神绮小姐别把她教导成精神紊乱的废人——否则这山野之间他们不见得能轻松生存下去。 若是换一个场合,伯利阿斯再如何对女人拥有极大偏见、见不得女人把持政权,也不介意收一个如阿南这般天赋异禀的女徒弟,可他此刻正遭受着一生中最狼狈的处境,即便当年混战中打败仗,他也没经历过被人拎来扛去的精神折磨,虽然这一切并不是女孩们的错,但他早已羞耻地下决心,不论能否脱困、他绝对没兴趣再和这两个女孩见哪怕一面。 神绮对阿南的教导无外乎桑达悉心教育她的那一整套祈祷准备工作和进入祈祷状态后调整精神状态的方法,其中大多数事实上很难单纯用语言准确传达,桑达拥有神意传递的方式温和地让神绮亲身去感受、外加神绮本身的奇特,所以进步速度恐怖到让神也侧目,可阿南没这样高精尖的待遇,只能靠神绮不清不楚的描述、结合简单的静坐经验去体会所谓的祈祷状态。 然而对阿南来说,没有什么具体的神能让她敞开灵魂去表达虔诚——作为朴素、没文化的山里人,她对神的概念还停留在荒诞不经、不具体的、难以想象的某种超自然事物上,她可以习惯性祈求神灵护佑,可她从来没有明白过这种祈求能有什么深刻的含义,本来嘛,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向神灵祈祷就没有任何深刻的含义可言,唯一的目的就是祈求保佑获得人们想要获得的具体或较为抽象的东西。 接近神、或者说永生,原本也是这样一种人们祈求神灵赐予的一样不太具体的事物、或者说生命状态,可接近神并不在于神灵的保佑,而是取决于自身,单纯的索求性祈求是不可能简单达到接近神的状态的,必须配合神殿秘传的秘法——这是神绮的理解,也是她发现阿南对祈祷状态的理解非常困难后思索出来的原因之一。 对付心思单纯甚至简单到对许多概念懵懵懂懂的无知村姑,神绮觉得,用极尽繁杂的秘法去教导或许是个错误选择,她首先得让阿南拥有愿意献出灵魂的信仰,可这对神绮本人来说都是个需要用“妙计”绕过的坎,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从没见过威严的神像的阿南去膜拜一个根本不了解的具体的神。 “唉……”折腾了快两小时,见阿南努力到一副使出吃奶力气浑身冒汗却毫无意义的辛苦模样,神绮又一次突发奇想,“别管什么神灵信仰了,抛开一切吧,就像休息时的静坐一样。” “呼……”阿南长舒一口气,一副卸下包袱、却愧对神绮期望的沮丧模样,“好麻烦啊,又是信仰又是神灵又是想象自己变成了什么……原来想要学会神迹、要把头发都想掉吗?” “别灰心,我听说最慢的祭祀要经过十年苦修才勉强把信仰献给神,”神绮说着完全安慰不了人的安慰话,“一时半刻就想像祭祀一样唤醒灵魂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我看你短时间内也理解不了从小就把信仰献给神的祭祀……” “不理解不理解,”阿南摇头晃脑地吐槽,“祭祀把一切都献给神,再让神把一切赐给自己?这太浪费时间啦,想获得猎物就亲自去狩猎嘛,为什么要用信仰让神把猎物送到眼前?神是基鲁伯大叔吗?可他只教我打猎呀。” “呃、你说得很有道理,这样吧,想象一个具体又抽象的、美好的事物,比如和猎人有关的东西?弓箭、柴刀啦之类的,实在不行就想象一个人的形状,你觉得最美好的人?然后在想象中把你的力气、比如拉弓的力气、挥刀砍柴割肉的力气都寄托、凝聚给它,就像村民们把祭物供在神坛上。” “哦!这个我理解。”阿南眉开眼笑地便静坐起来,没等神绮接下去的教导——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教导的,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耗尽了神绮的想象力和语言组织能力,在体会到更接近神的状态之前,她没法把祈祷的状态描述得更清晰更细致。 可阿南静坐一夜的结果让她惊讶地差点摔溪水里。 第149章:唤醒结果尚可 回头想一想,阿南早在神秘的基鲁伯大叔的教导下便像神殿武士一样拥有了强大而不可控的奇怪灵魂力量,顶多是缺乏系统训练难以有效应用而已,倒回来再像神殿祭祀一样唤醒灵魂获得偏向于神迹的力量其实并不那么令人难以置信,正所谓傻人有傻福,阿南的天真来自于经历的空白,缺少繁华世界的干扰,一旦以稀奇古怪的办法绕过凝聚信仰的门槛,再次唤醒灵魂获得祭祀的神术能力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当然这也得归功于她本人就挺适合成为祭祀。 至于为何大多数武士、即使像具鲁士那样天才横溢的剑术大师也不懂几个神术,最基本的原因当然还是大多数人并没有成为祭祀的基础条件,另一个原因则是武士的修炼本就占去了人生的绝大部分,他们没空去研究自己是否能够转职为祭祀。 总而言之,太阳升起前的黑暗里,迷迷糊糊的神绮小姐忽然感受到一股新的灵魂力量在身边迅速膨胀、旋转、带动着庞大的空气团形成旋风,然后渐渐归于平静,她在一旁讶异地旁观了这一切——来自阿南的异象。 当黎明的光线窜上远处的山巅、来到溪水边的草地,阿南终于清醒过来。 “我感觉你变得不一样了诶,”神绮站起身、绕着猎人女孩前后左右打量,“阿南找到信仰了吗?” “嗯!”阿南兴奋地猛点头,“就像神绮说得一样,我也有神啦!” “啥?”神绮以为她顶多拥有一点模糊的感觉,没想到阿南却说她已经拥有了神,“是谁?或者、是什么?你别是真把武器当做神来献上信仰吧?”她瞄了一眼搁置在地上、乍看起来粗制滥造却拥有奇特的原始美感的猎户弓与黑铁柴刀。 “不是不是,”阿南又猛摇头,“是神绮啊、我又不认识什么神,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又会耍那么神奇的神迹,你来做我的神吧。” “……” 神绮千算万算,没算到单纯到一根筋的阿南姑娘会这么简洁便利地利用身边能够利用的一切,就算是献上信仰的神也不例外,不过这的确符合擅长进山狩猎的猎人秉性——不擅长利用大自然中可利用的一切的猎人也没法轻松活下去——神绮觉得她可能根本没理解神和信仰的含义,但阿南爆发出来新的灵魂力量又的确不同于武士的单调灵魂力量,那似乎和神绮的纯净心念力有些相类之感。 “咳、你高兴怎么祈祷都行,反正别和其它人透露,神是神圣的、信仰是严肃的,私底下讲故事开玩笑都无所谓,让神殿祭祀神殿武士知道你这么随便拜一个普通女孩做神,我和你都要被当做渎神者追杀的。”神绮叹着气叮嘱她,事已至此,难道还能强迫阿南散功?神绮的叮嘱虽然夸张了一点,但经过了与伊西丝和爱莉这么些天的旅途,神绮明白在世人面前有所防备是有必要的。 “神绮一点都不普通啊,如果女神来到我眼前,我觉得就应该是你这样的呀。” “女神可不用撕裙子跑路,”神绮自我吐槽,“反正别和别人说就行啦,再说你们村子足够偏,应该没祭祀有兴趣到你们村子去做调查。” “好啦、你是我的女神,我听你的。” “不不、你得弄明白你的神是你灵魂中献上信仰的那个,我只是神绮,不是神,是你的神的、呃、模板,对、模仿的雕像。”神绮多少清楚灵魂里献上信仰的神是什么样的存在,它是心灵的寄托,借用真神的偶像显现出真实的姿态而已,祭祀们当然不可能区分真神与信仰的神的区别,“不虔诚”的神绮小姐却很有兴趣去研究,不过见阿南姑娘一脸迷糊搞不清神绮高深莫测的言语的模样,她暂时放弃了解释,“刚才的神力旋风是怎么回事?我还没见过升级升出这么大动静来的。” 事实上她也没见过别人升级,但她知道自己的状况,所谓的升级其实只是身躯灵魂中自我的变化,和外部世界基本无关,阿南弄出来的大动静或许和她原本的猎人修炼有关。 果不其然,阿南说:“好像是那些藏起来、时灵时不灵的力气,我把打猎的力量像村人祭祀的生肉摆上祭坛一样献给神绮,然后就感觉身体里面的有好多、好多感觉吃太饱撑着一样的气,都是藏起来的力气变化的,又感觉可以控制这些气,让它们离开身体、让身体不再难受,后来就变成了那样。” 那样就是神绮所见的神力旋涡,这里面槽点比较多,神绮实在懒得一一细想,而且,怎么想她都觉得,要把打猎的力量想象成祭祀的生肉献给神,这好像是比神术修习本身还要难得多的变化,这是十分抽象的想象,神绮以为对理解神灵和信仰都十分困难的阿南来说这同样不轻松,可对阿南来说这反倒好似喝水一般简单。 神绮放弃了思考,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特点和擅长。 她又下意识瞟一眼伯利阿斯,忽然觉得自己和阿南开的玩笑——被人发现乱拜凡人为神容易被追杀——不见得完全是玩笑话,杀人灭口的阴暗心思在脑袋里转了半圈又被丢了出去。 伯利阿斯一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两个少女的天真互动,当然对身边的动静感知敏锐,也听见了阿南儿戏般的信仰建立,他只觉自身的三观遭受着严峻的挑衅,又觉得这俩无知女孩在开玩笑,可阿南建立信仰后的神力爆发无法作假,伯利阿斯清楚普通武士的简陋神力应该有什么样的特点表现,阿南的新神力虽然依旧简陋,却已可以像神术师一样凭借心念力控制外物。 对于武士而言,灵魂力量一般只有两种表现形式:收和放,这是武士专精作战的凭借、也是武士诞生于世的原因,像神术师一样把灵魂力量弄出千变万化的效果,那是半神武士之后才有的能力,而且大多数半神武士没精力、也没必要像精于研究神术的神术师一样钻研神力变化。 伯利阿斯在收拾被少女们破坏的三观时忽然讶异地发现,神力封印有所松动,不论原因是什么,这位半神大爷高兴坏了,他决定不计较少女们的无礼和无视,专心沉入到对自身神力的重新掌控之中,表面上看,他和埃都因一样陷入了深度沉眠。 又烤了些鱼、吃饱喝足,少女们提溜着两个不能动的半神和一个装在植物纤维网兜里的豹头,再次踏上了阻止人祭的道路。 第150章:呃…… 忽得新神力的变化对阿南而言暂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她没空学习最简单的神术、武士的那一部分力量依旧不听话,所以她基本上还是那个让野兽瑟瑟发抖的山野猎人——顶多多出了不用手便能隔空抓起一块石头、还特别费力的鸡肋能力而已。 经过几次新奇的尝试之后,阿南发觉这种神绮所谓的心念力量并不比她的双手好用,若说心念力能让阿南看似凭空地抬起一块巨石宛如神迹,她其实用两只手便能轻松举起同样一块巨石、并扔出很远把一头熊砸个半死,换成心念力抬起一块石头做同样的事,她发觉得多耗费五倍到十倍的力量,这将直接导致她的狩猎持久力大打折扣。 所以,虽然也算初步掌握了召唤神迹的能力,阿南却在新鲜劲过去以后觉得,召唤所谓神迹还不如做一个单纯的猎人对生存更有实际意义。 神绮的想法和阿南差不多,低级神术师在对敌方面实在没看头——她自己就深刻体会到持久力不足的难堪,虽然连续打败过马其顿武士与巨大熊妖,但若没有后续救援,她面临的下场实在不能乐观。 如果可以,神绮很希望居士坦王都神殿大祭祀能送她一大罐神酒以资鼓励,这能大大缩短神力积累所需的时间。 丢开烦恼,从清晨一路奔跑至中午,中途时阿南忽然想起来一条近道——需要从百丈山崖上跳下去——由于心念力的初步掌握,阿南已有足够底气攀着岩壁跳崖,所以她提议抄近道,并理所当然地认为神绮小姐比她掌握着更厉害的神迹,跳个崖而已想必是轻松愉快。 神绮的确不惧跳崖,漂浮术由于效率问题几乎没有实际作战价值,但在一定限度内保护人不至于摔死的能力还是过硬的。 面对着以往让人犯愁的悬崖峭壁,阿南惊喜地意识到,简陋的神迹力量还是有些用处的。 于是两人各显神通先后窜向崖底,这之前神绮从阿南手里接过了身材比埃都因高大许多的俘虏半神伯利阿斯,以尽量减轻阿南的负担,更让她攀岩时不至于没手可用。 羡慕地望着神绮以动静庞大的风力托着两人没入崖壁横生的茂密枝叶之下,阿南一手扛着毫无醒来迹象的埃都因,一手攥着仅到数米之下的藤蔓便兴奋地向下一跃,滑落到藤蔓下方之后、下落速度上升到不可控之前,她近乎无师自通地控制着心念力“抓”向岩壁,下落势头果然减缓,岩壁上被无形力量挠出许多形态不一的痕迹,碎裂的山岩哗啦啦地滚落,砸在层层叠叠的茂盛叶冠上,惊起不少飞鸟。 神绮路过之处被惊飞的鸟只多不少。 从未体验过如此自由地征服悬崖峭壁,野性难驯的阿南姑娘兴奋地大吼起来,呜哇哈啦地连人带武器砸向树枝,在接近撞个结实之前又以心念力护着身躯在崖壁与横生的枝干间飞来荡去地卸力,对她来说,杂技似的空中表演仿佛与生俱来的能力,稍一尝试便玩得娴熟异常,带着个不能动的人、少一只随意动用的手根本不成障碍。 最简陋的神术师力量几乎完全解放了阿南的活力。 然而,窜过几重枝叶、兴奋地喊着希望让神绮欣赏自己欢快地游荡于悬崖丛林中姿态的阿南姑娘猛然打住落势,一个翻身落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之上,这里距离崖底还有将近一半的距离,山崖不再呈现完全的九十度断崖态势,一片较平整的平台凸出岩壁、出现在视线下方,许多树或直或斜地长在平台之上与周边。 并非突出岩壁的平台引人好奇,而是平台上生长的树下一具近乎风化的骨架与一旁朽坏的弓与刀让她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除此之外,让阿南更惊异的是被一个意气风发的大汉挟持的神绮,她正一脸晦气地不知道该换什么表情来向旁人充分传达她此刻的心情——她被骤然撑破绳索发难的伯利阿斯给轻松反杀,只是一个简单的绕后擒拿,她就被制住双手、脖子上也搭着一只随时可以暴发出扭断它十几次力量的粗糙大手。 伯利阿斯不知何时已恢复了神力控制,抓住神绮全力维持漂浮术的机会,简单反转了局势,他正挟着神绮待在风化尸骨一旁等待野性解放玩得高兴的阿南。 “诶?你是……啊呀!那个坏人!坏人能动啦!”阿南下意识把埃都因扔地上,眨眼间便换上了猎人模式、张弓搭箭一副面对狼群的紧张模样。 伯利阿斯没说话,似乎在观望着阿南的力量表现。 “喂、伊西丝的叔祖大人,你想怎么样?”神绮被制住脖子,却没被限制发声,她虽然看不见身后的大汉,却意外感受不到太多恶意,但神绮已经不太信任自己的单纯感觉——伯利阿斯曾差一点杀死伊西丝和她。 “可惜、可惜,”伯利阿斯没理会神绮,他轻微摇着头对阿南说,“你想要比猎人更强大的力量吗?是否愿意跟我走?这样吧,你跟我走,我教你武士的力量,也不伤害这个小姑娘。” 阿南想都不想便摇头:“我得回去阻止村人把小弟献给神,不能跟你走,而且神绮已经教会我力量啦,她就是我的神,我不跟你走。” “神?年轻无知的小女孩,你会后悔乱认神的。” “才不会!”她把神绮的叮嘱给忘了干净。 神绮有些意外阿南不受蛊惑,想必她经过在悬崖峭壁间肆意挥洒神力发泄精力给自己带来快乐是很大的因素。 阿南的单纯和忠诚让神绮十分感动,她得感激自己的好运,遇见的人总以单纯和睿智居多。 伯利阿斯身为活了许久、见过的妖魔鬼怪比神绮见过的人还多的人生前辈,看人方面还是很有谱的,他早已料到阿南的回答,所以并不惊讶也不生气,“你不怕我杀了你的神?” “那我就射死你,我能感觉到你很厉害,但是你的力量很虚弱,我看得见你的光、很微弱,你肯定比那只巨大的熊更难对付,但我是最强的猎人、不论偷偷射箭还是面对面打架,我都不怕!” 神绮忽然放心了不少,难怪伯利阿斯没立即杀了人就跑,他虽然破封发难,力量却不见得回复了多少——即使如此,伯利阿斯扭断神绮的脖子一点都不难,她还不能完全放心,正当她以为伯利阿斯要提些条件才肯放人时,半神大爷却直接松开了覆盖她脖子的大手,并说了一句让她大感惊讶的话。 第151章:骨架 “哈哈,我乃北冰王国伯爵、居士坦王国之主的兄弟伯利阿斯,征服辉煌的古拜伦土地的半神将军,没那么下作,你们两个小姑娘,无论如何也算是从熊和豹子嘴巴底下救了老子一命,我不为难你们。” 说完,他又放开了钳制神绮两只纤弱胳膊的手,神绮一个激灵,蹦起一步躲到阿南身后,从她肩头伸出脑袋迷惑地看着先是凶狠地发难一点不懂照顾柔弱女孩、又大胆地放她离开的半神大爷。 “伯利阿斯将军、你到底想干嘛?哎呀、要是你打埃都因大人的主意,我虽然打不过你,也定然要阻止你。”神绮这么说着,下意识用神术护住阿南身侧的埃都因武士。 “哼,看在你们俩的份上,我也不打算为难埃都因,”他忽然叹气,“当年不过小毛孩子,多年后竟也获得神的祝福、成就信仰的守护者、骄傲的半神武士。” “诶?你认识他?”神绮一路上并没有见埃都因对伯利阿斯有过特别的表现。 “很久以前,我曾为女神神殿训练神殿武士,埃都因的表现很不错,我当然记得他,哼,看来他已经把老教官忘在脑后。” 埃都因不见得忘了他,也许是碍于伯利阿斯作为企图杀死兄弟后人的渎神者嫌疑人被抓,耻于和他攀关系而已,只不过深度沉眠的信仰守护者大人即使被阿南姑娘折腾得上天入地,依旧一副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模样,没人能确定他的想法。 伯利阿斯一副对阿南的猎弓不在乎的模样,自顾自清理着身上纠缠着的绳索残骸——他崩裂了一部分解放了手脚、没来得及把所有绳子驱赶走——然后说:“咱们就此别过,祝你们在神灵的守护者那讨到足够多的好处。” 伯利阿斯说完转身便要飞走,他的半神本能显然也已恢复,神绮却叫住了他:“等等,伯利阿斯大爷,我发现那些半路上冒出来的神术师并不完全想救你,你看,他们人没救成,就把你和我们一块当做攻击目标封在神术陷阱里,这说明什么您很清楚,可以告诉我那些神术师来自哪个神殿吗?”神绮肯定这点不完全是因为伯利阿斯也被封入陷阱绞杀,更多是因为奈芙的记忆清晰告诉了她,神秘祭祀并不希望伯利阿斯活着被带去王都神殿。 “神殿?神绮姑娘,你好像很清楚他们是来自神殿的力量,你不认为他们是渎神者?”伯利阿斯却疑惑地反问。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渎神者,现在却没那么肯定,”神绮说,“欲望容易让人选择轻松的道路,可轻松的道路常常代表着犯错误,我觉得那些偷袭我们的神术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的、呃、神术很正统、一点不像神殿以外的势力能够培养出来的。” 神绮随意瞎扯着她认为很有道理的原因,她完全不打算提起自己看见奈芙的记忆,这种近乎邪术的东西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伯利阿斯却拒绝道:“他们想要我死,我却不能违背诺言告诉你他们是什么人,但我可以给你一些提示——忒弥丝女神神系内的某些人、想做些大事的人,这很好猜,埃都因见识过那些人的神术,就算不认识也能猜出和你差不多的答案,”他飘上天,丝毫没有神绮施展漂浮神术的巨大动静,仿如一片随风而起的叶子,“哈哈哈、再会了,两个敢于挑衅神灵权威的无知少女,放心我不把你们的闹剧告诉别人,也不打算再刺杀你们的王女,老子有别的事得处理。” 咻!半神大爷窜上天,眨眼便消失在树冠之上。 看起来很威风实际上特别威风的伯利阿斯大爷说走就走,阿南在他放了神绮后便一直维持着看不懂现状的傻楞模样,神绮则为没套出多少有价值的情报而遗憾地直翻白眼。 “他、他飞走啦?啊!他会飞!”阿南的关注点比较直接,她保持仰望的姿势,“好像和神绮飞得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还差得远呢,”神绮也抬头望着遮盖视线的茂密枝叶愣了一会神,“半神都会飞,至少我见过的半神都会,就像人会走路一样,我只能用神迹的力量飘起来而已。” “唉,我以为从悬崖上跳下来就很有趣啦,现在我想学飞!” “我也想……如果只是漂浮的话,有空再教你吧,这个倒是不难学,就是太费劲。” “啊、哦,对啦要快些回家、不能错过祭祀时间。” “嗯……走吧。”神绮颇感垂头丧气,倒不是为打不赢一个力量处于低谷的半神武士而丧气——不是所有厉害的家伙都像巨妖棕熊一样傻愣容易对付,她很擅长看清现实,并不为击败一只悍勇的巨熊而自我膨胀——而是担心埃都因醒来后加倍怀疑她,给王都神殿之行平添麻烦。 不过伯利阿斯声明不再找伊西丝麻烦倒是个抵消坏现状的好消息,无论如何,神绮已见过不少半神,其中没有一个是随口唬人的小人,她愿意、也只能相信半神大爷的承诺。 刚跨出半步,打算关心一下被折腾不轻的埃都因武士,神绮旋即注意到几步外树下的人骨遗骸与朽坏的狩猎工具,“咦?这悬崖半空的竟然有尸体?山上掉下来的吗?” “……”阿南被神绮这么一提醒,把注意力重新投射到比反杀的半神更先吸引她目光的尸骨上,然后发起了愣。 神绮也愣了一会,虽然是头一次亲眼、近距离见到人类骨架,但她意外发现自己并不感到害怕,又过了一会,她发觉阿南愣了太久,好似忘了时间,便再次出声提醒,“阿南?” “啊?” “咱们不要赶时间吗?呃、这幅骨架、不、这具尸体看起来至少在这呆了四五年,好几处断裂的痕迹,应该是摔死的,对啦,他的弓和刀……” 骨架比较粗大,很容易确定属于男性,而骨头旁边的弓与柴刀虽然朽坏已久,但模样上看和阿南的武器风格很有些类似。 “没错!一定是!我认得出他的弓和猎刀,”阿南忽然激动地大叫,“是该隐大哥!是失踪好多年的村长亚登老伯的儿子!我还记得小时候该隐大哥可照顾我啦!他竟然死在这里!” 第152章:偏远村落 “呃……”神绮吃不准阿南是为找到失踪多年的大哥哥尸骨而高兴、还是为发现儿时玩伴大哥的尸骨而伤心,所以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安慰她。 “唉,大家早就认为该隐大哥已经被野兽吃了,亚登老伯伤心了好一阵子也接受了事实,他的骨头在这里,说明他没有被野兽吃掉,也算是好事啦,我要把该隐大哥的骨头带回去送给亚登老伯。” 神绮自然不会阻止阿南,只不过一整副骨架不可能被原汁原味地带回去,阿南又随手编了一只植物纤维网兜,手法毫无爱护幼时大哥玩伴的意思、很随便地把骨头塞了进去,接着扛起埃都因与神绮离开峭壁平台再次下落。 来到郁郁葱葱的崖底,两人又搜索了好一阵子才寻到被伯利阿斯偷袭时弄丢的豹子头网兜,准备就绪,少女们踏上了阻止活祭的最后一段路程。 近道果然是近道,对村子周边广大山野地形了然于心的阿南姑娘没有带错路,原以为要深夜才能抵达的村落,黄昏时分便已遥遥在望。 和一路上阿南时不时的介绍一般,山村藏在群山间的一片较为开阔的谷地中,近乎三面环山——之所近乎是因为有有两面山并不算高大难以逾越——一条不宽的河自深山中奔流而下,一路上汇聚了许多溪水支流奔涌而下来到山村外南边的溪谷,在骤然开阔的河道中又向东南方向平缓流逝,消失在视线尽头。 开阔的谷地是相对崎岖的山区而言,对于村人来说,适合种植的土地并不多,神绮在高处眺望,一眼间便将村落的种植区域收入眼底,对此她只有一个感想:原始,原始到让人很难区分人工开垦土地与野生植物区。 神绮辨认了好一阵子才敢确认,村落零散分布的居民房屋周围的土地的确种植着一些看上去十分寒碜的作物,不需要农业素养也能轻松判断出它们的收成绝对不比野生浆果的采集产量高多少。 所以,神绮基本认定,这个原始而清净的世外小村落的人们仅仅靠农业生产很难维持生存,狩猎必然是村落物资来源的极大依靠。 “好安静啊,这还没天黑呢,”阿南嘟哝,又对神绮介绍,“那边、南边村口两颗李子树旁边的屋子就是老爹老娘家,种子撒在东边的地里,老爹老娘平日在更东边的山里放羊和牛。” 阿南所指之处、放羊牧牛的天然野草场在翻过两座小山坡的视线之外,神绮看不见是否有人。 直到接近村落最西南边缘的人家,神绮方才察觉到,村子的确安静地不像话。 “会、会不会、提前搞祭祀了?村民都去别的地方了?”虽然失去现代人的大部分记忆,但依旧拥有丰富而超前联想能力的神绮小姐对这夕阳下寂静得不像话的景象,最先联想到的其实不是所谓的提前搞祭祀活动,而是发生了山贼妖兽入侵之类的不得了惨祸。 但她闻了闻来自东北边的空气气味,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血腥味,而且村落中的寂静中还有着一些牛羊之类的牲畜动静作为衬托。 阿南想了想便摇头,指着村落中民居较为密集的谷地中间位置说:“可是祭坛就在村子中间的空地,在那边,那里没人诶。” “反正你我都觉得太安静、不正常,还是小心一些为好,”神绮一肩扛着装豹头的网兜一手拉着打算朝着村落大吼一声宣示归来的阿南说,“先回家,看看你的老爹老娘在不在,他们就算再听村长的话、也是愿意保护儿子不希望活祭的,找他们问问情况肯定没错,别让村民、特别是坚持祭祀的村长太早知道你回来。” “可是、可是……我们把神的脑袋带回来啦,神绮又能召唤神迹让大家看厉害,干嘛躲着大家?” “唉,”神绮叹气摇头,“阿南小姐、不要想得太天真了,我召唤的神迹说到底就是唬人用的,杀人的神术不可无故对普通平民施展,否则违反所有神殿的戒律也违背我的信仰,只有看起来很美的神迹,不一定能让村民相信我以神的名义命令他们不要把孩子献给神,要是那样该怎么办?咱们得做好计划,必要时刻把你的小弟抢回来就跑,村民们应该跑不过你。” “唔——好吧,听你的,咱们先悄悄回家。”阿南不愿意多思考,她简简单单地活了十几年,除了对付擅长逃窜的野兽时偶尔动动脑子,稍微绕弯子的谋划对她来说就是不容易理解的东西,她决定对看起来很有学问的城里人言听计从——更何况她单纯地认为她应该相信寄托了她所有美好事物的美丽的“女神”,尽管这个女神经过一天半赶路、中途又被半神俘虏反杀挟持几分钟而显得颇为狼狈。 离开溪水后的一路上,神绮当然思考过,阿南这种看似很随意地把初次见面的女孩当做“神”来唤醒灵魂的行为是否合理、是否具有普遍的可行性,但想来想去神绮发现:她几乎不理解真神神殿中的正统祭祀的祈祷修行,她所知的一切只基于桑达大祭祀几日内的硬灌与自身的体会,对研究别人的信仰既无经验也无方法。 最终,她还是只能把阿南这儿戏却有效的唤醒灵魂的行为归结为个人特色,别人不一定模仿得来,而且阿南对神的理解大概一厢情愿地停留在初次所见的、与她日常接触的一切都有很大不同的美好事物上。从外表上看,神绮具备了女神应有的一切素质,没见识的村姑猎户被她吸引一点都不奇怪,更重要的是神绮拥有看起来十分奇妙的神迹力量。 而村民们日常祭祀的正体不明的神为村人带来的并不是美好反倒是沉重的负担,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企图祸害她可爱的小弟与更多崇拜她的村民娃娃,这为单纯却并不是傻子的阿南种下了极其恶劣乃至仇恨的印象,两相对比之下,她把愿意帮助她阻止祭祀、愿意为她唤醒灵魂的神绮当做最美好的神来寄托灵魂,这实在不奇怪。 悄悄绕过一路上的民居——大多房屋以石头和黄土堆成,顶上铺着干草与枯枝,普遍低矮简陋——两人带着所有累赘靠进老爹老娘的房子。 虽然忧心、可也不出所料,屋子里没有人,老爹老娘不在、阿南的小弟同样不在,屋外的栅栏里不见牛羊、散落着干硬的牲畜粪便,黄昏将尽的石头茅草屋里黑漆漆一片、透着一股阴冷感,阿南四顾了一会,不知是担忧还是高兴地断然说道:“不对!屋子里已经两天没人住过!老爹老娘和亚伯离开了家!” 第153章:村内迹象 又把简陋到几乎没有室内装饰乃至家具的家给翻了一遍,阿南更加确信,大概三天前她离开村子进山狩猎神之后不到一天,老爹老娘和小弟亚伯就没再进过屋子。 神绮至此才知道阿南的小弟名字,但这不是重点,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该担忧的现状,神绮拍着阿南肩头说:“他们会不会赶着牛羊、把亚伯偷偷带走逃离了村子?我觉得大多父母都不希望把自己的孩子献给神做祭品嘛。” “也、也许是吧?哎、希望他们逃得远远的。”阿南只能如此祈祷。 接着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埃都因放上干草铺就、疑似床榻的土墩子,又把装着该隐大哥骨架的网兜丢在屋子角落,接着拉上神绮离开屋子来到屋外空地,一面游荡一面仔细观察地面痕迹。 “如果老爹老娘带着小弟逃走,肯定会留下痕迹的,我得找找看他们去了哪个方向,”阿南解释道,“牛羊的赶路痕迹很明显的。” 就这么仔细一观察,阿南果然发现了异常迹象:她家曾有三头牛四只羊,从牲口栅栏往村子的方向,阿南发现了七道属于牲口的踪迹和许多属于人的足迹,而七道牲口的踪迹是分散向好几个方向的,并非统一驱赶的迹象。 这说明什么?阿南不太理解,解释给神绮听之后,神绮却有了不妙的猜测:“这很明显,有许多人分别驱赶着你家的牛羊走向不同的地方,你再仔细看看,这些牲口的痕迹是不是通往别人家的牲口圈?” 一路观察过去,阿南震惊地确认了神绮的猜测,“村人、村人带走了老爹老娘的牛羊?这不对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发现老爹老娘带小弟逃走了吗?” “也许吧?”神绮有更不妙的猜测,但她宁愿猜错,接着她又提了一个愚蠢到自己也不大相信的问题,“能分辨出老爹老娘的踪迹吗?” 阿南果断摇头:“太多足迹啦,唉、我要去问问罗德老爹,他和老爹曾经是猎人同伴,关系很好的,有一只羊就去往他家的方向,他肯定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事到如今已无法不找个人打听情报,神绮说:“咱们还是要安静一些,小心为上,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于是,辛苦狩猎了一只奇异的豹子作为弑神证明而归来的阿南姑娘不仅没有受到村人们英雄般的迎接,给她出主意的神绮小姐还得陪她一块像贼似的防备着村人,并偷偷寻人了解近日里村子内发生了什么。 罗德老爹家距离阿南的老爹家不算远,中间隔着一处缓坡,太阳已近落山,两人的行动不需要鬼鬼祟祟,爬上山坡时,神绮听闻到牛羊动静,那是牲口喷气或圈里四处乱窜的声响,隔着树林也清晰可辨。 “你家羊在那边吗?”神绮又问了一个蠢问题,她旋即意识到,谁能从声音里分辨出自家或别家羊? 但阿南迅速点头,“就在那!我听得出我家羊的叫声,其中一只嗓子有点破,就在罗德老爹家!” “……” 无论如何,能确定就好,神绮和阿南迅速接近罗德老爹家,静悄悄地摸到了院外,院里理所当然没见到人,两人又跨过低矮的泥土围墙靠近石头垒成的门框边。 至此,两人终于在回到村子后首次发觉到村里人的动静,这证明村里人没被盗贼掳走,至少罗德老爹一家待在家里。 可他们似乎在屋内喃喃念叨着什么,偶尔停顿一时半刻,神绮低声问阿南:“他们在祈祷吗?” “好像是诶,村长亚登老伯教大家要诚心向神祈祷,我没认真学过,听起来是的,明天才祭祀呢,罗德老爹他们怎么了?难道村里人都待在家里祈祷?” “很有可能啊,”神绮了然,“否则又没遭贼,干嘛都闭门不出?你说明天的祭祀是头一次给神献上活人小孩,所以大家都提前祈祷表示不安或者虔诚?” “不管啦,我们进去!” 阿南不等神绮给意见,一把推开朽了小半截的木门,低头窜进了屋里,神绮紧跟着也钻了进去。 屋里很黑,没有点灯,神绮能隐隐约约瞧见三个身影,两大一小,都跪在地上面朝屋门的方向,嘴里依旧时不时喃喃而语。 阿南的突然闯入让三人吓了一跳,一个粗犷的老男人声音从跪地的三人的其中一个传来:“你、阿南?阿南!嗨呀,你可回来啦!阿南……” “罗德老爹,你们在提前拜祭神吗?村人都在家拜神?对啦,老爹老娘、还有亚伯去哪啦?他们、他们是不是逃走了?” “唉……”罗德老爹叹着气没说话,似乎在犹豫着如何开口。 这些人似乎很习惯在黑暗中讲话,对于缺乏动物油脂来源的农人而言,夜里点的油灯是奢侈品,只不过这一处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大概不太缺乏农业部落缺乏的某些物资,正如油灯的燃料——这村里有许多猎人,周边的山野中不缺猎物。 跪地祈祷的一家人都起了身,妇人模样的身影——显然是罗德老爹的老婆——一边说着:“是神、是神降灾、唉……”一边摸索着拿起屋门边木桌上搁置的灯盏离开屋子、来到一旁的存留火星的柴房、点燃了油灯又端回屋内,神绮旁观了这一过程,她直感好奇,看上去全屋子的家当中除了武器含有金属成分其它几乎都是木头和骨头制品,这一盏造型明显属于奢侈品的金属油灯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家中。 大概是捡的或者向外人换的?神绮如此猜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即使人迹罕至,总有嗅觉敏锐的行脚商能发现换得廉价货品的机会。 油灯那极端昏暗的光线给屋里带来光明的同时也带来呛人的烟味,神绮忍得住不被熏跑,而其它人似乎和习惯黑暗一样习惯了油烟。 躲在罗德老爹身后的是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孩,看上去平日不缺吃的,所以长势健康、面色没有饥饿带来的蜡黄,这似乎是小山村与世隔绝的好处,连收税的王国官员都懒得光临,以至于普通平民不至饥寒交迫——马其顿的奴隶乃至许多农民都没这么幸福。 小女孩躲在老爹身后,油灯亮起后终于见清闯入者,于是一个蹦跳窜入阿南怀里,哭着喊:“阿南姐姐、你可回来啦!呜呜,亚伯、亚伯被村长老伯他们关了起来。” “别哭别哭,阿狸,告诉我怎么回事?亚伯怎么被关起来了?老爹老娘呢?” “以东老伯、他、他和婶子在阿南姐进山后就生病,前天、呜、熬不过去病死啦!” 罗德老爹的女儿阿狸的话让阿南瞪大眼睛、僵在原地。 第154章:这几日 神绮明白了罗德老爹为什么直叹气、也明白了妇人为什么一直念叨着神降灾,阿南的老爹老娘已经死了近两日,她的小弟亚伯被村长等人关了起来准备献祭。 罗德老爹见女儿把话说开,便不再叹气,哽咽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给阿南。 事实上一点都不复杂,阿狸两句话基本概括了阿南离开后发生之事的主线情节,罗德老爹补充了一些细节,以东老爹和他老婆——阿南的老爹老娘——病得异常迅速、恶化同样惊人,几乎在一夜之间便一命呜呼,夜里串门打算劝他们一家带着亚伯逃入深山躲一阵子的罗德及时发现了以东夫妇生病,罗德老爹和婆娘照顾了他们一夜,亲眼看着两人由正常至昏迷、在昏迷中枯槁至停止呼吸的全过程。 以为休息一会就能没事的罗德夫妇慌了神,召集村人包括村长讲述异常,结果村长等人认定,以东夫妇的不虔诚触怒了神,神降灾于他们家,夫妇俩一夜间暴毙,小男孩亚伯却安然无恙,这正是神命众人以孩童献祭的证明与警告,然后,被以东夫妇枯槁模样吓坏的村人越发拥护村长的决定,村长亚登便命人将亚伯带回去关押了起来,等候祭祀日到来。 期间,也不知是谁起哄,提议让村长分配以东夫妇的财产,他们家能够被分配的财产不多,只有圈养的牛羊是容易被分配的,于是村人们以以东给村子招来灾祸为由,把三头牛四只羊给瓜分了,罗德老爹极力反对、认为应当等阿南归来、这些财产即使不再能属于亚伯、也应归阿南所有,但他无力对抗几乎全村人的决议,而村长又以他为以东的朋友、且最早发现神降灾为由将一只卖相最不好的羊单独分给他,其余六只牲畜将平均分给村人,村人认为他得到了最多,便不再理会他说的话。 讲完这几日发生之事,罗德拍着阿南肩头说:“对不起,老爹保不住你的牛羊,那只羊你带回去吧。” “阿南,带回去吧。”罗德的老婆抹着眼泪同样劝到。 “不!”阿南愣了许久,终于死命地摇起脑袋,“什么羊、牛,我不要、我统统不要,我要老爹老娘、还有亚伯!我去救亚伯!” 神绮还没动,罗德老爹一把拉住了阿南,他往前走两步——神绮发现他稍显跛脚的脚步,看来年轻狩猎时受过伤——堵住阿南的去路,“阿南!亚登他们人多,你去了能怎么办?何况、何况……” “阿南姐,”阿狸却拉着她的裤脚可怜兮兮地说,“救救亚伯吧、他好害怕。” “阿狸……”小女孩的苍老母亲把她拉开,抱在怀里阻止她说话。 插个题外话,神绮发现一个小细节:罗德和以东等人似乎都是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可他们的儿女却只有十岁左右,这表明两家人的儿女都是在他们三十岁左右时才出生,这对寿命普遍偏低的普通人来说似乎很不正常。 但转念又一想,亚伯和阿狸不见得就是头胎,在婴儿存活率不高的年代,拥有健康活到十来岁的孩子是一个碰运气的概率问题,看来亚伯和阿狸属于其中的幸运儿。 至于神绮本人,能在一动不动的境况下生长到十六岁,这同样是金钱和神术招来的奇迹,在神绮自己看来这是比她醒过来更加奇迹的一件事。 “我、我抢了亚伯就跑,我很能跑的!”阿南焦急地几乎忘了神绮的存在、也忘了她最初的计划。 “等等阿南,总得先看看你的老爹老娘吧,他们被埋了吗?”神绮认为已到她出声的时候,“然后就算要抢人,偷偷抢也好过就这么没头没脑冲过去呀。” “啊、没错!对啦,还有神绮呢,我、我们有神迹、我们还有神的脑袋,干嘛要用孩子祭祀它?”若非亲身经历,神绮也得和旁人一样认为阿南语无伦次疯言疯语。 “这位是?”一家人终于注意到这位与阿南一同出现、外貌与行止都与山野村民截然不同的尊贵女孩,罗德依稀记得只在很久很久以前、随老伙计基鲁伯远行城市寻求药物治疗他的伤势时见过这类气质感觉的城里人。 “这是我在山里猎杀神的时候遇见的女神!她会神迹的,还教我用神迹的力量呢!”阿南尽量把神绮往厉害的介绍,何况她真心这么想,“罗德老爹,老爹和老娘、他们、他们怎么样了?被埋起来了吗?我想看看他们。” 罗德又摇头叹气,小女孩阿狸抢着说:“村长老伯告诉大家神降灾有污秽气,必须快点烧掉,然后就把以东老伯和婶子烧啦。” 神绮暂时弄不清这其中是否有阴谋,她起先怀疑以东夫妇俩的迅速衰亡是凶恶的急性传染病导致。及时焚烧尸体是应对传染病的正确处理方式,但如今过了两三天,罗德一家和亚伯都没有患病的迹象、村人中显然也没有传出患病的消息,急性传染病的猜测不大能站住脚。 也正因如此,神绮并不急于把阿南拉出去远离村子以防疾病。 阿南抹了抹眼睛,又甩甩脑袋,“老爹老娘不在了,我要保护好亚伯,他已经是我最后的亲人。” “别担心,我们会救出他的,祭祀不是明天才举行吗?来得及。”神绮安慰道。 “可是……”罗德的老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狠下心说,“可是、神已经降灾给以东老两口,如果忤逆神、我们、村子可怎么办?” 罗德老爹起初想阻止媳妇开口,但最终,他担忧地看着身后的阿狸任由她说下去。 “我……”阿南使劲摇头,“不、才没有什么降灾,就算有神、我也杀掉了它!我有神的脑袋、就在放在家里、真的!神绮可以证明,神绮也能为村子带来真正的祝福、不是村长说的那个东西、是真正的神!我们给神献上那么多好东西,凭什么它要降灾给我们?那是该死的假东西!” “阿南!”罗德欲阻止她继续口出渎神之语,最终却放弃,活了大半辈子的退休老猎人很清楚阿南的指责曾是许多村人的心声,只不过大家不敢宣之于口,如今以东老两口之死更让村子内人心惶惶,以至于大部分人坚持献上孩子去祭祀神——就连罗德夫妇两人也在目睹好友枯槁而亡后精神恍惚未阻止村人将亚伯带走。 第155章:女神给你信心 人嘛,在乎他人之前得先学会在乎自己,这是石器时代后小家庭社会构成并维持下去的基础条件之一,神绮没法指责罗德夫妇为女儿阿狸的安危而放弃亚伯,阿南则好似根本没去想这一层,她一心希望彻底取消祭祀、挽救亚伯之后也挽救所有孩子。 “神的脑袋?阿南,你去打了危险的野兽吗?”罗德老爹开始注意到阿南语无伦次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并下意识否认,“那不是神、只是强大的、特殊的野兽,亚登的神、是更危险的、看不见的东西。” “我找了两天,只有那只豹子最奇怪、也有很特殊的力量,它一定是神!虽然还有一只巨大的熊,但它求饶,我们就放了它。”阿南固执地宣扬神绮为她制定的宣传口径,事实上神绮也不太明白阿南到底在内心底信不信,但她显然愿意信,“哎对啦,罗德老爹、阿婶和阿狸咱们回家、我给你们看神的脑袋嘛,罗德老爹年轻的时候一定没猎到过的品种!” 神绮暗自摇头,阿南依旧没理解村人膜拜的神和怪物的区别,罗德老爹都一副容忍年轻猎人胡闹的模样,更别说用一个模样诡异的豹头糊弄村长能有多大成功率,看来最终还是得辅以神迹的力量才能唬人。 “唉、好吧、看看。” 罗德不知道该如何安抚阿南,他当然不愿意见到老友的儿子被当做祭品献给所谓的神,甚至在一开始打算劝他们一家离开村子躲进山里一阵子,所以自知不该阻止阿南,可身为无力的退休老猎人、家中又有一个好不容易养活长大的女儿,加上经历了不知是巧合或是真正的神灵降灾,他只能像大多数家有孩童的村人一样、为保护自家娃而对村长的决议保持沉默。 “罗德……”妇人看着丈夫、又担忧地看了看女儿阿狸和自小瞅着长大的阿南,最终沉默不语。 老婆没心情看所谓的神,打算留在家中继续跪地祈祷,罗德领着小女孩与两个风尘仆仆的少女离开家,一同前往已悲惨逝去的可怜老伙计空荡阴暗的家中。 刚刚引燃的柴火微弱火光下,罗德和阿狸被狰狞的豹子头吸引了全部注意,没关心趟草垛上看上去十分尊贵的武士,阿南只是随口告诉他们那是她在山里杀死神后救回来的另一个人,阿南不明白神殿武士的含义、也不关心一路昏迷从未醒过的武士到底是什么人。 “我曾在山里遇见过豹子,这的确是豹子,但是脑袋大了许多、还有这棕色的角,豹子不长角,可它有角,没错,是通灵的怪物、获得神灵力量赐予的怪物。” “它就是神!”阿南固执地争辩,“它和那只很厉害的巨熊打得难分难解,村里的猎人要是正面遇上没人能逃走,是神绮先伤了它、巨熊又吸引了它,我正好召唤出隐藏的力气、才能一箭射死它!这么厉害的怪物不是神,谁能是村长的神?” “……”罗德只摇头,不争辩,他觉得自己说服不了阿南的一厢情愿——前些天阿南执意进山猎神时他和以东同样劝不住。 “罗德老爹,不管它是不是神,只要我能让大家相信村长的神是假的,真的神在我和阿南这边不就行了吗?”神绮说。 “村长的神是假的?”罗德继续摇头,他这两日的叹息已经超过了前半辈子的总和,“我也希望他的神是假的,可灾难是真的!不只以东老伙计的死,这些年,凡是祭祀不勤的人家,地里的收成都比别家低,以往我们不在意,反正地里长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可老伙计夫妇两死了,他们很痛苦,我看得出来,这是灾难!是神惩罚企图违逆它的人的灾难!我这些天只担心神又降灾给阿狸,因为我曾想劝以东把亚伯带走!” 罗德的声音哽咽,情绪稍有失控,阿狸攥紧老父亲的手才让他好受一些。 阿南更加坚定:“不管神降不降灾,就算答应神的条件、献上我们的孩子,这次是亚伯,下次还有更多,总会轮到阿狸!我绝不允许!我们有神迹!神绮会让村人相信的!” 神绮发现阿南一直把她灵魂中寄托力量和朴素信仰的神与村长村人们膜拜的神明确区分开来,虽然她嘴里说的都是神。 对阿南而言,让她厌恶的村人的祭祀神只是恐吓人的怪物而已,而这样的怪物已经被她杀了一只——不论这只怪物到底是不是威胁村人的神的真相。 神绮取出法杖,瑰丽的多彩光影自宝石中射出,盖过简陋的柴火,印满黑暗的屋子,“罗德老爹,您不是曾见识过城镇吗?那里有神的祭祀,祭祀们能够召唤真神的神迹,这光就是神迹的象征,我为村子带来了真神的祝福,一定可以打败伪神、驱逐恐吓。” 虽然衣着狼狈,光彩中却宛如女神下凡一般的神绮小姐让罗德和阿狸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之前夜里初见并未太过在意的女孩,罗德忽然激动地说:“您是祭祀!真正的祭祀!对、没错、您一定是城里的祭祀,真神的祭祀才有耀眼的光。” “就是嘛,神绮是我的神,不会骗人的,”阿南说,“罗德老爹,亚伯被关在哪?我打算偷偷去看看,好救的话就救出来,明天祭祀的时候再告诉村人们,咱们有真神的祝福,不须要祭祀可恶的怪物神。” 神绮没有反对阿南随口定下的计划——她也是这么想的。 “好吧、唉、去吧,希望你是对的,阿南,你是基鲁伯老哥最喜欢的孩子,你继承了他所有的力量,基鲁伯曾为城里的神殿做守护者,拥有神赐予的祝福和超常的力量,可惜他死得早,若他还在,不会有祭祀一个让人厌恶的神这么荒唐的事发生,阿南,拯救村子吧,让亚登醒过来,别再为那所谓的神让村人献出不该献出的东西。” 亚伯被关在村长家,这是理所当然的,罗德给的情报根本不是机密,他带着阿狸回家,衷心祝愿阿南和神绮能够解决降灾给村子的神。 结果一个奇异的豹头果然不如简单的神迹有效。 罗德多少见过世面,对神绮抱有信心,虽然惧怕降灾的神,依然是容易被说服的,但其他顽愚的村民可不一定,神绮觉得自己得思考一番如何召唤出更加唬人的神迹,最好能做到一锤定音的效果,把多年来坚持祭祀保平安的亚登村长一举忽悠过来自然是最佳结果。 第156章:“信仰”的轨迹 神绮思来想去,展示神迹、忽悠淳朴的村民,这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最正宗最广泛的传教行为,既然是传教,她就得找一个真神作为传教的后盾——不是企图让神保佑她的传教行为顺利,而是让传教行为不至于太过具有欺骗性和邪恶性,神绮的无神观制约着她的心理底线。 最终,根据所处地域的就近原则,米罗斯少女选定的神,是居士坦主神忒弥丝女神——没办法,她不了解月之女神神系中除主神以外的其它神,甚至连对主神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听说过许多传闻和故事上、并只在诸神齐聚那一个黄昏时远远瞥见过一眼而已——她觉得传播主神信仰即使不符合神殿祭祀们的要求,也不至于犯下太大错误。 悄悄接近村子中央村长家附近的路上,神绮问阿南:“其他村人和罗德老爹一样都不希望祭祀神吗?” 阿南摇头:“我也说不准,几年前、大概就在该隐大哥失踪后几个月,亚登村长忽然对大家说、我们应该祭祀神,否则神要给我们降灾,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后来就像罗德老爹说地那样,地里种的食物越来越少,村里的猎人收获没法支撑所有人的口粮,于是大家同亚登老伯祭祀神,食物便又长了回来,可是……可是神要求的祭祀物也在变多,村人的生活并没有变好,可几年下来,祭祀已经是大家自发的,村长不说,祭祀也要继续。” “以往几年你参与过祭祀吗?” “我不去,我讨厌用地里种下的食物威胁村人的神,它太坏了,可是我们家只有我一个猎人,老爹和罗德老爹一样,已经失去了狩猎的力气,他们只能像大多村人一样参与祭祀神,”然后阿南似乎反应过来,回答了神绮一开始的提问,“我觉得村里的猎人都不喜欢祭祀神,因为祭祀的物品几乎都来自猎人的收获,可是没有办法,猎人有亲人,亲人们害怕不祭祀神会遭灾。” 阿南对现状的描述还算清晰易懂,这也是她的真实感想,神绮打听过后觉得,传播真神的信仰大概没那么容易,但有一个索求无度让人厌恶的神做对比,赐予神迹的神的代言人大概更容易获得信任——根本没人也没神拜托她,神绮却已经自封神的代言人,话说回来,免费帮居士坦主神传播信仰的神绮小姐即使不被王都神殿祭祀赞扬,也有理由接受一点神赐予的恩惠,神绮不在意报酬,她传教的目的不纯,仅仅是为解决阿南的问题而已。 基本上想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神绮便放心大胆地把心思转换到拯救阿南的亲人亚伯之上。 她倒是忽然想起来自己懂得的神术中还有一个猫神教导的隐身术,但一来她没时间把隐身术练纯熟、二来她更没熟练到能帮阿南也隐起身形、三来在这个寂静的小山村中闲逛根本不需要隐身术如此高端的操作,她索性把隐身术给抛在脑后。 路过村子中心的空地、既祭祀活动场时,神绮蓦然间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的熟悉气息,并非遇见熟人,而是某种情绪汇聚的模式让她感到熟悉,想了一会,她恍然大悟——村子的祭祀场中弥漫的某种若隐若现的情绪汇聚和她在马其顿神殿广场接受民众欢呼与膜拜时的感受非常相似。 毫无疑问,这就是数年下来村人在“虔诚”的祭祀中留下的痕迹,这痕迹一般人感受不到,似乎只有半神能初步感受它,神之心提前帮神绮打开了新世界,在马其顿神殿广场上她却不愿意沉迷在这大概是信仰的具体化的美妙感觉中。 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中汇聚多年的、更多来自恐惧的信仰自然更让神绮嗤之以鼻,她打算无视这股奇特而微弱的感觉继续跟着阿南靠进村长家。 但旋即她发现了不对头之处——这股大部分由恐惧、少部分由虔诚和希望凝聚而成的情绪、或者说信仰之力,似乎并不单纯,它不散乱、没有消失的迹象、仿佛天地之间原本就有的痕迹铭刻在这片土地与空间之中,神绮已经找不到更适合形容词来描述她的模糊感受。 与马其顿神殿广场中汇聚完便消散的信仰不同,小山村中的信仰已被某种力量引导固定了起来,存留的些许痕迹延伸向整个村庄,表明信仰的来源是村庄中的家家户户,而信仰之力汇聚于祭祀场所形成看不见的一团模糊的东西之后,又隐隐指向某个方向,神绮很肯定,那正是两人此刻悄悄接近的方向、村长家的方向。 思考了许久,神绮得到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猜测:有人、或者人以外的什么生物窃取了村人的信仰、变成了小山村的‘神’。 她找不到别的答案来解释这股情绪汇聚的力量表现异常的原因,而且她稍微试了试,发现无法把自身的灵魂融入到信仰中,排斥的意念不强、却若隐若现,她不敢继续尝试下去,生怕惊动不知是否存在的幕后“神”。 若果真如此,难道是某个半神在违背神的教诲悄悄以私欲凝聚信仰?真神当然也能做到这种事,但神绮实在想不明白有哪位真神会无聊到进行这种坑害一村却只能收获区区数百人膜拜的没效率工作。 而且说实话,即使真有目的不明的邪恶真神以降灾为威胁命令子民献上孩童,也不大可能在这之前要求人们以生肉祭祀,神绮见过不少半神,至少了解到一点关于半神的常识:半神的身躯与灵魂已大大不同于凡人,并不需要多少物质与能量摄入补充,许多半神祭祀甚至在神的教诲下终生避开食物。由此进而可以推断出一个浅显俗气的结论,真神不需要凡人的食物,何况生肉。 村人的祭祀反倒更像聪明却贪婪的野兽的要求。 “阿南,你对亚登村长了解多少?他平日、就是在祭祀以外的时间,可有显露过神迹的力量?”神绮的不妙感越来越强,她拉住猎人少女,再次询问道,“在祭祀的时候又是否显露过不寻常的能力?” “没有啊,”阿南却立即给出了让神绮意外的答案,“亚登老伯曾经也是个娴熟的猎人,却没有和神绮一样的召唤神迹的能力,而且在该隐大哥失踪后,他和西瓦大婶不顾休息连续进山找人,夫妇俩把身体都搞坏啦,西瓦大婶没多久也死去了,亚登老伯这些年一直很虚弱,就没再进山打猎……” 第157章:意料之外又之外 阿南描述下的村长是个可敬的猎人与父亲,当然也只有最高明的猎手能成为一半生存资源依靠狩猎获取的村子的领袖,村人跟随亚登祭祀神不仅仅出于害怕粮食减产等神灵降灾,也因为亚登的人望让人们更愿意选择相信他。 但总而言之,亚登老伯依旧是个普通人,顶多曾经是个力量顽强、技艺娴熟的老猎人。 如果引导信仰的幕后“神”不是亚登村长——神绮理所当然首先怀疑的就是发起祭祀的亚登——那么村长家的状况显然要比神绮想象得更加复杂。 但是神绮已无退路,她没法向一个根本不理解神灵和信仰、单纯又固执的女猎人解释她的担忧,来到此处的阿南不会放弃救出亚伯,巨熊与花豹都无法让她退缩,何况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幕后黑手?神绮干脆不言语,打起万分警惕并做好随时施展神术的准备,与阿南继续靠近村长家,她更加好奇这信仰汇聚后的痕迹指向亚登村长家方向的原因。 希望不是半神或半神级的怪物在作祟,神绮小姐如此祈祷,若如此,早在踏进村子范围内时,她事实上已经无处可逃。 就这么壮着胆,她随阿南来到一座占地面积不大不小的石头屋子墙根下,往前是木栅栏围成的前院,几头羊在院内无聊地闲逛,时而发出一些动静,让神绮不至于在寂静中紧张过度。 她发觉汇聚的信仰指向之处果然是村长家,感应至此已变成模糊一片,她暂时做不出更精细的发现,但无论如何,村长家的确大有问题。 “你闻闻气味,亚伯在屋里边吗?”神绮提出了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 但阿南姑娘认真地嗅了嗅,“有一点,牲畜味太浓啦,不过可以肯定亚伯就在里边,唔、也许在地窖?亚伯很能闹腾的,没道理被关在屋子里不折腾出动静。” “也许昏迷了呢?” “呃……” “没有人守着屋门,这是个好消息,”神绮四处张望了一番,在已经无人敢于反对孩童祭祀的情况下,亚登村长的确没必要让人防贼似的守着屋子,“要不翻进去,再看看屋里有人没有?” 不用神绮提醒,阿南已经这么做了,神奇的是她并没有做什么准备、却完全没有惊动那几只悠闲的羊,神绮则以最低限度神术屏障覆盖脚踝与半边身子,几乎无声无息地翻过了矮墙,小心翼翼地远离臭烘烘的家畜,方才没有引起羊的主意。 屋子里寂静异常,是真的异常:没有人,阿南以猎人的耳朵和鼻子发誓。 “亚登村长家只有他一人对吧?” “自从该隐大哥和西瓦大婶离去,只有他一个人啦。” “别人都在家里祈祷,他会去哪?亚伯又在哪?”神绮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想起阿南之前的话,“等等,还有地窖?” “啊、对,地窖,为了存放地里种出来的食物,咱们村都挖地窖。” 阿南在颇为庞大的院子里摸索着,在远离羊群的另一片空地上找到了一处盖着地洞的木板门。 掀开后,阿南却发起了愣,神绮在一旁,自然察觉到了阿南愣神的原因:洞口下并非想象中一目了然的不大的地窖,而是一个看上去通往幽深洞穴的方形通道,通道不算长,斜向下不到三米便折向前方,更加诡异的不是这看起来比普通地窖要奇怪的通道,而是里边隐隐传来的火光。 “有光,下边肯定有人,”神绮拉住阿南以防她兴冲冲地扑下去中了什么陷阱,“等会。” 两人侧耳倾听了一会,没察觉到通道下方有人要出来的迹象,似乎洞内的人没发现外来者的动静,阿南和神绮小心掀开木板保持静默大概起了作用。 “不管啦,我先下去。”阿南解下挂在腰间的柴刀,紧握在手,一头钻了进去。 神绮依旧保持神术随时待发的状态紧随其后,虽说奇怪的通道下可能存在厉害的人物或怪物把紧挨在一块的两个女孩一锅端,但神绮为尽量保护一马当先无所畏惧的猎人女孩不得不紧跟着她,相比肉体的抗击打能力,神绮更信赖神术的防护。 低着头越过倾斜的通道,果然是相连的另一段折向前的通道,而且视野开阔一目了然——前方是三米高十几米宽的地下室,黄土墙面偶有嵌着的石块,石块被磨削平整,在墙壁上插着的一根燃烧火把火光下让地下室显得更像个墓穴大厅,大厅再前方又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通向黑暗,有微风自身后吹拂而来,显然通过那个洞口吹拂而去,空气的流通是地下室内点燃火把也不至于让人窒息的原因。 至少神绮没感觉到窒息,虽然火上的油脂燃烧冒出的烟味有些呛人。 其它景象并不奇怪,挖出这样一个地下室虽然费力、对普通村民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但亚登村长爱挖这样的地下室属于个人爱好,真正让阿南和神绮再次愣神的,是大厅中央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小男孩,平躺在中间垒砌的土墩上看不清面庞,另一个则是面色蜡黄、皱纹满额的老人,老人正紧闭双目,面向着神绮和阿南这一边,一只手搭在平躺的男孩额头,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亚登老伯?亚伯!”阿南的呼喊让神绮确认了两人身份。 然后她又攥住了打算冲过去抢人的阿南,“等一下,有问题!” “啊?问题?亚伯就在那呀。”阿南虽不解,依然暂停了蓄势待发的冲劲。 “你没发现吗?虽然不明显,我好像看见了不祥的力量!”神绮瞪大眼睛,仿佛如此能增强视觉感受似的,“啊不,是不太明显的影子,像个黑色的、透明的人影,就在那里、老头身上。” “?”阿南看见的依然只有火光中的村长和亚伯,她的眼睛接收不到神绮所能接收的信息。 神绮到底看见了什么?就像她惊异中所说的那样,她看见了仿佛鬼魂似的阴影,一小半附着在老头身上、形成明暗相间的重影,另一部分则顺着老头搭在小男孩额头上的手融入到男孩的躯体之内,同样形成重合的影子。 神绮小姐回忆起诸多流传甚广的恐怖传说,并找到了一个和目前景象很是相符的词:夺舍。 第158章:偏僻山村中的幽灵 是否真夺舍神绮不敢肯定,但毫无疑问亚伯正遭遇的事情不是好事,他的精气神在神绮的感知中飞速虚弱,同时虚弱下去的还有老头,而那个多出来的影子则越发清晰可辨、且面目狰狞地大张着嘴巴和眼睛,似乎在无声的咆哮中坚持着什么。 那个阿南看不见的影子非常危险,像个湍流中的旋涡将四周的许多看不见的气息卷入其中,火把的光线也为之减弱,神绮之所以拉住阿南正是害怕她莽撞之下被掠夺走灵魂力量而不自知。 “有一个、呃、对啦、一定是梦所说的邪恶的灵体,阿南看见了吗?就在村长身上!露出一点面容,看起来很年轻。” “虽然看不见但是感觉有一股森林里的阴风似的,基鲁伯大叔说有的死人没有意识到自己死去,就会变成鬼魂……难道亚登老伯被鬼魂上身啦?不行我得救他,还有亚伯!” “别去!你刚刚用祭祀的方式唤醒灵魂,根本控制不了你的力量,那个灵体看起来很危险!”神绮以本能的感受警示道,“那个、那个灵体好奇怪、和老头的面目有些相似……” “相似?哇!难道、难道是该隐大哥的鬼魂?”阿南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他、他变成了坏东西吗?要害老伯和亚伯!” 神绮觉得没那么简单,她看不大明白此刻亚登村长到底在对亚伯做什么,两个活人的精力在消失却是真真切切的,更诡异的是,黑色的影子明显已经注意到猛然闯入的两个少女,亚登村长却依旧无动于衷,他似乎同样陷入某种奇怪的状态。 透明黑影再次长大嘴巴,阴风不再若有若无,而是变做割人的风刀似的猛然袭来,疑似该隐鬼魂的黑影显然拥有控制神力化作简单法术的能力,只不过它的神力操作比经验缺乏的神绮小姐还要差劲许多,明明颇为庞大的力量化作阴凉的狂风,却也仅止于此,强劲到让人明显感受到皮肤被割痛的风力事实上也无法伤人。 阿南终于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放开亚伯!”然后窜了过去,神绮此时刚刚祭出神术屏障覆盖两人的范围,阿南却一个纵跃窜出了覆盖范围,没默契的结果是她撞上了屏障内侧、在混合神力的空气尚未彻底化作柔韧罩子之前便突破了出去,直接来到亚登村长身边,一手伸出朝把村长与亚伯挨在一块的手捉去。 “我、就要成功了、滚开!”村长的喉咙里传出的声音显得十分年轻,一点不符合老头样貌应有的音色。 “该隐大哥!真的是你!基鲁伯大叔说世上存在鬼魂,我没见过、以前不信、还以为是大叔吓唬我,没想到你变成了鬼魂!还要害亚登老伯和亚伯!” “阿南?你是阿南!啊,许多年过去,你已经长得强健有力,可我、可我却生不如死!像一头困在坍塌洞穴里的狼!让开!我和老爹尝试了几年,终于发现了让我复活的办法,这是最好的机会!亚伯早就死了,他的身体应该给我!我还有复活的希望!” 短短几句话,神绮弄明白了大部分异常的来源,亚登失踪多年的儿子、被阿南发现遗骨的该隐,或许就是祭祀的幕后黑手,也是村人信仰凝聚所指向的那个“人”。 阿南果然不是被该隐控制着的亚登的对手,该隐的法术虽然粗糙简陋,对神力的控制却无疑高出阿南好几个等级,两人方一接触,阿南便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瞬间变得疲惫异常,在神绮的视角里,阿南那仿佛小太阳似的的灵魂力量正被催发到极限,却不受控制地流入亚登的躯体方向,该隐的黑影越发庞大,融入亚伯的那一部分却越发脱离,很显然的,该隐研究了几年企图夺舍亚伯,却在这关键时刻被阿南打断,虽然阿南看上去很不好受,该隐的夺舍却也被阻拦下来。 可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不是关键时刻?这几日该隐应该时刻都在看守着亚伯,为何等到此刻方才进行夺舍?神绮在闪念间一面冷静思考对策一面猜测,难道该隐根本就没多大夺舍把握、只是因为临近祭祀日或别的原因而急于尝试? 这个猜测毫无意义,神绮必须做点什么,至少先把阿南给救回来,她的精力异常旺盛,看起来要被吸干并不容易,但她缺乏对付诡异灵体的经验和手段,只能像个体力笨蛋似的硬扛,再强壮的躯体也经不起无意义的消耗。 神绮似乎想得挺多,但从阿南被亚登制住过去不过几秒而已,接着一股不同于阴风的真正暴乱气流骤然形成,从地下室一端吹响另一端,形成的风柱直击亚登面门,剧烈的气流把毫无防备的老人脸庞吹起一阵阵皮肉波浪,进而把他的躯体冲得后仰,接触阿南与亚伯的手自然也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下脱离,狂风同时也把迷迷糊糊的阿南给吹飞几米远滚落在墙根下。 “不!不!他是我的!亚伯的躯体是我的!”黑影不再保留,似乎也没法再控制虚弱不堪的亚登,黑影大吼着直接脱离了村长的老朽躯体,无视了神术制造的气流、也没理会摇摇晃晃仿佛刚刚睡醒似的正在寻找平衡感的阿南,它仿佛变成尘世中的阴影,对物质的世界不造成任影响,阿南看不见它,神绮也依旧只能看见稍微清晰一些的的黑影,它冲向了平躺的小男孩亚伯。 阿南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自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加上依旧晕乎乎,只能傻愣愣地干瞪眼,神绮看得很清楚,却不知道如何阻止该隐,她发觉离开亚登的黑影几乎已不存在于现实,神绮对该隐的灵体唯一能做到的只有“看见”而已——她依然在催发神术,却犹如风穿过星星的微光,神术与黑影之间毫无影响。 于是神绮同样只能干瞪眼看着黑影接触到男孩的躯体,接着亚伯忽然圆瞪眼睛,看不见瞳孔的眼珠子只露出眼白,张着嘴巴却未发出声音,一副骇人的模样。 “亚伯!”晕乎够了的阿南见状猛晃脑袋,强打力气奔向亚伯。 神绮立即用神术屏障阻止了阿南:“别过去,该隐的能力强大又诡异,他企图侵占亚伯的身体,你别靠近,否则又像刚才一样白给他送力气。” “那、那该怎么办啊?亚伯、亚伯!” 阿南焦急而心忧,神绮同样着急,她从未遇见过如此诡异的状况——她的人生经验本就不够丰富——空有灵魂力量与神术却不知如何应付灵体入侵。 第159章:该隐 遭遇该隐控制他的父亲亚登对亚伯做出夺舍入侵的变故,对于神绮和阿南来说,即使有所心理准备,也绝对不会预料到这种紧急又诡异的展开,阿南是个强大的猎人,却对气候已成的邪恶灵体束手无策,神绮虽贵为比普通的神殿见习祭祀强不少的野生祭祀,拥有理论上可千变万化的灵魂力量,却由于经验不足同样不知该如何处理灵体入侵。 可怕的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退休猎人亚登也能在该隐的控制下发挥出难以置信的神力与诡异的吸灵邪术,若是该隐强行侵占亚伯成功,神绮认为自己的神术不一定能打赢该隐,而且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可怜的小男孩被夺走躯体与灵魂。 没时间给她思考对策与神术,神绮只能孤注一掷——暂时找不到灵魂力量的异化模式以针对该隐那几乎不存在于现实的灵体,那么就同样以精神力量入侵来对抗干扰灵体入侵,经过好几次凶险的精神力量对抗,神绮觉得自己的精神还算坚韧,而且更加奇异的神之心将是她坚实的心理后盾。 可惜从中午到黄昏都没空吃饭,两个天真少女也没预料到会饿着肚子遭遇极端糟糕的状况,神绮在努力展现出精神力量的同时,顺便胡思乱想,也许吃饱饭再对付诡异的敌人会轻松一些。 精神力量的侵蚀可以有目标也可以没有目标,对于与亚伯躯体近乎重合的该隐之灵,神绮觉得精神侵蚀找不到明确的目标,她干脆把整个小男孩视作侵蚀目标。 可在精神力量接触到那一片区域时,神绮发觉到,能被当做目标的活跃灵魂只有一个,既挣扎在融合躯体途中的该隐之灵,她不知道该隐在控制亚登入侵亚伯时为何小心又艰难,此刻却显得急促又顺利——或许并不顺利,亚伯的躯体在遭遇灵体入侵时的极端难受与排斥表现可知一二。 然后,或许过去了许久、或许只有一刹那,神绮认识到用精神力量对付灵体是一件蠢事,可她不得不这么做——该隐之灵尚未成功入侵亚伯躯体,几乎没有正常人都拥有的心灵屏障,对于精神力量的防御几乎为零,同样的,灵体由于基本只剩下精神力量,只要渡过初期的艰难生存期,那么对于精神力量的控制将比神术师更加得心应手。 神绮的精神侵蚀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两方角力,而她倒霉地处于弱势方。 毫无疑问,曾经的普通青年猎人该隐在“死后”失去躯体化作灵体、却拥有了活人难以企及的特殊力量,他是个罕见的怪才,虽然纯粹的灵体对现实的干涉十分微弱,但神绮以作用于现实的神术同样拿他没办法,以她的有限手段想要对付该隐,或许只有让该隐夺舍成功之后才有更大把握,但神绮不能这么做,为保住阿南的亲人亚伯她必须用愚蠢的方式去面对一个诡异强悍的灵体。 侧面描述了这么些内容,神绮到底遭遇了什么?很简单也很倒霉,她再次陷入了神之心催化下的灵魂相连窘境,而这一次,她不敢有任何异常的动作——她发现该隐精神力量虽然强大,却不懂得也没有能力应用最简单的点燃神火神术,所以她强忍了神火袭击的恐惧冲动,而且她也找不到特定目标来施展作用于现实的神术,该隐之灵并没有肉体可供她消灭,而能被消灭的亚伯躯体又是她必须保护的对象。 于是,或许是大陆史上最诡异的一幕,正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地窖中发生。 素不相识、见面便确立敌对立场的两个人——或者说一个少女和一个鬼——相互之间抛却一切虚伪掩饰打开心灵相融,彼此没有半点秘密可言,这样的状态或许可以存在于最虔诚的祭祀与最诚恳的神灵之间,但古往今来绝不可能存在于两个凡人之间,更别说这两人处于敌对状态,微妙的平衡让神绮弄不死该隐、也让该隐无力弄死神绮,这是自然主神的至高神器——残破版——造就的人间奇迹。 这样的奇迹事实上已经是第三次发生,但前两次都以神绮的敌人被烧脑而亡的悲惨结局告终,第三次终于由于救人的意图和鬼魂的奇特性质导致事件朝向相对平稳的方向进展,平稳的结果就是神绮和该隐在不知流逝缓急的时间段过去后近乎完全交融了意志,与马其顿神术师和偷袭者奈芙不同,该隐生前单纯的一生与“死后”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的一切都让神绮看了个遍,甚至相当于感同身受地经历了一遍,神绮差点忍不住要以为自己就是该隐、一个曾经淳朴却死于非命的年轻猎人。 而一辈子从未离开过山村见识过大城市新生活的年轻猎人该隐,则同样巨细无遗地把神绮来到这世上近四个月的生活与思想统统经历了一遍,他看见了巨神像、看见了满天飞的半神、也看见了神绮唤醒灵魂成为祭祀的一切秘密,他或许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却对神绮的一切感想感同身受,或许唯一不适应的就是女孩的生活方式与男孩的差别,这也是让他不至于精神错乱误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米罗斯富商千金的最重要原因。 至于神绮那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所谓穿越经历和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大多见识,该隐或许有看见、或许没看见、或许看见也无法理解而自动无视。 神绮的人生经历虽然只有区区不到四个月,但意志中蕴含的见识与感受比单纯的乡下猎人要深广太多,该隐能感受并需要接受的东西远比不能理解的穿越更多,总之在灵魂交融之中神绮没有察觉该隐之灵对有关“穿越”的一切做出思维异动——两人相连的灵魂不仅让他们相互看见过去经历、也包括实时感应此时此刻彼此间的一切心思活动。 自然的,神绮也明白了该隐选择此时进行躯体掠夺操作的前因。 第160章:无奈 简略而言,掠夺躯体重生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也非凭空产生,而是该隐的灵体在最初凭借本能附着在进山寻他的母亲身上之后、慢慢开阔思路领悟到的一种邪恶的渴望——既然可以附在活人的身上维持生存,那么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掠夺他人的躯体成为自己的躯体呢? 观察并研究了几年之后,该隐终于自认为找到了适合掠夺的躯体——精力最旺盛、灵魂相对成人而言又最不稳固的小男孩亚伯。 因为担心被村人发现秘密、又依赖于村人的“信仰”凝聚灵魂而生存,该隐原本的计划是以祭祀为由将被指定献祭的小男孩亚伯监禁在地下室慢慢研究掠夺躯体,但亚登和一些恐惧神的村民发现了以东夫妇的异动,趁着阿南固执地外出狩神——阿南间接捡回一条命——该隐以吸灵邪术害死以东夫妇,亚登趁机蛊惑村民神灵即将降灾,以至于全村无人再有反对献祭孩子的情绪。 提前把亚伯监禁,该隐终于不再压抑贪婪邪恶的渴望,当即着手起研究如何掠夺躯体,然后,他按照往日的思路果然发现了一些眉目:简单描述就是让亚伯的灵魂死去、却让身体保持“活着”的状态,这很困难,但该隐以吸灵邪术完成了这最困难的一部分,然后,他再也等不及祭祀日,直接展开了灵体入侵,那一刻正巧就是阿南与神绮赶回村子的时间。 “不、不要阻止我!亚伯早就死了!”在灵魂相连中,该隐的意念实时传递到神绮的意识中,“你要救他不是吗?让我和躯体合一,这就是唯一救他的方法!否则亚伯的躯体将与灵魂一同灭亡!” 神绮冷着心里的“脸”不理会该隐的意念,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法寻求阿南的意见,而该隐很快发现了这点。 两人之间没有秘密可言,甚至思维过程也是相通的,该隐的任何打算在神绮面前都是透明的,可问题不在于她是否能看见对方的想法,而在于她对往后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至少暂时无能为力。 更可怕的是,该隐原本的入侵并不顺利,只是他依仗强大的精神力量强行占据无意识控制的躯体,躯体本身不会配合他,更有本能的排斥反应,但神绮的意外侵入让该隐获得了最基本的祭祀祈祷知识与感受,他在灵魂力量的控制方面的天赋之强或许在整个大陆都属罕见,从他独自化作灵体又几乎是独立研究出凭借“信仰”的情绪力量汇聚壮大自己的精神就能窥见,神绮那来自正统神殿祭祀的知识与感受让该隐瞬间打开了新的眼界,灵体入侵的力量和效率短时间内便有了可怖的上升。 面对这样开诚布公却毫无掩饰自身复生渴望的怪物,神绮除了保持沉默暂时找不到应付方案,何况任何方案都避免不了让该隐同时得知。 一旁的阿南就这么焦急地盯着同时陷入沉默的神绮与亚伯,可怕的寂静与精神力量蔓延,让阿南不由自主发起了呆,等她回神的时候,时间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可神绮与亚伯依旧维持着诡异的原状,她叫喊了两声,两人都没理会她,阿南越发急切,最终,她一咬牙,决定无视神绮起初的警告,打算靠近两人看一看状况。 阿南的动作逃不开神绮的感应,该隐虽然挣扎在亚伯体内全力入侵,通过与神绮相连的灵魂也能对外界有所感知,他兴奋起来,阿南的手只要触碰到亚伯,他就有办法掠夺阿南那旺盛的生命力为己所用,不仅增加融合躯体的速度、融合完毕后留下的神力还能成为自保的本钱。 神绮同样明白该隐的盘算,她只能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控制嘴巴开口阻止阿南:“别过来!该隐占据亚伯的身体已经无可挽回!” “什么?那、亚伯呢?亚伯真的死了吗?” “……”神绮没法再回答,她稍一分心的后果是该隐差一点侵入她的躯体之内,虽然作为极端健康且神力旺盛的祭祀,该隐即使能侵入神绮的躯体也不见得能做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但神绮还是被吓得集中注意力抵抗并驱逐入侵,总而言之,灵魂相连让许多不可思议的事的发生变得简单且突兀。 “没错,离开吧,我奈何不了你,你也阻止不了我,我将回到这个世界、我将重生!我将永远活下去!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回到这该死的灵体状态!”该隐活学活用了从神绮那了解的许多知识和见识。 该隐“死后”的经历让神绮体会深刻,灵体的状态是多么无助和危险,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失去肉体承载的灵魂灰飞烟灭,若非无与伦比的智慧和运气让该隐发现了众人的情绪汇聚给他带来生存支撑的强大作用,他或许早已消失在世间,遑论成为如今这个精神力量强大的灵体怪物。 “我阻止不了你、杀不了你、也不想杀你,”神绮最终决定放弃,她无法扭转既成事实,就算没有她的人生经验给该隐的能力带来催化作用,入侵亚伯躯体并占为己有的结局其实早在亚伯的灵魂死去时便已注定,除非神绮狠心毁灭亚伯的躯体,可阿南不大可能同意,再者已经没有机会去询问阿南的意见,该隐即将成功,“可你想清楚没有?当你成功占据亚伯的身体,你将成为活人、灵魂和肉体再次不分彼此、失去灵体的特点,神术与刀刃将再次成为可以杀死你的东西。” “我将无比强大!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我!没有!哈哈哈!神绮!我看见了你的神,你的神是如此的奇妙,她是你又不是你!为了感激你为我带来的一切,你的神也将成为我的神!神就是我的力量、我的灵魂、我的一切的寄托!那存在又不存在的神,将让我无比强大!” 随着该隐在意念中的咆哮,神绮选择全面回防、将精神力量收回体内,她无师自通地发现了切断灵魂相连的简单办法——而且说实话,若再不离开灵魂相连的状态,神绮担心该隐将即刻学会最初始的点燃神火神术威胁她的生命安全,想当初她本人也不过只用了几个小时便初步掌握了点燃神火,以该隐那天马行空——这词没用错——的天赋,获得神绮的经历后他随时都有可能掌握初始神术甚至变出一两个新神术。 第161章:同样纯粹的人 “阿南闪开!别碰他!”神绮对该隐夺舍成功后是否会陷入虚弱状态没把握,她不敢让阿南靠进该隐,以防该隐丧心病狂地掠夺阿南的力量增加风险。 灵魂断连,该隐的黑影迅速融合进亚伯的躯体,仿佛之前的艰难准备都是笑话,不过片刻,亚伯再次睁眼,不同之前的是他的瞳仁重新显现,眼神中丝毫没有小男孩的神态,表情也一副成年人的享受模样。 “活着、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命运曾待我如虫蚁,如今却送来神的礼物,命运如此的无常、无情玩弄凡人的生命,但从今往后,它休想再摆布我!”该隐用小男孩亚伯的脸和声音——声音已变,这似乎是表明该隐彻底掠夺躯体成功的表象之一——发表着让神绮感觉有些尴尬的热血论调,然后对僵在原地表情越发绝望的阿南说,“阿南,你终结了我的恐惧,没错,那只豹妖就是害死我的元凶!我看见你射死了它,它已死,我本以为将终生困扰我的梦魇为你所杀,我感激你,永远感激!但很抱歉,亚伯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你打算杀我吗?可惜,杀了我,亚伯最后留存于世上的身体也将消失,你能狠心吗?哈哈,就算你能狠心,我也不会让你杀的,该隐会一直活下去!永远活下去!” 神绮的神术屏障及时隔离开阿南与该隐,同时也将自身隔离开、并封锁了通向地面的通道,“阿南,我已经知道一切,我看见了该隐的灵魂,他说得没错,你的小弟已经死了,即使现在就让强大的神殿祭祀出手驱走该隐,亚伯的躯体也只是活着的空壳,你打算怎么办?现在杀死该隐还来得及,他的力量虽然诡异但并不强大,你可以用弓和刀协助我用神术对付他。” 阿南却呆呆地好似没听见神绮的建议,她带着哭腔出声:“该隐大哥、你、你曾经不是最喜欢村里的孩子们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亚伯!他已经是我最后的亲人!” “因为我要摆脱朝不保夕的灵体状态!因为我想活下去!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你们进山狩猎总是满载而归,我却葬身悬崖!我不要!我要活着!亚伯、父亲、母亲、以东叔和阿婶,都是为了我复活的祭品!是祭品!为了活下去,我可以献出一切!” “可你献出的是别人,不是你自己。”神绮摇头叹气,“你的老爹老娘也是被该隐害死的,他的母亲西瓦大婶同样如此,现在他的父亲亚登也为他献上了生命,阿南,你要复仇吗?” 神绮出于看见该隐灵魂之后的某种感悟,并不想和这个怪物拼命,但她同样做好了不顾后果全力出手的准备,因为她不清楚该隐夺舍成功后是打算和少女们拼命还是逃走,这取决于夺舍成功后该隐的状态,而这时她已经与该隐断连,并不能得知该隐的状态。 她虽然没有好办法对付灵体,却在对付实体的生命上已拥有相当的经验,并不惧怕拼上小命和初生的怪物打一场,只希望在杀死亚伯的躯体后,该隐也能跟着灰飞烟灭而不是让人崩溃地再度回到灵体怪物状态——神绮相信犹如怪物般强韧的该隐之灵是大陆上特例中的特例,绝对不是常见状态。 不过话说回来,该隐在附体控制他的父亲时便已经拥有了类似风术的神术能力,神绮的神术实力经过包括灵魂相连等一系列折腾后不见得保留着多少攻击力,更不见得能稳胜刚刚获得新躯体的该隐。 最终,阿南却说了一番让神绮感到意外又不觉得奇怪的话:“该隐大哥,我记得你曾经是个多么好的哥哥,你的死让大家都很伤心,除了亚登老伯和西瓦大婶,很多人都进山找过你,亚伯也是,他央求大人带他去找你,他很喜欢你,为你再也回不来哭了好久。”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可这又如何?我必须活着,你们既然希望我活下来,献出你们的生命和躯体,这不是大家的愿望吗!”该隐的话让神绮深刻体会到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偏执到无药可救。 “我不想相信你是害死大家的人,可我相信神绮,该隐大哥,真的是你害死西瓦大神、害死老爹老娘的吗?亚伯真的回不来了吗?” 该隐用亚伯的身体和脸做出不屑回答的模样,然后摆出警惕的姿态,他感应了来自神绮的神术力量流转。 “你走吧,我不相信亚伯死了,等我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我会亲手把亚伯救回来的!”阿南却对神绮摇头,又一副死心中混杂着天真希望的模样。 该隐在融合空壳躯体成功后表现出来的灵魂力量看上去比阿南还要庞大,可他虽然一开始嚣张地宣称再也没有力量能妨碍他活下去,却显然也没打算和并不好好惹的神绮小姐拼命——他知道神绮如何残忍地杀死了两个很强的神术师,也很清楚他的小孩身体不见得扛得住神绮全力爆发的气爆神术。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钻过神绮两人进来方向的另一面的洞口时,该隐对盯着他的背影、强忍眼睛里打转泪珠的阿南说:“阿南,你不知道被你杀死的豹妖对我有多么重要,它是我几年来恐惧的噩梦、深入灵魂的魔魇,你帮我杀了他,今后我的灵魂与力量的壮大将不再受到噩梦恐惧的困扰,你是我的大恩人,我保证饶恕你的冒犯,但只有一次,一次过后,若你还打算与我作对,我会杀死你的!我保证!” “说得你好像挺有理的,”神绮忍不住呵斥,“你是我见过最像渎神者的非渎神者,世上或许没有比你更纯粹的渎神者!” “哈哈哈,渎神者?好、不错,我可以全心全意奉献自己给灵魂中的‘神绮神’,换取让我永远活下去的力量,但我不相信别的神,包括你、神绮小姐!没错、我就是最纯粹的渎神者,我只为自己而活,没有力量能阻碍我活下去!神也不能!” 留下充分体现内心渴望的热血言论,该隐一个闪身窜入了黑暗洞口,神绮发现他最后回身望了一眼几乎被众人遗忘的亚登,他的老父亲为他献出了一切,如今已生机耗尽油尽灯枯,倒在土墩边气息微弱几不可感。 第162章:老村长之死 老村长亚登还没死,但距离回到大地母神的怀抱只相隔几口气而已。 阿南满是忧伤之色,守在已处回光返照清醒阶段的村长老头身边,她在半日之内连续经历了养父母离世、唯一的亲人小弟大变活人——依然没用错——尊敬了一辈子却晚节不保的村长老伯即将离世,而导致这一切的元凶竟是幼时喜爱的大哥哥,神绮感到阿南似在刹那间穿越了一道分隔天真与成熟的界线,虽然她依旧年轻、见识短浅,在面对人生大事之上却已有充分的变故经历。 老村长瞪着双眼,目无焦距,嘴里念叨着儿子的安危、忽而又对老朋友以东夫妇之死满是赎罪的哭泣,接着,他已看不清身边是谁,只以为该隐已成功复活未曾离去,颤抖的手盖在阿南手背上,嘴唇微微张翕,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最终,带着不知是遗憾还是欣慰、或是对自己身为儿子帮凶的罪恶感,这位在神绮所见的该隐过往中算是固执又伟大的父亲的老头,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褶皱爬满的面庞透出一股灰败气,尸体几乎在眨眼间变得枯槁干瘪。 “神绮,亚伯会回来的吧?”阿南抱着膝盖坐在地面上,似是疲惫地不想动半根手指头。 神绮实则比阿南更疲惫,相比顶多相当于被抽了几百毫升血的阿南,神绮的精力消耗让她在距上次消耗过度不久后再次接近枯竭——这还是未发生与该隐大战一场的结果,也幸好该隐没执着于杀人灭口。 疲惫不堪的米罗斯少女从该隐的经历中了解了一切,比阿南更能切身体会到其中的疯狂、希望和无奈,亚登老村长给她留下印象要比该隐更加强烈,但现在她没力气说太多话,“阿南,亚伯或许不会再回来、但总有一丝希望他还活着,或许他依旧存在于躯体中的某个角落,与其绝望、不如怀抱希望……该隐正经受着命运的试炼,他必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通过试炼变得更强大,这之前村子里是安全的,我得好好休息一会,保护我和埃都因武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醒来后我再把关于该隐的一切告诉你。” 神绮留下鼓励的话和叮嘱,直接趴在地上便打起了盹,阿南对神绮倒头就睡的干脆发了一会愣,又琢磨了一会她的叮嘱,决定把神绮和亚登的尸体先带回家,她也需要好好休息,至于明日的祭祀中最重要的领导者与祭品统统失踪可能导致的混乱,阿南已无心顾及。 神绮这一觉颇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感觉,总而言之当她头昏脑涨地清醒过来时,周遭依然是黑的,环顾了一圈她发现自己应当身处在村子的屋内,一丁点光亮从门外透进来,那星星的微光,神绮十分肯定,她至少睡了一整个白天、又或许是一天一夜。 起身打开屋门,她已知自己所处为阿南老爹老娘的屋子——如果居士坦王国有成文继承法的话,神绮忽然胡思乱想,这栋屋子到底应该归属于阿南还是亚伯?按理说应当是屋主的亲生儿子亚伯,但他的内核已经变为该隐,该隐自然是没有以东家的继承权的,不过裁判官得先弄明白灵体入侵和原装货的区别才能公正地审判继承权归属问题。 把脑袋里莫名其妙的思考丢开,神绮回头借着敞开屋门外射进来的更多微光打量屋内:埃都因武士依旧躺平在最初的那片草垛上,丝毫看不出是否打算近期内醒过来,而她休息的草垛显然是阿南临时堆出来的,一旁放着装满水的陶碗和两块黑乎乎的圆饼。 神绮小姐已饿了至少一天,于是毫不在乎卫生问题,三两下便将难以下咽的麦饼就着清水统统送进胃里,然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神绮!你终于醒啦!”满意地从饱腹感里回神时,阿南出现在屋外,“我以为你要像那个很能睡的大叔一样醒不过来呢。” “我也以为要睡很久,话说我睡了多久?” “一整个白天,”阿南让神绮确认了睡眠时间,“我把你带回来,又把亚登老伯的遗体带去给罗德老爹看,本来我想快点把村长埋掉,罗德老爹不同意悄悄埋掉老伯,就在今早村人聚集的时候在祭祀场把亚登老伯给村人们看、结果……” “村人们没有骚乱吧?” “大家都很害怕,我、我骗他们说我杀掉了神——我知道该隐大哥才是神——大家都不相信,以为神准备降灾给所有人,连最接近神的老村长都被惩罚丢了命,死的样子和老爹老娘几乎一样,我、我没办法、根本劝不住,后来还是罗德老爹劝住了大家,说会想办法的……但我们没有办法啊,幸好你醒过来啦,明天给村里人看神迹、让他们明白神是祝福人的、不是害死人的。” “唉,”神绮觉得没那么简单,“尽力吧,罗德老爹为什么不同意埋掉村长?” “村长、本来是个很好的人,罗德老爹尊敬他,不希望他在村子里被当做失踪,虽然亚登老伯让该隐大哥变坏了……” “该隐曾经的确是个单纯善良的年轻猎人,但他的变坏不全是亚登的错,”神绮安慰道,“你想想看,要是你被困在一个坍塌的山洞里好几年出不来,如果害死几个人可以让你出来,你会不会动心?该隐受不了折磨、也经不起诱惑,他做出了他的选择,亚登只是促使他选择自私的其中一个原因。” “我……”阿南思索了一小会,坚定地摇头,“我是猎人,打着猎物是为了让家人、让村里的大家都吃饱都能活下去,我怎能害死别人。” 攸关性命的抉择自然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事到临头做出来的,可神绮愿意相信阿南的表白,她看起来比许多年轻的祭祀还要纯粹,否则也不至于那么简单地唤醒灵魂召唤神迹的力量。 神绮决定跟阿南去往罗德老爹家,把有关该隐与亚登所做的事都讲清楚,往后再让罗德转述给村里人,让大家警惕披着亚伯皮的危险份子该隐。 小山村依旧寂静,与昨夜如出一辙,若非自知经历丰富,神绮得误以为时间被停留在昨晚——一股诡异的气氛的确与昨夜极为相似,难道该隐藏在村里?神绮从该隐的记忆中没有发现亚登之外的知情者,所以该隐不大可能藏在村里迎接命运的试炼,这诡异的气氛多半来自祭祀因村长死于降灾、祭品无端消失而取消带来的恐慌。 第163章:该隐半生 罗德老爹家,听众四人,分别是罗德、罗德的老妻、女儿阿狸和以东家最后的——大概——遗孤阿南。 该隐的生平十分普通,与山村中大多数年轻男子没有不同,出生、长大、帮家里务农种地、再长大一些便随着村里的老猎人们学习狩猎技巧,有时跟着老猎人们进山一去便是一两日,几年的学习与磨炼下来终于成为合格的猎人,与旁人稍有不同的是该隐总觉得独自进山狩猎更能体现猎人的素质与气魄——即使大多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反对独自狩猎,别说独自狩猎,组队狩猎的猎人们中也时不时出现不慎葬身兽口或陡坡的倒霉蛋。 于是事情自然而然发生了,自觉已能独当一面的年轻猎人向村里的孩子们夸下海口之后便信心十足地独自出发,然后便是不幸遭遇正巧从几日路程外的深山中被巨熊妖驱赶出来的豹妖,说来倒霉,若是该隐能够更小心一些、不至于正面遭遇心情不佳、又急需进食的豹妖,他或许能依靠设置陷阱与偷袭将结局反转,可惜信心十足以至于对大自然未曾保持敬畏之心的年轻猎人,最终被激发了灵魂力量的豹子给抓伤、逃脱时失足跌落断崖,于从未有人涉足的山崖半道坠亡。 该隐接下去的人生,便从现实题材切换成了魔幻题材——他自己当然没这个觉悟,这是神绮替他脑补总结的。 年轻的猎人发现自己竟然没死——或者说身体已经死透,意志却保留清醒,仿佛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维持着他的存在,但这力量过于微弱,随时有熄灭的征兆,在这浑浑噩噩的担惊受怕中过了不知多久,该隐的父母、亚登与西瓦终于深入群山接近该隐坠亡的断崖之下,该隐莫名其妙感应到了能够给他提供保护的力量源头,于是遵照本能的启示飘了过去,又遵照本能的启示附着在他的母亲身上。 这一切并未让淳朴无知的村民亚登与西瓦发觉,该隐本人也迷迷糊糊地度过了几天虚弱期,而到发觉异常时,西瓦大婶已因为该隐不自觉的生机索取陷入了重病弥留阶段。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该隐在母亲西瓦的身体中凭借本能汲取了足够的“养分”重新凝聚意识、仿佛新生儿一般再次孕育而出,并意识到自己几乎害死母亲,让该隐绝望的是他发现自己依旧极端虚弱,无法离开西瓦的滋养,他必须、也只能害死母亲维持生存。 该隐的选择从此刻开始便陷入了偏执和癫狂,他为无意识中害死母亲而痛苦不堪,又为自己找了足够多、也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让自己彻底害死母亲,然后他在西瓦临终前终于发现自己能够稍稍控制母亲的躯体,并借母亲之口将自己的遭遇告知父亲亚登。 亚登对儿子的诡异“现身”欣喜若狂,他对此坚信不疑,不如说在多重痛苦的打击下——儿子离去、妻子相继又将离去——亚登已万分痛苦与痛恨命运的折磨,他愿意相信任何奇迹,不去思索任何谎言的可能,他对儿子无意识的害死妻子虽然同样痛苦,但终归有一个人回到了他身边。 所以该隐接下去的要求让亚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该隐必须脱离母亲即将病亡的躯体,附身到一个能够给他提供充足生机滋养、又容易接受他的躯体上。 亚登是唯一的选择,所以虽然困难,该隐依然在求生本能驱使下几乎耗尽力量成功将灵体转移到父亲身上。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以现代人的标准来看,亚登是个还算健壮的中年人,但该隐不是普通的灵体,相比拥有躯体活着时的普通猎人青年,成为灵体的该隐更像个传奇故事的主角,他的成长太过迅捷,亚登一人负担不起如此旺盛的生机消耗。 失去狩猎收入来源的亚登只能依靠一点看天生长的农作物与村人的接济勉强果腹,他唯一能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向迁居此地之前、被村人遗忘许久的先祖神灵祈祷,祈求儿子平安。 天赋异禀的该隐却敏感地发现了父亲的祈祷所产生的那一点异种精神力量,那就是神绮依靠神之心感知到的“信仰之力”,灵体状态的该隐天生就能感知到,不久之后他便发现,父亲通过祈祷凝聚而来的一点异种精神力量落在家中渐渐成为看不见的无形却有质的东西,他尝试接近并容纳这股微弱的力量,之后便轻而易举地将来自父亲祈祷凝聚的精神力量归于自己的灵魂,他本能地理解到,这股来自向莫名其妙的神祈祷所产生的精神力量可以直接帮助他壮大灵魂。 至于亚登祈祷的神,那是老村长从更老的村长与老人们那听来的传说,属于被这个小山村遗忘的传统文化之一,神绮从该隐的经历中了解到,这个小山村的先祖,来自一群东北方的畜牧业移民,这些移民自然曾经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然信仰,所谓的祈祷就是没有特定目标的原始巫柷活动,而在来到小山村定居并发展了若干年之后,由于生存模式的变化,后人渐渐遗忘了曾经的传统,常年风调雨顺与还算丰盛的狩猎收获让祭祀活动被人彻底遗忘,村民们不需要祈求不知名的自然象征来保证吃饱饭。 亚登当然也是几乎遗忘传统的一份子,是该隐让他想了起来,也让他第一次体会到如何成为一个虔诚的人,可惜亚登的虔诚帮助并壮大的是一只偏执的怪物。 该隐借着亚登的身体修炼出了真正的、主动化的吸灵邪术,原本微弱的本能让他变成了遗祸无穷的邪恶力量,这邪恶力量帮他祸害了不愿意祭祀神的人家的地里农作物,让神灵降灾成为实实在在的恐惧,以恐惧控制了淳朴村民们献上以生肉为主的祭品的同时、也献上了“虔诚”的信仰帮助他壮大灵魂。 至于祭品,大多数进了亚登的口腹,足量的食物让亚登老村长勉强维持住了该隐壮大所需的生机,即使如此,亚登的身体依旧在年龄的增长与该隐带来的庞大负担下日渐虚弱。 第164章:意料内外的变故 掠夺一个健康的孩子躯体完成彻底重生,这样疯狂又现实的想法和需求并非突如其来,早在发现自己附体母亲并本能吸取生机时,该隐就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状态大概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他可以主动做到某种变化,紧接着,控制母亲开口与父亲坦白、又转移附体对象至父亲身上更让他明白,或许他还能更进一步。 于是,从提出让村民祭祀神开始,该隐便打起了掠夺一个健康、生机旺盛的躯体以此重生的主意,所有的祭祀过程、包括附在父亲身上壮大灵魂,都是为了最终夺体重生而做的准备,用父亲的身体、通过父亲的眼睛,该隐观察着村内的孩子们,整个村子不到四百人,顶多一百户人家,其中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只有二十来个,该隐最终选定的几乎必然是亚伯——他的养女姐姐很快成为了熟练又强大的猎人,亚伯不缺肉食,身体健康程度在同龄人中属于顶级,其次则是沾了阿南光的以东老搭档罗德的女儿阿狸,有更好的选择该隐当然不至于选阿狸。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罗德一家自然明白,阿南也把昨晚发生的事提前告知了他们,结合神绮对该隐所作所为的描述,众人终于清晰认识到所谓祭祀神的活动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关于掠夺对象的选择,神绮倒是认为如果该隐彻底抛弃一切顾忌,选择阿狸成为躯体掠夺对象,他很有可能无声无息地便已成功,不至于闹出被阿南和神绮撞破的风险,但无论如何,该隐依然成功了。 另有一个细节给神绮留意到,村子里的孩子数量果然如同她之前的猜测一般并不多,甚至很少,相比米罗斯人大多数家庭至少两个孩子的规模,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可以说处在新生代短缺、勉强维持人口平衡的状态,村里人并未见识过外界城镇村落的状态,对自己村子孩童出生率、存活率的低下问题并未有过多敏感。 经过粗略的了解,神绮觉得这个小山村虽然在农业生产上一塌糊涂,但有猎人与庞大丰饶的山区保证,村子的生存条件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很不错,即使如此,人口依旧不见增长、在神绮了解的范围内竟还呈现微弱的负增长态势——罗德告诉她,几代人的时间之前迁徙至此的先民不止四百。 罗德与亚登一样,是少数还记得少许先民传统的老人,或许下一代到他这个年龄的时候,这座小山村将把先民迁徙的历史给彻底遗忘,至少阿南乃至该隐就不了解这些无足轻重的历史。 死去多年的基鲁伯倒是给阿南灌输过先民传说中强大猎人加百利的思想,可阿南除了记住她要继承一个意义不明的名字以外并没有对先民传统有任何了解。 小山村的人口问题或许来自基因问题、或许来自土壤与水源的问题、或许来自气候的特殊、或许来自村人的错误生活习惯,神绮稍微闪了个念头便将其抛开,她没空思考太多。 如今待解决的问题不仅有随时可能回来祸害村民的该隐,还有亚登之死与亚伯失踪带来的人心惶惶,神灵降灾随时悬在头顶,能让村人保持克制不至于做出疯狂的举动已算是罗德的重大贡献,也是极限。 神绮没信心依靠神迹的忽悠稳住乃至扭转一群已经陷入恐慌的淳朴山民的心态,罗德同样没信心,他稳住村人依靠的只是村中老人的一点威望。 “村子需要一个神!”一向对祭祀神没好感的阿南此刻却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早就有一个让大家崇敬、给大家带来真正的祝福的神,该隐大哥根本无法耍弄诡计让大家祭祀他!神绮不是我的神吗?就按原计划用神迹让大家相信你,你来做大家的神嘛。” “……”神绮翻了个白眼给她看,“你的灵魂中有一个神是因为你用祭祀的方式唤醒了灵魂的力量,就算村里有人可以唤醒灵魂,我也没能力一个一个给他们试,时间也根本来不及,大家还在被恐慌支配呢……不过原计划还是得执行,不能让村子乱起来,至于能不能让村人改变信仰、只能看命运的安排。” 罗德老爹思来想去赞同道:“只能这样了,唉、我们的确需要一个神。” 神绮很奇怪,疑似曾在城市中做过神殿武士的基鲁伯为何在回到村子后没有传播真神的信仰,而是任由村子在淳朴与懵懂中度过时光,甚至他曾唯一挨得上传播神灵光辉的边的行为,只是提及已经遗失的先民信仰中的模糊的神,目的也仅仅是为了把加百利这样的一个属于神赐予力量的强大猎人的名字送给阿南。 想不明白,她又暂时放弃思考。 但让她放弃思考更大原因在于屋外忽然兴起的骚动,她立刻想到罗德在日间的劝阻已失效,屋外的骚动大概来自于村人们寻求自救途径。 之后的发展让神绮感觉太过魔幻、回头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村人们的自救途径简单又高效,就是找一个亚伯的代替品作为祭品献给神,而这个代替品,被公推为罗德家的女儿阿狸。 这个公推显得有些诡异,但神绮、阿南和罗德一家都无心寻思,罗德与老妻在骚动之初便出门看状况,然后被一群年轻的村人堵在院门外,正是这些年轻人最先提出要求罗德夫妇为村子的安宁献出阿狸,之后越来越多闻讯而来的村人堵在罗德家门口,火把与人头形成了小山村难得一见的壮观夜景。 一切发生得太快,似有预谋又似群众自发组织,神绮在旁观过程中发现大多数人原本并不知道罗德家为什么这么热闹,来到附近之后听说了旁人传闻,便不由自主地加入了劝说罗德夫妇的行列,这应该不仅仅是单纯的从众心态,对神灵降灾的恐惧才是最强大的推动因素。 若非罗德还有一点老人的威望,村人们大概早已撇开愤怒的罗德与慌张无助的妇人冲进屋子、抓走躲在阿南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我们也不想、但是、但是神真的降灾了,为了大家伙,献出一个小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罗德老爹,你和婶子不舍得阿狸,就愿意看着大家统统被神灵降灾杀死吗?到时你们家又能躲过吗?罗德老爹!” 第165章:被无视的神迹 献出一个孩子、拯救全村性命,这是打头的年轻人们的论调,初时还有些村子的老人斥责他们的自私,但渐渐的、随着村人们聚集在罗德家门外,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只死一个的心态占据了绝对上风,村人们的劝说变得众口一词,罗德起初还能反驳并斥责,但当这种论调被大多人接受,罗德的反驳就成了罔顾整村人性命、自私自利的可耻表现。 “神绮!怎么办啊,”阿南护着阿狸没法出去和村人们对骂,而且她从未见识过如此群情激愤的场面,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平日相处融洽的村人们对峙,可惜群情所指与她的希望彻底相反,“罗德老爹已经告诉大家是该隐的亡灵鬼怪在欺骗大家,可是没人相信啊!神绮,神迹、神迹还能让大家相信真神会带来祝福吗?” “大概已经晚了,”神绮非常明显得感应到,村外的人群在奇异的情绪汇聚作用下建立了一个不太稳固的信仰,这信仰包含的唯一信念就是牺牲阿狸拯救自己,此刻的村人们听不进任何劝说,罗德揭露真相的时机是最糟糕的,可惜他没得选,神绮也没得选,“除非我拥有真神的力量,不、我觉得就算真神降临也不见得能当即扭转他们扭曲的愿望。” “那该怎么办?”阿南原本想得很美好,但现实根本不给她准备时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为村人们找一个带来祝福的神的理想变得脆弱不堪,平和了一辈子的小山村与村人此刻因恐惧而展现的疯狂与自私让已经历成长的阿南再次感到彻骨的冰冷与绝望,“难道、难道……不、我不能那么做!” 神绮很神奇地理解了阿南的想法,她想到的只有带着被村人逼迫献出性命的阿狸逃跑,可堵在屋外的数百人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用你的弓箭和砍刀杀死几个希望献祭阿狸的村民,吓住其它人,然后趁机逃出去?”神绮说,“真神告诉我,最好不要杀人,否则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你不愿意伤害它人、何况是认识了十几年的同村人,我理解你,也支持你的坚持。” “可是、可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阿南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的小女孩搂紧在怀中,她能体会到阿狸的恐惧。 而阿狸在亚伯被带走时已经体验过那种无助的恐慌,如今这来自全村人的恶意落在她的身上,更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屋外的喧闹与对骂是她从未想象过的乱局,对于一个淳朴无知的小女孩而言,这就是仿佛整个世界翻了个跟头的巨变。 屋外的喧闹越发严重,罗德夫妇挡不了多久,如今没人冲进来纯粹是出于邻里间的脸面,大概也没人希望真当第一个恶人,但这显然不代表最糟糕的情况不会发生。 “我恢复的力气不多,但应该足够带着阿狸飞出几里地躲在深山里,”神绮只能拿出这个主意,“然后你和罗德老爹他们能逃出来吗?村民会不会因为阿狸逃走拿你们泄愤?” “飞?对呀还能飞出去!”阿南兴奋地点头,然后乐观地说,“别担心我和罗德老爹老娘,村人们只是太害怕,发现不能再把阿狸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拦着我们走的。” 神绮其实还抱着这样一个幻想:也许她带着阿狸飞上天将唤醒由于恐惧而陷入偏执癫狂的村民,并让村民们误以为神迹降临纳头便拜。 若是神力充足,神绮可以尽情弄出庞然浩大的声光效果以加强神迹降临的震撼并以此彻底降服发疯的村民,但她对这个山村的了解仅限于阿南的一点讲述和该隐的经历,并不敢肯定自己的所作所为能起到多大效果或者是否会起反效果,村民可以被神秘的神灵降灾恐吓成疯子,却不见得会对近在眼前的华丽神迹表达恐惧和虔诚——最重要的是神力萎靡,神绮除了快点逃跑没有别的选择。 “听天由命吧。”神绮果断攥紧法杖,以风术轰破木板与茅草堆成的屋顶,左手挽住阿狸,全力施展漂浮术窜上了天。 阿南当即踹开屋门来到罗德夫妇身边,指着身后天空,对被屋顶轰破的巨大动静震慑得安静下来的村人们喊:“真正的神在那!你们这些笨蛋看清楚!真正的神来救阿狸啦!亚登老伯要你们祭祀的是学会了邪恶力量的该隐!该隐被真神打跑啦!” 从头至尾,原本被阿南寄予厚望的豹子头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她并不灰心,神绮的出现给了她更多信心,如今神绮接连展示的神迹更让她坚信村民们不会继续受骗、会选择相信携带善意的神,而不是以恐吓的手段威胁他们单方面付出的邪恶的神。 阿南低估了恐惧逼迫下陷入疯狂的人心的偏执、也高估了神绮那没什么威胁力的神迹,她可以飞、鸟儿也可以飞,猎人们的狩猎对象可不只是地上跑的,村民们看见飞起来的阿狸和陌生女孩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所谓的神迹或者纳头便拜,而是阿狸要逃,且是以被陌生女人带着飞上天的形式逃跑。 神绮正准备加速往深山方向逃离,陡然沉寂的场面让她顿了一顿,回头观望只见无数脑袋正在火把映照中抬起、无数目光汇聚到她与阿狸身上,紧随而来的还有看见祭品的狂热心绪与一丁点看见飞人的疑虑,但旋即,狂热与怒气占据了大部分人的心念。 这是一种极端古怪的心态,村人们在亚登与该隐的诡计与欺瞒中将对看不见的神的恐惧印入灵魂,而这对神秘未知的恐惧爆发出来之后,他们又显得无所畏惧,一辈子没见过神迹的普通人见到人在天上飞的第一时间想到应当是神迹与膜拜,而这些被恐惧支配导致无所畏惧的疯狂村民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把即将逃走的祭品抓回来。 于是,也不知谁起的头,聚集在罗德屋外的两个年轻猎人在旁人愤怒的怂恿与催促中张弓搭箭——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带着弓箭?或许是为了面对老猎人时给自己壮胆,也或许他们心中本就存有暴力夺取祭品阿狸的心思,之前之所以保持“克制”,仅仅是因为不希望当第一个恶人而已。 但现在,两个最先开弓的年轻人在群众的呼声中将成为村子的英雄。 神绮惊恐地发现她已来不及飞远,两只呼啸的箭矢先后划破夜空,且都发挥着异常精确的准头。 第166章:重伤 在今夜之前,神绮万万预料不到她的第一次重伤会应在几个普通的凡人猎户之上。 刺客的神力箭矢顶多耗尽她的力气去抵挡,强盗部队的箭雨也不过让她多施展了几次神术,山村猎人的箭却直接穿透她被耗光力量还未来得及重新凝聚的神术屏障、自右背而入、穿过右肺与前胸直透出箭尖。 肺部遭遇穿透性损伤,神绮一口老血涌上喉咙、漫出嘴角,撕心裂肺的疼痛——后俩字不是艺术夸张而是陈述性描述——让她无法再维持漂浮术,原本就不多的精力浪费在神术屏障之上,挡住了第一发箭头却让第二发趁虚而入,神迹的力量在疯狂汇聚的村民情绪下显得美丽却脆弱。 神绮再次高估了自己的神术熟练度,这两箭的威胁在准头以外的力量上实际并不比强盗射出的箭要高,但神绮并不能做到全力施展漂浮神术同时运用防御神术,简单地说,她还没修炼到随时随地一心二用乃至多用的程度,神术屏障一闪而散,挡住了第一箭却对第二箭无能为力。 “神绮!阿狸!”阿南难以置信地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她直感脑袋变得空空荡荡、下意识全力奔跑、灵魂力量不分猎人或祭祀的特点全力发挥、举托着她借屋顶踏步窜上高空,接住了脸色在刹那间便已苍白无血色的神绮与呆滞面对一切的阿狸。 “阿狸!” 老妇人惊恐着后退,跪坐在地,罗德瞬间红了眼睛,他顺手抄起一根堆在院子里的柴禾棒,目不转睛盯着人群中射出箭矢的两个年轻人,他们正得意于阻止猎物的逃离,但旋即便看见老猎人散发着一身恐怖的气场、面带杀气地朝他们走来,让他们恐慌的不仅是老猎人的气势让他们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力量,还有旁人复杂而沉默不语的态度,村人们似乎被神绮的血刺激而清醒了一些,从狂热中回到沉默,这毕竟只是个和平安稳了几代人的普通村落。 “我老罗德这辈子从未欺骗过谁,亚登的死我很悲痛,但他和该隐用邪恶的能力恐吓村人献上祭品,这就是事实!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那个女孩是我们村子的恩人!是她发现了阴谋、赶走了该隐!我们本不用再受到邪恶的威胁,可你们这些蠢货!蠢货!” “不、不、我没有、我是为了村子的安危!” “是、是的!我们是为了全村人!” 两个似乎被孤立的年轻猎人在老迈的罗德气势中颤抖着持弓的手,想抬起却又失去了之前狂热中激发的勇气。 罗德不理会两人颤声争辩,一旁的村人们也保持着沉默,其余年轻人有些打算开口帮腔但见无人开口便止住了言语,退休老猎人握紧柴禾棍,指着两个射出箭矢的年轻猎人,“村子的老规矩,与祭祀无关、杀人者偿命!你们之中谁的箭射中了神绮姑娘,拿出勇气、站出来!” 由于神术屏障闪烁的光辉,人人都看得见神绮后背中箭,却没看清是先后顺序不太明朗的两只箭矢中的哪一只命中了目标。 “不、不是我、是他!是亚便!”其中一个年轻猎人当即指着身边人大声推卸责任。 “不是我!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的眼睛是全村看得最远最清楚的!是拿弗的箭!”叫亚便的年轻人立即反指控。 他们似乎忘了射出箭矢的行为是得到近乎全村人支持的。 先不说全村最锐利的眼睛是否属于亚便,亚便和拿弗第一时间相互指控的表现让村人们越发清醒过来,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罪恶感,而阿南把阿狸与血流不止陷入昏迷状态的神绮接回地面后带着哭腔的喊声让沉默越发蔓延。 神绮如果还醒着,或许会对这转变神速的群众心理状态拥有一些研究兴趣,可在场者全是淳朴的村民,阿南与罗德更不在乎村民的心态变化有多么剧烈,他们只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仿佛村人们停止发疯听他们说话是理所当然的。 拿弗与亚便两个冲动的年轻人就被罗德豁出一切的气场给震慑地落入了老猎人的节奏。 “是你!” “是他!” 他们依旧在惶恐地相互推卸,却没想到应该把旁人也拉下水为他们的行为一起背锅——这方面来看他们的确只是淳朴的山民。 “罗德老爹!不管谁都好快来救活神绮啊!”阿南看着穿胸而过的箭头与箭头下的可怖伤口慌了神,带着哭腔呐喊。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伤势出现在猎物以外的人类身上,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只能感受到神绮的生命力正随着嘴角喷涌的血沫流失。 “亚登、亚登本来是村里最懂治伤的,可他已经去了……”人群中有老人叹着气发话,罗德认得那是最初帮他指责年轻人们自私的老人之一。 阿南闻言哭得更凶了。 “对、对啦!我的铁箭头是拜托老塔什专门打的形状,更尖更细、可以飞更远!”年轻人亚便听了阿南的哭声反倒忽然开窍,“阿南、阿南!快告诉罗德老爹不是我!箭头就在那女人身上,她的伤没救了,我保证,把箭拔出来给大家看!” “拔、拔出来看也、没用的,就是你、是亚便杀了人!”拿弗高喊。 “很好,你们知道杀人是错的,是祖先和村人都不能原谅的罪行!”罗德这么说,“那就勇敢一点承认它!” “不!神绮、神绮会没事的,她还没死,拔出箭她会像中箭的狍子一样马上死掉!求你们救活她!” 村人们回应不了阿南,即使亚登老村长依旧健在,也不敢保证能把人从如此严重的伤势中救回来,但一个初时显得渺远、片刻后似又近在咫尺的声音回应了她。 “放开她吧。”声音这么说,接着一个似乎不必依靠火把与星月之光便在夜间显得醒目万分的女人出现在阿南与神绮上空。 阿南下意识抬头,然后看着这位比神绮更具有女神相的美丽银发女子发了一会呆,“你是?你是女神吗!你一定是的!求你救救神绮吧,我愿意付出任何东西,如果、如果让我带着阿狸逃走,神绮根本不必遭受这样的厄运。” 银发精灵似的美丽女子方一现身便将无匹神力的威势笼罩着整座山村,每一个人都感觉心口压着一块石头、呼吸也变得费劲,争吵的年轻人们刹时间失了声音。 半空中散发微光的银发女子朝阿南点头,接着神绮脱离阿南怀抱,凭空升上天,被笼罩在一阵明亮却不刺眼的光晕中。 第167章:昏迷中的清醒 “为什么不用那个小女孩挡箭?你只须转一转身。” 外在昏迷的神绮小姐无法凭五感接收外界信息,但她发觉自己并没有彻底陷入意识涣散的真正昏迷状态,不过她距离彻底失去意识甚至死亡也已不远,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勉强保持了一丝清醒,思索了一会之后她终于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神秘的半神梦——据马其顿老国王说是来自七十年前灭族部落的复仇女神。 “来不及的,就算能做到我也不可能那么做,”神绮知道自己中箭重伤,也记得撕心裂肺的痛楚,但她不清楚她此刻正经历什么,听见了许久不见的梦小姐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回应,“我刚刚遭遇一个叫该隐的怪物,他吞噬别人的生命变为自己的生命,并以此为最高的追求甚至信仰,如果我用阿狸的命换取自己的安全,我想你下次再见的神绮就不再是原来那个神绮,而是变成了披着神绮的皮的不可名状怪物,正如该隐。” “可你会死。”梦的意念继续出现在神绮几近涣散的意识中。 “我当然不想死,但我也不应该怕死,否则躲在公主的庇护下老老实实做一个柔弱女孩不好吗?或者跟奎特斯城主去斯巴塔城邦找一个保护我的丈夫?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往后的遭遇都是我如今选择的后果,爱莉说得对,这就是命运的试炼,就算回到过去再来一次、我还是要选择这样一条道路,选择成为我希望成为的人,这样才能让我以我希望的方式成就半神、成就真神,即使我将为此送命。” “我可以凑巧救你一次,但不可能次次保住你的命,这次算你走运,我发现了你的位置,也给你个教训,只要没有当场丧命,我能保住你的性命,下次、你最好别那么冲动无谋,逃跑的时候也记得不要回头。” 神绮在梦的嘲讽下终于彻底陷入昏迷,意识暂时消散,在混沌中无知无觉无思无想。 在阿南与村民们看来,神绮正在美妙不可思议的光辉神迹包裹中,阿南理所当然地认为光芒正在给看似无救的神绮修复伤势、注入生命力,但实际上以半神梦小姐的能力之广大也无法做到那不合理的治愈,她施展包裹神绮的微光只是为了阻拦外人的视线以扒掉神绮的衣服,对伤患的实际处理方式与普通医者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精微的神力控制着神绮伤口的血管以止血、然后再以神力折断箭矢并抽离体内,即使昏迷保护了她不至于感受到痛苦,但没有麻醉药物的干预,神绮依旧在剧烈疼痛中抽搐不已,好在梦的救人技巧远远凌驾于凡人想象的极限,让她不至再有生命危险。 外人看来十分神秘的救治,实则是梦小姐多年经验与技巧的巅峰运用——外加一些神奇药物的作用,为尽快让神绮恢复到水平线以上,梦可算是下了血本,她不仅消耗了几十年间攒下来的大半神酒——远多于神绮曾品尝的量——更直接将一株生长多年、采摘后保存完好的奇异草药捣碎融入神绮的躯体,这株草药的来历即使以梦的见识也不过一知半解,但她多少能以积年半神的经验和眼光判断出它是好东西。 在光晕的包围中,褪去上半身衣裙的神绮在梦的料理下迅速好转,伤口结痂止血、破裂的肺在神力中强行弥合等待自愈,做好一切处理工作后、时间并未过去多久,梦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凭空变出一条材质未知但分外柔韧的干净布条在神绮胸口缠绕几圈,接着把胸口破损的衣服给她穿戴回去,最后,光晕消散,依旧面无血色但气息已然平稳的神绮被送回地面阿南的怀中。 眼见着刚刚还一副即将咽气就等火化模样的神绮已熟睡地宛如昨日、胸口与背部染血的衣裙才能证明她遭遇了极其严重的创伤,阿南发了一会愣,然后激动地朝空中的梦说:“你、你也是女神吗?你肯定是神绮的守护神吧!谢谢你,要不是、要不是女神姐姐、神绮就……” 梦思索了一会,朝阿南摇头,然后一个闪现来到聚集村民的上空,她全程目睹了村民的行为与心态变化——不错,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拯救神绮,就如梦所说,她是为了让神绮体验到冲动无谋的教训,但另一个原因还在于她事先未料到神绮竟会挡不住两只凡人猎户的弓箭,她事前并不知道一个叫该隐的怪物让神绮精力大损。 总之,解决了神绮的危险,梦打算再做些多余的事。 两个发愣的年轻猎人忽然听到仿佛在耳边低语的声音,而所有村民同一时间也听见了这个声音:“我将治箭矢射中神绮者以死罪,射中她的箭已为我摧毁,射落的箭也已为我摧毁,你们之中必须站出一个人认罪,否则我将把你们一同治死。” “不!不要!真的不是我,是亚便,他射箭比我强!” “拿弗!你!不是我、我向狩猎的技艺起誓、我的箭比拿弗先出,那光使我的箭落了空处!” “不对!是我的箭落了空!” 两人又争辩了起来,而这回他们感受到了远比罗德的怒气和杀意更危险的气氛,这个飘在半空散发微光、银发如村西几里外的瀑布似的女人虽然面无表情,但两人总感觉下一刻就将死得无声无息,这比神秘的神灵降灾更加直观更加诱发恐惧。 罗德老爹看着突如其来的“女神”降临,怔神好一阵子,这个女神可比“虚有其表”的神绮像模像样太多,在耳闻死罪通告后终于回神,他朝着不可思议的女人几欲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想为两个年轻人求情,他本就铁了心要找出凶手亲自处死他,但当神迹的力量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介入,他反倒犹豫了起来,对于平稳了一辈子、从未见识过这等强大又神秘力量的山村来说,神秘的银发女神为罗德带来的是一种本能的不安与恐惧。 但最终,罗德想起了阿南与他之前所说的话:我们需要一个神。 “女神啊,请惩罚那犯下罪行的可怜年轻人吧。”退休老猎人罗德抬起头高声喊道。 第168章:罗德寻神启 罗德的呐喊短暂打破了沉寂,但也仅止于此,数百村人一同怔神,无人附和罗德、也无人为两个恐慌无助的年轻人求情。 在罗德老爹的仰望中,争辩不休的亚便与拿弗忽然惊恐地呼喊,他们被看不见的力量提溜着离开地面、飘上半空,无论如何挣扎却只能空挥着手脚无处着力。 “神啊、你是我的神!我愿意献上祭品、献上什么都可以,不、我不要死!请杀死拿弗吧!”亚便哭喊。 “我也愿意、神啊、你要什么都行!杀死亚便吧!”拿弗哭喊。 梦冷眼瞧着两个年轻人显露出最真实的感情,依旧不动声色,但仿佛话语的神意仍直接浮现在人们的心底:“你们都不愿认罪,都希望对方替你承担死罪,既如此,你们便分担罪责吧。” 惊慌的惨叫自亚便与拿弗喉咙里传播覆盖全村,随着一道幽蓝光斑凭空闪烁,两人的叫喊戛然而止,同一时间消失的还有他们浮在半空身躯。 所有人自然而然地认为气息可怖的“女神”兑现了她的宣言,亚便与拿弗通通被治以死罪,且身躯被神的恐怖力量消灭地连灰都不剩。 阿南见两个平日熟识甚至常有搭档的年轻猎人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抹除,相比留下尸体的一般死亡而言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即使他们是差点杀死神绮的直接凶手,也不禁为他们而感到悲伤。 但她不打算为此质问拯救了神绮的神秘女神——罗德也曾认真地打算杀死凶手,阿南不可能责怪罗德,当然也不可能对银发女神不满。 亚便与拿弗的消失让更为深刻直观的恐惧传遍村人心底,这一刻,他们彻底遗忘了亚登与该隐编造的神——事实上就是该隐本人——带来的恐惧,虽然原因很讽刺:新的、庞大的恐惧驱逐了旧的、神秘的恐惧。 阿南忽然发现眼前漂浮着一滴散发金色微光的水滴,并有银发女神的声音告诉她:“吞下去,它将帮助你获得保护神绮的力量。” 猎人少女毫不犹豫地一个张嘴就把液滴吞了进去,一股混合着疑似酒香的奇妙滋味从舌头蔓延到腹部,阿南回味无穷地咂了咂嘴,进而感觉到身体中有另一个更加细微更加本质的东西在显现,她闭上眼睛仔细体会,然后仿佛在心中看见了自己,接着就在这半是祈祷半是自发沉静的状态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没有人发现阿南正交着难得的好运,梦小姐虽然在对神绮不得不展现大方之后只“小气”得给阿南准备了区区一滴神酒,但只一滴也对刚刚踏上唤醒灵魂道路的猎人少女拥有极为显著的效果。而同一时间,同样也没人发现另一滴金色液体正跨越夜空穿过屋门直奔昏迷不醒的埃都因武士。 做完这一切,梦不再理会空有火把烈烈作响的寂静村庄,回望了一眼躺在阿南怀里的神绮,接着升上高空,在人们视线里渐渐化作光点最终融入夜空消失不见。 直到人们看得见的“女神”与恐怖的的威势消失许久,村人们方才在呆滞中渐渐回神,他们面面相觑、嗡嗡细语,然后恐慌地确认:亚便与拿弗、这两个在村人们鼓励中射出阻止“祭品”逃亡的箭矢的年轻人,的的确确已不存于世,他们的身躯、灵魂、衣裳、武器被抹除地干干净净,除了村人们的记忆,两个年轻人的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至此,自然无人再敢于提起将阿狸拿去做祭祀神的祭品——对于凡人而言,梦已算得上真真切切的神,她的神迹、她的力量、这一切对于质朴的凡人而言都是难以想象必须敬畏的,神既已亲自显灵,并以恐怖的手段惩罚了企图杀死带走祭品的陌生女孩的亚便与拿弗,亚登的神再也不能给村人们留下什么,从今往后,“女神”或许将成为他们切实膜拜的神。 村人们望着最先向女神表示信奉的罗德——而在人们看来,女神的确是站在罗德那边帮助他的——老人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那个曾最先出声为他指责年轻人们的老人来到罗德身边,“罗德……从今往后,我们、我们该如何祭祀神?亚登死了,可神显了灵,神为你的家人祝福、惩罚企图以阿狸做祭品的年轻人,我们看、你是最接近神的人,你来告诉大家吧,我们该如何祭祀神?” 罗德被老人们匆匆推作主持祭祀者,事实上在外人看来,这就如同许多原始部落的发展过程中几乎都将经历的历程:罗德被推举为群落的祭祀。 原本应当如此,但罗德出乎老人意料地摇头,然后叹息着说:“亚便和拿弗的父母将怨恨我与神,我已定主意,我会带着妻女离开村子,走到先祖所来的方向。” “你不该离开!罗德,村子需要你,亚登的神如果欺骗了我们,还有什么神能让我们信服?只有惩罚村人愚蠢而显灵的女神,我们必当祭祀她,你是能够带领大家祭祀神的人,你不该离开。” “我看见了亚便和拿弗的父母,他们在人群后方,他们怨恨神、也怨恨我,我若留下,将为村子带来仇恨和争端,”罗德说,“如何祭祀神,由你们定吧,只要别再像亚登那样以损害村人为手段,况且,我真的希望重新看一看先祖的地方、先祖所祭祀的神又是什么样的。” 罗德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决心离开生存了一辈子的山村迁徙他处,老人似乎理解又不能完全理解,他认为罗德其实是对村人们逼迫他献出阿狸而失望,所以不愿意再见村人,亚便和拿弗的父母对罗德和“罗德的神”杀死两人的怨恨只是借口之一。 见罗德心意已决,老人不再劝,他叹息着离去,村人们已散去大部分,少数留下等待罗德回应的老人便也随同散去,罗德家门外重回冷清寂静。 “老罗德,我们、我们真的要走吗?”老妻不解地问道。 “走,我们必须走!只是这么祭祀神的话,我担心迟早有一天村子要回到今日的局面,村子会在自己人的手中毁灭的,我不知道该去找什么,但我必须为村子寻找到不再让村子被恐惧摧毁的东西,或许先祖的地方能给我启示。” 退休老猎人罗德甩下柴禾棍,与老妻回到依然在发呆的女儿与熟睡的阿南与神绮身边,把三人带回屋内安置休息。 第169章:埃都因之困惑 暂不关心可怜的神绮小姐又得睡多久,视线转移到沉默许久的埃都因这边。 这两日的深度沉眠让他多少控制住了伤势不再恶化,气力也有所恢复,但距离自然清醒原本还得有一段缓冲期、距恢复到全盛状态更是路途遥远——这是以自然恢复为前提。 可一滴神酒犹如催化剂般推动了埃都因的好转恢复速度。 神酒可让灵魂力量庞大、接近神的程度却只能算刚刚入门的阿南获得极为显著的进步效果,它本身的力量对埃都因却可谓是微不足道,就像萨勒古大祭祀赠予爱莉、被分成三份的神酒其中每一份都比一滴要多不少,但对伤势特殊的爱莉和正经受严峻的命运试炼的伊西丝都几乎无效一般,让埃都因加速恢复的是神酒推动的他自身的力量。 严肃的埃都因武士醒来的时候,眼前所见是一片漆黑,他下意识地以为还处在山洞之中,但随即感应到身边没有活人存在的迹象,心里便是一惊,可当他寻摸着微弱的光线找到一扇低矮的木板门并推开时,却看着意料外的村落景象惊疑不定。 时间依然是深夜,星星的光芒不算明亮,埃都因的敏锐感知却能将小山村尽收眼底,疑惑了一会,他忽然愣住——梦以大神通留在这片时空之中的神意信息正自然而然地灌入到清醒的埃都因脑袋里,不多时他便了解到梦所见的一些经历——虽然仍然一头雾水,梦感应到神绮的位置并追到山村附近时,村民已经开始围困罗德家,所以梦对事件经过的了解仅限于这之后,但之前的某些线索也能从村民的口中得知,比如村民们为什么要围困罗德家。 埃都因愣了一会神,便得知了神绮遭遇九死一生的重伤,也得知了路过的半神救了她一命,但埃都因的困惑远远不是这一点经历介绍就能解决的——为什么他们从山洞里转移到了这样一个小山村?绑得好好的伯利阿斯哪去了?神绮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的山村女孩受重伤?救人的半神又是谁?等等等等。 他知道自己为何能加速恢复,那个神秘的半神帮了他一把,可他无法从半神留下的神意中看见那个半神本人,自然也难以判断出留下神意的人是谁,最终,他只能当那是一个怀有善意的、居士坦诸神殿的朋友,或就是居士坦神系中的某个半神——只不过整个大陆有名有姓的半神统共就那么一些,属于忒弥丝神系的半神顶多占其中三分之一,身为最重要的主神的信仰守护者,埃都因实在想不到居士坦内竟会有自己不知来历的半神,即使神秘如多年不现身的老牌半神将军伯利阿斯,作为后辈并在他手底下接受过武士训练的埃都因也对他颇为熟识。 可这个救了神绮、又大方地赠予埃都因一滴神酒帮助他提前恢复清醒的半神实在神秘,残留的神力气息给埃都因十足的陌生感,他无法由此分辨出神秘半神的来历。 一面思考,一面观察一番四周,阿南家的院外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山地,最近的民居是罗德家——神秘半神留下的经历再现中有介绍——罗德的屋子外满是凌乱的脚印,围绕路边的灌木与草丛被踩踏地一片狼藉,那是聚集在罗德家附近的村民们留下的痕迹,埃都因从神秘半神的神意中亲眼看见了村民们聚集的景象,对比此刻的场地模样,可以轻易推断出一个信息:从村民散去到埃都因醒来只过去小半日,天色不过从入夜抵达深夜而已。 确定了时间,接下来还得去确定地点,埃都因能大概从身体恢复状况中推算出沉睡了两三天,距离遭遇偷袭已过去许久,王都神殿多日未获埃都因的消息必定要有疑惑,他急于尽快把该做的事做好——首先得弄清楚伯利阿斯的状况。 结果他静悄悄来到罗德家看见的,是熟睡的五个人——埃都因武士的感知能力基本已超越了单纯的光线视觉——神绮的脸色稍有恢复,但依然看得出重伤的模样,其余人他则一概不认识。 想了想,埃都因尴尬地退出屋子,在林子里找了处空地休息,打算等到次日一早再做询问。 虽然可以提起神绮立刻飞走,但埃都因更希望弄清楚他昏迷之后所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若对交代伯利阿斯失踪之事有必要,他希望带更多证人回王都复命,为此加重一点飞行负担也在所不惜。 于是,次日一早,最先睁开惺忪睡眼的阿南被眼前出现的“陌生”帅气大叔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她终于回想起来:这人不是被她扛了一路好似要睡到世界末日的家伙吗? “哦!是超能睡的家伙!你终于醒啦!那个……谁?我是阿南。” “……”埃都因顿了一会,“你可以叫我埃都因,你和神绮看来很熟识,出来吧,告诉我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另一个被捆着的人去哪了?” 阿南观察一番神绮,见她的状况良好、但暂时没有清醒的迹象,便点头跟随埃都因离开屋子,离开前她又回头把草垛上熟睡的罗德夫妇与阿狸叫醒,嚷嚷着饿了要老爹准备早饭。 林地中,阿南按照自己的逻辑给埃都因介绍了自巨熊袭击以来发生的事,虽然许多地方说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比如起初巨熊被描述为“神”,然后豹子妖又毫无预兆地替代了巨熊的地位,再然后神绮又被说漏嘴的阿南当做女神,事实上阿南每当说到神的概念都有差别,但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描述会让听众产生迷糊。 直讲了两三刻,埃都因终于基本理清了阿南的描述,对他沉睡后发生的事有了时间上较为连贯的理解。 然后他提出让他最为疑惑之处:“伯利阿斯、被捆绑的那个男人突然发难挟持了神绮?这不可能,他如何挣脱强大半神的神力封锁?” “神力封锁?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啊,那个很厉害的大爷就是在我们跳崖的时候突然捉住神绮嘛,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动了。” 埃都因从阿南的叙述中知道神绮帮助她以祭祀的方式唤醒了灵魂——虽然这有点惊世骇俗的味道,但埃都因见过的天才并不少,伊西丝和爱莉都是其中翘楚,而他的观察力可以明确感知到阿南的状态,她没有说谎——却听不出当夜阿南神力爆发制造的旋涡,阿南与神绮也没把造成伯利阿斯脱困的原因往这方面想。 最终,埃都因决定为了复命并弄清楚缘由,有必要把阿南和神绮一块带回王都。 第170章:走 早餐中,罗德一家见过昏睡的埃都因,对他的醒来只是稍有好奇并不惊讶,众人吃早餐的过程中,罗德将迁徙的意图告知了阿南。 “什么?为什么要走?”阿南下意识惊诧,转念又想到昨夜的可怖情景,“唉,或许离开也是好的。” “唉,我要走,不仅是因为害怕村人被恐惧支配,”罗德也叹气,“阿南,你说得没错,我们需要神,可我认为我们不能盲目需要神,所以我打算离开,去寻找神的教诲,这才能让昨天的事不再发生,总有一天,我们还要回来的,就算我和阿狸娘回不来,阿狸和她的丈夫、他们的孩子也要回来,将真正的神的祝福带回来。” 埃都因诧异地看着淳朴的老猎人,分外赞同他的理想,便用敬重的语调对他说:“罗德老爹,神必祝福你们一家。” “多谢您,武士大人。”罗德好歹见识过基鲁伯这样的普通神殿武士,对埃都因的身份没有明确了解也不敢怠慢。 “对啦,该隐大哥……该隐怎么办?他、他会害人的,”阿南甩了甩脑袋,努力忘记该隐使用的是亚伯的身体,“神绮说该隐正遭遇命运试炼,会找地方躲起来,可以后呢?他要是回到村里……就算村人们已经知道亚伯不再是亚伯,该隐肯定有办法继续给村人带来恐惧,用恐惧让村人祭祀他。” “阿南姑娘,请安心,此地既为居士坦国境内,诸神神殿自当不会对危害人间的邪恶魔怪视而不见,待我回王都禀报,自有人赶来搜寻邪恶的渎神者该隐。” 该隐被埃都因毫无疑虑地划分到渎神者行列中,最了解该隐的神绮也不敢说这是错的。 虽然事实上该隐的信仰坚定地不可思议——神绮担保——但他依然是个虔诚的渎神者,神绮不太明白该隐是否真把她当做神来寄托力量,但毫无疑问,该隐对待神绮这个人的态度是敌对的,且是深刻了解下的敌对,因为该隐太了解现在的神绮,他知道神绮即使在最初出于安全考虑而任由他逃走,但她最终不能容忍该隐这样依靠掠夺他人生命而壮大自身的人存在。 视角回到罗德家,埃都因在确认索尔达边境州主要城市撒约城大概处在山村的东南方位、且有十天左右的路程——赶路方式自然是普通的行走,这是由很多年前的基鲁伯所带回来的数据——便大致推算出自己的剩余力量应当足够把神绮和阿南快速带回王都,于是他向阿南提出了请求。 阿南在村子里已经没有亲人、更不放心神绮就这么离开,出于各种意愿,她当即答应了跟随埃都因和神绮去往王都神殿。 罗德一家则正在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对于家当并不丰厚、特别是以畜牧狩猎为主要生活来源之一的古人来说,迁徙所需做的准备工作并不多,打包一些陶器与青铜器、赶着几头牛羊就能上路。 先祖迁来此处时驱赶的牲畜当然远远不只几头,但离去的罗德一家只有这些财产。 花了一上午收拾完毕,罗德领着老妻与女儿、赶着八头牛羊、其中包括以东家的一头羊、来到村子的南部,那是进入山区的入口之一、也是通往外界的出口,罗德将根据古老的传说、逆着先祖迁徙而来的路线去寻找出发地。 埃都因扛着神绮与阿南跟随者罗德一家,来到村口时,已有许多闻讯的老人乃至年轻人赶到,他们大多低着头,银发女神带来的恐惧让众人不愿意直面阿狸,可他们惶恐的心更需要一个领头人站出来,带领他们祭祀神寻求安宁,罗德是颇具威望的老猎人、也是银发女神所拯救的人,他自然成了村人们的希望,可如今,罗德带领这一家人好似毫不留恋过去的生活、打算与村子彻底断绝关系。 “我的心、我们一家的心永远都在这里,”罗德对众人说,“你们应当敬畏神,但不要让神成为你们做坏事的借口,我将回到先祖的地方,寻找神的启示,为村子带来真正的安宁,我会回来的,即使我回不来,阿狸和她的丈夫、他们的孩子也将回到这里,这是我们的家。” 不等似送行又似劝阻的村人们开口,罗德驱赶着牛羊,领着老妻与频频回头的女儿,踏上了离开村子的道路。 “老罗德,你是好样的,一定要回来!”还是那位老人,他站在众人前方,对着远去的背影喊道。 回应老人的,是罗德挥舞着手的道别。 罗德这一辈子几乎没见过村子以外的人类聚居区,从见多识广的基鲁伯那听来的消息与偶尔前来村子交换货物的行商带来的故事并不能让他理解村外的天地,但他并非没有远离过村子,年轻时的猎人生涯让他时常深入群山踏足旷野,虽然对城镇没有具体的概念,但野外的生存经验绝对丰富,这是他敢于带着家人收拾收拾便上路的底气。 走出大片林子,踏上向东进发的旷野,罗德一家最终要与埃都因等三人道别。 罗德对阿南说:“虽然以东老两口和亚伯都……你对村子没有留恋吗?喜欢你的年轻小伙不少,与你搭档的猎人都是你的亲人。” 阿南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摇头:“我、如果不发生这么多事,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村子,可神绮为了我、为了亚伯、为了阿狸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我更不能丢下她,而且、而且我的、对、我的信仰更无法让我离开她。” “唉,信仰,阿南,你并不能理解信仰的意义,亚登诓骗村人祭祀神,村人们也以为自己是有信仰的,若不是亚伯与阿狸的遭遇,我也曾以为我是有信仰的,可那终究是亚登与该隐的欺骗,现在回想,基鲁伯老弟早就说过,信仰来自于真神,但我们没有真神。” “我不管我是否理解,反正我得跟着她,而且埃都因大叔说他需要我帮助神绮去证明什么,”阿南最后给罗德夫妇两个拥抱,又亲吻不舍的阿狸,“罗德老爹,你们一定会找到神的启示、把真正的祝福带回村子的。” “阿南姐姐,我们还会再见吧?”阿狸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 “当然,你们按照埃都因大叔讲的路线向北走,会到那个叫做王都的地方的,等我帮了神绮,就有时间来见你们啦,我会打很多很多猎物送给你们的。” 埃都因以半神之尊向罗德致以敬意,然后带着两个少女冲天而起、转瞬在北边的天空化做小黑点。 第171章:一觉醒来所处已是目的地 神绮已不是第一次体会意识涣散、自我沉沦、一切都仿佛远离自己而去的不受控感,只不过这一次,她的体会不仅最为深刻、也最为痛苦——单指肉体的痛苦。 醒来的神绮小姐在不经意的深呼吸后,便分外后悔醒来得太早,胸口的穿透伤虽然经过了梦以外科奇迹般的手法处理,但恢复的时间似还不达标,疼痛只是基本负面状态,不敢大口呼吸的窒息感则更加折磨人。 闭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灵魂力量的流转让她终于能够挣脱一些负面状态的影响,开口试了试嗓子,发现自己还能以轻微一些的声音说话,这算是好消息。 然后她再次睁开眼睛,凝聚了一会力气,缓缓坐起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起初她以为看见的多半会是简陋的石头茅草屋,但敞亮的光线、朴素却精致的木器与铜器装饰让她呆愣起来。 这是一间不大却透露着高贵与闺阁气息的屋子,房顶极高,似是由一整块岩石直接磨削而成并搁置在四根石柱之上,石柱便是屋子的四角,柱子之间由刻着浮雕的木板相围,由此成一个风格奇特的屋子,房顶嵌着许多青铜挂钩,难得一见的彩色布料被剪裁成许多样式不一的镂空花纹并悬吊在挂钩上,这风格让又让神绮想到了侍女们给伊西丝的临时行宫布置的风格。 从旁看去,神绮占据的床铺主体似是巨大的玉与诸多种宝石的混合制品,铺着软和的被榻并不让人感觉膈应,床铺排在屋门的左手位、浮雕木板墙的中间位置,正对面是一尊小巧的女神像,不用别人介绍,神绮虽然没见过,但依旧凭借莫名的感应一眼认出那就是月之女神忒弥丝的神像。 神绮惊讶地察觉到,自己很可能在昏迷期间不知不觉被带到了居士坦王都神殿,能够做到这点的似乎只有埃都因武士,神绮不禁想到,难道时间已经过去许多天?所以埃都因的伤好转到了足够程度才能带她回到王都? 神绮没法判断自己的伤势恢复速度如何,她只感觉自己受了如此严重的贯穿伤还能维持基本的行动力,这大概表明自她受伤后时间已过去许久。 “神绮、小姐?”发愣思考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您终于醒啦!我去通知莎瓦丽大祭祀!” “哎、等等……”急促的开口带动呼吸让神绮不得不喘了口气,接着她只能特别低声细气地说话,“您是?我这是在哪?” “啊、对啦,您还不知道呢,两天前,神殿武士埃都因大人把您和一个叫阿南的姑娘带回来交给大祭祀,然后养伤去了,听说要休息好些天才能恢复力气,我是艾玛,最近获得神灵与神殿认可成为居士坦王都见习祭祀。” “才两天?”神绮实在不觉得两天就能让她的伤势恢复到这般程度,虽然疼痛和虚弱依旧,但她至少能正常活动甚至小声说话,“梦到底给我用了什么好东西?哎、不对,从埃都因武士离开神殿到回来过去了多少天?”她忽然反应过来,两天时间指的只是埃都因带她和阿南回到王都的时间。 “这个、有六天吧?到今天就是八天,”艾玛被神绮的问题弄得陷入回忆和计算,然后给出了答案,“本来神殿没人知道埃都因武士为了保护遇上麻烦的公主匆匆离去,后来大祭祀接到消息,或许是埃都因大人用神术传回来的,说他和一些城邦的半神在米罗斯北边的一座城邦追击敌军宣扬了神威,大祭祀才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 神绮在心里凑合了一会,从埃都因离开居士坦到神绮重伤的时间大概正好有五天,那么她自被梦拯救至今也不过区区三天。 “神绮小姐,您先休息,这是圣女殿下的房间,那边的水壶里有水,我去告知大祭祀您已醒来。” “谢谢你艾玛小姐。” 打扮上中规中矩、但言语上还有些入职不久的年轻人跳脱的艾玛小姐离去,神绮再次好奇地仔细打量房间——这是爱莉的居所,打量来打量去发觉还是起初的感受,这是个高贵的少女居所。 这是个好的开场,神绮心想,大祭祀把她直接安排到圣女殿下的房间静养,显然对她并不怀有太多怀疑,不管大祭祀是否和神殿武士埃都因一般谨慎,总之善意的传达还是很明显的。 神绮正胡思乱想,艾玛已离开了神殿后院的居住区,一面回想着和神绮剪短的交谈:她当然对神绮久仰大名,从海拉克里在米罗斯郊外救她后对她提到神绮开始,她就对这位被英勇的自由武士宣誓守护的少女好奇不已,甚至在随同海拉克里离开米罗斯前往居士坦王都的一路上对她产生了一丝来自嫉妒情绪的敌意,虽然她很快便满是罪恶感地把情那股心思压了下去。 艾玛在心里承认她喜欢海拉克里,可她更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资本敢于将爱意表达出来,直到她稀里糊涂地通过近似大祭祀独断决定的审核,直接越过打杂阶段成为唤醒灵魂的正式祭祀——按照一般习惯,唤醒灵魂不久的正式祭祀被称作见习祭祀。 对于她的身份而言,这是一个质的飞跃:由贱民转变为这个世界的统治阶级一员,虽然灵魂力量被唤醒者不见得天然就是统治者,但从社会发展的结果上来看,拥有力量的人总是更容易成为统治者,艾玛虽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但她依旧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份转变带来的差异。 往日的艾玛只不过是个四处帮工养活自己、时常遭受冷眼甚至刁难的低贱自由民,她唯一能欣慰的也只有自由民这一点而已,而且若非米罗斯相对和平的治安,她一个孤身的女孩或许早已被人贩子卖做奴隶而无力反抗,可如今,艾玛小姐走在大街上,即使打扮高贵的王国小贵族见了她也要以信仰的名义致以诚挚的问候,当然,她并没有真的独自行走过王都的大街,但她肯定信仰虔诚的王国贵族们对出行的祭祀的礼节是绝对作不得假的。 正是这身份的质变让她在初次面对醒来的神绮时没有再以曾经的身份而自卑,并让她得以像普通朋友似的与神绮交谈。 第172章:送上门来的…… 艾玛从海拉克里处自然得知过,神绮也是唤醒了灵魂的“有力量者”,虽然她并非任何神殿承认的正式祭祀,但她天然上并不比祭祀低贱。 这让艾玛小姐无法在神绮面前建立起心理优势,而神绮随着诗人与行商的步伐传遍大陆的名声与美貌几乎要让艾玛再度自惭形秽,初见被埃都因带回来的神绮时,艾玛祭祀的心里转过了许多类似的复杂念头。 原本艾玛的心思是复杂的。 但今日一番交谈,神绮因重伤而表现出的柔弱与她本就经过充分历练的礼节让艾玛的所有小心思消失无踪,且对她充满好感与怜惜,能让拯救米罗斯的半神英雄海拉克里宣誓以性命守护的女孩,自然就应该是这样耀眼又柔弱的,艾玛心想。 正感慨人生的艾玛祭祀忽然顿住了脚步,一个金袍健硕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并稍稍弯腰点头致意:“艾玛祭祀,早安。” “来自索尔达海神殿的祭祀阁下?”艾玛回忆了一番,记起了这位与许多男性祭祀不同、不留胡须的年轻祭祀的来历,他的眼睛与头发是亲切的棕色,面带着让人舒畅的微笑。 “艾玛祭祀好记性,鄙人撒拉夫,博奥神的高级祭祀,随同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阁下做客女神殿的随从之一。” “啊、原来、原来是撒拉夫祭祀,”艾玛在内心里对不记得人家名字稍感羞愧,可转念一回忆发现自己似乎没听见莎瓦丽大祭祀或洛拉提斯大祭祀介绍过这几个随从人员,“早安,撒拉夫祭祀,请问、您这是?” “见您神色匆匆,所以想问问艾玛祭祀是否有需要帮助的?” “谢谢您、撒拉夫祭祀,是、是这样的,”艾玛亲眼见过两位大祭祀谈笑风生,而且也基本了解女神与海神在凡人眼中大概是上下级关系,所以对海神殿来人毫无防备心,她开心地说,“神绮小姐、就是埃都因大人带回来的女孩,她已经醒啦,我正要通知大祭祀呢。” “哦?”撒拉夫配合着表露出开心,“那真是个让人误认为女神下凡的女孩,我想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这么想,啊、对不起,艾玛祭祀也是个让人无法不在意的美丽女孩。” 爱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然唤醒灵魂让她由内到外仿佛换了一个人,但过往的经历与平凡到随处可见的出身让她始终保持了一丝清醒,“撒拉夫祭祀,您真懂讨人欢心,神绮小姐是诗人的宠儿、是大祭祀的贵客,我怎敢与其相比。” “既能唤醒灵魂成为神灵的代言者,艾玛祭祀终有一日将成为人上之人,”看不出具体年纪但显得年轻的撒拉夫祭祀祝福道,然后问,“我可以先行看望神绮小姐吗?我会保护她等待大祭祀与您。” 艾玛不疑有他——不论对于一个村姑还是贵族来说,男女之隔之类的概念都还属于超越时代的新思想,虽然已经有许多吃饱阶级开始思考此类道德问题,但还远远够不上主流——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阳光帅气的撒拉夫高级祭祀在那日目睹被埃都因携回的神绮时,便已被她的美丽和柔弱吸引,艾玛揣着莫名暧昧的想法点头赞同:“好的撒拉夫祭祀,神绮小姐的伤有待恢复,请不要太过惊扰。” “当然。” 撒拉夫维持着舒爽的微笑送走艾玛,转头便走向了神殿中地处偏僻的圣女居所,艾玛自然看不见撒拉夫那眨眼间变作沉思的脸色。 神绮正努力地喝水——从铜壶里把清水倒进漆器木杯里对她来说是个体力活——典雅的木门被敲响,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传来:“鄙人海神殿高级祭祀撒拉夫,请问米罗斯的神绮小姐,是否方便?” 当然不方便,这是神绮的第一反应,随即她又悚然一惊:这个声音给她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而男子自报的名号更让她升起一股危机感。 若不是重伤日久与能量补充不足让她脑袋昏昏沉沉,她应当在第一时间想起来:偷袭埃都因与神绮的六人中,以神术卷轴给予埃都因最重大伤害的就是一个叫撒拉夫的男祭祀,而这个祭祀又是被神绮意外杀死的女祭司奈芙的亲密伙伴。 虽然不是第一时间,但她依然在本能中以神速回忆起来,并在震惊中失手摔下了手中的漆器木杯。 屋内打翻水杯的动静让撒拉夫同样一惊,接着他不顾礼节,推门而入:“神绮小姐!你没事吧?” “对、对不起、有些走神……”神绮慌忙弯腰欲捡起杯子,但她又忘了伤势好转度还不足以让她剧烈动作,于是理所当然地,她被疼痛抽空力气、身体一软就要脸朝地面趴下去。 金色长袍飘扬,撒拉夫祭祀再次不顾礼节闪身至神绮身边接住了她,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回到床榻之上。 对于这些古人来说,此举或许挺正常而且是满含关切的善意,但神绮不由自主僵住了身体,这让撒拉夫慌忙地以神力查探神绮的伤势,当然结果是没看出太大问题。 “神绮小姐,您还非常虚弱,需要休息。” “谢、谢谢您撒拉夫祭祀,”神绮的精神经过各种历练实际上已经极其坚韧,她迅速强自镇定下来,“您……我们见过吗?” 神绮下意识地试探性询问,她已经从接触与眼见的面庞中百分之百肯定:这个男人就是偷袭者撒拉夫,虽然他的身材与偷袭时有所差异,但那必然是秘术伪装的结果,神绮看见的是奈芙记忆中的真实模样,而让神绮有一种卷入仿佛笼罩整个世界的阴谋感的是,这个疑似渎神者撒拉夫自称海神殿高级祭祀,如果海神殿高级祭祀也是渎神者的同谋,那神绮根本不敢想象命令撒拉夫等祭祀伏击埃都因的神秘祭祀又会是哪位地位崇高者。 撒拉夫认识她,神绮敢保证,她和伯利阿斯同被六人偷袭跌落地面,埃都因援救前神绮调动过庞大神力以图自救,这动静不可能逃过偷袭者的感知,偷袭者们都是神力深厚、等级颇高的祭祀,记住神绮的面貌与身形完全不是问题。 但神绮也敢保证,撒拉夫不能肯定奈芙是死于神绮之手——不谈原因,如果撒拉夫能肯定奈芙死因,神绮认为他对待她的态度就不该是如今这样小心了,见面之前隔着门板先来几发神术轰炸报仇雪恨才是正常展开。 当然,神绮更敢肯定,撒拉夫在莎瓦丽大祭祀之前来见她的原因多半也是试探,他或许不敢肯定奈芙死因是埃都因。 第173章:迷惑 面对神绮的疑惑,撒拉夫却是这么说的:“我们当然见过。” 神绮又一惊,撒拉夫的话仿佛直接撕破脸皮,她也不在乎自己的推测是否被直接打脸,下意识要不顾躯体承受力调集神力准备自救,但撒拉夫接着说:“啊、是我在两日前见过你,神绮小姐,埃都因阁下拖着重伤把您和另一位姑娘带回来时,我已见过您。” “啊、哈哈……”神绮在内心底抹了一把冷汗,虚弱地笑道,“是、是吗……那么、您今天?” “前日一见,我便不敢忘记神绮小姐的容颜,”金袍的健硕帅气祭祀“真诚”地表白让神绮猝不及防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但撒拉夫祭祀的目的似乎不是单纯表白,“路遇艾玛祭祀,听闻神绮姑娘已清醒,便不由自主前来探望,望您别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我很荣幸受到海神祭祀的关切。”神绮斟酌着小心回答道。 “事实上,我很好奇您与埃都因大人的遭遇,”大概是见好感度刷地差不多,撒拉夫认为神绮这种单纯的小姑娘很容易被他的外表与行为迷惑,于是终于露出试探的意味,“强大如忒弥丝女神的信仰守护者、半神武士埃都因大人,竟然会遭遇重伤到须要休养多日才能恢复基本行动力,这真是难以想象,谁会胆大包天地袭击女神的宠儿?” 胆大包天的家伙不就是海神的高级祭祀撒拉夫阁下吗?神绮内心呐喊,面色如常,她如今虽然依旧有些迷糊于真相的复杂,但基本可以肯定,撒拉夫暂时没有把奈芙之死联系到神绮头上,更不可能知道神绮已经从奈芙的记忆中得知了他的身份,并在如此儿戏的状况中直接确定了偷袭者身份。 如今整个大陆不谈神灵,知道神绮能够在神之心的特异功能中偶然与它人灵魂相连并交换见识经历的人只有两个:爱莉与伊西丝。她们不可能将这个秘密传播出去,而亲眼目睹神绮以诡异的力量杀死马其顿神术师的尼索斯与埃凡则不了解神绮的内在遭遇。 撒拉夫对她来说暂时是无害的,但往后可不一定,马其顿人几乎都知道神绮杀死了一个神术师,而知道神绮是以诡异力量杀死神术师的则有包括大祭祀萨勒古与马其顿统治者在内的许多贵人。神绮不太清楚埃都因是否知道这件事,但想必伊西丝与具鲁士等人不会瞒他,瞒也不能瞒多久,适当的坦白才是招来信任的捷径,所以莎瓦丽大祭祀也将知晓神绮拥有诡异的杀人能力。 最终撒拉夫也会知道,那时再对比奈芙的死状,撒拉夫完全可以锁定神绮为凶手。 在短短几个呼吸内,神绮思考了一大通,然后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这让她能够更从容地应付撒拉夫,“想必埃都因大人已经回报过,那真是可怕的一夜,我正在迷迷糊糊地睡觉呢,忽然就从天上掉了下来,幸好埃都因大人救援及时。” “真是惊险的经历,神灵保佑,幸得有惊无险,可惜我也还未曾体验过半神的飞翔,听说那是莫大的自由。” 惊险的还在后头呢,神绮心想,但她不打算把在阿南村子里的遭遇告诉撒拉夫,她得向女神大祭祀莎瓦丽坦白,而且,说话过多已经让她感觉气喘不匀。 撒拉夫祭祀没得到他希望知道的情报,但他并不急于一时,他对自己在偷袭时的伪装与遮掩十分有信心,相信以半神之能也没有看穿他的样貌与身材,“抱歉,神绮小姐,不知不觉惊扰了您的休养,大祭祀该来了,我这就告辞,请安心养伤,女神的神殿是全大陆最安全的地方。” 神绮用点头表示感谢,撒拉夫退出屋子。 然后,大祭祀莎瓦丽驾到,神绮听见撒拉夫向大祭祀问安,接着一行人来到屋内,随同者有包括艾玛在内的许多神殿高级祭祀,其中的女祭祀明显多余男性。 祭祀们的打扮大多以露出双臂的长袍为主,头饰以绳、箍为主,男性祭祀较为简约,而女祭司比男祭祀多出一对耳坠,多为蓝色与红色的宝石,倒是入职不久却颇受大祭祀喜爱与栽培的爱玛最为朴素,她成为理论上的“统治阶级”时间还不到半个月,对自我的外在追求还没到向积年贵族靠拢的时候。 为首的老太太显然是就是大祭祀莎瓦丽,她的模样和气度都分外符合神绮对她的想象——爱莉和伊西丝早就向她描述过——大祭祀的装扮与旁人稍有不同,洁白的连体长袍外罩着一件带袖的灰色外袍,花白的长发盘在脑后形成圆盘似的发髻,面色与桑达大祭祀一般红润,皱纹并不明显,但老人家的气质让她不至于被人误认为年轻人。 在神绮的眼中,大祭祀仿佛普通的邻家老奶奶,让人丝毫看不出拥有强大的灵魂力量。 出于真诚的尊敬与尽快巴结到大腿以图在撒拉夫乃至他身后的黑恶势力下自保的考虑,神绮挣扎着起身要向慈祥老太太行礼问安。 但她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安抚在床,动不了也不想动。 “莎瓦丽奶奶?”艾玛担心地开口,她以为大祭祀要对神绮进行测试。 “都出去吧,艾玛,你也出去,”老太太的声音苍老、慈祥又满含威严,她顿了顿手中的长杖,当随从祭祀们都离开圣女的屋子,艾玛准备关门时,她又问,“等等,艾玛,撒拉夫祭祀是何时来到圣女的居所?” “啊?是、是我见到神绮小姐醒来,出门通报您之前不久,撒拉夫大人好像很关心神绮小姐。” “我知道了,”老奶奶冲艾玛点头,“别担心,我知道到她是海拉克里武士宣誓守护的女孩,是诗人传颂的故事,我自然不会为难她,我要为神绮姑娘再治一治伤,况且她是爱莉的命运之人、是伊西丝的伙伴、是女神的神谕所昭示者。” 艾玛低头行礼,退了出去。 神绮却没空关心别的,她清楚听见了莎瓦丽提到海拉克里,于是着急地开口询问:“尊敬的女神大祭祀,我听说海拉克里大哥来到了居士坦王都,他此刻正在女神的神殿吗?我可以、可以见他吗?” 第174章:圣女? 圣女的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时,莎瓦丽大祭祀不再保持严肃,她露出了老人对可爱女孩常有的慈爱微笑,伸手在神绮的头顶摸了摸表示善意。 “你是海拉克里武士的主人,当然可以见他,没有人有理由阻拦你,但现在他正独自经受着最严酷的命运试炼,这试炼没有人能帮助他度过,只有依靠他自身的力量与愿望。” “是吗……那、那么我不能打扰他、我希望他能承受过命运的试炼,我知道那将是多么危险的经历。” “好孩子,神灵将保佑虔诚的灵魂,海拉克里拥有高尚的人格,他终将度过神灵给予的考验,或许也将成为五十年来第一位晋升神国、神灵与命运的宠儿。” 神绮并不关心海拉克里是否谁的宠儿,她只是低下头、闭上眼睛,真诚地为海拉克里祈祷。 “你是善良的孩子,爱莉遇见你果然是神灵的垂青。”大祭祀一面赞扬着神绮的虔诚,一面将神力凝聚在拐杖似的大祭祀权杖尖端一圈宝石之上,然后神绮便感觉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胸口扩展向全身。 她忍不住像泡热水澡似的从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这让屋外的艾玛小姐几欲敲开大门进来看情况,在年长稳重的高级祭祀劝阻下她方才打消念头——艾玛也弄不清自己是担心神绮还是担心因为担心海拉克里而间接担心神绮,不过她最终选择相信对她比父母还要亲切的大祭祀。 舒服地娇喘完,神绮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受了许多:“大祭祀阁下,您施展的是治愈神术吗?世上竟存在这样神奇的神术?” “生命是奇妙又神秘的,不论肉体还是灵魂,再伟大的医者也不能自诩对生命全盘了解,祭祀也一样,我只是为你激发一些生命本就存在的自愈能力而已,”大祭祀谦虚地表示,“你的创伤经过了非常高明的处理,正如埃都因所报,某位神力强大、经验丰富的半神大人帮助了你,她还为你的身体留下了足够自愈的力量,休息多日后,我才能帮助你将这力量激发出来。” 神绮这才能确定,想象中那种没道理的细胞修复技术似的神术事实上并不存在,父亲达尼斯的病症以神术的奇迹也无法挽救,即使这样的神术在未来能够存在,那也只能是神术师不断钻研与传承的成果,如今的人类,所谓的治病与疗伤仅仅是为生命本就拥有的机能补充能量、激发推动力而已。 “对了,爱莉……”神绮说,“爱莉的事,大祭祀阁下都知道了吗?” “当然知道,”老太太叹气,“我并不赞同她以神谕之名去介入神灵编织的命运,可是、她希望抓住这样的机会,对凡人来说,这或许是好、或许是坏,神灵可以给予祝福,但命运总是无常的。” “可您就不能、不能……”神绮发现自己稍微大声与急促一些已不至于引发疼痛,显然神术的力量依旧奇妙。 “我知你要说什么,并非我不能让爱莉选择自己所希望的未来,而是神殿的责任与圣女的责任要求她听从命运的安排,这并非我个人的意愿。” 神绮能够理解大祭祀的话,她说:“爱莉的虔诚让她在面对神殿、面对圣女的职责时不可能逃避,所以她更加努力地希望让自己成为更加接近神的人,这是她认为正确的摆脱命运安排的道路,但女神的指引让她陷入险境。” “是的,你很了解爱莉,所以,如今或许只有你能帮助她吹散前路的迷雾,愿女神垂怜可怜的孩子。” 神绮很高兴月之女神的大祭祀不是以强权强迫他人的人——至少目前看来不像——这让她得以将心防卸下。 接下来,大祭祀莎瓦丽告诉神绮,埃都因在把她和另一个叫阿南的山野村姑带回来后,凝聚了剩余精力将他一路上的所有遭遇与疑虑化为神意传递给了大祭祀,接着再次陷入为期不定的沉睡休眠状态,他被安置在不受打扰之处养伤。 所以此刻、乃至近期的埃都因武士无法再为神绮说话或作证,当然,神绮也没奢望过本就对她充满疑虑的埃都因会为她说话。 “所以、诶、我是因为埃都因大人的怀疑、还有居士坦王都与神殿可能的存疑而前来,希望接受神殿与神灵的考验获得认可,至少证明我和渎神者不是一伙的。”神绮依旧低声却诚恳地说。 大祭祀点头:“神绮姑娘,你很聪明,诗人传颂你拥有亚丁大贤者门德修斯那般的智慧,或许许多人认为夸张,如今我却不这么认为,你很清楚,伊西丝与爱莉代表的不只是她们个人,她们的安危也不仅是她们个人的安危,这与王国、与神殿、与信仰密不可分,寻求神灵的认可是虔诚又睿智的。” “啊哈哈、大祭祀阁下谬赞,这只是我下意识的选择,与智慧睿智什么的并没有关系。”神绮在大人物的夸赞下不好意思地摸头。 “谦逊同样是难得的品质,至少在面对命运的试炼时。”大祭祀接着夸。 “诶、所以为了我获得认可的愿望,我应该如何为神殿和王国做点什么?帮您找出偷袭埃都因的渎神者吗?”面对大祭祀似乎过度热情的夸奖,神绮忽然心头一紧,倒不是害怕女神大祭祀有什么阴谋在等她,堂堂大陆三大主神之一的大祭祀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玩阴招,有任何问题只需堂堂正正地提出来便可,神绮担心的是大祭祀要给她安排为难的任务。 至于提醒大祭祀要小心撒拉夫甚至海神殿这件事,神绮必然要做,但如何提、如何保证自己不被怀疑是个让人稍微苦恼的技术活。 “偷袭者当然要查,也是最重要的事,”大祭祀笑道,“但有一件事,神绮姑娘,对你更重要,希望你慎重考虑再给我回答。” “?”神绮的不妙感越发强烈。 “米罗斯的神绮,你是否愿意成为忒弥丝女神的圣女?” 老太太用一句话让神绮眼前一黑。 第175章:反省 神绮黑了一瞬又回过了神,她没想到大祭祀会提出这么一个看似和主线任务无关的、不着边际的建议。 女神的圣女本身并不是不好的东西,只不过神殿与王国的发展对古老的圣女之职做出了新的要求,神绮并不害怕成为所谓的圣女,但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有成为圣女的可能。 “休息吧我的孩子,明日再随我拜谒女神,然后与我说说这两日来发生了什么,阿南姑娘已告诉我许多,我希望再听听你所说。” 大祭祀再次抚摸神绮的脑袋表示关切,然后离开了屋子。 神绮晕乎乎地满脑子考虑着大祭祀的建议的用意,错失一个揭发渎神者撒拉夫的机会,但回过神后她又不太着急,仔细思考是解决问题的安全保证,只是最近她必须加紧提防撒拉夫,埃都因禁闭式修养、醒来日期似乎不定,撒拉夫能够接触的目标只有神绮。 艾玛在众人离去后回到了圣女的居所,手中端着精美的红色漆器木盘,上边盛放着神绮的早餐:卖相看上去比马其顿的食物精致不少的细面饼、蜂蜜、切成小块的羊肉和单独一小陶碟的精盐。 若非大祭祀以神力激发神绮本身与梦小姐遗留的力量加快神绮自愈,她怀疑自己是否有力气把这顿看起来精致实则一点都不适合病人的早餐吃下去。 “神绮小姐,请安心休息,我该去做早课祈祷了,中午我再给您送午餐。” “这太劳烦您啦艾玛小姐,”神绮暂时放弃思考大祭祀让她成为女神圣女的提议,“我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再休息一会可以自己动一动了。” “别客气,这两日也是我照料您的,这是大祭祀给的任务、是女神的考验,我很乐意为您服务,来到居士坦王都以前,我曾在米罗斯干的活也是差不多的嘛。” “艾玛小姐是米罗斯人?”神绮惊讶。 艾玛一拍脑袋:“见您身体恢复不错,我太高兴忘了说呢,我和神绮小姐一样都是米罗斯人、唔、至少有一半是,虽然我的父母都是米罗斯和王国边境的村民,不过我小时候就随父母搬去了米罗斯的乡下,也算是半个米罗斯人啦。” 神绮眨眨眼,心想一个米罗斯女孩大老远跑去异国王都的神殿做祭祀似乎也算是个传奇故事,转念又想到自己同为米罗斯女孩或许也有上异国王都的神殿成为主神圣女的机会,传奇性同样不低。 “啊呀,要错过时间啦,神绮小姐请休息吧,中午再会。” 艾玛急匆匆跑了出去,然后又拍着脑袋返身回来,一面对神绮尴尬地笑、一面把早餐余下的就餐工具端了出去。 这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神绮这么想,然后她尝试着沉入祈祷状态,在感应灵魂力量的过程中继续调理身体。 顺便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老受伤。 反思的结果是,这一切都是她自我选择的后果,顶多怪运气不好、也怪自己也不太擅长揣摩群体心态而已,虽然神之心给了她许多帮助,但同样也让她不知不觉过于依赖所谓的异能,以至于蔑视或未曾想到要去深入了解阿南的村人的心理,这一点在这之前是她没有意识到的。 那么该如何不依赖神之心的异能?神绮思来想去发觉到,如今的她已无法摆脱神之心对她的渗透和影响,神之心犹如一个与生俱来的生物器官与她的灵魂相融不分彼此——至少暂时是——如果物理上的摆脱是不可能的,那么她只能从生活习惯上去无视或适应,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她该考虑的不是神之心能给予多少帮助,而是自己想做、又能做到什么。 神绮如此反省,但她发现即使反省到位,如果回到阿狸被村人逼迫的那一刻,她的决定依然不会变,她必须带着阿狸逃走,因为阿南不愿意伤害村人,而神绮即使敢于对抗村人、也没那个能力对付一整村的人,除了往村人无法围困的空中逃离、以她的能力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唯一可能有的变化顶多是集中力量飞速逃离村人的箭矢。 与其思考重来一次之类的无意义问题,让灵肉尽快恢复健康才是重要的。 时间在祈祷中流逝,中午很快来临,神绮适时清醒,并察觉到伤势恢复速度喜人甚至惊人,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不死人,胸口被硬物穿透后不过几日便能基本宛如常人,至多明日,神绮认为她便能恢复到正常少女的活力,或许灵魂力量的正常运用还得延后一些时日。 艾玛小姐端着神绮的午餐来到屋内,没有旁人陪同。 “那个、海神殿的撒拉夫祭祀没来吗?”神绮享用着比早餐多了一些肉与蔬菜的午餐,忽然心思一动地问到。 “撒拉夫祭祀上午又找您了吗?海神殿来访的诸位祭祀神官在神殿山的另一侧居住,”艾玛眨眨眼,很有些八卦意味地说,“他好像非常关心神绮小姐呢,您觉得他怎么样?” “怎么样?”神绮愣了一瞬,然后察觉到艾玛祭祀的暧昧意味,便笑着摇头,“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但对我的关心大概不是那方面的……艾玛小姐可别误会。” “唉、你们贵人家的女孩好像都挺害羞的,嫁人不是迟早的吗?”艾玛以为神绮在害羞,便鼓励,“如果是在跟随海拉克里大哥来到居士坦王都前,撒拉夫祭祀那样高贵的男人向我表示好感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做他的妻子的,我见过许多穷苦人家、或者不那么穷苦人家的女孩都很主动的,神绮小姐要是不排斥的话应该抓住机会啊,不要在往后后悔哦,嗯、神好像是这么教诲的。” “……”神绮差点噎住,灌下一杯水方才理顺气,她对艾玛的鼓励哭笑不得,但对她提到海拉克里更为惊讶,神绮知道海拉克里蒙神祝福来到了居士坦王都、却不知道他具体为了什么来到王都,“艾玛小姐,是跟海拉克里大哥来到居士坦王都的吗?” “对了您还不知道呢,”艾玛又为自己的冒失抱歉,“神殿的人都知道所以我忘了告诉神绮小姐,其实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啦,在诗人的故事传遍大陆之前就听过,在暴雨到来的那一天,伟大的英雄海拉克里武士救了我,后来、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又随他来到了居士坦王都月之女神殿,成为了女神的见习祭祀。” 第176章:不经意间的命运考验 艾玛把她这半个多月来的经历向好奇宝宝神绮娓娓道来,起初是村郊初遇海拉克里承蒙相救随即分离,然后暴雨数日避入米罗斯城内却遭遇洪水灭城危机,之后在神殿山下神殿广场亲眼见海拉克里独自对抗神罚天雷几欲丧命时蒙女神启示唤醒灵魂掌握了点燃神火神术,接着用自己不理解的方式救下了海拉克里的性命——艾玛不敢奢望是自己救了海拉克里,她把这一切归因为神迹。 而这之后,普通的少女艾玛忽然间感到世界变了个模样,往日高高在上的神灵代言人对她亲切有加,又能再次近距离接触宛如天人下凡的半神武士海拉克里,艾玛小姐就在梦幻与懵懂中度过了数日,然后朦胧中似有神谕指引她前往月之女神的神殿接受考验,而同一时间,海拉克里也告诉她,将以神谕之名护送她前往居士坦王都神殿。 经过无惊无险的一路奔波,艾玛来到月之女神的神殿,比几日前更加梦幻的经历让她感觉一切那么不真实,女神大祭祀莎瓦丽亲切地接纳了她,一众尊贵的女祭司与数量稀少的男祭祀衷心地为她献上祝福,然后,经过一系列让她头晕目眩但始终透露着高贵气息的仪式,艾玛小姐成为了将信仰乃至一切献给居士坦主神、月与夜之女神忒弥丝的正式祭祀。 听了艾玛的传奇经历——的确足够传奇,更美妙的是其中没有太多波折,这让神绮忍不住羡慕——神绮为这个虽已侍奉神、却尚未脱离下里巴人气息的幸运女孩由衷感到高兴,听故事的人总忍不住把自己带入故事主角,作为好奇心与娱乐心都未被“穿越”与这个世界洗清的现代人,神绮同样很擅长把自己带入故事。 “可是、艾玛小姐的父母不担心你的远行吗?” “唉、我的父母几年前就因病回归了大地母神的怀抱,”艾玛接着介绍,“我们一家来自米罗斯边境与索尔达边境交界的小村子,夏鲁克、就是那个因为背弃与达尼斯大人的约定企图谋害神绮的米罗斯商会副会长,他把我们巴塔克村附近的矿山买了下来,又把我们赶出了家园,用他的奴隶占去了我们村子的地方来为他工作……” 讲完过往经历,艾玛接着充分表达了对夏鲁克被执行死刑的欣慰,并衔接上了她之前的故事开端。 神绮认为夏鲁克的死并不是为了向巴塔克被驱逐的村民赎罪,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大祭祀桑达向达尼斯保证保护神绮而已,夏鲁克并未为他的罪恶赎罪,不论是肉体、灵魂还是物质补偿统统都没有,但单纯的女孩只是为可憎的人的死而高兴,艾玛联想不到“补偿”那么遥远又不切实际的东西上,神绮想了想觉得实在没必要说破,夏鲁克已死,他的财产亦被处置完毕,何必给艾玛添堵呢。 “原来是这样,抱歉、艾玛祭祀、你的父母……” “一开始我也悲伤、恐惧、迷茫过,可后来我得养活自己,逐渐就看开啦,多亏好心的邻居们,我并没有饿肚子,”艾玛笑着说,“我不会忘记父亲和母亲,但我也不会一直不快乐下去,神绮小姐的故事我都知道,希望你也能看开。” “当然,”神绮回以微笑,“我已经有了目标,有目标就不会绝望,愿神灵永远祝福您。” “神也祝福您。” “对啦,海拉克里大哥他、他离开了王都吗?还有阿南,那个和我一起被埃都因大人带来的女孩呢?”神绮终于想起来自己最初想获知的消息。 “不、海拉克里大哥他……”艾玛沉吟了一会摇头,“他没有离开,他就在王都,这是莎瓦丽奶奶告诉我的,可是、可是我见不到他,莎瓦丽奶奶说他在一个奇妙的地方完成命运的试炼,这个地方就在王都,但一般人看不见、也进不去,只有虔诚的高级祭祀获得神的许可后才能进去。” 会是和苏米尔山腹中的奇异空间相似的场所吗?神绮联想到了自身的经历,但暂时得不到答案,她决定在下次见到大祭祀时请求给予解答。 艾玛接着说:“阿南?您是说加百利吗?她正接受神殿武士的考验呢。” 神绮对此倒是不太奇怪,大概埃都因武士向大祭祀推荐过。 午餐与闲聊过后,艾玛端着餐具再度离开,神绮消化着食物的营养与能量继续修复身体损伤。 但是,神绮自午后便不再能够安然祈祷,也许是身体与灵魂的自动预警、提示她每日沉迷祈祷状态的时间不能过长,以至于她闭上眼睛便有各种挠人清梦的幻觉与妄想纷至沓来,脑袋一刻不得清闲,完全与寂静无缘,但事后回想一番过去的经验,神绮察觉今日遭遇的状态似乎很是不同寻常,以往虽然也有不能安心祈祷的时候,但意识是彻底清醒的,并没有幻觉骚扰,而这日午后她不仅遭遇幻觉骚扰,这幻觉的内容也不是随便生成的。 各种功成名就、理想实现甚至狂妄至极的妄想类型的幻觉在眼前浮现、甚至将她拖入身临其境的奇妙境界中,与往日不同、她不够清醒,对意识几乎失去控制,做梦一般地让幻觉在眼前、在脑海中滚滚而过,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了自己将尼罗主神斯盖因、将尼罗主神大祭祀何路斯、将素未谋面但奇怪地形象清晰的长河之主赫尔缇、甚至将城邦联盟主神安卡尔与商业之神米罗斯老头给统统踩在脚下,自己则不受控制地疯狂嘲笑被踩在脚下的诸神与祭祀——兴许这就是她内心的渴望。 越是妄想、越是嘲讽、内心的某种狂妄情绪越是滋生,灵魂越发不得安宁,但神绮未意识到她越发沉迷这种妄想带来的快感中,直到内心深处泛起的黑色力量将她从迷迷糊糊的白日梦中震醒。 时间眨眼便来到太阳落山前。 难道命运的试炼已无声无息地侵入灵魂?神绮茫然地在床榻上摆大字,仔细回忆似梦非梦的幻觉,然后发现了一个小细节,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幻觉中清晰看见了赫尔缇神,但回忆起来又发现赫尔缇神在印象中仿佛一团模糊的雾气,神绮没有见过赫尔缇的神像,不认识赫尔缇的形象并不奇怪,但白日梦中所见的、自以为清晰的形象又是怎么回事? 晃了晃脑袋,神绮认为,在不知不觉中她给自己堆积了太多压力导致妄想不受控制地冒出脑袋甚至差点吞噬自己,她应该放缓追求神灵与神力的速度与心态。 第177章:提前觐见 但是,另有一个情形让她不能宽心:把她从白日梦中震清醒的、灵魂的视角中仿如黑雾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感觉上那并非能够影响现实的实实在在的能量,而是一种影响精神、非现实的精神力量,莫非是渎神者的信仰在灵魂深处扎根的表现形式? 神绮并不害怕,甚至有些兴奋感,如果无缘无故闪现的黑色精神力量来自渎神者,那么,关于父亲处境的担忧就不是梦小姐给她造成的幻觉,而是某种远离现实、却真实无比的事实,父亲遭受渎神者信仰困扰的痛苦,神绮依旧历历在目,拯救父亲的信念在她的内心仍坚定不可动摇。 现实里的神绮仍在等待女神神殿的认可,妄想中的神绮却实现了所有的渴望,依然躺在床上摆大字的神绮小姐有一种回到白日梦中继续呼风唤雨的冲动,但理智告诉她那都是感觉上十分真实却毫无意义的诱惑,不论那是否命运的考验,她应当面对真实的自己。 心怀着一半抵触与一半渴望,她等来了两人,其中一个自然是给她送晚餐的艾玛祭祀,另一个则是兴冲冲扑到她身上表示担忧的阿南。 艾玛点亮了屋内的油灯。 “大祭祀奶奶教我守住灵魂力量的方法!我再也不怕该隐的邪术啦!”倾诉完对神绮的担忧,阿南最先提到的不是对新环境的好奇与适应,而是对灵魂力量进一步的掌握。 “那很好,”神绮欣慰地点头,对阿南的天赋异禀已不做好奇,“艾玛祭祀说,你在接受神殿武士的训练,你想清楚了吗?要成为神灵信仰的守护者、也是城市治安的守护者,以后不打算回到村子里吗?” 阿南摇头:“大祭祀奶奶告诉我这样可以获得力量,我才答应她接受神殿武士的训练,她又没说不让我回村子,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而且、基鲁伯大叔好像也做过神殿武士、没错、以前我听不懂,现在想想他说他在神殿里干过活,那不就是神殿武士吗?我认为我应该像基鲁伯大叔一样也做一做神殿武士,不过我要守护的信仰是神绮,大概和女神差不多吧?” 看来阿南对神的信仰依旧停留在最浅层、却也最真实的表面,“这里可是王国主神的神殿,可别把那天晚上用来唤醒灵魂的胡闹神当真。” 此刻艾玛插嘴:“阿南说她已经有了神,所以不能守护忒弥丝女神的信仰,大祭祀却说没关系。” “呃……”神绮觉得莎瓦丽大祭祀实在是宽容地过分。 关于信仰的话题没什么可聊的,神绮也担心再聊下去得出乱子,便急匆匆地开始享用晚餐。 “诶、你们吃了吗?”被两个少女盯着啃面饼的神绮尴尬地开口问到。 “太阳落山前我们就吃过啦,”艾玛说,“对了,下午结束静坐祈祷的时候,我又遇见了前来拜谒女神神像的撒拉夫祭祀,他又问我神绮小姐恢复地如何呢,他看来的确很关心你。” “是、是吗、下次见到他,请艾玛祭祀代我感谢他的好意。”神绮只能违心地回应。 “没问题,啊呀,就叫我艾玛吧,以前人们都这么叫我,海拉克里大哥也是。” 神绮愉快地接受了艾玛的建议,同样也让艾玛别再像陌生人一样对待她,同为米罗斯人、又都是海拉克里的保护对象,这成了两人关系的桥梁,神绮如此想。 晚餐结束,阿南决定留下守护神绮,淳朴地山村女孩认为这间屋子的床铺足够大、至少比她家的草垛大许多、容下两个女孩睡觉完全不是问题,艾玛规劝了一会收效甚微,便不再多言,反正屋子如今暂时属于神绮,神绮不反对便可。 “艾玛,”神绮忽而想到该询问一下大祭祀的状况,“莎瓦丽大祭祀今早离去后,是否有表示过什么?比如让你或者别人来劝我成为女神的圣女之类的?” 艾玛却吃了一惊,眨着眼表示好奇:“大祭祀希望神绮成为忒弥丝女神的圣女?” “呃、好吧,看来大祭祀没有告诉你们,或许她没有强迫我的想法。” “可……”艾玛分外不解,“成为女神的圣女何须强迫?这是许多女孩求不来的幸运和祝福才对呀。” “啊、这里面有许多原因的,”神绮不知道该如何对人生经验虽然丰富却在许多方面仍旧涉世不深的艾玛解释,“虽然的确是幸运与祝福,但总有付出的嘛。” “哦,”艾玛似懂非懂地点头,“既然大祭祀希望神绮成为圣女,我当然也希望啦,那是大祭祀外最尊贵的女神代言人,祭祀们是这么说的。” “啊哈哈……”神绮已预料到艾玛的反应,“早上大祭祀没说明白,我希望再见大祭祀一面,请教她一些问题,她今晚能接见我吗?” “入夜后我们一般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做功课,很少见到大祭祀,我可以请示西雅祭祀和阿摩利祭祀,”艾玛回答,“她们是大祭祀最亲近的助手,都是很好的姐姐。” “谢谢你艾玛。” “别客气啦,我去去就回。” 艾玛端着餐盘离去。 阿南又向神绮讲述了她这两日的训练经历,倒是不怎么新奇,除了体能训练与技巧训练就是坚定神殿武士备选者们信仰的学习与祈祷,阿南毫无疑问是其中最滥竽充数的一个,以她那小山村出身的知识水平,顶多和刚刚进入神殿接受教育的贵族小孩相当、甚至更差,不识字还不算最严重的,对神与人的理解的模糊才是最让教育者难以忍受的,若非大祭祀专门关照,负责教育的祭祀早把她赶出了神圣的学习殿堂。 心宽的阿南姑娘并不在意,她一直认定神绮就是她的神,虽然这个神就在她身边,除了懂得一些神迹力量外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不多时,艾玛与两位中年模样的女祭司返回,两位女祭司便是艾玛提到的西雅与阿摩利,她们的外表虽然给人不再年轻的感觉,但面庞的红润与光泽、身段的婀娜也不是普通的中年妇女可比的,这或许就是富含神迹力量的祭祀的奇妙之处。 “米罗斯的神绮小姐,”其中一位女祭司开口,“大祭祀原本担心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移动,但艾玛回报您恢复地不错,既如此,大祭祀请您一见,请跟我们来。” 神绮欣然跟随。 第178章:和盘托出 阿南理所当然地跟了上来,两位祭司对此没有表示,艾玛自然也无所谓。 但在穿过许多大小庭院与石柱来到神殿深处的一处偏殿、即大祭祀居所外时,阿南被西雅与阿摩利祭祀拦在了外头,神绮嘱咐她不要乱窜、听祭祀们的话,阿南便被艾玛拉着一块侯在一旁。 大祭祀的屋子与圣女的屋子风格类似,也是四根高大的石柱顶着一整块石头磨削而成的平顶,石柱之间以布满雕刻的石板与木板填充,不同之处在于大祭祀的屋子要大一些,外头的浮雕围墙高一些、围成的小院面积大一些。 进入两位女祭祀侍立的小院后,神绮回头看了看瞻仰一路的女神巨神像,发觉到似乎无论身处神殿任意位置,都能瞧见巨神像的某一面,更奇妙的是即使在光线几近于无的夜里,她总能清晰地瞻仰巨神像,甚至包括神像某一处的细节纹理,这似乎可以归结为神绮的视觉敏锐、但她认为神像必然是附着着真神的神迹的,她还记得在米罗斯生活时,并不常于夜间闷在家里,可在米罗斯的街道上、乃至神殿广场,夜里却看不清巨神像,只有朦胧的轮廓可见,或许神像的神迹只显现在神殿范围之内。 跨越不长的石阶,神绮来到宽大的屋门外,屋门适时自动开启,神绮只稍稍感受到一些神力的波动,大祭祀以简单的神术为她开启了大门。 来到屋内,神绮没有发现任何点燃的灯具或发光的物体,但理应漆黑的屋内充满了奇异的光线,虽然不如白昼敞亮,却让人舒适异常。 “神绮,”大祭祀正面向女神的神像礼拜,她匍匐在地,却毫无卑微之感,老人家以虔诚与专业的姿势尽显祭祀的高贵,她未有动作,声音直接出现在神绮脑海中,“坐下吧,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别拘谨,即使你的信仰不归于忒弥丝,女神也不介意,请稍候片刻。” 神绮点点头,在大祭祀身后盘腿坐下,虽然谈不上信仰,但她依然保持着最大的敬意。大祭祀又匍匐几分钟,终于结束了夜里的祈祷,她起身从神像前捧起一樽高脚杯模样的青铜器皿。 由于青铜器皿位于大祭祀与神像之间,之前神绮未注意到,当大祭祀把青铜器皿递到她手边时才反应过来,这一装着清澈金色液体的杯子是为她准备的。 “这是神赐予虔诚灵魂的礼物,喝下吧,我的孩子。” “这是、神酒?”神绮从颜色、气味与充盈的某种自然力量上认出了它。 “不错。” 神绮犹豫了一会,认为自己无功、实在没道理受禄,但已经承蒙人家照顾了两日、该享受的优厚待遇一样没少,再添一小杯神酒似乎已有债多不愁的感觉,于是也不矫情、且为表示信任,她接过青铜酒杯一饮而尽。 大祭祀接过空杯搁置一旁,“我以为你要明日再来找我,如今看来你已有决定?” “决定倒是没有,关于成为圣女的建议……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这之前我还有许多问题希望请教大祭祀一番,”神绮说,“也许您也有许多问题要问我,我会如实回答的。” 大祭祀点点头,“没有什么事能瞒过神灵,我们之所以疑惑,皆为命运与世事的考验,神为凡人指引永恒的道路,却不能代替凡人去通过艰难困苦的考验,所以我们疑惑、不安,却不能祈求神灵为我们解决一切问题。” “可既然如此,人还需要神灵吗?”神绮下意识回应,旋即捂住嘴,“抱歉、我只是、只是因为母亲和父亲,所以……” 大祭祀宽容地拍了拍她的头,“神不至计较凡人因对命运的疑惑而提出的质疑,我们之所以需要神,正是因为在神指出通往永恒的道路上,我们才能学会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与方法,事事祈求神灵的救赎、不思索自我的意义,凡人又如何得以成为神国的居民?” “大祭祀的教诲我将铭记于心,”神绮恭谦地弯腰,虽然盘腿的姿势让她弯腰的动作并不那么彻底,“那个、关于偷袭埃都因武士的偷袭者……” “我已看出你有疑虑,无妨,有话就说吧,在女神的注视中,邪恶是无法潜藏的。” 神绮想了想,觉得还是尽快把自己所知倾倒出去为妙,而且女神的大祭祀已赢得了她足够的信任,“也许您已经从埃都因大人那得知了,我、我有一种异能,能够突破不够强韧之人的心防,不、并非突破、而是相融,以精神意志攻击我的神术师可能与我相融,相互打开心防。” 大祭祀果然不惊讶:“埃都因回报了伊西丝王女与爱莉告知他的事,此事虽异,想来应是神的祝福为你带来异能。” 这是标准答案,但也是事实,至少是一部分事实,神绮没必要否认,她经过深思熟虑认为关于神之心的存在不宜宣扬、但神之心的异能可以向大祭祀和盘托出。 “事实上,这异能不仅仅是打开心防让我和敌人可以轻松地杀死对方,”神绮说,“我们、我们会在同时相互看见对方的记忆与思想,就像、就像伊西丝和爱莉让埃都因大人转告您的、被我杀死的马其顿神术师,我看见了他的一些记忆,但灵魂相连的时间太短、我看见的不多。” “你很诚实,这是应该的,神的注视中凡人的秘密是可悲的,”大祭司笑道,她显然很满意神绮的态度,而且令神绮讶异地并不对她的异能更加异常的功能表示奇怪,“其实若坚持下去,把灵魂向神灵敞开本非秘密,神也不在乎凡人的秘密,这是虔诚的灵魂自身的选择,只是某些人被力量蒙蔽双眼,把世俗的欲望凌驾于通向永恒神国的渴望,那么虔诚者接近神的方法、就可能变为渎神者可怕的力量,我相信你,神绮,你不是渎神者,但你的异能让人警惕。” 神绮低下头:“马其顿的萨勒古大祭祀已告诫我,我并不追求那样危险的力量,因为我也暴露在被轻松杀死的危险中,那是异常恐怖的体验。” “知畏惧,才能管住你的心灵,我看得出,你还有话要说。”老太太再次给予神绮摸头待遇。 “是的,向大祭祀和盘托出我那令人不安的秘密,是希望您理解,我并非无端指责他人,”神绮终于说出了口,“撒拉夫祭祀就是当日偷袭埃都因武士的六个人中的一位。” 第179章:去做圣女吧 对于神绮的指控,大祭祀老奶奶沉默了一会,但她并不显得过于震惊,神绮也感受不到大祭祀的怒意或怀疑——她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莫非女神看穿一切的目光已经以神谕的形式向大祭祀谕示过?神绮冒出这样的想法。 大祭祀慈祥却沧桑的面庞透露出遗憾与叹息,“神绮,你可知这是最严重的指控?无论对于平民、贵族或是祭祀而言。” “我、我明白,”神绮正视大祭祀的眼睛,“但为了伊西丝、为了爱莉、也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必须指控撒拉夫祭祀,我没有记忆以外的任何证据去证明,但想必您已知埃都因大人的经历,在突围的最后关头,我依靠突然发生的灵魂相连的奇迹,杀死了一个女祭司,那个祭祀的记忆里,我看见了六个人在一个我不认识的神殿中,接受一位我看不见面庞的神秘祭祀的命令,去截杀从马其顿返回居士坦的埃都因武士、企图救回伯利阿斯或干脆杀死他,而那六个人中神力最强、也与被我杀死的女祭司最亲近的人,就是撒拉夫。” “我并不怀疑你,我的孩子,”大祭祀接着叹气,“可这也是我最不希望看见的,那证明有一个或许多个曾经虔诚的灵魂为了追求永生放弃了一切人应该秉承的品质,堕落为信仰欲望的魔鬼,神虽怜悯其人,却难以拯救。” “这、您已经知道真相?”神绮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猜测,大祭祀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对真相一无所知的老太太。 大祭祀摇头:“在你说出口前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女神的指引将你带来神殿,真相必定就在你的口中,我已有预感,埃都因武士失踪时前来做客女神神殿者自然可疑。” 神绮知道大祭祀所指就是海神殿的人,“也许他们是恰巧前来呢?而且海神不是归属于女神的吗?他……” “神灵之事我们不必猜测,凡人自有凡人的选择。若埃都因与你未曾返回,怀疑也仅仅是怀疑。”大祭祀说,“但你与埃都因带回了让我们警惕的消息。” “如果凶手就是那些人,他们应该知道可能遭受怀疑,为何还要来?” “背叛信仰的人,”大祭祀继续叹气,“心灵不得安宁,他们找不到埃都因,除了来到女神殿寻求对策以外、还能怎么样呢?” 神绮想了想,的确如此,凶手担心自己暴露是理所当然的,让偷袭对象逃脱又无从寻找的情况下,凶手除了前来女神看情况以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但他们——至少撒拉夫——的伪装十分到位,或不如说就是本色出演,神绮拥有奈芙的记忆、也能从撒拉夫本人处够感受到,撒拉夫祭祀在日常生活就是那样一个人。 可那个看上去阳光温暖年轻帅气的祭祀同时也是听命于神秘祭祀、对信仰的理解显然十分死板的“渎神者”。 “大祭祀就这么简单相信我的指控吗?”虽然很高兴被信任,神绮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神的指引。”大祭祀的回应非常官方,但神绮认为这是真心话、也是事实,神的指引不在于诸事帮助凡人解决,而在于教诲凡人解决问题的方法与力量。 在这真神悬于众生之上的大陆,一切都显得那么奇妙又现实。 “那个、既然您相信我,您打算如何应付那些偷袭者?” 大祭祀看着她的眼睛,“神绮姑娘,你应当知晓,神灵赐予异能所夺取的记忆,并不能用以作为指控它人的证据。” “诶……”神绮想了想很能理解大祭祀的话,“我知道,这样的异能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心灵不坚定的柔弱女孩身上,拥有这样的能力的应当是智慧渊博的半神与真神,但强大的人获取信任并不需要以此种力量为倚仗,而柔弱的人难以得到它人的信任,我的记忆不能作为指控撒拉夫祭祀的证据。” 大祭祀颔首、又摇头,“并非柔弱者不得信任,而是你在居士坦王国并未做出过让人信任的功绩。” 神绮想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忽然间又恍然大悟,“所以您给了我成为女神的圣女的建议?大祭祀阁下,您早就看穿了这样的结果吗?” “皆为神的指引,凡人的心总为诸多纷扰蒙蔽,我也不能例外,但神的指引为我们扫去迷雾,”大祭祀终于再次提起有关圣女的建议,“现在你可以想一想,是否想成为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我无意逼迫你做出任何决定,也会为你提供必要的保护,我将为你澄清埃都因对你的怀疑,你可以无虑地回到伊西丝和爱莉身边。” “我若是成为女神的圣女,就能站出来指控撒拉夫祭祀吗?”神绮问。 “你随时可以指控他,但你必须拥有证据,成为圣女并不能让你拥有证据,”大祭祀却让神绮诧异地摇头,“圣女是祝福、也是责任,成为圣女,你担当起的责任将帮助你对付意图不轨的渎神者,可这不代表成为圣女便能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指控它人的罪恶,你需要的依然是证据。” 神绮有些闹不明白大祭祀的意图了,似乎成为圣女并不完全是为了让她站出来指控潜藏在女神神域中的渎神者。 “我……” “不必勉强,遵照你最真实的意愿,不要考虑偷袭者、不要考虑渎神者,你内心的誓言是什么,你的愿望就是什么。” “我害怕,我害怕圣女的责任将与我的愿望相悖,”神绮诚恳地回答,“爱莉希望找到更崇高的责任以取代作为圣女让城邦王国的统治者归于神灵信仰的责任,我……” “爱莉的忧虑是现实的,王国中需要圣女为王权稳定献身的大贵族不在少数,所以她希望找到更崇高的责任以代替,但你不一样,你来自米罗斯,你是诗人的宠儿,女神神殿未曾养育你、未曾给予你一切,也没有要求你为神殿、为王国献身的权力。” 神绮松口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成为女神的祭祀呢?” “你的信仰寄托给了忒弥丝女神吗?” “啊!”神绮恍然,“可、可圣女就不需要信仰女神吗?” “圣女是一种灵活的职业,况且,代表女神信仰的依旧有爱莉,女神寻求一个外来的圣女传播神的光辉,这是合理又充满远见的。” 神绮决定不再顾忌其它,她想到的不仅有渎神者,还有自身的状况,一个女神圣女的身份将为她挡下绝大多数怀疑、某些看似邪术的神术或异能也将拥有光鲜的外衣,虽然她看不透大祭祀乃至神的目的,但终归不至于被逼迫嫁人为神殿做贡献,“大祭祀阁下,我衷心地恳求成为忒弥丝女神的圣女。” 第180章:梦与女神殿 莎瓦丽大祭祀好似早已料到神绮的决定,如常地微笑着告诫她:“记住,这是祝福,也是责任,虽然神殿不会逼迫你做出你不愿意做的事,但你必须明白,通往永恒的道路上你总有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即便那将使你痛苦。” “您的教诲我将铭记于心,况且这也是我早已领悟的现实,这就是命运的试炼。” 神绮没问大祭祀将用什么办法来引诱撒拉夫祭祀露出马脚,大祭祀也没提,她似乎打算让一切顺其自然,但神绮感觉自己终归在答应成为圣女后有了更为充足的人身安全保障。 接下来,神绮将埃都因昏迷后发生的事以自己的视角为大祭祀介绍了一遍,对比了阿南的讲述,大祭祀对神绮与埃都因这几日的经历有了更加清晰透彻的了解。 最重要的自然是详细讲述伯利阿斯如何逃走,虽然她也不清楚伯利阿斯为何突然能够挣脱封印,其次则是描述这一路上遭遇的最大反派该隐,大祭祀就这两人倒是并未过多询问,她大概另有打算。 神绮对自己中箭之后所发生的事并不了解,她还没来得及向阿南仔细询问,于是大祭祀以神意灌输代劳了阿南的讲述——阿南早在抵达神殿时便已经对大祭祀讲述了神绮的遭遇与之后的发展。 莎瓦丽大祭祀的神意并非亲身经历的场景重现,而是把语言信息压缩成精炼的描述让神绮在近乎一个瞬间去阅读体会,灵魂未曾唤醒、或灵魂力量不够凝练的人无法承受这种强硬的灌输,神绮勉强胜任,于是她在短时间内相当于听完了大祭祀花了许久方才整理完毕的阿南的描述。 阿南所描述的那个拯救神绮、拯救阿狸、也相当于拯救了全村人——让村人摆脱了该隐制造的恐怖却陷入了“女神”带来的新恐怖——的神秘女神,神绮依稀还记得自己在彻底昏迷前与其有过交流,而且毫无疑虑地肯定她就是向马其顿真神复仇的半神梦小姐,她为何会恰巧出现在那个地点那个时间,神绮和阿南都不知道、大祭祀当然也不知道,但神绮仍然依稀记得,梦似乎指责了她的鲁莽,并刻意拖延了一时半刻未曾现身,直到她意外被村民射出的铁箭几乎穿胸而过。 神绮思来想去,她没有理由责怪梦出手太晚——至少她保住了小命——这一切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在这之前也根本料不到自己会受伤、而受伤后又有人来救她,不过梦给她留下的教训足够深刻、足够让她反省并死不悔改。 梦救人之后所发生的事,基本来自阿南与埃都因的描述: 射出箭矢的亚便与拿弗先是被罗德老爹强硬地要求站出来承担责任,接着又被女神下凡似的强大半神宣判需以命赎罪,但由于证据被梦销毁,两人相互推诿无法确认谁的箭射中了神绮,于是两人在众目睽睽下——至少是阿南的视线中——惨叫着化作光消失。 再之后,埃都因清醒,罗德率家人离村迁徙、以寻求神的启示为目的寻找先祖曾经居住的土地,阿南与神绮被埃都因透支神力带着从高空飞越以陆路需好几天的路程直抵王都神殿,一路上没有再遭遇偷袭。 这稍稍可以证明埃都因前往马其顿的情报的确早在他出发后不久便已泄露,否则偷袭者不至于提前许久便在马其顿通往居士坦王都的直线路线上精准地布置了埋伏。 再往后便是埃都因抵达王都,为大祭祀留下了详细的神意信息便二次陷入沉睡休养,而阿南被大祭祀招去单独问话,又被安排去接受神殿武士训练与祭祀的学前教育。 几个恍惚过后,神绮解读完大祭祀的神意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地问:“大祭祀,您好像对救了我、又帮助埃都因大人提前恢复些许力量的半神并不陌生?” 大祭祀的神意中当然没有梦的具体形象,埃都因也只收到梦的留言并未见过她,大祭祀对梦的了解基本来自于阿南的口述,但这已基本能够让大祭祀了解神秘半神的某些外貌特点。 “银发的强大半神不会是别人,你好似对她也不陌生,”大祭祀依旧一副看起来什么都知道或是实际上不知道却有所预料的模样,老人家的智慧让神绮捉摸不透,“你可知道她专为救你而现身?” “是、是这样吗……我的确认识她,在马其顿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她发现了我的异能,对异能很感兴趣,希望我能够与她进行灵魂相融的尝试,但、但大概是因为我没办法对她起敌意,异能没有反应,”神绮又详细介绍了梦与她的一些交流细节,最后说,“于是我们约定半年为期,她会再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提前以那样的方式再见,而且被她救了命。” “原来如此,”大祭祀点头,“她并非乐意多管闲事的人,因为约定,她当救你。” “马其顿的老国王菲力斯三世与马其顿大祭祀萨勒古告诉我,梦、啊、就是那个神秘半神,五十多年前曾加入居士坦的大军进攻马其顿,并弑杀了马其顿的守护真神,后来不知去向,”已很有女神圣女觉悟的神绮小姐没有太多顾忌,她直截了当地询问大祭祀,“大祭祀阁下,那都是……” “是的,”大祭祀爽快地回应,“如今知晓当年的路西菲大人事迹者已不多,我是其中之一。” 神绮瞬间对梦的过往更加好奇和惊讶,“原来她叫路西菲?可她、她不是、不是自认为渎神者吗?您好像、好像不排斥她?” 大祭祀叹着气摇头:“她是个强大又神秘的半神,但她纯粹、坚持、为复仇而向真神张弓。当年我也曾随军队亲临战场、为征战的战士们赐予神的祝福,路西菲大人保护过我们这些不善于征战的祭祀,我曾希望、并请求她留在女神的神域,可她终究离开了居士坦杳无音信,这一次得到她的消息尚且是五十年来头一回。她是否渎神者我不知道,我也不认为她那样耀眼无匹的半神会成为我们所认知的无耻渎神者,况且神灵并不排斥她,我们应遵循神的指引。” 无论如何,至少大祭祀保证了梦小姐不是神殿的敌人,神绮再次舒了一口气。 接下去,夜虽深,少女与老奶奶却精神十足,神绮终于有机会再次详细询问她最关心的问题:海拉克里的状况。 第181章:命运试炼的阻碍 海拉克里在米罗斯遭遇神罚雷霆时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将方圆近千里的云层积攒的雷霆力量疏导进米罗斯神殿山后的大地深处,让米罗斯城邦与米罗斯人未遭受恐怖雷霆的摧残,当然,他并非以身承受雷霆的力量,仅仅是根据过往对自然的观察经验而做到疏导,否则他别说撑到最后一波雷电并被米罗斯神的神力光辉救下,或许头几秒雷霆的集中力量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饶是如此,海拉克里那近乎脱离单纯物质范畴的半神躯体与灵魂也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与锤炼,神罚雷霆过后的海拉克里几乎如同爱莉一般、神力被削弱地几近于无,但同一时刻,或许是灵魂信仰的质变与力量的积攒已来到临界点,承受了雷霆洗礼的海拉克里陷入了半神之后的、真神之前的最后一重命运试炼——至于为什么能够知道这是最后一重,莎瓦丽大祭祀表示那同样是神谕的指示。 神的判断总比凡人精准深刻。 所谓最后一重命运的试炼到底是什么,或许除了海拉克里和神谁都不得而知,他没有失去神力、更没有失去行动力,他遵照神——也许是忒弥丝女神也许是战神艾瑞斯——的谕示,守护着普通的少女艾玛一路来到居士坦王都神殿,将艾玛交给大祭祀之后,便进入了神灵留在人间的秘境“闭关修炼”去了,至今无人再见过他。 这一点大祭祀在早上已告知了她,只是这一次讲述地更为详细。 “这么说,海拉克里大哥会在神灵留于人间的秘境中祈祷直到成为真神升入神国吗?” “凡人与神的差别只有神知道,我无法告诉你他将要如何,但神必定护佑虔诚的灵魂。” 和大祭祀的交流并没有耳目一新的新奇感,神绮甚至恍惚中误以为自己回到了米罗斯神殿中聆听桑达大祭祀的谆谆教诲,总能体会到长辈的睿智与关怀萦绕,也许真神的大祭祀都是这样使人如沐春风的? 显然不是,尼罗主神大祭祀何路斯那骨子里的傲慢在神绮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交流所花去的时间基本上用在神绮理解神意与听从大祭祀教诲上,感到疲倦袭来前,大祭祀适时提醒她该回屋休息,而提到休息,神绮回想起了下午时分各种妄想幻觉纷呈的经历,她也向大祭祀提出了关于幻觉的疑惑。 大祭祀没有告诉她该怎么办,只给出了一个简单的建议:“命运的试炼因人而异、因遭遇而异,城邦联盟的太阳神于神像前刻有一句话你当牢记,认清你自己。” 神绮当然记得,起初她就以这句话提醒自己在向神祈祷中所应秉承的原则,只是此刻再被大祭祀提起,她又有了许多朦胧的感悟,这一句简单的箴言对神绮来说似乎的确异常合拍且重要。 辞别大祭祀与屋外守候的西雅祭祀、阿摩利祭祀,神绮被阿南与艾玛搀扶着返回了圣女居所休息。 简单洗漱后与阿南一同躺上床,释放压力的舒畅感立刻把神绮拖入沉眠,本有许多话与神绮要说的阿南见状只得老实闭眼睡觉。 闭目前,神绮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虽然交流内容不少,但她依然有所遗漏——她忘了问大祭祀将如何对待危险的重生者该隐,但想必区区一个山村猎人演变而来的邪恶力量拥有者,对于整个神殿体系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而已,根本不足为惧,保护那样一个小山村不再受到该隐的侵害是非常简单的事。 时间来到翌日清晨。 神绮睁开朦胧睡眼后发现床上只剩自己一人,阿南已前去接受神殿武士训练或祭祀学习。 昨晚没有做梦、没有遭遇幻觉,神绮首先回想了一番并如此肯定,这说明日常作息并不影响她的身心健康,但是否一旦进行祈祷功课就会再次遭遇妄想和幻觉的侵扰乃至沉迷留恋回不到现实呢?月之女神的准圣女殿下决定试一试。 然后她几乎耗尽毅力方才让自己清醒过来,脑海中的幻觉变得越发真实、但内容似乎在重复,她的妄想并不多,实现了将母亲寻回、拯救父亲于冥府的渎神信仰之后,她除了成神以外找不到过多野心,顶多出于小女孩的报复心思把导致玛利亚与达尼斯遭遇的神灵与祭祀给踩在脚下蹂躏一顿而已。 但这已足够让人沉迷不可自拔,神绮很怀疑自己将失去下一次清醒过来的毅力与决心——即使知道一切妄想都是幻觉。 既然如此,她只能暂停祈祷,直到找到解决这一回考验的办法——毫无疑问,神绮认定自己已陷入恐惧考验之后的下一重命运试炼。 而事实上,这不仅与她坚持日常祈祷功课有关,与该隐之灵的彻底融合给她带来的思想冲击才是让她陷入这等命运试炼的主要原因——该隐“死后”的人生经历不仅仅是陷在追逐妄想与疯狂中,更可叹的是他最终实现了妄想,掠夺亚伯的躯体完成了重生,神绮虽然排斥该隐的邪恶与疯狂,但内心深处对他的坚持与最终实现妄想不无羡慕。 于是,准圣女殿下遭遇了并不算危险、甚至于让人流连忘返的命运试炼。 扭头看了眼窗外,她差异地发现幻觉中似乎过去了许久但现实的时间顶多过去几分钟,然后她注意到窗子的材料,透明的、似玻璃又似特殊水晶的材料覆在窗子上,昨日一整天她并未有关注,此刻放下祈祷,她才察觉到这间圣女的小屋不仅仅在构造与外观上显得神圣而珍贵,窗户的材料同样世间罕见。 看着窗户,她又回想起闺房中那面奇妙的落地水银镜,虽然以后世人的眼光去看那并不珍贵甚至因构造材料含有水银而十分危险,但在米罗斯城邦乃至整片大陆,神绮房间里的镜子比之圣女的窗户的珍贵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镜子也好、大块玻璃或水晶窗户也好,显然都不是当下这个时代普通匠人的工艺能够制造出来的,这其中必然含有神迹力量的帮助,至少神绮很肯定,她能在经过充分训练后使用点燃神火与心念力去烧一块面积不小的玻璃——或许这能成为发家致富的本领,但对志向明确的米罗斯女孩来说毫无意义。 胡思乱想中,艾玛带着早餐与大祭祀的嘱咐推门而入。 第182章:简单任务 大祭祀谴艾玛带给神绮的嘱咐让她觉得很是新鲜:去王都市场区买一尊女神雕像,或找石头商挑选一块合适的石头带回来自行雕刻。 神绮不是雕刻艺术家,她对雕刻技艺一窍不通,所以不太理解大祭祀的后一句话。 艾玛解释:“大祭祀说亲自动手雕刻更能体现虔诚的意志,而且对各项能力的锻炼有很多好处。” “呃……”神绮对雕刻技艺毫无信心可言,担心地继续咨询,“所以还是可以买一个现成女神雕像吗?” “当然可以呀,别的神殿我不知道,女神的祭祀们成为祭祀后都得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神像,许多人都是自己动手雕刻,我以前没学习过雕刻所以没信心,就、就用大祭祀给的银币买了一个,以后我还是打算自己动手雕一个的。” “那些神像、都是属于祭祀个人的吗?” “当然啊,我们平日祈祷都是面对属于自己的神像,大祭祀主持祈祷会时才会在主神殿里祈祷。” “原来那边那个雕像就是爱莉的呀,”神绮又瞧一眼屋内最显眼位置的女神像,“虽然我也没有信心……还是去市场区看看再决定吧。” “神绮的伤、没问题了吗?可以外出吗?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回报大祭祀推迟些日子的。” “走两步而已没问题。” 于是早餐过后,神绮换了衣裙——不论这几日她身着的还是换上的衣服,全都属于爱莉,除了胸口有些空荡荡外、神绮感觉衣裙都特别合身——随着获得出门机会而兴奋不已的艾玛离开待了整整三日的女神殿,踏出神殿石柱范围、来到神殿山那平整恢弘的出入口时,神绮终于得以一览居士坦王都女神殿大半样貌。 首先,最显眼的是居士坦王国主神、月之女神的神殿未坐落于城市内,神殿主建筑群位于城外的连绵丘陵之巅,站在被石块堆砌成平整平台的入口小广场向山外眺望,可以从较高的地势上俯瞰王都与周围大部分地形。 居士坦的王都坐落在连绵丘陵边缘外一片开阔的平原地上。 越过王都的更远处,则是数条交错的大小河道,水面的波光穿过十几里地印入眼中,显得颇为生机灵动。 除此之外,郁郁葱葱的绿色覆盖了视线剩下的所及之处,粗略欣赏了风景,神绮注意到,从王都方向来到山脚下的各色畜力车与行人编织成了一条断续相接的线——神殿的经营活动在日常也颇为热闹。 “贵人与平民都会定期或不定期来到神殿祈祷、捐赠钱财或货物,”艾玛说,“不太重视祈祷的神官们负责统合神的子民们的捐赠。” 眼瞅着一位衣着艳丽的贵妇人领着十几个捧着颜色鲜艳布匹的随从跨过神殿石柱组成的“大门”,神绮颇为感慨:“看起来居士坦王都的人们比米罗斯人慷慨许多。” “我这辈子只进入过一次米罗斯神殿,却没想到有一天会住进神殿内,”艾玛回过头望着远处的石柱群与巨神像同样感慨,“马杜克大祭祀是个好人,那些天里他帮了我许多,有机会我该回去向他道谢。” 神绮对此深表赞同,“我在米罗斯神殿关禁闭的时候,马杜克祭祀也帮了我许多,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回去看望他,听说他在大祭祀的位置上做得很不错,老祭祀都夸他。” 闲聊着来到下山的路上,从山上到山下是一段较为平缓的坡道,白色阶梯笔直连接到山脚下,道路乍看上去并不长,但从山上到山下依然让神绮喘了一会。 祭祀们进城一般不坐车,艾玛这么解释,何况一个刚刚来到神殿、孤苦无依的见习祭祀也没财力购置自己的畜力车,所以她们的任务得靠双腿来完成,对于艾玛而言,这更像是闲逛中顺便帮神绮解决大祭祀交代的小任务,她还做不到像大多数虔诚的祭祀一样心如止水,逛街对她的吸引力不比学习新的神术小。 神绮也差不多。 一路上,艾玛的标准祭祀装扮让许多路过的行人向她低头问安,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拥有召唤“神迹”力量的祭祀不仅是神的代言人、更是神秘强大力量的象征,在神殿之外想见到一个正式祭祀是十分困难且考验运气的,如艾玛一般毫无掩饰地现身街头的祭祀更是珍奇如异兽,反倒是神绮身着爱莉的日常衣裙虽然华贵,看上去却和普通贵人家女孩差不太多,从而被误当做祭祀的贵族朋友乃至跟班被忽视。 向第十二波问安的一家四口人回礼完毕,前方道路终于显得空荡了一些,艾玛却叹气:“我真该换一件普通的衣服出门,我又忘了阿摩利姐姐的告诫,。” “可这样很好啊,证明人们尊敬神的代言人。” “但我必须为每一个人平等地回以神的祝福,只有几个人还好,人太多的话、就会比广场上讲话的贤者还忙呢,我听说曾有祭祀姐姐早上进城、在市民广场向行人们施以祝福,结果引来太多人,忙到夜里城门关闭之前才被卫兵们救出来呢,不过那是一种修习祝福神术的方法,神力不足的见习祭祀还不能那么干,”艾玛似乎即羡慕又害怕那样的场面,“咱们还是直接去市场区吧,那里的人都忙着做买卖不容易把咱们围起来。” 神绮心想,原来艾玛祭祀打算先去广场逛一逛?那里有讲故事的贤者与诗人,似乎的确是个日常娱乐的好去处。 自神殿山脚抵达王都一侧大门,由于健谈的艾玛陪同,神绮感觉时间未过去多久,在目测高达三十米的宏伟城墙与城门下,神绮瞧见了近乎干涸的护城河河道,在神殿山上眺望时之所以没有发现护城河,原因似乎就在于里边的水几乎见底并露出泥浆,显然联通城市东边的河网的水道运作出了小毛病。 在守卫们的问安下穿越城门,神绮眼中所见从葱郁的丘陵变为了黄泥与石块筑成大道、道边则围绕各式尖顶、平顶与圆顶房屋的景象。 第183章:米罗斯富商之子 居士坦平民的屋子多由黏土与石头筑造,以砖为材料的建筑一眼看过去十分罕见,这点与米罗斯城似乎正相反,想必是由于砖头的烧制成本在米罗斯要低于居士坦王都,神绮简单地给出一个猜测。 越过居民区后便是广场区,广场周边围绕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座石膏神像,大者有两人高、小的也超过半人高,每一座神像的形态与动作皆不同,一溜看过去似乎可以认出神像代表的神灵与动作在讲述古代流传的神战故事,神绮从中还能认出一些故事里流传甚广的武器与盾牌。 广场中央自然是伟大的主神忒弥丝女神的神像,虽然相比神殿中矗立的巨神像要袖珍许多,但神绮依旧能从中感受到一丝奇异的力量连向未知处,显然这是经过女神开光的正规神像,人们在广场祈祷所汇聚的信仰是可以被女神感知并接受的。 关于这点不普通的见识,神绮事实上还是通过该隐诱导村人祭祀的过程而理解的。 时间尚早,广场中聚集的闲人不多,今天也不是祭祀组队往广场进行祈祷仪式活动的日子,神绮与艾玛即使本打算在广场闲逛也没有热闹可旁观或参与的。 穿过广场向北是王宫所在与大臣、贵族们的聚居区,向南则是庞大的交易市场区,艾玛领路下,两人跨过一方刻有居士坦官方文字——索尔达及周边地区和尼罗帝国惯用的传统楔形文字与来自城邦联盟的字母文字各一套——的石碑,算是进入了市场区。 “那块石碑上写的好像是市场交易行为应遵守的法律?”神绮回想了一番粗略浏览的印象,“是神殿祭祀立下的吗?” 艾玛摇摇头:“女神和米罗斯神可不一样,她从未谕示人们为做买卖立法,听说那是开国国王亲自在石碑上刻写下的,和米罗斯人一样,居士坦的王室曾经也擅长做买卖的,所以也精通规范市场交易行为的法律。” 关于规范市场交易行为的立法本身并不复杂,甚或可说是简陋,但它对于商贸发展的意义确是重大的,许多米罗斯人都相信,神谕为米罗斯人的商业活动所订立的一系列戒律,正是让米罗斯成为大陆闻名的商业之都的主要原因之一——另外的主要原因自然来自于城邦地理位置的优渥,米罗斯是城邦联盟通往东方居士坦王国的必经之路,而与亚丁港齐名的、距离米罗斯城数十里的米罗斯港,又是将东方货物通过平静的大陆南海运往西南方的尼罗帝国所在优如皮尔西南大陆的主要货运点。 且不谈大局势,神绮在踏入市场区不久,眼睛与耳朵便被如织商贩行人与货物交易商讨的声浪给淹没。 “那边是鱼市和其它大宗货物市场,”艾玛指着最热闹、气味也最浓厚的方位大声提醒,“我们要找的货物因为交易量不大,在北边角落的综合地,许多居士坦的手工匠人也在那边落户。” “艾玛知道的好多啊。” “都是听祭祀和神官们告诉我的啦,我其实只来过两次。”艾玛挠头表示谦虚。 一路上向祭祀装扮的艾玛小姐行礼问安者不在少数,但大多数人忙于工作并未过多拘礼,艾玛也只用点头回以祝福,神绮算是深刻认识到一个活生生的祭祀在人群中是多么醒目稀罕的存在,即使她只是个刚刚唤醒灵魂的新人。 近半小时后,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区域,放眼望去大街与铺面上堆积着许多或稀奇或常见的货物,比如外观精美的陶器漆器、来自不知哪个偏远部落的骨制配饰、面积不大却绣有绚丽色彩线条的毛毯等等等等。 相比现代人的见识、乃至相比米罗斯无所不在的市场,王都市场北边角落的综合货物区中的商品都算不上琳琅满目,但在这块普遍都是山野无人区的古代大陆上,能见到比之米罗斯也差不太多的繁华商贸活动景象,对于神绮来说还是相当有震撼力的——下回或许该邀上阿南一块逛街。 “神绮小妹!”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突兀地从前方传来,声音似带有些难以置信地兴奋感。 神绮被叫喊声从对人类社会活动的震撼中唤回神,她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甚至相当熟悉,熟悉到在米罗斯生活的三个月中几乎每天都能听见,那是阔别近一月、她的邻居富商家的十岁儿子奎恩对她的惯用称呼。 “奎恩!”神绮同样满是兴奋地露出真诚地微笑,朝着跑来的小男孩迎了上去,一把抱住扑到她胸口紧搂住她的腰的棕发小男孩,然后抽出一只手敲他脑袋,“告诉你多少次!该叫我姐姐!” “可是玛利亚阿姨说你顶多就两三个月大,和我的新伙伴小狗崽差不多嘛,”奎恩放开环抱少女纤腰的双手摸着脑袋傻笑,“果然是神绮!我以为眼花了呢。” “果然?你刚才不确定是我就敢扑过来,”神绮仗着身高优势又敲他一脑袋,“认错人当心挨揍,还有我早就告诉你我可不止三个月大,做梦的时候我可是活过快二十年的……大概。” “做梦我也会!”奎恩不理会神绮的真心话,然后满是无所谓地宣称,“我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会挨揍呢?” “哼,”神绮冷哼,然后又叹气,“你太小看世道险恶啦,我跟你讲,离开米罗斯离开老爹老娘,有很多人敢揍你,还敢把你卖去尼罗挖矿呢。” 奎恩后退一步又仔细打量神绮一番,“你的脸好像白了一点,胸也大了一点,看起来很不错嘛,你被卖啦?卖给神殿吗?所以还有一位祭祀姐姐!对不起刚才没发现呢,向您问安,女神的祭祀姐姐。” 艾玛好奇地打量小男孩,接着回以祝福,“愿女神护佑。你也来自米罗斯吗?” “是啊,”神绮介绍道,“这是我家邻居的儿子,对了,我记得你们家好像有经营石头和雕刻生意的吧?” “对呀,我这次就是跟老爹来居士坦王都玩的,他运来一批小雕像,顺便看看这边的店铺买卖做得怎么样呢。” “奎恩、奎恩!”这时,又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从远处跑来。 “哎哟,差点忘了亚伯兰,”奎恩把气喘吁吁的男孩拉过来向神绮和艾玛介绍,“这是酒馆老板娘的儿子亚伯兰,对啦、就是那个被绞死的夏鲁克的儿子,我的新朋友,他想见见世面,我就拉他和老爹一块来居士坦的王都玩啦,亚伯兰,这位是女神的祭祀,而这个漂亮地不像话、看起来像大人其实比我们还小的姐姐就是神绮,我常跟你说的邻居,虽然已经离开啦。” 神绮的注意力都被“夏鲁克的儿子”给勾走,没在意奎恩之后的介绍。 第184章:米罗斯人在居士坦王都的商铺 “您、您好、向女神的祭祀问安,”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小男孩亚伯兰首先拘谨地向祭祀问好,然后又转向神绮,“对、对不起、神绮姐姐,我、我知道我的父亲做了什么,我一直希望见到你,代替父亲向您致歉。” “呃……”神绮没想到夏鲁克的儿子不仅没对她怒目而视,反倒看上去十分真诚地道歉,她本就没见过夏鲁克、也对夏鲁克的家人毫无概念,只得摆摆手,“不不、这不是你的错。” “就是嘛,”奎恩倒是看起来什么都知道,“夏鲁克是个老坏蛋,以前就对亚伯兰和老板娘阿姨不好,夏鲁克一家被卖做奴隶,就剩下玛依阿姨和亚伯兰被神灵赦免,他们都是好人哦,神绮别为难他。” “我看起来像喜欢为难人的家伙吗,”神绮再次找准调皮男孩脑顶就是一敲,“大祭祀和神认定亚伯兰和母亲无罪,我当然相信大祭祀和神灵,”神绮又摸了摸拘谨小男孩的脑袋表示亲近,“神灵会护佑好人的。” “嗯嗯。”奎恩揉着生疼的脑袋点头附和。 亚伯兰是个瘦弱矮小的男孩,脸色还带着一些营养不良的蜡黄,显然在不久的过去仍与饥饿对抗,神绮这么想着,并脑补出他和他的母亲在夏鲁克家遭受忽视甚至虐待的一溜情节,不由得怜惜起这个素未谋面的仇人的儿子。 当然,神绮对亚伯兰有好感的最主要原因还在于他对神绮说的第一句话,这个小男孩或许因生活遭遇,显得相当懂事且敏感。 神绮思索着,既然作为米罗斯商人的朋友家就是经营石头与雕塑生意的,自然首先照顾照顾朋友家的生意,于是神绮命令奎恩领路,祭祀姐姐与神绮姐姐要与他爹做生意。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保证神绮小妹要啥有啥,而且是米罗斯最好的雕刻艺人的作品,当然啦,你看起来虽然离开了达尼斯老伯,但还是很有钱的嘛,就不给你优惠啦。”奎恩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让神绮忍不住想揍他。 “别看这身裙子挺贵重,其实都是别人的,”神绮斜着眼对奎恩说,“我可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孤身来到居士坦王都寄住在神殿里,身上半个银粒都没有,买神像是莎瓦丽大祭祀给的任务,不看邻居的面子、看在神的面子上你还是让多尼叔给个优惠价吧。” “嘿嘿、好说好说,”奎恩仍旧一副商业精英模样,“你的裙子很漂亮啊,可我没见过神殿祭祀穿这么轻飘飘又裹得很严实的衣服,诗人都在说你和达尼斯老伯的故事,你在神殿一定是贵客吧。” “哼哼、这是圣女殿下的裙子和袍子,”神绮难得遇见老熟人十分开心,说话也随便了许多,“不过贵客……一开始我是作为嫌疑人被神殿武士带回来的呢,现在倒是没问题啦,以后有空再和你说我的遭遇,这一个月的故事我可以写成好几个剧本卖给诗人。” “好啊好啊,快回去讲给我听!亚伯兰,咱们快回去。” 奎恩拉着小伙伴就往回窜,但亚伯兰一时间似乎呆在原地对伙伴的叫唤没反应过来,差点载一跟头。 “艾玛?”神绮发现了异样,是艾玛的注视让亚伯兰如芒在背似的不知所措。 “啊?”艾玛终于意识到自己盯着一个小男孩目不转睛是很异样的事,她对亚伯兰说,“你是、夏鲁克的儿子?” 神绮也终于反应过来,艾玛告诉过她,艾玛一家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是夏鲁克,“艾玛,他……” “我、我知道,夏鲁克的罪已经得到审判,”艾玛摇头叹气,“神灵和桑达大祭祀已经赦免了他和他的母亲,我是神的子民,不能把怨气撒给无辜的人。” 神绮拍了拍见习祭祀小姐肩头,又对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可怜男孩说:“别在意,艾玛祭祀一家曾是巴塔克小镇居民,后来被夏鲁克使计驱逐、离开家乡来到米罗斯,她的父母病逝在迁徙后不久,所以她恨夏鲁克,但这一切已经过去,该遭审判的已经付出代价,亚伯兰,你是无辜的。” “谢、谢谢……我、对不起,艾玛祭祀,虽然知道已经晚了,我要代替我父亲向您和您的家人致歉。”亚伯兰把差不多的话又说了一遍。 艾玛终于露出微笑,拍了拍小男孩的头,“没关系,抱歉刚才没有控制住情绪吓到了你,我会向大祭祀领受责罚的。” “一时的情绪而已,须要去向大祭祀找罚吗?”神绮问。 “虔诚的灵魂应当时时刻刻警醒自己,”艾玛说,“神什么都看得见呢。” “没、没事了吗?亚伯兰很老实的你们别欺负他,”奎恩摸了摸后脑勺,对几人的交流表示不感兴趣也不参与然后催促到,“走吧走吧,快去看看我家的商品。” “嗯,走吧。” 说到雕刻材料与雕刻工艺的生意,神绮回想起来,以前似乎听说过,米罗斯商人占有着全大陆三大国二十多小国的五成以上——当然,事实上市场占有率高得诡异的生意不仅仅只有雕刻市场,包括宝石出产加工、铁器铜器锻造与转运、布匹食盐酒之类日用品的中转等等都有相当部分把持在米罗斯商会手中。 所谓把持雕刻生意,当然不是让所有雕刻手艺人都集中在米罗斯城,若所有需要工匠与艺人的买卖都让技术持有者住在米罗斯,城市再大十倍也装不下这许多人,所以米罗斯人对雕刻生意的垄断是以“品牌”与掌握核心工艺的形式完成的,所谓品牌,就是以多年经营与高价买断高明的雕刻艺人为代价让大陆上大多数贵人认可米罗斯出品的雕塑才配得上高贵的身份,至于核心工艺,自然是品牌的补充,米罗斯商人给最好的雕刻艺人们的工钱足够让他们保持对商会的忠诚。 久而久之,米罗斯雕塑便深入人心,成了贵人们真心认可与吹捧的身份象征。 回想至此,神绮对古典朴素的大陆人只有一个评价:一群不懂市场运作的文盲。在精明的米罗斯商人运作的商业规则中,大多数人根本认识不到自己被剥削的本质,当然,这与奴隶制度本身有很大关系,掌握奴隶的奴隶主是不需要太过在乎生产成本等问题的,大多数贵人也意识不到米罗斯人在用智商而不是廉价劳动力发家致富。 甚至奴隶贸易本身也是米罗斯人的重要产业之一。 胡思乱想中,众人抵达了奎恩的父亲多尼在居士坦市场开设的商铺。 第185章:商铺内 奎恩父亲的铺子开在不太显眼的街道中段位置,街口摆了几座造型奇诡的神像——人头蛇身狗头人身之类——以蛇尾与狗头这种特点突出的部位指向店铺方向,与店铺门口摆放的神像互为呼应从而让店铺的位置跃然眼前。 多尼的商铺周边自然不是卖雕像的,其中以经营宝石、金属等材料制作的饰品为多,神绮在视线尽头倒是隐约看见别家的铺子也摆出了神像做招牌,但显然那几家仍是属于米罗斯人的商铺。 神绮终于听见了第二个久违的熟人嗓音,多尼大叔的大嗓门让神绮颇感亲切,只不过他似乎正在亲自驱赶顾客。 作为商铺的主人亲自驱赶顾客?神绮与艾玛相觑一会,随着奎恩来到铺门口。 被驱赶的是一个老人与一个青年,两人衣着较为破旧,显然是一块的,他们正向不耐烦的店铺主人求情,神绮旁听了一会,很快理解了大致的来龙去脉:老人与青年的村子在主城南部几十里外,距离河网较远,几月前不知何故本就稀缺的水源小溪之一断流,村民们本来不在意,日常用水并不需要过多水源,但如今水源之一断流导致的问题逐一显现,比如粮食减产——说实话能意识到水源和粮食产量关系本身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马其顿人在尼索斯到来前对此还懵懵懂懂呢——能意识到水源断流和粮食减产有关的原因其实还在于有老人观察到干涸的溪流周边野草稀缺与另外的溪流周边形成鲜明对比,另外则是靠进断流的田地比靠进有水的溪边田地相比明显大幅减产。 另有孩子异常生病等可能是巧合也可能与断流有关的负面事件发生,村人们也不知经过怎样的思维过程终于意识到应该拜一拜神灵祈求庇佑,于是村里的老人们合计着派人进城买神像回去供起来。 但村子集合的财物显然不够买到经典高贵的米罗斯雕塑,而老人与青年不大相信杂牌雕塑的祈祷效果,坚持要买米罗斯人出品的神像——某种程度上看这是米罗斯人应感到骄傲的胜利——于是和店铺经营者争执了起来,巡视店铺的多尼大老板遇见这一幕,在问清前因后果后自然站在米罗斯人这边考虑不打算将神像便宜卖给这两个乡巴佬。 以上就是发生多尼赶人一幕的缘由。 “老爹,他们那有人生病了诶,便宜些施舍一个神像给他们,神灵会补偿我们的慷慨的吧?”奎恩把他父亲拉过来见神绮,一面悄悄说,而老人与青年依旧在与多尼的居士坦雇员求情不肯离开。 “神、神绮?你不是去了德尔菲吗?去王都和德尔菲的路可是相反的!”满脸络腮胡、看不出年纪、实际上比达尼斯年轻不少的多尼大叔先是对在居士坦王都市场见到老邻居的女儿表示惊讶,然后敲了儿子一脑袋,“笨儿子,你可知咱们的商品建立口碑卖出好价钱靠的是什么?今天发好心便宜卖给那些乡下人,让贵族大老爷们知道,咱们的生意就难做啦,你是要把我们的客源推给柯凡尼、阿普纳那些商会老财主家吗?” “呃……”奎恩虽然努力做出商业精英的模样但他显然还不太理解真正的奸商智慧。 “你要学的还多呢,神灵可不知道怎么保佑咱们的商品价值,噢、鄙人可不是渎神,卑微的凡人智慧怎能污了神灵的大智。奎恩、站边去,别捣乱。”老爹一巴掌把儿子扇开,以眼神向显眼的祭祀姑娘问安、又以眼神示意神绮稍安勿躁待他处理了这出小闹剧。 神绮正想出声为乡下人说句话,但转念一思考又放弃了出声,她虽然同情这些愚昧的乡下人、也很有高贵灵魂觉悟地希望帮他们一把,至于帮忙的办法,很简单也很现成,帮老人和青年付钱买下一个让他们感到安心的神像便可——但神绮小姐旋即意识到自己连衣服穿的都是别人的,身为准圣女虽然应有月之女神殿与信徒们供养、但如今时日短浅依然身无分文。 她倒是可以用艾玛领自大祭祀给予的银币付账,但她没好意思慷他人之慨,艾玛祭祀似乎抱有类似的想法,一时间同样没出声为两个焦虑的乡下人向米罗斯商人求情。 “艾玛,这种事经常发生吗?”神绮悄声询问。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来到神殿才十几天呢,”艾玛摇头,“我知道渴求神灵祝福的可怜人有多么心焦,我想帮帮他们、可是、银币是大祭祀给我们完成任务的……” 神绮耳闻任务忽然反应过来:这任务是有种完成方式的。 “我有主意啦,”神绮把艾玛拉倒一边,“你对神像的价格应该有数,我们能同时买下一块雕刻用的石头和一个女神像吗?” 艾玛领悟了神绮的主意:“你打算自己动手雕?神像送给他们吗?” “虽然也有滥用大祭祀给的银币的嫌疑……”神绮依旧有些犹豫,“大不了到时候我去他们村里看看,把水源找回来,再把神像换回来?” “正好够神像加一块原石,但给了人家再要回来不是更耍弄人吗……”艾玛对神绮的清奇思路表示不认可,“回去一并向大祭祀领罚吧。” 说着艾玛便上前把两大块刻着月之女神浮雕的银币交给发愣的多尼大叔,神绮开口帮腔:“多尼大叔,这是我们领了大祭祀任务买女神像的银币,就帮这两位付账吧,你再给我一块雕刻用的原石吧。” 米罗斯富商多尼先生大吃一惊:“买神像不是女神殿祭祀们的传统吗?神绮,你没去德尔菲、反倒跑月之女神神殿做祭祀去啦?虽然地方不对,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耀啊,达尼斯老大哥该为你骄傲。” 艾玛插话:“神绮要做的可不是普通的祭祀,她将成为爱莉圣女之后、月之女神的第二位圣女。” 奎恩瞬间换了副眼光打量神绮:“听起来就好厉害啊,圣女比祭祀还要高贵吗?神绮小妹,以后我会不会见不到你啦?” 大胡子多尼拽着儿子的耳朵,由衷地对神绮表达祝福:“王国的王后就是当年的圣女,神绮将来要嫁个大贵人的。” “什么!”奎恩闻言却跳了起来,“那怎么行!我老早就决定长大了要神绮做老婆呢!神绮小妹,咱别做圣女了吧?回米罗斯做祭祀不也挺好的吗,别担心,我来保护你。” “……”神绮努力无视这父子俩的祝福和劝谏,“多尼大叔,我看你快收下银币把神像给人家吧。” 老人与青年闻言终于找着了插嘴感激的机会:“好心的祭祀大人啊,愿神灵保佑您。” 第186章:特异神像 说句实在话,神灵如果必须保佑什么人,祭祀毫无疑问就是最优先被保佑的一群人——他们相比普通人,无论在能力、思维还是对自我的控制等各方面的素质上都要更接近神,为神灵献上的信仰也更加纯粹而清晰,神自然更容易注意到祭祀而不是更为普遍的芸芸众生。 这种话神绮自然不可能当着寄望于神的乡下老者与青年面去说,她与艾玛回以祝福,并让他们不必拘谨,就当神派来祭祀为他们村解决一点小难题。 多尼收下了艾玛的银币、也收下了乡下老人青年带来的牲畜皮毛货物在城里换来的银粒,赞美神灵之后,他领着众人进入宽敞且满是各种石料气味的铺子内,对神绮说:“既是圣女殿下的施舍,就让圣女殿下为他们选一尊女神的雕像吧,尊贵的圣女经手的神像必当孕有非凡的神力,保佑虔诚的羔羊不再遭灾。” “是是、当然须让祭祀大人、啊不、让圣女大人赐予。” “你们该感谢这位祭祀大人,”神绮摇摇头,把艾玛祭祀推出去,“她才是付银币的人。” “应该的应该的,愿祭祀大人永久蒙受神的恩。”青年农人反应快,立即对艾玛千恩万谢,老人紧随其后。 这些乡下人还是很懂得感恩的,神绮很高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们,只不过她有些担心,一个神像真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多尼命仆人搬出来摆在展台上的几座小巧忒弥丝女神神像成品却让神绮惊愕了一瞬,她怀疑村民们临时起意的拜神像点子或许真能起到一些作用:神绮察觉到几座大同小异的女神神像中有一座隐隐透着与众不同的感觉。 外表上看,除了造型的些微差别,几座神像的卖相价格应当是相当的,否则多尼也不会把它们摆在一块让神绮挑,只不过,在灵魂的奇特触感下,神绮能够感受到其中一座附带常人察觉不到的、甚至普通祭祀也察觉不到的奇特反应,神绮很快想起来她在哪感受过相似的反应:其一是阿南的村子里、村民们被亚登与该隐蛊惑进行祭祀活动的村内小广场,那里有情绪汇聚并指向该隐的痕迹,其二则是月神殿的女神巨神像。 这座外表看不出特异但内在奇特的神像也隐含着一种让情绪汇聚为信仰并指向某个遥远所在的力量痕迹,相比月神殿中矗立的巨神像所拥有的凝聚信仰并指向女神的庞然浩大的能力,这座神像的表现要微弱太多,但本质上,它和巨神像的功能是相同的,神绮认为这是神像曾被神灵亲自开过光的迹象。 该隐在村子中心小广场对村民们情绪汇聚的利用的操作方法就是一种开光操作,神绮如此认定。 既然确认这几座神像中有一座隐隐蕴含一丝女神引导信仰的神力,希望帮助他人却对帮助效果感到不靠谱的神绮小姐自然不和多尼大叔客气,她当即为老人与青年选定了这座开过光的女神像。 至于这样一个较为特殊的女神神像为何会出现在米罗斯商人的铺子里?这似乎不是什么稀罕事,米罗斯的雕像商人收购急于卖出祖传神像换取资金救急者手中的神像之类的事件应当并不稀奇——这是神绮的脑补,事实上也不算彻底脑补,她在察觉到这个特异的女神神像后便似乎打开了某种感知开关,很快隐隐察觉到店铺内弥漫了许多更加微弱、也更加杂乱的开光气息,这些微弱的神力指引着信徒的信仰力量导向相应的神灵,这证明店铺内经营的许多神像都是有不太普通的来历的,而不是雕刻艺人最新的作品。 “就这一座吧。”神绮抛开思绪,来到摆开一排神像的展台前,指着造型与众多神像基本相类的开光女神像说。 “哦!真不愧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殿下,”不愧是米罗斯大商人,多尼拍起老邻居家女儿的马屁毫无别扭感,“这可是我去年从索尔达某个小领主那求来的神像,别看它外表不起眼,可是享有人们供奉好些年头啦,神力保管充足耐用!” 所谓神力要是都能这么直截了当地起作用,那的确值得虔诚的羔羊们欣喜。 而神绮解决问题的思路却是样的:村民们的虔诚祈祷或许可以让忒弥丝女神或别的什么神通过开光的神像获知村民们希望解决的问题,神灵有闲功夫的话兴许会亲自帮忙为信众们解决问题,若是没空,则可以神谕的形式告知神殿祭祀,借祭祀之手为信众解决问题。 所以为断流的村子解决歉收、缺水、生病之类问题的担子最终可能依旧要回到祭祀身上,神绮思来想去觉得还不如直接回报大祭祀,让大祭祀派出可靠的祭祀或神官去断流村子查一查情况。 但女神的神像还是得交给老人与青年,神绮发完了呆,正打算双手捧起不到小臂长的小巧神像,却被奎恩抢先一步,他很好奇老爹拍神绮马屁时所说的神像来历,一面捉起神像一面嘀咕:“索尔达的小领主不该信海神吗?怎么会有家传的女神神像?哦!下面有刻字呢,亚伯兰快来看看,你认字多,这是不是索尔达人记账用的楔形文字?” 他把老实待在一旁的朋友召唤到身边,一面挥舞着手中的神像。 奎恩的动作让神绮一阵胆战心惊,连忙伸手欲稳住小男孩的手臂,“这可是真神祝福的神像,当心点!” 奎恩似乎很了解自家商品的实际价值——当然这里指得是成本而不是货物本身的真正面目——对神绮选定的神像并不认为珍贵,他笑嘻嘻地把神像塞给亚伯兰,又把刻字的底座展示给他看。 亚伯兰与奎恩各自以双手捧着神像时,神绮的手指头也随即触碰上了神像的头部,刹时间,她只感一种熟悉的力量从灵魂深处与神像中同时爆发——光线似乎变暗了些许,店铺内外的嘈杂声仿佛被罩上几十层麻布似的变得混混沌沌,然后,神绮察觉到周围的人都陷入了慢动作状态,连外表颜色都随着身周的世界同时变暗。 “呜哇!怎、怎么啦?大家都变慢啦!” 第187章:突然袭击 被突发场景激起回忆而发呆的神绮随即又发现,握着神像的三个人在这慢动作世界里是唯三清晰且看起来正常的,奎恩惊讶的叫喊让她回神。 亚伯兰则惊恐地张望四周,好似有恐怖的压力在压迫他似的不敢动弹,“奎、奎恩、神绮姐姐,这、这是神像的神迹?” “这是真神、至少是半神的神迹,”神绮保持着触碰神像,在理清思维前同样不敢动一动,但精力的明显流失让她很快意识到,“不、这好像、好像是神像中蕴含的力量在用我的神力触发神迹?” 这个想法一经生成,神绮立即察觉到昏暗与慢速的时空中有许多似光线又似光点的不连续点线弥漫着视线,这些在目前的几何中描绘不出确切形态的光从城市各处浮现,或缓缓升到高空、或汇聚往某些方向——比如店铺中被神绮确认开过光的神像,包括三人正触碰的小神像——所以神绮猜测这些不连续、也没有确切几何形态的点线大概是信仰与情绪的视觉化体现,在这奇特的慢速时空中被她的感知捕捉到。 奎恩和亚伯兰就明显没有察觉到,他们只是被神绮突然借由神像爆发神力连带着窜入奇异时空状态而已,而且这种状态与诸神质问恩利尔时刻意制造的几乎脱离原时空的状态有很大简化与区别,至少她发现她还可以触碰到现实世界的物体和人,只不过思维速度相比旁人乃至整个世界都仿佛加快了许多——而且她明显感觉到在此状态中要做出正常速度的动作十分困难,好似身边的空气变成了粘稠的液体阻碍活动。 毫无疑问,这是肆无忌惮地挥霍灵魂力量制造出来的异象,却不是神绮主动制造,她也不知道如何去施展如此诡异的术法,这一突发现象应归咎到女神神像中附带的信仰之引与融于灵魂不见痕迹的神之心上去,况且,神绮回想起在马其顿战场高空时,她被忒弥丝女神的神意塞了一脑袋,虽然至今依旧感觉模模糊糊,但其中必定有某些神术指引,那可能也是导致她触摸到女神的开光神像便莫名神力失控并引发奇异现象的原因。 思考虽多,实际上只过去一刹那,奎恩和亚伯兰这两个慌张四顾又憋着不敢动弹——实际上他们想动也非常困难——的小男孩正期待地望着唯一和他们处在相同诡异状态的大人,在让人失措的突发事件中奎恩倒是遗忘了他认为神绮比他还小的固执念头。 神绮不知道让他们撒手是否会引发严重后果,不敢乱指挥,但她即使享用过梦与大祭祀给予的神酒为灵魂力量做补充,也经不住维持这等奇迹的力量消耗,她决定自己撒手并尝试用祈祷安抚几乎失控的神力。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没等撒手她却察觉减缓的世界中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气息,这气息来自店铺外,她随即看见一个闪烁微光的身影在仿佛蒙着一层灰般昏暗的铺门外的世界移动并接近多尼的铺子:赫然是海神殿的高级祭祀撒拉夫。 神绮能清楚瞧见他的脸色变化的每一个细节,他的面部肌肉变化迟缓、思维大概停留在正常世界中,他似乎来不及说什么、张口的动作同样相当迟缓,可他身周闪烁的微光表示他已运转神力张开一层不同于伊西丝的神术屏障的守护神术,加上面部表情那缓慢而清晰地从正常变得惊慌的过程,神绮觉得撒拉夫好似正察觉到自己遭遇了什么攻击而惊讶地开启自保似的。 可神绮没发现任何攻击的迹象,整个世界中有力量反应的只有神绮和撒拉夫。于是神绮刹那间做出一个大胆的判断:撒拉夫不知何故隐藏气息跟在神绮与艾玛不远处,而店铺内爆发的神力反应让撒拉夫做出了以上被神绮瞧见的动作与表情,至于撒拉夫到底想干什么,答案也很快揭晓:他极力抬起一只手,幽蓝水幕似的神术光辉汇聚在他指间,眼见着便要朝向神绮的方向射出。 撒拉夫在神力爆发中惊慌地施展神术攻击神绮,神绮知道撒拉夫是她的敌人,却不明白撒拉夫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她肯定大祭祀不可能把秘密泄露给撒拉夫,否则女神大祭祀也不成其为女神大祭祀。 不论为何,神绮必须应对突发状况,在这慢速世界中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即使力量并未恢复到正常状态,她的优势是思维运转比撒拉夫快许多,相当于拥有料敌先机的神通,不利的是撒拉夫的思维虽然相对迟缓,但他的力量旺盛而充满攻击性。 另一个更为不利的因素是,神绮的优势建立在灵魂力量大量消耗的前提下,她此时不敢尝试撤销仿佛时空减速的神迹,否则撒拉夫的攻击神术当即便能击中她,但不撤去时空减速的神迹,她同样连挪动手臂都颇感困难,实在没信心在力量被抽空前躲开撒拉夫的攻击,更何况还有两个横在她与撒拉夫之间的无辜小男孩让她颇感头疼。 接着,面向着铺门口的奎恩虽然没见过神术,却本能地感知到那个陌生的金袍男子在对神绮散发敌意,于是他做出了让神绮更头疼的动作:奎恩努力保持触碰神像的同时,艰难地挪动脚步让自己挡在神绮与金袍男子闪烁水波似的蓝光的手指之间。 “奎恩!给我躲开!” “唔……”慢速时空状态中做出动作的确是异常困难耗力的,作为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小男孩奎恩不过挪动了一步身体便喘起了粗气,而喘气本身又让他感到越发费力,男孩没理会神绮惊慌地叫喊,执意盯着撒拉夫的方向。 本就对应付撒拉夫的慢动作神术感到无计可施的神绮此刻更加无计可施,于是一狠心便打算无视伤躯全力调动神力转化出神术屏障所需的力量——她决定在没有摸清门道的前提下控制住并撤销时空减速似的神迹,并做好神术防御的准备,至于即使能防住撒拉夫的随手一击,之后又该怎么办,神绮没法再计划,她得先保住自己和鲁莽的奎恩、包括店铺内的所有无辜平民。 灰暗的空间猛然消退,时光仿佛从遥远的天边窜回来,近乎禁止的周围猛然变得正常,耳边朦胧的声音刹时间似变得尖锐、实际上只是从慢速播放回到了正常倍率,奎恩与亚伯兰眼中的世界是如此光怪陆离地连续转变,以至于他们没发现何时身前多了一道色泽深谙的空气帷幕,而一道水波似的蓝光击打其上,透出一阵仿佛波浪的哗哗声、接着扩散在神术屏障内消散不见。 第188章:海 神绮有如神助地制住了女神神像引发的神迹力量,在撤销神迹导致的慢速时空同时,也准备好了短时间内能够调用最大力量的守护神术。 撒拉夫的攻击无论外表看上去还是灵魂感知上都能让神绮预感到强大的攻击性,但那道蓝色水波似的神术打击到气盾时,她明显感觉到攻击力量被紧急抑制了下去,余下的力量对屏障几乎无撼动。 显然海神的祭祀撒拉夫在神术屏障出现前便有意识地削弱了攻击神术的力量,以至于对神绮没有造成可观压力,但神绮并非没有压力,控制慢速时空的神迹与不计后果地运转神力施展神术屏障让她气血翻腾,外在已愈合的伤处又有隐隐的撕裂痛感。 撒拉夫看似手下留了情,他的惊慌只在灰暗的慢速时空中被神绮惊鸿一瞥地捕捉到,此刻的金袍祭祀撒拉夫已恢复日前所见的沉稳祭祀模样,但他的敌意在神绮眼中丝毫未减。 海神祭祀对突兀出现的神术屏障讶异了一瞬间,紧接着手中现出一只羊皮纸卷轴,神力灌注激发之下,卷轴消失不见、周边则现出光线扭曲的异象,撒拉夫显然另有打算,卷轴则是他的倚仗,神绮还记得上一次他掏卷轴所制造神术爆炸的恐怖力量,而这一回他的卷轴效果看来不是攻击性的、神绮预感那和禁锢或空间变换类有关。 事实证明神绮的眼光锐利,运气与能力却实在遗憾,在所有人都没对现场刹那间发生的事有所反应时,撒拉夫的卷轴力量已经爆发,只见他控制着卷轴制造出光线扭曲的那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指向神绮的方向,一股难以抵抗的拉扯力便将她牢牢捕捉。 仍然握着女神神像的两个小男孩挡在神绮身前,奎恩在时空减速消退时已向后一倒贴在神绮胸口,或许因为卷轴封印的神术力量并不属于撒拉夫导致他的控制力有限,于是包括奎恩在内、与奎恩一同紧握神像的亚伯兰被捕捉神绮的拉扯力一同捕捉,三个人被拉扯力扯向一个奇妙的方向,神绮剩余的一点闲心注意到,这个方向似乎不在上下四方,对正常的感官来说,那或许应该被当做“里”? 虽然对常人而言所谓的里边只是四面八方的另一种表述而已,但神绮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形容她被拉扯力所带向的那个方向——神绮回想起在苏米尔山开裂把她和爱莉吞噬的那一次经历中,爱莉借神绮与神之心的感应所打开的通向乌诺洛斯女神的虚无封印之地的奇异“门扉”,与撒拉夫的卷轴神术所起到的效果应该是同一类型。 简单来说,撒拉夫以卷轴神术打开了一道通向别处的门扉,并将神绮、奎恩与亚伯兰打包捉了进去。 于是,留给艾玛、多尼与两个乡下人的只有原本站着三人却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地板,和惊慌中被奎恩与亚伯兰撒手掉落的女神神像,石制的神像品种显然不错,在木地板上磕碰翻滚一群除把地板砸出浅浅的凹陷外并未有丝毫损坏。 “神绮!”艾玛愣神良久后慌张地伸手,当然只能捞过无所不在的空气而已,她当然注意到了突兀出现又随着神绮三人突兀消失的撒拉夫祭祀,心中不由得慌乱异常,“撒拉夫祭祀为什么……” “奎恩!亚伯兰!”以米罗斯大商贾多尼的见多识广也在此大变活人的奇景中惊慌失措,他焦急地看向女神的祭祀。 “我、我去找大祭祀!”艾玛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搬救兵。 第189章:海 多尼无法,只能选择依靠祭祀,诡异的神迹带着他的儿子凭空消失,这让从神罚雷霆与神罚大洪水的袭击中回魂不久的大商人不由自主得虔诚了许多。 老人与青年面面相觑,又朝着四周膜拜了一会,捡起圣女殿下为他们选中的神像,见无人有空搭理他们,便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店铺。 话分两头,艾玛与多尼慌忙求援,神绮则在被神秘力量拉扯着越过卷轴制造的扭曲时空“门扉”时终于伤势再度爆发,腥甜气沿着气管上涌,一口老血被受到刺激而咳嗽的喉咙喷了出去,把同样被穿越门扉晃荡得晕头转向的奎恩与亚伯兰惊地当即回神。 两个小男孩没顾得上看一看四周,他们同时看见对方头脸被神绮的血沾染,惊慌失措地回头扶住眼前一阵发黑几欲摔倒的倒霉姐姐。 “神绮!你怎么吐血啦?别和达尼斯老伯一样要死了吧?我和老爹去看望他的时候他就这样的,呜呜、你可别死啊,至少先告诉我们这是哪啊!”奎恩挽住神绮一只胳膊、涕泪横流地使劲摇,亚伯兰费劲地搀着她另一只胳膊好不容易才没让神绮摔倒。 “别、别摇!蠢蛋奎恩,没倒也让你放倒啦,”神绮从眼前一黑的眩晕中很快恢复过来,梦与大祭祀连续给予她的神酒与梦给她用掉的奇异草药让她身体与灵魂承受力大大提高,“刚才施展神术用力过头、旧伤复发而已,死不了的,你别咒我。” “呼……死不了就好,”奎恩当即擦着鼻子破涕为笑,让神绮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是擅长表达感情,“达尼斯老爹说神绮小妹总有一天要去见玛利亚阿姨的,你要是死了谁去见阿姨嘛,话说你真没生病?别和达尼斯老爹一样突然一病不起几天就瘦得没肉啦。” “……”神绮敲他一脑袋,“我没病!谢谢你关心,亚伯兰,也谢谢你。” 亚伯兰腼腆地笑了,他和奎恩一样对神绮猛然喷血不知所措,如今见大姐姐看起来没问题便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然后,小男孩们在神绮示意下松开环箍她的双手,一大两小终于冷静下来打量四周。 结果让三人呆滞了好一会,即使待在不远处的海面上静立看着他们许久的金袍祭祀也难以唤回三人的注意力。 放眼望去,三人四周皆是一望无际的湛蓝,艳阳高挂、晴空万里、海浪相击、波涛翻滚,脚下是凸出海面不足一间房面积的灰色礁石,在此处境中远望,神绮只觉身心都要被放空、灵魂仿佛欲突破束缚与海洋与天空融为一体。 “海呀!”奎恩大呼小叫,“亚伯兰,神绮,我们在海上!” 奎恩显然见过海洋,米罗斯拥有海港,虽然距离城市较远,富商的儿子随父亲见见海港甚至出海游逛一圈并不稀奇,倒是神绮其实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海洋,但“与生俱来”的那点残留经验让她不至于对海洋陌生,三人里唯一初次接触海天一色的壮阔景观的是亚伯兰。 神绮没想到的是,初次面对大海会是这样的状况。 第190章:对峙 被撒拉夫抓回海神殿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神绮觉得最好的结果也是被禁足不知多久后才可能获得女神殿的救援,更糟糕、更悲观一点的结果是女神殿出于政治与信仰稳定的考虑而放弃救援。 至于比那更加糟糕的其它发展,神绮都不愿意浪费精力去遐想,反正她连最轻微的关禁闭也不想承受。 不想接受糟糕后果的办法,似乎除了拼命以外别无选择,但神绮意识到自己连拼命的资本都十分欠缺——撒拉夫虽然没有飞起来,但他在海面上活动不比在陆地要困难到哪去,神绮的顺利活动范围只局限在凸出海面的小小礁石间,即使她还有力气用出漂浮术,在经过阿南村子内年轻猎人的铁箭洗礼后也拥有了充足的自知之明,总而言之,即使她有余力和撒拉夫进行神术较量,金袍祭祀也根本不必接近她,经典有效的风筝战术就足以把她轻松而安全地拖垮。 “放弃吧,虽有女神大祭祀救助,你的伤却不足以使你拥有与我比拼神术的余力,更何况即使状态完好,再给你十年练习、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对于撒拉夫的嘲讽——实际上是陈述——大部分神绮无法反驳,但她不认为十年后的她还会如此无力,不过如今考虑这些毫无意义,更让神绮绝望的是,即使她踩上黄金排泄物侥幸胜过撒拉夫,也没有任何办法逃离这据说被海洋全覆盖的秘境。 “撒拉夫祭祀,无缘无故捉走女神的圣女,可能引发月神殿与海神殿的冲突,造成严重甚至悲剧的后果,你真要在错误的道路上不回头吗?”神绮强自镇定,而且她其实对海神与月神的关系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常理而言月神是居士坦的主神,海神应当是从属于月神的从神,但海神的历史与传说可追溯到比月神还要久远的上古年代,神绮根本弄不明白神灵之间的真实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撒拉夫摇头:“莎瓦丽大祭祀不是已认可了你告知她之事吗?如果冲突要来,那么我做任何事都已不可避免,但若大祭祀不希望发生冲突,把尚未公开承认为女神圣女的神绮小姐捉走,这只是一件小事。” 神绮没辙了,似乎除了把希望寄托在被带去海神殿之后等待救援或找机会开溜,她已无计可施,“等等!奎恩和亚伯兰是无辜的,既然你不打算伤害无辜者,就把他们送回王都市场区吧。” 撒拉夫微微点头表示他会遵守承诺,接着脚下一小块在海浪中突兀的宛如镜面的水面泛起丝丝波澜,金袍祭祀的身体随着波澜向礁石移动,神绮却几乎感应不到撒拉夫运用神力的波动,可见他的神术造诣的确非同凡响,也无怪乎神秘老祭祀遣他领队狙击一个半神武士,甚至将威力无匹的神术卷轴赐予他。 亚伯兰把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他眼见着看上去堂皇威武的金袍祭祀宛如天神下凡一般从海面行来,神绮将被他带走,去面临她不愿意遭受的命运,小男孩的脑袋在短时间内放空,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对神绮不仅没有恶感,甚至因为神绮直接导致夏鲁克被吊死、家产被重新分配而使他和他的母亲获得了渴望已久的人身自由与财产自由,亚伯兰对素未谋面的神绮充满着单纯的好感、在随着奎恩见过神绮后更是为那纯粹的美好而心神向往。 他同情往日无视他与他低贱的母亲、如今却被卖为奴隶不知运往何方城邦的兄弟亲属,但他不以此怪罪神绮、甚至感激她,矛盾的情绪共存于单纯小男孩的心中,但他并未意识到这是矛盾的,他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 金袍祭祀已挨近到礁石咫尺之内,亚伯兰空转的脑袋终于回神,他毅然决然地丢下小伙伴奎恩,起身一个跨步挡在神绮与撒拉夫之间。 “亚伯兰?”神绮没想到唯唯诺诺看起来胆子不大的夏鲁克之子会做出和奎恩相同的选择,“让开吧,撒拉夫祭祀不会伤害你和奎恩的。” 亚伯兰不说话,看着快要走到身前的金袍祭祀倔强地摇头。 撒拉夫当然懒得和一个小男孩计较,他抬起手,神力延伸即将用同样的办法把亚伯兰弄晕。 变故来的无声无息,但变化还是被神绮敏锐地捕捉到,可这变化不是朝向她希望的方向,反倒让她再次急速透支健康召唤空气护盾——仿佛吞噬光线的几道暗色痕迹自远方浮现,急速射向神绮身边的奎恩与亚伯兰,神绮的眼睛与神力感知同时捕捉到这两道危险的暗痕,甚至比撒拉夫快一瞬。 所以一道神术屏障再次闪现,横亘在撒拉夫与三人之间,但神术屏障挡的不是他,而是破空而来的暗痕。 噗噗几声空气动荡,神术屏障剧烈地抖动几回,接着随同几近偷袭的暗痕一同消散,神绮被自身与外来的攻击神力再次震荡地吐血萎靡。 “谁!”撒拉夫却出乎神绮意料——或者也在情理之中——地反身警惕,并挥手升起光幕似的神术防护,将后续几道依旧针对奎恩和亚伯兰的必杀袭击给化解。 “撒拉夫。”一个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奇妙的是这个声音仿佛幻听似的让人无法汇集注意力去探寻,然后,不远处的空中出现一个灰色的身影,神绮努力用眼去看、用灵魂的感应去捕捉,却只能得到模模糊糊的反馈,显然来者以精神幻术或光影类神术隐藏了自己。 金袍祭祀却脸色一肃凭空跪拜,“……长老阁下,您为何向那两个无辜的男孩突下杀手?” 模糊的身影未再施展隐秘刁钻的攻击神术,但神绮无法不放松警惕,若非她拼命维护,刚才几下暗痕必定已取走奎恩与亚伯兰的小命,半空的神秘半神——神绮已经有充分的观察经验去断定这个人多半是个半神——没有回答撒拉夫的疑问,而是反问:“撒拉夫,你随大祭祀洛拉提斯拜访主神神殿,必有收获。” “是的。” “所以你不顾暴露抓回了这个女孩?” 撒拉夫摇头:“女神大祭祀莎瓦丽已知我是袭击埃都因者其中之一,但她除相信这个女孩看见的奈芙记忆外尚未有证据对我下手。” “唉,她原本没有证据,”看不清面貌的神秘半神叹气,接着说了一句让神绮觉得很有道理、也更加惊慌的话,“但此时,莎瓦丽大祭祀已不需其它证据。” 第191章:海神殿的长老 “长老阁下,您是说这是莎瓦丽大祭祀有意安排的陷阱诱惑我出手?”撒拉夫同样惊了一瞬,但随即摇头,“可此为我海神神殿传承自古、除大祭祀与少数长老外无人能入的秘境……” “所以我把秘境钥匙赐予你是对的,否则你已被当场抓捕。” 虽然依旧看不清神秘半神的身影,神绮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奈芙记忆中的神秘老祭祀,这个猜测让神绮莫名为莎瓦丽大祭祀松了一口气——至少海神殿的大祭祀洛拉提斯不见得是渎神者的同谋,月神殿与海神殿的冲突看来不至于发展到全面斗争,但虽然如此,神绮依旧为自己的安危苦恼不已。 不论莎瓦丽大祭祀有意还是无心把神绮当做引诱唯一暴露在神绮记忆中的撒拉夫露出马脚,神绮还是愿意相信大祭祀能够全力保证她的安全的,但谁能想到撒拉夫这样一个还算不上最重要人物的高级祭祀竟也随身携带着古老神秘的海神秘境钥匙卷轴,以至于神绮几乎无反抗能力地被拖离了居士坦王都。 另外,神绮更怀疑这个神秘老祭祀早已藏在一边观看,至此现身对奎恩和亚伯兰突下杀手的原因,多半是为避免小男孩泄露消息、也谨慎地以为没有人藏在背后引诱他出手——但令神绮疑惑的是,无论亚伯兰和奎恩死活,撒拉夫的暴露已是既成事实,杀了两个小男孩又能如何?除非这个神秘老祭祀还有别的打算。 想到此处,神绮又一惊,下意识对撒拉夫喊道:“撒拉夫,他要杀你灭口!” 然而她的叫喊和神秘半神的出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幸亏撒拉夫的感知不算差,他已经撑起了微光组成的奇异护盾,并将长老挥手召来的数道透明水线阻挡在身外,虽然一时间挡住了偷袭,金袍祭祀却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埃厄洛斯长老!” 撒拉夫在震惊中的叫喊让神绮终于知道了神秘人、幕后渎神者的名字,但此刻的处境让这点收获对她而言失去了意义。 “撒拉夫,你的心已死,何必强求苟活于世呢?”老祭祀说着话,手却没停,越来越多折射阳光的水线自海面被拉起,仿佛万千蛛丝缠绕着老祭祀与撒拉夫,而老祭祀就是那只蜘蛛。 撒拉夫飘在距礁石几步之内的海面,微光在万千水线的鞭挞穿刺中守护着他的安全,但他也无力回应埃厄洛斯的“规劝”,或是他的确已彻底死心。 埃厄洛斯的话在神绮这个思维近乎自由主义的伪渎神者听来当然全是鬼话,但撒拉夫的表现让她更加忧心,若撒拉夫心神失守放弃抵抗,神绮不敢保证自己会怎么样,但奎恩和亚伯兰必死无疑,“这就是你曾经倚为信仰代言的人,可他在做什么?为了不暴露自己可以找借口杀死为他执行任务的你和无辜的旁人,奈芙虽是被我杀死,但没有埃厄洛斯长老她根本不用死!” 也不知是神绮的蛊惑——某种意义上也是大实话——起了效果,或是撒拉夫本就在酝酿反击,他不愿坐以待毙,在漫天反射阳光致使满眼光斑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水线中,撒拉夫的微光防护像坚固的山壁抵御着袭击,接着守护神术的光芒猛然爆发,耀眼的金光在小范围内盖过了太阳,刺得神绮与亚伯兰赶忙捂住眼睛。 撒拉夫的爆发显然不只是闪一阵光那么简单,在神绮的灵魂视角中,似蛛网又似横七竖八锁链的水线被以撒拉夫为中心炸裂的神力冲击打散,然后空气被震颤地宛如水波,撒拉夫骤然从海面极速闪现至亚伯兰与神绮身前,双手合拢、神力激起附近海水,形成数道龙卷水柱。 与此同时,几根细微不可见的水线绕开了撒拉夫的爆发再次袭向亚伯兰与昏迷的奎恩,金袍祭祀在神绮诧异中大喝一声,龙卷水柱绕着礁石周围横扫一圈,将所有袭击统统击散,接着水柱分成三股力量从三个方向同时冲向空中的埃厄洛斯长老。 撒拉夫果真如他所说,信守诺言保护着被埃厄洛斯盯上欲除之后快的无辜男孩们,神绮对他的感官瞬间变得复杂,作为一个接近半神的高级祭祀,撒拉夫的信仰虽然几乎偏上了邪路,但他依然在某些方面值得信任。 神绮紧张地注视着难得一见的强大神术师的神术对拼,一面开动脑筋思考对策并全力运转灵魂力量寻找新的神术模式——神绮觉得自己懂得的几个神术在此刻派不上用场,气爆神术威力虽大却够不着远处半空中的埃厄洛斯。 分成三路卷向埃厄洛斯的水柱毫无疑问在抵达长老的左中右三路时被无数水线缠绕阻拦,仿佛三头巨蛇缠上韧性十足的藤蔓艰难挣扎,撒拉夫脸色整肃、吃力的表情却已幽然攀升,神绮很清楚他在这种光明正大的决斗中绝不是半神祭祀的对手——如果埃厄洛斯不是半神,神绮只能更加绝望,这证明埃厄洛斯可以在使用耗费力气的飞行神术时拥有充足余力进行神术对拼,那似乎是比半神的存在还要可怕的神力控制力。 合六人之力布置神阵默契配合下偷袭一个半神武士都无法轻易建功,神绮知道撒拉夫在面对面非偷袭场合下对付能力更加诡异的半神祭祀有多么困难。 反正无论如何,撒拉夫打不赢埃厄洛斯几乎是肯定的,长老阁下那悠闲自得的姿态表明他根本没打算短时间内拿下撒拉夫,用省力的办法慢慢磨光金袍高级祭祀的精力、再以简单的神术轻松杀死他就是埃厄洛斯的计划。 神绮开动脑筋集中注意力很快获得了回报,她在神之心加持的灵魂视角中看见,埃厄洛斯身边浮现的隐秘神力拉伸了海面水体从而制造出无数神力凝结的强韧水线,要帮助撒拉夫对付埃厄洛斯,神绮肯定自己不可能简单加入神术对抗,她的野路子神术难分敌友、也够不着太远距离,防护神术则无法用来进攻,所以她打算构思一个曲线方案拯救撒拉夫——根本原因是拯救奎恩和亚伯兰。 神绮放松了对心防的控制——不错,正是防止精神力量入侵的心防,猫神的教导终于在此紧急时刻让她找到了异想天开的方案——接着灵魂力量化作点燃神火之力,直指远处半空的埃厄洛斯,果不其然,点燃神火的力量在接近埃厄洛斯的水线时遭遇了意料之中的神力与心防能力的双重阻隔,但神绮以思维内敛双目空洞、近乎放弃内心抵抗为代价融合了埃厄洛斯的心防,点燃神火之力当然烧不到长老的身边,但已能够直接接触并附着在水线神术之上。 于是,点燃神火全力爆发,漫天水线在埃厄洛斯的神力被点燃神火直接注入巨量热量干扰而失控溃散。 巨蛇似的水柱瞬间摆脱束缚卷向眼神一凝的埃厄洛斯长老。 第192章:与敌人联手的诡异状况 作为海神殿的祭祀长老,埃厄洛斯的斗争经验即使比不上常常出工的神殿武士,比起其余年轻祭祀——即便是有如神助的天才神术师——却可谓相当丰富,但他也从未遭遇过如此诡异的攻击,没有切实的神术成型迹象,没有水、没有火、没有光、没有泥土巨石也没有雷霆闪电,袭击却是直接针对自身已经施展出来并附加强大控制力的神术本身。 现场没有旁人,埃厄洛斯以半神的感知也排除了撒拉夫留有余力施展另一重偷袭的可能,那么剩下的唯一确定的可能只有站在礁石上盯着他的小姑娘,而根据神术力量失控前的反馈来看,偷袭的力量的确来自礁石方向。 神绮在偷袭扰乱奏效的第一时间便回神找回了对心灵的控制,接着兴奋地看着水线崩溃遭遇水柱巨蛇正面直击的老祭祀,只听远超海浪动静的哗哗水声随着三道巨柱螺旋缠绕着埃厄洛斯合拢而爆发,神绮眼前只余下遮天蔽日的水花水沫。 但当水花散去,半空中的模糊身形看上去毫发无损地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时,已耗力严重不得不暂停神术以喘息片刻的撒拉夫和神绮的脸色变得颇为难看。 埃厄洛斯的护身神术迹象非常不明显,但他必然用过守护神术,神绮发现了他周身浮现的一层比撒拉夫的微光护盾更暗淡的神术痕迹,似乎越是高明的神术师、守护自身的能力便越是隐蔽。 长老阁下虽然看起来没有受伤,但大概也在龙卷水柱的绞杀中付出了巨大力量代价,所以他没有立刻发起反击,而是飘在空中开口:“米罗斯的神绮姑娘、诗人与戏剧家的新宠儿、神灵祝福的美丽女孩,我不向你动手、不代表你会一直安全,我可以答应你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老实地随我回海神殿。” 神绮自然明白埃厄洛斯的袭击一直都是避开她的,袭向亚伯兰与奎恩的暗痕神术虽然近在神绮咫尺之内,却精确地避开了她,只以取小男孩们的性命为目标,但这同样不代表神绮就该感激埃厄洛斯的不杀之恩。 她摇头讽刺道:“我想您不杀我只是希望了解我的异能吧?‘神灵祝福’才是你留下我的原因,海神的祭祀埃厄洛斯长老,我不知道真神的祭祀为何会蜕变为可耻的渎神者,不过以您见势不妙便不惜杀人灭口的行事风格,倒是无论是否真的渎神者,你都是祭祀的耻辱。” 埃厄洛斯却一点不生气,他只是用嘲讽的语气说:“在追求永恒的道路上,只有成功与失败,凡人的道德在崇高的追求面前毫无意义。” “我只知道在接近神的过程中,选择承担自我行为的一切后果才是一个真正的人该做的。”神绮的话不仅反驳埃厄洛斯,也是说给撒拉夫听的。 埃厄洛斯不以为意,已抵达半神祭祀的他只有自己的追求,不可能再轻易被言语影响,神绮的指责对他来说只是凡人无能的呻吟。 “放弃吧撒拉夫,尽早归于大地母神的冥府也许还有陪伴奈芙的机会,”埃厄洛斯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这只是他动摇撒拉夫生存意志的小手段,“你不是想要救无辜的男孩们吗?我也可以答应你,我会把他们和神绮姑娘一块带回神殿,或许他们会被关起来,但我保证,在我成就真神得享永恒时,他们将回到正常的生活,神绮小姐,您也一样。” “也许长老阁下说的是真话,”神绮继续摇头,“但被关起来直到不知何年何月可不是我的追求,奎恩的父亲也等不了,撒拉夫,现在我只能相信你,不论往后你要如何处置我,现在我们应该联手对付你们的长老,他的神力控制暂时抵抗不了我的干扰,多来几次配合他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撒拉夫还未回应,长老阁下却先对神绮的自不量力发起嘲笑:“刚才只是猝不及防的失误,我从未见过如神绮小姐的力量这般诡异的能力,但我已有警惕,你无法再次影响到我的神术。” “哼,”神绮虽然的确如同埃厄洛斯所言没多少信心再次影响到他的神术,但嘴上不能轻易放松,“不怕你就再试试嘛。” 堂堂海神殿的长老祭祀当然不至于被一个小女孩吓唬住,埃厄洛斯的灵魂力量对神绮的感知非常清晰,这个女孩在全盛时的神力或许能以正统神术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但如今嘴角溢血的病恹恹模样让她看起来毫无威胁力,虽然他很清楚直接以自身的灵魂力量穿透它人的心防以扰乱它人维持神术的灵魂力量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能力,在他的概念中能做到这种操作的神术师之强横直接以神术就能把他压地抬不起头,无须用更危险、更费力的方式去影响他的神术本身,神绮做到这步的代价必定不小,埃厄洛斯不相信她还有余力再来几次。 将自身的灵魂力量融入埃厄洛斯维持水线神术的灵魂力量的代价的确不小,但并非体现在力量的消耗上,实际上神绮仅仅运用了一次规模不大的点燃神火而已,扰乱崩溃的神力相对埃厄洛斯使出的神术总体而言只是靠近他身边的一小部分,突破灵魂力量本身的心防——更准确地说是融入——所需的真正代价依然是不小心开启灵魂相融的风险,另一重风险则是神绮的思维被埃厄洛斯神力中包含他思维的那一部分给影响,她的心智终究不如半神祭祀坚韧,即使这个半神祭祀在她看来是个坏到纯粹的人,但坏人也有坏人的坚持嘛。 又是布满海面的水潮涌动,埃厄洛斯的下一波袭击应声而至,他足够谨慎,这回施展的神术不再是看似规模庞大实则体积总和不大的水线,而是与撒拉夫的龙卷水柱如出一辙的粗大水柱攻击,他显然认为神力蕴含量越大越不容易被神绮诡异的能力干扰。 “挡住它!”神绮下意识指挥起撒拉夫,当即再次自主放空思维尝试神力入侵,下决心对抗长老的撒拉夫不在意女孩的逾越,他一手召唤出覆盖四人的防护,另一手则再次从身旁的海面拉出一道龙卷水柱与埃厄洛斯对抗。 可惜光从场面上也能轻易看出撒拉夫的弱势,他的水柱比之埃厄洛斯所召唤的水柱要纤细不少,纠缠的结果也显示他的神术冲击力要低于埃厄洛斯,眼见着敌人的神术便要缠着己方水柱压过来。 第193章:所谓越级挑战 龙卷水柱排山倒海似的从空中压向四人的方位,神绮正放空思维努力融入埃厄洛斯控制神术的神力,没有注意力撒向周边——事实上若再进一步把思维放空,她甚至可能将她要做什么都忘掉——撒拉夫撑着扩大范围的守护神术同时控制着龙卷水柱与埃厄洛斯对抗没空表达感想,所以对整个世界仿佛要被洪水冲跨的感触最深的是亚伯兰。 虽然经历过洪水围城,但当时的他只是躲在家里对外界几乎无知的孩子。小男孩在半日内从对祭祀的理解还处在传说故事阶段的日常生活中猛然跃入半神级的神术世界,这一切对他的刺激本应剧烈无比,但刺激过了头,小男孩便近乎麻木了,虽然外头的山呼海啸显示这个世界是多么危险多么荒唐,但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最终只能从对人造神迹的叹为观止变成忘记眨眼的发呆。 水柱越发压近到微光守护盾的上方,亚伯兰已清晰感受到将人搅成碎肉末的恐怖力量正在头顶嘶吼,他看了看刚刚还打算用眼神对抗一番的金袍祭祀、又看了看双眼空洞的神绮、最后瞥向幸福地沉睡的奎恩,在心里叹口气便闭上眼睛把命运交给它人。 然后又是一阵与之前水线崩溃时类同的哗哗水声泛起,压在头顶的恐怖危机感骤然消退,亚伯兰猛得睁眼,只见阳光再次回到头上,远处原本飘着的模糊人影则迅速升空避开了一道水龙卷的绞杀。 危机还未过去,他心想。 “果然诡异,”埃厄洛斯飞到撒拉夫的神术够不着的高处,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晰传入众人耳中,“神绮小姐,你的能力看来已越来越难以发挥,或许再来两次你依旧可以成功,但我尚有余力,撒拉夫无法杀死我,我总能找到抵御你的能力的办法。” 诚如埃厄洛斯所言,两次神力入侵与神火爆发干扰中他已经察觉到神绮的能力的作用方式,针对神绮的神力提高精神防护似乎可以抵御她的干扰,神绮虽然不确定,但埃厄洛斯的确不用再惧怕她的异能,何况上一轮对抗中他便及时摆脱干扰升空逃离了撒拉夫的神术笼罩范围,并未付出多少代价抵消神术伤害,而撒拉夫的消耗却是实打实的。 再这样下去,撒拉夫小命不保。 “我的保证依然有效,我保证男孩们和你的安全,神绮小姐,而且我对你的能力非常感兴趣,不用担心我会亏待你,你将是海神殿最尊贵的客人,不、你甚至可以成为海神的圣女,只要你不离开海神殿。” “海神也有圣女?”神绮下意识问。 “如今没有,但很久以前是有的,让你成为圣女不过把古老的传统重新复苏。” “神绮姐姐已经是女神的圣女!”亚伯兰却下意识地开口喊,“月之女神比你们的海神高贵多了!” “闭嘴!”撒拉夫坚持多年的信仰让他不顾恢复力气而开口斥责亚伯兰,“不可非议神灵。” “无知孩童的单纯思维,”长老阁下丝毫不在意,“神绮小姐,我只为杀撒拉夫一人,你何必帮他?你很清楚他曾是偷袭埃都因与你的凶犯之一。” “哈哈……”神绮却被逗笑,“埃厄洛斯长老大人,难道你不才是主谋吗?却用指责撒拉夫为凶犯来劝说受害者袖手旁观,我不知道半神祭祀也会有如此奇妙的逻辑。” “世上只有有用与无用的逻辑,”埃厄洛斯的脾气当真好,或许他眼中的凡人根本就是不必被在意想法的柔弱小虫子,“人们为了在犯错时自我安慰,总能找到许多理由借口,如果你认为丢下撒拉夫不管是一种错误,我为你找到开脱自己的借口而已,不是吗?” “……” 非常显然,埃厄洛斯从来不认为自己有犯错,他拥有崇高的目标,即是得享永恒,除此之外没有对错,相比神绮所见的别的虔诚祭祀,埃厄洛斯的思维无疑同样是一种强大到骨子里的自我认识,他的确不容易被外界的嘲讽干扰。 神绮放弃了用嘴炮获取一点战果的天真,为了不被捉去失去自由——神绮相信她若是跟埃厄洛斯回去,将可能再也接触不到除埃厄洛斯之外的旁人,所谓的圣女所谓的贵客都是笑话——她只能选择与撒拉夫并肩作战,至少撒拉夫如果获胜,他更有可能放弃控制神绮,她也许有机会劝他向大祭祀自首。 于是神绮小姐猛然想到另一个唬人战术,不管能不能奏效,能拖一刻是一刻。 战术内容依然简单——不简单也没有执行条件——就是用神绮之前担心的灵魂相融的风险来吓阻埃厄洛斯进一步施展神术。 而此战术的前提有两点:其一是埃厄洛斯很清楚奈芙的死法,从而对神绮的异能有所恐惧,其二则是他还未获得神绮向莎瓦丽大祭祀坦白的信息,既灵魂相融对神绮本人而言的危险度不比另一方小,甚至要更大。 只希望撒拉夫还没来得及向长老阁下传递神意汇报他的间谍成果,这样才有可能让埃厄洛斯对神绮的杀人异能拥有真正的警惕与惧怕,不过得亏长老阁下与撒拉夫说不到两句话便自以为已获得足够情报迫不及待对曾衷心的属下突下杀手,他多半还不知道神绮对大祭祀坦白的异能缺陷——此异能本就不是为谋财害命而存在的。 这回神绮保持着足够的集中力,然后冒着奇险把精神力量像触手似的延伸出去接近埃厄洛斯,“埃厄洛斯长老,与其把我带回去,你不如就在这试一试杀死奈芙的神赐异能吧。” 埃厄洛斯积攒许久、仿佛剧场帷幕脱落盖压而来的神力气势顿时一滞,撒拉夫诧异地瞥了一眼神绮,然后移开视线,长老大人用冷哼表示不屑,但他瞬时的僵硬已经证明神绮的祈祷奏效,他的确不清楚异能的缺陷,“神绮小姐,如果神赐之能可以如此滥用、甚至让你对抗强大的半神,方才又何必使出扰乱神力的能力多此一举?你只是在唬人。” 神绮其实更担心的是埃厄洛斯根本不给她破绽,灵魂相融的奇迹每一次发生都是在对手以强大精神力量干扰她的状况下,她没机会尝试异能对比她等级低的人的效果,但她很清楚她无法主动对等级比她高的人使用异能。 但现在,安全只能靠忽悠来保障。 第194章:意料内与意料外的状况 神绮莫名联想到一身鲜艳红色刺青的大光头、号称无敌半神的斯巴塔城主奎特斯,若是此刻面对的是那样的人物,神绮非常肯定她的任何吓唬与忽悠战术都毫无意义,大光头大概不会在乎对手有什么样的能力,一刀劈过来不必多言。 “哼、刚才只是小试一试异能的其他用法,”神绮以冷哼回应,忽悠战术初步奏效让她越发胆肥,“神赐异能当然不可能滥用,副作用的确大到我难以承受,而且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信仰虔诚又纯粹,神术从不为杀人而习练,但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无辜者,单纯干扰神力既然不再有意义,我只能拼上和你同归于尽,或许我能活下来呢,只怕你获得永恒的崇高理想让你不敢和我拼命。” 神绮当然并非信口开河,半神祭祀埃厄洛斯说出口每一句话对于他本人来说都是真实情感表达,即使从正常人的感情去判断,他的最高理想是获取永恒也毫无疑问非常真实——谁不想永远活着呢? “我承认依旧小看了你,不愧是神灵赐予祝福的女孩,”埃厄洛斯冷笑,“但凡有一点危险,我的确不愿拿自身的安全冒险,相比暴露偷袭埃都因主使者的身份,我更难以承受可能被你杀死的风险……但诗人传颂,你不过是个唤醒灵魂不到一月的纯粹新祭祀,甚至不曾在神殿中接受真正完整的祭祀教诲,你的异能再诡异又能耐我如何?小姑娘,灵魂的力量、神术的力量不是你想象地那么简单的。” 话音落下,埃厄洛斯果真看似不在乎风险、双手一挥、神力运转中又召唤出几道旋转的龙卷水柱,直奔早有准备的撒拉夫而去,但此刻,撒拉夫并未恢复多少力气,神力的巨量消耗已让他疲于应付,难以再与埃厄洛斯的神术做出有来有回的对抗。 神绮察觉到埃厄洛斯的神术不再追求大范围和庞大神力压制,而是尽量让神术精简凝聚在极小范围内、以至于神力不再外漏,这导致神绮入侵融合控制神术的神力变得极其困难,可见埃厄洛斯虽然没有及时找到彻底杜绝神绮干扰神术异能的办法,却也针对性地提高了入侵难度。 但神绮不打算再这么毫无希望地死撑下去,埃厄洛斯不相信她有杀死自己或是同归于尽的能力,那么她必须用真材实料来让埃厄洛斯害怕——虽然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能够主动与精神防护紧密的半神祭祀触发灵魂相连的奇迹。 再次放空思维,浅薄的精神力量带着更为粗浅的精神幻术——精神幻术的应用来自奈芙的一点记忆——袭向心防坚固到非同凡人的半神祭祀本人,毫无疑问被坚定地阻拦在外,神绮在几近无意识中同样使出吃奶的“力气”,除了感觉在心灵“外壳”上有所融合外依然对埃厄洛斯几乎无影响。 埃厄洛斯自然感受到了这蚊虫叮咬似的精神刺探,面露果然如此的嘲讽色,但他的基本警惕还在,扰乱神术的异能可不是虚假的,杀死奈芙的诡异能力同样不假,世上能以最简单的点燃神火神术直接攻击一个高明的神术师躯体内部从而做到一击必杀的人,就算是唤醒灵魂不过十几天的新手也绝对不可小视。 继续紧守心神,将一部分注意力用在控制水龙卷消磨撒拉夫的力量上,半神老祭祀埃厄洛斯终于可以安心而省力地消灭不稳定因素。 就在神绮近乎失神的“努力”侵蚀中,场面反倒异常僵持下来,龙卷水柱与微光护盾相互消磨的杂音反倒像是宁静中混入的背景音——亚伯兰左顾右盼不知所措,于是干脆回到奎恩身边蹲下老实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神绮的本意当然不是真要与模糊的老祭祀搞什么灵魂相连的把戏,她只希望把埃厄洛斯吓退,但也许是暴露自己可能造成的损失让他选择警惕的同时藐视神绮的威胁,如今放空思维一心入侵堂堂半神祭祀的心灵领域成了神绮不得不继续下去的纠结选择,她无法认输,因为她接受不了可能被关到死的结局——她同样蔑视埃厄洛斯,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受到诸神的欢迎,虽然成就真神可能与个人的品德没有必然关系,但坏到纯粹的人终究让人害怕、或许也让神害怕。 猛然间,神绮惊喜又惊恐地发觉,埃厄洛斯的神力与心防同时剧烈震荡并下跌、一路跌至近乎不设防的程度。 神绮没有精力关注外界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骤然剧变下埃厄洛斯选择了放弃防御,并进一步将精神力量化作进攻性幻术迎上神绮的精神力,埃厄洛斯同样只知道神绮拥有突破心防杀人于无形的异能,却不知道这异能的具体作用方式,他想当然地犯了与安托派来的神术师相同的错误,以为神绮的粗浅精神力量不足为虑,于是他在异常震荡之后不得已选择了立即瓦解神绮的抵抗能力。 至于剧变的来源,呆滞望天的撒拉夫与亚伯兰自然看得清楚:一个老太太与一个老头同时浮现在埃厄洛斯身后的空中,同时出现的还有它们身后的十二个男女祭祀。 两大神灵大祭祀与十二位结成神阵漂在空中的高级祭祀方一出现,便以莫名力量袭向大惊失色的埃厄洛斯,虽然肉眼看不见攻击的神术,但可以判断那是同时附带攻击形体与精神双重效果的力量。 “莎瓦丽大祭祀?洛拉提斯大祭祀?”撒拉夫终于意识到,他中的不仅是莎瓦丽大祭祀的陷阱,还有不知何时与女神神殿秘密联合起来的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的陷阱。 虽然如此,他终究浑身一松瘫倒在礁石上,转眼望向神绮,却见她依旧双目无神、精神力量正延伸到远处埃厄洛斯的方向。 “神绮姐姐?”亚伯兰虽然看不见两位大祭祀与十二位随从祭祀神官的神迹攻击,但也能瞧见半空中敌人的明显异常,撒拉夫与埃厄洛斯纠缠的神术眨眼消失,可神绮仍然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这让他欣喜之余担忧更甚。 第195章:杀不了 索尔达海神殿尊贵的长老祭祀埃厄洛斯没有预料到,在古老、且由于全覆盖着海洋而对人类没有适宜生存环境的海神秘境中,竟会遭遇来自忒弥丝女神的祭祀的袭击,让他更无法预料到的是跟随并辅助莎瓦丽大祭祀对他进行无形攻击的还包括算是他师弟辈分的现任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 埃厄洛斯自认为平日深居简出、偶尔“教导”几个有前途的后辈祭祀的简单生活方式不会让洛拉提斯对他产生任何怀疑,他更清楚他的直系弟子撒拉夫不可能把他的所作所为告知洛拉提斯——不仅是因为撒拉夫有着单纯的忠诚,更因为奈芙的死让他已失去了大部分理智判断能力,一心寻求凶手复仇的撒拉夫是随同大祭祀出访女神殿的可靠人选。 可也正因撒拉夫的失魂落魄让埃厄洛斯对他彻底失望,撒拉夫已近乎失去了培养为得力打手的价值,在发现他冲动地将一个女孩与两个无辜路人男孩抓进海神秘境、并得知他早已暴露在莎瓦丽大祭祀眼中后,埃厄洛斯便当机立断地下了杀人灭口防止自己暴露的决心。 然后他又料错了撒拉夫的求存决心,更没想到一个诗人传颂中唤醒灵魂获得神力仅仅二十日左右的小姑娘拥有如此诡异的能力。 本有着充足信心慢慢磨死撒拉夫再把能力诡异的小姑娘带走,却在半途遭遇两位半神祭祀携十二位高级祭祀组成神阵正面“偷袭”,埃厄洛斯在慌了一瞬后决定先把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叫唤的神绮的诡异精神力量给击垮,然后再专心对付突兀出现的大祭祀们——虽然不明白为何会发展到这个现状,但他很清楚自己已成了正统神殿的敌人,若无法逃脱,等待他的最好结局也是在海神殿或月神殿关到死。 这一瞬间他反倒体会到了神绮做决意时的心情。 然后,连续决策失误的埃厄洛斯在施展精神幻术的同时等于向神绮敞开了一部分心灵防御,以至于神绮的诡异精神力量没有被击垮冲破,反倒转瞬间与他的精神力量交融起来,接着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外部蔓延向形体、又从形体蔓延到灵魂。 半神祭祀埃厄洛斯的灵魂与形体与非半神的凡人是有极大区别的,半神的自我几近凝固,外在的形体与内在的灵魂以近似合一的方式不分彼此地存在,物质的桎梏对半神而言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破的——简而言之半神并不完全依赖物质的躯体而存在——故而半神的心灵对外的抗拒能力与高级祭祀以下的凡人有本质区别。 神绮的精神力量与埃厄洛斯的精神交融瞬间,便被一层捉摸不定的“光团”阻拦在外,或不如说埃厄洛斯的躯体已转化为不受特定形体束缚的另一种存在模式,神绮即使想搞破坏也找不到搞破坏的“要害”,虽然埃厄洛斯依旧摆脱不了物质的现实,但那与神绮在灵魂相融中见过两次的生物躯体有了本质差异,倒是和灵体状态的该隐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该隐在附体状态下依然得依靠亚伯的身体而存活,亚伯的身体若死亡,该隐之灵也得跟着死亡,且不大可能再有变化为灵体生物的机会。 “啊——”神绮在瞬息间明白了自己目前不可能用杀死普通人的方式去杀死一个半神,即使灵魂相融再如何深入也不可能,她没有破坏半神“灵魂”的办法,所幸埃厄洛斯疲于应付两大祭祀带头的无形冲击,没有余力领悟杀死神绮的简单办法——既直接攻击神绮的躯体内部——神绮遵照着猫神的启示,收敛意志与神力,大喊了一声当即解除这次不成功的灵魂相融。 神绮几乎只是在埃厄洛斯的意志边缘打转,除了瞥见几幅埃厄洛斯的思维中偶然窜上意识表层的记忆画面,她什么也没有窥见到,至于埃厄洛斯是否窥见了她的记忆,神绮不得而知,而埃厄洛斯也没空对神绮的神奇力量发表感想,他已被无形冲击搅得七荤八素,虽然神术的力量几乎看不见,但也能让人想象出承受攻击者仿佛在湍急的海浪中挣扎。 接着一个散发幽蓝微光、周边有明显扭曲光线效果的椭球罩将埃厄洛斯笼入其中,出手者是手持神杖的老太太一人,莎瓦丽大祭祀显然打着抓活口的主意,可面容年轻一些的洛拉提斯大祭祀不管不顾,依旧维持着强大的攻击性神力,无形的力量甚至轻松穿透幽蓝蛋壳把埃厄洛斯向中心挤压,接着力量似乎引发了时空的畸变,光线甚至在极小范围内变得暗淡,海神大祭祀一副势把海神殿的叛徒彻底灭杀的架势。 “洛拉提斯阁下!”莎瓦丽大祭祀严肃而高声地喊。 棕黑的须发喷张、蓝色长袍翻飞的老人摇了摇头,似乎在叹气,然后终于收手,埃厄洛斯在遇袭之初自认为还有逃遁能力,却被一连串沉重打击弄得狼狈不堪、以至于眨眼间被关进似带有些微扭曲时空效果幽蓝光牢,当无形神术冲击暂停,他连忙整顿形态梳理神力,单脚往下方一点,身形便往上方窜。 本该如此,而埃厄洛斯的的形体冲破空气的迹象也表明他的确在向上空飞窜,但在神绮乃至亚伯兰眼中,他的躯体只是在幽蓝椭圆蛋壳内仿佛动态画卷似的飞窜,外人看来他的位置实际上没有变化。 埃厄洛斯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处境,由半神神术制造时空扭曲效果的囚禁术对他来说不陌生,就算自己不擅长、见多识广的老祭祀也不至于毫无对策。 莎瓦丽大祭祀又看向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后者点点头,也不见他有掏出神器或别的动作,波浪平缓的海面忽然再次泛起涟漪、涟漪眨眼冒出水花、水花又升上空中相互交缠化作神绮眼熟的水柱,只不过洛拉提斯的神术不论范围还是水柱的卖相都要比撒拉夫甚至埃厄洛斯强许多,紧接着,方圆数百米的海面被无数龙卷水柱占领,接着水柱统一袭向光牢,一时间声势浩大让人生不出抵抗欲望。 穿过光牢的水柱奇异地在“狭小”范围内却似相互错开并不拥挤,无数水柱同时从几乎所有方向冲刷着逃窜的埃厄洛斯,看起来抱着与埃厄洛斯消磨撒拉夫神力的相同策略。 第196章:果然给他逃了 可既然要慢慢磨损埃厄洛斯的力量,为何洛拉提斯之前的准备攻击要被暂停?神绮疑惑地思考,除非那个神术并不能起到消耗并最终生擒敌人的效果,而是一击必杀?可什么样的神术会让两大半神祭祀偕同十二位高级祭祀也控制不了杀人效果? 总之,场面变为莎瓦丽大祭祀与十二祭祀以神阵之力变化时空扭曲的牢笼困住埃厄洛斯,而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则出手以常规——从范围和威力上看倒已足够脱离常规——神术冲击埃厄洛斯,最终目的自然是生擒活捉。 “莎瓦丽阁下,放弃灭杀这个叛徒是不智的,”洛拉提斯维持着庞然的水神术,一面还有余力开口劝说,“囚笼与自然神术不见得能对付他。” “女神与神殿需要这个囚犯,需要他活着向王国、向所有人吐露他的罪行、供出他的同谋,渎神者的力量隐藏太深,我们不能放弃抓捕到这样一位‘德高望重’渎神者的机会。” “渎神者,在生活中、在直面神灵中、在祈祷的愿望中,谁又敢说自己从未亵渎过神灵和信仰?渎神者真的是某种独立而有组织的存在吗?”洛拉提斯摇摇头,接着忽然说,“那个女孩,您与女神新的圣女殿下,看来并不能凭借神赐异能杀死一位半神,即使是渎神者的传说中,破开心防以神火焚烧躯体内部也只是异想天开的神话而已。” 一个真神的大祭祀以神话形容不可思议的见识真的没问题吗?神绮内心吐槽。 “渎神者的存在毋庸置疑,”老太太回应,“是的,或许每个人的内心都潜伏着渎神的魔鬼,但我们、包括并未有唤醒灵魂潜质的普通人,凭虔诚的信仰抑制它、转变它、让自己的心灵接近神,神指引我们远离亵渎的魔鬼,给人世间带来安宁,况且唯有如此才有安宁,但总有人无法感受神的恩惠以至成为以无穷私欲毁坏秩序带来灾难的渎神者,曾经百国混战的局面不正由此而来?既已享受安宁,便应时刻警惕,埃厄洛斯必须活捉、关押在撒约城囚牢袭击伊西丝的渎神者也应提审,与埃厄洛斯招供相应。” “如果能活捉的话。”洛拉提斯老头说着丧气话,手上活却更加卖力,他本意是希望罪人得到惩罚的,只不过事关海神殿的脸面问题,活捉埃厄洛斯对海神殿的威严损害比当场杀死他要大许多。 事实上,莎瓦丽劝说洛拉提斯配合她揪出撒拉夫乃至背后的隐藏者仅仅是昨晚神绮走后所发生的事,莎瓦丽说动洛拉提斯的证据对普通人而言是无效的——既她本人与神绮对谈的场景重现——但对于半神而言,神意传递的场景信息重现就是真切可靠的依据,虽然并不能证明撒拉夫就是偷袭者,但已足够让洛拉提斯无法拒绝莎瓦丽的配合试探请求。 而撒拉夫把神绮连带两个无辜男孩卷入海神秘境则是大家都预料不到的意外状况,进入海神秘境的卷轴不见得珍贵、但十分稀少,洛拉提斯本人也从未将这样的卷轴赐予过它人,海神秘境本身并不适合人类生存、也不适合祭祀闭关祈祷,只是勉强作为高级祭祀感受时空奇异力量的教学基地而已,洛拉提斯可以亲自带人进入,不必将用处不大却稀少的、供半神以下祭祀出入秘境的卷轴送出去。 若是他早对埃厄洛斯这么一位深居简出的前辈老祭祀有提防,倒是可以预防撒拉夫拥有卷轴的状况,但当事情发生,说什么也已晚了,只能尽力补救,而补救的措施便是神绮与撒拉夫所见的模样:两位大祭祀与女神殿神力最强的十二位高级祭祀在洛拉提斯秘术支持中联手潜入海神秘境偷袭莫名其妙处在攻击者位置的埃厄洛斯,反倒是本以为最危险的撒拉夫却在保护着神绮与两个无辜卷入的男孩。 埃厄洛斯没空听、也听不见囚笼外头的对话,他在万千水柱的强大压力中积蓄力量,企图同时冲破洛拉提斯的攻击封锁与时空囚笼的围困,而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他手中遗留自前代大祭祀赐予的强大神术卷轴并未消耗完。 洛拉提斯对莎瓦丽的提醒合理而现实,不以毁灭性神术一举消灭埃厄洛斯,这个活了许久的老祭祀总可能有些求生的底牌,他赐予撒拉夫在袭击埃都因最后关头仿佛太阳爆发似的神术卷轴便是体现。 幽蓝囚牢内、眨眼间炸出一团耀眼的金光,金光冲破无数交织水柱与时空囚牢的壁障直射外部,同一时间,埃厄洛斯将洛拉提斯的攻击逼开到一米之外,让身体拥有充足的运动与喘息空间,紧接其后,他手中微光一闪,多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那显然是一份封印着强大神术的卷轴,莎瓦丽大祭祀与洛拉提斯大祭祀同时眼神一凝并将囚牢与攻击神术提升出力,但正如洛拉提斯所担忧,埃厄洛斯在爆发后获得自由的一瞬间将神力灌入卷轴,长老阁下一言不发、也未曾与围攻他的人们有任何眼神交流、当即便在一片突兀的漆黑空洞中钻入某种奇异的孔洞消失不见,而空气与水柱则凶猛地灌入旋即收缩的孔洞,骤然而起一道影响方圆数百米的气旋涡流。 “抱歉,莎瓦丽阁下,还是让他逃了。”洛拉提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是否遗憾。 “不能怪您,洛拉提斯阁下,既已打定主意活捉,后果便由我承担,”一向慈祥的老太太并不责怪他,然后一个闪现出现在礁石边,对目瞪口呆的神绮伸出手,“辛苦你了,女神的孩子,抱歉。” 神绮收回眺望的目光,对大祭祀连忙摆手,“这是意外,我明白的,而且、唔、我本就有引诱撒拉夫祭祀暴露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对了,他知道了昨晚我对大祭祀坦白的话,是……” “唉,是西雅那孩子泄露的,”大祭祀面露悲伤,“她将接受相应的惩罚。” 神绮心想撒拉夫果然骗得了一个女神殿女祭司的少女心,不过话说回来,她回想起昨晚引路的两位女祭司,西雅祭祀看上去并不年长也不算年少,大概与撒拉夫是同龄人,至于西雅到底做了什么、是否渎神者的同谋、或本身就堕落为了渎神者,神绮不打算继续打听下去。 第197章:安全回归 瘫在礁石上的海神祭祀撒拉夫已认命,他的求生渴望已在对抗曾经最为敬佩、转瞬却成死敌的长辈、老师埃厄洛斯时消耗一空,即使是心灵稳固的高级祭祀,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在面对埃厄洛斯时的心情,到底是单纯不想死、或是渴望为奈芙复仇、或是出于负罪感而死死坚守向神绮保证的保护两个无辜卷入小男孩性命的诺言。 总而言之,月神殿势力与海神大祭祀偕同出现并光明正大地“偷袭”埃厄洛斯时,撒拉夫便感到内心一阵空虚上涌,即使精力并未彻底耗尽,却已然失去了支撑他的动力。 “撒拉夫祭祀,”一旁的神绮婉拒了大祭祀老太太的搀扶,反身却对撒拉夫伸出了同情的援手,“您遵守诺言保护了亚伯兰和奎恩,我感激您的诚恳与付出,您与半神埃厄洛斯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我想,您的导师若非他,您将成为真正虔诚而伟大的神灵代言人。” 亚伯兰年幼的脑袋里不太理解他应该如何对待撒拉夫,这位起初绑架了他和他的小伙伴、对神绮不怀好意,之后却仿如岿然不动的山岳守护他与奎恩的家伙,他蹲在呼呼大睡的奎恩身边,与瘫倒侧头的撒拉夫正巧对视,心里犹豫了一会,终于在脸上给了他一个单纯的微笑。 “我很清楚我曾是什么样的人,”高贵的金袍祭祀对平民男孩的微笑似乎不知所措,干脆别开脑袋闭上眼睛回应神绮,“愚蠢、自大、盲目,如今回想我这一身神灵赐予的本领,根本就是神给予我的惩罚,召唤神迹的力量蒙蔽我的心灵、以为通往永恒的神国只是听从长老与大祭祀的吩咐去做任何事,可我知道,神灵并不在乎我是否为神做了什么事,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 “接近神灵,通往永恒,这本就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自己是否能做到不择手段任意残害它人?我认为这就是真正的虔诚与亵渎者的简单区别,”言语及此,神绮忽然摇头叹气,“我们或许都一样,为了活下去、为了完成我的誓言,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奈芙、杀死袭击我和尼索斯贤者的马其顿人,不论她和他是否该死,我的做法对我来说难道不正是亵渎自己的信念吗?撒拉夫祭祀,我愿意为我的作为承担一定的后果,你还打算为奈芙复仇的话,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吧,但我不能赔上我的小命,我的命属于自己、更属于立下的誓言。” 撒拉夫摇头:“昨晚西雅祭祀告知一切时我恨不得立即杀你、即使暴露自己,就像前些天埃都因武士刚刚回到王都时,我也恨不得杀了他,若非众多祭祀在场我找不到机会,也许我早已选择与埃都因武士同归于尽……但有一个声音从始至终在我的灵魂中回响,奈芙为什么会死?不论神绮小姐是否有罪,我没资格追究。” 沉默中,洛拉提斯大祭祀叹息着以神力隔空将撒拉夫提上高空,莎瓦丽大祭祀托着神绮、十二位高级祭祀中则分出一人一手一个将小男孩们抱起来,接着在大祭祀接引下回到空中的阵势内,显然高级祭祀组成神阵在天上飞的能力来源于半神祭祀的支持。 抱起小男孩们的祭祀正是昨晚给神绮引路的两位祭祀中的阿摩利祭祀,神绮注意到她的神色虽然平静,但似有一种内在的伤感情绪压抑着未有过多透露,即使如此神绮依旧捕捉到她的情绪,思索了一会,神绮认为阿摩利的伤感大概来源于西雅不顾戒律窃听大祭祀与神绮的谈话并将内容泄露给外人,也或许来源于西雅祭祀在不知不觉中转变为疑似渎神者? 不论如何,在海神秘境的短短几十分钟内经历了惊心动魄毁天灭地的神术斗争,神绮终于得以安全离开。 回去的路自然依旧由名义上掌控海神秘境的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敞开,所谓的路实际上就是一道扭曲时空的“门扉”,越过光影扭曲的门扉,神绮发现一行人直接回到了环月神殿前山的入口广场上空,空中突兀展现的神迹让朝拜神灵的平民们统统伏地膜拜,莎瓦丽大祭祀随即挥手施展了一个大范围的精神安抚神术,让膜拜的众人感到一阵身心放松,以此当做观摩神迹展现的福利,接着指挥众人回到神殿深处降落在内院空地。 早在跨越时空的间隔中,神绮便由于多次耗费力量过度且重新激起伤势而再次陷入沉眠,阿摩利把亚伯兰与昏迷的奎恩带去了莎瓦丽大祭祀身边,神绮则被大祭祀交给焦急守候在神殿内的艾玛祭祀,若是神绮未昏迷,她会很讶异地发现自己正被唤醒灵魂的时间不比她短多少的艾玛祭祀的神力小心托在半空,神绮这两日所见的艾玛看似与普通女孩无异,实际上她的神术修炼进展不比神绮所拥有的常规神术少多少。 艾玛托着神绮,自身却跪在大祭祀身边,抬起头欲言又止,最终老太太抚摸着她的头顶说道:“你犯下的错误不比西雅,把神绮带回圣女的屋子吧,好好照顾她。” “是。”艾玛起身,又转头望了一眼被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扔在地上脱力的金袍祭祀撒拉夫,然后携着神绮离开。 所以,当日黄昏,神绮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跪在圣女屋内的女神像前祈祷的艾玛,她以最标准的姿态匍匐、额头触地、纹丝不动,在神绮的灵魂视角下,艾玛的灵魂力量像是凝固的发光石一般,让她看上去已经保持着这个姿态许久时间。 “神绮!你终于醒啦。”神绮爬起身望着她发呆,无意识下弄出来的被褥动静让艾玛从祈祷中回神,没有久跪的僵硬感,她起身来到床边。 “艾玛?你在神像前跪了很久吗?”神绮下意识问,“腿不酸吗?” “这可是祭祀的基本能力,”艾玛笑道,然后捧起神绮的双手,真诚地致歉,“对不起神绮,我辜负了大祭祀的期望,没有照顾好你,撒拉夫祭祀他……” 神绮连忙摆手:“谁能想到撒拉夫祭祀突然出现在多尼大叔店外?而且、我怀疑是我为老人和青年选择的女神像导致我的神力失控、把本来打算一直跟踪我们别有企图的撒拉夫祭祀给提前引了出来。” “不!”艾玛却摇着头说出另一番让神绮诧异的话,“其实我是知道撒拉夫祭祀可能跟在我们身后的,只是我以为她的目的是像武士一样保护你,今天早间他告诉我他对你有特殊的感觉的,我信以为真,就把大祭祀交给我的任务、我们的行程都告诉了他……” 第198章:祭祀姑娘的自白 “直到亲眼见到撒拉夫祭祀竟在闹市区中出手以神术攻击神绮,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艾玛不给神绮说话的机会,一口气把憋了一整天的话给倾倒出来,“撒拉夫祭祀并不像他展现得那样是喜欢上了神绮,而是、而是像仇人似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几日前他初见到你的时候看上去并不可怕,和他不顾平民在旁使出攻击神术的模样根本不像一个人……我不应该自以为是地判断别人的好坏,明明大祭祀已经叮嘱我要保护好神绮,但我、但我、我有我的私心、可耻的私心蒙蔽了我的心灵,让我一厢情愿希望神绮喜欢上别的人、谁都好、只要不是海拉克里大哥……” 神绮没想到看似单纯的艾玛也拥有如此复杂的心路历程,“我怎么能不喜欢海拉克里大哥?他是我仅剩的亲人之一,但并不是艾玛想的那样……” “不论如何,可耻的私心让我犯下了错误,我知道喜欢任何人都是自己的自由,我不该替您决定、又在背后弄小动作,我只是、只是……海拉克里大哥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害怕、害怕……” 神绮叹口气,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少女感情问题时她其实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所措的是这个问题与她息息相关,她本人其实从未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凡俗问题会发生在她身上,可艾玛的表白让她认识到她是活在现实世界里的,遇上任何问题都不奇怪,她也应该以积极的心态去面对。 准圣女殿下握紧了年轻祭祀女孩双手,“有私心是必然的,最虔诚的祭祀也必定拥有升入永恒神国的私心,这并不可耻。” 艾玛抬起头,望着她所祈求原谅的女孩,“可我竟巴望着占有本应属于神绮的尊贵的武士,这是、这是不好的,即使神灵不以此惩罚我,我的内心也无法安宁。” “神灵怎能那么无聊地管谁喜欢谁这样的凡人私事?”神绮摇头,“喜欢他人并不可耻,渴望占有也是常情,但你并未违背神灵的教诲为私欲损害他人啊,或许希望撮合撒拉夫祭祀与我是错误的,但本质上你并非出于害人的心思,至于撒拉夫祭祀是好是坏,谁又能提前获知一个尊贵的高级祭祀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神绮不责怪我、我对海拉克里武士的非分之想吗?” “唉、放心吧,我不是奴隶主,只是被海拉克里大哥、阿克琉大叔和狄阿娜姐姐保护着的小女孩而已,我怎能干涉他们的私生活呢……”神绮又怀念起感应至今模糊的阿克琉与狄阿娜,甩了甩头接着鼓励艾玛,“我不知道别的大小姐该怎么做,但我不会阻止你的,大胆地去追求爱情吧,诗人的宠儿多崇尚自由,我也是,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没有负担、自由地去表达你的心意,喜欢海拉克里大哥一点都不可耻,你应该大胆地说出来。虽然道理都是听别人讲的,女人的爱情总比男人维持地艰难,艾玛既然拥有了这样可贵的感情,为什么要藏起来呢,只要牢记神灵的教诲、不以私心害人,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神绮自觉初次的知心姐姐尝试做得还不错,只不过艾玛姑娘依然不能完全释怀,撒拉夫祭祀的作为给她带来的恐惧与不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消退,但神绮为她减轻心里负担的作为的确很有积极意义——至少让犯了错的普通女孩心里好受一些。 艾玛抬头看着神绮良久,在准圣女殿下快被盯得脸红时方才失笑,“海拉克里大哥守护的主人的确值得他以性命起誓守护,我埋藏心底多日的一点嫉妒心让女神蒙羞,谢谢你神绮,我想这就是女神、是大祭祀把我送到你身边的原因吧,你让我看清自己的不足,在犯下更大的错误前得以纠正。” “啊哈哈……我想只是单纯因为神殿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吧。” 知心姐姐环节圆满完结,神绮认为自己至少没有给艾玛造成二次伤害,她喜欢这个单纯又幸运的普通女孩,虽然她的单纯让她差一点堕入撒拉夫伪装编织的深渊,更幸好撒拉夫本人也及时悬崖勒马。 不多时,阿摩利祭祀来到圣女的房间看望神绮,见她已清醒,便转达了两位大祭祀的请托:尽快与束手就擒的撒拉夫一同向神殿说明情况,以应对埃厄洛斯潜逃后可能发生的变故。 事关重大,况且神绮感觉在神酒的支持下身体与灵魂恢复得异常迅捷,她当即与艾玛跟随阿摩利祭祀前往大祭祀的庭院。 出乎神绮意料的,本以为是应当稍微秘密一些的场面,大祭祀的庭院内却排着一群祭祀,一眼看去似乎神殿内所有拥有神迹召唤能力的祭祀都被招来庭院内,神绮看见了莎瓦丽大祭祀和她身边的蓝袍老人,艾玛已告诉她那是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而除这两位大人物以外,在场者中神绮认识的只剩下艾玛与阿摩利,不见西雅与撒拉夫。 庭院内的尊贵祭祀们从服装打扮上看明显分成两拨,以女性与露肩长袍为主的自然是月神忒弥丝的神殿祭祀,另一波只有五人,都是男性祭祀,对襟长袍色泽不一,如撒拉夫的金袍则似是独有的,这几人站在洛拉提斯一旁,显然是海神大祭祀带来除撒拉夫以外的祭祀或神官。 神绮到来时,两位大祭祀似乎正结束某种意见交换,洛拉提斯向莎瓦丽鞠躬,然后在神绮的讶异中道别,“莎瓦丽阁下,愉快的汇聚总是短暂,诸神与命运的考验让我们一刻不得闲,既已商量妥当,撒拉夫、唉、那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却为埃厄洛斯所惑,一心将灵魂献给神灵的奈芙也相当于为埃厄洛斯所害……撒拉夫便交给女神处置吧,愿博奥神宽恕,再会,我这便赶回撒约城叮嘱约克大人防范宵小。” “王后的使者想必已面见约克伯爵,”莎瓦丽看着洛拉提斯的眼睛说,“我本以为您此次来到王都,是为将伊西丝殿下与具鲁士大人捉住的渎神者刺客押送至此。” “我虽是海神大祭祀,却非撒约城的主人、更非索尔达的主人,囚犯是王女殿下与宫廷卫队长阁下转交给约克伯爵,他若担心转交将出意外,我不能强迫,故而携几名随从前来王都向您说明,但不必担心,撒约城的守卫与祭祀将囚犯严加看管,除非渎神者组织军队攻击城市,否则无人能劫走囚犯。” “唉,您去吧,希望您能认识到,索尔达的主人是王室,不要再为神的子民制造争端。” “自当铭记女神的教诲。” 洛拉提斯意味深长地瞧一眼神绮,并未像神绮起初所想地盘问她,而是带着人消失在一片扭曲的光线中,即使是夜里,神绮也能清晰看见那道眼熟的时空门扉:通往海神秘境的门扉。 第199章:最终依然是神赐异能 神绮本以为大祭祀欲让她在女神的祭祀们面前将遭遇说明,但她遣散了祭祀,把神绮单独招进屋子里。 大祭祀却没提上午发生的事,而是关切地提醒神绮:“你有面对半神祭祀埃厄洛斯的勇气,这是可贵的、也是不智的。” 神绮抓了抓脑袋:“或许的确不智,埃厄洛斯要杀的是撒拉夫祭祀,我也相信他可能不会再对奎恩与亚伯兰下手……对了,奎恩和亚伯兰没事吧?” “米罗斯的商人多尼已接走了他们,放心吧。” “啊,谢谢您,”神绮舒口气,“也许因为我天生对人的内心有预感?我相信撒拉夫祭祀把我抓回去我可能还有逃的机会,而且他从一开始就尽力避开伤害奎恩和亚伯兰,所以我起初认命打算跟他走,可埃厄洛斯出现时却以半神之尊偷偷下手企图当场杀死没有反抗能力的男孩,我讨厌他这点,而且撒拉夫祭祀明明那么相信他,却被他当做完成使命、不、是不再有用的、甚至会伤手的工具给抛弃以至于亲手销毁,即使他答应我不伤害我也不会再伤害奎恩和亚伯兰,我也不打算跟他走,我能预感到,他绝不会把我带回海神殿,我可能也再见不到他人和太阳,于是我选择帮助愿意求生的撒拉夫对付埃厄洛斯,即使那是我完全不了解能力有多么强大的半神。” “由着内心的直觉而任性,这是年轻人的权利,”老太太笑了,“虽然选择对抗你终究不能力敌的敌人,但结果反而拖延了时间,你才能坚持到我们破开封印进入海神秘境。” “我想我还是很幸运的。” “神的祝福不是口头说说,”大祭祀把功劳推给神,“但人必须以自身抓住机会,你抓住机会,祝福自然体现。据撒拉夫所说,你用以对付埃厄洛斯、把他的神术干扰崩溃、给他造成极大麻烦的方法,来自神赐异能的运用?” 神绮猛点头:“是的是的,我也没想到一下子就能领悟出用法,否则我面对半神祭祀的确和奎恩与亚伯兰没两样,更别说帮助撒拉夫对抗埃厄洛斯长老。” 大祭祀点点头,“你可知道最后你打算像杀死奈芙祭祀一样、以融入埃厄洛斯灵魂来做到杀死他,是洛拉提斯大祭祀刻意选择时机所致?” 神绮一惊,随即又自嘲苦笑,“埃厄洛斯遭遇打击并近乎放弃心灵防御选择用精神幻术吓退我时,我已感觉这是十分难得的巧妙时机,原来海神大祭祀的确打算旁观我的异能发挥真正的效果,可惜,我虽几乎和埃厄洛斯灵魂相连,但半神、唔、半神和普通人、不、半神和半神以下的祭祀都有本质上的不同,灵魂相连中我可以看见它人的躯体内部、也可以用破坏性的神术去轻松杀死对方的肉体——对方也可以轻松杀死我——但半神好似没有肉体、或许半神的肉体与灵魂是不分彼此的,我无力用简单的办法杀死没有要害的半神,而且,我真的不希望杀人。” “神的孩子,杀人,只是不得已的生存手段,神灵教诲我们热爱生命,却又教诲我们为守护信仰、守护生存的土地而杀死威胁到这一切的他人,如何选择,全在于凡人自身,坚守你所坚持的,不要犹豫,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老太太拍着少女脑袋说,“而半神、虽然依旧是凡人,却和普通凡人有着本质的差别,当有一天你成就半神,自然会明白。” “大祭祀阁下,洛拉提斯大祭祀、他也希望把我带回海神殿研究吗?” “或许希望、或许没想过,别担心,古老的海神居于忒弥丝女神的神国,海神不会对你产生恶意,海神的祭祀即使对你有兴趣,也无法违逆女神的神殿,你将成为女神的圣女,神殿必要保护你。” 神绮回忆了一番众神在马其顿战场高空汇聚的场面,忒弥丝女神一方的神灵中似乎有海神的身影,神绮虽然没见过海神的神像,却对故事里手持三叉戟这个特征描述还算清楚,当日的诸神中的确有一位高壮中年人手持三叉戟、与持大剑的疑似战神艾瑞斯的另一位中年男子守护在女神的近旁。 再仔细一回想,神绮又觉得持三叉戟的神灵不一定是在守护女神,他或许只是不打算站到前方过于显眼而已。 这些光怪陆离的经历,神绮没有透露的打算,反正见多识广的大祭祀也不见得会对此感到稀奇。 说来女神殿内某个大殿中应当供有居士坦神系诸神的神像,且应和米罗斯神殿一样招待有许多其它神灵的次级祭祀——说到这个称谓问题,神绮意识到自己起初误解了次级祭祀、二级祭祀的含义,在米罗斯神殿,一般把大祭祀以下、新人以上的有威望的祭祀都叫做次级祭祀或二级祭祀,所以实际上并没有三级祭祀这个等级,米罗斯神殿也不太在意祭祀的等级划分,因为米罗斯神从来不以接近神的程度来区别对待自己的代言人,桑达大祭祀在位期间更是彻底贯彻了祭祀神官一家亲的氛围,而在居士坦主神的神殿,神绮才头一次了解到,有望晋升半神的祭祀才有资格成为高级祭祀这样一个阶级,与其它新近唤醒灵魂的新人、或接近神的程度始终不高的低级祭祀区分开。 神绮打算找机会去诸神神像前挨个认清神系诸神,为自己的知识库建设添砖加瓦,也为与公主会和后以月神的第二个圣女的身份面对大陆诸神的神殿而努力学习。 “大祭祀,”见大祭祀其实没有太多问题需要她澄清,神绮便把好奇心提了起来,“洛拉提斯大祭祀刚才直接回到了海神秘境吗?他可以带人通过海神秘境中转直接回到遥远的索尔达撒约城神殿吗?这么说,海神祭祀们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赶路来到王都的?” 老太太对此的回答只有一句话:“是的。” 神绮对撒拉夫在几日内便能从偷袭地点转移到王都神殿甚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从容的一点疑惑终于有了解答。 第200章:开门 “难道……神灵的秘境是这么用的吗?” 大祭祀否认了神绮的猜测:“秘境,起初,神灵创造秘境,只是为纷乱的世间留下远离战争与残杀的乐土,但归根结底,人之所在,世界便延伸至那里,带来不幸的并非土地、并非我们生活的场所,而是人们自身,秘境便失去了最初的存在意义,往后,神殿耸立,秩序得以建立,秘境便为祭祀们改造为真正远离世间、适合清修的秘境,而如同海神秘境联通撒约城神殿与王都神殿的原因,来自于女神携诸神降下的谕令,以加强各城各神殿的联系,只不过这一功能,只有大祭祀有资格动用,女神与诸神各自留下的秘境皆如此。” “哦!”神绮自觉稍微理解了秘境在两处开孔背后的政治和宗教意义,上古时代,除了相比于人口总数可以忽略不计的稀少半神,没有人能拥有迅捷的赶路方法与工具,秘境联通常规距离十分遥远的两地毫无疑问是加强凝聚与统治力的手段之一。 说到神绮对秘境的认识,起初是来自苏米尔山中关押乌诺洛斯女神的空无一物、乍看无边无际的奇妙空间,她以为这是真神以凡人无法想象的大神通创造出来的多余空间,与现实世界有联系、凡人却难以抵达的秘密场所,尔后则从莎瓦丽大祭祀处了解到忒弥丝女神为神殿势力也留下了一个叫做秘境的所在,而这个所在大概和外界的区别并不大——否则就不适合海拉克里藏在里边闭关修炼安度命运的试炼。 对神灵秘境的第三次认识——且是直观认识——来自于今日上午亲身体验的海神秘境,与她的想象不太一样,海神留给人间的秘境竟然是乍看起来除了一处露出海面的礁石外全是海洋环境的世界——至少撒拉夫是这么说的,神绮相信他不至于在这个小细节上唬人——神绮不理解,如果所谓的秘境的总大小是远远小于整个现实世界的,那么所谓的全覆盖的海水是从哪来的?与外界无异的重力环境又是如何维持的?天上的太阳和现实的太阳是同一回事吗? 以上疑团再深入挖掘一下,更加根本的问题在于秘境的存在形式是什么?和大多数人生存的现实世界的关系是什么?海神秘境与其中的海洋礁石等物质是人为创造还是以人力引导的自然延伸?这些疑问让她觉得奇妙而难以理解。 大祭祀也回答不了这些疑问,自古以来的许多神迹、乃至常见或不常见的自然现象,人们都只能当做神迹来膜拜,无法想通神迹与现象背后更深层一些、本质一些的问题。 但这不代表人甚至神是无知的,知识积累需要时间与合适的环境而已,如尼索斯贤者一般能认识到农作物该如何增产的人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所有成果终究不免被套上神灵赐福的光环以使更广大的无知村民加快接受的速度。 神绮思索了一会,只听大祭祀接着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神绮,你渴望见识女神的秘境?也希望见一见你的半神护卫?” “啊?啊!当然都希望,”神绮下意识说,“可、不是只有半神才能进入女神的秘境吗?” “你已见识了海神博奥的秘境,把你与男孩们带入其中的撒拉夫祭祀也不是半神,起初,许多神灵的秘境是为人间留下无忧乐土而创造,进入其中的大多也只是普通的人,”大祭祀解释,“之所以告诉你半神才能进入女神的秘境,是因为只有半神能够掌握出入秘境的空间神术,撒拉夫开启海神秘境的卷轴也来自半神的制做,另一个原因,则是为督促祭祀们祈祷而如此宣扬。” 神绮表示非常理解,“可为什么突然……” “撒拉夫祭祀将被囚禁在女神秘境中的监牢内,”大祭祀说,“他已无处可去,海神殿将他作为袭击埃都因武士的主犯交给女神殿处置,其余除已死的奈芙祭祀外的四人已为撒拉夫招供出来,他们将被海神殿内部处置,我已决意将撒拉夫关入监牢,直到他成就半神、或死在成就半神之前,他希望在禁闭前见你一面。” 在神绮的理解中,撒拉夫被罚面对的将是要么升级要么去死的绝境,“他要见我?可我……好吧,看在他最终迷途知返的份上,我应该见见他。但他面对的真是惩罚吗?如果他在关禁闭期间真的成了半神,然后呢?” “自然是永远为女神的信仰服务。”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他换一个神依旧做他尊贵的祭祀嘛,我真心希望他能够安然度过命运的试炼成就半神,也希望他不要再做一个自以为是为了信仰而任人蛊惑的蠢人。” 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对神绮的祝愿感到滑稽还是同样真心希望撒拉夫成为女神的力量,她示意神绮起身:“把艾玛也叫来吧,你们一同随我进入秘境。” 神绮觉得大祭祀对待艾玛姑娘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她似乎对艾玛寄予某种异常深切的期望,而艾玛的表现也的确让神绮感受到这个女孩某些十分适合成为神灵代言人的特质——比如擅长反省自己并勇于承认和承担错误。 艾玛对自己忽然获准进入女神的秘境感到迷惑又欣喜,她不疑有他,随着神绮回到大祭祀的屋内。 又是一团光线混沌的时空扭曲,一身简便保守长袍的老太太挥手便制造出一团跨越空间的门扉,神绮的敏锐感知甚至没有察觉到明显的神力震颤。 “女神秘境有几处固定开启点,其中一处就在此处,”大祭祀继续解释,“固定点开启秘境门扉无须神力消耗,女神早已创造了特定的灵魂力量印记赐予凡人,拥有印记便可开启固定的门扉,另外几处固定门扉则被安排在诸神的神殿之中,海神殿也有一处,正如海神的秘境也联通着海神殿与女神殿。” 按照大祭祀的解释,神绮了解到,似乎只要是月神神系内的真神留下的秘境,都会在其它神殿留下出入的固定门扉,也就是说,若真神遗留秘境总数有十个,则理论上从月神殿抵达海神殿的路径将有包括女神秘境在内的十条道路,这可谓上古时代四通八达的交通网了,虽然基本上属于重复建设。 至于不固定的门扉,类似化作卷轴存在于撒拉夫手中可随时随地开启秘境的时空神术,则属于普通半神也难以掌握的更为高端的奇异能力。 穿过混沌晦涩的“门”,神绮一瞬间陷入了呆滞。 第201章:地外遥望 神绮和艾玛看见了什么?这个问题艾玛或许回答不了,因为她的见识虽然经过神殿的培养已大大超越了普通村姑的极限,但依旧局限在一个上古时代的普通人范围内,虽说在任何时间、任何没有乌云遮盖的地点,每个人,贵族、平民、奴隶都可以抬起头,看见明月、或是璀璨星空,但没有人——至少半神以下——真正想象过,置身于星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神绮和艾玛此刻正置身于星空——不是艺术夸张,而是切实的视觉效果——艾玛不明白她所处环境的意义,神绮出于那一点残留的“未来见识”,却可以明确地肯定:她正站在一块一眼可以望见边的小行星之上,四周是一片平坦开阔的谷地,远处依稀可见嶙峋怪石与坑洼地貌,极其遥远处有麦饼似的刺目光源,可以肯定那即便不是太阳也是恒星,只不过相较人们生活的星球地表与恒星的距离更为遥远,而剩余的视线所及处,有空旷暗淡的星域、有明亮汇集的河系,脚踩着重力几乎无异于地表的小行星,神绮在思考中继续呆滞。 脚下真的是小行星?神绮敢肯定绝不会那么简单,重力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而另一重证据来自于同样无异于地表的空气。 所以这其实是类似全息影像的幻术? 但神绮延伸出去的灵魂感知告诉她,如果神之心附加的敏锐感知没有被欺骗,那么她、艾玛和莎瓦丽大祭祀身处的所在的确是在空旷无垠的太空中漂浮的小行星之上,但有一层扭曲的时空“泡沫”阻拦了她所感知到的物质彻底脱离重力与空气包裹的范围,这似是不可思议的神术力量的作用结果,在内心感叹着女神塑造的伟大奇迹,神绮越发对真神渴望起来。 “大、大祭祀、我们……”神绮呆了许久后回神,在老太太鼓励的目光中斟酌着用词询问,“这里、这里是我们生活的大地之上的、比天空还要遥远的上方的、某个地方吗?” 艾玛被神绮的声音刺激地也回神,然后讶异地捂住嘴:“我们在天上?这里就是神国吗?我以为神国不是这么黑的……” 大祭祀点头又摇头,她赞许神绮的“敏锐”观察力,否认艾玛的异想天开,“女神曾留下神谕告知后人,此处秘境与其它神灵创造的秘境不一样,它就在我们抬头所见的天空之上,是比飞鸟、比云层、甚至比月亮更加遥远的地方,是所有半神倾尽神力也难以抵达的天之际,但此处依旧是凡人的世界,并非神国,神国在只有真神能够感知与抵达的所在,凡人不可窥见。” 艾玛的常识告诉她,飞在天上看大地不应该是空无一物的,而且她脚下同样是一片大地,虽然这片大地看上去并不大并被无边的漆黑包裹,“可是、莎瓦丽奶奶,我们为什么没有落向大地?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它飘在大地之上遥远的天空中吗?它帮助我们、阻止我们落向大地吗?可它为什么没有落下去?啊!因为女神的神迹?” 神绮补充疑问:“我们生活的星、大地,是在我们脚下很远的位置吗?因为被这块小行星、不、这块大石头挡住了视线所以看不见大地?” “是的,女神将秘境的一部分与这块飘在遥远天际的大石头合一,这块石头在空无一物中缓缓运转,”大祭祀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女神神谕说,秘境将每隔百年绕着自身的某条轴线转一圈,到那时,我们站在秘境保护的范围内,抬头便能看见我们凡人生活的大地,很久很久以前,我曾随前任大祭祀来到秘境,见到了我们生活的大地,在太阳的无边光芒中,那是一块美丽的蓝色圆盘,比权杖的宝石更加动人。” “所以现在是被挡住了吗?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到我们生活的大地?”神绮脑袋里冒出一堆物理名词,但她甩了甩脑袋把它们丢了开去。 艾玛同样一脸期盼地等待大祭祀的回答。 “二十年后,”大祭祀指着地平线的尽头说,“蓝色的圆盘将在大石头的边缘露出一线,然后像从海面升起的太阳,变成半圆、又整个出现在‘天上’,然后移动向另一个方向,再大约五十年后,沉入另一边的尽头,如此往复,百年一遭。” “我们不能离开秘境的边界,走向大石头的尽头,绕去另一边看见大地吗?”神绮望着漆黑无垠中灿烂的星光发出渴望的疑问。 “真神的神迹拥有无边伟力,强大的半神虽然可以破坏秘境的界限,却也将同时破坏维持凡人在秘境中生存的环境,就像我们呼吸着的空气、和引导我们牢牢站在石头上的力量,也将破坏连接到王都的门扉,离开神迹伟力的庇护、无法回到庇护凡人生存的大地之上,半神也无法维持长时间的生存,这也是女神留下的神谕警示。” 对太空环境还算有认识的神绮小姐对女神的警示深表认同,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女神要把秘境局限在区区一块小行星上的谷地之内,而不是让范围扩大到两面,这样便方便了凡人们随时前来抬头瞻仰“大地母神”的姿容。 不过想来扩大范围对女神而言也是难以负担的奇迹? 不论如何,神绮对忒弥丝女神的作为感到难以抑制的好奇和探究心,作为三大创世神之一、三大主神之一的月之女神竟然有能力也有心思开发出一块远离地球——姑且把人类生存的行星称作地球——的真正意义上的“世外桃源”,女神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凡人创造一个没有争端的乐土吗?或是单纯出于对宇宙的好奇心与探究心?可如今的女神似乎并没有把目光投射向地球之外,她依然在优如皮尔大陆上传播着神灵的光辉。 神绮不相信如此神迹的缔造者会是个甘愿挣扎在信仰的争权夺利中的俗人,除非对神灵来说,信仰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但早已有祭祀甚至真神告诉她,真神在自我中永恒,永恒的真神不应当需要现实的什么东西去维持。 神绮本人对信仰也有较为深入的认识,自然可以肯定,即使隔绝信仰的影响,她也不至于失去什么,接近神,只是自己的私事而已,唯有希望在人世间留下什么、希望为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做出来自自身的影响,信仰才具有真切的意义。 收回游离到遥远星空的目光,神绮听见大祭祀说:“走吧,这一处星空中的秘境只是女神秘境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更适合凡人停留与静修——包括关押。” 第202章:月之女神秘境的另一部分 神绮认为,看似一无所有的小行星地表——如果有地下部分自然更好——其实更适合作为监狱使用,但包括女神在内、掌握秘境的祭祀们似乎认为小行星秘境更适合成为观摩大自然雄奇而存在的教学基地似的所在。 其实还有许多更让现代人挠头的疑问神绮没有问出口:小行星整体相对地球的位置是不变的吗?否则相对于地球百年一次的自转周期是如何来的?如果小行星相对地球的位置几乎是不变的,那么就说明它与地球围绕太阳的公转周期是一致的,以小行星的质量这有可能发生吗?一时间神绮没法算出结论,而且,即使是上古时代,人们依旧留有许多天文观测记录,根据自古以来的许多记录可知,这个太阳系内是有几乎无异的行星系统的,这一块被女神改造为秘境的小行星在运转过程中难道不会被其它大质量行星给影响轨道吗?相对地球百年一次的自转周期可能永远维持下去吗? 嗯……基于故事的基调并不偏向过度理性,也为了不引来太多麻烦,神绮那不合乎时代特色的疑问在冒出脑海的同时就被丢进了意识的垃圾堆中。 当然,经过尽量通俗化与浅显化所提出的问题也不尽然是合乎时代特色的。 大祭祀在遥远恒星照耀而来的微光中再度一挥手,又一道相差无几的混沌时空门扉展现在砂石地面之上。 艾玛对漆黑却有光的天空景象沉迷了许久,却因缺乏天文常识而对脚下真正值得研究的小行星本身没有概念,她在留恋的目光中跨越了门扉,神绮则捡起一块不知有多少亿年历史的小行星地表碎石,摩挲一阵后回想起更多太空常识,又把它丢开,最终匆忙越过了门扉,大祭祀最后跨越,接着门扉消失,亘古寂寥的小行星回归宁静。 神绮回想起的常识自然是有关宇宙辐射的问题,事关生命安全,所以她丢得快、闪得也急促,越过门扉后没有注意周边环境,差一点翻滚着跌下山崖,艾玛拉住了距离悬崖几步之遥的神绮。 “当心啊!” “抱歉走神了……”神绮望着从漆黑无垠陡然跳转到阳光明媚郁郁葱葱的山谷平原风景,又呆滞了一会,然后扫一眼周围,发现这是一处半山腰突出的平台,一道人工开凿的山路沿着山体直到视线尽头遥远的山下,“可是为什么要把门开在山上?还有,现在不是夜里吗?这里看起来像午后。” “秘境中的晨昏线比居士坦王都要早半日,”出现在身后的老太太解释,“把门设在山上,是为了保护当初的移民,这里才是女神为人间留下的一片乐土,虽然人们自己毁了它。” 神绮眺望了一会,方才理解大祭祀后一句话的含义:在山下平原的远方,一条不知发源自何方的河流边,耸立着一些神殿风格的石柱群与残垣断壁,显然那里曾经是个人类聚居的城镇,如今只余诉说部分历史的遗迹。 “当初,女神创造秘境,将渴望远离纷争、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与牲畜的人们迁居至此,为了保护他们、让时空的门扉尽量远离人们可触及的范围,也为了让可能偶然误入的真神与半神不影响安居于秘境的人们,女神便将出入口迁至遥远的山巅。” “虽然看不出来,我觉得这个可以居住的秘境看上去没有边际啊,如果走到边上会发生什么?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吗?”由于山壁阻拦,神绮的视线飘向前方。 “与天外秘境不同,”大祭祀摇头,“在天外秘境的确会被拦住,女神更像在已有之处建起一圈保护凡人的墙,而这一处秘境,却是将原本不存在于现实的土地、河流与天空以神迹挖掘出来,最终形成了这样一个与外界有联系,人们却无法通过门扉以外的方式离去和进入的秘境,当你沿着一个方向走到尽头,你将看见的,或许是回到.asxs.的路,或许是曲折蜿蜒的光景,那不是路,也许只是心中所想为女神力量的投射,不是一道看不见的墙。” 艾玛对这个解释感到奇妙又无法理解,神绮却有过无限下落的经历,勉强可以理解秘境的结构之奇特,她接着指着人工开凿出的蜿蜒山路:“女神既然把离开秘境的门扉迁移到远离人们聚居的山顶,为什么又要造出那条路通向山底?这是鼓励安居在秘境内的人克服体力的困难找到离开秘境的路吗?” 大祭祀竟然点头:“是的,女神以此选拔愿意离开、也有资格接受训练的战士,古老的年代,这些通过初步考验的勇士回到外界,被训练成为女神的战士,守护女神的信仰,又引导通过考验、渴望安宁的人们去往秘境安居。” 那一定是个社会结构与混乱程度迥异于今时今日的年代,神绮遐想着遥远的过去,“这些渴望安居乐业的人,最终毁灭了他们的城镇?甚至毁了女神的神殿?” 艾玛竖耳倾听。 大祭祀叹气,没有正面回答神绮,而是用一句话揭了过去:“不幸,或许最终并非来源于他人,而是自我的选择,每一个人创造的不幸交织在一块小小的土地上,破灭便被引发……走吧,撒拉夫祭祀与西雅的关押地就在那。” 莎瓦丽老太太所指的方向正是城镇与神殿的遗迹,她打算带着两个小女孩从天上飞过去,而不是把古代选拔勇士使用的山道走上一遍。 “海拉克里……海拉克里大哥也在遗迹的某处静修吗?”神绮忽然问,艾玛同样把期待的眼神投注给大祭祀。 “他的确在遗迹内,但他藏在一个更加秘密的场所,埃都因武士同样藏在某个秘密地点养伤,不过不同于海拉克里,他在伤势彻底好转前无法行动,外人也无法见到他,倒是海拉克里并不时常静修,”大祭祀对心焦小女孩们报以抱歉,“我理解你们想见到海拉克里武士的心情,但正如我告知你们,他正面临着非生即死的命运试炼,也许此刻他正在秘境内潜心静修无法出来见人,你们得做好失望的准备。” 神绮表示不介意:“今天无法得见,我相信总有见面的一日,他一定能度过命运的试炼,海拉克里是个忠诚而伟大的武士,神灵和命运都应当青睐于他……啊,同样祝福埃都因武士早日康复。” 神绮对见或不见埃都因武士相当无所谓,可怜的信仰守护者并未收获多少少女的好感。 “我也相信!”年轻的新人祭祀艾玛望着遗迹石柱,同样坚信照顾她一路的半神武士在命运的试炼中将迎来完美的结局。 “同时为女神的祭祀与圣女牵心挂肚,苦难的前半生终究没有将海拉克里击垮。”大祭祀老奶奶笑得像个暧昧的旁观者,而且她似乎了解作为主人的神绮也一无所知的、海拉克里的过去。 第203章:遗迹囚笼 没给机会让神绮打听她所了解的海拉克里的过去,女神大祭祀的神力裹着两个少女已冲天而起,直线“飘”向遗迹群落——神绮与艾玛的感觉只是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却在几个眨眼间便望见原本遥远的遗迹石柱已近在眼前。 还能让人捕捉到一丝曾经恢弘与繁华的破败遗迹展现在少女们眼皮底下,从空中一眼望去,几十根表面尚未被消磨光滑的石柱上还留有神话雕刻向人诉说古老的故事,石柱群整体排列更是呈现几近完美的几何形状,可以想见在过去完整的神殿建筑群的气象相比外界的女神殿不至于差到哪去。 石柱群建立在一处缓坡之上,四周的开阔平地则是广大的残垣断壁,展现的是一个庞大的古代城镇遗迹,其中已找不到一所可以还原出原来形状的房屋,木质结构的屋子自然已不剩半点踪影,泥土与石墙才能留下一丁点墙壁结构的痕迹。 城镇范围内的许多地点还可见清晰的凹坑,似乎是威力巨大的神术炸出来的遗迹,无人停留的秘境中,似也无人再有心力去抚平这些生存遗留的伤痕。 “当年,在秘境的城镇中发生过大战?”神绮想象不出一个安居乐业与世隔绝的城镇是如何陷入毁灭的,但遗迹中的景象告诉她分明是神力参与的战争导致了毁灭——或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大祭祀摇头,显然不想去谈那个古老又伤感的话题,她指着石柱群遗迹,“撒拉夫祭祀就在石柱遗迹构建的神阵囚笼内。” 携着少女们飘向神殿遗迹,大祭祀最终选择降落在一处疑似神殿大门的残迹边,神绮左右四顾,发现各有一堵保存较为完整的石壁,中间想必曾有一扇高大的神殿入口门扉,如今却只剩下孤零零的两堵墙,两处壁面上是看不大清的浮雕壁画,神绮能依稀认出左面墙上是飘在空中的女神形象,她的周围充满杂乱的线条,似是模仿空无一物的混沌形象,右边则还能看出刻画着山的轮廓与一个疑似太阳的凸出圆盘。 神绮猜测这是描绘女神创造秘境过程的“创世浮雕”,虽然并不理解秘境的创生与存在方式,但神绮可以肯定,这和创世神创造神国绝对不是同一个概念——否则拥有开拓秘境能力的真神岂非都是创世神?可如今拥有主神与创世神名号的神只有三个。 “这里原是女神在秘境中接受膜拜的神殿,一场破灭后,神殿倾颓,余下的神力残迹却只能构建困住囚徒的牢笼,”大祭祀当先领着两人走向石壁间的夹道,“跟紧,不要动用任何力量。” 神绮和艾玛听话地跟在后头,石壁之间的道路在大祭祀的莫名操作下变得光线暗淡,前方的遗迹景象变得扭曲模糊,越过一个特定的界限后,神绮与艾玛惊讶地发现,她们所处的地点似乎未变,但四周围好似被一层暗灰中带着混乱气旋色彩的膜给包围。 “不要触碰混沌的壁障,”大祭祀提醒,“与秘境的边界不同,这是一层女神的神力渗透时空所扭转而来的奇异界限,触碰它虽然没有危险,但你的时间将被剥夺,这是连打造壁障的神自身也避之不及的神迹。” “时间将被剥夺?”神绮对此有两种理解,“是人会瞬间变老吗?或是被静止在一瞬间?” “自然不是变老,触碰它危及的不是自身的生命,而是时间,我曾在前任大祭祀的保护下触碰了这一层界限,”大祭祀说,“那是一种自身被凝固在时光之外,眼见着我以外的时间飞速流逝的恐怖体验,若非前任大祭祀的神力守护,我再次睁眼时,也许这世间的一切已在时光流逝中不复存在。” 这是时间膨胀到极致的现象,神绮脑海里蹦出一些物理小常识,但她无法想象依靠人力——或神力——竟能制造出这种天文现象级的自然现象。 扫一眼奇异界限内的空间,神绮发现这里正如大祭祀所言,被打造地有如监狱,一眼看去就知道富含自行凝聚神力而光彩流转的石壁将空间分割成许多相对独立的空间,那就是一间间牢房。 “犯人若是故意触碰界限,那该怎么办?”艾玛打量了一圈,忽然发问。 “神阵构造的石壁是第一层封印,”大祭祀解释,“阻止被关押者接触界限,但有些被关押者或许能力强大足以渗透出石壁,若是这样的犯人必定不是有意逃避现实之人,它不应该主动去接触那一层界限,因为一旦它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一瞬间回到正常的时光中,它便将迷失在时光之外,在无数的时间流逝后、或许见证世界走向寂静,或许见证世界走向重生,这是神也无法预料的遥远未来,对正常的人们而言毫无意义的未来,这便是自我放逐,企图逃离囚笼者,必定不希望自我放逐。” “可总会有这样的囚徒吗?”神绮十分好奇,如今的界限空间内她看不见其它生物,这说明囚徒都被关在各自的隔间内。 “曾有上古时期女神捕捉的魔怪,辗转百年后却未曾获得赦免,最终被关进这处遗迹打造的囚笼,魔怪的强大神力挣脱了石壁的封印,可它最终无法找到脱离界限的道路,于是,它在明知结果的状况下选择了触碰界限。” “可这里边没有人、啊、也没有怪物,”神绮又扫视一圈,石壁监牢虽然挡住了视线,但她肯定石壁覆盖的范围之内也没有触碰界限而凝固的生物,“它挣脱了吗?” “没有,触碰界限者在旁人看来将缓缓融入界限不知所踪,但在触碰者本人眼中,自己将在一瞬间被纳入某个更深邃的黑暗中,而这个瞬间,它可以看见外界时间以可怕的速度流逝,最终,触碰者将在界限内——对我们来说,那或许该叫做内部——如果它还能看见,它将看见外部的时光眨眼即逝,再也无法对现世产生影响,或许从那个上古魔怪触碰界限,到我们站在这里谈论它已过去百年,但对它而言甚至未曾跨越一瞬的时光。” 神绮想到神力维持着慢速时空神迹时的体验,应当算是极限弱化版与反转版的界限触碰体验,又想到就在她们谈论的当下,有至少一个囚徒在奇异界限的那一边望着这边,把她们当做无尽时光中一闪而逝的幻影,不由生出一股时空错位、荒诞不经的感触。 在女神遗留的秘境中竟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神秘现象,神绮认为自己跟随大祭祀走这一趟所获得的见识比她前几十天的见识加起来也不差多少。 第204章:又来…… 沿着光彩流转、几近全封闭式的石壁囚笼夹道往深处走,道路左右各陈列着一排囚笼隔间,从外部看不见里头囚禁着什么,在走到甬道尽头前几格时,大祭祀示意两人停步。 “海拉克里关在这里边静修?”虽然知道不大可能,神绮依然嘀咕。 “他在遗迹中的另一处隐秘地静修,”大祭祀提醒,“我也拜托他闲暇时看顾这处监牢,并给予他打开监牢出入口的独有神术。” 大祭祀之前的说明已让神绮知晓,海拉克里的“闭关”不是躲起来闭上眼睛从此不露面,而是在一个狭小范围内偶尔活动,但也随时为闭上眼睛躲起来做准备。 “这个监牢还需要看管吗?女神设下的封印看上去就牢不可破,加上剥夺时间的界限,神都逃不出去吧?海拉克里大哥不在,看来他正在闭关呢。” 大祭祀对准圣女的天真言论不发表意见,她抬起右手食指,几不可见的神力光华在指尖流转,片刻之后,一指头点在石壁上,构成监牢第一重封印的石壁便在少女们讶异的神色中渐渐透明、以至不见。 神绮和艾玛分别伸手摸了摸,发现石壁并非变透明,而是真的隐藏起来不见踪迹,她们可以跨越消失部分形成的通道进入监牢隔间内部。 内部空间不大,当然也没有窗户联通外界,但石墙四处有微光照亮这狭小的空间,地面上是盘坐不起的金袍祭祀撒拉夫,他看上去衣着与身体健全、没有遭受拷问虐待的迹象。 “莎瓦丽大祭祀,”仅仅大半天时间过去,撒拉夫似乎依然没有摆脱对战埃厄洛斯的虚弱,他盘坐着没打算起身,不过他面对着众人也不需要起身,“神绮小姐,没想到你还愿意见我。” “听说你要在女神的监牢内关禁闭,可能永远没有离开的机会,我想了想,虽然你做了许多错事、还企图把我抓走关起来,但我并不那么讨厌你,至少在面临实现目的与保护无辜者的选择中你让我看见了一个高贵的祭祀灵魂应有的让人尊重之处,”神绮上前一步,有大祭祀这个后盾在身后,即使力量处在低谷她也有充足的面对高级祭祀的底气,“所以我得来见你一面,并正式感谢你救了奎恩和亚伯兰。” “我只挡下了埃厄洛斯大人最初的神术,他之后并未打算向两个男孩下手,”撒拉夫微微摇头,“反倒是您的提醒让我活了下去。” “不论如何,我是不可能挡住埃厄洛斯的偷袭的,若是没有你,他们早在埃厄洛斯出现时就回归了母神,”神绮看着他,“你对神力的敏感应该比我高明许多,我的提醒想来是多此一举。” 撒拉夫不打算和神绮相互退让功劳,他换了严肃的语气提醒她,“埃厄洛斯大人已逃脱,神绮小姐,身处神殿的守护中你不至于担心自身的安危,但若离开居士坦,你不得不防备他,曾经我认为埃厄洛斯大人只是海神殿的长老,但莎瓦丽大祭祀的提醒告诉我,他必定和真正的、与诸神神殿皆不相容的神秘渎神者有交往,你跟随伊西丝王女已见过并抓住了其中一个,那个人我在撒约城的监牢中见过,我可以肯定,与埃厄洛斯最为亲近的我也不认识他,可埃厄洛斯长老必然与他有关,否则伯利阿斯得知渎神者被捉便亲自出手却被半神奎特斯擒下后,埃厄洛斯长老不可能得知此事并安排我们半途截杀埃都因武士。” “等等……”神绮思考了一会,“埃厄洛斯到底从哪得到埃都因武士离开王都前往马其顿驰援的消息?否则他怎么能让你们提前在马其顿到王都的直线位置中途布置埋伏?啊!西雅祭祀……”她住了口。 大祭祀叹气,她自然是早已知晓:“西雅犯下的大错不止泄露你与我昨夜的交谈。” “抱歉。”神绮对西雅祭祀毫无了解,也不知道西雅祭祀在大祭祀亲近的人中的地位,只能用抱歉来表达遗憾。 “西雅姐姐她……”艾玛欲言又止。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西雅也被关在这座监牢,但她……”老太太顿了顿,“未来的某一日,她或许将迎来新生,或许将回归母神,望女神的光重新照耀她的灵魂。” “西雅受我蛊惑,虽然我没有资格为她求情,还请给她改过的机会。” “她的机会和你相当,撒拉夫祭祀。”大祭祀的言辞让神绮理解了西雅也将面临非升级便灭亡的惩罚,而大祭祀似乎相信,成就半神本身便是赎罪的一种态度? 莫非成就半神意味着心灵的异变?神绮甩甩脑袋,“埃厄洛斯有罪,甚至想杀你,可你好像还是尊敬他。” 撒拉夫:“我能成就今日的海神高级祭祀,与埃厄洛斯大人的培养密不可分,不论他的目的为何,我不能忘记他的恩情。” “这是正确的,”神绮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到,“但你不能以此包庇他的罪恶。” “我所知已全部告知女神的神殿,但能否抓住他,消灭神绮小姐的隐患……希望神灵庇佑。” “没有埃厄洛斯也有隐藏更深的渎神者,伊西丝身边的危险从未远离,我不惧威胁,也不可能龟缩在女神殿从此不离开,我终将回到伊西丝和爱莉身边,与她们一同面对威胁。” 撒拉夫是否有更关键的情报隐瞒不报?神绮与大祭祀都认为不大可能有,但以撒拉夫在全大陆神殿都属于稀少的高级祭祀地位,却竟然只是埃厄洛斯培养的海神殿内部隐线,撒拉夫对半神长老的一切作为知悉程度只限于海神殿内部,可见埃厄洛斯尚未真正把撒拉夫当做可毫无保留信任的亲信,但结果也表明了埃厄洛斯这样的人不大可能有毫无保留信任的人。 “神绮小姐,”撒拉夫忽然抬头,直面不知不觉中已走近到他眼前不足半米的米罗斯少女,眼睛里忽有神力流转的混沌线条,“就以我的性命与记忆献上祝福您成为女神圣女的贺礼吧。” 在大祭祀也猝不及防的眨眼间,撒拉夫隐然已预谋积蓄许久的精神力量陡然侵向神绮。 第205章:牢记真神教诲拒绝伤人 这之前没人能想通撒拉夫的心思,他分明在埃厄洛斯的悍然攻击中选择自保求生,甚至为无辜被他捉进海神秘境的男孩们提供庇护,莎瓦丽大祭祀与洛拉提斯大祭祀在埃厄洛斯逃窜、一切告一段落后都对他进行了细致的检查,确认了撒拉夫的神术力量已消耗殆尽,不再拥有威胁力,也不觉得他还有反抗的意志,所以当莎瓦丽大祭祀宣布了对他的处置决定后也未曾对他施加类似伯利阿斯被捕后受到的封印——为了让他能够顺利祈祷并有朝一日获得晋升半神的机会,莎瓦丽大祭祀也没打算封印他的灵魂力量。 撒拉夫就是在这种筋疲力尽的状态下被关进了女神的奇异监牢,他最后提出想见一见神绮的要求同样被答应,何况大祭祀本就有着带准圣女与艾玛参观秘境的想法,顺道见识见识这处奇异监牢并见见撒拉夫也是顺理成章的。 结果,撒拉夫实际上在埃厄洛斯逃窜后便狠心彻底驱散了自身的神术力量,以此换来半神祭祀们也没法看出异常的虚弱状态——这本就是真实的虚弱——但他在灵魂深处保留了最后一点施展精神幻术的力量,除非半神祭祀以强硬的神力撬开他的灵魂去检查,否则任何人从外表都无法看出端倪,而他的低迷精神状态成功让大祭祀们以为他已心如死灰,却对成就半神拥有渴望,故而不至于闹事。 于是他成功避开了检查、迎来了下一次接近神绮的机会——他并非真正心如死灰,当然也不打算再给神殿闹事,他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尝试他心爱的奈芙死前经历的灵魂相连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想杀神绮报仇,他也自觉没有力气杀神绮——如今遗留的神术能力甚至无法让他点燃干草。 在经历灵魂相连的奇迹后,撒拉夫便不再在乎生死,他起初就是这么想的,他以为以偷袭的姿态去触动神绮的异能将引发如同奈芙被烧脑而亡的结局。虽然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神绮都是个善良可人的美少女,但在遭遇威胁的第一时间她依然无异于杀人不眨眼的果断神术师。 但这一次,撒拉夫的确如愿以偿地诱发了神绮与他敞开灵魂彼此展现——在抵达昨日的命运试炼前后,神绮已经察觉到神之心为她带来的异能越来越强、但她对其的掌控力却越来越弱,以至于她可以近乎主动地对一个半神施展异能——在眼前如同闪过一连串来自神绮记忆的壁画石刻后,他却发现他没死,身体虽然泛滥着筋疲力尽的酸痛,但任何部位都没有感受到被灼烧的痛苦。 神绮在遭受精神力量袭击的第一时间自然是希望尽力避免最糟糕结果发生的,她又不清楚撒拉夫到底是打算杀她还是被她杀,面对偷袭,神绮的原则是优先保命,所以撒拉夫的行为若是放在数日之前或就是今日上午的话,他必死无疑——前提是他没有先杀死神绮。 面对无形无质的精神力量侵袭,神绮的经验说不上丰富、但也不至于抓瞎,她起初紧急调动灵魂力量企图加强心灵防御的屏障,但她旋即发现神之心的威能在顷刻之间便消融了那可怜的主动防御,以至于一瞬间内她便毫无保留地承受了撒拉夫的精神力量入侵,幻术引发的怪象在脑海中盘旋咆哮,这却只是灵魂相融之前的开胃菜,紧接其后,神绮便失去了对意志的控制,融于灵魂同样无形无质的神之心已将两个本应永世相隔的灵魂给抹除了界限、连为一体。 这种体验对神绮来说几乎已是驾轻就熟——杀人也是——可她以惊心动魄的毅力与胆量强迫自己止住了神力入侵撒拉夫的躯体内部,自然也没有当即点燃他的躯体要害。 神绮这么做或许是经过深思熟虑、或许也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强迫自己留下了撒拉夫的性命,不论如何,撒拉夫的行为与表现让神绮莫名愿意相信他是真心希望改正错误的。 没有人死去,所以灵魂相连的奇迹在一瞬间过后依旧持续,两人的心灵交流也在下一个瞬间开启,虽然没人主动发出意念,但各自的想法随着过往经历的交互展现也传了开去。 没有死亡、只有交流的灵魂相融,对神绮而言是第二次经历,第一次的对象是没有要害只有灵体的该隐,她对此也不陌生——至于上午时与埃厄洛斯的相融,事实上那几乎不算成功,埃厄洛斯的注意力并未放在神绮身上,而且半神的灵魂与躯体已迥然相异于高级祭祀以下的普通人,神绮几乎没有与他产生交流。 撒拉夫的模糊心思传递给神绮,让她明白了撒拉夫的某些想法,他的确拥有求死的意念,这来源于奈芙之死让他生出无法磨灭的自我痛恨、包括他发现他无法向神绮下手复仇的第二重自我痛恨,但同时,他的内心深处自然还有求生的渴望,否则他早在上午便放弃抵抗任由埃厄洛斯杀剐。 所以撒拉夫在设计诱发神绮的异能实现最后心愿的同时,将命运的判决权交给了神绮,而神绮经历了大半日的思想冲击后,终于不再“激情杀人”,以可能被撒拉夫杀死的惊险代价止住了点燃神火冲动。 神绮没在意她的心思是否已让撒拉夫知晓,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耻于示人,而事实证明,该隐对神绮的“穿越经历”似乎无知无觉、或是不能理解,而撒拉夫同样如此,他反馈回神绮的想法中没有关于对“穿越”的惊讶与思索。 正在大祭祀惊异不定不知是否该出手时,神绮已重新控制了自我意志,极力收敛、并将她对切断灵魂相融方法的思索主动传递给撒拉夫,以求撒拉夫配合她各自回归各自的意识之中。 “神绮!” 突然一个熟悉的浑厚嗓音在这几近密闭的监牢空间中回荡,神绮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对抗灵魂相连趋势之上,反应迟钝了半拍,大祭祀正小心翼翼地准备着以精神力量切入神绮与撒拉夫之间试图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在场者中艾玛反应最快,她激动地回头:“海拉克里大哥!” 一个灰袍身影闪现至神绮身边,正是近两百章未登场、曾经的双斧半神战士,此刻他却像一名追求真理的苦修之士灰袍裹身,护身轻甲与武器皆不见踪影。海拉克里毫不犹豫地将已经布满神力的手搭上神绮肩头,在莎瓦丽大祭祀有所动作前,便运起无边神力将神绮向后拉去。 第206章:愁怒交加的护卫武士 脱离原位远离撒拉夫身边的同时,神绮不仅是在位置上远离了撒拉夫,在灵魂的接触上同样在转瞬间相互脱离,灵魂相连的神迹被海拉克里这么一拉扯便直接断裂,更奇妙的是神绮与撒拉夫都没有受到生拉硬拽的伤害,好似半神武士比大祭祀还要擅长精神力量的运用。 而实际上,海拉克里作为只懂得少数辅助性神术的专职武士,当然不比莎瓦丽大祭祀更擅长运用物质神术或精神力量方面的神术,他只是单纯无知者无畏且以神绮安全为第一、外加运气不错福至心灵地正好用相应的力量扯开了神绮与撒拉夫的连接而已。 但回忆起来,海拉克里也有些恍惚,他忽感心神不宁暂时脱离静修状态前来女神的奇异监牢闲逛,却正巧撞见神绮与一个囚犯“神力交织”似乎前者被后者绑架的模样,于是毫不犹豫地各种神力勃发闪现救援,并在触碰到神绮时“莫名其妙”瞬间找到了安全分离两人的力量运用方式。 或许真是女神在冥冥中护佑?这是大祭祀的想法。 “别杀他!海拉克里大哥!”神绮从头晕目眩中暂时回神的第一句话却是劝阻对闭目不起的撒拉夫目露凶光的护卫大哥。 “神绮小姐!” 海拉克里不再关心一动不动的金袍祭祀,回身一把扶稳身躯软绵绵的神绮。撒拉夫自断开灵魂相连后便没有再睁眼、甚至生理活动也降低到微不可察的地步,但他显然没死,似已主动陷入某种深刻的静止状态,去面对心灵深处的神。 “大祭祀、艾玛,”神绮正晕乎乎地收拾精神、找回控制躯体的意识,海拉克里便向老人家与少女祭祀问安,“神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而且、不仅是刚才的幻术控制,她好像受过严重的创伤?” “先离开吧。”大祭祀示意海拉克里与艾玛,艾玛想了想,来到海拉克里身边与他一同搀扶起神绮往监牢入口被武士开启的扭曲时空门扉。 大祭祀则回头看一眼撒拉夫,确认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大可能醒过来,而且下一次醒来,多半便是他面临人生困境的最后一个关头——要么在命运的试炼中耗尽生命回归母神、要么冲破半神都将遭遇的“世界的枷锁”成就半神脱困而出。 对于撒拉夫的作为,即使之前未曾预料到,但回想起关于撒拉夫的所有情报,莎瓦丽大祭祀多少对他的选择有些理解,最后叹口气,又一挥手将牢笼石壁召回原位,老太太转身离去。 回到女神的古代神殿遗迹外,见神绮跪坐在石柱边的草地上靠在半神武士怀中、眼睛半睁没有焦距,她没有更清醒、反倒越发神情恍惚,大祭祀在武士与少女的忧心中对她进行一番细致的检查,却发现她大概处在睡着与清醒之间的精神状态中出神思考,身体与灵魂并未有异常。 “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神绮的神赐异能成功施展,”大祭祀说,“她曾在埃都因武士遇袭时与其中一个偷袭者灵魂相融、获得了对方许多记忆与情绪、然后出于自保本能杀死了对方,这一次,她看来控制住了自保的本能,没有杀死撒拉夫,而且、撒拉夫未抱有为爱人复仇的想法,并给神绮的记忆里留下了东西,她或许正在解读,别担心,她的异能虽然麻烦,但应当不至于再对己身造成伤害。” “大祭祀,您之前告诉我,神绮正为女神牵引着命运,跟在居士坦的王女与女神的圣女身边,若非我遭遇的命运试炼绝不能牵累它人……”海拉克里自然是想要回到神绮身边继续实践守护的誓言,但危险的命运试炼阻止了他,“神绮为何又来到了王都?您又为何将她带入女神的秘境,她并不信仰忒弥丝女神啊。” “海拉克里大哥,神绮、啊、神绮已成为女神的圣女,”艾玛在经历了撒拉夫的蛊惑后,再见海拉克里时心中不免有些异样的感受,她希望向如坚实的山岗保护她一路的武士大哥表达亲近,但神绮与大祭祀在侧外加自己犯下的错误让她畏缩不前,这时找到机会插话总算缓解了她的一丝焦虑,“这……还是让大祭祀奶奶告诉您吧。” “就我所知的部分,神绮的遭遇已一言难尽,”大祭祀用怜惜的口吻说,“许多事总是始料未及,但若人人能预见未来,未来又该按照谁的预见去被迎接呢?” 大祭祀示意海拉克里离开神绮,并放松精神,神情恍惚的神绮被艾玛接到怀中照顾。 “神绮的异能与心灵和外部的隔绝有关,神意的传递或许会影响到她,”大祭祀如此解释,而在说话间,她已经将自己所知的关于神绮、与神绮自身也不清楚的关于她的一切统统凝聚为神意信息,接着一指头点在海拉克里额头上,“神绮的遭遇或许证明她终将承受更艰难的命运、也将获得更伟大的成就,希望如此吧。” 大祭祀传递的信息说多不多、但也不是凭语言就能在一两小时内说完的,海拉克里闭目承受着大祭祀的神意传达,一时间专心致志宛如沉睡。 艾玛怀中靠着准圣女,她收敛着呼吸大气不敢喘,生怕给海拉克里制造麻烦,就在寂静中过去了几十秒,海拉克里猛然睁眼,一身神力在阳光中几乎以可见光的形势散发出让人窒息的威势,艾玛眼中恭谦温和的半神武士却在此刻仿如猛兽。 半神武士的情绪“失控”自然是因为对给神绮带来伤害的人与事发怒,可一切早已过去,他在意识到撒拉夫已关在囚笼内等待命运的抉择、该隐已消失在山林中无影无踪、给神绮带来最直接也最严重创伤的山村年轻猎人似已被神秘半神给“分解”成光与灰烬后,强制自己控制住早已波澜不惊不易受刺激的情绪——神绮不需要他为她复仇,或者说,唯一还能被复仇的该隐事实上却并未给神绮带来直接伤害,而且大祭祀已命人前往小山村附近搜索该隐下落,若有消息,也无须他插手。 第207章:水之神术 “大祭祀……”海拉克里当然也清楚地了解了大祭祀“设计”让神绮引撒拉夫露出马脚,可他无法指责什么,大祭祀对他和神绮抱有充足善意与帮助是其次,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神绮在这之前已经答应成为女神的圣女,圣女为神殿找出通缉的凶手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而神绮也认可了自己的责任。 “抱歉,我们原本可以做得更好,但命运从不遵从特定个人的意志。”大祭祀依旧回以歉意。 “不,在命运中,凡人都只是风浪中的孤舟,”灰袍的半神武士似乎感触颇深,“结果既然是好的,一切就好,可我……我不能再保护神绮,我待在她身边不仅不是保护、甚至将在只属于我的命运审判中牵累旁人,大祭祀阁下……” “命运,只能靠自己面对,”大祭祀安慰道,“你在此时遭遇命运的最终审判,这也是神绮面对的考验,她将失去一位强大的守护者,可这已经发生,你们的选择、你们面对命运交织缠绕,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当初若未留在米罗斯……”海拉克里摇头叹气,他知道这是无意义的假设,再来几遍他也不可能抛下米罗斯面对的神罚独自逃离。 大祭祀知道他在叹什么:“这就是命运,命运带来试炼,若是抛下米罗斯城回到神绮身边,海拉克里也不再是海拉克里。” 艾玛虽然不太理解海拉克里的感叹,但她知道海拉克里若抛弃米罗斯城返回神绮身边,她——包括大多数挤在城中的平民——在通天彻地的雷霆中或许根本活不到见识大洪水的那一刻。 事实上,海拉克里也想不到自己能在如此广大范围的雷霆集中轰击中活下来,那已无关呼躯体灵魂对雷霆的承受能力,因为从古至今都鲜有实体生物敢于主动面对雷霆的力量,生物本能的畏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在于某种自古流传的经验:任何有形之物直面雷击的下场都是凄惨的。甚至连大多真神都认为,除时空归墟之术以外,几乎没有比雷霆更强大的攻击性神术,最暴烈的神火、最凶猛的飓风、最狂涌的水浪,统统比不上雷电的洗礼,而辉光山之主安卡尔神雷霆环绕的姿态便是人间大多数凡人所认为的最强有力的象征。 海拉克里到底是如何在汇集了近乎制造所有洪水的雷云集中轰击下活下来的?这点事实上大多人只当做神迹来看,丝毫意识不到连真神也曾为之侧目,米罗斯神最后帮助海拉克里挡住一波雷霆消耗的神力实际上远比制造雷霆所需的神力更广大,海拉克里本人即使战斗力可能比某些不擅长斗争的真神要强,但他绝不可能拥有远远高于真神的神力、更何况是闻名大陆的商业之神米罗斯。 关于这个问题,凡人当做神迹无从追究,真神虽疑惑却也不至于兴师动众地研究海拉克里,最后,海拉克里的神迹被神灵当做大概是不可复制的奇迹揭了过去——这世上让真神也想不透的问题远比凡人乃至神灵自身想象得要多——并未引起祭祀们的注意。 “大祭祀,”海拉克里接着询问大祭祀在神意中没有提到的未来安排,“埃都因武士携神绮至神殿是为获取神殿与居士坦王室的信任,以女神圣女之尊,的确没有更合适的表示信任的办法,可神绮须在几日内返回居士坦公主与爱莉圣女身边,必定无法接受更深入的神术的指导,那该如何为她增强自保的能力?” 大祭祀摇头:“神术一事,是否学会多在于神殿,但是否‘有用’,几乎全在自身,神殿的教导提供的是思路与方向,我当为她留下神意让她自行领会神术,但神术的熟练与否在于练习时间的堆积,神绮做得已足够好,她甚至单凭点燃神火便创造了属于她的神术,何况神灵的赐福始终伴随她,虽然危险,却也帮助她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难关,你只能相信她的天赋、与命运的垂青。” 大祭祀并不清楚神绮与爱莉在苏米尔山腹封印秘境中的遭遇,但不妨碍她对神绮的天赋做出判断——扰乱半神祭祀埃厄洛斯的神术、以神绮那堪堪一个月的祈祷修行已是了不得的奇迹,即使埃厄洛斯出于省力的考虑只维持着低功率版水神术、即使神绮的异能来自于奇妙又难以理解的残破神之心。 “啊!”正感觉无话可说沉默来临时,艾玛捂着屁股差点跳起来,接着意识到神绮在怀中,便挪了挪位置并扭头看向刚才坐着的草地。 扮成苦修者的武士与正思考该如何为神绮准备教导计划的大祭祀同时感受到一丝神力的颤动,正巧便来自艾玛之前所坐的方位——且是地下。 草丛耸动,阳光下丝丝反射金光的细线钻出土壤、沿着草叶向上游弋,如细小百倍的透明蚯蚓,接着细线脱离草尖、浮上半空,扭捏摇曳又如化成抽象线条的蝴蝶,数息后,细线似乎运动过度以致累瘫、眨眼间蹦散成一捧雾气,在阳光中蒸发不见。 最后那一幕让海拉克里与莎瓦丽大祭祀肯定,看上去摇曳飞舞的细线实际上就是神力操控下的涓系水流。 谁在操控?神力的迹象一目了然,正是恍惚中无意识施展神术的神绮,她在恍惚许久后竟自行凝聚并操作水线将埃厄洛斯最初展现的神术给还原了出来,虽然效果上天差地别、本质上却是类同的。 至于水神术的来源,无疑是撒拉夫,大祭祀与海拉克里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神绮本人更清楚:这是赎罪的祭祀在海拉克里拉开神绮前主动送给她的礼物,混乱而突兀的灵魂相融没有目的性,不见得能准确获得对方的一切“有用”记忆。 自与阿南同路相伴,神绮已思索并尝试过水神术的应用,但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灵魂力量异化为与水相合的形式并不简单,毫无头绪下她只能暂时放弃,可经历旁观两位强大的祭祀在海面上以大规模水神术相斗、又亲身经历入侵干扰埃厄洛斯的水神术、再获取撒拉夫“沉睡”前赠与的水神术力量异化的深刻体会,神绮终于在诱惑与期待中不由自主沉浸到了神术的临时体验,然后在旁人见鬼的目光下将地下湿润泥土中的水分给摄出凝成了那一道蚯蚓似的纤细水线,这之前几乎无意识的神绮已将猝不及防的艾玛祭祀给刺激地屁股一凉。 第208章:祝福 在水神术初次运用成功后,神绮便摆脱了撒拉夫赠予神意的进一步诱惑清醒了过来,也终于能与分别多日分外思念的海拉克里大哥倾诉内心不安与诸多恐惧,大祭祀与艾玛给了两人充足的空间与时间。 关于不安和恐惧,神绮已在乌诺洛斯女神的教诲中稀里糊涂地突破了命运的试炼,可她的体会并不见得深刻,往后发生许多的纷扰并不在神绮原本自以为已经度过的恐惧内容之中,就比如在马其顿郊外野地中首次莫名其妙展现出灵魂相融的异能时经受的恐惧与不安,又如梦逼迫时陷入似幻似真的冥府中见到父亲、却发觉父亲正遭受“信仰”折磨的不安。 倒是与尼索斯贤者面对大队强盗时,她并未感到惧怕。 一番毫无保留的倾诉让神绮感到放空了许多郁结于心的闷气,倒不是她对艾玛与大祭祀等怀有好意的人有不满,而是海拉克里作为神绮早已认可、仅剩的亲人而带来的安全感使然,若此次遇见的是狄阿娜或阿克琉,神绮同样可以毫无保留地倾诉。 “神绮小姐,”大哥哥似的的苦修武士已顾不上世俗的主仆契约,他怜惜地揉着神绮的脑袋,“您的遭遇或许惊险、您所见的人也不总是如同大祭祀与公主那般真诚善良,这正是不论贵贱、不论祭祀或平民的世间人们必须经历的。” “我知道,所以我从不后悔,”神绮抹了抹眼睛,“相比大多人,我已是相当幸运,我遇见了许多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即使没有海拉克里大哥、没有阿克琉大叔也没有狄阿娜姐姐保护,我也能保护自己,我还要保护我喜欢的人。” “这就好,很抱歉我不能陪你面对,虽然不知道命运的审判具体为何物,但那一定是危险无比的,神告诉我,任何他人靠近半神最终面临的命运审判,都只能被一同拖入审判,我必须独自面对、否则反倒要伤害到你甚至别的无辜者,”海拉克里收回抚摸小姐脑袋的手,“达尼斯老爷救我于危难,此恩情以一生相还也不足以回报,您见他在冥府中遭受折磨的遭遇,若还有机会,我必定会调查清楚的,不必太过操心。” 神绮对海拉克里的过去的确好奇,但此时她无心追问,“你也别挂心啦,那个与我定下约定、又救了我一命的强大半神认为我只是发幻觉、我见到老爹的经历只是做梦而已,你别为此耽误面对命运的审判,话说回来,不知道审判到底是什么,那为什么会叫审判?审判过后,凡人、不、半神就成神了吗?那海拉克里大哥不是比莎瓦丽大祭祀还要接近神?” 海拉克里否认神绮的恭维:“大祭祀的成就不是普通的半神可比,是否接近神也不全在于是否能成神,我预感若我能够在审判中活下来,成就的也不会是神,我并不认为我应受人的膜拜,莎瓦丽大祭祀即使不能抵达命运的审判,也不能证明她不够接近神,她在世人的心目中,已相当于神,大祭祀的虔诚与高贵的品质也必定当得上人们的膜拜,一如已回归母神的桑达大祭祀。” 神绮分外认同海拉克里的感想,她所见过的大祭祀中大部分都是睿智且值得尊敬的。且她早就思考过信仰的神与“真神”的差别,海拉克里自然从未接受过信仰,但他度过审判成就的“真神”在本质上应该与其它真神无差别,神绮当然真心祝福海拉克里能够获取永恒,将埃厄洛斯不惜出卖一切以换取的永恒“轻松”拿到手——事实上当然不轻松,只是埃厄洛斯那看轻一切认为永恒才是唯一的态度让她分外鄙夷,海拉克里看上去并不奢求永恒,但他自然而然便在命运的牵引中抵达了这一步,而且,不论从外表还是心态上看,海拉克里显然比埃厄洛斯要年轻太多。 永恒真神,或许是命运的不经意赐予?苦苦追寻反倒可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埃厄洛斯虽然成功逃脱,神绮却相信他早晚逃不出月神殿、海神殿乃至女神神系所有神殿的追捕。 最后,因害怕勾起神绮的伤心,海拉克里不再提达尼斯的话题,他摘下指头上一枚不起眼的透明宝石镶嵌的银戒指递给神绮,“这是我来到女神的秘境后以废墟中捡到的一块宝石锻造的空间戒指,这已是命运的审判前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或许是女神为考验我面对命运审判所做的准备,我在古老的战场废墟中发现了这块罕见的宝石,或许是古代祭祀遗留的吧,半神的神力凭借宝石的天然特质能够开拓一处如同秘境般的小空间,虽然与真神的秘境无法相比,但也能用来存放一些小东西,自米洛斯临行前马杜克大祭祀赠与我的一些珍贵神术卷轴都为我存进了其中。” 随着海拉克里递过来的戒指,还有随着神意传达的使用方法,以神绮的能力虽然艰难,倒是已经足够使用空间戒指的存取功能,她欣然收下了这份珍贵的礼物,巧合也好、女神安排也好,神绮丝毫不排斥海拉克里的礼物,何况这小东西对她来说正是急缺的好东西。 该叮嘱的已叮嘱、无法预料也无法干涉的未来海拉克里也管不到,他祝福与鼓舞神绮,然后招来大祭祀与艾玛道别。 神绮见艾玛欲言又止,以眼神怂恿她勇敢地向即将脱离凡人行列的半神武士表白,而且,从大祭祀与海拉克里的态度上可以看出,面对命运审判的结果同样非生即死,此次离去后也许艾玛将永远失去表达心意的机会。 海拉克里转身离去时,艾玛终于在大祭祀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中追了上去,片刻后返回,与好奇的神绮在大祭祀携带中飞离废墟遗迹,直奔山壁平台的秘境出入口。 神绮怀疑艾玛在诉说感情后根本没等海拉克里的回应便逃了回来,年轻外向的见习祭祀或许脸皮意外地不够厚。 第209章:各人的试炼 以不知是否还可能与神绮的“前世”相似的后世眼光来看,横跨五六个时区的优如皮尔大陆此刻已整体入夜,居士坦王都处在大陆中部以东较早入夜的人类聚居区,月之女神的神殿则处在王都辐射区域内的最高点,如此刻意规划、或巧合安排的结果是,在月亮高挂的晴天,神殿区域内总是整个王都中最先见到月亮的。 离开黄昏将尽山色暗淡的女神秘境,又中转了一道让人叹为观止的“小行星”地表,神绮随着大祭祀和艾玛回到了夜深人静的女神殿,抬头是纯净的漫天繁星,回想起看不见月球却能更加清晰直面大半个宇宙星空的小行星秘境,神绮认为小行星漂浮的轨道相比月球应当更高一些——或许多。 在艾玛陪同下返回圣女居所路上,神绮没忍住好奇,“海拉克里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结果和神绮预料的一样,艾玛放下了沉重负担似的,语气颇为轻松地笑道:“我告诉他我喜欢他、希望做他的妻子,没敢看他的脸我就跑了回来,我不奢望他答应,也不在乎他拒绝,反正我把我的话传达给了海拉克里大哥,我已经没有遗憾啦,只衷心祝福他能够升入女神的神国,就算他再也不回来也没什么啦。” “你看得真开……” 圣女的居所中,阿南似已守候了许久,在神绮与艾玛靠近小院前便飞奔而出,“神绮!听说你又受伤啦?我真该不理会教官跟你们一块去的。” “你得先和教官与祭祀练好功夫,才能保护好我和你自己啊,辛亏你没跟来。”神绮回想起上午的情形,庆幸阿南没跟着她与艾玛,撒拉夫展开卷轴神术时阿南多半是守在神绮身边一同卷入的命运,这么一个空有灵魂力量却不懂得有效使用的蹩脚武士别说对付埃厄洛斯,撒拉夫也应当有的是办法将阿南耍弄得团团转,而且阿南作为没有任何背景可确保它人顾忌的山里人,埃厄洛斯多半会优先杀死她排除干扰。 艾玛把神绮送回屋内,离开一会又端来准备好的晚餐便离去,艾玛小姐的某种快乐积极的情绪再次清晰地传达给了神绮,以及一头雾水的少女猎人。 阿南似已把自己定位为圣女的守护者——大概一如外人眼中神绮相对于爱莉的关系——且神殿已认可了这种关系,并未阻止一位神殿武士预备役自由出入圣女居所,神绮的观察告诉她以男性居多的神殿武士一般只在神殿的重要非居住区与祭祀神官居住区的外围巡逻,阿南的自由行走自是得到大祭祀许可的。 毫无神殿武士预备役自觉的阿南今天大概学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吃饱便躺上床努力恢复精力的神绮发现阿南没有好奇地追问她今日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危险,而是在她享受晚餐时面对女神的小神像盘起腿,好似思考着什么问题,然后渐渐沉入某种体会神力运转的状态,暂时失去堆外界的感知,神绮眼中的阿南似回到初见时小太阳一般的精气勃发,接着几乎引发发光现象的外放神力被眨眼间收入了躯体与灵魂身处不见踪影。 神绮擦了擦眼睛,定睛观察阿南,确定不是自己眼花,阿南那在灵魂视角下仿佛巨大光源的灵魂力量的确在勃发到最鼎盛时乍然消失,既不像主动抛弃神力、也非有外力强制压迫阿南,倒像是一团巨大的发光气体突然停止发光,阿南的神力依然在,却转变成不可捉摸的状态,神绮难以观察到,阿南自己似也没有控制它。 接着阿南随灵魂力量失去“光芒”而变成了模糊一团的影子,再往后,失去光芒的灵魂力量越发“稀薄”,以至渐渐消失在神绮的所有感应中,阿南回到了普通少女的模样,不同之处在于神绮已无法从她身上“看见”超凡的力量痕迹,这种感觉她事实上颇为熟悉——伊西丝与爱莉身上都表现出了这样的迹象。 阿南也失去了神力?神绮在内心目瞪口呆地想,可阿南看起来没有遭遇什么外力的打击或是像爱莉一样献祭力量导致神力全失,阿南似正在经历着与伊西丝遭遇类似的命运试炼。 这大概就是神殿武士教官不让阿南外出的原因,神绮又想到,在她感应中已和普通人没两样的阿南却对此毫无所觉似的,她本就几乎未依赖过所谓的神力,对自身神力的控制也向来可有可无,所以神力突然失去“光芒”又变得难以感知对她来说大概和日常感觉没什么不同。 所以阿南依旧端坐着面对女神神像,没有醒来的打算,她的祈祷或许得持续一段时间。 观察了许久,神绮揉着眼睛转移视线和注意力,她看见了属于爱莉的女神像,立刻回想起早上为老者与青年选择的女神像,她意识到拥有凝聚并传达信仰之力的女神像竟能借助她的神力、或是催发她本人展开那种慢速时空的奇迹,便又回忆了一番她在今日之前是否接触过爱莉的女神像,接着肯定她的确没碰过,因为女神像的摆放位置与神圣的象征意义让她不由自主不敢随意触碰,这与她不敢随意触碰神殿的主神巨神像一般。 而摆放在雕刻商铺内作为商品的神像自然没有神殿中的神像那么神圣,被人手触摸是它们身为商品的必然遭遇,神绮自然不惧触碰,而结果就是她在猝不及防中几乎被抽干灵魂力量。 莫非以后只要触碰忒弥丝女神开光过的神像就必须承受被抽干神力维持慢速时空奇迹的代价?神绮当然不想成为毫无意义的神力提款机,她努力回忆自主切断女神像借她维持奇迹的感觉,自觉还是可以做到稍微控制奇迹发生的,这种对她来说几乎毫无战略战术价值的奇迹根本没有维持的必要。 能稍微控制奇迹并不能让神绮安心,她认为自己即使不能做到脱离女神像的引导去触发奇迹,也应该让自己在接触开光女神像时做到不触发——乱发奇迹的风险还是挺大的,就如今日,庞大却让普通人察觉不了的慢速时空奇迹刺激了尾随的撒拉夫,以至于他过激反应差点击中奎恩。 思来想去,夜色越发深沉,神绮看了看对外界无知觉的阿南,又看着圣洁的女神小神像,陷入了是否要立刻触碰神像尝试控制奇迹的纠结中。 第210章:依旧令人迷醉的幻觉 最终,想到自己已离开伊西丝与爱莉多日,须得尽快返回,留给她恢复伤势乃至学习神术的时间已不多,神绮决定抓紧机会研究自己的能力界限,至少得控制住自己不至于惹麻烦,慢速时空的奇迹对于普通人乃至低级祭祀或许毫无影响,他们根本察觉不到有人在身边引发奇迹,但对于稍微高级一些的祭祀而言,这奇迹大概就如同黑夜里的神光术一般显眼。 于是她挣扎着离开舒服的床榻,绕开盘腿“打盹”的阿南,站到已经相伴多日的女神像前,深吸一口气,神绮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点一点靠近女神的额头部位——那正巧是正对她的位置。 在手指头凑近女神像额头的过程中,事实上神绮已经有了灵魂力量不大受控蠢蠢欲动的感应,源头自然就是女神像,准确而言是女神像被开光后凝结信仰传达给女神的痕迹在引导神绮的神力,好奇心越发膨胀的少女不再小心,一狠心把指尖戳上了女神额头。 周遭的空间宛如灌满天然树脂,一举一动困难无比,由于没有它人做对比——一动不动的阿南姑娘没法做对比——神绮察觉不到她感知的时光是否膨胀以至于身外的物体运动变慢,但有粘稠的空间阻碍运动似的感觉在前,她相信,慢速时空的奇迹再次被她成功召唤,而这一次,神绮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也有了充足的注意力去观察自身躯体与灵魂和女神像之间发生的微妙联系。 先不说她是否弄清楚了如何运用灵魂力量入侵时空结构让时空膨胀,神绮至少闹明白了一回事:并非女神像本身的材料在诱发她神力转换并施展神迹,时空膨胀的神迹的确来自女神像被开光的痕迹,虽说以“痕迹”来形容,但并非如同划痕或颜料笔刻画的痕迹,而是真神神力结合神像留下的灵魂感知中察觉到的感觉,女神的神力将不仅凝聚朝她的开光神像膜拜的人的心念、情绪化作信仰之力,这痕迹中本身就包含了女神遗留给人间的某种神术知识传承。 或许最高明、最虔诚的祭祀都将从开光神像中获得女神赐予的奇迹,神绮心想,而她光是触碰女神像便被诱发慢速时空奇迹的原因,最终还得归结到神之心带来的异常感知能力上,外加马其顿战场高空中、神绮在几乎大陆诸神齐聚的盛况中见识的神灵操弄时空的奇迹与女神亲自赠予遗留在她灵魂深处的那一点包含无穷的灵光。 于是,神绮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如果女神遗留的灵光可以让她仅仅触碰女神的开光神像便触发半神也不容易掌握的奇迹力量,那么辉光山之主安卡尔与天空之主斯盖因留在她灵魂深处的那些“东西”,是否也能通过两位主神的开光神像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或是干脆也触发一些叹为观止的奇迹? 念头转了一转,她暂时放弃多余的野望,如今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时空奇迹的触发要领与控制住奇迹不至于抽干她的灵魂。 但她控制不住,而且区区两次接触不能使她找到奇迹的触发要领,于是神绮按照上午时面对撒拉夫前的感觉强行切断了自己与神像之间的物质接触。 时间不长,慢速时空的维持未耗去她多少精力,梦的奇异草药依旧在刺激她的躯体恢复健康,而梦与莎瓦丽大祭祀先后赠予她的神酒则源源不绝地为她塑造着庞大的灵魂力量,神绮在依靠女神像触发奇迹后一时间反倒精神焕发、自觉研究神术神迹的优势极大,于是她再次深吸气、一指头伸出挨在女神像额头上…… 顿时幻象丛生,而这幻觉与她正式祈祷时所思所想的幻觉几乎一致,其中一个稍有不同之处是,幻觉中她所奴役的诸神中出现了忒弥丝女神神系诸神——包括居士坦主神。 神绮也说不上是否对命运试炼的突然触发已有预感,这些幻觉实际上是相当让人舒服以至沉醉的妄想,且幻觉的到来自然而然并没有刺激她的精神诱发恐惧反应,胆大心更大的神绮小姐便无意识地沉迷在幻觉塑造的远比城主国王更拉风的“世界之主、众神之神”妄想上——她在一弹指间就忘了自己正接触着女神的神像,慢速时空奇迹正不以她意志为转移地维持、并迅速抽取着她的灵魂力量。 若此刻是神绮独处之时,而她也不能凭借自己的坚韧意志摆脱远远强过嗑药舒爽的幻觉,那么当艾玛再次来到圣女的屋子时,所见的多半将是精力耗尽、短时间内失去一切生活自理能力、奄奄一息的干枯少女——或是一具尸体。 但神绮向来在倒霉的时候伴随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走运,此刻她身边还有一个不自觉沉浸在祈祷状态、并陷入命运试炼的猎人少女。 阿南面临的命运试炼或许在其他祭祀看来十分令人恐慌,对自身超凡的神力失去感应便意味着被打回普通人状态,即使高贵如伊西丝王女也在失去神力之初心慌意乱,但阿南自被基鲁伯训练以武士的方式唤醒灵魂以来就几乎没有依赖过时灵时不灵的所谓灵魂力量——山中的猎物大多数并不需要以灵魂力量来对付,而近乎成妖的异常猛兽并不常见,即使是拥有了人类相当智力的野兽妖怪,除非天生如熊虎豹之类的强大掠食者,否则不见得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的对手。 总而言之,本该在失去对神力感应的同时因心慌而出离祈祷状态的阿南并未对此有丝毫在意,而是在祈祷中迷迷糊糊地持续修行,她对祈祷本就没有太多概念,也从不想太多,跟着感觉走的心态让她的心比神绮更大。 强烈的神力颤动把阿南从迷糊中唤醒,方一睁眼,她瞧见的便是神绮在身前僵立、伸出一指头点在女神像额头的奇怪姿势,虽然不可见、但简陋的灵魂知觉中极为明显的神力颤动缠绕神绮周身,且她的气息正随着神力波动迅速减弱。 虽然气息减弱,神绮却诡异地维持着嗑药似的神情,这让阿南莫名联想到不久前偶然在村外树林中撞见年轻男女村民缠在一块时两人的脸。 阿南不明白神绮正在做什么,但这样下去显然对她不好,异常的源头又因神绮一指头点出的动作而显眼地被指示为神像,于是阿南不假思索地拽住神绮打算把她拖离神像前。 第211章:阿南姑娘的态度 正沉迷在循环不断却让人不愿意正视虚假的幻觉中,神绮感觉光怪陆离的世界突然如巨大的镜面碎裂、所见所思所想随着仿佛镜子般碎裂的梦境被抛入灵魂的深渊。 她醒了过来,也立即察觉到自身的异常虚弱。 “你刚刚好像站着睡着了,”阿南把神绮抱上床后便盯着她的脸,没空去回忆之前一瞬间变得异常又立刻正常的空间感,“但又在睡觉的时候耗费力气?做梦和野兽打斗吗?我成为合格猎人以前也常做梦和野兽打架呢。” “呼……差不多吧,不过我应当是在和自己的妄想做斗争,”神绮稍一回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对自己的意志坚定有预料、也对自己的不坚定有预感,这也是她暂停祈祷的原因,“要不是阿南把我弄醒,我大概得输给自己的欲望。” 神迹的触发竟然容易将自己带入命运试炼带来的幻觉中,神绮对此始料未及,联想到所谓的时空神迹实际上也是神术的一种,只不过神迹的表现模式比目的明确的攻击或防御神术更为庞大而混沌罢了,若是触发神迹耗费神力将使自己无可选择地面对命运试炼,那么往后她莫非连灵魂力量都无法动用?是否一日无法度过命运试炼,就将发展到使用任何神术都不可避免地当即引发幻觉考验? 这和暂时失去神力几乎是一样的结果,神绮想了想,倒也不太苦恼,顺其自然是大祭祀给她的建议,也是她早已深刻自我中的面对一部分命运的心态。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自己终能战胜灵魂深处的怠惰、幻觉带来的“真实美好”的心灵感受无法永远阻碍她深入挖掘自我、接近神灵,而且,这个日子不会太远——命运试炼的幻觉随同神迹触发极速消耗神力而出现,神绮在幻觉中的经历不仅仅是沉迷在无所谓的实现一切不切实际欲望中,在幻觉里,她已在拳打王国脚踹帝国一统大陆甚至所有神系的扯淡经历中反复“尝试”过无数神迹,其它神迹都属于妄想,唯有女神像诱发的时空膨胀神迹最为真实,在幻觉中她自然体会不到,但离开幻觉再返回去仔细体会,她便能从其中找到时空膨胀奇迹的使用心得。 虽然不见得全是真实的,但有女神像诱发为凭借,她多少可以相信幻觉中尝试的时空膨胀神迹遗留的感觉有真实的一面,她能借助这些感觉寻找到初步控制住神迹不被胡乱触发的方法。 “等等、阿南……”神绮扫一眼身边的猎人少女,骤然意识到:阿南的灵魂力量又能被她感知到了,且相比前些日子乃至不久前仿佛小太阳似的勃发,如今阿南的灵魂力量显得分外内敛,若非神之心的敏锐洞察能力,神绮不一定能在扫一眼间发觉到,“你的神力、你的神力又回来啦?” “?”阿南对神绮的疑问一头雾水,“我的神力……诶?” 阿南似乎对自己在祈祷时失去神力感应的过程一无所知,她惊讶的也不是自己的神力失去又回归,而是她发现自己已能相当自由地控制神力运转,此刻,她盯着自己发光的手发起了呆。 神绮对阿南的“突然转变”更加稀奇,无论根据自身精神状态还是窗外的微光变化,她都可以断定距离自己第二次触摸女神像并未过去多久,距离阿南突然失去神力感应自然也没有过去多久,可现在,神绮分明清晰无误地看见,阿南正自由地控制着手掌部位的神力散发着柔和微光。 懵懂的阿南姑娘或许仅仅是对自己能够控制力量而感到新鲜,神绮却多少能体会到其中的惊才绝艳:阿南在一顿饭的功夫内几乎无视了命运的试炼,成就不论表面上还是内在看起来都不比大武士具鲁士差多少的灵魂晋升,从武士的角度来判断,阿南至少已拥有了相当于具鲁士的成就——当然得抛开社会地位、武艺修行等因素。 为什么单凭一个疑似度过命运试炼的过程便能让神绮判断阿南在接近神上的成就已比肩大武士?不考虑作为接近半神的非正式祭祀的伊西丝也面临着与阿南相似的命运试炼,也不谈灵魂本质与蕴含的神力量,关于阿南成就的判断多半还得归功于神之心那几乎让神绮感觉与整个世界紧密相连而带来的敏锐观察力,没有人教导过她应该如何判断一个祭祀或武士大概处于什么等级状态,但她却似本能般地能够做出基本判断。 某种意义上,这是命运与神灵赐福的体现,即使神绮小姐不承认。 “你没察觉到失去过神力吗?”神绮丢开关于自身的苦恼,认真地关心起一路同行的猎人少女,“刚才你面对着忒弥丝女神的神像祈祷的时候。” 阿南像指挥手脚似的让神力微光消去,自身又恢复了普通少女的模样,她抓了抓脑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感觉睡了一觉什么都变了似的……对了神绮没事吧?刚才你指着女神的脑袋好像被勾走了魂诶,而且生命好像在快速变弱,就像中了箭的兔子,女神不喜欢你指她的头吗?” “不、女神才没那么小气,是我太冒失,不过已经没事啦,我大概明白了许多东西,以后不容易再犯傻了,”神绮所指自然是祈祷修行上的犯傻,“你没感觉吗?这大概也是一种面对命运试炼的积极态度吧?我感觉你现在完全不需要祭祀的神术力量也可以自豪地做一个神殿大武士了,你应该找个机会感谢你的武士教官。” “我的确感觉充满了力量,和拿希厄斯大叔的训练有关吗?可我觉得他老跟我讲要虔敬神灵之类的听不太懂的话诶,啊、既然神绮这么说,我还是去谢谢他吧。” 拿希厄斯大概就是神殿武士新人预备役们的训练总教官,神绮心想,不知是否女神殿中的另一个半神武士,话说回来,神绮对神殿势力的“实力”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所谓的实力,一般来说是以俗人们惯用的对外战斗力来衡量,半神的战斗力自然多半比非半神的战斗力要强——当然这只是一般而言,许多不擅长斗争的真神和不擅长斗争的半神不能以此衡量——一个神殿势力的实力强弱很自然地会被人们以拥有半神的数量来衡量。 至少神绮起初这么想,她以为神殿的实力体现在半神数量之上,而她并不清楚一个真神的神殿中有多少个半神,包括月之女神的主神神殿,而神殿祭祀们似乎从来不提及此类情报,倒不像是保密意识作祟,而是祭祀们对此并不在意——真神在上,虔诚的灵魂都是凡人。 第212章:意料中的考验 “我……”阿南对自己拥有了可以自如控制的庞大神力欣喜了一小会,随即又陷入沉默,神绮想了想便意识到阿南为何沉默,果然,她深吸一口气,“我想、我想找回亚伯!我觉得我不用再害怕该隐的力量。” “在遭遇之前,这可说不准。” 神绮对该隐的了解虽然停留在断开灵魂相连之前的一瞬,但她甚至能只靠猜测便肯定,该隐依靠“看见”阿南射杀花豹而摆脱困扰他几年的人生大恐惧,再凭他世间罕见的天赋,如今借助亚伯重生而成就的力量或许不比单纯的阿南武士力量要弱,而该隐显露在外的杀招还有他在灵体状态时便熟练掌握的吸灵邪术,光这一个杀招就足够毫无运用神力对敌经验的阿南喝一大壶。 让情形更不妙的是,神绮的灵魂曾向该隐毫无保留地开放过,她的经验、她的教训、她接受大祭祀的教诲、她对神术的思索统统都被该隐看见并铭刻灵魂——这比单纯地看见更可怕,该隐原本的天赋加上神绮的天赋,假以时日将制造出什么样的怪物,神绮对此很有发言权——因为她就凭借从该隐那获得的灵体在精神力量上的天赋、加上神之心的辅助成功以低级祭祀的力量对一个半神祭祀做出了可观威胁。 起初神绮并未意识到这点,她以为能够威胁到埃厄洛斯源自神之心加上她的天赋异禀。 这时仔细一回想,她便有了些许了悟,该隐给她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作为灵体的一切生存与修炼经验给了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巨大作用——神绮终于不用再把发生在她身上的奇迹都推给许久不见实体的残破神之心。 阿南不惧任何挑战,为了心中的神,她可以放下一切恐惧,而为了最后的亲人——不论死活——她可以豁出小命,“虽然可能永远找不回……不、我绝不放弃,也许这就是拿希厄斯大叔说的命运与神灵的试炼,亚伯就是我的试炼,不找到该隐、不试一试唤回亚伯,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神绮知道劝阻是无效的,但她不放心阿南过早接触该隐,何况她不见得能找到——但换个角度去思考,晚一些、让自己积累更多的力量与经验后再去找该隐的话,该隐岂非也拥有了充足的时间壮大自己或隐藏自己?在这片地广人稀的大陆上,找到一个刻意藏起来的人无异于海里捞一只特定的鱼。 “上次面对该隐,我想得太多以至于退缩,也该反省自己,我陪你去找……”说到这里神绮不得不打住,她想起自己得尽快回到公主和爱莉圣女的身边。 阿南从大祭祀和艾玛那已经了解到神绮的处境,她摇头:“不,拯救亚伯是我的责任,上次也不怪神绮,我以为该隐大哥会认错、会把亚伯还给我,我不会再给他机会,神绮有神绮的责任,我也应当自己承担自己的责任。” “大祭祀已经派了人去村子附近搜索,你也不用独自面对危险啦,”神绮安慰,“好吧,我的确有自己的责任,不能陪你去找该隐,你只要牢记、不管能不能救回亚伯,首先保护好自己,发现打不赢该隐就跑,神殿祭祀和武士们经验丰富、总比你更擅长对付敌人,你若是去找该隐,最好和大祭祀派出的人汇合。” 阿南的目的是救回亚伯,自然不会固执地独自上路,她对大祭祀已派出人手还是很高兴的。 女神像诱发神迹的尝试无法再进行下去,神绮选择休眠,阿南虽然刚刚莫名其妙失去神力又唤回神力、并进一步做到自如掌控——相对于过去而言——庞大的武士力量,此刻正精力旺盛,但神绮没力气陪她熬夜,于是选择继续盘坐在女神像前发呆,阿南似乎在听了神绮判断她度过某种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命运试炼并升级后,企图天真地用发呆来让自己多升一点级、或是多积攒些力量,以为对付该隐做好充足准备。 次日。 由于许多时候不是处在疲劳沉睡状态就是重伤昏迷状态,神绮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是自己离开马其顿后的第几日,但想来无论如何也该接近或超过十天,她带着自从唤醒灵魂后难得纷乱的梦思醒来,脑袋里还在转着自己到底离开伊西丝和爱莉多久的思考。 天放亮显然还未多久,看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神绮心想,但断续的人声动静从远处传来,在神殿深处的圣女居所也能轻易感受到仿佛整个神殿的忙碌情形——这是在准备什么大型祭祀活动吗? 阿南已不见踪影,或许是去接受继续教育、或许是帮忙准备活动,神绮正思考是否要去找大祭祀问一问情况,目前专职伺候神绮的艾玛祭祀来到圣女屋内,并告知她:今天是大祭祀为神绮安排的圣女册封大典,整个女神殿一早忙碌起来的原因便是如此。 “我错过了一整天吗?”神绮顿时傻眼,“昨晚、不、难道去秘境见撒拉夫海拉克里是前天晚上的事?我睡了一天两夜?可我感觉……” 艾玛笑着否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祭祀昨晚没有提前告知你,也没让我告诉你,其实昨天中午,就是把你和奎恩、亚伯兰还有撒拉夫带回神殿之后,大祭祀就吩咐神官和武士们开始准备祭典,你没有睡一天两夜。” “打算给我惊喜?”神绮摇了摇头否认这个猜测,“看来人生真是处处皆考验和试炼呢,我猜大祭祀打算考验考验我的应对能力,可她不怕我没经验搞砸了任职圣女的祭典吗?听动静,这算是盛大的祭祀活动吧,被我搞砸的话、会不会丢了女神和王国的脸……” “大祭祀相信你,我也相信你,神绮来做圣女再合适不过啦,没问题的,啊,还有,听说国王和王后也要来观礼呢。” “……”神绮仔细思考推脱的可能性,然后唉声认命,“我要不要在大祭祀和国王面前诵读几句赞美诗?可我没有背过任何诗篇。” “这个……”艾玛同样没经验,成为见习祭祀虽然也算大事,但在稀罕程度上终究比不上向来稀缺的圣女就任,“反正,一切听莎瓦丽奶奶安排吧,来,咱们先换衣服,大祭祀说新做一件礼服来不及,就用爱莉圣女去年成年礼上用过的那一套,用神术改一些花边和颜色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 真随便啊,神绮内心吐槽,但她生不起怨言,本就是为获得神殿认可而来,成为圣女算是意外代价、也是意外收获。 “好吧。” 从衣柜深处翻出大祭祀指定的礼服,对穿衣服没经验的少女帮助另一个同样没经验的少女跌跌撞撞地换起了衣服。 第213章:王子? 一旦想到当即将在毫无准备的盛大场合下见到伊西丝的父母、而这对父母更是一个庞大王国的君主夫妇,即便以神绮饱经磨炼的小心肝,也难忍紧张加速地蹦跳。 不论大祭祀阁下是有心还是无意地不通知她,神绮本就应当意识到,她既然答应了成为女神的圣女、而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宽裕,那么最近必然会有一场即使准备不充分也必定盛大的仪式在等待她。 圣女的就职仪式或许是一项综合素质考验,而大祭祀的不通知算是给她增加半个难度等级。 “别害怕啦,大祭祀会安排好一切的,”对大祭祀奶奶拥有超越几乎一切的信任的艾玛祭祀安慰她,一面为好不容易套上衣裙的神绮整理褶皱并感叹,“爱莉圣女的成年礼服布料好多啊。” 平民对贵人服饰的感想大概都是如此朴素的,还没来得及深刻体会上古有钱人生活的神绮小姐事实上和艾玛的见识差不太多——她对爱莉的成年礼服的感想同样是布料真多,外加花边与飘带装饰几乎比未经打理的发丝还要凌乱。 上古时代的衣物再复杂实际上也复杂不到哪里去,爱莉的成年礼服在样式上和她的日常着装差不太多,多出来的就是那些装饰性的花边与飘带和丝质感浓厚的加长大红外袍,衣裙和袍子的布料看不出和市面流行的布料有多少共同点,这显然是祭祀神术炼制出来的特殊布料。 衣裙整体以红白为主色调,紧身的衣袖与腰部让神绮意识到她和十七岁的爱莉拥有相似的身材——当然得忽略感觉有些松垮的胸口——多层的裙摆上如同天然生长着几圈淡红色的透明镂空花边,这些小细节证明了神术力量在制造精细物件上的高深造诣,繁复修长的裙摆让神绮看起来如被山花围绕。 最后戴上在衣柜中被单独存放的五颜六色花环,神绮看上去更加融入了大自然——也或许是在大自然中显得更加突兀。 神奇的花环从外观上看完全就是刚刚摘下来的花瓣与藤条编织而成,摸上去也不是假花,这显然也是神术力量维持的奇迹。 “真是完美的女孩!”艾玛与神绮一块盯着落地水银镜,望着镜子内外的第二位圣女殿下,她由衷地赞叹,“祝愿您在与王女和爱莉圣女的旅途中找到永恒的幸福。” “咳、斯巴塔城主差点就给我找了的……”神绮拍了拍脸颊,把几乎被自己的镜中倒影沟走的魂拽了回来,“话说、伊奥宋国王和美狄亚王后已经到场了吗?我须要先去见一见他们问安吗?” 神绮本以为会在比较随意的场合中见到伊西丝的父母,大祭祀的突然“袭击”却导致今天的情形不大可能符合她的预期,但她依旧希望找个机会给居士坦的国王夫妇留下一个好印象——伊西丝也算是给予神绮新生的贵人之一,而她更是早已打定主意把命运献给公主和圣女,圣女是孤儿没有直系亲属需要讨好,那么公主的父母便是讨好的对象了。 “国王和王后天没亮就被大祭祀招来了神殿呢,正在大祭祀的偏殿中等候祭典,”艾玛祭祀对国王与王后似乎并未有太多概念,身为神的代言人之一她显然认为大祭祀便是最高贵的人,“还有好多王都的贵族官员,别担心啦,这么多人参加神绮的祭典,大祭祀不会让祭典出问题的,比起见国王和王后,该先见大祭祀让她告诉你该怎么做吧?” “啊……” 神绮提着裙摆、在艾玛捋顺长袍后小心走了两步,心想祭典之后、离开之前再求见国王夫妇找机会讨好他们也不晚,眼见着阳光越发敞亮,神绮努力调整心态,让自己找回米洛斯神殿前面对全城直播成年礼的从容气度——她自认为曾拥有过——但她似乎忘了还有一个需要讨好的对象,很快神绮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一个稚嫩的男孩声音从老远处传来,圣女的居所中听得十分清楚:“带路!都给我带路、别拦我!我是尊贵的国王长子!别说你们这些神官、神也不能拦我去路!神反倒要为我开路、告诉我我要去的地方在哪!我倒要见见新的圣女长什么模样!她怎敢夺去爱莉的位置!要是长得太丑,我就让父亲杀了她!把爱莉还给我!” 男孩的声音显示着他的年龄与奎恩和亚伯兰相差无几,嚣张的语调与内容则昭示着男孩的身份不凡——国王长子,不正是伊西丝的弟弟阿庇里斯吗?神绮发起了呆。 就在她发呆的空当,王子的脚步声已在无人敢于阻止下迅速接近了圣女的小院,然后,大门被一脚踹开。 “王子殿下,擅闯圣女殿下的房间不太……”劝阻的仆人与神官才刚刚在男孩身后发出声,却见风风火火的男孩已将圣女的屋门踹开,不由得住了嘴,但随即发现王子殿下踹门后呆在了门边,“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艾玛最先反应过来,她可对尊贵的王子没有多少顾忌,“无礼的小男孩,神灵教导过你应该先敲门吧?” “呃……”小男孩一头精神的棕色短发被白巾包裹一圈,在头顶冲天而起犹如火焰,他看了看让他发呆良久的红袍白裙少女、又瞥了一眼对他不太客气的少女祭祀,转了转眼珠子,像模像样地整理一番衣领和腰带,首先对艾玛说,“我就是王子,整个王国的王子,你就是新圣女?哼哼,怎么可能嘛,虽然祭祀姐姐们都长得还不错,但你连我姐姐比不上,更别说爱莉啦,那新的圣女就是你吗?” 看似收敛实则依旧嚣张的小男孩王子转向了神绮。 “咳,我就是女神的圣女神绮,”神绮想了想,决定以讨好态度为主,“你是伊西丝的弟弟阿庇里斯吗?” “没、没错,我就是!你认识姐姐?”阿庇里斯被神绮双眼盯地一阵脸红,“你、你是新的圣女?那、那爱莉、爱莉怎么办?我、看在你和爱莉一样好看的份上,神灵和大祭祀让你做圣女、我也、勉强同意吧,但是爱莉呢?” 这个自以为很有大人气度的小男孩显然是个资深外貌协会成员,神绮心想,他对爱莉念念不忘的模样倒是挺有趣的。 第214章:王子野心 “爱莉?爱莉怎么了?”神绮对王子的质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啊?”男孩傻了一会眼,“女神有了新的圣女,前圣女不是应该嫁人了吗?就像母后,爱莉到底嫁给谁啦?为什么我不知道!明明说好等我长大一些嫁给我的!我只要爱莉!不、也不是啦、要是、要是你、你叫神绮?我倒是也可以考虑考虑,你和爱莉可以一块嫁给我,等我做了国王,就让爱莉做大王后你做二王后,我才不和父王一样只讨一个老婆呢!” 神绮当即明白了王子殿下的误会,也对他的后半句嗤之以鼻,但她不打算和一个幼稚小鬼争论嫁不嫁的问题,“爱莉和你亲爱的姐姐正在马其顿等候访问下一个城邦呢,谁说有了新圣女前任圣女就该嫁人的?如今你看见啦,女神有了两个圣女,我是第二个,放心吧,没人会把爱莉赶走的,至于她嫁不嫁给你,你得问她。” “啊?哦、那、那就好,谁敢比我先娶走爱莉,我就派兵烧了他的城市!哼!” “城里还有许多无辜的人呢?”神绮觉得这位王子殿下说话不太经大脑,“再说娶走爱莉的也不一定是城主嘛,米罗斯许多贵人比城主可有钱有势力,却都不是城主。” “无辜的人嘛、我格外开恩给他们时间搬走,不是城主的……连城都没有也敢打爱莉主意?”阿庇里斯被神绮的后半截说辞弄懵了一会,他似乎不太理解娶走爱莉的人竟可能不曾拥有一座城市,显然爱莉在他心目中比一座城要大许多,“啊、我不管我不管,反正谁都不许娶走爱莉!” 跟随王子的仆从们与神殿的神官们站在圣女居所门外,没人敢像王子殿下这般胆大妄为,而且说实在话,若是王子殿下再年长几岁,艾玛祭祀说不定已经用上神术赶人了。 可这偌大一个主神神殿,竟然也没有哪位祭祀出手将明显未曾唤醒灵魂的王子殿下用神术不知不觉地挡下,神绮一念及此,心想多半还是莎瓦丽大祭祀的安排,这位看起来嚣张、不通世情却又单纯到有些可爱的王子殿下或许依旧是大祭祀给予的考验之一?但用一个无视礼节的小男孩考验准圣女似乎有些儿戏的意味。 把无意义的念头丢开,神绮拖着裙摆与长袍上前几步,在脸色越发绯红、似被神绮的耀眼外在震慑住的男孩肩膀上拍了一拍,“尊贵的王子大人,咱们该去见大祭祀了。” “啊?哦、哦,女神真是的,圣女只要给我一个人看就够了嘛……”嘟哝着嘴巴,阿庇里斯老实地让开路,盯着神绮许久后一拍脑袋,“哎呀!这身衣服不是爱莉去年在祭典上穿的吗?连神赐予的礼服都给了你,爱莉不会真要失去神的眷顾了吧?” “咳、就是借用、借用一会,”被当面指出漂亮衣服属于别人,即便乐观豁达如神绮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我离开米罗斯后几乎失去了一切财产,现在一身上下都是别人的赐予,爱莉才是这一切的主人,怎么会失去神的祝福呢,别胡思乱想了。” “哼,你是圣女,这一切不也都是你的吗……”王子殿下又嘟哝了一句,然后向外头喊话吩咐到,“都让开、跪下、圣女要去见大祭祀啦!” 仆人们面面相觑,不大理解来时气势汹汹扬言杀人的任性王子为何不肖片刻便似成了新圣女的拥趸,但也老实地退到石板道路两旁,正准备迎接新圣女殿下的神官和祭祀们则自动在圣女居所外排列成两行,并纷纷向道路中间弯腰表示郑重。 神绮正打算矫情一番,和王子的仆人们、掌管神殿世俗事务的神官们与掌管与神交流的祭祀们客气客气,但转念想到在大祭祀如此仓促的祭典安排中、神殿神职者们也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神圣感,为避免破坏神灵与神殿的威严与神圣,神绮决定还是闭上嘴巴老实在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艾玛引导下前往大祭祀处。 神殿的诸多高处挂起了金色的波浪状布帆迎风飘扬,祭典虽仓促、甚至连祭典的主角也是在祭典开始前才获知,大祭祀的安排却显然有条不紊,只是到场观礼的宾客大概无论如何也多不了——听说许多年前,小女孩爱莉的圣女继任大典举办地相当盛大,光是向诸国诸城发出通告的准备时间就足有半年,以至于祭典前后闻讯而来的观礼者将神殿山广场、乃至山脚到城门口都挤了个水泄不通,虽然其中大多数人的目的是借着这样一场祭祀盛会寻求生意机会与结交他城贵人的机会。 神绮不大在意观礼者多寡,不如说此刻的忐忑心情让她觉得观礼者还是少些好,至少出了问题也不用在大众面前丢人——可话说在伊西丝父母面前丢人就足够让人沮丧了。 从圣女居所到大祭祀的院子须路过神殿主神巨神像后的空院,在那可以稍微观察到神殿前山广场的动静,果不其然,神绮没有观察到人声鼎沸,但多少有些观礼者在神殿前山广场中等候,其中应当包括王都中的许多贵人,而被邀请至大祭祀院子的大概只有国王夫妇与他们的少许随从。 但在一众祭祀神官众星捧月的环绕伺候中——主要是捧着圣女礼服中过长的大红袍——有些飘飘然地来到大祭祀的院前时,神绮发现被提前邀请至神殿内的观礼者比她以为地要多一些。 其中包括昨日分别后未再见面的两个男孩。 “神绮小妹!上次米罗斯的成年礼没看清楚,不过你现在穿得一定比上次好看多啦。” 蹦到眼前的是活蹦乱跳全无被弄晕后遗症的奎恩,他身后的是一脸不安四顾、又偶尔抬眼看着神绮脸红的亚伯兰,还有未抓住儿子捣乱而懊恼的多尼。 “回来、奎恩!回来,别给女神的圣女殿下添乱,抱歉抱歉、阿摩利祭祀、请原谅犬子精力旺盛。” 守在院前的是以阿摩利祭祀为首的一群祭祀神官,多尼显然认识大祭祀的身边人,阿摩利摇摇头:“无妨、无妨,你们可算是神绮圣女的亲属,奎恩与圣女既是旧识,大祭祀既然邀请您观礼,自然不怪,只是、在典礼过后,再不可对圣女殿下过于亲近。” 第215章:幼稚鬼们的战争 传统观念中,圣女是把自身一切——灵魂与肉体——献给了神、更重要的是献给了神殿的纯洁少女,圣女自然不再是普通凡人,也不是普通凡人可随意接近的,神绮对此已有充分理解与准备,但大祭祀已明言不会过多干涉她的自由,接任圣女的目的多半还是为了有一个值得信任的身份让神绮待在伊西丝与爱莉的访问团内,所以她对阿摩利祭祀的官方说辞并不很在意。 热情的奎恩几乎已要在旁人的刺目目光中给盛装的神绮圣女来一个熊抱,大祭祀并不在院内、大概在屋内陪同国王夫妇,在场的祭祀们没人打算阻止孩子的胡闹,亚伯兰虽然想过阻止奎恩在这神圣的场合中制造麻烦、但他做不到在众多视线中视他人如无物——换个角度看,看似熊孩子的奎恩的确是个拥有了不得心态的商人之子——总而言之,奎恩在神绮的无奈中即将投怀送抱,但另一个跟了她一路、更加胆大妄为的男孩站了出来,一巴掌糊在奎恩脑门上,干脆利落地制止了米罗斯男孩的占便宜行为。 “哎哟……你谁啊?”奎恩几乎翻一跟头,幸得身后的亚伯兰撑住了他的肩膀。 “我才要问你谁呢!”阿庇里斯王子怒视米罗斯商人之子,“虽然还没定、反正早晚都是我第二个妻子,不许你接近她!” 不过几分钟,神绮就在王子的脑内从圣女演化成了他的小老婆,神绮小姐决定无视王子殿下胡言乱语。 “啊?什么!”不料神绮懒得吐槽,米罗斯男孩却反应激烈,他对高贵的王子回以怒视,“神绮怎么就答应做你的妻子啦?还是第二个?不要脸的蠢蛋!神绮可是早就答应过几年嫁给我的!报上你的名号,我要和你决斗!决斗……啊不,我雇个老战士和你决斗!” “……”奎恩的前半段话倒是让神绮不太意外——虽然她并没有答应过——常常被教导要像诗人传颂的英雄一样勇敢的小男孩嘛,喜爱的大姐姐被别人“抢走”,表现出护食精神并不意外,但他的后半段话让圣女殿下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不过转念一想,米罗斯商人雇佣雇佣兵的传统是由来已久的,把自身放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笑看风云也是大多数米罗斯富商坚守的信条,奎恩自然是深得老爹真传。 “不要、不要脸?你、你你你,你敢这么说我?我可是大陆东方最强盛的王国之主的儿子!是居士坦王国唯一的王子、唔、姐姐是唯一的王女……不管怎么说,你是哪钻出来的肮脏平民?让你和我面对面说话就是神赐予你的恩典,你竟敢、竟敢如此不恭敬!来、来人,把这家伙给我抓起来!”阿庇里斯怒气冲冲地向两旁挥挥手,然后叉腰用居高临下——实际上两人的身高相当——的姿态盯着奎恩,“一看你就是小地方来的傻子吧?敢在女神的神殿撒野?还企图娶走圣女?哼,我要把你涂满蜂蜜吊在王宫城门外三天三夜!” 阿庇里斯的仆人们自然不敢在这个场合下撒野,所以没人敢于上前抓住和他们的主人相互怒视的奎恩。 一声令下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王子殿下在叉腰许久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头,他左右环顾一圈,“你们这些该死的奴隶!站着干嘛?抓人啊、抓人!” 奎恩为此嚣张地大笑,“在忒弥丝女神的神殿撒野的是你吧?就你?王子?亚伯兰都比你像王子啊哈哈哈……” 亚伯兰不安地四顾、拉了拉奎恩的衣服示意他不要把自己拖进旋涡。 阿庇里斯涨红脸,气得跳脚却依然没有打算亲自动手教训教训面前的“乡下傻子”,“你哪座城的?我记住你啦!回头派兵烧了你们破城!” 奎恩不屑地瞥他一眼:“我来自大陆最伟大的商业之都米罗斯,你倒是去烧烧看?” “烧就烧……”阿庇里斯忽然顿住,“听说米罗斯挺大的,父王不一定给那么多兵,烧起来麻烦,你还是说说你家在哪,我去烧了你的庄园和村子吧。” “我家庄园在米罗斯西边城墙附近,我随便雇一些刀盾手,你的兵要能冲进我家大门,我帮你一块烧。” “我让父王至少派一千长矛手,你那几个刀盾手就被碾成泥吧!” “那我就雇两千,我家有的是钱!” 神绮有些奇怪刚刚还紧张地欲把儿子往回拖走的多尼大叔沉默了许久,此刻在小男孩们的幼稚较量越来越变味时,他终于又出声,不仅出声,还直接动了手。 “和伟大强盛的王国王子比兵力?再多钱也不够你个败家子花的,”多尼跑上前,在王子仆人们紧张的视线中一巴掌拍在儿子头顶,接着与亚伯兰把奎恩一块拉着离开阿庇里斯身边,又对盛装等候在大祭祀院外的神绮道歉,“圣女殿下,抱歉抱歉,奎恩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呃……”神绮倒是不觉得丢脸,也没人敢责怪两个小男孩,他们一个是国王长子、一个算是大祭祀请来的圣女“亲属”。 若忽略男孩们分外儿戏的较量,再把较劲的主角们从小孩换成英武挺拔的青年,那么今日发生在女神大祭祀院外、争夺新上任的女神圣女的闹剧,则将质变为诗人与戏剧家们最为喜爱的素材:英雄们为争取喜爱女孩的青睐而大打出手,这是经久不衰的热门情节。 只不过因为口角的两方都是嘴唇上甚至尚未出现绒毛的幼稚孩童,以至于本该让编造故事者们颇为兴奋的正剧场景变得有些闹剧倾向。 不论这一出居士坦王子和米罗斯商人之子演出的是正剧还是闹剧、不论闹剧是否会传扬出去演变为让人喜闻乐见的故事情节,今日的主题依旧是圣女的赐封仪式。 “阿庇里斯。”一个充满威严与磁性的女人声音从大祭祀院内传来,“不可对女神的圣女无礼,你该已知道爱莉并未被如何了吧?退下吧。” “哦、哦、是的母后,可是、可是我、我决定爱莉和神绮都要……” 斥责王子的女声毫无疑问来自爱莉前任的女神圣女、曾经被诗人将美名传遍大陆的居士坦王后美狄亚。 “退下,阿庇里斯。”没让儿子继续撒野,暂时让神绮只闻声音不见人的王后殿下换上了更为严厉的口吻。 跳脱好一阵子的王子殿下终于服软,在仆人们的陪同下离开了大祭祀的院外,向神殿正殿外而去,临行前还不忘看一眼神绮表示要让她做他妻子的决心。 来自米罗斯的圣女对此只能报以哭笑不得。 第216章:王后给你祝福 在终于面对面见识到曾被誉为大陆最美丽的女人后,神绮的第一感想是诗人的目光果然锐利不凡,所有关于美丽的传说都不是空口白话——后半截感想有些自吹的嫌疑,但神绮无暇羞愧。 若非明知伊西丝已是成年的公主殿下,很难让人相信美狄亚王后已是年近四十的妇人——就像神绮的母亲玛利亚拥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让人不容易相信。 棕黑浓密的长发盘成诡秘卷曲的姿态、为金制的冠冕固定在脑后,几缕发丝于额前与两鬓下垂,低胸的白袍露出胸前淡棕中附带红润的肌肤,与珍珠宝石相间串成的璀璨项链相得益彰。 或许是祈祷修炼有所成、或许是神术维持的效果、也或许是心态原因,美狄亚王后光洁的面庞上丝毫没有时光镌刻的痕迹,却是常年身为大陆最强大王国最为尊贵者的气质能让人不至于把王后殿下与青葱少女等同。 “神绮,最伟大的新生国度、居士坦王国主祭之神、月与夜之女神的圣女。” 王国最尊贵的女人、王后美狄亚在一众祭祀与仆从们或弯腰或跪倒中款款行来,正巧在大祭祀的院门边与盛装的圣女相见,她注视着努力保持严肃仪态的神绮,伸出丰润而毫无多余肉感的手臂,搭在新任圣女殿下的肩头以表亲近。 “我相信女神的神谕、相信莎瓦丽大祭祀的眼光,而你,使这一切耀眼、升华,任何辞藻的修饰都为你的存在而显贫乏。你拥有不输于爱莉圣女的美貌、米罗斯最伟大商人之女的从容气度、唤醒灵魂接近神灵的品格,诸神赐予你祝福、命运给予你锤炼,你将为播洒女神的光辉献出灵魂与肉体,你将在王国、将在整个大陆的历史中留下灿烂与美丽的记忆,后人将传颂你的美名,或许最终,神殿也将矗立你的神像。” 神绮没预料到,头一次见面的王后殿下会爽快地给予她级别如此之高的正式祝福——美狄亚王后甚至对凡人成神直言不讳,神绮怀疑这位看上去年轻又威严的王后殿下内心底从未消去对成神的渴望,只不过贵为居士坦王国最高贵的两人之一,她大概早已失去成神的锐气、或许也从未拥有过成神的资质,女神给予她的祝福,也许就是让她成为王国最尊贵的女人。 许是错觉、或是神之心给神绮谕示的凡人内心,虽然王后美狄亚将心绪控制得几乎滴水不漏,但神绮依旧能隐约看见王后心中对她的羡慕与不干——神绮被自己内心冒出来对伊西丝母后的不恭敬吓了一跳,她赶紧收敛心思,向王后躬身:“最尊贵的居士坦王国之母、女神钦点的前任圣女殿下,承您贵言,我自当为女神的信仰献上灵与肉。” “神绮,来自米罗斯、为诸神祝福的女孩,你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王后的身高比神绮多出大半头,故而王后稍弯腰方才双手托起神绮的双肩让她从恭敬的躬身中站直,接着王后似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圣女殿下的面庞,“多么圣洁的美丽、多么无需妆点的美丽、多么短暂的美丽,诸神岂能让这无与伦比的容颜停留人间,神国才应是你们的归宿。” 美狄亚的话让神绮一时间未反应过来,脑袋转了一转她才想到,美狄亚似在单纯祝愿美丽的少女升入神国、以使在人间易消逝的容颜永远保留,而这份祝福显然是包括爱莉的。 王后殿下的抚慰让神绮短暂地想起了母亲玛利亚,刚醒来的那一段时间,玛利亚整日坐在床前,抚摸她的脸颊给她带去温暖、一面朗诵一些日后回想起来特别适合婴幼儿的启蒙故事与诗歌,后两个多月对新世界与新生活的新鲜感与跳脱劲让神绮渐渐遗忘了在黑暗混沌中睁眼、在对一切语言与形象都感觉不到任何实际意义的初始阶段时、母亲给她带来的最初的光明,而伊西丝的母亲,让她罕有地回想起了那一丝人世间最温暖的记忆。 感受着手中纯天然无雕饰的细腻触感,美狄亚殿下发了一会愣,似乎的确沉浸在过往仍为少女时的记忆里,眼前的少女与去年成年礼上的爱莉一般圣洁而耀眼,更难得的是,这位新圣女殿下看似与爱莉年龄相差不大,传说中她的精神年龄却应当只有不到半岁,以如此神速拥有了堪比成年人的心智、又获得了诗人传扬美名与智慧、更兼唤醒灵魂在接近神灵的道路上跨出了一大步,王后相信,不论是过去的自己还是如今的爱莉,或许都不如神绮受到命运与神灵的青睐。 神绮若是能精确读懂王后的内心,大概会有非常充足的吐槽欲——所谓青睐不过是命运玩弄的假象而已,神绮或许常常感激命运没有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但她更常烦恼命运在她毫无准备时将危机硬塞给她,可话说回来,有准备迎接的危机或许算不上什么危机。 “你在怀念你的半神母亲?”王后自然看得出神绮双眼失焦发呆。 “对不起,我、我走神了。”神绮下意识连忙低头,却被王后托住面颊,自然而然地与她对视,“我、的确想起了母亲,也不知何路斯大祭祀把母亲带去了何方,不过想来,神灵不会为难我的母亲,她一定享受着比在米罗斯更好的生活。” “神的女儿既是半神,你自然不用为母亲担心,”美狄亚摸够了少女脸蛋,收回双手,“忒弥丝女神是你的后盾,你终有见到母亲的一日。” “是的,我一直如此坚信,多谢您,王后殿下,您的祝福我铭感于心。” 类似的感激语神绮说过许多次,早已相当熟练。 “美狄亚,我的王后,你迎接新的圣女已过去许久,该让她接受大祭祀的教诲了。”一个浑厚同样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从院内响起,神绮稍一转头便看见了一位英俊到难以用词汇概述的中年大叔,短发上固定着一顶比王后的冠冕更加繁复耀眼的王冠,这位自然就是伊西丝的父亲、理论上居士坦王国最为尊贵的人、国王伊奥宋。 可他给神绮留下的第一印象与威严几乎无关,他对王后的态度在爱慕中透着恭敬,似乎女神给予的祝福让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敢过于亲近。 “国王陛下,您来得正好,我们一同恭送新的圣女接受大祭祀的祝福吧。” “好的。” 伊奥宋国王来到妻子身边,向新圣女殿下点头致意,但他的神色表明他并未在意神绮那被衣着衬托出来的耀眼美貌,总而言之,神绮小姐对伊西丝父亲的感想实在难以和大国之主牵连起来。 第217章:珍贵的神器 匆匆与内敛感鲜明的王国之主见过一面并相互致敬——当然,圣女对国王的敬意必须比国王对少女的礼节性尊敬要高许多——在祭祀神官们的瞩目中,神绮踏入了莎瓦丽大祭祀的专属居所、也是神殿最重要的偏殿大门。 她有些意外地看见,本以为在别处忙活的阿南正守在大祭祀的门口,见神绮到来,她主动接过了艾玛的活计,为神绮捧起了长袍,看来已有人告诉了她该做什么。 “原来圣女是要经过这么盛大麻烦的活动才能做的啊,”阿南一开口便暴露了她尚未被正统神殿的氛围所侵蚀的天真,“一早被叫去挂金色的旗子,原来是神绮要做那个女神的孩子啦。” “咳、这么说也没错啦,在大祭祀面前你还是少说话吧。” 神绮在阿南的帮助下一步一步踱至神像前,大祭祀正站在一旁等候她,“神绮,你可责怪我没有事先告知你、将赐封的仪式准备地如此仓促?” “不,我知道这也是考验,我敢于也乐于承接考验,这是我向神殿与王国做出我忠于伊西丝、忠于爱莉的证明。” 大祭祀不再多言,招手示意她向神像匍匐。 “不论准备仓促或是充分、宾客稀少或是云集,女神的圣女都是神圣的信仰守护者,不容一分虚假伪饰。比神殿武士维护人世间生活的秩序更进一步,圣女当守护信仰于人心中的神圣,于你而言,暂时不必考虑身为女神的圣女有何应维持的义务,你只需做好你当下该做的事。” “谨遵大祭祀的教诲。” “我现赐予你女神的圣器,其中便有与海拉克里赠与你的戒指相当的神器,”大祭祀手中凭空出现一枚晶莹水滴状的宝石,“这枚月心石护符便是一件人间罕见的神器,可开启虚无之间储存世俗之物,与海拉克里自遗迹中发现并磨炼的戒指神石一般,如今赐予圣女的祝福之物皆在其中。” 伴随递到神绮手中护符的是一段直达脑海的晦涩神意,那是大祭祀留给她掌控月心石护符的方法,而这方法的修炼本身又算是一道圣女的试炼,不过神绮已能做到耗费大精力初步掌握海拉克里的戒指,她相信这一道考验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月心石护符这类奇妙的神器到底有多珍贵,神绮并不理解,而大祭祀接着的解释便让她生出自己竟在短时间内连获两件半神也难得炼成的宝贝的感叹。 “拥有储存世俗物品、并随时随地从中取出这般神迹力量的神器,在诸神神殿中也不多见,忒弥丝女神为人间神殿留下的储物神器也不过三件,其中一件供奉在巨神像之巅、它也是支撑维持巨神像在任何自然风雨中屹立的神迹的关键神器之一,而第二件按照传统赐予了圣女爱莉,只不过她并未将其随身携带,唉、那是虔诚而惹人怜惜的孩子,所以这第三件月心石,依传统依旧就赐予女神的圣女吧,其中存放的物件不仅是女神与神殿对你的激励,也有需要你带给伊西丝王女与爱莉以帮助她们度过难关的东西。” 既是居士坦主神神殿也只有三件流传、异常珍贵的宝物——依大祭祀的解释,此类神器珍贵的原因并非来自功能的难得而是材料的难得,正如虽距离真神极为接近、却并不擅长神术的半神海拉克里也能凭借随手而得的珍贵材料炼成一枚储存功能有限的宝石戒指——神绮起初是打算推辞的,这等真神遗留的珍贵宝贝实在不适合跟随她去陪公主与第一圣女冒险,海拉克里的戒指倒是无所谓,神绮虽然宝贝但那是家人的一片心意还不至于抠门到把它藏起来。 可大祭祀告知她其中准备了为伊西丝和爱莉提供帮助和保护的宝物时,神绮便不再犹豫,神器再如何神奇也是给人使用的,既然大祭祀放心也舍得把宝贝交给第二圣女,神绮为实际考虑自然不必矫情。 “资深的半神都可以凭本能、以灵魂的力量感知时空,以此创造一个他人难以触摸的空间,这就是储存物品神器的力量由来。”大祭祀又解释到,“很久以前,并没有这样的神器,是一些半神与真神为照顾凡人,开山寻物多年方才找到了能将半神的时空能力永久赋予的材料、方才出现了储存世俗之物的神器,但年深日久,这样的神器随着历史变迁多有损毁与遗失,制作的材料也越来越难得,最终流传到女神殿的神器便只有三件,或许海拉克里在神的启示中于秘境内寻获的材料可算是第四件,但既然是海拉克里独自寻获、又转交于你,那么这第四件已不属于神殿,而是属于你的私人物品,即使有一天,你因嫁人或其它原因将圣女传递给后人,戒指也无须交还神殿。” 神绮了然。 “圣女时常代表神殿出访他城他国,以代大祭祀将神的信仰撒播四方,而圣女因年纪关系一般并未有半神的能力,所以须要一件储存神器以方便携带诸多物品,”这是大祭祀解释稀少珍贵的神器为何不给众多祭祀却赐予圣女的原因,“如今,爱莉的圣女之链被遗留在神殿内,那么你就把月心石带上吧,去弥补爱莉的命运残缺。” 在大祭祀的屋内,外人以为新任圣女殿下是接受仪式既定的祝福程序,而实际上神绮却是接受着大祭祀最为世俗实际的帮助,毫无口头务虚的祝福,但实际的帮助与嘱咐之后,神绮将要面对的,依旧是仓促却完整的仪式祝福,不论大祭祀答应了她什么、也不论她是否将圣女之职看得神圣重要,一系主神的圣女赐封依旧是仅次于大祭祀接任的盛大仪式,过程上半点简陋不得。 于是,神绮被安排在大祭祀屋内的神像前开始匍匐祈祷,直至正午前,她啃不上一口饼、也喝不上半杯水,当然,这也能保证她几个小时内不至于被某些生理反应逼迫折磨。 大祭祀离去,前往神殿前山广场为午时与晚间最重要的仪式部分做准备,唯有已被神殿默认为神绮圣女的守护者的阿南留在门边,她谨遵大祭祀的吩咐,挺胸站立、不与圣女说一句话、假装自己是看门的石像。 第218章:贤者泰勒斯与魔法 准圣女于大祭祀的偏殿中匍匐,整理身心、调整状态,她将以最完美耀眼的姿态、于正午时分来到神殿前山广场向神祈祷,就任播洒女神信仰的高贵圣女,巨神像、神职者和宾客将见证这一切。 大祭祀给神绮留下了神意,包含有她在应对仪式时应当注意的仪节问题、曾经举行过的大型仪式的场景重现等。 在前来大祭祀偏殿的路上,神绮就从旁人窃窃私语中听闻,传说圣女爱莉在萝莉时期就任圣女时,有女神携诸神降下神迹以示祝福,而去年的圣女成人礼上,女神更是亲自显灵为圣女赐予花环冠冕——所以神绮此刻头戴的花环可算是来自主神亲自编织赐予的神器,虽然这神器的效果仅仅是好看而已——而大祭祀的神意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在神绮就任圣女的仪式中,是否将有真神降下神迹显灵对于神绮来说倒是无所谓,而普通人宾客们也分不清神迹到底是来自神还是祭祀,不过看大祭祀并无忧心的模样,真神显灵或许会是保留节目,看来神绮担任圣女的确拥有真神的授意——即使最终做出决定是神绮自身,并没有人或神强迫她。 仪式中由宾客观礼的全过程不只有午时的祈祷,午时祈祷算是准圣女向宾客展示、向神灵宣告自身的愿望,接着圣女将再次匍匐在偏殿的神像下、继续从午时到月上中天的祈祷,然后才是月下向神祈求回应,到了这一步,除非神殿与供奉的真神闹翻,否则真神是不会不给面子拒绝圣女的就任愿望的——当然,即使在波云诡谲的大陆古代历史中,也从未出现过与自己信仰的真神决裂的奇葩神殿。 而非宾客观礼的仪式将以圣女持续三日三夜端坐祈祷为主要内容,神绮倒是不害怕坐上三天,一般而言,圣女的这三日会是祈祷修炼生涯中最为重要的三天,未唤醒灵魂的圣女将在这三日或是未来一个月内以极大概率唤醒灵魂,已唤醒灵魂的圣女则可能在三日内迎接命运试炼以让修为精进。 大祭祀早在神绮醒来时已做好了支撑她仪式时期的安排——神酒,神酒的力量将让她不吃不喝轻松度过三日三夜,并在此激发下安心祈祷,只不过神绮如今面临的命运考验将是她不得不正视的大麻烦,但神绮小姐并不以为麻烦,她认为这是个安心面对内心深处欲望浮现带来的考验的好机会。 准圣女匍匐着闭眼修身养性、守护者阿南也少有地安于沉默,时光在偏殿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视角转向外头。 大祭祀在巨神像所在主殿旁的偏殿中招待尊贵的宾客,其余大多祭祀神官则忙于布置前山广场的祭祀台:这又是或知祭典或不知祭典而赶来的人们喜闻乐见的神迹景象,在一众唤醒灵魂的祭祀神官们的操弄中,漫天飘飞着华贵的石柱与木桩,根根浮雕花纹鲜明、色彩艳丽,在阿摩利祭祀的熟练指挥下,飘飞的诸多建材被众人神力井然有序地堆砌,一座十米高台与相应的台阶渐渐成型。 这些建材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也许是过去的大型祭典用过又被拆卸存放的材料,此刻遇上临时决定的圣女赐封大典倒正巧物尽其用。 在神殿后山原本拥有赐封圣女的专用祭坛,但大祭祀出于某种考虑——或许是让神绮在宾客不多的情况下尽量为人所知——决定让神绮在前山的公众场合进行祭典的宾客观礼部分、也是向神表达愿望又接受神灵祝福的最重要部分,对于公众而言,这可算是意外惊喜,也是一次祭典变革。 因为在以往的圣女赐封仪式中,能够观礼的“宾客”至少也是城邦大贵族乃至城主或神殿高级祭祀,即便如此高标准的要求、后山圣女祭坛也只能勉强容纳大陆各邦前来的观礼者,可这一次,即使是王都平民,只要足够幸运、足够虔诚、起床足够早,也能挤在前山的台阶前亲眼目睹盛装的圣女姿容——当然,王都大贵族自是不必和平民争抢观礼场地。 此刻,莎瓦丽大祭祀与前圣女美狄亚本来应当引导着王都大贵族们在主殿偏殿中祈祷、念诵关于女神与女神之下诸神的赞美诗,但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众人表达虔诚。 这位不速之客是个披散着花白须发、一副没空打理个人形象、却意外显得精神矍铄、拥有不同于精心料理自己的贵族们的整洁感的灰袍老人,虽说是老人,但他的面色光洁红润看上去又充满了老年人少有的活力,显然这位不速之客在灵魂唤醒上至少相当于高级祭祀。 而实际上,老人比高级祭祀要高太多,大祭祀莎瓦丽不认识他,可他出现在偏殿内之前已通过神意传递的方式向大祭祀介绍了自己并说明来意,随后他越过所有祭祀与守护武士、随着一团凭空显现在偏殿内的晶莹液团翻滚收缩而出现的方式,让王都贵族与守卫们陷入了紧张气氛。 “陛下、殿下,”大祭祀向国王与王后摆手示意稍安勿躁,“这位是来自城邦联盟艾菲思地的泰勒斯贤者。” “居士坦的王国陛下、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殿下,有幸面见、不胜荣幸,”泰勒斯径直走到偏殿内端,向国王与王后问安,“老朽承一位半神请托,为送还新任圣女的遗留在外的一件事物、并向新任圣女道贺而来。” “我不再是女神的圣女,泰勒斯阁下,”美狄亚首先纠正了泰勒斯的问候,“我听说过您,‘喜爱水的贤者泰勒斯’,曾任宫廷教师的欧几里得贤者提到过您。” 国王陛下对此也有印象,他兴致勃勃地向白胡子老头询问:“泰勒斯贤者,您被叫做喜爱水的贤者,是因为您能像刚才那样变得像水吗?” “不,”泰勒斯笑着摇头,卷曲的大把胡子抖得像绒球似的,“我喜爱的水、是万物本源之水,并非老朽变得像水,而是所有我们所见所闻所感之物、皆源自‘水’,只要拥有一些探查力与思考力,任何人都能感知并让自己回归本源之水的状态,这非是神术,而是思考、探究、验证变化之法,可称魔法。” 不速之客泰勒斯之言,让偏殿内再度陷入短暂寂静,随后便是人声嗡嗡——受邀而来的贵族们惊讶于老头当着神灵与大祭祀之面直言神术之外的旁门左道,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第219章:冠以魔法之称的哲学本源思想 世上神迹皆归于神灵,这是上至祭祀下至奴隶的普遍认知,意即所有超越普通人能力与想象的现象都来自于真神降下神迹,这其中包括祭祀唤醒灵魂后使用的神术力量。 至于被人声称非来自神术的神迹,那多半要被打成渎神者与魔鬼的蛊惑,而此刻、自称受某半神所托前来送还新圣女神绮遗留在外的某个物件的贤者泰勒斯,竟当神殿之面直言自己展示的“神迹”并非神术,而是某种来自于思考与探究的变化之法,而这变化之法被他称作“魔法”——一个近乎渎神的组合词汇。 奇的是大祭祀并不以为亵渎,她对泰勒斯依旧保持着对贤者的基本敬意,国王与王后也没有做出过多的表示。 不请自来的贤者或许有趁机向它人宣扬自己的思想理念的嫌疑,但主神的大祭祀并非没有辩论能力:“贤者阁下,您的魔法或许新奇,但世间万物皆在真神意志之内,聆听神的教诲、升入永恒的神国,自然可知一切,‘魔法’必也在其中,又如何不是神之术?我代神绮圣女感谢您的到来与祝福,请安坐,圣女的祈祷仪式将在午时开始,您欲交还的物件也请在午后亲自交于圣女手上。” “理当如此。” 泰勒斯向殿内最尊贵的三人行礼,看来不打算在神殿内和大祭祀展开辩论,他欣然接受了大祭祀的意见和邀请,在贵族之间安然端坐,等候午时的仪式。 “狡猾”的泰勒斯贤者似乎找准了这期间的机会:大贵族与贵族的夫人们见大祭祀与国王都未对泰勒斯展示的“神迹”与理念做出过度反应,他们自然对此更为好奇,于是本来安静的祈祷偏殿内,围绕着灰袍白发的老头泰勒斯,诸多兴趣盎然的请教与恭维声将殿内弄得嗡嗡作响。 “贤者阁下,”帅气的中年国王用寻示的目光看了一眼大祭祀和自己的妻子,得到默许的眼神后便同样兴致勃勃地靠近贤者,周围的贵族官员与妇人们纷纷向国王问了安,给他让开一块最接近贤者的位置,“您说万物本源之水,这想法可真够新奇,万物可有本源?本源又为何是水?若万物本源是水,神灵又处在何处?比本源的水更加本源的本源吗?” “啊!”一众旁人对国王陛下的思考与提问纷纷表示敬服与同样好奇,“泰勒斯贤者,您倒是说说看,这万物本源如何解释?神灵又是否更加本源?” 老头对来自以国王为首的贵族们的刁钻提问毫无恼怒与回避,反倒一副遇见爱学习平民的广场贤者的喜笑颜开模样,“万物为何没有本源?我们来自何方?我们的身体来自何方?我们的灵魂来自何方?我们喝水、吃肉、啃咬麦饼,这是人活下去的关键,所以我们的身体来自各种可以吃的东西,而这可以吃的东西又来自何处?水在天地间处处皆有,动物吃下草叶长出肉供我们食用,制作麦饼的的材料来自地里生长的农作物,我们的身体拥有来源,这是显而易见的,而我们的灵魂建立在与人的交流、观察、学习和思考上,这同样有来源,否则人如何成人?人是有来源的,万物自然也有来源……” 泰勒斯一席话通俗易懂,就算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贵族也很容易听懂他在说什么,场面便在老贤者演说与贵族们时不时提出疑问中持续下去。 “女神与诸神在上,大祭祀,”前圣女、现王后殿下皱眉看着被贤者弄得乱糟糟的偏殿,向一旁微笑旁观的大祭祀不解地问,“这位泰勒斯阁下不请自来,甚至搅乱新任圣女观礼宾客的祈祷,女神就如此不闻不问旁观、您也不说些什么吗?他欲交给圣女的东西到底是?” “泰勒斯受托交给神绮的东西并不稀奇、就让她自去接受吧,”大祭祀说,“神殿本就应是人们表达自我意愿之处,贤者的理念又何尝不是神灵赋予的灵感?不是神灵借由他人之口向人们宣扬智慧?没有信仰、岂有智慧?贤者的智慧正宣示着信仰,我们应当尊敬。况且如今也非圣女祈祷的正式时间,泰勒斯阁下并未刻意搅乱女神圣女的仪式。美狄亚,你的丈夫对智慧拥有渴求,他并非外人眼中耽于享乐的无能君主。” 王后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对丈夫满意还是不满意,但她同意大祭祀的话:“是的,国王陛下或许更适合做一些别的事……” “你知道曾经的伯利阿斯将军失去音信多年后,再次出现却是与渎神者合作、企图刺杀伊西丝之事?” “您已派人告知了我,神绮圣女在两次刺杀中都给伊西丝很大帮助,埃都因武士怀疑她,我却愿意相信她,因为您和女神都给予她祝福。” “神自然不会错,”大祭祀话锋一转,“伯利阿斯在马其顿的牢狱中坦露心声,他之所以刺杀伊西丝,是为了让王国回到居士坦伯爵的后裔手中,他认为你作为女人不应该管理王国、而你给王国已带来了许多负面的影响,比如索尔达伯爵约克。” 美狄亚对伯利阿斯的指控无所触动,她微微摇头,“老国王去世时,就已预见伊奥宋并无将王国带向兴盛的能力,而我、始终只是王室的中途加入者,得不到真心的支持,只得勉励支撑王国维持原状,想让王国重获兴盛的机会,只能从伊西丝与阿庇里斯上寻求,阿庇里斯……或许伊西丝才是希望,伯利阿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太久以前,他只是个自我、自大又鲁莽的半神,他不能理解王国的问题不是依靠把女人都换成男人就能解决的。” “辛苦你了美狄亚,你的内心还渴望着接近神吗?” “渴望又如何?每个凡人都有自身应当承受的命运,我无法在祈祷中更加接近神灵一步,无论我如何表达虔诚、表达渴望,本以为嫁给王国的继承人、换一种生活可以让我找到通往神国的道路,可这只是我的逃避、或许也是我的救赎,命运告诉我,我天生就不是接近神的女人,我只能在别的地方发挥命运交给我的能力,而即便如此,命运的试炼也从未离去,如今,我的试炼又转移到了女儿的身上……” 大祭祀叹息着,像安抚小女孩似的伸手抚摸依旧宛如少女的王后脸颊,她一生遵从神谕、虔于神灵,许多选择都无妨帮助她的后辈们做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多人承受着自己的选择的后果,美狄亚并不需要可怜,真正可怜的是一步走错步步踏错的西雅,她心想,然后转身向着偏殿内以女神为主的诸神神像闭眼祈祷,王后也跟着闭眼祈祷,在一群贵族与贤者兴致勃勃的交流中显得另类安静。 莎瓦丽已思考了许多日,或许出于怜惜、或许出于对双方的保护,她最终选择向美狄亚暂时隐瞒伯利阿斯所透露关于伊奥宋可能有旧情人与私生子的情报。 第220章:生意人的理想 午时已至,神绮并没有尝试祈祷,她担心自己不能在正午前摆脱命运试炼中泛起的内心欲望控制,所以她一整个上午都在思考与计划中度过,终于在迷迷糊糊中迎来了正午已至的通报。 匍匐——实则趴——了一上午,神绮直起腰腿时却不感多么不适,肺部的伤势也未再给她造成多余的麻烦,神酒与药物给了她充足的支持,站起身的盛装圣女在守护者阿南的搀扶与帮助下再次仔细整理仪容,第二次盛大仪式中正式面对公众,就算是奔放不拘小节的神绮小姐也不由得对自己的外在表现甚为在意。 即使主要目的不是成为女神的圣女、也不是撒播女神的信仰,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信徒公众,这依然是一个随着诗人的诗歌名传大陆的少女应有的尊严,神绮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她单纯希望将自己美丽的一面留在人们心中而已,这是在镜子里见过礼服盛装的自己后不由自主产生的愿望——简单来说,神绮被自己的影子给美到了,王后的肯定与祝福更是让人飘飘欲仙,或许命运的试炼仍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她。 大祭祀居住的偏殿外,是整齐排成两列等候圣女驾临的祭祀与神官队伍,一眼看过去、洁白的长袍与似在白昼闪烁光辉的饰品布满神殿道路两侧,女祭司们在这仓促却重大的仪式中纷纷将自己打扮地比平日夺目三分,少数男性祭祀与神官在神绮看来似也在脸上涂抹了不知材料的粉末,以使自己在一众女性中显得不那么暗淡。 除此外,则是几位迎接者,包括作为勉强充数的亲属的商人多尼与他的儿子奎恩、同奎恩一起被救而在神殿混了个熟脸的亚伯兰,另有负责照顾神绮的艾玛祭祀与圣女的守护者加百利武士——阿南在神殿登录的正式名字已被更换为加百利,这是遵循阿南意愿的结果,阿南这个名字因过于乡土味而从此被当做亲近者的称呼处理。 从内殿至主神殿外的前山广场一路上,奎恩似是终于在一上午间理解了何谓圣女神圣不可侵犯,他不再跳脱无顾忌地扑向神绮来一个熊抱,众神职者与诸神祝福环绕的少女已不再是蒙难多年一朝醒来的普通邻家女儿,奎恩的父亲如此告诫他,而在庄严神圣的场合中大开眼界的奎恩已对此有了自己的理解,本为以为他乡再见邻居女孩、还能一起玩而高兴,如今的神绮却不再是普通俗人可随意接触的“神的孩子”,奎恩的失望与为神绮寻得归宿的高兴相伴而生。 不仅是失望,还有一个让他最难过的消息:往后若想再见神绮,很可能得以最高的礼节寻求接见,是否获准却未可知。 神绮可以稍稍探知到身后男孩不加掩饰的心绪,但不借助灵魂相融的奇迹,她依然不可能清楚男孩内心的具体想法,不过即使只用简单推测,也能明白奎恩大概是为下次再见遥遥无期而伤心,从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一跃成为居士坦王国主神的圣女,神绮对身份的转变并没有那么敏感,当男孩的反应告诉她、她已不再是普通平民甚至普通贵人可随意接近的“大人物”,她对安抚男孩也无能为力,只能叹息着跟随引路者们来到前山广场。 “老爹老爹,”跟在美丽的圣女殿下身后的奎恩却突然拉着多尼的袖口、脸色瞬息变得精神起来,他悄悄对老爹说,“听说美狄亚王后也做过女神的圣女?国王可以娶走圣女,我做不了国王,可以做城主嘛!米罗斯的城主该怎么当啊?” 亚伯兰对伙伴的宣言并没有什么感觉,多尼却被儿子的豪气吓了一跳,赶紧扫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方才放下心。 “做人、和做生意一样,得脚踏实地、不要望得太远,”老爹摸了摸刻意修成卷曲的胡子,并没有指责儿子,“咱们家业还得你和你弟弟们继承呢,别想着做无聊的政客啦,米罗斯的城主和别地的城主可不一样,就算你当选了城主、命令神殿武士的权力还得神殿认可呢,与其浪费精力让米罗斯人和联盟诸城选你做城主,不如多赚点钱、招募游民建一座你自己的城,嘿、也许距离娶走圣女更近一点。” “喔!不愧是老爹,比我想得远多啦!做一个新城的城主更威风嘛!”奎恩拍着脑袋一扫颓废,“咱们快些回家赚钱,我得在阿庇里斯当国王之前把城建起来,否则圣女都给他抢走啦。” “……”多尼思考了一会,觉得作为小商人——当然是相对于阿普纳、夏鲁克与达尼斯这一波米罗斯顶级商人而言——之子和异国王子较劲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而且看国王与王后之前的不在乎态度似乎并不用担心惹怒王子给自己的生意招来麻烦,“嗯、那就加油吧奎恩,我教你的东西也不少了,努力多想想赚钱的点子,老爹帮你。” “嘿嘿、我听许多人都在说,洪水下游出现了新平原,咱们可以马上就去投资建设啊,不用等太久。” “首先,得有钱,咱家的财富顶多建个村子,”多尼摇摇头,“虽然新平原是个好机会,但是……可不是只有米罗斯人在觊觎。” 奎恩抓了抓脑袋,“我不管、反正总有办法的嘛。” 对于儿子不想法子发家致富却急于建城的危险想法,多尼决定回家后好好教育他一番。 神绮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动静,也没想到父子俩的悄悄话是关于如何努力把圣女娶回家的妄想,她在踏足广场时便被外围汇聚的人山人海给震撼了一把,上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是在米罗斯神殿的成年礼上,神殿山下的米罗斯广场被看热闹的米罗斯人与外地行商贤者游人给占满。 单看人数,忒弥丝女神的神殿前山能够容纳的人数远不如米罗斯广场,从前山广场到山脚的台阶上虽然也能挤满企图一睹圣女姿容的信众,但由于视角问题,离开广场一段距离后的人们是看不见高台上的圣女的,事实上即便有幸站在前山广场中,距离远一些的平民也很难完整看清高台上娇艳鲜花般绽放的红白色调少女。 但大祭祀在几乎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情况下,给了王都人民一个巨大的惊喜:正午阳光斜对面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块大到几乎覆盖半座王城的光幕,其中正展示着祭祀高台上的画面,圣女面向巨神像的几乎所有细节都清晰到纤毫可辨。 第221章:凡人想象之上的神迹 如何在内心祈祷、外在动作要领之类的内容都包含在大祭祀给予的神意中,神绮独自登上高台后便面向着女神的巨神像双膝跪倒,没有匍匐、而是直着腰身与脖子,闭上眼睛、面容肃穆,她虽然听见了突如其来的欢呼与祈祷声,却没空再扭头观察四周,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正面所有细节正被大祭祀的大型神迹展示给无分贵族与平民的信众。 即使她知道了这一项未被通知的附加节目,也不可能再表达抗议或接受,正式祈祷仪式在她登上高台、闭目、跪地、捧心时便已开始,无论少女的尊严还是对神灵与神殿的尊重,都要求她不能在仪态上犯下一星半点的错误。 算是在几乎无提前准备的前提下给新圣女做尽量广泛宣传的手段也好、或算是赐予王都群众与行游至居士坦王都的外邦人的神迹福利也好,总而言之,月与夜之女神的新圣女、神绮殿下的名声从今天起算是彻底传扬了出去——虽然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目睹神迹中美丽少女的诗人与行商们将神迹广泛传播开——至于是否有人能将居士坦的第二圣女殿下与米罗斯的美丽女孩联系起来,这得看诗人们打听消息与编造故事的能力而定。 与平民们不同、观礼位置处在高台另一面、巨神像下的神殿主殿之中的受邀者们,即使不用遥望远处的天幕,也能清晰看见高台之上面向巨神像的圣女殿下,不过大多贵人们仍然对大祭祀制造的伟大神迹仰慕不已,相比仰视肃穆祈祷的圣女本人更愿意眺望天幕中放大了无数倍的少女影像。 这其中包括携他人之请托、不请自来的泰勒斯贤者,他遥望天上的“巨大”少女、又打量“近在眼前”的圣女,确认这的确是实时转播画面的神迹力量展现,不禁暗自感叹,“这岂非也是水之用的显化?” 老贤者在思考中联想到的,是平静的水面倒映影像的现象。 圣女祈祷的恢弘“直播”画面高悬天际,观者在起初的震惊与激动中表达完了虔诚、便只能随着安静的圣女一同在骄阳照射中祈祷——原本应当如此持续到正午太阳西斜一个刻度,然后圣女离开祭坛,直到月上中天前返回祭坛、并再次祈祷与等待女神降下神迹祝福,获得神灵认可正式宣告成为圣女。 但整片天空在猛然间下降了几个光度,仿佛在一间房满是蜡烛光芒的房间内骤然将蜡烛熄灭三分之一,而随着时间推移、光亮依旧迅速减弱。 “这是……”在神殿广场前后所有人再次被天象异常弄起的嗡嗡细语中,泰勒斯将目光从依旧光辉灿烂的直播少女光幕中转移到太阳的方向,“日食?” 泰勒斯的喃喃自语,也是包括莎瓦丽大祭祀在内一众稍有见识的祭祀神官们的念头,在全大陆范围内,日食并非罕见现象,但对于大多数一辈子不离开家园本土的平民乃至贵族而言,日食、莫说日全食与日环食、即便是日偏食也属于罕见的神迹奇观,而由于日食带来的白昼乍黑与随时可能的狂风吹拂,给人们留下的基本都是与恐怖相关联的黑暗的印象,所以在重大仪式中突然面临白昼被吞噬的日食现象,大多数人都不会感叹神迹与祝福降临,而是恐惧于是否有灾祸将至。 总而言之,日食的突发对神绮来说不全是好事。 而实际上,日食只是对于王都民众而言属于突发,日食的黑影早已在王都东边的遥远大地生成,阴影随着星球的自转自东向西弧线扫来,至正午时分恰巧抵达居士坦王都的广大地区,而人们看见的日食便是遮挡阳光已不太完全的偏食。 “女神未以神谕示意,”大祭祀看着渐渐缺了小半的太阳心想,“或是突发、或是巧合,命运的考验总于不经意间降临。” 被民众视为不祥预兆的日偏食所能持续的时间十分有限,短短几十秒内,偏食便已经度过初期阶段来到全盛期,半个天空暗淡下来,大气涌动狂风阵阵,大祭祀思虑片刻、当机立断,积蓄少许时间的神意便散发而出、盖过了整座神殿山前后,所有朝拜神殿、觐见圣女光幕的信众,都在脑海中浮现出不大清晰的一段印象——大祭祀当然不敢对大多数普通人施展过于复杂的神意传递,所以才有了这一段不清不楚却能让精神最脆弱的凡人也无碍接受的信息,而这仿佛自内心底浮现的念头告诉所有不安的人们:女神以遮挡大半阳光向凡人谕示,圣女享有神灵的恩宠、仪式中神灵降下的祝福足以盖过太阳的光芒。 所有人都在大祭祀默默展现的第二波神迹中接受到了这股近似编造的意念,但在祭祀们看来这也不能算编造——月之女神自然是月亮的象征,而知识传承完整的祭祀们至少隐约知道日食的发生与月亮有关,所以女神遮挡太阳这种说法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于是,听从神灵代言人之谕示的平民们也相信这个念头,一场对神绮具有潜在不利影响的奇观便被如此解释了过去。 此刻的神绮沉浸在正式的仪式祈祷中,虽然并非往日的每日祈祷修行那般彻底进入静止状态——她也不敢进入那种状态,否则就得当即承受命运试炼的幻觉影响——但勉强也算全身心地投入,所以对短短一两分钟的日偏食过境毫无感觉与感想,只是感到一种压抑的氛围伴随混乱气流制造的狂风自远方扫来、又向着西边一路远去,照耀全身的正午阳光也有一时半刻的减弱,让顶着一身虽然不算厚、却属夏季繁复装扮的身体清凉了一小会。 事实上,圣女本身也向人们展示了不可忽略的神迹:在正午烈日炙烤下,头戴花环、一身华贵裙装长袍跪地祈祷的圣女殿下满面光洁,没有大汗淋漓影响形象的负面迹象出现,这自然归功于一身神装自带抵御寒暑的神术效果、也有神绮自身神力维持的功劳在内。 日偏食过境仿佛一阵风——实则好几阵——吹来一些纷乱,带走无数遐想,不过无论大祭祀如何努力消弭负面影响,神绮圣女在人们的传颂中,或许将不可避免地伴随着“招来大地无光”之类的夸张印象。 第222章:魔法使 不谈以后,只说今日。 短短一两分钟的日偏食过境给大祭祀与民众们制造了一些麻烦,却不足以打断圣女祈祷仪式,更没有给神绮带来丝毫阻碍,就像那依旧由大祭祀的神力张开而维持的天幕神迹,不论骄阳烈烈还是擎天巨怪吞吐太阳,肃穆、虔诚中散发着无边清纯气的圣女在天幕中的影像给予着众人美好的感触,或许即使无须大祭祀的神意救场,神绮光是凭借光鲜的外表与闭目祈祷时的神圣不可侵犯卖相就足够安抚因无知而不安的人们。 日食过境后便一副出神模样的泰勒斯贤者思考着一会与圣女接触的问题、一面回忆拜托他将属于神绮的物件带至神殿之人的言语神情细节,时间已匆匆流逝,仪式的公众观礼部分第一阶段在人们遗留着对太阳光芒短暂暗淡的深刻记忆中即将结束。 圣女殿下在光幕中颤动着似反射光彩的睫毛,睁开眼睛,深紫的瞳孔中满是引人瞩目的魔力——这当然不是神绮自身的感想——接着她微微张口,在一嘴整齐的大白牙暴露于王都居民目光中唱出第一阶段祷词:“愿女神旨意行在大地,如同行在神国,愿神护佑、远离凶恶、迎得正义,我愿代神行恩德、于凡间播洒幸福,王国权柄、荣耀皆属诸神,女神在上、诸神居中、祷告者于下,万物欣荣、皆出于神,麦生畜长、皆归于神……” 在一分钟内声情并茂地——自以为——念完祷告词,神绮面向身处高台也须仰望的巨神像,一副祈求神迹降临的期待模样,又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圣女殿下却不在乎神迹是否降临,而观礼者们经过大祭祀的两拨神迹与日偏食的相继洗礼自然也不再在意这时候是否还会有神迹,她站了起来、转过身,准备迎接平民观礼者们的朝见,但眼中随即所见的景象让神绮几乎在仪式中表演一出大概能让人们永生难忘的颜艺。 她终于亲眼瞧见了远方的天幕,天幕中自身的巨大倒影让她在第一个瞬间以为女神显灵、将以远超巨神像的巨大姿态给她祝福,但下一个瞬间,天幕中定格僵硬的身影让她反应过来,那就是被实时直播的自己。 惊奇与赞叹在脑海中闪过,神绮以奇迹般的自制力让面部表情基本维持着原有的肃穆,虽然被不告而取地侵犯肖像权,她却表达不了一丝一毫的反对意见,在将自己以圣女身份卖身给神殿时她便相当于接受了仪式中的一切安排,而且话说回来,看见自己享受着仿佛国际巨星的待遇,起初的惊讶过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挺愉快的。 所以王都居民们不知道,他们差一点就能欣赏到可能是古往今来唯一一次圣女在公众面前露出不合时宜的表情——大祭祀或许可以预料到,但神绮的自制力与最终展现在人们眼前的从容让她分外满意。 一步一步离开高台,没有助手帮她整理麻烦的长袍与长裙,但一路下到地面的过程中神绮没有把自己绊倒,接着艾玛祭祀与加百利武士上前迎接并为她捧起长袍后摆,在虔诚观礼者们的膜拜中、在临时充当随从的祭祀神官们的恭送下,仪式公开部分的第一阶段终于顺利落幕,圣女殿下款款而行、神圣与诱惑并存的身姿渐渐消失在主神殿内。 自午时至月升,神绮将待在主神殿的巨神像下、与女神留于人间最伟大奇迹之一面对面、匍匐祷告,在这大半日,整座巨神像与主神殿将属于圣女一人,而这期间,神绮依然没饭吃、没水喝,更没有机会解决生理问题,幸好她拥有相应的灵魂唤醒力量,即使重伤初愈、即使前一天精力损耗过度,依旧可以勉力支撑仪式进行。 可这时候神绮联想到的,却是过去的圣女继任,包括曾经的美狄亚王后与年幼的爱莉在内,要么是尚未唤醒灵魂的普通女孩、要么唤醒程度比此刻的神绮初级太多,她们要撑过如此繁杂严苛的仪式,几乎全凭本身的意志力,念及此,神绮便由衷对过去的圣女们报以最诚挚的敬意。 本以为主神殿中将只有自己与门边的守护者,眼前是即便仰望也只能看见露出白袍的石雕女神小腿肚的巨神像,神绮正欲匍匐在巨神像的脚趾头下表达尊敬与期望时,一位打扮与王都平民和贵族都稍有异处灰袍老头出现在她身边,神绮也不知是否错觉,她仿佛听见了小溪潺潺的流水声伴随老头的出现而印入耳郭。 守候在大殿门边的阿南与艾玛未对老头的出现表达出异动,她们显然已接到大祭祀的提醒,这位灰袍老人是尊贵的客人、且有东西须在这神圣的场合中交给神绮圣女。 “美丽的圣女、诸神的宠儿、米罗斯的明珠、王国的福音,”带着仿佛流水背景音效的老头向少女鞠躬,“得以觐见女神的新任圣女,不胜荣幸,鄙人泰勒斯,来自艾菲思地的、爱思考者。” 老头的自称很有意思,神绮心想,而她同时也接到了大祭祀不知从何处发来的神意,内容自然就是介绍这位在仪式中段独自觐见圣女的老头,所以她当即“看见”了泰勒的出场方式、也知道这位自称爱思考者的泰勒斯拥有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号:喜爱水的贤者。 泰勒斯对神灵、对信仰足够尊敬,拥有宛如水神术的奇妙神迹力量,本人却不是祭祀,大祭祀重点给神绮展现了泰勒斯与国王和贵族们交流的景象,更提到了泰勒斯自称信仰与神术之外思想力量来源:思考、探究与验证世间万象变化之法,即泰勒斯大胆宣称的魔法。 “魔法的使者、泰勒斯贤者,”神绮以自身的见解给泰勒斯安了一个自以为十分合适的称谓,并以完美的微笑回应,“愿神祝福您,我也很荣幸见到一位名扬大陆的贤者阁下。” “魔法的使者?”泰勒斯愣了一瞬,接着摸起胡子笑道,“不错不错,或许、有志于如我这般思考者,都应当是魔法的使者,无论真神或是凡人。” 第223章:一些缘由 作为多种超时代观念深入骨髓的异见人士,神绮对泰勒斯的思考与能力非常感兴趣,她从中窥见了混合着理性与逻辑的、放飞对世界、对自我思考的浪漫主义苗头,但此刻的主题是泰勒斯觐见圣女的来意,她更好奇泰勒斯给她带来了什么,“贤者阁下,听说您受人之托,给我带来了遗留在外的东西?可除了我的护卫……” 再者,护卫并非物件。 泰勒斯毫无吊人胃口的打算,他伸出右手,掌中托着一尊凭空出现的神像——神绮仔细一瞧,那正是被她挑选送给乡下老者与青年的女神像,也是初次唤起她的神迹力量、制造了许多麻烦的女神像。 “这是……” “受人之托,物归原主,”泰勒斯说着,将神像递到圣女身前,“那座小村遭遇之事与我有些关联,这尊神像本应由命运交予你手,此后虽然的确到了你的手中,却是被你送给村人带走,于是女神与女神的使者告知于我、又托我将神像带回交给圣女。” 泰勒斯虽自诩研究魔法的思考着、魔法的使者,但他显然拥有不亚于半神的唤醒灵魂之功,他的话语中蕴含着远超过语言本身的神意信息,其中包括那座小村遭遇问题与他的关系、他又为何接受请托走带上神像这一趟。 首先,让神绮大吃一惊的是,老人与青年的村子所依靠的水源之一之所以断流,是因为泰勒斯贤者在上游地下水冒出的泉眼中进行观察实验的结果,他无意中把水源弄干、甚至将地下水的水脉变更了流路,所以,断流的罪魁祸首是泰勒斯。 但村子随后遭遇的小孩生病等一系列负面事件,即便身为无意中断了人家水源的元凶的泰勒斯也感到莫名其妙——他只是凭经验与感觉找了一处地上水与地下水源泉做研究、并以探究魔法的方式与唤醒灵魂所拥有的神力将其长时间堵截操弄以至于地下水脉改道而已。 其次,神绮同样吃惊,泰勒斯的神意中出现的所谓“女神的使者”,竟然是前些日子救了她一命便再度失踪的梦——大祭祀已告诉她,复仇的部落公主、被神绮安了梦之名的银发半神原名是路西菲。 梦在昨日找到仍旧潜心于深山各种地上地下之水、以研究所谓“万物本源为水”的魔法的泰勒斯,将泉眼下游山村遭遇之事告知,又将山村派人请回月之女神忒弥丝的神像、企图临时拜祭女神以祈求平安等事告知,梦也未对泰勒斯是否造成山村中孩童生病做出判断,她仅提醒泰勒斯应当弥补截断水源给山村带来麻烦的错误、至于其余问题,泰勒斯可以视而不见——不论梦还是泰勒斯本人都觉得,水源之一断流与孩童异常生病纯属巧合,即便还有别的深层原因导致两件事是相关的,恢复水源大概也能解决。 就像村人种植的农作物有减产迹象这回事,泰勒斯倒是可以肯定,只要恢复水源便能解决。 作为立志传播思想与智慧的贤者,泰勒斯欣然接受了女神使者的建议,以奇迹力量恢复山村水源,并领受了使者的另一个请托:将由于泰勒斯作祟而导致没有留在神绮手中的女神像收回,然后带回女神殿并亲手交给神绮圣女。 且不谈梦为何莫名其妙就成了忒弥丝女神的使者——神绮怀疑这是梦的托辞,她只是随便给自己找了一个容易令人信服的身份而已,而且梦必定在暗中观察了神绮许久故而知道她如今的处境——也不说多尼店铺中的开光女神像为何成了神灵与命运钦定属于她的神像,更不理会被大人物们无意之举而玩弄的村庄,神绮此刻脑海中飘荡的却都是泰勒斯的只言片语中提到的“魔法”的思想,思绪飘了好一会她才让自己回到圣女仪式的庄严肃穆情绪中。 然后,神绮眼瞅着泰勒斯将任务物品递到自己胸前,却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心送东西的贤者阁下,她非常肯定,一旦自己接触神像,必然当即在命运试炼的幻觉中沉迷不可自拔,即使能够看破自身的欲望困扰,或许也赶不上仪式在夜里的第二轮观礼部分,而更让她不安的,还是在不由自主触发时空神迹的同时、又因沉迷幻觉无法自控而导致的灵魂力量枯竭。 不论哪个原因,神绮都得让自己尽量远离泰勒斯送到眼前的女神像,而睿智的贤者已看出了圣女殿下的犹豫,他未收回神像,摸着胡子说:“女神的圣女殿下,您似对女神的神像有所惧怕?因为神像中蕴藏着虔诚的人们凝聚的浓厚信仰?若是对接触属于女神的信仰拥有不安,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虽然不在神殿中担任神职,却可以告知你,虔诚的灵魂接触神灵的信仰并不是亵渎,反倒是证明你拥有女神祝福的证据,普通的祭祀可感受不到联系真神的神像中的信仰。” 泰勒斯的猜测有误,却相当合情合理,他以为纯真的圣女殿下是因为害怕亲身接触属于女神的信仰之力而逾越神与人的界线。 神绮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只希望贤者阁下能够听懂:“我并非担心接触神的信仰而逾越圣女的本分,我也并不贪图属于女神的信仰,只是此刻我正遭受着命运的考验,接触蕴含信仰力量的女神像可能让我就此错过仪式、给女神与神殿蒙羞,所以我不敢接下神像。” 泰勒斯好似对神绮的解释已有准备,或许了解神绮的梦小姐已经给了他建议,老头把神像稍稍抬起,示意神绮不用害怕大胆去摸:“神使小姐说,若你仍不敢接触神像,就请我帮你一把,别怕,接着吧。” 神绮认为自己应当相信神秘莫测的梦和这位同样高深莫测的贤者阁下,梦以大代价救了自己的小命,没道理这时候又来害自己,况且距离践行半年之约还早着呢。 “好吧,有劳泰勒斯贤者阁下。”神绮转了个念头。毫无一大神系主神的圣女的矜持,颇为光棍地决定信任一把让她十分感兴趣的贤者阁下——其实她更愿意相信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大祭祀。 她郑重其事地伸出双手,以捧的姿态接触女神像的裙角。 第224章:自我建设 命运试炼唤醒灵魂深处的欲念,它不受意志的控制,再如何自以为坚定的自我意识在这不属于表层意志的深层欲望展现中都必然沦陷,没有别人的经验可供参考,神绮认为,度过命运试炼的方法,唯有在幻觉折磨——实际上是沉迷诱惑——中逐渐重构自我意识,将性格、理想、愿望等自我所蕴含的各种方面的因素再次进行深层挖掘、认识并构建,以此来营造出一个完全不同于普通人所认知的、更为“坚定”的不可动摇的自我,这样的自我自然就不再受到凡人不受控欲望念头的骚扰,或不如说,重构后的自我中不会再存在所谓的“深层、不受控”的部分。 用现代人的某些不太准确的观念来描述,就是让自己的无意识部分彻底融入意识,从此往后所谓的自我就是真实的全部自我,不再有心灵深处的“另一个你”或所谓潜意识,神绮认为这种状态中对自我的认识是最清晰最全面的,不会再存在“自己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的状况发生。 这种面对命运试炼的办法本身也算是理想与人生追求,神绮如此构想、也打算如此实践,昨夜接触神像遭遇麻烦过后,她便开始了这样的尝试,但所谓自我重构,似乎又是非常抽象、非常令人一头雾水的叙述,具体的操作方法相当唯心,神绮也不知道自己在内心中是否已经开始了面对命运试炼的挣扎。 泰勒斯——或是梦——在此节骨眼上帮她下了决定,推动她在重要的仪式中主动面对命运试炼,至于泰勒斯贤者的帮助是否有用,已经双手捧着女神像一动不动的神绮小姐顾不上去思考,她感觉时空神迹被刺激展开时、灵魂中也冒出了让人无法抵抗而沉迷的幻觉,但同时,来自外界的许多信息也在脑海中纷然呈现,几乎压过自我内心生成的幻觉,让神绮不得不分出了许多注意力给这不属于她自身的意念信息。 她开始“阅读”这些意念信息,全是关于万物本源的思考,最重要的便是为何将水当做万物本源的思索与探究——也不知泰勒斯是不是真有帮助神绮的办法,他仅将“水魔法”的一切思考一股脑塞给神绮而已,并没有别的东西,也许这是梦的请求、也许这是泰勒斯传播自己思想的小动作。 总而言之,神绮在沉迷幻觉时也仿佛把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沉迷在幻觉中不可自拔、另一份则兴致勃勃地阅读起泰勒斯给予的“水魔法”的思考与探究方法。 而神绮和旁人都没有注意到,她被神像唤起的神迹已不知不觉消停了下去,不再浪费她的神力,似乎是因为神绮找回了一部分对自我的控制、也因为泰勒斯贤者传递神意时展现的广阔无边的灵魂意志对帮助神绮对抗本能起了作用。 不知过去多久,神绮捧着神像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正面对巨神像的脚趾头跪坐着,脚后跟顶着臀部的跪坐姿势让她不感疲劳,双手合握中的女神像与巨神像似是建立了某种奇妙的联系,清晰可辨的信仰力量在其中流窜升腾,这些虔诚的情绪的来源自然是庞大的王国都城中海量的居民,在这神迹展现的圣女赐封仪式中,女神的神像正汇聚着远比平日浓厚的信仰。 大概这就是真神口中所谓神域的概念,神绮莫名想到,虔诚的信仰实际上是相当狭隘的,一个真正的虔诚者将信仰献给了一位神灵,他对其它神灵剩下的,或许将只有必要的尊敬,不大可能再有另一份虔诚——否则向神灵献上的所谓虔诚就成了与“虔诚”这一概念相违背的笑话。所以,一位真神占领大部分虔诚者的信仰的城市或村庄聚居区,应当就是神灵的叙述中属于这位真神的神域。 那么两座巨神像并立的米罗斯城是属于米罗斯神的神域还是属于安卡尔神的神域?神绮电转的心思中又冒出相当不恭敬的思索。 毫无疑问,米罗斯应当是属于米罗斯神的神域,只不过其中也参杂着主神安卡尔的信仰,若加上大陆诸神殿派去交流的祭祀神官,米罗斯神域或许可算是相当复杂且开放的神域,而居士坦王都作为主神的神域同时又是承担着文化商业交流的一国之都城、平日中各种神灵的信仰随着大陆各地人口流动显得相当繁杂,王都实际上与米罗斯的氛围很是类似。 但这一刻,在自己的巨大影像如同神迹展现给王都民众不久之后,神绮只能感受到直上云霄的女神信仰。 心思转了许久,神绮终于回过神来,她还记着自己正在向女神的巨神像表达虔诚、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扭头四顾,只是以眼珠子转动搜寻身边左右、又稍稍动用灵魂的视角感应周围,她发现巨神像脚下的主神殿内只剩下自己,泰勒斯贤者已消失无踪,而艾玛与阿南的气息在身后远处的神殿大门边,依旧为圣女的祈祷仪式尽忠职守。 神殿外与巨神像之上洒下的光线已有暗淡,神绮判断出,她在接过泰勒斯交还的女神像后已在自我沉沦中挣扎了近半日,而且没有被时空膨胀的神迹耗干力量,仔细回忆命运试炼中的经历,神绮意识到自己相比接过女神像之前已有了极大不同,虽然不见得完全摆脱命运试炼的困扰,但至少接触开光女神像时不用再担心不知不觉弄死自己——显而易见的,她正捧着小巧女神像向巨大女神像祈祷呢。 虽然不能确定自己如今的状况,神绮却敢肯定,泰勒斯莫名其妙送给她的“水魔法”思维在她的自我建设中占据了极大分量、也给予了极大帮助,或许非同凡响的思想对于贫瘠的意识而言是相当有意义的东西,神绮的意识相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当然谈不上贫瘠,但缺失对自我的记忆让她无法摆脱贫瘠感。 思索与祈祷将时间推进到黄昏、又至太阳落山、新月初升,圣女仪式观礼部分的第二阶段即将到来,神绮整理思绪,放下手中的女神像,仔细回味着大祭祀留在她心中的祈祷词,接着在艾玛与阿南的帮助下整理仪容、离开巨神像与主神殿、回到前山广场的高台之上。 第225章:圣女祈祷 一整日未离去、将前山挤满的居士坦王都居民与外地人,经历艰辛虔诚的期待,圣女祈祷仪式观礼部分的第二阶段来临,圣洁纯真的圣女殿下在仿如轻纱罩身的月牙银光中祈求神灵的回应,为神灵降下神迹、认可圣女而咏唱: 诸神之神,惠尔世人。赐汝五谷,青葱深深。结与实练,大地之根。繁汝子孙,遍野黄金。感我神祇,诚念在心。四时祭祀,两季务矜。以酒灌溉,以泪浇淋。祈赞诸神,祟邪不侵。环宇之殿,永昌似今…… 看似浅显直白、尽皆赞美与祈求、内涵实际意义也的确不大的祈祷词幽幽传扬,月之女神的神殿内外、广场山上山下虽汇聚着王都中近半人口,在圣女的祷词飘荡中却异常宁静,所有人都在神绮仿佛蕴含魔力的祈祷中沉入最舒适的精神休憩状态,未唤醒灵魂的贵族与平民享受着基本的舒适感,唤醒灵魂的祭祀与神官们则随着圣女的祈祷一同进入向内心的神灵敞开灵魂的状态,偌大的广场与半空中,被唤醒的灵魂气机交相辉映、充斥神殿内外天地、漫过众人心头,最纯粹的信仰随着祷词自神绮圣女的声音升腾汇聚、融入巨神像、变为莫可名状之气飘向遥远、看不见的方向。 神绮并未进入深沉的祈祷静止状态,她咏唱祷词的方式来自大祭祀的神意教导,能够在第二次便取得如此成效可谓是神灵祝福,以往的圣女因为年幼或唤醒灵魂不够深刻,咏唱祈祷词也只是单纯咏唱而已,给观礼者与王都居民发福利依然得靠祭祀们的通力合作,而今日,祭祀们似乎也享受起了神灵祝福,神绮的祈祷作为引子让众人的灵魂仿佛变得更加虔诚而纯粹。 反复念诵着祷词,她却莫名其妙地回想起泰勒斯塞入她脑海的神意中、关于中午仪式时发生的一个小细节:不到一分钟的日偏食过境。起初由于全身心投入泰勒斯给予的“水魔法”思想,神绮未曾留意到泰勒斯还告诉她中午时发生了什么、并对神绮发表了一通“善于招引神迹的姑娘”的感慨,如今万籁俱静,仿佛整个王都只剩下她的“天籁之声”,神绮却把这一段细节回想了起来,并感叹自己不知到底是好运还是霉运。 泰勒斯告诉她,幸亏大祭祀及时救场,未让突发日偏食给圣女仪式蒙上阴影,神绮自然为此分外感激大祭祀的豁达与睿智——她觉得但凡换一个稍微愚昧野蛮一些的人,都有可能凭借天象把神绮打为渎神者乃至推上柴禾堆。 日偏食给神绮带来的当然不只有对运气的感慨,更重要的是对仪式本身的疑惑:她分明记得大祭祀告知,圣女赐封仪式在观礼第二阶段是须要圣女向着中天上的明月发出祈求并获得回应的,可日偏食的发生分明告诉神绮今日应当是新月初生的日子,关于太阳地球和月亮的位置与某些天象的关系,神绮还是可以轻松想明白的,况且之前登上高台时,她瞥一眼天上所见的的确也是即将沉入东方的月牙,这说明月亮和太阳此时正处在人们生活的陆地的同一侧。 所以最重要的问题是:圣女祈求代表女神之象的“明月”在哪?即便把祈求对象换成新月,那只余轮廓的月牙也即将消失在东方的天际。 但大祭祀如此告诉她,应当有让她、包括所有观礼者安心的保证,神绮心想,如果女神懒得显灵,大祭祀多半要准备一个不亚于午时天幕的神迹——入夜后大祭祀没有再展现天幕,看来也不打算把同一个神迹用烂。 果不其然,在第三遍祷词咏唱完毕的一瞬间,新月消失的天际处升起一轮银黄光圈,起初是冒出山脊线的一点光亮,然后以眼睛可辨的速度缓缓上升,仿佛在倒扣的锅底上被看不见的手自边缘推向中央的黄色纸片。 神绮却不经意间从虚幻之月的上升中看见了人为的痕迹——虽然明知那应当是神术力量展现的神迹,是不折不扣的虚幻光影,所以判断人为似乎理所当然的,但神绮的判断角度并非从已知条件下出发,而是来自那轮月亮本身的“形象”。 虚幻月亮的光影大小和神绮往日所见的满月几乎没有差别,可见神迹被制造地相当精准,可明月之上的暗痕经过神绮仔细观察发现,与正常情况下——即淫该满月的日子下的满月——看见的月面有些许差别,神绮可以运用常识去判断,明月上的暗痕是谷地凹坑在阳光照射下呈现的姿态,而由于月球的自转与公转周期相同,它始终以相同一面面向地上的眼睛,这是神绮在米罗斯过着无忧无虑生活时曾刻意观察过的,如今唤醒灵魂带来的各项素质全面提升,更可以让神绮完全确认记忆里见到的月亮的痕迹,与此刻圣女祈祷仪式中显现的明月上的暗痕拥有大半的差异。 一大半的差异是个什么概念?此刻的月亮上的暗痕迹右边大概三分之一部分可以与神绮记忆的满月的左边小部分对应,而此刻月亮的左边大部分却是陌生的痕迹,神绮仔细思考,这应该说明,被神迹展现在天穹上的月面实际上应当是月球面对地面的一面再向左边游移近乎三分之二后的月面,而这一部分如今正被太阳的光芒斜斜照射。 于是神绮得出一个结论:神迹的月亮是难以想象的庞大神术将此刻月球斜向太阳一面的景象反射回地面所呈现的模样,至于这样不可思议的神术从哪来?神绮不认为是大祭祀的功劳,莎瓦丽大祭祀虽然是神力深厚的半神祭祀,可她似乎并没有在短时间内前往外层空间的能力,也没时间去布置如此超乎想象的大手笔神迹,所以天上的月亮多半来自真神展现的神迹。 女神为了在这个不合适的日子、以完整的仪式赐封她的圣女,不惜将以凡人之能几乎永远看不见的月球小半个暗面给拖入了地上人们的视线,且不谈这样的神迹是否会让神灵付出代价,只说这扰乱天象的大手笔,便让神绮不得不感叹,真神玩弄神迹实在是无与伦比的任性。 【作者题外话】:回查本章与前两章时发现了一个愚蠢的常识性错误,但思来想去实在不想改了,就让浪漫的错误永流传吧 第226章:天上之神 明月陡升,庞然浩大的神迹笼罩了大半个大陆,而目的却是为赐封圣女的仪式抹消日子挑选不对带来的错漏。 或许有许多喜爱观察和思考的人注意到,月球永远不变的一面却在今日发生了改变,这为人们的天象记录带来了困扰,也许这一夜在未来将成为天文爱好者所闻的光怪陆离的奇谈,也或许区区一个仪式时间的神迹将淹没在无数历史记录与编造的记录中。 神绮不太关心未来,她更关心仪式的完成度,不过思来想去,既然如此神迹都能为圣女而展现,那么神灵没道理再给圣女下绊子,虽然神绮直到观礼第二阶段结束并离开高台也没有亲耳聆听到女神的声音、女神更未在月亮之外显现别的神迹——比如像在马其顿战场高空时以真身出现——但仪式的第一日部分已算是圆满完工。 大祭祀为女神带来的明月神迹同样感慨不已,她即使不能如同神绮一般以确切的物理观念去想通这样的神迹到底有多么大手笔,但以虔诚者的信仰也可做出评判,出自主神的神迹当然不是普通的光影戏法可比。 将圣女迎回神殿内,再由祭祀与神官队伍送入圣女的居所,此时,由泰勒斯送还的女神像已被转移到圣女的屋内,与属于爱莉的女神像并立,接受第二圣女的膜拜,这当然只是权宜的安置,当爱莉归来——若她还能归来——两位圣女的居所自然不能再安排在同一处,神像也当分开供奉,但如今一切准备仓促,接下来的三日静思祈祷只能让神绮将就着在爱莉的圣女居所内完成,第二圣女殿下却毫不介意,她喜欢充斥爱莉气息的圣女居所。 广场外,随着圣女离去、仪式向外人开放的部分即宣告圆满完结,大祭祀将神意随风与光送入所有人的脑海,人们自圣女祈祷引来的舒适休憩状态中醒来,一段寂静无声的内心祷告后,平民与多数观礼贵族们相继结伴离山,少数人选择留在晚风吹拂的神殿山上继续跪地祈祷,似是在生活中遭遇了不安与恐怖、企图依整夜的祈祷表达虔诚、唤来神灵的祝福,祭祀们对选择留下的虔诚信众未有干涉,即使并非圣女赐封仪式这等盛会,平日也有不少不顾自身承受能力、选择用近乎自虐的方式表达虔诚的普通信众。 祭祀没理由反对人们表达虔诚,但大祭祀为怜悯因无助而表达虔诚的人们,依旧为他们留下了福利——让夜晚的山风不那么凉、也不那么快的持续性大型神术。 望着下方遥远的神殿,不知高几许的高空之上、几位真神正以圣女赐封仪式为中心闲谈。 其中最惹人——如果有人能看见的话——瞩目的自然是圣女在仪式中祈求的主角、月之女神忒弥丝,她仍是万年不变的简洁白净的露肩长袍打扮,“博奥先生、还有斯盖因的猫、贝斯特神,多谢两位相助以显现满月之相。” 在新月的日子里展现满月的神迹,即便伟大如创世之神、主神忒弥丝也须其它神灵相助方可快速完成,仪式观礼部分终了,她向主动帮忙的两位真神道谢。 “女神阁下,”人间的祭祀刚刚与女神的祭祀闹了个不愉快,一身蓝袍、肌肉壮硕的海神博奥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他与女神谈笑风生,“即使您什么都不说,为体验创世神的无匹威能、我也当为您献上一点不足道的帮助,世上将展现如此大手笔的神迹,我怎能错过?虽然独自完成反射月相的神迹对您来说并不困难。” “我只是路过,喵,”已然变成神绮见过的黑发黑瞳小女孩的猫神望向神绮身影消失的方位,对神系主神表达了一句不满,“我知道你们这些神不乐意看见别的神光临你们的地盘,生怕人家抢走你们的信仰,所以神绮小姑娘的遭遇中我始终插不上手,结果还让她加入了女神阁下的神殿,真是好算计喵,诸神都以为你的目的只是引领那个叫艾玛的小姑娘,结果你什么都没说、也几乎什么都没做、就把身怀神之心的神绮也招了过去,我是不是要提前祝贺女神阁下的神国中将在未来多出至少两位真神?拯救米罗斯的海拉克里本就是艾瑞斯的信徒,他受到女神的指引倒是无可厚非。” “贝斯特,”女神微笑不语,海神博奥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刚刚与他一同为女神的神迹在几十万里外的太空中忙活的小女孩,“天空之主打发你离开神国照应那个获得神之心祝福的小姑娘,目的莫非便是为让她在融合神之心的过程中接近真神、最终偕同神之心一道晋升自然神国?要说算计凡人,伟大的天空之主倒是更加直白。” “离开神国来到人间可不是大个子主神的主意,”猫神小女孩撇嘴,“我也不打算干涉凡人的命运,只不过就像城邦的贤者所言,有生存、有交往、就有命运喵,和神绮小姑娘做朋友,我总不能看着她被箭射死却因为愚蠢的真神约定拒绝区区伸一伸爪子吧?我不在她身边的话倒是没有办法喵。至于神之心,我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黑猫,海里的蓝色大个子,想套话你可找错了猫,你得去问咱们的主神大个子。” 博奥抖着浓密的络腮胡、摇摇头不说话。 “凡人自有凡人的命运,真神只能给予指引,米罗斯神爱说这话,也是如此做的,”女神笑着说,“我们的作为又何尝不是如此?人间的繁华与享受终有尽头,永恒的真神才是最真实的追求,可真神指引凡人、却无法代替凡人成神,所以神能够做的并不多,神殿中的盛典只展现一时的繁盛,就如兴盛的古代神殿,但此刻、属于过去的女神古代神殿又有几人记得?” “神国永恒、女神永恒,托庇女神所创之神国的真神方得不再虚无的永恒,”海神博奥说了一句神灵心知肚明、对凡人而言却不甚明了的话。 小女孩形象的贝斯特神摇头晃脑:“赞美伟大的创世之神,它给予我、于虚无中看见我的永恒,喵,人人都这么说,我也享受着大个子主神的恩惠,可你们为何还要时不时钻一钻自己制定规矩的空子,给凡人们的命运制造麻烦喵?唉、算了喵,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什么都没有,我们抖一抖耳朵、伸一伸爪子,然后自以为睿智地从中寻求价值喵。” 女神与女神的追随者对小女孩的感叹不置可否。 第227章:礼毕 远离地面的遥远高空,包括主神在内的三位真神在沉默中注视地上。 “真神能够做的并不多,所以埃厄洛斯那等叛逆的出现,也是偶然中的必然,”半晌,海神阁下叹息着发言,“贝斯特神,为了新朋友神绮圣女,你可打算亲自处理我的祭祀?在此事上我并不介意您以神力介入王国的领地。” “埃厄洛斯就是您的神意中提到、隐藏在您的神殿中、不知何时已蜕变为渎神者的家伙?这样的人的出现,是人的错、是神殿的错,却不是神的错,我为何要费心去处理不属于我的错误?”猫神小女孩继续摇头晃脑,“就算有神的错在内,那也是你们不经意犯下的错,诱惑永恒无望的凡人去强求永恒,就是你们的错。再说神绮马上就要离开王都,我可不打算留在居士坦给你们做白工,如果埃厄洛斯不死心再出现在神绮身边的话,我倒是可以顺手帮你们这些碍于神约不得动手的傻瓜清理他,邪恶的魔怪嘛,平常没空去找,但出现在眼前就不一样了喵。” 女神继续微笑不语,海神则在眨眼间让手中出现一柄尖头泛蓝的三叉戟,他将海神的成名神器十分随意地向贝斯特双手奉上:“无论如何,您也算答应帮海神殿处理麻烦,不管最后成与不成,这柄尘封多年的海王三叉戟就借由贝斯特神对付叛逆吧。” “真大方喵,那就给我玩几天吧。”猫神诧异了一会,然后无所谓地收下了海神的神器。 不论真神们讨论意义为何、目的为何,结果是重重命运的指引下、神绮莫名其妙成了月之女神的圣女,而在女神与两位真神的帮助下,她享受着或许是古往今来最为庞大的神迹完结了圣女祈祷仪式。 不知头顶有包括主神在内的三位真神闲聊,祭祀神官们在已失去满月的夜色星光下有条不紊收拾祭典高台,忙完一切后,各自回归正常的祈祷与休息。 时光匆匆,神绮在圣女的屋内面对神像,一坐便是三日,包括第一日的高台祈祷,整整四日不吃不喝,她却未感不适,而三日无休无止的祈祷中,神绮断断续续面对命运试炼带来的宛如真实的幻觉,不断打磨、重构着自己的精神意志,泰勒斯赠予她的、还不够成熟的水魔法思想在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给她的世界观带来了极大的促进与拓展,虽然按照现代人的观念看,所谓的万物本源为水这种最朴素的哲学思想不见得有多真理,但在这人类思想尚处蒙昧的启蒙时代,泰勒斯的魔法思想给神绮带来了耳目一新、且意义深远的影响,以至于在面对命运试炼、重构自我的过程中,神绮不知不觉染上了泰勒斯“魔法的使者”的影子。 比如在三日祈祷中,每当幻觉入侵过深而中断祈祷时,神绮的灵魂中总要冒出关于万物本源的思考,虽然这思考注定没有结果、甚至对大多人而言是毫无意义的。 另外神绮又回想起在最初面临命运试炼的幻觉时,她并没有主动脱离幻觉清醒的能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某种表现为“黑色”的“力量”把她震醒,尔后那似冥府中感染的渎神者信仰的黑色力量再未出现过,以至于神绮将之淡忘,但在神绮无法描述的自我重构过程中,越来越多平日意识不到、却知道的无意识内容变为最真实的自我的一部分,这一小细节也便为她回想起来。 也许是女神的信仰已为她接受了一部,导致渎神者通过信仰传达的意志消失?神绮依然认为黑色的力量来源是渎神者的信仰,因为至今回想起头一次被从命运试炼幻觉中震醒的感觉,神绮都相信黑色的力量中蕴藏着让人不太乐意接触的意念。 摒弃掉无所谓的,坚定起自己相信也需要的,神绮自我感觉在三日祈祷中将精神意志的重构完成了大部分,虽然还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升级”感,但命运试炼唤醒灵魂肉体各种欲望而带来的真实幻觉已渐渐无法对她造成如同初时的严重阻碍。 祈祷观礼仪式后第三日过去,第四日清晨,神绮从长时间定坐中醒来,圣女殿下的精神状态好得出奇,大祭祀显然料到圣女经过三日清修不至于营养不良站不起来,所以守候在屋外、三日间几乎同样不吃不喝的加百利武士与一众祭祀神官已做好迎接圣女的准备,将圣女迎出小院、恭送至主神殿,除圣女的守护者加百利、艾玛祭祀与包括阿摩利祭祀在内十一位祭祀外,其余人恭敬退下。 换上礼服长袍的大祭祀已在巨神像下等候多时,她将为圣女进行最后的祈福与赐封,再往后本应是圣女接受封闭式教育数月到一年不等的过程,但神绮这位半路出家的圣女殿下没时间、也无须补充多少关于神殿和信仰的知识,有些东西桑达大祭祀已教导给她,莎瓦丽大祭祀不必谴老师对神绮做重复教育,外加神绮的精神已足够承受复杂的神意,许多口头上难以传达的东西、大祭祀都将她准备好直入灵魂的填鸭灌输。 观礼仪式后第四日午时,居士坦神系主神、忒弥丝女神殿正式对外宣布,即日起,来自米罗斯的神绮成为女神的第三十八任圣女,与三十七任爱莉不分先后同列圣女之职。 神绮也是在这一日才方才得知,忒弥丝女神已拥有过三十多位圣女,其历史之久远远超居士坦神系主神名号。 即便以三十六任圣女美狄亚与三十七任圣女爱莉之间大致十年的间隔期来算,女神第一次赐封圣女也至少在近四百年前,更何况以前的圣女前后赐封间隔大多不只十年。 带着诸多八卦心态,神绮完成了来到世上后、人生中第二个最重要的仪式,与虎头蛇尾的第一个成年礼完全不一样。 而凡人们看不见的高空,饶有兴致地看着圣女祈祷、整整三日未移动一丝的三位真神互相礼敬后各自消失——真神与凡人的差别在这样的小细节上或许总能体现得更加深刻。 第228章:老罗德的神 鸟雀在密林间飞窜、时有走兽冒出草丛旋即缩回,越过王都占据的广大平原往东便是起伏的丘陵地带,生态样貌的变化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而这分界线附近便是一条供人通行的道路,即居士坦王都南部边境与南方各地的通行道路之一,神绮随阿南便等候在此,可以稍稍看出,道路最初由自然形成轮廓、野兽踩出痕迹、最终才由人工开凿拓宽而成,这是索尔达等地通往王都范围内的必经路径之一,周边皆为茂密丛林,东边远方虽有旷野与丘陵,却与往北的方向间隔着宽广的格里斯长河与一道道或宽或窄或深或浅的谷地。 罗德老爹一家将经过此路、越过王都去往北方或东方寻求祖先的来处,埃都因给阿南留下的信息只提到他为罗德指出的大致方向,而大祭祀将罗德一家将经过的路径给直接指了出来。 神绮与罗德一家相处的时间不长,在聊完该隐后不久便发生了村民堵门事件,紧接其后神绮重伤、并一直昏迷到被埃都因带回神殿两日之后,她对罗德一家的了解并不多。 关于老罗德的为人与理想,神绮都是由大祭祀与阿南在事后分别转述而知,即便如此,神绮也感到自己对老罗德的想法分外理解与认同,神绮了解该隐,也通过该隐的灵魂了解了由他操弄村民恐惧而获得信仰的行为对诸多普通的世人而言是多大的伤害,罗德不希望该隐挟持人们恐惧进而让村人崩溃理智的同类事件再次发生,神绮作为直接受害者自然更不愿意看见同类事件,所以她对罗德希望寻求先祖的神启、将神的祝福带回村子的理想是相当钦佩的,加上到底算是短暂“战友”的关系,神绮便坚持在赐封圣女仪式正式结束后立刻随阿南迎接罗德一家路过王都附近。 大祭祀对此自然赞同,她也希望像罗德那般在变故中发现了自身的虔诚的人得到帮助,但碍于罗德的信仰与忒弥丝女神无关,也不打算以信仰的名义强迫罗德在王都寻得神启,况且只有艰辛的旅程之后、从先祖遗留的传说中寻得的神启或许才能成为让罗德全心信奉的信仰,大祭祀不以神殿与个人名义给予罗德任何帮助,仅让神绮与阿南这两个与罗德有关系的人去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神绮虽然不清楚大祭祀的想法,但她很乐意给路过的罗德一家以问候和帮助。 也不知是命运的刻意或是巧合,罗德携老妻与年少的女儿驱赶着少许牲畜自偏僻的山村出发,抵达王都附近的时间正巧是在神绮解决了大多问题、并完成圣女赐封仪式之后,见过了罗德,神绮便要启程返回马其顿城邦。 可在见到驱赶着牛羊自平原旷野而来的罗德一家三口后,神绮讶异地呆愣起来,以至忘了向老头与大婶行以圣女应秉承的礼节性问候——老罗德远远瞧见了等候在路边的阿南与神绮,他高兴地告知女儿与老妻,阿狸当即奔了过来、扑进阿南的怀里表达想念,随后是跟着牲畜群的老夫妻,神绮透过扬起的一点尘灰,分明看见老罗德的周身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那是唤醒灵魂初期、尚无法自我控制而使灵魂力量无意义外放的光。 所以,神绮的讶异来自于做了一辈子普通猎人、老来受伤退休的罗德老爹,却在一段不到十日的旅程中奇迹般地唤醒灵魂,神绮看不出罗德自己是否有意识到,他已如同在米罗斯关禁闭到第三日的神绮一般唤醒了灵魂,而罗德老爹似乎除了见过突然出现并惩戒拿弗与亚便后当即消失的银发半神梦之外、并没有坚信不移的神,神绮心想,莫非在山村到王都的旅途中发生了什么特殊事件,让罗德坚定了信仰的倚靠并唤醒灵魂? “神绮姑娘!”老罗德丝毫不介意发呆的神绮看起来有些无礼,而此刻的神绮虽然不再是圣女仪式上的盛装打扮、却也展现着非比寻常的尊贵外表,罗德来到神绮身前,以对神的恭敬姿态匍匐道谢,“我一直希望向您道谢,您以尊贵之躯挽救了阿狸、进而召唤神灵挽救了村人,而且短短几日、您已完好如初,神的使者啊,请接受老罗德一家卑微的感激。” “罗德老爹,您快起来,拯救阿狸的是梦……是别人,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实在不敢受您的跪。”神绮将老罗德搀扶起身,即使已唤醒灵魂,老罗德的身体却已近老朽,颤巍巍的并不比普通老头更有力。 “神说,理当向你跪拜,这是我必须做的,”罗德老爹被搀扶起身后不再纠结,他已经完成了匍匐与感激,“神的指引从我们离开村子后便萦绕耳边,我相信我代村子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而神绮姑娘应是促使我走上正确之路最初的指引者。” 神绮思来想去,还是用微微点头表达了对罗德的尊敬,只不过她比较在意罗德口中的神的指引,“罗德老爹,神、当日救了我、又惩戒了射出箭矢之人的,您已……” “银发的女神、或许也是神的显像之一吧,”罗德却说出让神绮更加讶异的论调,“我相信神应是高于万物之上的,任何显现的事物,都是神的显像、是神的一部分……只有如此的伟大,人们才能始终敬畏与保持理智。” 神绮对罗德的思考很有些熟悉感,或许来自现代的经验中残留着一些不再清晰的东西让神绮感觉熟悉,“真神在天上,虽然不亲自现身,却始终关照着人们,”神绮用浅显的语言传达真神信仰如今的存在模式,“不过、罗德老爹,也许您对神的理解将更为正确吧。” 罗德只有最初的朦胧理念,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会在未来变成什么模样,他乐于接受任何建议与帮助。 “罗德老爹,您如今已如同神殿祭祀唤醒了灵魂,”神绮又说,“神的恩惠已显现在您的灵魂中,是那位银发的女神帮助您的吗?” 罗德点点头又摇头:“我、我不清楚,这几天以来,我始终感到我的意志、我的思想更清晰、更通畅,银发的女神并未出现,但她好似在恍惚中告诉我找寻灵魂,那样的声音留在了脑中,或许是神借由银发的女神给予我灵魂的指引。” 第229章:神绮给予的祝福 老罗德本人对所谓“银发女神”与神的关系认识相当朦胧,他希望寻到神启、将祝福带回村子、杜绝该隐类事件再次发生,可神并不现身给予他启示,而是用恍惚模糊的声音指引他寻找祖先的来处,罗德由此相信有一个更高高在上的神、银发的女神或许是神的一部分。 他的灵魂被唤醒,信仰却扔不够清晰,神绮心想,罗德是个奇特的人,他和一般的神殿祭祀不一样,或许他的灵魂唤醒能得到不同于传统信仰的结果,但是好是坏,神绮判断不了,就如她自己在灵魂中胡编乱造的“神绮神”,但另有一事她可以肯定:梦——路西菲——在暗中关照着迁徙中的罗德一家,虽然神绮不明白梦为什么对这个村子的人如此上心。 起初神绮就抱有疑问:梦并不像是刻意跟踪神绮而出现在阿南的村子内,从梦给神绮留下的话语中便可得知,她是正巧遇见遇险的神绮,然后任由神绮承受性命的威胁并以大代价给予其救助,既然不是跟踪,梦路过偏僻山村附近的原因又是什么?是什么在吸引她?或是她在刻意寻找什么? 而今,得知梦在暗中帮助甚或照顾离家迁徙、寻求神启的罗德一家,甚至令罗德在路途中获得奇迹又非同传统的灵魂唤醒,神绮莫名联想到梦的过往——难道罗德、乃至整个阿南的村子都和梦有关系?或许这些村人,是梦曾经的族群分离迁徙出去的一部分的后人?从传说中村子先祖所来的方向不大能够判断先祖的具体来源,所谓东北方、与马其顿的北方广大地域看似不大重合,但先人的传说本就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所以阿南的村子的先人也许与梦的族群有关。 在复仇成功过去五十多年后,梦小姐难道忽然兴起了寻找族群亲属重建部落的理想?可她惩戒村人、仅仅暗中关照罗德一家的做法并不像是打算带领村子繁衍壮大。 神绮心念电转,想到数日前梦以女神像为由找到躲在深山泉眼边的泰勒斯贤者,以女神的使者身份告知泰勒斯、他犯了一些错误,后又委托他将村人带回的女神像取回交给神绮,那时候的梦小姐应当不在罗德一家身边暗中照顾,可罗德老爹一路上听见神的声音又预示梦并未远去,或许老牌半神梦小姐拥有神绮难以理解的分身能力?这是很合适的解释。 “阿狸,”神绮看了看已离开阿南怀抱的女孩,她察觉到小女孩也有灵魂异常活跃的迹象,刚才只顾着关注老罗德以至于没注意小女孩,“你也听见了神的声音吗?” “我、我也、不清楚,这几天我常有说不出来的感觉,”阿狸仅仅见过神绮两面而已,在被神绮拖着飞上天前后都处于神不守舍状态,尔后神绮被埃都因带离,她也没机会再深入了解这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漂亮姐姐,对于神绮的问话,她显得相当拘谨和害羞,“神绮姐姐、你、你是神派来帮助爹娘的吗?” “这、也可以这么说啦,”神绮一拍脑袋,她的确是来给予一家人帮助的,但在见面之前她以为顶多需要给予他们一些金银货币或是地图指引,但既然见到罗德一家中三人有一人已唤醒灵魂、一人看样子离唤醒灵魂并不远,她做出了一个阿南与一家人没什么感觉、外人却可能惊掉下巴的决定,她摸索着海拉克里的宝石戒指,耗费极大精力与神力从其中召出一只小铜壶,“这是神灵赐予的神酒,就让它祝福罗德老爹、老娘和阿狸寻得神启、把祝福早日带回村子吧。” 阿南对此没什么概念,她知道神酒是好东西,却不知道神酒有多珍贵,神绮拿出的好东西是赠给罗德一家的,她兴冲冲地对老罗德说:“大祭祀奶奶前些天给我喝过一点,又香又提神的。” 神灵借神绮之手赐予祝福,罗德的朴素思想中如此理解,他感激了神绮后,呼唤家人将小半壶神酒一人一口饮尽,接着罗德与老妻拜倒在神绮脚下再次表达对神的恩赐的感激。 “啊!对啦罗德老爹,”阿南又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她说,“我也许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了诶!” 不仅罗德一家三口,连神绮也为阿南突然的爆料而惊讶,这还是神绮头一回听阿南提起,“可你不是在村子里长大吗?神殿中有你的父母的消息?”亲子鉴定对这个时代而言大概是比神话还要神话的技术,神绮相信真神都不见得有这个能力,“可是、线索从哪来?” “我也不知道啊,”阿南说,“是在神绮进行圣女仪式的时候,那个被人叫做国王的伊奥宋大叔,他在神殿里很偏僻的地方叫我去他身边,他问我是不是没有父母,我告诉他我有养父母啦、可是已经去世,然后他就告诉我他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但现在不能告诉我,以后他会找机会再告诉我,又让我不要对外人说,我想你们都不是外人,所以应该告诉你们啦,有老爹老娘做养父母我很开心,但有亲生的父母我也很开心,我想知道亲生的父母是谁。” “好、好好,阿南,不论你的父母是什么人,你都是我们村的好女孩,”罗德老爹摸着阿南的脑袋,“像基鲁伯一样为神殿奉献自己吧,但记住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如基鲁伯那样受伤。” “我会比基鲁伯大叔更厉害的!别担心啦,罗德老爹,你们在前路上也要保重自己,就算神灵要给你们祝福,你们也要当心危险啊,神绮就算是神灵祝福的圣女,不也照样差点受伤丧命。” “咳……” 神绮回想起匆匆一瞥却让人印象深刻到难以忘怀的伊奥宋国王,实在无法想象,那个任谁在见到他的第一眼都将被惊艳的帅大叔会偷偷把阿南唤去、并像个诱拐犯似的告诉她能帮她寻找父母,不过让神绮真正在意的,是伯利阿斯提到伊奥宋拥有私生子,国王陛下偷偷召唤阿南的举动实在容易让人联想到:伊奥宋就是阿南的父亲。但半神大叔口中的私生子指的是儿子并非女儿,而且阿南的年龄比伊西丝甚至神绮还要小一些,这又让理所当然的猜测变得扑朔迷离,况且更重要的是,阿南的脸并没有伊奥宋的影子,神绮以她被惊艳而深刻的记忆担保。 所以阿南的父母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把她丢在偏僻山村的附近?这个迷或许得等阿南自己去揭开。 第230章:再次上路 两个女孩——圣女与圣女的守护者——为罗德一家的队伍领路,在越过王都继续向北的道路上缓缓进发,但送行终有尽头,神绮除了神酒也无法给予罗德一家更多帮助,却是阿南一路上狩猎了些许飞禽走兽塞给阿狸,由于不能长期保存,她并未过多狩猎,但两日内的肉食已有保证。 太阳西沉前,在通往王都与绕过王都向北方边境直行的岔路上,女孩们与一家三口在阿狸的哭泣中正式道别,亲人的思念不能阻拦拥有理想与决心的人们,罗德将为寻求神启与祝福豁出下半生坚持不懈,阿南则将暂时离开神绮、即刻南下寻找该隐,而神绮,她也到了与阿南、与神殿暂时分别并返回马其顿城邦的时候。 送别罗德一家后,神绮与阿南被适时出现的大祭祀亲自带回了神殿,次日一早,阿南与神绮分别,带着大祭祀的神意指引、启程南下与搜寻该隐的祭祀队伍汇合,神绮则再次见到了泰勒斯贤者——泰勒斯贤者接受了大祭祀的拜托,将神绮护送至马其顿城邦。 神绮对这位莫名其妙接受请托的护送者的好感度很是充足,即便神殿能派出空闲半神送她一程,她实际上更愿意与贤者同行,“麻烦您了,泰勒斯贤者。” “哈哈,”老头爽朗地笑道,“我正巧也有许多问题希望请教圣女殿下,送您一程是应当的。” 于是,十几日中经历了诸多变故、灵魂的升华又有质变的神绮小姐,带着尊贵的圣女身份终于离开居士坦王都,随着比半神祭祀与武士还要奇特的贤者大人向马其顿飞窜而去。 视线回到城邦联盟地域之内。 神绮随半神武士埃都因离去已有十余日,伊西丝和爱莉在最初几日并不担忧,她们认为神绮要获得大祭祀与王国的认可总需要一段时间,可到第十日、神绮依旧杳无音信,公主和圣女便不得不担心起来,如果有特殊事情耽搁,大祭祀总该派人、或通过神术给她们传信报平安。 及至第十三日,马其顿王国上下基本整顿完毕,公主的访问队伍也已逗留到极限,具鲁士建议尽早上路赶往斯巴塔等候神绮、也便及时见识见识斯巴塔人整装待发的军队,伊西丝与爱莉无法主动联系女神殿,虽心焦却无他法,最终接受了具鲁士的建议,她们在马其顿留下口信,请求国王转达给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的神绮,并同时央求菲力斯国王:若无人护送神绮抵达斯巴塔城邦,便派遣至少两位宫廷卫士护送她,菲力斯国王欣然应允。 两位尊贵的少女不知道,女神殿在极短时间内将人手力量全力投入到仓促准备的圣女赐封仪式中,一时间抽不出人手外派报信,而大祭祀出于节省力量准备神迹的考虑也未耗费神力跨越千里给她们传递信息。 直到第十五日,公主的访问团离开马其顿已经有一天半的路,而距离斯巴塔城尚有许多日路程,在这起伏的丘陵野地中,伊西丝与爱莉终于接到了大祭祀的千里传讯,由于距离遥远、神术费力,大祭祀以半神之能的单向传讯内容尽量保证简洁明确,传达的信息非常单纯:一是神绮已就任与爱莉同时存在的第二位圣女,二是她已在返回马其顿的路上。 对于第一条信息,伊西丝和爱莉惊讶之余,细细一想便认为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神绮成为史无前例、与第一位圣女同时存在的第二圣女,这是神殿对神绮个人信任的最崇高表达,也是神绮个人价值的体现,至此再也不必担心神绮在访问团队中的定位和信任问题,虽然成为女神的圣女意味着神绮将在大陆人眼中被视为居士坦人,从而使她失去一些身份的便利,但这点损失对于获得而言可算是微不足道,爱莉十分肯定神绮在成为圣女的同时将获得神殿与大祭祀给予的诸多宝贝。 只不过,爱莉担心神绮也许将如她一般,被神殿赋予的职责剥夺人生的选择自由,这一点担心得等见到神绮后再做交流,爱莉相信神绮自有考虑与取舍。 大祭祀传讯的第二条信息则让伊西丝下令队伍暂停前进,并招来具鲁士大人商量是否该等待神绮,但商量的最终结果是队伍继续启程,原因是多方面的,目前看来天气和路况都不错,而且半道未遇见天灾人祸阻路、基本太平的路途谕示着他们最好加快行程,城邦之间的野地并不总是那么平静的,另外,斯巴塔城主奎特斯在驰援马其顿前便已开始备战远征海怪塞缇斯,如今又经过近半月的准备,想必斯巴塔远征军已至即将出海远航之时,无论具鲁士还是伊西丝都明白,对于与斯巴塔的访问交流,即便访问目标主要是神殿方面、但总不能连闻名大陆的奎特斯城主之面都不见一见便草率了结,况且,诸位居士坦的大人物们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一睹备战完毕的斯巴塔军阵之姿。 虽然奎特斯城主在马其顿的留言表示,他只是希望被他看好的神绮小姐去一观斯巴塔战士们展示雄风从而改变拒婚的主意而已,并不在乎居士坦王国的贵族小姐们与军队统帅。 总而言之,访问团继续上路,伊西丝和爱莉认为接到马其顿国王转达的留言的神绮会在护送者的护送下追上她们的——大祭祀的传讯中没有说明护送者是谁,少女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护送者仍是埃都因,即便不是他、也当是其它半神,就算神绮只是第二圣女,那也是怠慢不得、无比尊贵的信仰传播者,伊西丝认为大祭祀至少得派一位半神护送,虽然她也不清楚女神殿中的半神还有谁。 于是,公主访问团离去次日,神绮离开马其顿的第十五日,当天夜里的马其顿神殿,面向广场的无数神像之前,一团在透明与漆黑、聚合与离散之间变幻无常、悬浮在半空的水团凭空显现,当神力的颤动把萨勒古大祭祀等一干祭祀引来后,水团收缩归于虚无,携着暗金长发少女、须发皆白的灰袍大贤者借“魔法”化的神术穿梭时空而来。 说到底,泰勒斯的“水魔法”仍是思想的雏形,他的半神之能虽然奇异,但实际上依旧部分停留在传统神术范畴内。 这也是他希望与第一个“全盘接受”他的水魔法灌输的神绮单独交流的原因。 第231章:赶路、讨论 萨勒古大祭祀热心接待了他城的贤者与马其顿的“恩人”、如今已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的神绮,令神绮稍稍惊讶的是,正在神殿祈祷种子顺利发育的尼索斯贤者与泰勒斯贤者在亚丁城曾有过短暂接触与交流,算是老熟人,异地再见的两位贤者相谈甚欢。 只不过尼索斯关注与擅长之事与泰勒斯关心的领域不大重合,思想的交流止步于日常生活、政治与生产。 简短的相互介绍与交流后,神绮与泰勒斯随萨勒古大祭祀一道前往王宫拜访菲力斯国王,年轻的国王得知美丽的米罗斯女孩竟在半个月后成了月之女神忒弥丝的圣女,颇为她感到高兴并献上自己的祝福,同时转达了伊西丝王女与爱莉圣女的留言。 神绮对此并不意外,她本以为公主的队伍会在第十一天前后上路,如今为了等她又拖延了三天已是相当浪费时间,斯巴塔人不见得会为了让别国的公主见识见识力量便拖延征战日期,再说,群岛城邦与使用海上通路的陆地国家城邦也等不起,海怪的肆虐早已让诸城苦不堪言,乍看受到损失的大多是商人贵族,但这些损失扩大下去,货物交换频频受阻,受到影响的最终依然是广大从不离开自己的聚居地的平民。 亚丁城的政客中流传着一句大陆皆知的名言:自由民即城邦。这句充满时代特色的口号说明着一个目前来看无比真切的真理,一个独立而功能完整的城邦是由众多自由民组建而成的——其中自然不包括奴隶,即便奴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自由民的利益大批量受损,城邦的整体利益便自然受损,社会稳定性自然下降,这对专心搞政治的少数人而言也是不乐意看见的。 所以,对于大多数受到塞缇斯肆虐影响的城市而言,讨伐塞缇斯是迫切的现实需求,只不过,再如何迫切的需求在面对自身能力不足的矛盾时,诸城也别无他法,真神下凡都被揍得落荒而逃的境况下,目前大陆与群岛诸城的希望几乎都放了在斯巴塔人身上,而斯巴塔人趁机掠取了多少好处,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得知消息后,泰勒斯当即决定将神绮送去与公主汇合,于当夜便辞别了马其顿大祭祀、尼索斯贤者与国王,带着神绮飞上天朝斯巴塔的方向追踪公主的队伍而去。 这一回,由于目的地并非明确的斯巴塔城邦,而是连绵山野中目标不大的公主访问团,泰勒斯老头并未使用将自身与携带者化作类似水团的状态去穿梭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境界——从王都神殿到马其顿的一路上,神绮对此的感觉分外模糊,她留下的印象是自己仿佛深陷某种脱离现实的时空,但她并不理解何谓真正的脱离现实,泰勒斯带她赶路的方式或许只是半神的灵魂对时空的某种感知应用方式而已,至于将自身化作类似水团的不稳定状态,是为了加速与适应赶路方式,而非故弄玄虚增强特效感。 另外,相比半神武士的单纯飞掠,泰勒斯的赶路方式虽然谈不上瞬移,但速度的确要快许多。 如今换成飞上天慢慢搜索公主的访问团,赶路速度自然便降了下来,神绮也有了空闲去欣赏风景——时间正巧又是夜里。 “泰勒斯先生,您将咱们变成像水滴的东西,就是这些年一直思考的水魔法吗?虽然您把您的思考交给了我,可我仍然无法想象,为什么认为本源是水,我们就能变成水?啊、也不对,我感觉不到自己变成了水,倒像是泡在水里看水面上似的?”神绮忍不住好奇,抛出了一堆问题。 “不是我们认为本源是水,”泰勒斯首先回答思想领域的深刻问题,“而是经过观察与总结,我发现、并相信,万物本源应当是水,可这水……这样解释或许神绮小姐能理解地更透彻。” “啊?” “你知道,雨水与河水、地下冒出来的水、甚或是海水,都是水,”泰勒斯说,“河水最终汇入海洋,每日每月、终年不绝,可河水从哪里来?你知道米罗斯的大洪水,那是由雨水汇成。” “对啊。” “而地下冒出来的水,最初自然也由雨水渗下地面而汇成,”泰勒斯的想法朴素而有道理,“所以河水的来源是雨水,而河水终年不绝地汇入海洋,也来源于陆地各处终年不绝的雨水,那么雨水又来自何方?我观察了许久,可以肯定,雨水来自空气中的水汽凝结,就像金铁器物表面或是花瓣、草和树叶在一早时凝结露珠,而这水汽,是由能够触摸的水变化成气而来,那么,海水中的无边水量变化成气,随着风流来到陆地,又凝结为雨落入地面,最终成为河水再度汇入海洋,这样,水的循环往复便建立了。” 神绮深以为然地点头,泰勒斯能从观察中总结出不完全正确、却非常贴合实际的水循环理念,这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因为这样的循环往复,您认为水便是万物本源?” “这只是开始,”泰勒斯见神绮如此聪慧上道,很是满意自己的思想得到认同,当然,他更满意女神的使者所推荐的传播思想的人选,“我想,水的循环或许预示着,万物之变动皆有某种更难以发现的循环往复,而这种变动的根源,或许就是水,于是,思考又测试了许久,我发现了更一般的现象。” 泰勒斯在星空的光芒下随手一招,百米地面下飞窜上一块十分普通的石头,他将石头展示给神绮观看,确认的确只是普通的山岩,接着,泰勒斯单手虚托,石块悬浮在他的手掌上方,并渐渐变红,周遭的空气散发出灼热感,光线由于空气密度变化而呈现扭曲。 泰勒斯正以点燃神火给石头加热,神绮明确地了解到。 然后,与桑达大祭祀不同,泰勒斯不满足于将石头烧红、甚至燃出蓝红相间的火苗,当石头中的可燃物烧尽、火焰熄灭,老头的加热仍在继续,片刻后,通红的石头变成橘黄,整体逐渐变软,石头的边沿棱角最先熔化、像松脂似的下沉浸没在橘黄的石块表面,又片刻,整块石头不再有山石的原貌,化作一团四散红黄光焰的炽热液团。 第232章:关于水魔法 “这就是‘水’,”泰勒斯说,“虽不同于日常所见的水,它炽热、常人无法挨近、甚至普通的火焰也无法灼烧出这样的形态,但它形态无定、如水流淌,或许圣女殿下在米罗斯见过这样的现象,煅烧铜与铁的炉子中就能流淌出类似的颜色。” 神绮望着泰勒斯手中的小团岩浆发了会呆,“我没有见过,但听说过,也知道这是什么……这就是本源之‘水’的证明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或他人,能证明是。”泰勒斯如是说。 神绮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把石头烧成岩浆,但泰勒斯的能力并不超出想象之外,相比别的神迹而言,这算是普通的展示,只不过,将其与某种启蒙思想联系起来之后,现象便被赋予了更加深刻的内涵。 “不论您是对是错,”神绮不打算对这位可敬的贤者明说正误,她自己也对自己的经验抱有深刻的怀疑,“您的想法终将启迪世人去追寻对好奇心的解答。” 泰勒斯为神绮的实诚笑道:“这也不错。” 实际上许多想法在数日前已随着泰勒斯的神意传递到了神绮的意念中,而三日祈祷又将泰勒斯关于世界、关于存在的许多朴素思维方式根植在她的灵魂内,所以此刻的交流才能显得顺利,换上对泰勒斯的思想一无所知的普通人甚至祭祀,别说魔法、大多人甚至难以理解泰勒斯对“存在之万物都有一个本源”这样的哲学概念的阐述。 却是居士坦的国王陛下、这样一位从未唤醒灵魂的常人,在请教泰勒斯的过程中获得了许多思想上的满足感。 神绮没见识到圣女祈祷当日泰勒斯在一众王都贵胄围绕下演讲魔法思想的盛况,不清楚泰勒斯的思想在普通人中已有顺利开花结果的经验,但她知道只要神殿势力不抵死干涉,泰勒斯对魔法的传播终能启迪人们的思想。 夜色中,老头与少女缓缓向西南方向飘飞,神绮的精力说不上顶好但也不算差,在即将再见公主与圣女前的一段时间内她更没心思打盹休息,故而运足目力观察这身下山野大地,给泰勒斯贤者提供一些补充搜索力量,虽然老头的实际能力比真正的老人家要强到不知凡几,但神绮依然不好意思把责任全丢给贤者老头。 “泰勒斯贤者,”神绮撑着精神头扫视光线缺失的大地,久而久之仍会疲劳,她又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便咨询起贤者老头,“您的‘水魔法’给了我很大帮助,甚至直接为我跨越命运的试炼带来促进,您能看出我的祈祷遭遇的问题吗?或者是梦、呃、是神使姐姐告诉您的?” “水魔法几乎没有直接让人获得超常之能的术,”泰勒斯说,“也没有使人唤醒灵魂、成为神的虔诚信徒的作用,它仅仅是对‘存在’这一回事的思考,甚至可能是错误的,这些思考对女神的圣女能够起到敦促信仰的作用、我很荣幸、但也不能预料,其实最早见到我的思考的人,是神使小姐,她告诉我、我的行为对下游的村子造成了困扰,我对此感到抱歉,便将我这数月来的思考告知她,后来,女神的使者大人便托我将‘水魔法’传达给女神的新圣女。” 所以这一切都是梦的请求,泰勒斯虽是闻名大陆的大贤者,但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更何况传达对象是一位虔诚的女神圣女,若非女神的使者请求,泰勒斯顶多把神像带回神殿而已,即便神绮对泰勒斯的“魔法”思想深表兴趣,贤者大人多半也只会像在偏殿中给贵胄们演讲一样、与圣女再交流一遍而已。 至于水魔法中几乎没有实用技术,神绮对此毫不在意,不如说,若是水魔法已蕴含成体系的实用技术——比如将任意物与水相互转变之类的——反倒可能让神绮怀疑人生怀疑整个世界,虽然神术与真神已经足够让她对这个世界感到难以理喻,但水魔法的技术若是与她秉承的基础逻辑有过大差别,神绮或许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实地存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上。 水魔法的最根本思想就是“万物本源为水”,若存在技术化的证明,其中必然会有这样一条:万事万物都必然能够恢复“水”的某些特质,正如泰勒斯列举的岩浆与冶炼炉,乃至包括他自身。 但就神绮本人的观念,世上还是有许多物质不能表现出“水”的特质的,最简单如在加热熔化前便已经抵达分解点的化合物,如果这些物质能变成液态,那么只能证明神绮的“前世”经验来自虚假灌输——或是神术的神迹超出了一般经验认识。 当然,所谓真实虚假,并非取决于客观规律与主观经验的冲突程度——穿越经历带给神绮的冲击也非是关于生存的真假问题——因为任何人都无法凭借任何手段去证明自己的存在到底是真是假,所有信仰与信念事实上都来自自身的主观意志,神绮多少清楚这个简单的人生哲理。 所以无论水魔法是否会发展出完全脱离神术范畴的技术应用,神绮决定在成神之前不去较真。 从中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水神术和水魔法完全不是一回事,前者是神术力量的技术应用,后者则是一个姑且自我圆说的思想体系。 不论水魔法的基本思想是否符合实际、是否有价值,它给出的一种思维方式都注定伟大而光辉——存在有本源。 往后不论谁还能提出“水”以外的东西是万物本源,都脱离不了这个思维范畴,神绮如此肯定,泰勒斯为人们留下绝不仅仅是一套暂时无法证实、甚至可能永远无法证实的水魔法思想。 飞窜的一路上,神绮感受到了数股远远超过山林野兽气息的存在感,她思来想去,觉得这类感觉很熟悉,最终发现那些庞大的气息很类似十余日前、在深山岩洞中袭击她的熊妖与豹妖,这些疑似山野妖物的强悍生物气息显示着它们都比熊妖基鲁伯强得多,神绮在泰勒斯的保护下、慢悠悠地在城邦联盟之间山野中飞行,才终于意识到,野外的危险程度比她曾经想象地要大许多,至少没有半神带着飞,遭遇强大野兽妖怪相比遭遇强盗的概率还要大一些。 “那边……是伊西丝和爱莉的队伍!有东西在袭击队伍!” 第233章:这才是真实的优如皮尔大陆荒野 神绮意识到,野外的危险远不是米罗斯至马其顿的道路上表现得那般,她立刻便感受到了无人山野的无情与凶险——堂堂王国公主的护卫队,正遭遇着一群看起来像人又比人怪异许多的强悍生物攻击,其中体型和气势都最为庞大的生物却不是人的形状,相隔遥远夜色,神绮眼中的它看上去仍像一座移动的丘陵,头生一对弯曲的犄角,身躯如直立的蛮牛,两只后蹄落在树丛中不得见,但前蹄在正巧人立的姿态中于半空奋起挥动。 泰勒斯发现状况比神绮更早,在她出声提醒前便已加速飞掠高空往公主的队伍遭遇动物围攻的谷地而去。 公主的队伍驻扎在相对四周而言地势较低处,树木被砍伐一空,营帐扎根泥土,可以明显看出,曾对抗真神的宫廷卫队并未预见袭击,巨兽率领的怪物团队将营地打了个措手不及,搭建营帐的兽皮破损严重,好在队伍的应变能力在具鲁士的领导下极高,如今宫廷卫队正围绕成圈、将尊贵的少女们与没有战斗力的侍女护在中间,呈现艰难的守势。 此刻的形势颇为危急,被清空树木草丛的临时营地地势较周围稍低,数十上百或人形或兽状的凶猛生物前仆后继冲撞薄弱的阵型,营帐没有防御力且妨碍视线已经被全面放弃,护卫们以躯体组成防线守护着面沉如水的公主与圣女、瑟瑟发抖的侍女们在吉丽侍女长的关照中保持着基本镇定,而在战圈外围,似放大百倍野牛的巨型妖兽正与护卫中最强大的两位战士周旋,这两位自然就是具鲁士队长与公主贴身护卫埃凡,两个身手高超的战士在树林与高出树木一大半的蛮牛周边上蹿下跳,时不时趁着巨妖顾前不顾后猛然挨近给它一冷子刺击或劈砍。 在泰勒斯急速飞近战圈的过程中,神绮总算亲身体验到了接近半神的武士有多么强大,虽然灵魂力量的光辉绕身让巨妖的强大比普通野兽更为凸显,但个头不到人立而起的蛮牛五分之一的武士在对比下似乎显得更为强大,具鲁士与埃凡并未强行爆发力量挥洒剑气与神力,两人的配合也未超出战阵士兵配合的范畴,两人时而一主吸引视线一主绕后攻击,时而并肩持剑劈开巨妖蛮横的神力冲击,巨妖的灵魂力量没有常见的祭祀神术那般华丽、也不像武士那般异化成了似专为伤人伤物的力量,而是有些类似神绮的最纯粹心念力,拥有仿佛蹄子延伸的作用,超出躯体大小与力量范围对周围进行横扫与冲撞。 具鲁士和埃凡的目标显然不是和巨妖硬碰硬,他们的动作体现着非常清晰的目的:以最小代价让巨妖浪费最多的力量,偶尔给它制造一些不轻不重的伤害以刺激它不至于转移目标去袭击压力已颇大的队伍。这思路在某方面类似埃厄洛斯欺负撒拉夫时的心思。 这么做的前提是护卫队能够在近百的小体型怪物围攻中长时间坚持,而在泰勒斯与神绮到来前,队伍似已经坚持了不短时间——从外围几具不再流血的怪物尸体上就能稍微判断出来。 但巨妖的力量经过长时间尽情挥洒,依旧没有减弱的迹象,具鲁士可以沉住气,埃凡却已有一丝心绪波动,他的急躁开始显现,精铁长剑上的光芒越发明显,这是武士神力加快运转的外在体现。 “埃凡!”具鲁士出声提醒年轻的武士,“挡住巨兽是我们的任务,小怪物由队伍解决!” “是!”埃凡一个纵跃离开树梢,躲过混合着强大神力的牛蹄横扫。 斗了许久,他们想当然地以为巨妖只是机缘巧合下获得神灵与命运祝福而激发神力的野兽,巨妖的脑子定然仍是野兽的脑子,比力气或许人类逊色,但比计谋策略,两位大武士足以把巨兽耍弄地团团转。 但随即,一声比野牛更为凶猛的巨吼过后,巨妖似明白了两个无毛猿的意图,它一改人力姿态,两只前蹄轰然着地,浑身放射出耀目金光,将大惊失色下连续挥劈出剑气的具鲁士和埃凡抛在身后,硬抗住数道神力剑气,奋起蹄子便朝着护卫队保护下的公主与圣女方向冲撞而去,一路上本就已稀疏的树木被连续连根撞出地面四散落地,这等蛮力绝非寻常武士能随意展现,即便具鲁士也不会如此浪费力量,但巨妖蛮牛丝毫不在乎这微不足道的浪费,它看起来多少听明白了具鲁士对埃凡的警示,虽然目的就是教训擅闯它的领地的无知生物并顺便找点食物满足口欲,但发现短时间拿不下两个难缠的无毛猿,且多少能明白他们在保护着什么,巨妖便打算先解决掉两个无毛猿的关心处,以报复他们给自己带来的愤怒。 “公主!” 具鲁士与埃凡当下大骇,顾不上保存体力,全力追赶着巨兽的屁股,甚至来不及再发剑芒,以图绕前挡下威势远超上千重骑冲锋的巨兽,但蛮牛突然爆发下、不仅速度不比武士慢、本身的位置就已甩开他们老远,卫队长与贴身护卫只能在短短数息内心急火燎地看着巨妖挨近队伍,原本护卫队围绕这被保护者们结起基本阵型对抗散乱怪物还算应付得来,但发现巨妖忽然发疯似的冲锋而来,即便满心恐慌,他们依旧顶着小怪物们的冲撞袭击变阵,准备迎接基本可以预见的结局,阵中被保护的多数女人们则干脆闭上了眼睛,伊西丝和爱莉则充分相信着护卫们的能力,也相信具鲁士和埃凡。 她们的相信多少是对的,两个大武士在发觉简单爆发力量追不上巨妖后,立即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双双化作流光,在眨眼间窜到巨牛前蹄之下,各自找准一只蹄根,挥剑便砍。 可结果十分不理想,神力的保护下、本就皮糙肉厚的巨型牛蹄未受重创,巨妖痛呼着把两位武士给撞飞,牛不停蹄地势要把那些看起来很弱的无毛猿给踩成肉酱。 被撞飞的两位武士并未受到多少伤害,但巨大的力量让他们暂时无法止住身形,眼见着巨妖的蹄子就要踩踏在护卫阵型之上。 “伊西丝!爱莉!”随着熟悉的少女喊声,巨妖的动作被生生定格在前蹄扬起并踏下之前。 出手的自然是泰勒斯贤者。 第234章:斗怪 星光下,咆哮的巨大野兽被反射星星点点光芒的液体流光带缠绕身躯与四蹄,可见这些本体大概是水的神术捆缚将巨兽拖拽阻拦在原地,这是泰勒斯情急之下直接从地下抽出水流变化为束缚神术的材料,以此在眨眼间阻止了巨兽肆虐护卫队。 “哞——” 束缚的水流延伸了一大截,将巨妖的冲撞力道消化了差不多,泰勒斯又是一招手,巨妖身侧的地面猛烈地震动,然后哗啦啦地喷出一股水柱,水柱在神力的操控下经历一大圈回转加速,以呼啸之势撞上牛身,束缚的神术适时散开,巨妖被庞大的冲撞力顶上半空,接着被一路顶飞到数十米开外,远离了公主的队伍,顺便扫清压倒一小片小怪物。 “具鲁士大人!埃凡护卫!快去解决它!”神绮眼见形势大好,忙提醒往这边跑的两位武士,他们在神绮提醒的同时已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调转方向便冲向巨妖。 巨妖被泰勒斯召唤自地底、破土而出的大量地下水汇聚成的水柱冲击,水柱的庞大动能与附带的神力冲刷让皮糙肉厚的巨妖一时间难以控制身躯,口中巨吼连连,气力十足未受严重伤害的模样,这让武士们再次讶异于巨大魔怪的生命力与神力之庞然、也更加卖力地凝聚力量以图尽快干掉蛮牛,之前巨妖调转目标袭击队伍的意图显示着、魔怪就算再如何暴躁也是有一定智慧的——它甚至多少能理解具鲁士与埃凡之间的喊话内容。 砸倒一片林木,在躯体犁出的的沟壑中晕头转向的巨妖立时迎来两位怒气勃发的武士痛击,有了明显能力强大的帮手从天而降,具鲁士和埃凡便不再顾忌力量消耗,小怪物的围困自有王都来的半神解决,于是伴随着光华大放,海量剑气剑芒自半空挥洒而下,将忙着翻身而奋起四蹄的巨大蛮牛笼罩,随即又是一声凄厉的巨哞,周边尘土木屑被剑气神力炸开而弥漫方圆十几米,把巨妖的身影遮盖。 武士们翻身后退,注视着动静减弱的巨妖方向,一面抓紧时间抚平神力躁动恢复瞬时消耗的大量气力,一面防备巨妖突然杀起,片刻后,尘埃落尽,露出趴在深沟中的牛身与牛头,它完成了翻身的动作,却显然没来得及逃避剑气笼罩,以难以置信的强大躯体硬抗了两位武士不留手的强攻。 好在它已气喘不止,身躯上虽然看不出明显伤痕,但作为疑似接近半神的大型魔怪,伤势的表现也多半不会显露在外,根据巨妖的气息虚弱可以判断出它的确遭受了重创,但具鲁士和埃凡仍不敢大意,与瞪着两人的巨大牛眼对峙。巨妖遭受重创,但伤势并不致命,它仍有对抗大武士们的力气,但连续受挫让它不大灵光的脑袋也明白,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发怒狂攻、而是战术转移,教训敢于闯入占领山头的一群无毛猿并抓些食物回去的计划得重新考量考量。 这么想着,三层楼高的蛮牛鼻子里喷着卷起枯枝败叶的气流,四只蹄子在身躯匍匐的姿态中撑着泥地、将躯体向后挪动,同时一股神意漫无目标地传向四面八方——站在战场边缘插不上手的神绮都能稍稍解读,那不是人类的语言、却能让所有意志理解为“撤退”或“离开”之类的含义,这是巨妖以方便又原始的方式向属下依附的小怪物们传达命令。 但是,具鲁士并不打算放过它,护卫队对付小怪物们拥有优势,而大怪物已不足以对他们造成威胁,外加将水神术使得出神入化的半神掠阵,卫队长大人认为实在不应该把威胁放跑,谁知道它是否还能纠集附近山头更厉害的魔怪前来找场子。 “宰了它!”具鲁士看一眼埃凡,两人默契地达成共识,同时一个纵跃来到紧张立起的巨牛身前半空,又是一阵剑芒耀眼。 然而,巨牛遭受重装后显然学聪明了一点,它在发现两个无毛猿踏步时便领会了他们的杀牛意图,于是不打算再以躯体硬抗,四蹄微一弯便使力让庞大的牛身看上去仿佛只有一层皮似的轻松平移,躲开了武士神力直击,接着再来一声巨吼、震撼心神的力量随声波传入众人脑海,生生将大武士的攻势压制了一瞬,找准时机,巨妖再度后退,而此时,小怪物们也放弃了围攻阵型,呼啦啦地绕着还未遭受蹂躏的树林乱窜着后撤,护卫队以保护阵型中的公主等人为主要目的,没接到队长的命令前并未打算追击怪物。 却是泰勒斯贤者理解了具鲁士的顾虑,他在观望片刻后直接出手,这附近的地下水源似乎十分充足,让泰勒斯的水神术拥有充分发挥的空间,只见远处泥土松动,又是几道水柱上涌,顷刻之间便将反应不及的巨牛顶上半空,接着水柱化作绳索缠绕牛身,将本已逃至上百米外的巨妖给拉了回来,再次晕头转向的巨牛就这么轰然落至具鲁士与埃凡身前。 来不及感慨半神的神力之广大即使面对这等庞然大物也能为所欲为,具鲁士和埃凡找准巨妖的脑袋,运足力量便连人带剑飞驰而去,他们打算以力量凝聚最强的精钢剑身直接破开巨妖的肉体防御、尽快宰杀这只莫名其妙带着怪物袭击公主队伍的大怪物。 但谁都没料到,接下来的发展让人仿佛深陷诗歌故事中直感云里雾里——一道柔和的光芒壁障出现在具鲁士和埃凡身前,两位武士毫无准备地撞了上去、感觉被一团柔韧的棉花阻挡,越是前进便越是受阻,直到前进的力量被光芒避障彻底吸收、又回弹,两人被轻飘飘地抛回原地。 “武士阁下、贤者阁下,可否饶了这只畜生一命?”一个相对巨大怪物而言十分正常的身影在巨牛身前的半空突兀出现,来者似乎是女性半神,之所以说似乎,因为她背生着一对巨大鸟翅,看不出到底是不是正经人类,她的翅膀在星光下泛着微微白光,夜里看不出颜色的深色长发结成一坨似犁耙的奇怪发髻坠在脑后,面容五官深邃,说不上美好或难看,但给人一种特别容易辨认的印象,一身暴露的长袍将硕大的胸部袒露了大半在外,她定在半空,朝着远处的泰勒斯与近处的武士们问安,“我是丰育之神特里皮努之使者,安琪拉,特来捕捉逃离特里皮努神之宠物园的牛。” 第235章:神使安琪拉 特里皮努神是居士坦月之女神神系中与海神同样古老的神祇,她被传颂为女神的形貌,但神像的形态并不固定,是颇为神秘的一尊神,特里皮努没有特定的神殿与神殿祭祀、自然也没有主要守护的城市邦国,她的神像矗立在诸多城市的神殿中,为人们膜拜城市的主要神祇时顺道膜拜,一般而言,膜拜特里皮努神的人们的主要目的,是顺利怀孕、或是让孩子健康成长,不知从何年何月流传下来的传说让人们相信,特里皮努神是让女人丰满并擅长生育、又兼保佑幼崽顺利成长的神祇。 而丰育之神特里皮努的宠物园,神绮还是头一回听说,至于这位自称安其拉、生着一对展开少说五米宽的洁白翅膀的神之使者,神绮此前更是从未听说过。 但这个样貌奇特令人一见难忘的鸟人看起来很厉害,随手一招神术便将与巨妖激斗得难分难解的两位武士给轻飘飘地逼退,她的礼貌请求让在场众人不得不重视。 具鲁士和埃凡即便只与安其拉的神术碰撞片刻,也能深刻认识到对方的深不可测,两人不打算继续试探,而是返回到队伍前以保护公主与圣女为重,神绮的落点在队伍侧方,此刻她站在具鲁士与埃凡左后侧,见武士们忌惮着突兀出现的鸟人,她又看向泰勒斯贤者,以传播思想为己任的贤者目前却是安其拉对面所有人中最能打的一个,众人都把目光汇聚于半空中的灰袍老人。 “特里皮努的神使安琪拉,”贤者老头倒是不紧不慢,一副思索回忆的模样,“虽然未曾见过,我却听说过您的大名,艾菲思之战时敌军的军阵统领之一,没想到数十年过去,居士坦军队的战将已是神灵的使者,特里皮努神我倒也听说过,但她的神域不是一向在居士坦王国的王都与东部城市吗?丰育之神的宠物为何会出现在马其顿与斯巴塔城之间的山野?甚至率着一群本应躲在深山、被命运祝福的魔怪动物袭击居士坦的使团?” “喜爱水的贤者泰勒斯,当年便是艾菲思城地区闻名的聪明人,守城的战争中,听说是您为城邦议会出的主意,掘堤使河流改道,杀伤并阻拦威胁艾菲思、进逼亚丁城的居士坦大军,”神使安琪拉说,“当年战争中未有遭遇,没想到多年后反倒有幸相见。” “哈哈,战争是无意义的贵人游戏,却是平民的灾难,当年不曾见是幸运、如今再见也是有幸。”泰勒斯与安琪拉似乎都没有遭遇敌人的心态,显然战争的敌对立场在人生的历程中实在没有多大的意义,无必要延续到半个世纪之后,至少对各有成就的神使与贤者而言如此。 “这只畜生趁特里皮努神返回神国拜谒女神、而我正潜心祈祷、宠物园无人看管的时机,又不知从何处得到出入秘境的神术传承,擅自逃出特里皮努神的宠物园,我亦是最近方才察觉到这只畜生的大致方位,”安琪拉以分外抱歉的语气说,“特里皮努神虽未限定我必须找回它,可这是我的失职,我必当弥补,还望贤者阁下、公主殿下与圣女殿下网开一面,它往后不会再有祸害人间的机会。” “是否放它一条生路,不在我,”泰勒斯终于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它戮害的是你们王国公主的使团,主神忒弥丝的圣女也在其中,特里皮努既是月神的从神,您应征求公主与圣女、还有这两位守护者的意见。”泰勒斯指向队伍中缓缓步出的两位少女和紧张守护在旁的具鲁士、埃凡。 “神绮!”伊西丝将跨越十几米林地匆匆跑回来的神绮双手紧握,又与爱莉对视,“若非泰勒斯贤者及时赶来,我们的战士遭遇的恐怕就不是伤几个那么简单。” 神绮注意到现场留下的尸体都属于那些小怪物,战斗力强悍的宫廷卫队中有些许护卫负伤,却因阵型结成及时并未出现阵亡,而此刻,由于无人阻拦,小怪物已四散逃尽,只有作为统领的巨牛还在神使安琪拉脚下呜咽,伊西丝接着说,“我个人并不希望放过这只巨型魔怪,我必须对我的护卫们负责,具鲁士大人、埃凡、神绮,我和爱莉失去了神力就不再多言,你们决定吧。” 公主表明了不希望放生巨妖的立场,但她仍表示要把决定权交给护卫与神绮,因为泰勒斯表明不干预决策,伊西丝认为让神绮代替泰勒斯做决定也不错。 “公主殿下,这只畜生虽顽劣,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地奇物,一旦成就半神甚至晋升神国,将为神系增添不可忽视的助力,特里皮努神重视它的发育,我却忽视了对它的管教,以至它逃出秘境给您的队伍带来麻烦,我愿补偿您的损失。” “神使阁下,既是神灵的宠物,我等不敢代神行处罚,”具鲁士看了看公主,向安琪拉行礼,“但公主的决意就是我们的决议,我们无力阻拦您带走它,却不敢擅自饶恕它对公主与圣女的冒犯。” 安琪拉见凡人们似乎只是迫于神使的威势而不得不放过巨牛,更有以后再算账的意思,脸色不禁变得不大好看,她认为即便贵为王国公主与宫廷卫队长,也不该对真神与真神的使者如此不近情面,她转向一直保持着低存在感的爱莉,“女神的圣女爱莉,您认为呢?” “我个人的安危无所谓,但巨牛怪物威胁到的是伊西丝王女和护卫队。”爱莉不假思索地给出回应,“我如今是戴罪之身,不敢在外自诩女神的圣女,安琪拉神使,这位如今才是代表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神绮,让她给您答复吧。” “呃……”见自己又莫名其妙成了被关注的决策者,神绮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她清楚伊西丝为队伍负责的想法、恨不得生扒了巨牛的皮做成帐篷材料以安抚护卫,但如今属于她们的战斗力只有泰勒斯比较靠谱,可她没道理让仅仅是好心送她一程的贤者大人冒险去和神使对抗。 该如何处理呢?刚见到公主与圣女,未及一诉思念便陷入抉择境地的神绮圣女分外苦恼。 第236章:呃姆…… 丰育之神特里皮努的神使、疑似鸟人的安琪拉把目光投放在不大起眼的漂亮女孩身上——神绮的灵魂力量外显并不如何有气势,虽然在神使眼里看上去她勉强算是个资深祭祀,但与武士乃至贤者泰勒斯相比那实在是不够起眼——关于女神忒弥丝新增了一名圣女,安琪拉由于外出寻找逃跑的宠物牛、尚未有接到消息,但想来女神的圣女与王国的公主不至于唬人,而泰勒斯贤者身为半神级的大人物,更不至于随便拉出一个祭祀小女孩冒充女神圣女。 所以即便从未听说王国主神会在同一时间拥有两位圣女,安琪拉还是相信了伊西丝与爱莉,把提出请求的对象换成了这位看上去不够稳重的新圣女,“见过忒弥丝女神的新任圣女神绮阁下,愿神的光辉常伴您左右。” “见过安琪拉神使。”神绮礼貌回应。 “这只畜生虽顽劣,却是神灵重视的天地奇物,非同寻常野兽,神曾吩咐务必不要使它遭遇危险,可我监管不利,以至它为公主与圣女的护卫带来麻烦,我很抱歉,也愿意奉上补偿,还望神绮圣女饶它一命,”安琪拉把差不多的话重复了一遍,并着重强调保住巨牛的命归属神灵的意志,“否则神灵降罪……” 先不说特里皮努神是否会为一只占山为王袭击路过队伍的凶猛魔怪而降罪给主神的圣女,恐怕要降罪也得先由看管不力的安琪拉来承担,她在充分的礼节中附带的吓唬吓不着神绮小姐,只不过神绮虽然也不愿意饶恕差点给伊西丝和爱莉乃至整个队伍造成不妙后果的巨妖,但安琪拉看起来不会善罢甘休,她看似充分注重礼节,却也明摆着要豁出去对王国公主与圣女不敬也必须把神的宠物安然带走。 神绮更不愿意让神使记恨上伊西丝和爱莉,若只关系到她一人,她倒是敢于不顾神使的阻拦尝试宰杀凶妖,成功与否另说。 倒不是圣女殿下经过一场赐封仪式就获得神力天降天下无敌——海拉克里送给她许多不需要浪费自己力量的神术卷轴,这些卷轴统统来自米罗斯神殿历年来各任大祭祀与半神祭祀们的制作囤积,马杜克大祭祀的确大方,这些对米罗斯城邦几乎无帮助的攻击性神术卷轴大半被海拉克里带走,辗转落入了神绮手中。 又瞅了瞅伊西丝公主与爱莉圣女,再环顾一圈收拢阵型的护卫队伍,神绮十分理解伊西丝表明不饶恕的立场后将选择权抛给具鲁士和埃凡、接着又被抛给自己的因由,思来想去,护卫队保护公主虽然是职责所在、遭遇任何状况都不应有怨言,但就这么放过莫名其妙给队伍造成巨大威胁的怪物牛,谁也不可能甘心。 神绮遂做出如此决定:“安琪拉神使,您的牛是神重视的宠物,我们的人也是神重视的虔诚的灵魂,这场袭击看来过错全在您的牛,我们也不敢忤逆神的旨意宰杀它,这样吧,为安抚神的子民,就让它受我一击以示惩罚,也以此给受伤的十几位护卫一个交代,然后您可以把它带走,咱们既往不咎,但若还有下一次……”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圣女做出如此决定让安琪拉感到意外又合理——她不觉得以神绮这小身板能给天地奇物的身躯带来多大伤害,所以神绮的提议倒像是为两边和稀泥的老好人建议。 “理当如此,”通情达理的神使阁下不希望和泰勒斯发生冲突,若非贤者在场,安琪拉其实并不打算和这些凡人多言,留下一些治伤的药物与赔偿性质的神酒后直接把巨牛摄走才是高贵的神灵使者的正常做派,“这些神酒便代神灵赐予虔诚者以作补偿。” 不得不说,作为神灵的使者,安琪拉的姿态已放得足够低,也足够让人生不起敌意,即便她的目的是包庇一个凶残的魔物,在神绮动手前,她撒出一大片金灿灿的水雾,过去神绮不了解,如今却能肯定,那显然是安琪拉以半神之能自储藏物品的空间中召唤来个人储存的神酒,神酒如雾飘散,接着凝聚为上百滴将公主队伍中的每个人都照顾到,护卫们无法抗拒神酒的吸引力,也无须抗拒,在公主与卫队长的点头下,所有人都不客气地让神酒融入了躯体、直达灵魂,一时间,被怪物与人类蹂躏地颇为狼藉的谷地中显得宁静异常。 由于神使太过上道,或者用俗人的话来说,虽然骨子里高傲、安其拉神使却是个非常懂得做人的人,这就让神绮乃至所有被怪物祸害的人都多少消了心头气愤,也使得神绮不得不看在安其拉上道的份上不至于给她的保护对象带来多大威胁。 当然,或许正是认为神绮的提议本就是为了安抚自己人、又给安琪拉带走巨牛一个合理的理由,神使阁下方才能如此上道。 神绮见神使阁下为顽劣巨牛惹下的祸端擦屁股能做到如此不惜血本,也打算干脆敷衍了事,以声光效果大于实际攻击力的火龙神术了结此事,但她在安琪拉抛出神酒补偿之前已耗费大量神力艰难将意志探入了海拉克里的戒指,若放弃取神术卷轴,她怀疑自己剩不了多少力气去支撑一个声光效果强大的神术,于是灵机一动,找准戒指空间内一个神力反应最微弱的卷轴便取了出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威力最小的神术卷轴,事实上一般来说的确如此。 然后,神绮发现自己错得离谱,神术卷轴来到手中时倒是显得人畜无害,神使阁下也觉得神绮翻不起大浪,但当圣女殿下按照海拉克里教导她的方法将灵魂力量注入卷轴,她便察觉到,其中蕴藏的神术或许比撒拉夫最终攻击埃都因的卷轴神术还要可怕。 虽是头一次使用,神绮却轻车熟路,只要拥有方法传承,卷轴的使用几乎没有难度可言,而卷轴中藏有另一层神意被她立时解读,神意告诉她,被取出的神力反应最小的卷轴中封藏的,应当是号称破坏力无与伦比最强神术“时空归墟术”,而卷轴制作者留下的这第二层神意是个警告:警告使用者尽量远离神术卷轴的爆发范围。 自以为卷轴基本无害而直接激发卷轴,神绮接到警告的同时已无力收回即将引发的封藏神术,各种巧合导致的骑虎难下让圣女殿下陷入瞬时的呆愣。 第237章:归墟之意 由于米罗斯神殿储藏的神术卷轴一般不大可能落入外人手中,卷轴表面不会有神意附加去专门说明卷轴的类型和作用,卷轴的类型信息是依靠神殿祭祀之间代代相传而遗留。 但马杜克将神殿储藏的小半卷轴一股脑地塞给海拉克里时,并未将米罗斯神殿关于储存卷轴的所有信息传给作为外人的半神武士,况且马杜克几乎是以赶鸭子上架的姿态匆匆继任大祭祀,他对神殿保存的神术卷轴的认识由于桑达大祭祀匆匆离世未及彻底交代而有所缺失,兼以马杜克以为神术卷轴既然都是差不多的用法、那么类型信息便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反正面对敌人时、谁也不会在意卷轴的攻击是什么类型的,只需做到对自身的基本保护即可,所以海拉克里在将卷轴转交给神绮时,除了基本相近的用法外并未有别的信息交给她。 这就直接导致了神绮在首次运用神术卷轴时遭遇尴尬又危险的境地——谁也预料不到,神绮圣女第一次取出卷轴的目的只是走一走形式主义而不是杀敌。 无论皮糙肉厚的巨大牛妖能否扛住传说中的最强破坏神术时空归墟术,神绮都不打算真把即将爆发的卷轴丢在气势早已全无的巨牛脑袋上,不说卷轴是否会将脸色大变的安琪拉卷入其中,靠近巨牛位置的神绮本人与泰勒斯也不见得就在神术笼罩范围之外,为求安全、也为补救几乎搞砸的与神使的默契,神绮的解决办法唯有把卷轴尽量往远离地面的高空射出去。 神使安琪拉起初未在意这位看起来有些虚弱——因为重伤初愈——的圣女殿下的神术攻击,作为生存日久人生经验丰富的半神兼真神在人间的代言使者,她自然能看出神绮和稀泥的目的,也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不打算得罪公主使团之心,当神绮取卷轴时,她认为新就任的圣女殿下只是因为自己尚未将神殿传承的神术练熟、从而打算借助神殿赐予的神术卷轴给护卫们表明惩罚巨牛的态度而已,可结果是,看似力量内敛微弱的卷轴在激发之初便让她感受到死亡威胁。 神绮的慌张让安琪拉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禁在被卷轴神术引发惊恐时也对这位冒失的新任圣女感到哭笑不得,可她已来不及做出什么表示,见神绮紧张地调转方向、企图将莫名其妙抽出的最强神术卷轴给射向高空无人区,神使阁下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自己的反应,她猛然降落至地面、又在眨眼间横向退开上百米,视已升至近百米高的卷轴如神罚似的,丝毫不在乎已然被时空归墟术的力量波动吓唬地愣在地面的保护对象。 封藏于卷轴中的神术终于在窜向高空的流光中彻底释放,灿烂星光下、百多米的高空之上,漆黑的一点骤然呈现、眨眼便扩张到近十米直径,吞噬光芒的最强神术让星空仿佛被挖去一块,余下比月亮大上好几圈的黑斑。 好在黑斑不再扩张,十米上下的无光黑球高悬天际,透露出的气息之恐怖让包括激发神术者、神使阁下与贤者阁下在内的所有人心生惶恐,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被卷入其中、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就是号称破坏力无与伦比的最强神术。 时空归墟术的原理事实上很简单:以资深半神之能引发时空变乱从而导致范围内一切现实的存在难以维持原状,即便是正儿八经的施术者也只能躲开而无法硬撼的不分敌我的破坏神术,这是莫说神灵使者、真神亲至也得躲着走的最强神术。但也正由于其毫无道理的破坏力,神绮莫名认为它的实战应用价值大概并不高,杀人而已,只要应用得当,普通村民的铁箭也照样射穿圣女殿下的身躯。 神绮在呆愣中想得不太多,惯性中她保持着直挺的身段注视神术爆发的高空,虽然在不明所以的护卫们眼中圣女似一副神力无敌傲然独立的身姿,但她很清楚自己只是被神术的气息吓唬得僵了而已,和不远处躺卧如小山包的牛妖差不到哪去。 不多时,挖掉一片星空的漆黑空洞又有转变,黑球边缘渐渐闪烁紫色的电弧状光芒,然后紫蛇似的的流光四处浮现游走,十米上下的黑球二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紫色的电弧只是其表象,神绮敢肯定,其中还蕴藏并即将爆发出各种肉眼难辨的高能射线,能被眼睛看见的必定是其中一小部分能量的展现,不过后续收尾的二次爆发对生物的伤害就属于常规可见也可以防护的伤害,只要不被时空归墟术正面糊脸,神术护罩还是能够起一点作用的,神绮如此想,但她余下的力气所能使出的气盾顶多保护自己,情急之下她便要呼唤泰勒斯贤者的帮助。 但一口气尚未呼出,天地间又有异变,只见队伍上空出现一道光膜似的屏障,将包括被神使丢下的巨牛与整个公主的使团都笼罩了进去,接着,已变成蓝紫光辉与电弧耀眼的球体放射出巨量刺目的光芒,隔开众人与归墟球的屏障上似被无数石块击打的湖面似的泛起激烈而震颤的涟漪,这似是眼睛察觉不到的射线被光壁吸收或反射的表象。 而百米外独自逃生的神使阁下则展开自己的防护神术,将时空归墟术的后续力量给轻松抵挡在外。 许久后,不分敌我、也难以硬扛的最强神术终于随着蓝紫光球收缩消失而彻底消散,洁净的天空仿佛被羊毛绒毯再次擦拭的玻璃、显得更加敞亮而透彻,也许归墟球的第二次放射让山野的空气都焕然一新。 没有留下任何眼睛可见的迹象,若非风中传来一阵一阵的莫名臭味,人们甚至要以为之前的恐怖卷轴神术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神绮强撑许久,终于忍住了一屁股坐下去的冲动,保持了新任圣女在护卫们面前应有的端庄仪态,她瞅一眼四周,没有人受伤,巨牛瞪着巨眼似乎在庆幸劫后余生,安琪拉神使瞬间闪现到巨牛上空,宛如没事人似的,她显然不在意一只气力强大的畜生对自己的看法。 却是贤者泰勒斯若有所思地注视使团队伍后方,神绮被贤者的目光指示,也看向泰勒斯注视的方向。 然后她看见了一只融于黑夜难以分辨形状的猫——所以她其实看得见。 第238章:猫神再次教诲 神绮心下了然,多日不见、在她遭遇生命危机时也未现身、疑似回归神国的猫神贝斯特不知何时降临在这山野之地,施展广大的光芒屏障为来不及反应的使团队伍与巨妖挡下了归墟球余波制造的射线袭击。 神绮首先给迅速返回不知作何表情好的神使阁下以万分致歉的神色,实在不知该如何了结巨牛妖之事,只得厚着脸皮说:“呃……特里皮努神的神使阁下,牛妖已受我一击,这、咳、您就领它回神的宠物园吧,希望您能把它看好、别让它再做出危害他人之事。” 安琪拉看神绮的眼神从慎重转为哭笑不得、接着又变得颇为滑稽,一副想用翻白眼来表达对圣女殿下的冒失的不满、又碍于代表神灵的神使身份无法发作的憋屈模样,最终,鸟人神使也只能回以正式而暗含讽刺的感谢,“圣女殿下慈悲,我代这不知好歹的畜生感谢您留它一命。” 接着,神绮打算以拜谒黑猫打发弥漫全山的尴尬感。 “小黑猫!啊不、贝斯特神!”她向娇小的黑猫致以神情夸张的问候,“猫神大人啊,您来得真及时,否则我得后悔一辈子……” “原来是尼罗的猫神,”泰勒斯恍然大悟,他对空中缓缓飘来的小巧黑猫施以真切的礼敬,“除去疫病、带来幸福与快乐之神、尼罗的月光女神贝斯特。” 贝斯特拥有类似居士坦主神的称号,这是神绮起初未注意到的,直到见多识广的泰勒斯贤者唤出,她才知道贝斯特在尼罗帝国的民间也拥有代表月之魅力的女神称号。 只不过这位女神的真身与神像有些差异,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黑猫,而变化出的人形也不是什么妩媚的成熟女性,而是一只十岁左右的尼罗传统黑发萝莉。 安琪拉神使随手给巨牛一个神术禁锢,然后飘了过来一同向黑猫礼敬:“揭示魅力的月光女神、猫神贝斯特,请接受特里皮努神的敬意、与特里皮努神之使者的敬意。” “你们城邦人与王国人都认识我喵?”猫神大人捋了捋胡须,“我接受你们的敬意了,不必拘谨,你们所见的只是一只猫,猫和大个子们不一样,不在乎人们的膜拜,帝国人膜拜的猫神和我只有部分重合喵。” 话虽如此,贤者与神使即便不是猫神的信徒,也自觉保持着对神灵最基本的敬意。像贝斯特神这么不在乎“神”、甚至把自身与被膜拜的偶像区分开的神并不多见,倒是神绮在此前已见过一位类似的:与尼采大神关系好似不一般、名声却分外不彰显的芙洛狄忒女神。 与神域广大信众颇多的猫神不一样,但她们的态度是相似的,芙洛狄忒女神不在乎信仰不在乎人们是否了解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拥有神像,几乎所有凡人都无缘见她一面,若非尼采的关系,神绮若无法晋升安卡尔的神国,或许一辈子也碰不上与女神相处的机会。 伊西丝和爱莉已有过与与众不同的猫神接触的经历,她们率领队伍向难得在许多凡人眼前现身、并拯救使团于神绮制造的乌龙灾难的猫神表达感激,猫神大人坦然接受。 最后,终于轮到被晾了许久的神绮圣女为猫神接见,小黑猫在众人——当然不包括伊西丝和爱莉——诡异的目光中跳上新圣女殿下的脑袋,安然卷起尾巴盘起身躯,然后以带着猫的特色的小女孩嗓音数落她:“神绮小姑娘、喵、现在该称您为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殿下,神绮圣女,你可知道世上已知现存的时空归墟术卷轴有几只?” “啊?”头顶黑猫冷不丁的发问让神绮小姐愣了一会,她对神术卷轴这类战斗消耗品几乎无概念,若非海拉克里的馈赠,她甚至没多少机会去触摸制作神术卷轴的特制羊皮纸,她回神后理所当然地摇头,“不知道。” “大概不超过五只,”猫神透露的数据不仅让神绮、也让在场刚刚感受过最强神术时空归墟的毁灭力量的众人讶异,黑猫接下来的语气似乎表达着一丝开心的情绪,“如今这种危险、无意义的东西又少了一只,虽然可惜制作者的心血,却也不是坏事,总得来说,你做了一件好事。” 把一只力能屠神的卷轴毫无意义地消耗掉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神绮目前不敢给出判断,她有别的疑问:“如果羊皮纸神术不是好东西,那能够不需要卷轴直接施展时空归墟之术的半神和真神岂不是……” “那可完全不一样,”猫神摇头晃脑,“即使是专用以偷袭的神术,也需人来施展,提前的准备就必然引发神力变化为人察觉,这与封入卷轴的神术不是一回事,你刚才感受过触发时空归墟卷轴,你认为能在此神术卷轴爆发前及时躲开的人甚至神有多少?” “嗯……大概不多,”神绮很清楚,卷轴触发的神术已经把所有前置工作准备完毕,最后一步则如同时间被封停一般彻底凝固在卷轴之内,一旦卷轴封印被解放,封藏的神术便即刻跳过所有准备阶段直接呈现在世上,神绮觉得能够在猝不及防的时空归墟卷轴偷袭下安然逃生的大能大概不会太多,“埃都因武士就差点没逃出去,这还是因为提前发现了敌人打算激发卷轴神术,”她倒抽一口凉气,终于对卷轴神术的可怕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所以、不说别的神术卷轴,时空归墟术这种大概无法硬抗的神术一旦被以激发形态制成卷轴,可以说几乎是世上一切生物的天敌啊。” “不错喵,”猫神对神绮的敏锐思维很是赞赏,“即便真神、一旦被时空归墟术的爆发范围笼罩,不当即灭亡也得修养几百年,你这里浪费一只,不说帝国王国与城邦联盟中时常在人间走动的真神与半神,北方那些准备做大事的神就该感谢你为他们减了一只威胁。” “因为能够徒手施展时空归墟术的半神并不多?而且准备时间比较长、在战斗中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吗?”神绮说,“所以神都不把施术者当威胁,却把卷轴当做威胁。” “当然,”当着一众神使、贤者、公主、圣女与侍女等凡人的面,黑猫毫无忌讳,“你其实见过尚未形成的时空归墟之术,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希望以此彻底消灭你的威胁,却为忒弥丝的大祭祀劝阻。” 猫神的话语中还有留给神绮一人的神意,以提醒神绮她从女神那得知了神绮的在海神秘境中的遭遇。 第239章:致歉是基本素养 “原来那就是归墟之术的准备,”神绮恍然大悟,“难怪莎瓦丽大祭祀领着十几个高级祭祀困住埃厄洛斯,洛拉提斯大祭祀才在做着准备,准备时间果然长,不过、原来埃厄洛斯是那么厉害的吗?归墟术以外的神术竟然制不住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喵,”黑猫暂时不打算告诉她,海神博奥也许是为请动她提防埃厄洛斯、也许还有别的用意,总之他把象征海神权柄与信仰的神器海王三叉戟出借,“总之,你该理解被你乱用的神术卷轴有多么稀罕、又多么让人害怕了喵。” 安琪拉神使心有余悸地频频点头、分外赞同黑猫对卷轴的评价。 “咳……”神绮被护卫队战士与侍女们仿如见鬼又混合着对力量的膜拜的眼神注视得分外尴尬和难受,经过对猫神说的第一句话以表达后怕,她也不好意思再坦诚自己的失误,“我明白了,我会仔细研究过所有卷轴再动用的……可如此威力强大的神术卷轴,为何世上只有五只左右的存量?这么好用的东西,应该很多人愿意制作吧。” “正相反,卷轴对使用者来说的确方便好用,但对制作者而言,那得赔上性命危险,目的却只是做一次性的消耗品。追求晋升神国以享永生的祭祀没那么傻喵,”黑猫向下斜一眼,不过神绮看不见,“百国混战结束、城邦与王国秩序建立之后,谁也不打算用这种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方式去储存战争消耗品——卷轴的制作可不是随便一位能祈祷的祭祀试一试就能成的,而且一旦制作失败,神术的力量将轻易吞噬自身。” 这和神绮的猜测基本吻合,神术在卷轴中的保存形式是处在爆发前的最后阶段的,由此自然可以轻易推断出,如果在封印神术进入卷轴的过程中出问题,神术的下场多半是直接爆发、而施展神术之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简单的神术或许可以硬抗,时空归墟术这种真神也避之不及的神术则无疑要人命。 “唉、这或许又是命运的指引,”神绮叹气,“储存卷轴的戒指中看上去最弱的卷轴,引发的却是最强的神术。” “因为无论施术者引发的范围大小,只要在范围之内、归墟术的威力实际上都是一样的,都可看做无限大喵,”猫神提醒,“施术者的神力并不决定其威力,顶多稍微影响其波及范围,引发时空归墟术的关键在于半神的感知能力与对灵魂力量的控制力,所以你看见一张看似神力最微弱的卷轴却封藏着恐怖的神术并不奇怪喵……也许我不该提醒你最强神术的关键,希望你别太在乎神术的力量,杀生之术,够用便可,威力过头,当心后悔喵。” 这是小黑猫第二次提醒神绮远离杀生以免后悔,神绮从普世道德角度认可猫神的告诫,却不明白所谓的后悔来自何方,猫神大人显然不愿意明确告知她。 “贝斯特神,”特里皮努的神使安琪拉对这两位自顾自闲聊的家伙终于看不过去,她倒是希望找机会数落数落不给她面子的神绮圣女殿下,但异国异教之神亲临且与女神的圣女关系不错的诡异场合下,神通广大的神使也没心思再去找冒失少女的晦气,她向猫神弯腰行礼——由于位置原因,她同时也相当于向神绮问安,“请恕我急于将逃出特里皮努神的宠物园的宠物带回教训,再次向公主殿下、爱莉圣女与诸位神勇无畏的武士致歉,神的宠物必将遭受相应的惩罚。” 伊西丝对这位及时散发神酒以表明认错态度的神使还是很有好感的,她改变了最初出于王女的尊严而摆出的尊敬神却不原谅神的宠物的态度,并为神绮用出恐怖如斯的卷轴神术而心惊时也同样深感不安,“我们接受您的致歉,护卫们也受到您的神酒的照顾,自然不敢再计较特里皮努神的宠物之事,您就带走它吧,但往后请千万看好神的宠物。” 爱莉与具鲁士也向神使大人弯腰表示尊敬,最终,在一众人旁观下,只见安琪拉随手一指头点出——这似乎是许多控制神力自如随心的大能的常用姿势——神力经过奇妙的运转打入瑟瑟发抖的巨牛躯体内,只见起初还在与武士们对抗中尽显巨大魔物滔天气焰的妖怪、随着神使的神力控制急速微缩,不多时便从三层楼高的巨兽变成比常人还矮一截的野牛,神绮对动物的认识几乎比不上这个时代的正常村民,但也能从外表上判断出这只牛妖怪与普通野牛的区别——光华内敛的弯曲牛角,遍及全身的毛发反射着星光而显得熠熠生辉,这大概是高档洗发露冲洗十遍也难以达到的效果。 把巨型妖怪强行变小后,安琪拉再一招手,小野牛便随着鸟人神使升天而起,伴随一股淡淡白光的闪烁,鸟人与牛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恭送了丰育之神的神使,神绮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许多,她其实挺害怕被追究滥用卷轴的责任的,之前对神使说场面话是为了在上百人的使团队伍中维持女神的圣女的一点尊严,但此刻想来,大家相处的时间已然不算短,神绮实在没必要在护卫与侍女们面前强撑的,向受惊的神使与护卫们认个错并不难。 念及此,神绮便真诚地向包括具鲁士与埃凡在内的一众护卫们弯腰认错:“抱歉,具鲁士大人、埃凡护卫、宫廷卫队的诸位战士还有侍女姐姐们,若非猫神大人救场,我错取的神术卷轴无疑将给大家带来伤害,我以女神圣女之名向各位致歉。” 没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具鲁士回应,伊西丝已把神绮拉回身边,“保护没有战斗力的我们是宫廷卫队的本分,我也想教训那只脑子似乎不好用又似乎很好用的畜生为大家讨回公道,你当着神使之面敢于出手就该让我们大家感激了,没有什么错不错的,而且,结果也没有发生不好的事嘛。” 爱莉对伊西丝的话表示赞同,两人把神绮支开,总算解了护卫与侍女们的尴尬,他们的身份虽然高过平民,却与高贵的圣女没有可比性,神绮的真诚虽然使人唤起好感,却也让大家不知所措——没人敢以下人的身份去原谅犯了错误的圣女殿下,更何况这个错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总的来说,猫神贝斯特实在是神绮的幸运女神。 第240章:闲下来后才有思考 护卫们以神速重新搭起了主要人物们的休息帐篷,泰勒斯贤者得以不用就着星光席地而坐去接受居士坦王国王女殿下的欢迎。 神绮本以为贤者单纯是好心送人、完事就走,额外目的也就是与接受了水魔法思维的圣女做些交流,结果泰勒斯还有更长远一些的目的:去斯巴塔见识见识即将远征的军队,因为自半个世纪前战争结束秩序建立,号称战斗民族的斯巴塔人就很少再有较大规模集结兵力的动作,很多人都对无敌半神奎特斯组织的斯巴塔远征军感兴趣,其中无疑包括以思考和传播思想为己任的贤者,况且经由神绮与莎瓦丽大祭祀透露,远征军的目标不是其它城邦王国,而是一只肆虐大洋的无敌海怪,泰勒斯对海怪在水中表现出让祭祀、军队乃至真神都无能为力的战斗力十分好奇。 擅长以水为材料结合神力施展神术的祭祀并不少,海神殿中此类祭祀尤其多,而泰勒斯本人为研究“水”的魔法更是常年沉浸在研究各种水的环境中,其水神术无疑也达至出神入化的境地,即便如此,也没人敢于以此依托海洋环境叫嚣真神,当然,信仰的传统让在此环境中成长的凡人们尊崇畏惧神是一个重要因素,但这也不能说明擅长水神术的人就必定能够依托水源丰富的海洋环境去对抗真神——无论如何真神也比凡人更有时间和精力去擅长水神术。 由此神绮可以推断出一个浅显的结论:海怪塞缇斯无论天赋如何,它在海洋中生存的年岁多半远超凡人的想象,否则海怪依托海洋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不至于夸张到让诸多城邦束手无策。 泰勒斯在与公主相互问安后谈论的,也是此类八卦,对于猫神透露真神面对海怪落荒而逃的情报,凡人们还是很有好奇心的。 此外,伊西丝没有就神绮的问题去咨询神绮本人,却礼貌地向贤者咨询——她觉得贤者阁下能更清晰更有大局观地描述神绮这些日子的遭遇,或这也只是表达对贤者的重视。 只不过泰勒斯所知不多,除银发的忒弥丝女神使者拜托他送还女神像之后的所见所闻,他对神绮的了解也仅限于“诗人的英雄米罗斯大商人达尼斯的女儿”、“米罗斯大祭祀桑达钦点米罗斯最美丽的少女”、“神的宠儿”等标签印象,其中一些印象甚至是神绮所拒绝和排斥的,所以交流了一小会,伊西丝便识趣地岔开了话题,与泰勒斯贤者闲谈起斯巴塔的八卦或许多贤者都感兴趣的、类似数学与民生之类的话题。 泰勒斯并未像在居士坦女神殿现身时那般忙于向国王与贵族大老爷贵妇人们宣扬万物本源思想,而是仅针对伊西丝的问题做出解答或探讨,其中有一个让神绮熟悉的问题:边长为一的正方形的对角线的长度,是否一个合理的、被常识所认知的数字?或它果真是揭示这个世界并非数的数字? 泰勒斯对此问题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保证,比格拉斯学派的思想他很熟悉、也有过深入研究,对于这个暗中流传在城邦联盟的数字问题自然相当熟悉,“比格拉斯老兄常常说万物皆数,可他忘了精确给出数字的定义,也或许他根本想不到该如何去定义,所以我们碰上了这样一个魔幻的数字,我们可以设计一个符号去表示它,却无法计算并写出确切的数字,这让比格拉斯老兄把世界万物的存在都用数列出的伟大构想遭受阻碍,我想,或许这个世界到底是否能用数来描绘,是连神也无法看透的、比存在的本质更加深层次的问题,我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太过表面的地方。” 贤者的说法让神绮对“万物本源”的思考又有了些新想法,“泰勒斯贤者,您说万物之本源为水,这和比格拉斯大贤者所说的万物皆数是否同一个层面的两种解释呢?” 提出这个问题后,神绮方才恍然大悟,她对“什么是什么”这样的哲学说法的熟悉感事实上并非完全来自所谓的“未来记忆”,其中还包括初见伊西丝时接触到的比格拉斯学派的思想一隅。 泰勒斯理所当然地摇头:“万物皆数也可算是一种本源思想,但比格拉斯老兄提出它的目的并非如我这般去追寻‘物’的本质与构成,他并不关心存在之物的‘材料’问题,他关心的是如何用言语描绘存在本身,他找到了‘数’这样一种便于理解的话语,也许这个问题对你们来说要去思考还太早。” 大概这也是泰勒斯不向公主和圣女传播他的魔法思想的原因——女孩们地位尊贵,却太过年轻,人生经历的浅薄让贤者以为年轻女孩不容易理解他的思想,不同于被神使拜托而直接被他神意灌注思想体系的神绮,贤者大人不可能擅自对一国王女做出这样的事,神意灌注本身对某些凡人而言也是有害的。 于是接下去的话题继续飘向八卦趣闻,行游大陆见多识广的贤者总是有很多话可以对它人说的,不论听众是贵人、平民、或奴隶。 神绮则与头顶上几乎被众人遗忘的黑猫在神意中交流,实际上是猫神对神绮的灵魂升华好奇发问。 “你好像在这十几天内不止经历过人带来的危险,”猫神的神意直达心底,神绮的耳朵没起作用,“那只能是命运的试炼给你的灵魂镌刻下磨砺的痕迹,你可以尝试用神意与我传递你的念想。” 神绮知道猫神从别的渠道了解了她的遭遇,却没想到贝斯特又能直接看出她正经历着奇特的命运试炼,“神意……我怎么可能懂?不是半神才能拥有的本能吗?我在心里想着我要说的话,这是借了神之心的奇特功能才能让你听见我‘想’的话吧。” “十几天前当然是这样,但现在你其实可以不必在乎神之心,你的灵魂力量积攒早已超越了普通的见习祭祀、灵魂中表现你的意志的部分也已坚固到接近半神的程度,你正经历的命运试炼我看不透属于什么形式,但对你来说无疑是非常接近半神之前的试炼,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如今你的灵魂已经升华到可以凭借本能理解神意交流的程度,仔细体会体会吧,一时间发现不了不要紧,总会发现的。” 神绮知道神意交流的方式并非某种它人总结的技术,而是祭祀与武士在接近神的过程中仿如吮吸、眨眼、走跑等掌握的某种动物本能,听真神如此肯定,她自然高兴,便努力地尝试了一会,结果自然是毫无头绪,便暂时放弃。 然后便到了睡觉休息的时间,队伍还赶着在奎特斯离开马其顿二十日极限之前抵达斯巴塔呢。 第241章:特别的处理技巧 终于望见城邦周遭村落人烟时,已是神绮归队后第四天,即使团自马其顿城邦出发后的第六日。 通常而言,以普通的牲畜赶车自马其顿至斯巴塔,至少也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公主的团队能缩短一倍以上的赶路时间,关键在于具鲁士率领的百人宫廷卫队是个训练有素的整体,加之人数不多,在崎岖山道与丛林旷野中急行军对这个队伍而言甚至算不上挑战,若非近二十人的侍女团队拖慢了一些行动速度,具鲁士有把握率领单纯的宫廷卫队在四日内赶到斯巴塔城。 即便如此,对于平民商队而言,这也是个奇迹般的速度,不过话说回来,跟随伊西丝的侍女队伍本身也不是普通的孱弱女人,野外行走在这上古时代对所有普通人来说都是一项挑战,王后为女儿准备的侍女团队自然不可能是走两步便大喘气的贫弱女,或许侍女们的战斗力无法与宫廷卫队相提并论,但体力与耐力绝不输于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太多。 总而言之,宽广、狂野、气势鼎盛的斯巴塔城已遥遥在望。 此刻,人烟在望,具鲁士大人已提前遣人往城邦向斯巴塔神殿与城主献上拜谒的公文,以期斯巴塔人为迎接居士坦的公主访问使团做好准备,值此人人心情放松之时,神绮却已赖在马车厢子里神色萎靡了好几日,直感叹女人的旅行果然麻烦——时隔一个月零数日,在几乎遗忘自己已是身体发育几近成熟的少女时、米罗斯的姑娘再次迎来了女人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神绮以为唤醒灵魂、掌控调节躯体的状态或许会让生理麻烦消失,结果她发现,在生物繁衍功能上她依旧是个普通的凡人少女,当然,即便是半神女人,生物该有的功能是不会消失的,有变化的顶多是面对的麻烦。 伊西丝与爱莉离开车厢为身体感觉并无不适、但就是对流血感到分外不愉快的新任圣女腾出空间,只有伊西丝的表姐吉丽侍女长定时前来为她更换“处理材料”。 此前,神绮突然发觉身下不适、鲜红液体流淌不止时,伊西丝与爱莉在同情的同时便已提醒过她,在接近半神之前、度过某一重命运试炼之后,女性才能在某种程度上彻底让身躯接近乃至超越普通人达到完美状态,不再在每个月的某几天中流失人体的精华,至于具体要到何种程度,因为每个祭祀都多少有些不同,已摆脱少女的麻烦的公主和圣女也给不出答案,但这让神绮总算有了个短期的盼头,在这山间野地没有任何公共设施可言的上古年代,出门远行对女人来说是一件远超男人想象的麻烦事。 而让神绮感到分外自惭形秽的是,近二十人的侍女团中全都是未曾唤醒灵魂的普通女人,虽然各个身体强健耐力充足,但她们全都要面对女人必定面对的麻烦,即便如此,一路上神绮却从未见过侍女们如自己这般矫情于女人的麻烦,对于侍女而言,这可不仅是身体强韧就能做到的,精神的坚韧同样值得敬佩。 叹了几天的气,在接近第一座远离斯巴塔主城的村庄时,神绮终于打起了精神,起初她烦恼地对使用神术处理自己的麻烦感到更加麻烦,手指头都懒得动一动的萎靡女孩别说动用神术,但经过一天的懒惰和自我反省,外加发现流血的迹象已明显有终止趋势,她方才心情有所好转,在恢复日常祈祷功课之余、尝试着使用心念力与点燃神火把自身遗失的液体与细胞给人间蒸发以尽快解决麻烦,顺便也省去了吉丽侍女长的麻烦。 做完祈祷功课、自觉距离彻底度过命运试炼已不远,在自我的重构上外人虽然看不出多少痕迹、自己的感觉却是真切无比的,头脑灵光已不算什么奇迹,思考迅捷、只有知道或不知道、而少有“意识不到”这种精神状况,神绮对自我的认识越发清晰且无死角,她觉得她很快就会不再需要灵魂中虚构的“神绮神”,因为重构后的自我有着独立又坚定的性格体现,取巧的自我欺骗将被摒弃,在接近“神”的道路上,神绮却丢弃了神,数周前所以为的将虚构的神变成令人膜拜的真正“存在”的神并非神绮的追求,在命运的试炼中被逐步明晰的道路所抛弃也是必然的。 又为自己处理麻烦的机智而洋洋自得了一会,神绮终于离开马车,找到公主和圣女,一同欣赏沿途总是相似的风景。 小黑猫从隐形状态恢复到趴在神绮脑袋上的姿态,只是懒洋洋地打盹,并不打算时刻参与到凡人们的生活中,于是不论她是否能被看见,凡人们总是自然忽略她的存在。 另外,泰勒斯贤者早在一日前便辞别了公主的使团队伍,他不打算以居士坦访问团一员的身份光临斯巴塔城邦,且希望提前出发进入斯巴塔人的地方找到观赏斯巴塔军阵的机会。 近午时,队伍抵达第一个村子附近,神绮敏锐地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头,具鲁士派人查探,结果是村庄中空无一人,诡异的是查探者发现村内房屋中所有铁器统统消失、木头农具遗留的也不多、而粮食更是没有半点遗留,看上并非强盗过境,倒似村民们自发迁徙一空,带走的只有粮食与工具。 “拱卫斯巴塔城的村子与耕地都由隶农组成与耕种,这是斯巴塔特有的,斯巴塔人出生即是战士,战士由总数比斯巴塔人多十几倍的隶农养活,”伊西丝对斯巴塔的了解当然也来自母后的教诲,但这已足够让她显得渊博,“他们当然也由斯巴塔战士保护,村庄边的耕地看上去并未荒芜,村民应该不至于不得不迁徙,而且应当没有北方的强盗深入到斯巴塔城势力范围抢劫。” “先前派遣的护卫路过村庄时没有留意村子的状况,否则应该回报异常,”具鲁士对现状的判断与公主一般并无确切猜测,“斯巴塔城对此似无反应……” 现实很快让具鲁士住了嘴:前方传来奔腾的马蹄声,不多时便能瞧见高高扬起的尘土,显然是斯巴塔战士们骑着战马来临,斯巴塔的隶农没有骑马的资格、而自斯巴塔城邦而来的也显然不会是别人的军队。 谨慎起见,具鲁士将护卫队列好防守阵型等待来人,在听见马蹄声到一队五十人的斯巴塔骑兵来到阵前,时间过去不过数分钟。 斯巴塔军阵在访问团护卫队阵前十几米处稳稳停住列队,打头者戴着银光闪耀的钢盔、一身只覆盖关节与心脏等要害部位的钢铠下可见坚实黝黑的肌肤与肌肉,他下马喊话:“前方可是居士坦王国伊西丝王女的使团?我乃斯巴塔城主与军队统帅奎特斯的副将列奥达尼,方才已见过王女殿下派遣的使者。” 第242章:斯巴塔军阵与……农民军? 来人果然是率领斯巴塔军阵的将军,且是著名统帅列奥达尼,虽然神绮没听说过对方的战争名声,却从奎特斯让猫神转达的话中听说过此人,他就是奎特斯征求神绮意见、希望她嫁于的斯巴塔年轻战士的父亲,奎特斯的副官列奥达尼。 具鲁士果断下令解除戒备,斯巴塔军阵的风貌无人能作假,且列奥达尼的军队并不带有敌意,他们的目标似乎在别处,卫队长能看出他们并非为迎接公主的使团而来——时间上也不对头——却相信他们不是来攻击人的。 “这里是居士坦王女的访问团,在下王都宫廷卫队长具鲁士,见过斯巴塔的将军列奥达尼阁下,”具鲁士上前喊话,“敢问您的军阵所为何来?可是为那无人的村庄?是否有变故发生,袭击马其顿的强盗莫非已翻山越岭来到斯巴塔城邦附近?” “传说中北方真神率领的、由马其顿人称为强盗者所组成的军队?”列奥达尼却看上去只是偶尔听说这回事,他并不清楚马其顿人遭遇的具体状况,只见他果断摇头,“不,并非外来的威胁,而是我们内部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具鲁士与少女们一同表示疑惑,但既然是别人的内部问题,想来或许不方便打听,但他们低估了高傲的斯巴塔战士的坦诚。 列奥达尼将军毫不避讳地透露:“前几日有征收官回报,有几个希罗人村子拒绝为伟大的远征军贡献粮食与民夫,直到昨日,又有征收官回报,至少三个村子人去屋空,我此来便为调查此事,却不想正有幸遇上居士坦王国王女的队伍,不过重任在身,请恕我不能见礼。” 所谓的希罗人就是公主之前所言的斯巴塔隶农,希罗人与其它城邦王国的奴隶有些区别,有斯巴塔特色的奴隶农民统称希罗人,外来的奴隶也不分种族与曾经的身份统统将作为希罗人而接受斯巴塔人的统治,希罗人并不是作为财产而属于单独的斯巴塔人,每一个希罗人都是全体斯巴塔公民的公共财产,与典型的、号称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的亚丁贵族私有奴隶不一样。 “无妨,”伊西丝代替具鲁士回道,此时两队人马已挨得相当近,对方人马除了指挥官列奥达尼下马相迎,其余战士一律整齐划一地坚守骑兵阵型,“我们刚刚检查过村子,的确不是强盗过境的景象,或许希罗人害怕贵城战士的镇压而选择携带器具逃入了山中。” 斯巴塔城的建设规划如同大陆许多城市一般,首先整体坐落于平原地之中,平原三面环山、东部临河,向南越过塔格斯山脉便是广袤的大洋。几乎撇下一切逃离村子的希罗人若没有走出斯巴塔的势力范围内,那么必然躲在东南一带的山区之间。 “希罗人孱弱、胆小,却时常催生贪婪的恶习,总有可耻的欲望使低贱者敢于反抗伟大斯巴塔战士的统治,”在外国使者公主面前,列奥达尼将军严肃地表达他对一切斯巴塔人认为的恶的控诉,“感谢您的指引,居士坦的王女殿下,神将以我之手教会希罗人什么才是他们应该接受的。” 对于上古时代多种多样的城邦道德,神绮有很多槽可以吐,但她明白这就是神与人经历纷争后共同建立起来的秩序的一部分,要反驳乃至反抗,也轮不到一个外邦新任圣女置喙,希罗人自身更有发言权、也更有反抗的需求,神绮小姐决定闭嘴旁观,就像她虽然没有具体经历过与奴隶相处、却适应了奴隶的普遍存在。 “我想,也许我们的人能帮上忙,”伊西丝或许出于结交获取好感的考虑,小心地征求列奥达尼意见,“伟大的斯巴塔战士当然无须它人插手战斗,但我们的战士也是经历过与真神对决的荣耀战士,即便不插手贵城的战事,为您引路找到那些躲藏的奴隶却能为您省下相当的精力。” 神绮以为看上去一副荣耀的斯巴塔战士无所畏惧模样的列奥达尼会拒绝公主的好意,可他思索了几个呼吸便当即应下:“那就劳烦居士坦女神的战士一趟,人不必多,几位帮忙探路的战士便可,若遭遇狡猾的希罗人埋伏,请不要恋战、能撤退便即刻撤退回报,不能便大声呼唤斯巴塔的战士。” 列奥达尼的提议让本就有心蹭些好感度的公主和具鲁士爽快接受,卫队长派出刚刚派往前方探路的几个善于探索踪迹的护卫给斯巴塔将军带走,本人自然留在队伍中指挥卫队保护少女们与侍女团。 “伊西丝,”列奥达尼率骑兵与护卫向着村庄去后,神绮提出了她的疑惑,“即使站在远处看,村子的模样很是整洁,若护卫回报的村内状况的确如此,那么希罗人村民们的撤退显得相当有条不紊,一点都不像是普通的孱弱村民,他们即使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至少也该有一个有一些经验的带领者组织他们离开。” “不错,”公主殿下的思维显然不比女神的新圣女迟钝,“不知是否会和渎神者有关,希望一切顺利。” 所以伊西丝的目的不仅仅是蹭好感度,还有获取情报的需要,让自己人与单纯勇猛的斯巴塔战士合流,至少有机会获得第一手情报,在这看似不大的诡谲状况中保持眼睛明快。 这就是从获知村子诡异到列奥达尼来临的短短几分钟内,公主殿下做出的判断,神绮思来想去,对伊西丝的敏锐越发佩服起来,只不过希望派人给斯巴塔战士提供帮助不会起到反效果——斯巴塔人的严厉、挑剔与自出生起便坚持的艰苦卓绝的军事生活同样是出了名的。 等待了一会,只见列奥达尼率领军阵离开村庄,向着村庄西边的山区进发,看来护卫与斯巴塔战士已有所发现。 作为最标准的斯巴塔战士、城主奎特斯的副官,列奥达尼虽然对待外国王女的师团看起来很守礼节,但他率领队伍离开前忘了向公主提出到底应该停留等待他们、或是继续出发前往斯巴塔城内的建议,显然这位将军并不擅长接人待物,最终还是伊西丝与具鲁士商议后决定启程即刻前往城邦,以免在抵达城市前遭遇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根据判断,疑似渎神者出没斯巴塔,保证自身安全也算是为斯巴塔人减少麻烦着想。 然而,没走出一里地,公主殿下与卫队长阁下发现他们判断的确英明,但英明过了头:他们果真遇见了麻烦,麻烦的本体是一群少数持着铁器农具、多数持有木头农具的希罗人,这些希罗人倒是不让人太过意外,让伊西丝乃至神绮也感到惊讶的是,他们的领头是一位年轻的斯巴塔战士,至少打扮上、和一身酷似列奥达尼的精神气质与斯巴塔战士无异。 第243章:城主介绍的对象? 谁也没有预料到、或许神都难以预料到——比如存在感缺失的黑猫——访问团会在距离斯巴塔城邦不到一日路程的郊外遭遇一群以正宗斯巴塔战士为领头的希罗人奴隶队伍。 而这只队伍除了人数众多——粗略数人头将近五百——较为唬人,外观战斗力看上去大概就比马其顿组织的平民军稍微强一点,若是遭遇列奥达尼率领的五十人骑兵,或许不消片刻就得被冲散逃亡。 年轻的寸头斯巴塔战士率领一群手持农具的希罗人从附近山坳中冲出,并未阻拦队伍的去路,却在一旁对百人的外国使团虎视眈眈,不说是否同情这些显然就是被斯巴塔人通缉的村民,神绮怀疑伊西丝的护卫队被那位年轻的斯巴塔领头给看轻,所以他敢于率人冲出来,看上去打算夺取物资。 年轻的斯巴塔战士似乎沉默寡言,但一旁较为瘦弱的希罗年轻人以喊话证实了神绮的猜测,另外也给出了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信息,“这里是斯巴塔将军列奥达尼之子、普雷斯塔的军队!你们不是斯巴塔人?把食物留下,你们可以离开!” 沉默而神情冷酷的寸头年轻战士竟然是列奥达尼的儿子?神绮与公主和第一圣女面面相觑,具鲁士大人与贴身护卫埃凡更是明显表达出对此的惊异与难以置信。 “原来是斯巴塔的战士在率领希罗人躲藏,年轻的战士普雷斯塔,”具鲁士先是神情严肃又赞许地对不说话的斯巴塔人进行夸奖,“连我们的护卫也被迹象骗了过去,更将列奥达尼将军的军阵骗了过去,让他们追向错误的方向,而你领着几个村子的希罗人却躲在附近的山地中,你和大多斯巴塔战士不一样,看来你很擅长带领孱弱的‘军队’躲藏。” “我,不擅长躲藏,”列奥达尼之子、战士普雷斯塔一字一句回应,他躲着父亲的军阵、却勇于面对衣甲精良的外来军阵,“斯巴塔人、不擅长躲藏,是希罗兄弟奥克利斯教会了我。” 起初众人诧异于一个正宗斯巴塔战士——虽然多半还未经历过正式战争——为何会成为一群反抗斯巴塔统治的奴隶的统领,当他说了这短短一段话后,神绮便自然而然脑补出一出荡气回肠的兄弟戏码:希罗人奥克利斯机缘巧合认识了斯巴塔将军的儿子,两人自小结识、感情单纯,然后、因为斯巴塔的政治社会问题,奥克利斯或许有什么不好的遭遇,导致深感痛苦的普雷斯塔站到了选择反抗的希罗人这边。 神绮的敏锐感知从不苟言笑的斯巴塔战士内心捕捉到了痛苦的情绪,这是她做出脑补的基础,而事实的确和她脑补的差不太多。 “等等……”爱莉却想起了什么似的,在两方对峙都未有动作时与神绮和伊西丝说起了悄悄话,她们对护卫队的信心比对斯巴塔军阵的信心更充足,并不认为人数多于自己五倍以上的奴隶能对自己人造成多大威胁,“伊西丝、神绮,还记得奎特斯城主给介绍的成婚对象吗?列奥达尼将军的儿子,如果他的儿子不多……而且看上去能被奎特斯城主看好的年轻人,普雷斯塔若非站到希罗人这边,好像很符合奎特斯城主的推荐标准。” “呃……”面对着对面那位很可能是被她拒婚的冷酷战士,神绮心情颇为不自在,“不管怎么说,他和我实际上没什么关系,而且他现在是咱们的、甚至是斯巴塔城邦的敌人,该怎么办?真和那些、那些选择反抗的可怜人打一场?我虽然并不反对杀死企图抢劫咱们的强盗,但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侍女姐姐和护卫容易受伤的。” 伊西丝却摇头,“那么选择把食物都给他们吗?这会让我们被斯巴塔人敌视、更重要的是会被当做惧怕奴隶的无能者而蔑视,不利于访问行程,何况,我们的护卫无需惧怕任何敌人,北方的真神与巨大的魔怪我们不也面对过了吗?” 王女的考虑十分合理且政治正确,神绮无话可说,但她依然不希望在这还算开阔的地带与五百多人陷入混战,她对可敬的侍女姐姐们的安危十分在意,当然,更担心失去自保能力的伊西丝与爱莉的安危。 摆起左手盾与右手长矛,普雷斯塔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的目标很明确:抢够食物。而公主的队伍中,斯巴塔战士率领下的希罗人的目标也很明确,自然是那几辆满载物资的马车。 神绮的苦恼不能让护卫队选择妥协、更不会让斯巴塔人改变主意,普雷斯塔一声令下,希罗人军阵毫无畏惧神色,朝着已摆好冲锋阵型的居士坦宫廷卫队乱糟糟冲来,显而易见,即便有标准斯巴塔战士的带领,短短几日内也只够他们组成姑且能看的静态阵型,一旦发起冲击,基本无训练的乌合之众本质便暴露出来,但一脸严肃不苟言笑、随着奴隶们一道冲锋的斯巴塔战士丝毫不为自己的队伍素质而分心担忧,他缺乏经验、却拥有斯巴塔战士最强韧的内心。 神绮不知该为这个无所畏惧却显得分外愚蠢的战士报以何等情绪,年轻的斯巴塔战士看起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多么强大的军阵,并充满自信与无畏地前来送死,但过了一小半距离后,神绮便明白斯巴塔战士并非表现得那般无知——他的灵魂力量在冲锋过程中由内敛转向爆发,气势之盛堪比初见时的山村姑娘阿南,而且他显然比那时候的阿南更懂得利用自身唤醒灵魂招来的力量。 更让人惊讶的是紧跟在普雷斯塔身边的几个希罗年轻人,包括最初喊话的那一个,他们统统拥有或多或少唤醒灵魂积攒力量的迹象,在跟随强大战士一同冲锋的过程中也显出一往无前的气势。 放在斯巴塔以外,这些天生奴隶本该有机会成为高贵的神殿武士或祭祀,而他们若小心一些,应当有能力独自逃离斯巴塔人的掌控,但这些年轻人留在斯巴塔、或许是为了亲人、或许为了别的目标甘当希罗人,如今,这些人在斯巴塔战士普雷斯塔的号召中凝聚成一股让正规军也不得不郑重对待的力量。 眼见具鲁士即将下令进攻,以对冲代替防御——这是快速打散敌人、尽最大可能保护物资与无战斗力的侍女们的唯一办法——神绮却高喊着让具鲁士且慢冲击,她将尽全力快速击垮敌人的阵型。。 就在具鲁士下意识地停顿中,神术的光辉在相聚数十米的战场之中绽放。 第244章:细胳膊细腿的女孩 可以基本肯定,如今斯巴塔郊外的六百多人中,只有神绮一人能够施展威力可观的神术——不考虑几无存在感、也不介入凡人纷争的猫神——具鲁士不愿丢弃战士的荣耀请尊贵的圣女出手,即便一个神术师给敌人中的普通人造成可观打击力的效率不低,不过他对神绮的能力判断还停留在半个月前,认为新的圣女殿下并不足以在这人数众多的军阵对决中发挥多少力量。 但神绮主动出手,且看起来蓄力早已完毕,他无法阻拦,只能为避免给神绮的神术制造麻烦、也避免被神绮制造麻烦而暂缓下令,紧盯着对面冲击而来的强大战士与乌合之众组成的奇特军阵。 随后,赤红火光在半空耀目四射,但这不是攻击手段,只是神术的副产物光能,真正发挥作用的神术是神绮以庞然神力制造神火推动的狂风之术,此神术为米罗斯外的山垇中面对刺客箭矢时下意识组合出来的风火龙神术的极限放大版,神术从只面对一个人大小面积的范围扩张为直面整个普雷斯塔率领的希罗人军阵。 极限放大版的风火龙在单位面积上的威力事实上要小于原本的风火龙,而面对刺客铆劲投射而来的箭矢几乎无意义的神术,却在此时发挥了几乎一锤定音的功劳,只见狂风夹杂热浪刹那间横扫方圆数十米,除领头冲锋的斯巴塔战士与他的少数希罗人追随者在狂风中减缓脚步对抗风力,前排近百的民夫却就此被吹得人仰马翻——虽然没有马。 前排人或倒退或成滚地葫芦,带动后方还算密集的阵型又是一阵骚乱,不过片刻,虽然未有造成一员伤亡,普雷斯塔的军阵却只剩下寥寥数人稳稳站立,其余甚少有吃饱机会的孱弱希罗人几乎都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对居士坦人的威慑力,具鲁士目瞪口呆了一小会,并瞬间肯定,此时率着护卫队一拥而上,绝对可以比方才还要轻松十倍地解决这五百多号乌合之众。 “哼!”普雷斯塔没有坚持冲锋,他领着唤醒灵魂还算有点力量的追随者挡在一片狼藉、匆匆爬起整队的队伍前,“神术、果然可耻,战士、不屑神术。” 具鲁士不打算废话,他正要下令冲阵,“全体……” “等等!”让具鲁士头疼的声音再次响起。 圣女殿下见消耗小半力量的大范围神术功能卓越,便起了一点慈悲心,她不大愿见一群选择反抗的奴隶毫无意义地去见母神,而且斯巴塔战士虽然带领着这群人,却不见得像是怜惜军队性命的慈悲指挥官,他的目的是抢劫食物,深刻骨髓的战士荣耀似乎已让他抛弃撤退的选择,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此刻普雷斯塔与追随者们一副顽抗到底的架势便足够说明问题。 “普雷斯塔,”刚经历了神术建功的神绮信心膨胀,她踏前一步——当然还在护卫的保护范围内——对举起长矛的战士喊道,“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神绮,与你单独对决,别让军队插手如何?你很清楚,你的希罗人士兵不比吃饱的公鸡强多少,你若冥顽不灵,他们将被居士坦的宫廷卫队屠杀,你带领这群希罗人反抗你的城邦就想看这样的结果吗?” “斯巴塔人接受任何挑战,”冷面年轻人目光跨越几十米与少女对视,神绮从中看出了一丁点愤怒的情绪,这显然是对神术显威的残余感情,“但你,依仗神术的柔弱女人,斯巴塔女人的胳膊粗过你的大腿,我不屑和你对决,让他,”普雷斯塔指着的赫然是卫队长具鲁士,“与我决斗!” 神绮敢肯定,年轻的战士绝对不是出于对神术的忌惮而狡猾地讽刺神绮以错开决斗对象——他是真看不起细胳膊细腿的女孩,不屑于和那些斯巴塔外的女人争斗,另外,神绮的劝说多少起了效果,他的确想了起来,自己的目的是让这些选择反抗征收粮食和民夫的希罗人活下去。 涵养深厚的圣女殿下深吸一口气,忍住跳脚骂娘的冲动,“你知不知道你企图挑战的具鲁士大人是一位拥有对抗真神化身并战而胜之战绩的传奇武士?斯巴塔的年轻人,勇气是可夸耀的,但要先认清你的能力极限。” “你比他更年轻……”似乎是身后想拉她却拉不住的爱莉在嘀咕。 “抱歉我擅做主张,”神绮低声对身后的少女们与身前的大武士致歉,“我实在不愿看到流血事件在访问之前发生,无论对方还是我们自己人,这些日子遭遇了许多,我告诉过你们的,我的神术实力比过去应该有用多了。” 伊西丝微微摇头,最终却笑道:“反正敌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咱们的护卫,你有能力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也是好的。” 普雷斯塔未被神绮的轻蔑激怒,却对她说的内容非常感兴趣:“击败真神的武士?”他似乎忽略了化身这个词,“既然如此,居士坦王国的具鲁士武士,我要与你决斗!这些希罗人,不会再抢你们的东西,”他又反身喊,“你们跑吧,离开斯巴塔,在这里,你们没有活路。” “普雷斯塔!你要丢下我们和对方决斗吗?不!我们不怕!我们和你站在一起!你是奥克利斯的好兄弟,也是我们的好兄弟!” “我要与战胜真神的武士决斗,斯巴塔人绝不逃跑。” “我们不要食物了、我们就这样离开吧!别决斗了,我们打不赢斯巴塔的军队、也打不赢这些军队,我们现在就走吧,普雷斯塔,你是希罗人的救主,我们不能失去你!” 普雷斯塔在希罗人追随者的劝说中似有动摇。 神绮直接越过护卫们的防线,距离并不太远,她其实不知道该不该放过这些希罗人,她的本心愿望当然是希望让这些反抗者离开斯巴塔人的追捕,但由于奴隶们的斯巴塔统帅脑子似乎在某些方面太过僵硬,只能让这些希罗人跟着他浪费时间,神绮决定发挥神术的力量尽快擒获普雷斯塔,至于之后,把希罗人驱散也好、交给斯巴塔人也好,则让伊西丝来决定。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圣女殿下有信心对抗单纯的斯巴塔战士,而且她再信心膨胀,也不会让战士普雷斯塔挨近到她身前。 第245章:毫无转圜地硬碰硬 奴隶组成的乌合之众军队没有任何战士的荣耀可言,他们反抗斯巴塔人的压迫,唯一目的是摆脱低贱且活不下去的处境,强大的斯巴塔战士的带领让他们生出过一点战无不胜的虚假信心,但这一切在神绮挥手而成的神术中,如同外表坚固内里镂空的脆石被敲成一地砂砾。 不愿对抗父亲的军队、却有信心面对外来军团的主帅,新生的斯巴塔战士普雷斯塔再如何狂妄也已认识到,他的军队不堪一击,神绮的提议让他找到了保全希罗人的办法,只不过他的尊严让他蔑视纤弱的女孩,宁愿对抗外表上看就相当强大的外来武士。 但是,外来武士坚守着保护使团的使命,并未立刻答应对方的决斗,就这么片刻功夫,更加不在乎战士荣耀心的神绮小姐越过护卫们的防线,在普雷斯塔稍显警惕的目光中悍然出手。 神绮不在乎荣耀,却也未选择偷袭,她的神术准备光明正大,对方有充足的反应时间——她即便想偷袭,也没时间没机会绕一个大圈跑去普雷斯塔的后方,何况他的后方有着五百多人的“军队”。 对神绮不打招呼便做出施放神术准备并未有出言嘲讽,普雷斯塔立即提升警惕,神力随之外显成武士身上常见的微光,他刹那间便积蓄起力量,双膝微曲,下一刻便能跨越战场相隔的距离挨近神绮给她教训。 但神术并非从天上来、也非从地上飞驰而来,而是突然从脚下地面如蚯蚓似的钻出,这与普雷斯塔对神术的粗浅认识很不一样,他以为神术都如同城邦流传的故事里那样要么是来自神术师的巨大火球、要么就如之前那般是横扫大范围的狂风巨浪、或是从天而降的雷霆霹雳,但地下钻出来的白花花水线轻易打破了他的认识。 神绮得庆幸斯巴塔城邦所处地域拥有丰富的地下水资源,她从撒拉夫处获得了水神术的指引,也已在这些天基本熟练了神力异化结合或纯净或不纯净的水的办法,泰勒斯当日对付特里皮努神的宠物巨牛时的方法更让她眼界大开,这是即便没有明确可见的水、也能使出水神术的好办法,当然,前提是灵魂的触觉能够穿透地表“看见”不太深的地下水,又得拥有余力将地下水结合神力冲破土壤与岩石的遮盖。 神绮不需要巨量水柱维持极端强大的攻击力,她只须学习埃厄洛斯的点子,控制少量水形成柔而韧的水线去攻击目标不大的人体,况且人体能被攻击的面积也实在不需要范围过大的神术。 普雷斯塔的注意力全放在神力运转如夜里的篝火堆似的神绮身上,蓄力冲刺的前一瞬间便感觉脚底微微震动、一双小腿突遭冰冷的绳索缠绕,稍一撇眼,他已知那是地下莫名钻出的水,可这水与他日常所见的水仍然十分不一样,那是附带强大的异化灵魂力量、如臂膀粗的树皮绳一般自如扭转却难以挣扯断裂的水。 其实,如果有一段能够被神力结合的绳子去完成这些水的工作,缠绕捆绑的效果绝对比水神术本身更强大许多,但神绮没见过这种材料、临时更无法准备此种东西,真拿普通的树皮编织的绳子用心念力控制去做缠绕捆绑的活,束缚能力自然比不上结合神力的水,所以神术的效果是在于材料与神力双方面的。 普雷斯塔想得不多,他感受到强大的拉扯力企图把他钉在原地,柔韧的水线并未化作细丝切割他以造成伤害,但他预感到了这样的结果,是对面那个女孩不愿意对他造成过于强烈的伤害而未让水线变成水丝,只不过无论神绮是否打算伤他,斯巴塔战士并不惧怕,他的灵魂力量比之经过专业训练的神殿武士更为简陋,没有千变万化的能力,甚至很难做到大武士那般挥洒出锋利的剑气,却在体内与体外不大范围内能够发挥出极为强韧的效果。 微光在腿下闪烁一阵,神绮的缠绕水线被冲破,被打断冲击动作的普雷斯塔当即化作棕黑的影子,比之前带领军阵冲锋时要迅捷许多,没有军阵拖累,他发挥出了完全的力量,神绮也面临着眨眼间便袭至身前的长矛。 变故让并未有多少斗争经验的女孩慌了一瞬,但这变故处在意料之中,忘却紧张加速的心跳,圣女殿下知道自己有些自大,低估了同样斗争经验不算丰富的年轻战士,他没有经验,却拥有一往无前的斯巴塔之魂,神绮当即凝结出一道气盾,与即将到来、人矛合一的普雷斯塔撞在一块。 噗嗤!这是长矛耗尽力量刺穿气盾后,人体与气盾相撞的动静,声响不大,随后激起的气浪却让十米范围内飞沙走石尘土漫天,神绮已抛却了轻视,她全力展开神力,从地下水中召唤出远超之前的水线,瞬间汇聚为一个水线牢笼,钢丝似的白线就像埃厄洛斯消磨撒拉夫的神力时那般,猛然将与气盾相撞而减速的战士围困进去。 不怪神绮抄袭,经过前人实践的神术应用总是效率颇高的,神绮也没时间去研究更高效的用法,凭借自然科学的一丁点残留经验,她还能理解高速运转的水丝具有无与伦比的切割力,只不过这属于非死即伤的大杀器,如普雷斯塔的预感,她不打算发挥要么躲开要么缺胳膊少腿的强大攻击力,她希望无伤生擒斯巴塔战士,以此给列奥达尼一个满意的交代——当然也让斯巴塔人见识见识来自居士坦王都女神殿的力量,她还记得伊西丝不希望被斯巴塔人蔑视的考虑。 于是,对战争、对神术师都毫无经验的年轻强大战士,被狡猾的圣女封入了危险的水线组成的牢笼。 有多危险?普雷斯塔环顾一圈、毫无惧色地挺身直挥长矛,却见硬木身、精钢制矛头的长矛在瞬间被划出刀砍斧劈的痕迹,若非神力守护、这柄精制的长矛便要当即报销,惊讶之下普雷斯塔将长矛收回,倒插于地,举起钢木混合材料盾牌,拔出腰间青铜短剑,做出一副要与水线封锁抗争到底的架势。 当然,年轻的战士有能力抗争,而神绮随后便见到了不计后果的神力爆发:普雷斯塔的盾与剑几乎淹没在神力光芒中,战士的灵魂力量借着武器和盾牌与神术水线展开了硬碰硬的相互消磨。 第246章:神仙打架or菜鸡互啄 所谓爆发,想当然便应该是不能持久的短时间战斗力提升方式,这也是不论武士祭祀乃至普通村民都能自然掌握的能力,就如壮汉一声吼后举起平日难以撼动的巨石,普雷斯塔就处在此种状态,而且看上去也无法持久。 神绮小姐十分佩服这位大概还没上过真正的战场的年轻战士,一个刚出训练营的斯巴塔战士能与能力诡异的神术师对抗到这个程度、甚至给她造成可观威胁,这都是神绮起初不以为然的,但她很清楚,让她自己面对自己的神术,绝对做不到硬扛水线切割如此之久,顷刻被大卸八块才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可见斯巴塔人的顽强深刻骨髓,甚至通过灵魂力量表现在了外在的能力上,像普雷斯塔这么“硬”的家伙可不容易见。 几个呼吸后,从武器冒光发展到浑身沐浴灵魂力量之光的普雷斯塔大吼一声,终于破坏了富含神力的水线组成的牢笼,神绮山寨而来的神术无法长时间困住一个硬件能力不比具鲁士差太多的武士,但这位斯巴塔的战士过于直来直去、在斯巴塔人的少年训练中获得的也是战场所需的能力、并不适合与神术师乃至神殿武士单挑,以至于在正面对决中被轻松干扰和控制。 神绮的战斗方法没有任何新奇可言,但她的战术指导思想很明确:不要让耍刀弄枪、打架比跳舞更有观赏性的家伙靠近自己。在此指导思想下,她的神术自然是全力外放到尽量远处与战士纠缠。 破开牢笼的战士在小腿、手臂与脸庞上显露出丝丝血痕,青铜短剑与钢木护盾同样划痕磊磊,但好歹比目标过大的长矛更保持着战斗功能,这就是爆发神力硬扛神术后,普雷斯塔展现在人们面前、稍显狼狈却更加突出斯巴塔人无畏气势的模样。 年轻战士顿了一顿,爆发后的回气是必然阶段,顷刻后,他踏足用力、盾牌被撇下、双手紧握短剑,再次化作棕黑的影子冲向站立不动的神术师女孩,这回他吸取了一点教训、但依然不改横冲直撞的朴素战士风貌,他将双手紧握的剑尖朝前、其上凝聚神光,丝毫不用怀疑其威力,然后便与再次出现的深色气盾撞成一团。 气浪二次吹拂,神绮身后的护卫们不动如山,不在乎风沙袭眼,具鲁士也时刻准备着窜前挡下斯巴塔战士对圣女的攻击,他的确是荣耀的武士,不屑于插手他人的决斗,但他更是保护贵人们的宫廷卫队长,若圣女殿下犯错,他必须站出来护住女神的孩子。 撞破气盾,普雷斯塔不计较自己已冲破了神术师的多少层关卡,他盯着女孩浑身上下,不放过她施展神术的每一个动作细节、却也不在意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阻拦,他距离神绮已不足三人横趴的长度,灌注力量的青铜剑下一刻就能拍在女孩身上——普雷斯塔想起了什么,他在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后,并不打算杀死这个几乎算是不打招便袭击自己的女人。 神绮同样全神贯注,汇合起初的两日里她和伊西丝、爱莉再次开始接受具鲁士与埃凡的武士训练,但成效并不明显,此刻面对几乎冲到身前的职业战士并没有体能上的优势,所以她不打算躲也躲不了,神术是她唯一的凭仗。 不再有所保留的圣女做好了神力爆发的准备,当然她的爆发不像武士那样简陋,她有神术师的方法,大半力量被她灌入身边方圆数十米的空气,接着空气收缩、带来阵阵旋风,收缩的空气在普雷斯塔身边汇聚,向内挤压,由于直面普雷斯塔的方向就是他攻势最强的剑尖,收缩的神力空气避开了最强一点,却在其它方位牢牢裹住普雷斯塔,紧接其后,近乎移山填海的心念力借助充满神力的气团、加之神绮刻意在普雷斯塔一侧凝聚许久的气爆神术,一声炸响后,与神术屏障性质相同的压缩气团裹着其中不管不顾奋力前冲的战士,瞬间斜向神绮的左上方飞出。 仿佛看不见的球拍将普雷斯塔如同网球抽飞。 神绮同样没有杀人的意思,裹住普雷斯塔的变形气盾不仅是为了让普雷斯塔增大受力面积以增强被抽飞的力道,也是为了包护他神力强烈消耗而防御力下降的躯体不至于五脏破碎筋断骨折。 说老实话,换做别的经验稍微丰富一些的武士,但凡具有普雷斯塔相当力量,也不至于被一个新手圣女料理地如此狼狈,他在被困水线牢笼时已让身后的希罗人追随者们揪住了心房,冲破后又换来阵阵欢呼,而此刻眼见着被视作希罗人救主的年轻战士在几次气浪后被“轻易”甩飞出几十米、撞断了谷地边一颗大树后方才砸在地面,希罗人们纷纷闭嘴沉默,而作为唤醒灵魂的追随者,几个希罗男青年已撒腿跑向普雷斯塔跌落的方向,丝毫不在意虎视眈眈的军阵就在身边。 “别过来!我们的决斗还没完!”普雷斯塔的声音虽然发颤,却依然中气十足,尘灰中他的喊声让希罗人再次欢呼,这回是为他们的救主在不可思议的力量下生还而欢呼。 神绮感到力量消耗的疲惫,她也察觉到自己和对方都是没有多少实际斗争经验的水货,相互浪费的力量不知凡几,神绮不能从普雷斯塔自小接受冷酷教育而维持的冷酷面容中读到情绪,却能借助神之心的感应察觉到斯巴塔战士的丁点念头,她肯定普雷斯塔和她一样都没有杀死对方的打算,所以这场决斗在起初便变了味。 该如何收场? 神绮更肯定,普雷斯塔绝不会认输,而她也不想认输,信心十足提出的决斗却以认输告终,丢自己的脸倒是无所谓,神绮考虑的是居士坦公主的使团威望。“决斗”继续下去,神绮不敢保证还能准确地把普雷斯塔放倒却不给他造成致命伤,甚至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挡住普雷斯塔的脚步——他已经站了起来,仍坚定地握住他唯一留在手上的武器。 “我想起了你、神绮,城主告诉我,你拒绝他、为我求婚。”普雷斯塔的话让神绮尴尬地僵了一会,然后,年轻战士的话让神绮继续打起警惕精神,“斯巴塔人的耻辱,应亲自洗刷。” 他又是毫无花哨与遮掩地冲了过来,脚步依旧沉稳有力。 第247章:迟来的阻碍 洗刷斯巴塔战士耻辱的方式,就是对拒婚的女孩拔剑相向? 神绮的吐槽闷在心里,她找不到理由吐出来,决斗是她提出来的,率先发起攻击的也是她,只不过普雷斯塔因在半路上想起了奎特斯的神意传递、由此回忆起神绮的身份而不打算回头而已。 斯巴塔城主亲自为其求婚,却被外邦女人拒绝,这是属于斯巴塔年轻战士普雷斯塔的耻辱,而在战斗中输给细胳膊细腿又拒婚的外邦女人,那便是耻上加耻,普雷斯塔如此认为,所以他绝不回头,即便被神术力量拍成肉馅亦无所畏惧,甚至在此念头的基础上企图生擒活捉对方以宣告斯巴塔人的荣耀。 强行压制翻腾的气血、再次凝聚并未耗尽却已难以控制的力量,驾着白光涌现的青铜短剑,斯巴塔战士的眼里已没有战胜真神的武士,他全心全意盯紧红袍白裙的神术师女孩。 神绮感受到的自然不会是来自冷面男的爱慕之情,不带杀气的敌意可算是中性偏负的情绪,而高涨的荣耀心大概是唯一偏向正面的情绪,只不过在圣女殿下的观念中。斯巴塔战士的荣耀实在意义不大。 只要两人都不打算杀死对方、也没有人突然获得几十年的斗争经验,那么在这两方都足够自信也足够水的对决中,场面将毫无疑问地回到菜鸡互啄环节,神绮不知道自己还能将刚才的拍网球过程重复几次,但水神术要么过于危险要么根本拦不住对方,能够做出的神术选择其实不多,她再次做好神术屏障变形的准备,而让她能够如此从容的原因,正在于普雷斯塔依旧毫无花哨的直线突击。 足够有气势、足够藐视人,换来的结果也足够愚蠢,普雷斯塔似乎对自己的战术仍旧无所疑虑。 然后,空气汇聚、狂风乍现之时,一声呼啸破空而来、也破开纷乱的气流直奔狂飙突进中的年轻战士,接着便是一阵空气爆响与泥土岩石的炸碎声,斯巴塔战士普雷斯塔不得不止住脚步,颇为狼狈地停在一柄插在眼前的长矛前。 那是列奥达尼的长矛,神绮眨眼间回想起之前所见的景象,如此肯定,果然不多时,数十马匹的蹄声隆隆而来,同一时间,又一位撇下坐骑如电光自丛林深处狂奔而来的高大斯巴塔战士出现在刚刚投掷而出的长矛边,这位撇下队伍独自加速来临的战士当然就是年轻人的父亲,斯巴塔将军列奥达尼。 决斗在希罗人救星的父亲干扰下终止,壮年的战士对眨眼间慌乱又提起十倍警惕的年轻人说:“普雷斯塔,我的儿子,今年起正式加入军营的战士,向外来的宾客拔剑相向?你的教官就是这么教导你斯巴塔人的荣耀?” “我、在决斗。”儿子回应父亲的只有简短一句话。 “决斗?和一个弱……的女人决斗?” “……”普雷斯塔不说话,下意识抓紧手中短剑。 列奥达尼皱眉扫视了一圈,看清了现场的状况,而他的犀利眼神让远处的希罗人队伍一阵骚动,也让普雷斯塔瞬间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是列奥达尼率领的斯巴塔军阵所通缉的奴隶们的领袖,他得和他选择带领的人们站到一块。 于是普雷斯塔不再对未尽的决斗抱憾,他在父亲的盯视中抬头挺胸、缓缓回到希罗人的阵营,半路上捡起了之前丢掉的盾牌与长矛。 “列奥达尼将军,”神绮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对于列奥达尼下意识未完全出口的讽刺,她大人有大量不打算计较,她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斯巴塔人军阵的回转,但想来这并不奇怪,饱经战阵的斯巴塔将军总不至于被欺骗太久,“是我提出的决斗,我不希望访问团在抵达斯巴塔城之前与贵邦人发生流血冲突。” “王女殿下、圣女殿下,”列奥达尼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自己与反抗统治的低贱奴隶站在一块,似是即有意外、也有意料中的了然,他对外邦的尊贵女性们致以歉意,“是我失误,以至使居士坦王国的使团遭受叛乱者的威胁,回城后我将向城主请罪。” 然后,城主的副官大人又向站在军阵前、以神术耍够威风的圣女殿下说明:“希罗人是全体斯巴塔人的财物,财物威胁贵宾的安全,就是斯巴塔人的失误,贵方的军阵即使把那些叛逆全数杀死,斯巴塔人也绝不置喙,这是你们的权力。” 神绮能够理解列奥达尼的斯巴塔人式思维,也理解他把神绮不希望双方流血的意思误会成了不希望让希罗人流血——因为那些希罗人的人数即使再翻一倍也丝毫不像能和居士坦军阵刚正面的队伍,除了围绕在普雷斯塔身边、也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唤醒灵魂的瘦弱希罗人,那的的确确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但神绮依旧为正统奴隶主的逻辑而震撼了一把。 “但既然圣女殿下以决斗对方统帅阻止了军阵厮杀,我希望您能将希罗人交给斯巴塔人处理,他们将以血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将军阁下显然还是不喜欢他人插手斯巴塔内务,即便处理奴隶,也应由斯巴塔人的刀剑来进行,神绮这么想,可她的好心肠不容许她沉默:“列奥达尼将军,您打算处死这些希罗人吗?” “不只他们,”副官的沉稳声音让神绮在白云暂时遮盖的日头下感到冷颤,“东部十个村子都将承受斯巴塔的怒火!” “包括您的儿子?” “哼,”列奥达尼的眼睛转向不打算屈服的普雷斯塔,“如果他一意孤行,他将被斯巴塔战士除名,抱歉,神绮圣女,我不想承认,但你拒绝一个叛逆的婚约是明智的。” 标准的斯巴塔战士父亲的说辞,让站在奴隶身前的年轻人似动摇了一瞬,但对于决心已下的斯巴塔人,或许即便是同袍也无法挽回他的心意,普雷斯塔坚决为奴隶们站队。 第248章:父与子 “父亲,您和教官、同营的伙伴告诉我,朋友、战友、兄弟,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普雷斯塔维持着长期训练带来的僵硬面庞,说出的话本该激情澎湃,此刻却显得过于冷静且生硬,但其中传达的情绪之真切却在神绮的感知中无比清晰。 “奥克利斯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您和母亲告诉我,希罗人也可以成为荣耀的斯巴塔战士,奥克利斯正是为此努力的榜样,他是朋友、是兄弟、也将成为我的战友。” “没错,我和你的母亲告诉过你,希罗人也有获得荣誉的机会,”列奥达尼回应,“奥克利斯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但他没有选择为荣耀的斯巴塔献身、甘做希罗人!” “因为他不能抛弃亲人!”普雷斯塔的面瘫有些松动,他高喊,“他代他的村人接受鞭挞,这是斯巴塔人也不能否认的荣耀!” 列奥达尼深吸一口气,“然后他死了!奥克利斯有健康的身体,但他只是神灵的弃儿!他从未唤醒灵魂!神灵没有保佑他挺下去!” 普雷斯塔提到希罗人兄弟奥克利斯时,神绮脑补过他们的关系、以及普雷斯塔站在这些希罗人反抗者身前的缘由,从普雷斯塔和父亲的对话中她察觉到结果或许与她的脑补高度重合,只不过她不了解细节,两人也没当着外人的面去讲。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有一个存在感缺失的真神待在居士坦公主的队伍中、新任圣女的身边,小黑猫对斯巴塔人的传统与习俗比外人了解许多,她向神绮传递了一些神意,结合传统稍微解释了奥克利斯的遭遇。 众所周知,斯巴塔人作为数百年前他乡南下的征服者,将斯巴塔城邦范围包括广大的周边地区的原住民征服并打为服务斯巴塔人的奴隶,往后不论原住民奴隶还是后来被征服的其他地区送来的奴隶,统统被称作希罗人。 斯巴塔人对自身实施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以享受为耻,以朴素、艰苦的生活与勇猛作战为荣,即如此,斯巴塔人的食物来源也就绝不可能依靠自身耕种养殖而获取,总数量远超斯巴塔人的希罗人便是为斯巴塔战士们提供给养的农奴,没有任何人生自由、几乎永世不得翻身。 之所以说几乎,当然是因为还有许多翻身的案例可寻,最近几十年,奎特斯城主当政时期,希罗人借各种缘由脱离希罗人行列、加入斯巴塔军队的例子并不少,当然,相对于希罗人群体而言仍可忽略不计。 原本斯巴塔拥有一个奇特的“两个国王家族并立”的政治体制传统,国王本身并无主宰城邦的权力,平日的城邦事务皆由三十人长老议会负责,但一旦进入战争状态,其中一个国王便全权负责率领军队对外作战,另一个国王则负责城邦内事务为军队提供支援服务。 这一传统如今依然未被废除,两大国王家系传承未曾中断,但实际上也算是名存实亡,这一切,都源于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强大战士奎特斯,他出身于两大国王家系之外,却于百国混战时期、在原国王作战不利时率领斯巴塔军队翻身夺取一次又一次胜利,自身也在过程中成长为几乎天下无敌的半神战士,席卷全大陆大半城邦王国的战争过后、奎特斯便在新成立的城邦联盟公民大会选举下成为名副其实的斯巴塔城主,而此政治权力一晃眼便延续了近半个世纪。 说回到希罗人,斯巴塔人由于人数远远少于被他们征服的奴隶,所以对于奴隶的统治向来采取恐怖高压政策,而且从来吃不饱穿不暖的希罗人,即便对上最普通的斯巴塔战士,十倍人数也无济于事,历史上曾发生过一两回希罗人大规模掀起“叛乱”寻求自由的反抗战争,结果虽然对斯巴塔人的统治造成了一些动摇,最终依旧回归原状,而且让斯巴塔人制定管理希罗人的政策上更加严苛,其中一条便是定期选取十个希罗人村子,除八岁以下的幼童外全部押往城邦中心议事会广场当众鞭挞,以此警示所有希罗人安分守己。 奥克利斯的村子毫无疑问便是最近几次被选中的村子之一,根据列奥达尼所言,奥克利斯曾向斯巴塔人请求,将施加于他的村人的鞭子全数承担于己身,斯巴塔人显然同意了这一勇敢的请求,但最终的结果却没有意外,奥克利斯承担了近百人应分担的鞭挞,即便是分配到每个人都不至于造成无法行动的伤势的鞭刑,集中在一人身上也足以重伤不治,奥克利斯死了,辜负了斯巴塔人对他勇敢的期待,也让希罗村人痛苦异常。 痛苦的人中包括普雷斯塔,奥克利斯聪明、勇敢,自小便是他的训练伙伴,抛开身份差异,两人情同兄弟,他的父亲列奥达尼对未曾唤醒灵魂、却拥有斯巴塔人应拥有品质的年轻希罗人也相当满意,认为他有机会加入斯巴塔军队,摆脱低贱的处境,只不过最终,奥克利斯的勇敢化作列奥达尼痛恨的无力与孱弱,死在了议事会广场的法定鞭刑中。 “你身后的人,就是奥克利斯的村人?”列奥达尼扫一眼被普雷斯塔与他的追随者们挡在身后、满眼仇视的希罗人老少“士兵”,他们只有仇恨,没有士兵应有的任何素质,列奥达尼的目光最后回到儿子脸上,“低贱的人把高尚者拖入深渊,你应该仇恨他们,而是不是像奥克利斯一样保护他们。” “不!奥克利斯的愿望是保护他的村人,我是奥克利斯的兄弟,我要保护他的村人!”普雷斯塔吼着朴素的道理,虽然不再是寡言少语状态,但话依旧不多,“不仅奥克利斯的村人,还有跟随奥克利斯村人们的村子,我、保护、带领他们。” “带领他们反对你献出肉体与灵魂的斯巴塔?你一定要做无耻的叛徒?奎特斯的远征还不如这些低贱者的反叛更让你重视?你一定要让你的母亲流泪?辜负城主的重视、让原本就拒婚的外邦女人更加蔑视你?” 不!我并不蔑视普雷斯塔!神绮忍住吐槽,她甚至相当佩服敢于坚持个人心愿反对城邦规矩的年轻战士,但她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那毫无疑问要引起斯巴塔人的敌视,她只能专心旁观父子的心灵对撞。 第249章:终极暴力下的虚无感 “斯巴塔人!你们对希罗人、不!包括曾经的希罗人在内,所有被你们奴役的同胞,你们的欺压已经太久太久!”普雷斯塔身边的年轻人们喊道,“奥克利斯是我们的英雄!普雷斯塔是我们的救主!普雷斯塔为我们带来了神的力量!即便它对于你们而言弱小无力,但那又如何?就算没有力量,我们也不再沉默、我们不再认同欺压是合理的!自由属于每一个希罗人!拿命去换我们心甘情愿!” “欺压?”列奥达尼并未动怒,“这是斯巴塔人经过无畏、英勇与荣耀的斗争后建立的秩序!是神灵守护战士、战士融入灵魂的信仰,希罗人!这是生存、是斗争!斯巴塔人的一切都是斗争换来的权利!让权利成为斯巴塔人的天生烙印的仍是斗争,你们为希罗人,依然是斯巴塔人的勇武荣耀为你们带去的天生烙印!何况,我们从未断绝任何拥有斯巴塔精神的希罗人融入斯巴塔军队的道路!奥克利斯就是你们的榜样,即使他因为弱小而倒在前进之路的中途!” “奥克利斯是英雄,并不因为他有机会加入你们,而是他用鲜血和呐喊为我们吹起了反抗的号角。”唤醒灵魂的希罗年轻人中,站在普雷斯塔身边最近位置的一位棕短发高颧骨的男青年高喊,用着让神绮也为之侧目的灵魂力量点燃斗志,他代表着所有希罗人对渐渐聚集在列奥达尼身后的斯巴塔小股军阵表达着不屈与不惧,“正如你所说!我们绝不融入斯巴塔军队,我们用属于我们的斗争打破你们赋予的烙印!” 作为职业军人的列奥达尼能和一群被通缉的奴隶说出那番话已经让神绮颇为诧异,列奥达尼的论调并不在于血统天生高贵,他强调斯巴塔人的斗争精神才是获得地位与权利的源泉,这似乎等于鼓励奴隶们反抗?思来想去,神绮觉得这话大概更多是说给儿子听,但能起到正面还是反面效果,神绮小姐不敢肯定。 而让她更加意外且佩服的是,作为奴隶被压迫而成长的希罗年轻人也能说出那样一番条理清晰的反抗宣言,这证明艰苦的生活没有磨灭年轻人们的思考渴望。 但现实并非戏剧表演,列奥达尼的话已说完,他不再对儿子多说一个音节,斯巴塔仅次于奎特斯的军队统领下令整队,即将对逃跑的农奴们展开冲锋,“希罗人!现在回到田地上,我绝不追究你们的叛乱,每人领取三十鞭子以示惩罚,若继续对抗,等待你们的只有死亡!” “我们宁愿拥抱大地母神!” “拥抱母神!为了自由!” 随着唤醒灵魂者的呐喊,所有瘦弱的奴隶战士高举锄头或木棍,一同呐喊。 “你们,”列奥达尼举起长矛,指着普雷斯塔身边斗志昂扬的几人,“我不在乎你们的信仰,你们唤醒的灵魂却不容置疑,你们比奥克利斯更优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破例给你们斯巴塔军人的身份,成为荣耀的战士、或是可耻低贱的叛逆,你们自行选择。” 毫无疑问,他们随着普雷斯塔举起的长矛而扬起手中简陋的武器,“奥克利斯或许未曾唤醒灵魂,但他的精神让我们唤醒了灵魂,我们的力量来自奥克利斯、来自普雷斯塔,屈服就是出卖信仰,那将使我失去力量、失去一切!希罗人,斗争致死!” 跟随一个斯巴塔新兵、在新兵的统领下反抗新兵的父亲率领的恐怖斯巴塔军阵,这让作为外人与旁观者的神绮小姐感到分外别扭,可这些希罗人在反抗斯巴塔人的斗争中、对一个斯巴塔人率领他们毫无别扭感,或许这是普雷斯塔帮助希罗人唤醒灵魂带来的强大影响力,或许希罗人根本不在乎领导者的出身,而且他们反倒更愿意相信言出必行的斯巴塔战士,普雷斯塔带领他们,就绝不是会是斯巴塔人派来的奸细。 眼见战斗不可避免,神绮之前的努力也只不过保证了居士坦护卫队没有与希罗人打起来,结果她并未在拯救这些选择反抗的奴隶上有多少建树,这让圣女殿下的心里彷如窜入一块冷硬的石头。 冷酷的奴隶主军阵与反抗的奴隶军团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神绮仿佛已看见血流成河的的景象,她希望自己可以更勇敢、或是更有力一些,可即便她的神力未曾消耗、甚至再翻上十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她站在居士坦公主这边,她不能违背立场让斯巴塔人与居士坦对立,相反,她也不希望看见五百多人被屠杀一空,所谓的“未来经验”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有效建议,在现实的土地上,女神的圣女也只能随波逐流,神绮倒是稍稍体会到,爱莉当初选择用混合着消极情绪的积极手段去反抗命运安排的心情。 迷茫中似度过漫长的时光,又似只有短短几个呼吸,就在列奥达尼即将不顾父子情发起,攻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滚雷乍响般贯彻天穹:“够了!希罗人,你们的闹剧到此为止!普雷斯塔,你犯了错误,但你仍是合格的斯巴塔战士,这次征讨塞缇斯,你给我打前阵!” 流血的场面最终未有发生,但反抗的希罗人的命运,大概也将重新滑入属于希罗人的深渊。 神绮亲眼见证了这个世界的暴力,由斯巴塔城主奎特斯带来的暴力,见证了若世上拥有力量者肆无忌惮起来,这样的暴力对普通人们将有多么强大、不可抗拒的压力。 无敌半神自天际飞来,停在希罗人队伍的上空,太阳的光芒遮掩不了大光头的气势、与化作实质的神力,奎特斯的力量在普通人眼中无形无迹,神术师努力去感知也难以捉摸,但就是这弥漫天穹与大地的神力,将五百多号希罗人、包括普雷斯塔在内,全数压制崩溃、纷纷跪倒在地,连微薄的反抗能力也一并失去。 奴隶的呐喊成为令半神不屑的笑话,随身体的无助跪倒而崩逝于身下。 第250章:斯巴塔议事会大神殿 斯巴塔城邦,与抵达前的想象不尽相同,斯巴塔建立城市的历史比其它城邦要短许多,城市中也不见多么宏伟的政治或宗教功能性建筑,大多是低矮的土石房屋、甚至木头与兽皮搭建的帐篷也随处可见,后者同样是斯巴塔人的永久居住建筑,虽然大多房屋在外邦人眼里上不得台面,但整齐朴素的建筑风格与街道布局给人身入军营的感觉。 斯巴塔人坚持对自身实行军事化管理、坚持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由此深入人心,让列队整齐的宫廷护卫们、外国的公主与圣女们刷新了对斯巴塔人的印象。 也冲淡了神绮的凝重感,对于五百来号反叛奴隶的轻易陷落,她无能为力,面对奴隶主中最强大、或许代表着斯巴塔人最高利益的奎特斯城主,她更加无能为力,虽然五百奴隶最初的目的是抢劫居士坦人的食物以支撑逃离斯巴塔的远征,神绮却无论如何无法把他们当做穷凶极恶的盗匪。 居士坦的队伍没有被斯巴塔人分割开,护卫队与侍女团随着公主和圣女被请入斯巴塔城邦范围内——虽然很难从断续的矮墙去凭传统经验判断斯巴塔城的范围,斯巴塔从未发生过守城战,根本不需要城墙,斯巴塔人也认为城墙是懦弱的标志——被安排在议事会广场附近临时搭建、与军营无异的棚屋内,护卫队的落脚处倒是与野外自身搭建的营地帐篷差不多,伊西丝、爱莉与神绮的休息点则在斯巴塔人给予的帐篷原有基础上被侍女们加工一番,舒适程度直追马其顿王宫的客殿。 在斯巴塔人的限制中过了一天,伊西丝与神绮方才受到斯巴塔长老议会的热情迎接,地点自然就是石柱群立、台阶高耸的议事会大神殿——斯巴塔神殿与其它城邦同样有着极大差异,斯巴塔没有专职神殿祭祀,他们的祭祀由三十人长老议会的成员们兼任,长老议会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位则被委任为主持斯巴塔全体公民祭祀活动的大祭祀,故而斯巴塔的大祭祀与其它城邦王国神殿的大祭祀也有着极大区别。 斯巴塔神殿、兼议事会大殿显然就是城邦范围内最为宏伟的建筑物,但相比纷繁的米罗斯神殿与居士坦王都月之女神殿,斯巴塔议事会大神殿只能算一座简洁、宽敞甚至空旷的大平台而已,坐落在城内高地之上,石柱环绕的议事会神殿内没有巨神像耸立、却有一圈自古流传至今的诸神像,其数量与种类之繁杂让参观过居士坦诸神之像的神绮也觉得,光凭摆在神殿内的神的数量,大概没有哪个城邦或王国能比得上神殿面积反倒算是最小的斯巴塔。 斯巴塔的神像不仅包含城邦联盟安卡尔诸神、其余大部分皆为斯巴塔在数百年的对外战争中吞并或毁灭的城邦聚落的特色信仰,所以事实上斯巴塔神殿内的神像有大部分只是古代自然崇拜遗留的巫柷神像,并没有神像所代表的真神存在。 而其中一座神像让神绮颇感兴趣,它立在正对神殿入口的石柱下,身着斯巴塔人样式的铠甲,手持巨剑,诡异的却是头部缺失、留下豁口如龇牙似的断裂颈部,注视了一会,神绮虽疑惑却也出于礼节移开了视线。 在斯巴塔唯一的大神殿中,神像的数量代表着斯巴塔人征战的骄傲,并不见得凝聚斯巴塔人的信仰。 以上就是奎特斯大发神威的次日,神绮在议事会大殿中获得对斯巴塔的进一步印象,当然,其中还包括与她想象地完全相反、一脸热情到似乎要把公主殿下介绍给所有斯巴塔小伙子们才善罢甘休的大祭祀老战士,作为议事会中德高望重的长者,退休老战士、兼任大祭祀欧力森尼斯的热情让包括公主殿下在内的居士坦人感受到春风般的舒适,也让高贵的女孩们见识到了斯巴塔人的另一面。 只不过以欧力森尼斯为首几位长老议会的长老们的拉拢迹象过于明显,连神绮都不得不有所警惕和保留地对待斯巴塔人的热情。 在议事会大殿的欢迎仪式中,长老们以城主忙于最后阶段的远征准备为由解释了奎特斯为何未出席,而列奥达尼将军是神威仿佛飘在天上、与凡人相隔甚远的城主以下、斯巴塔远征军的实际负责人,自然也没空出席城邦内的对外政治活动,而且神绮还了解到,列奥达尼实际上就是两大斯巴塔国王世系其中一系的继承人,所以列奥达尼是斯巴塔负责对外征战的国王。 至于另一位国王,混在一众长老中显得相当不起眼,而且如今并非战争时期,奎特斯组织的海怪远征与往日的对外战争形式也有差别,主持国内军务以支持对外战争的王国自然没有发挥长老议会赋予权力的机会。 排除奎特斯和列奥达尼,长老议会剩余的二十八个长老全数到场,给足了外邦公主面子,也让对斯巴塔有所了解的具鲁士卫队长放下了大部分戒心,他显然相信斯巴塔人的耿直与从不虚伪的作风。 但正因为从不虚伪,神绮不得不对欧力森尼斯长老等人的热情抱有警惕:这些普遍六十岁以上的老头看上去很喜欢美丽的外邦公主,甚至展露出让她随意挑选斯巴塔年轻人的愿望,当然,理由自然不是直截了当地请求公主嫁给斯巴塔战士,而是以篝火晚会中舞伴的名义。 斯巴塔人在严酷的军队与生活合一的作风外,也相当喜欢原始粗犷的篝火晚会的娱乐形式。 “大、大长老阁下,”在欢迎仪式中,神绮忍不住用恭谨的姿态向欧力森尼斯询问,“奎特斯城主抓回来的那些奴隶,高贵的斯巴塔战士们将如何处理他们?” “绞死、或鞭刑致死,奎特斯城主与我们将讨论出一个方案,希罗人总是不听话,也总是需要看见反叛者榜样的下场,”须发皆白的退休老战士如此回答,“斯巴塔人会告诉所有希罗人、也让尊贵的宾客们看见,奴隶,就该遵守奴隶的道德,否则神将降罪、斯巴塔人也绝不姑息。” 神绮在爱莉的拉扯下以微笑和沉默回应了长老大祭祀。 粗犷的欢迎后,长老们各自散去处理城邦事务,居士坦人回到休息点,伊西丝对神绮说:“你不希望那些奴隶被杀死?” “我同情他们,他们反抗斯巴塔人的意志,就像我的父亲反抗神的意志,老爹用生命换来诗人传颂的名声,可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那不是我想要的,而那些希罗人若被处死,甚至连无意义的名声也换不来。” 第251章:来自人上人的天真 “你已是女神的圣女,女神告诉你该怎么做了吗?”伊西丝又问。 神绮摇头:“我有预感,女神也许不会对我说话,我大概接不到任何神谕。莎瓦丽大祭祀告诉过我,神告诫人应尊重所有生命,却又告诫人们,应不惜一切守护自身与自身生存的土地,如何选择依然在于自己。” 爱莉提醒:“是的,但你可以因为想起父亲而同情反抗斯巴塔人意志的希罗人,却难以改变希罗人的处境。” “而且、我们的第一目标是访问城邦联盟诸神殿、与神殿们搞好关系,马其顿神殿不代表王国、斯巴塔甚至可以说没有神殿,我们只能以与城邦统治者搞好关系为目标,”神绮对自身的任务和定位有着清晰认识,即便她还不是圣女的时候亦如此,所以米罗斯少女的苦恼更甚,“我不可能拯救所有希罗人,可我觉得我应该拯救我见到的那些人,普雷斯塔作为斯巴塔人都可以站出来,我想我也可以,但我除了那个联想到父亲的牵强理由外,没有更能让斯巴塔人认同的理由去介入此事……也许我该用金币把奴隶们都买下来?至少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伊西丝也摇头:“斯巴塔人对交易行为并不重视,他们或许会用物资和外来的金币换取奴隶充实希罗人的村子,却很少听说把希罗人卖给外邦人带走。而且所有希罗人都是全体斯巴塔公民的财产,你就算能付钱,这些钱又该给谁?谁又能为这五百多反抗的希罗人的去留做主?” “当然是捉住他们的奎特斯城主!”神绮兴奋地发现,斯巴塔人至少还有一个凌驾于体制与公民大会之上的伟大存在,若是奎特斯开口,长老议会或许会认同交易,进而公民大会也会认。 爱莉却一副仿佛已看穿奴隶主真面目的无奈神色,冲着单纯的新圣女摇头道:“奎特斯城主有着更为重要的大事,他不会把这些渺小的奴隶的归属放在心上,况且,你还没明白斯巴塔人有多么不重视交易吗?来的一路上,你可曾见过如同居士坦王都、或是米罗斯的集市?斯巴塔人只有战士,没有商人、没有其他任何职业,他们内部交换的东西也相当简陋,他们甚至不愿使用金银,而是用容易生锈腐蚀的铁币当做交换的媒介,即便拥有类似交易使用的货币的铁币,他们也极少有使用到的机会,所有斯巴塔人都是战士、都崇尚节俭朴素的生活,他们不需要从其它城邦换取多余的物资以享受生活、更没有必要在彼此之间做多余的交换,所以,我认为他们根本上是非常反对出卖希罗人换取大多数东西的,除非是希罗人与斯巴塔人都无法打造的精良武器铠甲。” 神绮对爱莉的分析了然,“爱莉,你是说,向外邦人出售属于斯巴塔人的希罗人,是被斯巴塔人当做不道德的事?奎特斯城主不会违反斯巴塔的道德?” “就是如此,”爱莉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奎特斯城主是合格的统治者的话,他不会答应把那些希罗人卖给你,他必定要赞同杀死反抗的希罗人来震慑其他希罗人。” “合格的统治者,”神绮同样明白这一词的含义,不过想到自己作为拥有更为先进意识形态的“穿越者”,却比自小接受神殿教育的圣女殿下似乎更为天真,她不禁颇感惭愧,“但我不是奴隶的解放者,更不是企图无视生产力强行变更生产关系的傻子,作为三大主神其中一位的圣女,我拉下脸皮做些请求还是可以做到的,斯巴塔人也不完全是死板到无懈可击的嘛,差点成为我的婚约者的普雷斯塔就是例子。” “那倒不错,普雷斯塔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于凡人伟大的感情,”爱莉说,“我想,他原本的想法是把那些希罗人带出斯巴塔后,再独自返回斯巴塔接受惩罚。” “或许是吧,”公主殿下叹气,她对率领反叛奴隶企图抢劫她们队伍的普雷斯塔还是很有好感的,“可最终,面对半神城主的力量,他的坚持毫无意义,他甚至等不到主动接受惩罚。” “不,”神绮也摇起了头,“不是毫无意义,希罗人将传颂他。” 可希罗人的传颂就有意义吗? 话说回来,这一次希罗人的反叛规模并不大,相比几十上百年前的几次大规模暴动,普雷斯塔领导的朴素反抗甚至连小打小闹的等级都够不上,反抗者的力量与精神被抽出空闲的城主大人一嗓子便吼没了影子,所有人轻轻松松地被抓回了城邦等待处置。 至于反抗的起因、或者说导火索,虽然居士坦人并未从斯巴塔人处听闻全貌,仅仅是希罗人与居士坦人对峙时透露的一些零星信息也足够让人拼凑出不复杂的真相: 首先大概是奥克利斯请求代所有村人承受鞭刑并殒命议事会广场,引发了奥克利斯的村人们的愤怒与悲痛,作为奥克利斯亲密训练伙伴的斯巴塔人普雷斯塔也在其中,尔后——或许是同时——便是奎特斯决定组建讨伐海怪塞缇斯的远征军,远征军的准备自然打破了斯巴塔多年来的平静,准确而言是打破了希罗人的平静,他们为远征军提供粮食与运输人手、提供远航战船,这一切的忽然到来让原本日子还算过得去的希罗人们骤然重新体会到来自祖辈世代的压迫感,而奥克利斯的村人们借着愤怒与悲痛选择反对为斯巴塔人提供支持,并联合附近几个村子、在普雷斯塔的带领下汇合起来逃离了村子。 可惜,普雷斯塔与希罗人们决定从居士坦人手中多抢些粮食以支撑尽量远离斯巴塔的征途,虽然起初凭借希罗人的狩猎经验用伪造痕迹骗开了列奥达尼与居士坦宫廷卫队的护卫,却在神绮的阻拦下拖延了太长时间,被返回的列奥达尼军阵堵截、最终被奎特斯连锅端。 当然,即便没有神绮提出决斗的小插曲,希罗人也对付不了装备精良、勇猛无畏的宫廷卫队,所以,若是普雷斯塔与反叛希罗人们趁早放弃一切远奔他乡,或许还有微渺的希望逃离斯巴塔人的掌控,满心远征的斯巴塔人或许暂时懒得抽空追捕这一小撮希罗人。 “无论如何,我得试一试,女神会理解我的任性的。”神绮决定利用奎特斯对她的一点好感度去挽救反叛的希罗人。 第252章:战神的选民 女神是否理解神绮并不重要,作为半路出家的圣女,神绮对女神的信仰和对所有神的信仰并没有什么不同:无神论者的有限信仰来自于对暴力和神秘的一点敬畏,这甚至称不上信仰。不过,神绮小姐对于自己还算不算一个无神论者并不在意,她的人生目标并不在于坚持所谓的未来经验,而对于神灵应该做什么,她依旧有相当的迷茫与思考,成了女神的圣女也无法解决对这些根本性问题的思考。 总之,伊西丝和爱莉能理解她便可,少女们就把神绮的任性全当做对反抗神灵意志的父亲的怀念了。 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依原定轨迹,反叛奴隶们按法律和命运的宣判去迎接必定到来的处决而已,神绮要面对的也不是整个斯巴塔的反对,而是仅限于奎特斯城主个人的意志,即便这个人的意志远比城邦的总体意志更晃得令人睁眼困难。 与城主见面的机会来得很快,议事会大神殿中长老议会组团举行了欢迎仪式,在环绕神像的宽广神殿中用吃吃喝喝表达了斯巴塔人的热情、信仰与荣耀,午后回到营地不久,便有斯巴塔传令兵来到居士坦人的帐篷营地,转达城主奎特斯对众位携王国善意而来的贵客的邀请,邀请的内容毫无疑问就是观摩斯巴塔远征军的风姿。 公主与第一圣女莫名觉得,奎特斯想邀请的其实只有神绮一人,其他人都是神绮的身份附带而不得不邀请的陪客,即便如此,大家都不在乎半神城主的想法,亲眼看一看号称拥有大陆最强军阵的斯巴塔军队是异国来客们的渴望。 神绮联想到现代社会中常见的阅兵仪式,这对于奎特斯与所有斯巴塔人而言,也是一次出征前对外开放的阅兵仪式,包含有向外邦来客展示本邦的强大军事力量、给远征军鼓舞士气之类的目的。 从城邦议事会广场一路向南,穿过大片军营似的住宅区,居士坦人发现,斯巴塔的战士们大多并未被征召,居住区不显得空荡,一路上伊西丝、爱莉和神绮被许多五大三粗的斯巴塔女人夹道围观,神绮的耳中不断接收到听不大懂的当地语言评头论足,斯巴塔的语言以城邦联盟通行的语言为准,融有古代先祖带来的语言的某些变体内容,斯巴塔的女人们相互嘀咕的话便让来自米罗斯与居士坦王都的使团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神绮还是能不时从中体会到一股不屑的情绪。 即使开始接受武士训练,包括神绮在内,公主和圣女的体型也早在神术力量的修行中定型,瘦弱的形象难以转变,被以强壮为美、也为生存需要的斯巴塔女人蔑视简直是理所当然的,神绮小姐的心思转了又转,最终化为不计较的微笑,以圣女的营业式微笑向外邦友人们传递善意。 伊西丝与爱莉比神绮更专业、更牢记自己的使命,即使能听懂斯巴塔女人们的对她们身材瘦弱不擅生养的调侃,也不会表达出任何负面情绪,于是三位被宫廷卫队护在中心的尊贵少女们的善意便通过精致的面庞传达向四周,让单纯的斯巴塔女人们暂停了私下的调侃转为回以善意的微笑和招呼。 神绮松了一口气,气氛单纯的斯巴塔城邦还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至少恶意善意之类的人类情绪都很明显地展现在所有市民脸上,似乎大多人对虚伪都没有认识。 由于没有城门,众人对是否离开城市范围的标准没有清晰概念,总之,在斯巴塔战士的带领下,使团所有人、一个不落地被带到了一片平整开阔的营地中,不远处便是距入海口极近的宽阔河道,站在军营边几乎望不见河对岸。 河上飘着十几艘大型横帆战船——远征军旁边的船只自然是战船,神绮如此肯定——正有无数一看便知是希罗人的民夫在战船与陆地间来回搬运物资,显然,居士坦人来得正巧,远征军出发日已近在眼前。 十几艘战船中有一艘较为特别,并非样式特异,所有船的外形都是相似的,只有主帆桅杆顶端悬挂的旗帜可以让人区分船只归属的队列,那艘特别的战船距离登陆港口最近,上边传来隐约断续的诗歌吟唱声,这才是引人注意的源头,神绮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战船首部甲板上站着一群衣着风格与斯巴塔格格不入的长袍人,似是居士坦与米罗斯广场上常年随处可见的诗人与贤者。 “南风之神啊,带来讯息,雄壮的斯巴塔战士,乘船出击,南洋深处,塞缇斯蛰伏,纳克索斯诸城,龟缩战栗,唯有战神选民,岿然不惧,混沌神刃,将海潮雷霆斩劈,威武的半神啊……” 一声闷雷似的冷哼打断了诗人们随性而发,神绮却从口气与声音中很清楚地判断出,那是尚未现身的奎特斯城主的冷哼,神绮不大明白奎特斯为何似对诗人的歌颂十分不满甚至愤怒。 “军队出征,让诗人与贤者观看军阵、歌颂战士,斯巴塔人虽然从不亲自从事战斗以外的任何职业,却也不排斥其它城邦远游而来的客人,”具鲁士注意到众人所瞩目的方向,便以自己的丰富经验解释,“诗人将把出征前的斯巴塔军队风貌流传开,所有城邦都将从诗人贤者的口中聆听斯巴塔的威名。” 自我宣传与对外示威,神绮心想,不过对于斯巴塔人来说,大概单纯赚取全大陆的名声就足够让他们满足荣耀心了,斯巴塔战士不需要别的实际好处来满足他们并不渴求的奢侈生活。 “泰勒斯贤者!他也在船上,”神绮眼尖地注意到,“老贤者看来和诗人们混到了一块去。” “过后再向泰勒斯贤者问候吧,我们去见城主大人。”伊西丝说。 “啊,没错,”神绮随队伍向军营内行去,又想起之前的冷哼,“刚才奎特斯大人打断了诗人唱颂,他不爱听见别人赞美他吗?” 依然是见多识广的具鲁士回答:“不,也许是因为……诗人提到了战神的选民,居士坦的诗篇中有流传,若诗人所传无误,那么奎特斯与战神艾瑞斯,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他当然不愿听见诗人唱颂斯巴塔人为战神的选民。” “?” 第253章:那尊断头的神像 这是个秘密,或不算秘密,只是老人们不再提起、诗人也不再传唱,以至后世的人们对战争过往事迹的了解不再全面。 就如半神奎特斯与早已成就真神、晋升月之女神忒弥丝的神国的战神艾瑞斯之间的恩怨。 古老的诗篇传颂,很久很久以前,艾瑞斯出生于亚丁城邦,起初,亚丁城与斯巴塔城相互纠结各自附近的城邦聚落势力,相互攻击以争夺大陆南部的霸权,艾瑞斯便是亚丁诸城联军的统帅,在战争焦灼、斯巴塔军渐渐呈现败象时,新兴的居士坦王国自东部与北部入侵诸城邦林立的南部大陆,亚丁贵族议会转变了战略方针,与斯巴塔诸城联盟达成停战协议,联合起来对付居士坦入侵大军。 亚丁的将军艾瑞斯便在亚丁与斯巴塔达成联盟协议时不告而别,转身加入了居士坦大军,对联合的城邦展开攻击。 斯巴塔诸城联军面对入侵军队节节败退,奎特斯站了出来,率领斯巴塔军挽回颓势,与亚丁联军在各自的战场抵抗住了居士坦大军长驱直入,也是在那个时候,艾瑞斯为打击新崛起的斯巴塔统帅奎特斯,设计让军中的武士与神术师潜入没有城墙、几乎处在原始状态的斯巴塔城邦,捕捉了奎特斯的妻子与女儿带来阵前,以强迫奎特斯投降。 诗人的描述总是极尽简洁与站在个人情绪的宣泄上的,对于事情的具体细节记述常常一笔带过,关于战争,诗人描绘的重点不是计策执行的细节、也不是胜利到来前军队如何艰苦奋斗,诗人的重点在于奎特斯如何痛苦地下决心与命令,让斯巴塔军毫不犹豫放箭,奎特斯则亲自射死了他妻子与女儿。 神绮终于理解了奎特斯为何看起来像个孤家寡人。 半神城主与战神艾瑞斯的仇怨不死不休,但斯巴塔膜拜的战神起初并非艾瑞斯,艾瑞斯成神前也没有明确的神灵号称战神,可到今天,居士坦的战神艾瑞斯已深入人心,不仅在居士坦大地,城邦联盟乃至尼罗帝国的平民们都在诗人的传唱下将艾瑞斯当做自古以来的战神,也让斯巴塔的年轻人们都以为自己膜拜的战神便是艾瑞斯。 “神殿里那尊断头的神像,”神绮忽然想起来,“看模样应当是最像战神的神像,它的头部难到是被奎特斯城主徒手扭下来的?就为了不看见艾瑞斯被斯巴塔人膜拜?可……” 具鲁士给不了答案,长老们不说,谁都不知道断头的斯巴塔战士打扮的神像到底是不是按照艾瑞斯的模样雕刻的。 总之,奎特斯在几十年的城主生涯中似乎没有打算完全阻止关于战神的认识的泛滥,只不过,在今天的诗人歌颂中,他终于没有掩饰对战神的排斥,也让具鲁士想起了居士坦遗留的诗篇对奎特斯的描绘。 河边林地平整出的露天军营中,整齐的军阵前,神绮再次见到光头城主。 “欢迎诸位,来自东方王国的尊贵客人,”代替不爱发言的城主发言的是他的副官列奥达尼,“这就是即将征讨海怪塞缇斯的斯巴塔军队,海怪危害群岛诸城与大陆诸城通航、残害无数水手与战士生命,斯巴塔人守护南部平原、守护群岛城邦的秩序,我们绝不姑息任何残害人民的魔物怪兽!” “绝不姑息!” “绝不姑息!” …… 列奥达尼指着集结地的军阵,大义凛然,也被列队整齐的斯巴塔战士们回应着不惧怪物、斗争到底的气势与决心。 粗略望过去,斯巴塔战士们清一色长矛与钢皮木骨盾,头盔与轻便铠甲在烈日下反射的却似寒冷的光芒,这不是战意带来的错觉,而是更让人震惊的真实感受——被分成百人一阵、总共十个阵型的千人军阵中,每一个斯巴塔战士都是唤醒灵魂、拥有或多或少超越普通人力量的战士——神绮和伊西丝都很肯定,没人愿意与这样一只队伍为敌,即便是曾与真神对峙的公主护卫队。 远征军只有区区千人,百人一阵,用十艘大型战船就能装下,再挤一挤或许五艘已足够,相比战争时期、斯巴塔能在短时间内动员起超过三万的大军,这一千军阵似乎十分不起眼——当然,这也得分跟谁比,马其顿那样的小城多用几个月或许也能动员如此之多的士兵,但战斗力堪忧,相比短时间内大概也只能拿出一千精兵的马其顿,斯巴塔远征军的人数其实不算少——但这一千人每一个都拥有唤醒灵魂的力量,那就和一千个普通士兵有了本质区别。 把大陆所有明的暗的、地上的地下的、官方的野生的神殿势力拉出来,或许可以凑够不止一千个见习祭祀,但这样的一千人组成的军队,战斗力不可能与此刻的斯巴塔军阵相提并论,即便这一千人中大多也只是初步唤醒灵魂,过了多少年都未有多大进展的战士,但加上训练有素这一项,凝聚的战斗力就比一群只能释放少许神术的神术师要强得多。 像神绮这样以奇迹似的自我发掘速度度过命运试炼、又曾把神酒当啤酒灌的幸运儿毕竟绝无仅有,一个神术便将五百多人——即便是身体饱受摧残的奴隶——吹得东倒西歪的祭祀,不论真实战斗力高低,事实上在平民的眼里已和高高在上的神灵没有区别。 总而言之,为对付强横地超越普通人、乃至普通祭祀认知的海怪,奎特斯大概已把斯巴塔大部分最具战斗力的战士给凝聚到了一块,组成了这支目测天下无敌的军队。 反正不会和斯巴塔人打起来,他们的军队是否无敌,对于公主和圣女而言并不重要。 “列奥达尼将军,魔物残害人民是不可饶恕的,”神绮想了想,决定当着光头城主的面说清楚一些,“包括残害希罗人吗?” “当然,希罗人是斯巴塔人的财产,我们拒绝奢侈,保护必要的财产却是天生职责。” “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要亲手杀死他们?” “这是处置,”神绮将斯巴塔人对希罗人的作为等同于海怪对诸城的威胁,列奥达尼是个职业战士,更是个聪明理智的统领,他冷哼后说,“希罗人属于斯巴塔,失去财产应有的价值,斯巴塔人就理应对其进行处理。” 奎特斯这时却上前一步,与神绮和公主等人面对面,他一摆手,示意副官不必多言,也示意他已看穿神绮的小心思,“神绮,昨日的米罗斯女孩,今日的居士坦圣女,你在同情那些渴望夺回命运的希罗人。” “是的。” “好,我给你机会,”奎特斯的话让神绮、包括伊西丝等人在内都大吃一惊,“用你的神术,与普雷斯塔决斗,你赢,奴隶送给你,如何处置,由你做主。” 第254章:奎特斯的意志 决斗,又是决斗,神绮恍惚了一会,心想这个大光头果然在她与普雷斯塔对决时便已在天上偷窥,如今的提议看不出恶意也看不出善意,似乎单纯是打算让斯巴塔的年轻人与异国主神的圣女的未完决斗进行下去。 呆了片刻,神绮却在众人的诧异中摇头:“我本就不打算伤普雷斯塔,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他同样没打算伤我,那场决斗只是我阻止希罗人与宫廷卫队发生冲突的幼稚提议而已,现在,我依然没理由伤他,何况我知道,他和我都想让被抓的希罗人活下去,如果他知道我赢了就能实现目的,他或许会放任我的神术不做抵抗。” “不错,不论是否有能力与一个神术师决斗,普雷斯塔会让你赢,他会将这当做城邦的惩罚,”奎特斯对列奥达尼的儿子似乎很了解,“你也将实现你对反叛者的同情心,这难到不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但不是用这样的方式,这对普雷斯塔不公平,也像您的施舍,我不在乎脸面可以接受您的施舍,因为这关系到五百多人的存续,但我不该用普雷斯塔一人的性命去换五百人。” “你可以不杀他,决斗的结果,并不总需要分出生死。” “可输掉决斗,意味着他被斯巴塔抛弃,”神绮思来想去,渐渐理顺了思路,“我不太了解斯巴塔人的精神,但我知道被城邦抛弃的人在外是活不下去的,不论他比野兽更强大多少。” 奎特斯的眼睛终于放在了神绮脸上,目光与她相接,“居士坦女神的圣女,成为圣女并未让你改变意志。” “女神不对我说话,即使女神给予我神谕,我也不一定听从,”神绮说着大逆不道的言论,奎特斯对此无动于衷,“我想要成为拯救它人的人,这是最朴素的愿望,不需要女神给予启示。不过在实际操作中,必定会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就如您提议用决斗、用普雷斯塔来换取反叛者们的性命,我做不到……反叛的希罗人或许也不希望。” “那就让希罗人接受他们的命运吧。”奎特斯似不打算再说话,但目光没有移开。 给予希罗人以命运的不正是包括奎特斯在内的所有斯巴塔人与斯巴塔遵循的制度吗?只要斯巴塔人松一松口,无谓的命运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神绮内心闪过一连串念头,但她说不出口,斯巴塔人松口的代价对于斯巴塔人的命运来说是相当沉重的,那无疑将动摇斯巴塔城邦的存在根基,虽然用长远的眼光来看,斯巴塔城邦的制度只能算是人类历史的演化中较为特别的一种尝试,而且无疑是必将失败的尝试,希罗人也好、斯巴塔人也好,都已经、或必然将要为这种制度的尝试付出惨痛代价,但那失败也是不知多远的未来的事,在当下这样一个小小细节历程中,神绮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我接受决斗,为奥克利斯保护的人献出生命,我心甘情愿,米罗斯的神绮,来杀死我。” 队列的前排闪出一个身影,单膝跪倒在奎特斯身前,正是城主与圣女所谈论到的普雷斯塔,许多人没有听清、也没有在意奎特斯与外邦的贵客在说什么,靠前的普雷斯塔却用上了强大的灵魂力量去注意大人物们的对话,即使奎特斯与神绮的交谈声并不大,却为他全数捕捉。 普雷斯塔从近千几乎看不出区别的斯巴塔军阵中闪了出来,让以为他正被关小黑屋的神绮吓了一跳,接着,圣女殿下又为普雷斯塔的请愿感到棘手,“这不是你的个人意愿问题,我做不到用你的性命与尊严去换取实现我的同情心,无论你是否自愿,斯盖因的大祭祀何路斯用神的意志强迫我的父亲,我不希望成为尼罗主神大祭祀那样的家伙。” 这是神绮首次把对何路斯的感想吐出去,感觉心情放松了许多,但现实的问题仍未解决,在这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她觉得自己又想通了奎特斯如此提议的其他缘由:不单是希望她完成与普雷斯塔的决斗,同时也是以普雷斯塔、这样一位灵魂力量突出的斯巴塔年轻战士的失败来说服斯巴塔人们认同神绮的胜利,这样她带走反叛希罗人的行为就不再是动摇斯巴塔城邦制度根基、而变成了无伤大雅的私人意志。 普雷斯塔盯着神绮不说话,若非之前的言语,旁人或许看不出他是在恳求神绮遵照奎特斯的指示下决心,倒像是用凶恶的眼神吓唬小姑娘。 神绮对奎特斯说:“我们有更好的种子、也有来自撒雷斯贤者更高效的种地技术,以此为礼物换取斯巴塔城邦的友谊,也换取带走区区数百奴隶的权利,这样还不够吗?” “种子、技术,”奎特斯似乎轻微嗤了一声,好似在帮谁表达蔑视似的,“斯巴塔有足够的希罗人去种田与养殖牲畜,足以维持十万斯巴塔人的生存、组建三万以上横扫大陆的大军,亚丁人的十万联军对我们而言不过土鸡瓦狗,居士坦的种子、撒雷斯的技术,可以使粮食变多,但斯巴塔人吃不完,那么让希罗人吃饱、让他们更有力气反抗?长老议会将告诉你,斯巴塔人不需要。” 奎特斯的言论或许代表了长老议会的意志、也代表了最广大斯巴塔人的意志,但神绮回想起以欧力森尼斯为首的长老议会在上午的欢迎仪式,觉得他们不大像是不需要让粮食增产的人。 “可更多的粮食能让斯巴塔生出更多的战士,”神绮说,“斯巴塔的军队只会更强大,希罗人如何反抗?” 也能推动生产关系加快变革的步伐——神绮的心理倒是没那么阴暗,但吃的东西变多总是好事,这是大多统治者认可的朴素道理。 奎特斯没有回答神绮的质疑,却换了一副口吻,虽然表面上看都差不多,“你已见过普雷斯塔,就是这个跪在地上求你杀了他的年轻人,你并不讨厌他,希望帮助他保护那些反叛者。” “……” “我听闻月之女神的圣女以传播女神之光为己任,”一贯严肃威武的大光头在此刻像极了诱人买陶罐的王都市场商贩,“带着女神的光照耀斯巴塔,普雷斯塔是你的助力,或许有一天,你想如何处置希罗人,都不会再有人阻止你,包括解放!” 第255章:讨伐者 奎特斯不是擅长诱惑凡人意志的渎神魔鬼,也不爱开玩笑,他的话直白而认真,他认真建议神绮嫁给普雷斯塔,以居士坦王都神殿圣女的身份,甚至隐晦地提示她,一旦用个人力量扭转了斯巴塔的传统、让长老议会与公民大会拜倒在她的脚下,到时候,她对希罗人的同情心不过是一两句命令便能了结的小事。 但这毫无疑问又回到神绮最初与伊西丝和爱莉讨论过的状况中,她对经历千辛万苦去成为斯巴塔史无前例的女主人没有兴趣也没有渴望,这与她成神、再见母亲、拯救父亲灵魂的最终愿望背道而驰。 “我的信仰献给‘神’,”神绮含糊其辞、却表达着坚定立场,“我的力量献给伊西丝、献给圣女爱莉,所以我只能怀着恭敬拒绝您的提议。” “黑猫已告诉我,你不愿意,我不强迫,”奎特斯的心思不容易揣度,或许他只是为了让神绮把拒婚之言当众说出来,他转而对依然跪着的普雷斯塔说,“那些希罗人不是最初的反抗者,也不会是最后的反抗者,你的拯救毫无意义,脱离斯巴塔,他们找不到生存的土地,要么被野兽魔怪啃食,要么被其他城邦捕捉、仍然成为奴隶,用这些人的血,警告所有希罗人,服从、或死!” 半神失去耐心,撇下居士坦的贵客们走向港口战船,城主有任性的权力、也稍有人敢于忤逆他的意志,副官列奥达尼却得履行招呼观赏军阵与战场的贵客的职责,他出声邀请众人登上战船——诗人与贤者们所待的那一艘。 临行前,作为父亲的城主副官大人对儿子说:“士兵普雷斯塔,归队!” “……”看一眼犹豫不决的神绮小姐,又望一眼父亲,稚嫩的战士沉默地起身,返回了雷打不动的队伍中。 神绮暗自放松,她以为普雷斯塔会不顾一切率先发难,以武力强迫神绮用神术对付他。 圣女殿下在斯巴塔人与居士坦人面前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表示自己拒绝用损害普雷斯塔一人为代价救下五百多个犯下死罪的希罗人,那不符合她秉承的朴素道德,但她并未就此放弃,自月之女神殿带出许多不仅值钱、甚至有价无市的宝贝,神绮殿下有许多交换斯巴塔人放过反叛者的筹码——她自认为,不过,单神酒这一项,似乎也足够让唤醒灵魂的战士们动心了,贿赂长老议会大概不太困难? 伊西丝拍了拍神绮肩头,示意她不必沮丧,找奎特斯商议的结果早有预料,爱莉小姐则牵起神绮的手,对天真的圣女后辈表达关切,“走吧,在斯巴塔听诗人歌唱出征的战士可是难得一见的。” 难得的原因不是诗人不爱斯巴塔城,而是很多年都没有发生大事件需要斯巴塔做出如此动员——人不多,却凝聚着城邦最为精锐的力量,因为要对付的敌人不是普通的人类军队。 “无畏的斯巴塔战士!”奎特斯站在船头面向远处的军阵,身后是围观的诗人、贤者与居士坦贵客,“我们的敌人是威胁群岛与大陆通航安全、最终将威胁城邦生存的海中巨魔,海怪来自远洋深处,没人知道它是受人操弄、还是如山中野兽一般以凶性袭人,也没人清楚它的力量极限,纳克索斯诸岛诸城束手无策,祭祀与武士为海怪之威丧胆,传说真神也为之败逃!作为群岛诸城盟友、守护大陆南部平原与海洋安宁的斯巴塔人,我们将站出来,不求真神,凭惩自身之力戒海怪塞缇斯,将斯巴塔威名再次遍传大陆!” “斯巴塔!” “斯巴塔!” “奎特斯!奎特斯!” “勇武!” “无敌!” 千人军阵的高举长矛,敲打盾牌,呐喊与乒乓之声响彻云霄,最次也是唤醒灵魂初期的战士们以千人之数创造了远比万人大军更为浩荡的威视,许久不见大场面的诗人们为之沉醉不已,与之前类似的歌颂张口就来,只不过内容不再提及与艾瑞斯难以区分的战神,以免招来船头的光头城主冷哼威胁。 奎特斯双手蓝光乍现,原本浑身除麻布裤与兽皮裙外空无一物,却在片刻后持着他常伴左右的成名武器神器链刀、即诗人口中的混沌神刃,只见他高举双刀、在头顶交叉击打,浑厚如巨型战鼓、丝毫看不出来自两把不长神刃的震响盖过千人军阵的呐喊。 “海中魔物野兽不足为惧,但它狡猾如亚丁祭祀,擅抓时机袭击航船、避开大队围剿,又以水中神威力敌真神,不敢离海上岸,它不离海,我们便下海,斯巴塔战士无所畏惧!斯巴塔战阵无所畏惧!斯巴塔战士,海洋的战场中牢记你们的位置,即使海怪塞缇斯招来更多海洋魔物,我们也不惧失败!” “胜利!胜利!” “剿灭塞缇斯!” 接下去,没谈具体出发时间,城主当众宣布以比武助兴——就像亚丁人喜爱召开以长跑、投掷等比赛项目为主的运动会,斯巴塔人也常常举办运动会,只不过他们的运动会内容更为符合斯巴塔人好战的城邦性格,以比武较量为主。 奎特斯宣布的比武活动与往常有些不同,列奥达尼不知何时离开了战船,站在面向战船的军阵之前,他将以类似擂台赛擂主的身份接受军阵中所有战士的单独或组队挑战,不论输赢,目的大概单纯是为娱乐自身与娱乐来客。 神绮转换视角、在战船上居高临下仔细观察了一番千人军阵,大多战士可以一眼看出训练有素、比斗经验十分丰富,但灵魂力量并不突出,灵魂力量并不直接决定个人的战斗力,关键在于发挥方式与斗争经验,普雷斯塔或许是整个军阵中灵魂力量数一数二的存在,但他的战斗力或许比不上许多灵魂之光平庸的老战士。 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的圣女殿下在想,若是她答应奎特斯的条件与普雷斯塔“决斗”,此刻站在河岸上玩比武助兴的毫无疑问将是她和普雷斯塔。 斯巴塔人可不在乎女神的孩子该不该野蛮地亲自动手打架这样的礼节,对于斯巴塔人而言,地位越高越该懂得战斗是常识、甚至美德。 不出神绮意外,第一个站出来挑战列奥达尼者,是他的儿子普雷斯塔。 第256章:战士和诗人 砰! 咣! 噗! 木造港口旁,专门压实硬化过的沙地上,两个尽情挥洒躯体与灵魂力量的狂野战士,用毫无花哨迂回的直线狂奔,展示着肉体碰撞带来的高昂激情,朴素的长矛或刺或拍、在钢皮木骨的盾牌上擦出火星、迸发沉闷的曲调,父与子的来回较量带起似演练多年的节奏感,混合诗人反复歌颂的肉体与野性之美,让几乎被神术的力量迷花眼睛的神绮小姐深刻体会到了原始狂放的美感。 “如丘陵的肌肉! 如花岗岩的面庞! 紧握利矛,如安卡尔的雷霆! 臂挽坚盾,如埃俄斯的城墙! 挺进!拍打!碰撞! 斯巴塔的战士啊,诸神难当! ……” 神绮觉得列奥达尼在比武中多少有给儿子放水的嫌疑,激烈的比拼已持续了十几分钟,即使两位灵魂力量厚实的斯巴塔战士努力将所有力量控制集中在对方身上,坚实的沙地依旧被两人的踏步与武器盾牌挥舞摧残地犹如犁后耕地,而普雷斯塔依然未显败像,神绮不相信普雷斯塔这个在她的神术狂轰滥炸下只懂得走直线的稚嫩战士,能与斯巴塔军的实际作战统帅打得难分难解。 所以列奥达尼与普雷斯塔的比斗必定是过去十几年的陪练延伸,看起来激情四射,实则将军大人只是以蛮力与年轻人角力而已,他还没发挥丰富的斗争经验。 “普雷斯塔!你的矛软弱无力,你的盾拖沓缓慢,”十几分钟的表演后,父亲果然开始教训儿子,“奥克利斯教你如希罗人一样藏起来的技能,你就把斯巴塔的力量忘在脑后了吗?” 想从普雷斯塔的脸色上看出喜怒需要高超的观察技巧,至少神绮觉得难以判断,自幼的军事训练让普雷斯塔如大多数斯巴塔战士一般不擅长把情绪表达在脸上,但他并非没有情绪,长矛的挥舞眨眼间变得沉重,将及时抬起盾牌的列奥达尼砸地往后倒退两步,紧接着,年轻战士飞速后退,沙地上留下一串宽大的脚印——普雷斯塔运用神力增大了受力范围,让自己的脚掌不至于在奋力踏步后退中陷入沙子。 飞退了十米以上,列奥达尼在缓过来后并未追击,他要正面迎接普雷斯塔的任何攻击,儿子也未让他失望,只见年轻战士随手将盾牌插进身边地面,左手紧握拳头,右手将长矛倒持,右腿后踏、左腿稍前,双膝微曲,这个姿势即便是神绮也感到眼熟:这是投掷长矛的预备动作。 比武十几分钟后,其中一个战士终于将长矛的本来用途发挥了出来,普雷斯塔的长矛在太阳底下裹上一层微光,神力的作用瞬时凸显,然后,一阵狂风将年轻战士围绕,旋即又化作横向的龙卷风,随着流光似的投矛飞射而出,狂风与长矛同时精准地袭向列奥达尼。 不知狂风是普雷斯塔的投矛引起的顺带现象还是相辅相成的类神术攻击,总之这一击蕴含的强大力量,根本不用亲身体会也足够让人生出赶紧躲的条件反射,比如战船上、泰勒斯贤者身边几位陶醉在野性对决中的年轻诗人,他们没有唤醒灵魂带来的超凡能力,行游各地凭借的除自身的生存经验外。更多是行商队伍的顺保护,他们不惧野外的危险,却在斯巴塔战士展现的长矛投掷下下意识将脖子缩了起来,敏感的更是直接躲到岿然不动的老贤者身后。 “勇敢的马卡斯,你跟着商队翻山越岭、走过撒雷斯、走过艾菲思、走过亚丁、来到斯巴塔,一路的艰险却没有让你的勇敢从心灵融入肉体,”泰勒斯对毫不在意自己的羞耻表现的年轻诗人调侃,“这样可无法让美丽的少女对你侧目。” “哦、不,不不,我的心的确是勇敢的,否则我怎敢离开舒适的城邦奔走四方,只为咏唱灵魂中的歌声与辞藻,”拥有棕色短卷发的马卡斯说道,他在居士坦的王女与两位女神的圣女登船时便被勾走了灵魂,直到斯巴塔精锐战士的比武方才将他唤起了新的激情,之前的唱颂也来自于这位从未唤醒灵魂的普通人的喉咙,“我没有强壮的体魄、对付不了哪怕一只枯瘦如柴的狼,更没有神灵赐予的神力保护躯体,所以我不得不用谨慎保护自己,勇敢和谨慎,门德修斯告诉我,那并不矛盾,泰勒斯大贤者、还有诸位请不要理解成胆小如鼠。” 战船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战士的长矛若是投向你,可不会给你抱着脑袋缩起来的机会,谨慎在于观察和事先判断。”泰勒斯用教导的口吻说道,又看了看前方全心全意紧盯战场的神绮等少女,接着对马卡斯说,“看来勇敢的心和滑稽的谨慎并不能让美丽的女孩给你一眼注视。” “啊、哈哈……我可不奢求,能在如此近的距离中观赏到全大陆也难得一见的美丽,而且是三个,我的旅行已了无遗憾。” “嘿、马卡斯,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神灵没有赐予你神力,或许也没赐予你足够的运气,当你了无遗憾,命运就要来惩罚你啦。”一旁的中年人好心地叮嘱年轻人。 时针稍微往前拨动,被奎特斯邀上船的诗人与贤者们的插曲并未让神绮分心,她专心注视着普雷斯塔的神力投矛将把列奥达尼逼成什么模样,而且她在内心闪过另一个稍稍让人感觉被轻视的不满念头:普雷斯塔在与她的对决上并未施展出如此具有威胁力的长矛投射,即使只是旁观,神绮也感受到了相比刺客投射出的箭矢丝毫不差的力量,她虽然比半个多月前有了长足进步,却依然觉得自己应该避开攻击而不是硬撼,对决之初普雷斯塔被她的神术缠绕无暇使出神力投射攻击,但他之后也没有使出来的意思。 列奥达尼的应对不出旁观者们的意料,他把盾牌横在身前,身体弓步前屈,在狂风裹挟长矛到来前一瞬,白色闪光从矛盾接触范围周边放射而出,并不刺眼,却似将碰撞的一瞬间从人们的记忆中剔除似的,少有人能看清神力投矛撞中盾牌那一刻,但接下来,长矛与盾牌化作金属粉末与木头碎屑漫天飞扬让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第257章:比武中的旁观者们 列奥达尼左臂一挥,剩余的碎屑扫落,显然,他挡住普雷斯塔攻击的代价仅仅是一块盾牌,看客们——主要是爱咋呼的文艺工作者与贤者——发出欢呼,赞赏战士的勇武与力量,这一波比武高潮的后续紧接着又让人们屏息:列奥达尼重复普雷斯塔的动作,神力化光,手中长矛一个投射便回敬了过去。 普雷斯塔对父亲的反应看来很了解,在列奥达尼做出准备动作前,他已举起盾牌、神力运转便要硬抗,没有神力带起的旋风,列奥达尼的投矛却比普雷斯塔更为强劲,几乎在长矛脱手的同时,砰然震颤河流与沙地的冲击波便散了开去,长矛与盾重复了上一对化作碎屑的命运。 但普雷斯塔终究不如父亲那么应对从容,他被透过盾牌侵入的力量冲击,如一块大石头被高高抛起,又轰然落地,姿势与力量被打断地相当彻底。 下一瞬,青铜短剑已搭在年轻战士的脖子上,“普雷斯塔,不论做一个合格的战士,或是一支军队的统帅,你还差得远!” 父亲的来势实在太快,年轻战士在长时间高强度对抗消耗后的反应力已跟不上,最终陷入了这个早有预料的比斗结局,普雷斯塔默然看着脖子边的青铜剑,发了一小会呆,接着,他不得不再次接受失败。 “普雷斯塔,归队!”列奥达尼收回短剑,不再看儿子一眼,然后面向军阵,“斯巴塔最精锐的战士们,还有谁?今日,我将站在这里,直到被你们打趴下!” 一千人轰然应是,顺带看热闹的客人与搬运物资的希罗人民夫也为列奥达尼的豪言壮语而叫好。 神绮注意到普雷斯塔不大甘心的神色——实则是感应中的微弱情绪——他对挑战失败看来有所预料,却依然沮丧,神绮倒是觉得他遭受的打击还不够,光是硬碰硬的对决,年轻人就比不过中年的将军,若是列奥达尼使出包括斗争经验在内的所有实力,普雷斯塔也许撑不过一分钟,这就是列奥达尼说他还差得远的原因之一。 至于为什么做军队统帅也差得远,看他带着五百多人被连锅端的结局就能说明问题,虽然以一群奴隶面对整个城邦、乃至半神城主对普雷斯塔来说并不公平,也体现不了多少统帅能力,但现实并不会给他讲究公平的机会,比武终究和亚丁人的运动会一样,是娱乐、是理想化状况,并不是生存竞争。 精锐战士们一个个下场,擂主却如同起初所料,似要被列奥达尼霸占到太阳落山、或是直至他精疲力尽被打趴下,从如今几乎都是十几分钟一场的精彩对决与几乎无异的将军胜出结果来看,列奥达尼被一群灵魂力量不够强韧的战士进行车轮战并没有力量迅速耗尽的风险,他有很大可能坚持到太阳落山。 当然,对决时间被有意拉长不仅仅是为了让比武更有观赏性,也是为了增加挑战者的自信心,并控制好出力节奏、节省力量,为持久战做充足准备。 列奥达尼不是为了追求秒杀效果而不顾一切、自我中心的统帅,神绮从他的表现里看出来许多东西,这让他在昨日给众人留下的严酷奴隶主印象中增添了更多鲜活的元素。 “列奥达尼统帅,和谁都打得有声有色,总觉得战士们再加把力就能把将军打下去,”作为普通人的行游文艺工作者马卡斯,也能在超越凡人力量的比武中收获足够的刺激与快感,当然,他的感想也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发出,“可他好似能一直坚持下去,斯巴塔人都是体力怪物吗!” 拥有唤醒灵魂力量、却不比见习祭祀强多少的中年诗人善意地嘲笑他:“从亚丁大神殿跑到城门口都要喘老半天的马卡斯,怎能体会自幼训练的战士的能力?何况人家统统拥有神力的庇佑,体力并不是绝对的,哦,年轻人,我想你应该找一座神殿学上几年,领会神灵的意志,唤醒神力的赐福,至少在未来被野兽追逐时,你足以把狂奔的野兽累趴下。” “相比很多专注计算得失的商人,我能跑得路已经足够长。何况大陆如此广大、城邦如此繁多,我实在舍不得把有限的生命献给诸神,”马卡斯一手捂住心口、一手高举,做出渴望向神灵祈求赐福却又心痛失去什么的姿态,“伟大的诸神之主安卡尔啊,为何祈求你的护佑是如此让人难以下定决心。” “马卡斯,因为你害怕失去,”泰勒斯好心劝导他,“当然,灵魂的唤醒是一个只有幸运儿才能获得的赐福,大多数人的确没有必要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祈求赐福上,马卡斯,你害怕失去时间、却得不到赐福,那么就把失去的时间用在你认为值得追求的事物上吧,那也是神灵的赐福。” “对!正是如此!泰勒斯大贤者啊,您让我再次看见了门德修斯的睿智,”马卡斯忘情高呼,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发言对于一位眼前的贤者而言是多么失礼,“哦、您与门德修斯都是值得尊敬的大贤者。” 门德修斯的名声常常让人遗忘他的年纪并不算大,以至于许多年轻人在夸赞他人时都习惯把门德修斯拎出来说道说道,结果就是让人感觉大多数人的智慧都比不上门德修斯似的。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泰勒斯贤者是拥有良好涵养的长者,不计较年轻人的失误,“哈哈,能与亚丁的门德修斯相提并论,我很荣幸。” 马卡斯的失礼可不仅仅在于当着泰勒斯的面把门德修斯抬高,还有当着他国主神的圣女的面把安卡尔赞颂为“诸神之主”,若是换一个信仰更坚定、脑筋也死板一些的祭祀,马卡斯早该遭受神火烧衣服、凉水浇屁股之类的惩罚,只不过伊西丝与爱莉都失去了做出如此小惩罚的能力,神绮则根本没在意马卡斯的失言。 “诸神各有其主,马卡斯老弟,”却是一位出身居士坦王都的中年贤者小声提醒年轻人,在王女圣女与护卫武士上船时,即便在成年前、这位名叫埃比弗的贤者就已离开居士坦行游他乡,他依旧以居士坦居民的名义参见了王女与圣女,“当心引发他国祭祀的不满。” “啊、抱歉、抱歉,”马卡斯向背对他的尊贵少女们弯腰,不管人家是否在意他,“美丽的公主与圣女啊,请原谅鲁莽的行游者。” 第258章:诗人、武器 神绮等人站在奎特斯身边,距离被邀请的贤者与诗人们并不远,当然什么都能听见,伊西丝与爱莉本就没有找麻烦的心思,自然也不在意对方的道歉,转身向贤者与诗人们回以微笑便转了回去,却是神绮对虽然是普通人、却似最活跃的马卡斯颇感兴趣,她想了想,回头对他说:“诗人先生,您该将您的歉意献给居士坦王都的女神像,而不是我们。” 美少女的注目让马卡斯显得十分兴奋且拘谨,“当、当然,居士坦王国的首府,一个大量城邦组合成的王国的中心,那是立志走遍大陆的行游者该去的伟大城市,居士坦的女神与安卡尔都是最伟大的神祇,啊、还有遥远尼罗的天空之主。” 斯巴塔城中没有尼罗人停留,没人在意马卡斯对天空之主的顺带赞颂。 “马卡斯先生,您已去过尼罗的城市吗?” “不,古老、神秘、伟大的尼罗帝国,诸神显灵的首府神城尼罗、下河谷的璀璨明珠孟菲斯,都是令人神往的伟大城市,虽然听说帝国的辉煌已大大逊于百年之前,我想这并不阻碍我的向往,可我只是最普通的凡人,凭一双脚可不容易走到尼罗。”马卡斯很快消去了面对耀眼圣女的拘谨,诗人的本色表达分外尽情,“我打算先往王女殿下与圣女殿下的城市、埃比弗老哥的家乡、伟大的居士坦王都,聆听女神与居士坦诸神的教诲,唉,若非米罗斯与索尔达的大洪水阻隔,我想我早已抵达米罗斯、又从米罗斯出发,但我先来到了斯巴塔这座让人永远保持崇敬之心的城邦,我不得不为它的魅力而停留,前往居士坦的计划就在下一步吧。哦、神城尼罗、明珠孟菲斯,总有一天,我的鞋将踏上它们的城砖、我的。” “愿女神予你祝福,安卡尔诸神予你庇佑,勇敢的诗人。”神绮像模像样地用神职者语调说道。 马卡斯却看出了来自新手神职者的刻意,年轻诗人哈哈一笑,“泰勒斯贤者带来来自王国的大消息,居士坦的女神钦点了第二位圣女,一个出身米罗斯城邦的美丽女孩,想来应是您了,耀眼的圣女殿下。” “呃、没错,我是米罗斯的神绮,说实话我还没习惯做女神的圣女呢,别叫得那么正式。” “原来是、果然是米罗斯最美丽的女孩,诗人们传颂了许久的那个米罗斯女孩,有幸见到您,米罗斯的神绮小姐,我明白了,女神钦点的圣女,也只有您这样的女孩才能使女神降下神谕以钦点,不论如何,神绮小姐是米罗斯的骄傲、又是月之女神的明珠。” “咳,”诗人的想法总是偏向自己的浪漫思维所勾画出来的景象,神绮觉得自己没必要去纠正,纠正了马卡斯一人的观念也对诗人这样一个群体毫无意义,“可我终究已是月之女神的圣女,米罗斯城邦已没有我的家。” “哦、抱歉,我忘了您那勇于向神使说不的父亲,达尼斯阁下是个伟大的丈夫、是伟大的父亲。” 为表达对妻子的爱、为遵照本心反抗何路斯的神力压制、由此献出了剩余生命,达尼斯丢下女儿独自拥抱母神,神绮觉得这是伟大的丈夫的作为,却算不上伟大的父亲的作为,虽然她对父亲的爱并不因此而减。 “谢谢你,马卡斯先生。” 河滩沙地的比斗又迎来一波高潮,众人的注意力被吸了过去,神绮亦然。扭头时她心想,与异邦的诗人贤者闲谈是愉快的体验,她应该找机会多与这些人聊一聊,异国风土人情、情报、八卦,都是有趣或有必要了解的,比如这一回,神绮就了解到,诗人与贤者似乎是一个松散又有机结合的群体,他们与行商有类似的功能,比如相互传播来自异邦的新闻、相互交换咏唱的诗篇以广泛流传等等。 统治者欢迎他们、战士欢迎他们、贵人欢迎他们、平民也欢迎他们,虽然这只是理想状况,但实际上差得不太多,不过或许会有一些原则性地问题导致某些立场有异的贤者诗人不被某些群体欢迎,就如斯巴塔战士绝对不会欢迎宣扬解放奴隶人人获得自由种田、自由获取自身劳动所得权力的贤者。 武斗在继续,娱乐活动稀缺难得的时代,有唤醒灵魂的战士愿意以比武给广大观众观赏助兴,这是一年也难得一见的盛会,没人会嫌弃战士的比斗冗长,倒愿太阳尽量晚一些落山。 让众人惊讶又觉得理当如此的是,列奥达尼真的在车轮战中坚持到了黄昏时分,当打退最后一位挑战者,别说知觉敏锐的神绮与泰勒斯等人,即便普通人的马卡斯也能看出,斯巴塔的将军大人在意气风发中已显露出相当的疲惫,作为接近半神的老战士,竟也控制不住一身爽快流淌的大汗,这就至少足够说明他的体力消耗之大。 比武终止,在船头挺立沉默了一下午,城主奎特斯终于开口宣布:“勇猛的统帅列奥达尼守住了胜利,直到黄昏将尽。那么,缴获自蜘蛛魔女的神器黄昏之刃赐予你,列奥达尼。” 一把形似开山刀的朴素黑铁长刀凭空显现,被奎特斯一把抓在手中,半神城主的神力猛然勃发、将看似黑铁制的神器黄昏之刃冲刷一通,神绮的感知中,似乎黑铁刀的材料中有什么特别的结构被冲刷一空,神器长刀由初时的难以接近感变成了异常沉默感,思来想去,神绮莫名联想到这样一个情形:一个人把手机密码与内存统统清空,然后把它送给另一个人。 这把神器长刀原本依附于奎特斯的神力,经过这么一操作,似乎长刀便成了可以轻松为他人控制的神器,结果也的确如此,奎特斯随手一扔,长刀插在列奥达尼身边,这让神绮回想起救了她和伊西丝一命的神器链刃。 列奥达尼把手头换了几波的矛盾插在沙地上,向城主一弯腰表示感谢赐予,接着双手握住黄昏之刃刀柄将起拔起、又举过头顶,然后神力灌注,渐渐暗淡的天色中,一道赤红狭长的刀影冲上了半空,光影的边缘像火焰似的起伏不定,但散发出的热却无比真实,隔着几十米远,船上的人们也不禁升起一股刀形火焰灼人面皮之感。 刀影消失,威力无匹的黄昏之刃被列奥达尼背在了身后,神绮眼尖地发现黑铁长刀相比被列奥达尼拿起前缩小了至少三分之一,看来,关于神器长刀的特点,还有许多没有展现出来。 第259章:城主的态度与斯巴塔少女 作秀也好、临时决定也罢,总之奎特斯把过去缴获的战利品中少有用场的武器给拿了出来,在远征前夕赐予自己的副官,甚至以大神通当场将神器给抹除了属于他的印记与力量结构,似乎列奥达尼将拥有充分的自由去再度设计黄昏之刃的使用习惯——神绮发现的是,长刀不仅在列奥达尼背后缩了近三分之一,且与将军大人的灵魂力量始终相连,这让她不禁联想到培养皿养菌落,黄昏之刃就是列奥达尼灵魂力量中的菌种。 在神绮的理解中,所谓神器大多应当是神灵打造的工具在人间的称呼,与神器的能力大小关系不大,不过神器的定义似乎比这还要广泛一些? 没人知道蜘蛛魔女长什么样、有什么本事,但蜘蛛魔女打造的黄昏之刃有多强,从列奥达尼一次简单的神力激发中也能窥见一二,所以蜘蛛魔女应当是个极为强大的人物或妖物——虽然最终败给了奎特斯、武器也被缴获。 神绮站在敌人的角度预想,若是列奥达尼那长达十几米的赤红刀光砍过来,最大出力的气盾神术不见得能挡住,也许海量的水之神术可以在硬碰硬中消磨掉黄昏之刃激发的力量,大概这也是奎特斯将神器赐予副官的原因,持有黄昏之刃的列奥达尼将在对战塞缇斯中发挥更大的用途。 奎特斯为何不亲自持有黄昏之刃?这似是显而易见,奎特斯的成名神器——诗人口中的混沌神刃——才是他在对付前所未有的强敌时最可靠的依仗,与神器的基本能力反倒已无多大关系,当然,这里特指武器类神器,米罗斯的天平、赛娜的泥板石都不是用来打架的,虽说一个人疯起来,随手捡块石头照样抡起来做武器,但祭祀们不大可能舍得如此对待神器。 河滩边的围观群众——对于斯巴塔人而言只有战士、女人和希罗人——在黄昏将尽、列奥达尼受赐黄昏之刃后,便渐渐散去,未受征召的斯巴塔战士与家人和邻居们协同出行,在战船停靠的港口外围观了最精锐的战士们较量武艺与力量,心满意足地返家,准备次日的训练,希罗人民夫们则聚集在指挥干活的斯巴塔战士处领取麦饼充饥。 船上的客人们也准备跟着城主下船,虽然奎特斯没有宣布何时启航,单看物资搬运基本结束、港口基本清空、一切准备就绪的架势,也可知启航时间应当就在两日内。 所以神绮得尽快把用宝物交易反叛奴隶性命的意愿传达给斯巴塔人,她在下船前与伊西丝和爱莉低声交流了片刻,获得赞同后,她整理了一会思绪,在离开战船的木栈道上来到奎特斯身边,“奎特斯大人,我想……” “我的战士们需要神酒,”奎特斯的耳朵灵光远超神绮想象,他显然听见了对于大多人传不出几步远的耳语,于是他直接回应神绮,“米罗斯的神绮,你的提议打动了我,很好,以神酒换取奴隶对米罗斯人而言是一桩愚蠢至极的买卖,你还没有沾染上米罗斯人的银币腥味。” “……”神绮搞不懂奎特斯在讽刺还是赞赏她,姑且当做赞赏吧,“所以这就是一桩交易啦,谢谢您的成全。” “我同意并不能决定奴隶的去向,你得去说服长老议会,单看你的神酒够不够打动他们,”奎特斯转而又说,“反叛的奴隶正在监察队的看押中,监察队按斯巴塔律法对待反叛者,长老议会的提议若是不经公民大会表决通过,监察队也不会听他们的,所以你说服了长老议会、至少是欧力森尼斯之后,还得让欧力森尼斯说服监察队长官。” 一切按照流程走的话,召开公民大会决定反叛奴隶的判决问题显然来不及,所以至少得让德高望重的长者同意神绮的交易请求。 “我会的,大祭祀、啊不、欧力森尼斯长老看上去很好说话。” “哼,如果他有求于你,他的确很好说话。” 城主留在港口外的军营中,居士坦人的队伍与贤者和诗人们一道返回城邦。 在奎特斯提到长老议会之后,神绮方才发觉到一丝不对头的感觉:下午的比武活动、不如说就是列奥达尼的个人表演活动,虽然组织的军阵总人数不多,但多少也算是城邦难得一见的大活动,长老议会的长老们即便都是六十岁以上的退休老战士,没道理不到场观赏助威,可神绮在船上与船下都没发现长老议会中的任意一位老人家在场——当然得排除长老议会成员奎特斯本人与作为国王家系之一传承者的“年轻人”列奥达尼。 斯巴塔城邦现任的长老议会成员有三十人,奎特斯是超然于凡人城邦权力之上的精神象征,他的精力并不放在长老议会,列奥达尼则是跟着奎特斯打仗的最重要副官、精力也不放在长老议会的日常事务中,以欧力森尼斯为代表的老人家们才是长老议会的主要力量,至于其中是否有再分派系,这就不是神绮等外人能一眼看出来的了。 长老议会不到场为即将远征的战士们助威,其中传达了什么样的信号,对于居士坦人而言或许意义不大,或许意义重大,但思来想去神绮没有头绪,只能将之抛于脑后,然后,神绮遭遇了一点小麻烦。 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肌肉凸显、却不显得熊壮、颇有健美女影星风姿的斯巴塔女孩越过人群,站到了居士坦尊贵少女们的身前——带路的斯巴塔战士显然认识她,没有人阻拦她,而且她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并未有攻击意图散发,这让具鲁士与埃凡仅仅保持着基本警惕,没有当即出面阻拦。 斯巴塔女孩年纪不大,个头却超过神绮近半头,头发以柔韧植物纤维编织的纯天然绳子扎在脑后,垂下至肩胛的马尾辫,身着与斯巴塔战士无异的“暴露”铠甲,简约飒爽的身姿让神绮小姐向往不已,只不过她审视的目光让人颇为不舒服。 “你们,谁是胆敢向奎特斯拒婚的女人?看不起斯巴塔战士、蔑视普雷斯塔的女人,站出来,欧里庞德家的女儿、阿克西里尼,与你决斗!” 第260章:阿克西里尼 神绮正脑子一阵混乱,拒了普雷斯塔的决斗,这里又蹦出一个要求决斗的强壮女孩,她下意识要继续闪避,但伊西丝、爱莉乃至护卫们下意识聚焦而来的目光立刻出卖了她。 “就是你吗!”斯巴塔少女阿克西里尼的眼睛像刺似的盯住神绮,距离之近、目光之盛都让她无从闪躲,“这么瘦的女人,还有这两个,我一只手能拎你们三个,奎特斯竟然帮普雷斯塔看上了你?果然没有人总是正确的,城主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和欧力森尼斯大爷一样嘛。” 城主就在你身边呢,神绮忍住吐槽,奎特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看来这位自称欧里庞德家的女儿阿克西里尼的年轻斯巴塔姑娘,至少在斯巴塔人中是有些地位的,接着神绮反应过来,欧里庞德家似乎就是列奥达尼所属国王家系外的另一个国王家系,虽然在城邦日常内务上两大国王家系并没有话语权,但他们理当受到所有斯巴塔人的尊重。 欧力森尼斯长老被阿克西里尼叫大爷的话,欧力森尼斯大概也是欧里庞德家系的一员,神绮的脑筋在刹那间转了好几圈。 “嗯……就是我,”圣女殿下在众人目光的出卖下避无可避,想了想她似乎也没必要躲,便大方地站出来,以稍稍仰视的角度看着阿克西里尼,“阿克西里尼、小姐?” “斯巴塔只有战士、孩子和老人,才没有你们软绵绵的外邦人的贵夫人小姐,”阿克西里尼一面给自己划分了阶级成分、一面对四体不勤的外邦贵妇人们表示轻蔑,“来吧,就在列奥达尼战斗的场地上,点起篝火,不需要阳光,我要和你决斗!用你的失败向那些多嘴的无聊人宣示,只有斯巴塔人拒绝外邦女人,没有外邦女人敢拒绝斯巴塔人!” 多嘴的无聊人指谁?神绮眼角一瞥,通过斯巴塔女孩下意识的目光转移中看了出来,她这次嘲讽的是居士坦人身后的文艺工作者们、大概还包括智慧博学的贤者。 “咳、健硕的女战士阿克西里尼,诗人和贤者是应当受尊敬的,我倒是不在意您的偏见,”年轻诗人马卡斯回应,“泰勒斯贤者是大陆闻名的智者,您至少应向老人致歉。” “哼、我……”阿克西里尼似乎终于发现一群舌灿莲花的年轻人与中年人之间还有一位看上去就相当气质不凡的老人,一时语塞,又在沉默旁观的奎特斯城主目光下哽了许久方才低头,“任何老人都是获得了生存智慧的宝库,对不起,贤者先生,我可不是针对您,但诗人的嘴巴依然讨厌!” 神绮也想不到她拒婚普雷斯塔的事迹已经被传成了什么模样,阿克西里尼的表现让神绮很是不乐观,即使早在让猫神大人传话拒绝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今日的场面,当真正遭遇到时依然让她哭笑不得。不论奎特斯怎么想的,他把神绮拒婚之事告诉列奥达尼、告诉普雷斯塔,致使此消息渐渐散播出去,诗人们将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加工外传,引人误会,神绮小姐觉得多嘴的不见得是诗人,但她实在没胆子指责严肃的城主大人。 “你的身体太单薄,”阿克西里尼忽然一把捉住神绮的手,拉着她便向着码头木栈道出口跑,看上去不像拖着人去决斗、反倒像多年不见的好友邀请玩耍似的,“听说你用神灵赐予的神术把普雷斯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刚才你也看见了,连我们伟大的列奥达尼都做不到把他儿子揍得没有还手之力,将军大叔只赢了比武而已。” 被捉住一只手时,神绮强忍住张开神术屏障的冲动,阿克西里尼自出现后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客气,却依旧是个光明正大的斯巴塔女人,神绮感受到她的敌意、但没有阴险的恶意,便任由她牵着跑了起来,幸好,宽松衣裙长袍即使不适合动武,也不妨碍急跑,短短一段路,神绮跟得上阿克西里尼的脚步。 一边跑向决斗场地,斯巴塔女孩接着说:“不让你用神赐的力量,多嘴的诗人会告诉大家是我在欺负你,让你用神赐的力量,我又肯定不比列奥达尼更厉害,没信心打赢你。” “……”神绮心里想的是,斯巴塔女孩比想象得还要耿直一些,“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体太单薄,就明白我和普雷斯塔决斗的时候不敢让他靠近我,用尽了全力我才勉强把他逼退而已,谈不上比列奥达尼将军还厉害,我可不敢狂妄地自称能打赢你们的军团统帅。” “唔——”阿克西里尼认真考虑了一会,觉得神绮说得很有道理,就不再犹豫,“本来想……不,随你用什么,反正我要和你决斗!” 神绮在接触阿克西里尼的时候,便用灵魂的视角仔细审视过她,这个女孩不出意料地也是唤醒灵魂的天才少年——放在斯巴塔大概没有什么天才不天才,大家要么是战士预备役要么是为训练战士预备役而存在的女教官——而且她的灵魂力量没有丝毫藏匿、大方地显露在他人的感知之中,所以神绮轻易判断出,不谈打斗经验,阿克西里尼拥有的硬件条件和普雷斯塔几乎相当,这即是说,神绮至少得把阿克西里尼当做和普雷斯塔一样、甚或更厉害的战士来对待。 想了又想,神绮自觉能用来胜得漂亮又不至于伤人过重的神术中,只有刚刚练习几天的水神术能够胜任,且港口之地水源充足,水神术使用效率颇高。 气爆神术的威力不算最强,但无法轻易受控,极易演变为杀人术,而且这个拼命的神术从出现之初就不是为了比武观赏而用的,在普雷斯塔身边炸上一发的原因,是他给神绮带来切实威胁而迫使她不得不用。 至于漂浮术中演化出来的普通风术,吹一吹身体比女孩还单薄的奴隶倒是无往不利,对付阿克西里尼大概没用,神绮觉得一场决斗避免不了,便在抵达决斗场时应道:“我不用别的手段,就用水之神术和你打一场。” 第261章:意料中的结果 阿克西里尼的武器是一把制式青铜短剑,没有盾牌、没有投矛、也没有锤子或斧头。斯巴塔的女人向来不上战场、也不被当做战士培养,但没人会禁止女孩接受军事训练,许多身强体壮身手敏捷的女人在结婚后更是丈夫的良好陪练、又是儿女的启蒙教官,所以斯巴塔男人从来不敢小看自家女人,外来客人也不敢把斯巴塔女人当做与其他城邦王国的女人相同的生物。 神绮的体会相当深刻,她背靠丰富的水源,脚步钉在沙地上未挪半步——她也分不了心去走动——以龙蛇飞舞的水神术纠缠阻碍着阿克西里尼,这位外表上看就让人难以升起轻视心的斯巴塔女孩,的确强得不像话,一把青铜短剑被她即做武器又做盾牌,神力勃发下,区区一把短剑的功能被无限延伸放大。 看上去她比普雷斯塔更擅长用剑,也或许由于物资有限或是培养方针问题,女人不常接触矛盾斧锤之类的战场用具,青铜短剑便成了她的常伴武器,从青铜剑身上的划痕与再打造的痕迹痕迹来看,阿克西里尼的佩剑应当有几年历史了。 从最初领悟神力异化与水相合、将女神遗迹秘境的地下泥土中的水分召唤而出,到观看泰勒斯从地下直接搬运出巨量水柱以对付逃出宠物园的特里皮努神宠物,又经过一路上思考与练习,虽然期间被女人每月都有的困扰给蔫了小半时间,她不敢与大贤者或是海神殿的祭祀比,但自信至少能用出合格的水神术。 此刻,省去了从地下召唤水源的麻烦,两条神殿石柱般粗细的水柱自河面延伸到决斗场,交相缠绕旋转围着阿克西里尼,神绮缺乏与高手的斗争经验,但对付起力量强大却与普雷斯塔一般横冲直撞的女战士,还不至于手忙脚乱反应不及。 她起初的打算是用精力所允许精确控制的合适水柱量对阿克西里尼进行封锁、摩擦与冲撞,两条还算自如控制的水龙卷也达到了她的期望,将自信的阿克西里尼给弄了个措手不及,以至于短时间内疲于应付身边环绕的汹涌水柱,擦身而过的水柱头一次摩擦便让她几乎被掀飞,满含神力的青铜剑顺势一劈方才将神力水柱切开豁口,女战士的身体得以自由,接着,神绮便发觉阿克西里尼越来越熟练地应付起水柱。 不过片刻,处在守势的斯巴塔女孩便找准机会将转变成螺旋状的水柱冲开缺口,一个纵跃移开几米距离,又乘着神绮调整水柱杀到的刹那空档,健壮有力的双腿蹬着沙地便再次化作残影前冲,她举剑的架势让神绮不由自主联想到昨日打算再次冲锋却被父亲的长矛给拦住去路的普雷斯塔。 斯巴塔人崇尚进攻,这是毫无疑问的,阿克西里尼和普雷斯塔以年轻战士的身份将其诠释得十分到位,而且,女战士的冲击比男人更多了一股威势,神绮已发觉被阿克西里尼甩在身后的水柱要反身吹来已相当费力,于是她果断收回力量,前半截形成攻势的水柱便化作普通的河水散落,哗啦啦地浇地声在阿克西里尼身后此起彼伏。 同一时间,冲出包围直逼瘦弱神术师的斯巴塔女孩面露得意,自觉把短剑架在她脖子上趾高气昂地命其认输已成定局,所谓神灵赐予力量的神术师不过如此,普雷斯塔的狼狈来源于偷袭而不是对方太强。 说实在话,神绮相比资深祭祀们而言的确不够熟练掌握神术,但她的神力积累已不下于少数新晋的高级祭祀,而神之心带给她的敏锐感知让她控制神术时比一般祭祀更加得心应手——她至今还未亮出伊西丝赠与的短杖,常常忘记是一方面,依赖性不高则是另一个方面,在获得神术力量异化模式之后,神绮对法杖施法的依赖就几乎降到最低,而且法杖增幅的神术反倒可能让她难以自如控制,当然,原因大概会是控制不了使神术威力过分放大,这在不须杀人的场合中是不必要的力量。 直线冲向神绮的斯巴塔女孩正得意地打算降低短剑中的神力附着,以防不小心在接触时伤着那个脆弱地像烧制失败的陶器似的的外邦女孩,可在这念头刚升起时,神绮身后又冒出两根粗大地不像话的水柱,它们分做左右两路,划着歪歪扭扭的曲线、又在半路交叉、左右互换,总之,虽然知道两路新生成的水柱在向自己袭击而来,阿克西里尼却捉不准该从哪个方向迎击水柱,她觉得只要找准受力相对的位置,充满神力的一剑还是能打散水柱、给自己创造接下去的冲击局面的。 然而神绮未控制水柱与阿克西里尼的神力硬碰,眼见对方被路线飘忽的水柱给迷惑地步伐稍有一顿,稚嫩的神术师小姐便将水柱切开,不再与河面相连,余下一团两米直径水球,冲着停下脚步挥剑斩劈的阿克西里尼罩下,并在迎接剑势时狡猾地将水团分开避过,眨眼又合拢,把单纯的斯巴塔女孩裹入水团内。 这一波操作相比单纯杀人要复杂太多,神绮也是头一回运用闪避战术并一举建功,紧接着,趁水团困住握着武器也不及反应的阿克西里尼,神绮使出吃奶之力,把附带一人的水团抬升离开地面半米左右,然后,水团由外而内地开始旋转,带动封入水团的斯巴塔女孩一同旋转。 事实上,水团加上阿克西里尼的重量要远超五六人,让神绮用双手抱起一个阿克西里尼或许都嫌费劲,但以神力抬升这样一团人和水,她却仅感吃力而已,与操弄水柱围攻阿克西里尼时相差不大,来自神力反馈的压力被神力支撑而未把神绮双腿给压垮。 码头河岸边已点起数堆篝火,神绮的水神术在火光映衬中让围观的斯巴塔人与外邦人直觉撼动人心,普通人面对此等神力创造的奇迹,自然是毫无抵抗力可言的,碍于见识的普诗人马卡斯没有见识浩大神术奇迹的机会,战士们的比斗尽管狂野有力,却不如神术力量如此直观地让人心动,以至于观战良久的马卡斯忘了即兴表演、对此唱颂赞歌。 此刻,阿克西里尼在越发高速旋转而渐呈扁平状态的水团中晕头转向,神力的运用被极端环境干扰到极致,难以有效汇聚,她已意识到,神术的力量千变万化,怪不得普雷斯塔被教训地无还手之力。 第262章:主意 正感觉意识将不受控地陷入昏迷,阿克西里尼忽感水团中蕴含的神力压力消失,身体不由自主打着旋落地,溅起一滩饱经摧残的泥沙。 同一时间,高速旋转的水团失去了神力束缚,像湿润的陀螺似的把水珠撒向四面八方,篝火中溅入水滴丝丝作响,靠近决斗场尚未散去的战士们则被水珠劈头盖脸浇一身,码头栈道上的围观众则在泰勒斯与奎特斯的及时反应中受到保护,未遭湿身。 并非神绮刻意给码头制造麻烦,而是当她反应过来该把基本无翻盘能力的阿克西里尼给放出来时,自身的精力也在兴奋中不自知地跌至警戒线,总而言之,神绮小姐难得豪放一次的神术对决在不知不觉中几乎耗干了她的精力,最终不得不放弃让水团缓冲落地的打算,幸好圣女殿下还留着一些力气、以神术屏障阻止了溅射的水团带起泥沙把她淋一身。 受苦的是在水团中转了好一阵子的女战士,扑在泥沙中时,她几乎要放弃对多年随身的佩剑的控制,好在她下意识握紧了短剑,没让它随着水团爆散飞射出去。 神绮保留着一些精力,顺便反省自己沉迷在阴谋得逞旋转水球的快感中不可自拔,看着女战士在泥沙中头晕目眩好一会、因强大的身体素质而迅速找回平衡感缓缓站了起来,神绮本想关心两句,话到嘴边却成了:“阿克西里尼、战士,你、咳、认输了吧?” “唔——呕——”站起身的女战士晃了晃脑袋,借着篝火的光亮终于找准了敌人的位置,她很清楚自己遭遇了什么,把转了许久也不曾放弃的短剑插在身边,阿克西里尼两手敲打着脑袋、又摇晃了一会,最后让神绮稍感惊讶地光棍承认:“没、没错,我认输,斯巴塔人不怕承认失败,我、我回去再练练,早晚把你揍趴下。” “……”神绮想了想,觉得阿克西里尼还挺可爱,便伸出手打算扶她,“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不会拒绝挑战的。” “败者有向胜者挑战的权力,”阿克西里尼撇着嘴接受了神绮伸出来表示友好的手,然后在斯巴塔人围过来数落她之前,抓起短剑转身便跑向城邦方向,临行前不忘回头喊,“奎特斯、还有列奥达尼,我还太弱啦、没法帮普雷斯塔找回尊严,我回去努力训练,不反对这门婚事了,普雷斯塔要是有本事征服神灵赐予的力量,我不介意和她一块做普雷斯塔的妻子!” “……”神绮觉得是否嫁给斯巴塔人已不在于她的生活习惯问题带来的隔阂,经历偶遇希罗人反叛与斯巴塔人镇压,她自觉绝对无法融入斯巴塔人的道德观,在这上古蛮荒、任何观念都还未成型的时代,或许只有真神是值得追求的。 不见两个少女为之争斗的中心人物普雷斯塔,他的父亲列奥达尼来到神绮身边,“阿克西里尼是欧里庞德家的女儿,欧力森尼斯长老的族孙,若无意外,将是普雷斯塔的婚约者,但若神绮圣女在马其顿答应了奎特斯大人的求婚,普雷斯塔的妻子将是你,可现在,普雷斯塔必须在讨伐海怪中赎清帮助反叛者的罪,然后才能被允许与斯巴塔的女孩成家,这已是城主与长老议会格外开恩。” 也许是因为斯巴塔人中少有、甚至从未有过普雷斯塔这样与众不同、背叛自身阶级的“叛徒”,显得史无前例新鲜十足,加上国王家系的出身与自身唤醒灵魂力量的强大,兼有城主的看中,普雷斯塔才能获得赎罪判决,这并非奎特斯一人说了算,即便那一日是奎特斯最先提出让普雷斯塔在远征中赎罪,但其后还是得经过长老议会的决议通过。 不用列奥达尼解释神绮也看得出来,不论普雷斯塔是否有心,阿克西里尼很乐意嫁给普雷斯塔,神绮祝福他们,了结了斯巴塔女孩与外邦圣女的对决小插曲,然后,便是回城找长老们商量以神酒交易反叛者之事。 与贤者诗人们道了别,期间泰勒斯贤者对神绮突飞猛进的水神术掌控力表达了惊叹,神绮则回以感激指导之情,接着,居士坦一行人在斯巴塔卫兵带领下返回神殿广场驻扎地。 “神绮,我不反对你用神酒实践内心的真诚,不论这对神灵的信仰而言有用还是无用,大祭祀赐予你神酒,你有权用在任何场合,”路上,伊西丝再次嘱咐她想清楚,“可救出了那些将死的奴隶,我们也没有人手、更没有时间把他们带回王都,一路上艰险重重,没有护卫队的保护,一次偶然的魔怪袭击就足以让他们覆灭,也许像特里皮努神的宠物那样强大的怪物不常见、遇见它也需要命运中相当罕见的巧合,可即便是巨牛怪物招来的其他小型怪物,也不是奴隶能对付的。” 即使顺利把反叛奴隶们的生命权买到手,如何安置他们又是个大问题,或许让具鲁士就地编制奴隶团队成为护卫队的补充军团力量,护卫队也没空给他们进行基本训练以保证这些人拥有一的自保能力,何况这些奴隶敢于反叛严酷的斯巴塔人,大概也不会介意反叛人数不多的居士坦人,神绮也不敢把他们留在具鲁士的队伍中,神绮本意是直接打发他们离开斯巴塔,从此获得自由,但转念便知这更为不妥、是浪费神酒的无用功,奴隶们脱离斯巴塔人的控制范围,等待他们的结局无非被其他城邦捉住再次成为奴隶、或是在山间旷野中被野兽乃至怪物吃光。 像阿南村子的先祖一样找一块立足之地,建一个村子,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但斯巴塔附近山地连绵、不容易找适合长期生存的土地,而且神绮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反叛者的村子不可能只有男人没有女人,普雷斯塔带领的奴隶军团并不是反叛者的全部人口,还有藏起来的女人与孩子或许也已落入斯巴塔搜索队之手,她要买下的人口显然将不止五百。 思来想去,神绮有了主意,虽然这个主意仅仅比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一点:“让他们去米罗斯吧,米罗斯不会拒绝寻求生存的可怜人的,而且,如今的米罗斯需要足够的人重建城市与村庄。” 神绮想起一日不见的猫神在前些日子告诉她的话:神绮已拥有了使用神意传递信息的能力,只要从内心寻求到方法,她可以为唤醒灵魂的希罗年轻人留下神意,指引他们往米罗斯的方向。 可回到大神殿后,没等神绮求见欧力森尼斯长老,来自斯巴塔人的一则消息让神绮、伊西丝与爱莉都发起了愣。 第263章:城邦道德 来自尼罗帝国的贵族代理大商人捏布卡,用海量的神酒与珍贵宝石劝说欧力森尼斯等长老,并成功让长老议会协同监察队将反叛者希罗人卖给了他的团队,他将把这些人带回尼罗。 这就是企图求见长老的神绮从斯巴塔人处得知的最新消息,这一事件发生在今日下午,即众人津津有味地观看斯巴塔精锐战士们挑战他们的统帅时,神绮也明白了为何欧力森尼斯等长老没有出现在比武场:他们被尼罗大商人提出的豪迈交易给绊住了脚步与心灵。 虽说斯巴塔人无论老少都崇尚节俭、朴素的生活,但尼罗大商人捏布卡与神绮想到了一块去,他也清楚把握着斯巴塔人的传统与心理,更明白如今斯巴塔人远征在即,不应该拒绝对灵魂力量有大用途的神酒,至于宝石,或许长老议会也希望打造一些以宝石为引子的神力武器,力量、武器,这就是斯巴塔人的最爱,远比奢侈的生活物资更容易打动斯巴塔人。 但捏布卡花费大代价买下一群反叛奴隶又是为了什么?这些桀骜不驯的奴隶对于尼罗人来说有特殊的价值吗?神绮思考片刻,发觉到其中的确存在一些有意义的价值:那些唤醒灵魂的年轻人。 在斯巴塔的制度下,这些人没有价值,唯一的下场就是用死亡来刺激其他希罗人保持安分,但换做别的、稍微温和一些的奴隶主,唤醒灵魂、拥有力量潜质的奴隶便是拥有无可估量的培养价值的对象,神绮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与伊西丝和爱莉一商量,她们也赞同了这个基本没有异议的猜测。 “既然如此,他们的性命至少被救下,你也不必再做什么了,”伊西丝劝到,“何况,我们自进入斯巴塔以来并未听说过尼罗商人的到来,他们或许是有备而来,专为搜罗类似唤醒灵魂的希罗人这样的目标,你没有必要、也无法和他们去比拼财力。” 神绮叹气:“这样或许也不错,虽然到了尼罗人的土地上,他们中大多数仍然逃脱不掉奴隶的命运,希望尼罗人看在那几个唤醒灵魂的年轻人份上……” “凡人的命运,只能靠自己承担。”爱莉以悲悯、或是感同身受的口吻说道。 不久后——大约半小时——三位养尊处优的少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与奴隶主的维稳之道。 入夜的议事会大神殿下、斯巴塔人少有的“宏大”公共建筑场所、召集公民大会的广场上,几堆篝火分散各处熊熊燃烧,距神绮赐封圣女已过去七八日,月亮已度过新月与月牙阶段露出小半身影,月光与火光照亮大半广场,广场中央列着三排木架,一排约二十米长、三十厘米高,形似铁轨竖起正立。 五十具身首分离的尸体靠在木架上,一小半无头尸因身躯过于瘦弱支撑不住,已经滑落在地面,还可见温热血液自断颈流淌而出,扛着斧头的监察队行刑官们正列队远离广场,广场周边站满神色惊惧的希罗人,他们是暂在城邦范围内做斯巴塔人指定工作的希罗人,就像神绮等人午后于港口所见的希罗人民夫,围绕着篝火、围绕着行刑架,恐慌无助的奴隶被强迫观看敢于反叛斯巴塔统治者的下场。 满面萧杀的斯巴塔监察队战士在指挥者指示中紧守阵型,长矛尖头对准被召集来到广场围观行刑的希罗人们,长老议会全体站在广场边缘,对行刑完毕有序退场的监察队战士们行礼告别,其余维护秩序——所有被强制围观行刑的希罗人都心惊胆战,无须斯巴塔人的警惕他们也不敢造次——的战士们开始收拢,又分成两队,一队人占有大多数,他们开始驱逐围观希罗人,命其返回工作岗位,另一个人少的队伍则来到广场中央,将被斩首的五十具尸体收拾起来,抬去城外处理。 神绮沉默地观看了从斩首那一刻至收尸的全过程,少女与护卫们被邀请至长老议会二十八人所在,当她们抵达时,似乎正是监察队长官下令斩首之时,神绮已来不及做任何事,她也没本事在一瞬间阻止五十个行刑官同时挥下斧头,其实距离足够远、她触碰一个都力有未逮,加上突见行刑,在希罗人被处决后的几个呼吸内她都没反应过来被杀的人是谁。 不论长老议会的邀请时机是否刻意安排、邀请居士坦人观看行刑的目的为何,总而言之,欧力森尼斯等长老与远远瞥见未有一面接触的斯巴塔监察队,成功让神绮心底激起无处发泄的怒意。 “长老阁下,您请我们来就是为了看斯巴塔人杀人?”伊西丝保持着礼节,一群反叛奴隶被杀并不让她意外,但她担心神绮在践行“神谕”时遭受挫折而伤害到自身——虽然神绮坚持拯救反叛者出于个人意愿,但伊西丝依旧把她的意愿理解为神谕、或至少是一部分神谕,神谕的目的自然是让圣女殿下在经历中看清自己、度过命运的试炼,从而更接近神灵。 短发的老人欧力森尼斯摇头:“奎特斯不会违反斯巴塔的意志,处死多年不见的反叛希罗人是必要的,这是数百年来斯巴塔人维护精神意志的必要手段,尼罗人捏布卡用神酒与宝石换取一队希罗人带回尼罗,这对斯巴塔人有难以抗拒的益处,长老议会同意了捏布卡的请求,但也必须遵守监察队的要求,斩首一部分反叛者对希罗人做出警醒,伊西丝王女、爱莉圣女、神绮圣女、具鲁士队长与诸位护卫,你们所见的便是监察队要求必须行刑的五十人,他们自愿站出来,代替其他反叛者去死。这些人是您的队伍拖住脚步方才由奎特斯与列奥达尼擒下,对其行刑不该回避王女殿下。” 这一下午发生了太多事,神绮所以为的风平浪静与比武热闹,遮蔽着城邦内一场迅速达成的人命交易。 神绮沉默了许久,终于平复了波澜起伏却不知如何发泄的心绪,她回忆了片刻前的所见,那些自愿代替站出来被斩首的希罗人,大多是弱不禁风的老人,少数应当是营养不良病恹恹的年轻人,由于到达现场时行刑官的斧头已落下,以神绮的锐利眼神也未扫清所有被斩首的希罗人面貌,但毫无疑问,这五十人都是参与被普雷斯塔带领、企图抢夺居士坦队伍口粮的奴隶。 “希罗人已为反叛付出了代价,”神绮向欧力森尼斯为首的长老议会躬身行礼,“希望伟大的斯巴塔城邦遵守承诺把剩下的人交给捏布卡带走。” “斯巴塔人言出必践,”欧力森尼斯对神绮的表达感到奇怪,这个来自居士坦的圣女竟莫名其妙地为尼罗商人说话,“捏布卡将带走属于他的奴隶。” 第264章:欢快 依欧力森尼斯的解释,斯巴塔人让居士坦人观看行刑,是因为居士坦人在捉住反叛者上对斯巴塔人有功,所以行刑大事不该背着王女的访问团。 但长老议会没察觉到访问团中的圣女殿下有意拯救反叛者,而来自尼罗的大商人捏布卡忽然求见长老议会、提出“重金”买下斯巴塔人不再需要、甚至意图杀死的奴隶,长老议会代替所有斯巴塔人经不起诱惑、不仅同意交易、更是经与监察队交涉后火速决定处刑一批奴隶达到震慑目的,这便让长老议会在不知不觉中将神绮圣女给狠狠得罪了一把。 捏布卡的请求来的十分突然,他或许临时起意、或许是害怕居士坦人与他抢生意。 神绮当然不敢在斯巴塔城邦内造次,也不可能为他城的奴隶而违背自身暂时所处的立场,她必须帮助伊西丝与斯巴塔城邦交好,被杀的奴隶已归于母神,剩余的奴隶将被尼罗人带走,这是她无法干涉、也基本认为目前最好的结局,她对此已无能为力。 欧力森尼斯又透露,为补偿这五十个被杀的奴隶,捏布卡被允许在希罗人内再挑选五十人加入被带去尼罗的队伍,对于斯巴塔的希罗人而言,留在斯巴塔做奴隶或前往尼罗做奴隶,两个处境似乎差别不大,而且考虑到路途遥远条件艰难,大概没有安分的希罗人愿意主动跟随捏布卡,而捏布卡也暂未进行挑选。 夜里,尸体与血被扫除干净,欢迎的盛会——对于文娱生活十分质朴的斯巴塔人而言的确足够盛大——在分散广场的几堆篝火间举行,盛会的内容便是吃和跳舞,这与马其顿神殿广场的晚会差别不大,只不过相比生活内容几乎全是军事训练和对外战争的斯巴塔人,马其顿人更擅长自娱自乐,即使没寻到女伴的年轻马其顿人也乐于在篝火边与诗人或贤者共舞,篝火边没有战事的战士们则显得内敛与不够主动,欧力森尼斯长老邀请了伊西丝王女在篝火边和着诗人的节拍、优雅地转了几圈后,便把场合让了年轻战士们,但在羞涩或是尴尬中,被召集而来的战士们少有人敢于主动邀请美丽的少女共舞。 以泰勒斯贤者为首的一帮来自各个城邦聚落的客人在烤肉环节加入了晚会,老贤者在年轻人们的起哄下邀请熟识的神绮圣女、围绕篝火、踏着欢快的节奏转圈,城邦人的舞步简约而奔放,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跳起来也不显得违和,神绮的灵魂被唤醒、各项身体能力渐渐抵达普通人的巅峰,学会简单的篝火舞蹈几乎手到擒来,早在马其顿时她对这欢快的舞动已蠢蠢欲动,只不过中途被梦掳走离场导致她错过融入城邦文化娱乐活动的机会,这一回,在奔放又谨守着基本距离的老贤者带动下,神绮圣女也将奔放给袒露了出来。 发丝与裙摆飞扬,早两日源自月事的颓废一扫而空,若能彻底忘记不久前的血腥屠杀,不须保持严肃的圣女殿下于眉眼中展露的风情或许能将所有未成家或已成家的城邦主人与客人们迷倒——也许只有感知敏锐的半神泰勒斯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广场之前经历了一阵奴隶屠杀,邀请神绮共舞的过程中他未曾开口,却用温和的灵魂力量抚慰神绮的精神,否则她还真不容易忘记烦恼与愤恨投入到单纯的娱乐中,虽然神情里的沉重一时间无法彻底根除。 自从在战船上见到神绮,马卡斯便是文艺工作者伙伴中最愿意沉迷美色的一个,他年轻、热情、勇敢,即使只是个体力不错的普通人,他也像祭祀与武士一般不惧长途跋涉的危险,立志游遍大陆城邦,观赏最壮阔的景色、遍历最美丽的女子,虽然伊西丝王女与爱莉圣女的容颜不比神绮黯淡,可主观中他仍觉得神绮是他游历数个城邦以来所见最令人难忘的少女,也许是那一颦一笑中故作严肃的天真、出身高贵却在一举一动中体现着村姑般的笨拙在吸引他? 神绮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拥有村姑般的笨拙的。 马卡斯先生觉得自己想太多,他更加卖力地为旋转的少女唱歌。 擅长音乐的诗人们拨拉着竖琴,嘴里嚷嚷着酒神赐予愉悦、火神激起奔放,调子时而婉转、时而欢畅,好在半神老贤者不担心跟不上节拍、初学的圣女也足够卖力地挥洒体力,一曲终了,快乐的呼喊与赞美回荡在广场的一角。 渐渐的,内敛与沉默被揭去,斯巴塔的战士们随着诗人调动情绪,妻子、儿女与邻里的相互怂恿让斯巴塔人暂时忘记军人的肃穆,就连最沉默的爱莉小姐也被频繁邀请,虽然统统被她以身体有恙而推脱,却是女神的第二位圣女殿下主动邀约下,比最沉默的斯巴塔战士还要内敛的第一圣女殿下方才犹豫了一会、红着脸向伸出手的米罗斯少女递出右手。 “比月更耀眼的少女啊, 在堂皇的宫廷, 在敞亮的神殿, 皆不比猎猎的篝火边, 红彤的笑颜, 尼采的酒樽、赛塔的诗篇, 马卡斯为圣女歌唱, 异邦神灵赐福的少女啊, 愿安卡尔为你送上花链……” 带着始终自持罪人身份而忽略自身圣女身份的爱莉,神绮小心躲闪着其它尽情的斯巴塔战士与女人,两位美貌胜过出身、胜过千言万语的少女踏着步伐,不疾不徐,不在乎诗人的曲调,却让诗人的曲调渐渐配合上她们,以至于周边的舞步也跟着降速,伊西丝旁观着两人,为爱莉暂时忘记烦恼而高兴、也为她看起来更加倾心于神绮而吃味。 王女殿下休憩片刻,找准时机插入进去,两人的舞步变做三人,诗人们眼前仿佛再次一亮,和谐而美好的感观让他们变换歌声,向来歌颂美丽与爱情的歌声中插入了展现在少女之间纯真的友情。 诗人们是这么想的,少女们也是这么想的,人们都忘记烦恼,追寻纯粹的欢乐,这在庄严肃穆的军人之城斯巴塔可算是百年难得一见。 其缘起似乎只是长老议会的长老们为迎接王国公主的使团与来自诸城的客人,也为冲淡监察队行刑官砍下五十个脑袋的血腥气,不过眼见欢快渐渐弥漫议事会广场,作为退休老战士的长老们也乐见其成,并不觉得一次娱乐活动就能堕落斯巴塔人的精神。 不多时,三位尊贵的少女回到篝火外围的坐席,马卡斯等来了机会,他向神绮发出邀请,然后喜上眉梢地获得了意犹未尽的少女伸出的手腕。 一向为他人带去激情和欢乐的诗人,终于也实现了自己的小小愿望。 第265章:又被包围 半月自西方升起、渐渐转向东方,长老们慷慨贡献的麦酒消耗大半,消失了一会的欧力森尼斯长老带来一位身材中等的棕皮肤中年男子,向居士坦的王女与圣女们问安。 跟随长老的男子留着卷发、身着普通尼罗长袍——神绮在猫神变化的小女孩与来自尼罗的祭祀们身上见过类似的款式,而男子在篝火光芒映衬中的模样让神绮回想起成人礼那一日,从天而至的尼罗主神大祭祀何路斯,何路斯的打扮当然比这个男子华贵许多,但他们的肤色是类似的。 神绮对欧力森尼斯带来拜会之人的身份已心有所感。 果不其然,男子向少女们躬身到底表达尊敬,然后自我介绍:“来自尼罗的商人捏布卡,见过伟大的居士坦王国公主殿下、与两位美丽的圣女殿下,愿天神护佑,愿长河之主与丰收之神赐予丰腴。” 圣女的称呼总是伴随着美丽,这似乎已成约定俗成的问候。 “捏布卡先生,幸会,愿女神赐福,”伊西丝回以问候,“听闻您以大代价买下了将被处死的奴隶,您的神必定保佑善良的心。” “过誉、过誉,”捏布卡看来的确只是为见一见难得有机会见面的王国王女与圣女,他表达了礼节后便打算告辞,“往后若您有意参观宏伟的尼罗神城、繁华的孟菲斯大城,请必定通知我,为公主与圣女领路将是我可自豪一生的功绩。” “谢谢您的热情,必有劳烦您的机会。” 捏布卡再次向公主与圣女躬身,接着转头向身后的随从吩咐两声,两个硕大的陶缸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尼罗人护卫抬至人群中,捏布卡又慷慨地对斯巴塔长老与居士坦人表示将献上自尼罗辛苦运来的美酒,最后告退。 早有所知的欧力森尼斯揭开草纸封盖,缸中甘醇的气味迅速飘散,引得周围一片安静后又嗡嗡嘈杂,光是气味便宣示着尼罗人的美酒远比斯巴塔人自酿或购置而来的酒更美味,可以想见,这两大缸若是运抵米罗斯,其价值翻上几倍也不稀奇,尼罗大商人的慷慨令人意外又愉悦。 斯巴塔人在不该收敛时也是明白何谓豪放的,几只硕大的木杯盛满飘香的酒液,递到少女们与护卫们面前,长老认为好酒应先给客人尝。 神绮当先尝一口,然后忍不住一口气灌下小半,咂了咂嘴,“这是尼罗特产的香果酿造的吗?与葡萄酒相比各有滋味,真不错。” 并非试毒,没人相信捏布卡敢于、也有什么必要在这种场合下毒,神绮单纯被气味吸引嘴馋而已,伊西丝接着品尝,“上河谷的银鱼干、下河谷的孟菲斯果酒,都是许久不见的味道。” 爱莉:“运输路途中不容易保存的东西自然不常见。” “这么好的酒也没见黑猫出现,”神绮终于想起存在感分外稀薄的真神,“神出鬼没的,难道已经去了大海南边侦查敌情?” “神绮!唔、那个、忒弥丝女神的圣女神绮!”远处传来呼喊,阿克西里尼那洪亮的女中音让人一见难忘,“我又找你来啦!” “阿克西里尼、那就是你说的、打败你的圣女神绮?”篝火的光芒与广场的嘈杂中有别的斯巴塔少女声传来,似是阿克西里尼带来的伙伴,“她比最瘦最矮的帕西尼看起来还要弱不禁风。” “嗯、就是嘛,中午我在训练,回来听见过居士坦女人的邻居姐姐告诉我,她们都不够强壮,现在看来根本就不合格嘛,除了那个看起来最没力气的,胸挺大,适合养孩子。” “紫色眼睛的?光太暗看不清,是中间那个吗?阿克西里尼,你可是斯巴塔女孩里最能打的,真是她把你弄的差点吐一路?列奥达尼的儿子普雷斯塔不是你看中的男人吗?看不起斯巴塔人的外邦女人,你可别包庇她。” “不骗你们,她有神灵赐予的神力,把河水弄得像长老们传说的海妖操弄风浪似的,”一队七八人的高大斯巴塔女孩走近神绮等人,阿克西里尼还在为伙伴们稍显夸张地解释,“很久很久以前,斯巴塔战士对付过比议事会广场还大的怪物、那怪物一口气就能吹出十人高的海浪,你们在海边见过浪潮,半人高的大浪扑过来,腿脚稍弱一些的都能被冲下去!圣女的神力召来的不是浪,但比浪还可怕,我的力量能斩断几根水柱子,但水柱子源源不绝,又趁我换口气的功夫就变成大水球把我关了起来,然后转啊转啊……最后就是你们看见我老想吐啦。” “奎特斯要去对付的,听说就是比广场还大的海怪吧?”一个斯巴塔少女回道,“好想跟随远征军啊。” “我也想!” “我也是!” “阿克西里尼,奎特斯宣告说普雷斯塔被放进先遣队对付大海怪,你和普雷斯塔一样厉害,为什么没有进入远征军?” “我也想啊……可女人不被允许上船、也不被允许参与远征军,你们都知道的,除非我再厉害一点,要是和列奥达尼一样,我想我就不用在乎父母和长老的阻拦了。” “真可惜。” 女孩们为阿克西里尼遗憾,然后终于站到了三位少女的身前。 “这个就是打败我的圣女神绮,”阿克西里尼再次指着神绮将她介绍给伙伴们,接着又对神绮说,“这些是我的训练伙伴,她们不比即将正式加入军队的男孩们弱。对啦,我的伙伴不太相信我会输给外邦的女孩,还是圣女你这样看起来没肉的女孩。” “……”神绮望一眼满是兴致勃勃地围观打量她的斯巴塔女孩们,与公主、爱莉面面相觑了一会,她清清嗓子声明道,“也不能算打败啦,其实我也神力见了底,阿克西里尼再撑一会,认输该是我了。” “我可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败给你是事实,斯巴塔人不害怕承认失败!”阿克西里尼骄傲地扬起头,冲伙伴女孩们表示自己拥有认输的骄傲,接着吞吞吐吐似乎有些尴尬地再次对神绮说,“可是、她们没见识过神灵的力量,不知道神灵赐予的力量多么庞大,圣女大人、你可以给她们展示一下吗?就、就像困住我的大水球。” “对啊对啊!” “展示一下!” “我们要看神赐的力量!” “和伟大的奎特斯的力量比起来如何?” “长老们都说使用神赐力量将腐蚀斯巴塔人的意志,可我们都没看过神赐的力量呢!” 第266章:视觉享受 神绮被斯巴塔女孩的提议弄得愣了一会,下意识向身边的公主与圣女发出求助的眼神信号,却换来鼓励的眼神,伊西丝和爱莉本是比神绮高明许多的神术师,她们自然不是为神术的力量感到新鲜,鼓励神绮多多展示力量也算是宣扬居士坦使团的力量,对形象建设有好处,所以伊西丝乐于见到神绮在各种可控的场合下使用神术。 神绮的精力已恢复大半,使用神术自然没问题,但阿克西里尼希望她展示的是最后让她晕头转向失去抵抗力的大水球,此处是斯巴塔城邦的中心地带,附近没有大型水源地,若是召唤地下水,石块铺就的广场地面不容易毁坏、神绮也不敢毁坏,况且以她的力量,还做不到如同泰勒斯一般从地下深层招来大量水源,要形成规模相仿的水球分外困难。 眼见斯巴塔女孩们又是纯真有是挑衅的期待眼神,神绮还是很乐意出出风头的,思来想去,她看着手中的酒杯眼睛一亮:没有合适的水源,用别的液体替代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打算用尚未配发出去的两大缸孟菲斯果酒做一做文章,让这些见识短浅的斯巴塔姑娘见识见识,即便是新手上路,女神圣女的耀眼光辉也不是胡吹大气。 …… 人总是希望让自己快乐的、顺道也让它人快乐,此刻的神绮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这能让她稍感快乐,好似遗忘了这一片欢快的场地在若干分钟前,曾有五十个脑袋随着血浆喷涌而落地,苦难并不能成为石头砖块似的实在物体让人看见摸着,容易被事不关己者遗忘,就如此时广场中的斯巴塔人与外来的客人们。 没人看得见、也没人关心感同身受的希罗人,观看了行刑、又被驱散赶回各自的岗位或村落,这些人将恐惧与痛苦沉淀在记忆深处、又传染给同样承受着希罗人命运的他人,数百年世代传承的奴隶们躲在斯巴塔人的阴影中舔舐被恐惧撕裂的精神伤口,等待永无希望的生命抵达尽头、或是下一个用微光驱散一点黑暗、领导他们走向反抗或灭亡者。 普雷斯塔不是希罗人的救主,他仍然是个纯粹的斯巴塔人。 这些念头或许在神绮意识中滚过、或许为她故意忽略——神绮如今已少有所谓的“意识不到”的意识,这是祈祷修行接近神的必然自我成就——总之,斯巴塔少女们期待的表演开始了。 表演自然不仅仅是为好奇的斯巴塔少女团,整个篝火映照的议事会广场都能看见神绮绞尽脑汁憋出来的观赏神术。 酒缸中的液体清澈中略带黄绿色——也许是火光反射的错觉——从缸口中升起两道边缘光滑透彻的酒柱子,像枯水期即将断流的瀑布,只不过水流方向倒转,由地面至天空,两条外观比蛇鳞还光滑的酒柱交替缠绕盘旋,就像阿克西里尼初次迎击神术时所见,此刻的规模小一些、又隐约飘散出相比之前浓郁一些的香气而已。 “就是这个!别看它们还不如蟒蛇粗,真被缠上你们手指头都动不了。”阿克西里尼告诫着姐妹们。 大长老饶有兴致地旁观,不为这些可能回不来的美酒而心痛,不如说这些酒在此刻发挥着比被喝下去更大的价值,至少不必担心区区两缸酒不够汇聚在广场的人们分了。 外表的光滑预示着被神绮神力融合的酒液并未附带攻击性,它们的内外相当安定柔和,只见酒柱化作双螺旋的结构在空中扫出无规则的线条,神力或许是与液体中的酒精或别的成分起了反应,神绮感到神力在化入液体中换换消耗,而酒柱内渐渐呈现出光点,这使火光微弱的天空上也能让人清晰观赏到纯粹绚丽的神术,像是撒了荧光粉的蝴蝶在空中一路留下晶莹的轨迹。 神绮忽得心有所悟,不是神术力量更近一步,而是多日前安卡尔遗留在她灵魂深处的灵光忽然给了她一点刺激,这刺激不以具体记忆内容的形式出现,它结合着神绮此刻操弄的神术出现在她对下一步的期望中——神力对两大缸孟菲斯果酒的融合似乎是酿制神酒的第一步,这就是神绮最终获得的、不清不楚的感悟,她不知道她现在的动作是否和制造神酒的步骤不谋而合,她只感觉这样下去她得消耗掉大量精力,当然,持续时间要超过她计划的表演时间,所以这点发现并不影响她为斯巴塔少女与其它围观众表演。 不再在意安卡尔的神意忽然显灵,神绮放开心思对酒液进行进一步的变化,她并不满足于区区两条线的表演,渐渐的,酒柱悬停在神绮正上空,来自两个酒缸的酒液融合在一块,变成一团近乎完美的球形,这是神绮对神力精微操控的最佳体现,酒液被看不见的模具糅合为球体,外表依旧光滑,内里散出星星点点的蓝光,就像把星空装了进去——可惜体积有限,远不如把阿克西里尼封印的水球来得震撼有力。 但刻意营造的美妙光影效果已让吵闹着要看神术的斯巴塔少女们分外沉醉,早已忘记试一试这个瘦弱少女是否拥有打败她们中最强大的阿克西里尼的本事的心思。 接着,拥有璀璨星空似的球体被上下两只无形大手排成扁平的圆饼,又继续向四面延伸、摊薄,相比烙饼,神绮这一波操作要优雅梦幻得多,球中的星空仿佛被操弄宇宙的命运之手一同拉扯延伸、由汇聚变得稀疏,然后,一张数百平米、果酒香气四溢的薄膜盖住了天空,神力融合果酒导致的副产物光点、与来自星与月的光芒一同映入不大懂得浪漫的斯巴塔人眼中。 古往今来,并非没有神术师能做出如神绮般的表演,但斯巴塔人一向不屑于神术的力量、正如现在他们所想,神术的力量在表演上的天分比战斗大得多,自幼接受严酷训练的战士们不屑于站在原地不动地打击敌人,即便当选长老议会成员的退休老战士被赋予与祭祀无异的职责,他们也不屑于宣扬神术的力量,斯巴塔人有斯巴塔人的骄傲,故而年轻的斯巴塔人几乎没机会见识神术带来的璀璨视觉享受。 第267章:酒呢 一般而言,来自他国的有能力祭祀自持高贵的神灵代言者身份,不大可能耗费神力就为这些名义上不分尊卑的斯巴塔人表演,有兴趣、爱出风头的祭祀则多半还是没能力的见习者,无法像神绮一样拥有如此自如操控庞大神力的能力。 所以,并不以圣女高贵而蔑视它人、也不认为灵魂的力量该藏起来不见人的神绮小姐的表演,对于斯巴塔人、特别是斯巴塔年轻人们而言,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体验,她受到了不苟言笑的战士们的欢呼和追捧,而化作广阔液态薄膜的果酒,让大部分没有挤入居士坦人与长老们所占圈子的斯巴塔战士们也享受了一把美酒飘香。 广阔璀璨的果酒薄膜渐渐收缩,神绮发现了一回事:她的灵魂力量在将酒液摊平的过程中加速与之融合,并非神术意义的结合,而是化入液体变为酒本身的一部分,此一过程也让酒液渐渐挥发减少,可神绮觉得变少的酒变得越发醇香、对灵魂力量的反馈作用似乎也渐渐清晰起来,这是神酒的雏形,只是作用对象反了过来,如今是神绮以自身的力量成就神酒,而不是神酒进入神绮的躯体与灵魂促进她的力量积累。 显然,酿制神酒的代价不大也不小,神绮自觉无法酿制出如同萨勒古大祭祀、莎瓦丽大祭祀与梦小姐赠予她的那种标准神酒,飘在天上渐渐浓缩的酒液仅仅初步具备神酒的一点意思而已,继续不惜精力浓缩下去,或许可以得到最纯粹的神酒,但神绮不可能撑到神酒成型的那一刻,她还差得远。 想明白了这一点,神绮决定给阿克西里尼等少女们留一些福利,若非她们促使神绮表演,神绮或许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在偶然中发现神酒的制作方法。 来自尼罗的大商人捏布卡为居士坦的公主圣女与斯巴塔的长老们献上产自孟菲斯的珍贵果酒,因着一群不相信阿克西里尼的失败、又好奇心旺盛的斯巴塔少女的要求,被神绮当做表演的材料短时间内摄上天空,基本上只有居士坦队伍中的五六人品尝了珍贵果酒的滋味,其余人都来不及品尝。 大长老看了一会表演,觉得这些被揉圆搓扁随少女心变化的酒液应当不至于被当做耗材浪费,伊西丝王女身边的人们还有机会品尝到尼罗人难得献上的美酒,可不多久,变化成水幕遮蔽议事会广场天穹的果酒倒是越发散出醇香,可液体的总量似乎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缩小。 水幕闪烁星光的边缘自人们视线中向广场中的表演者少女回缩,可水幕不见增厚,退休老战士不一定拥有唤醒灵魂的力量,一辈子戎马锻炼而成的观察力却不输于年轻人,包括欧力森尼斯在内,许多长老都发现了酒在减少,嘴上为神绮的光影魔术表演叫好,心里却对果酒总量锐减而感到痛心,这些老头们都巴望着喝一口美酒,可当着后辈少女们的面,他们实在拉不下脸去质问神绮:酒呢? 孟菲斯果酒渐渐缩减,春香之气一开始更为浓郁,让广场中集中的斯巴塔人与客人们都能从嗅觉中勉强慰藉喝不到美酒的失望,接着,当薄薄的水幕缩减到一半,酒香开始沉淀消散,仿佛被锁进了晶莹的液体中,而剩余的液体中点点星光隐去、薄幕整体渐渐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不多时,水幕继续缩减,白光隐去,外围的人已看不清神绮周遭的上空,而附近的人们、特别是靠神绮最近的斯巴塔少女们眼中,梦幻般变化无常的酒液已显得与普通麦酒无异,但其中显露的诱惑力却更加让人期望抛弃一切念头、扑上天开怀畅饮一番。 长老们以各自的眼力担保,天上始终被神绮神力掌控的两大缸果酒,此刻剩余量已惨不忍睹,起初足够数百人品尝的美酒,若平稳回落至陶缸,大概也就够长老们一人一杯——大号木杯。 结果,最终回落的“神酒”又比眼尖的长老们所期望的少一大半,可剩余的这些外观不起眼的果酒,的的确确已挨上标准神酒的边缘,它们是神绮凭安卡尔的神意领悟方法、福至心灵机缘巧合下用高档孟菲斯果酒为原材料、结合自身神力浓缩构造而来,内里蕴含的不是人们粗浅认知的“能量”,而是神绮赋予“神酒”中某些物质储存的信息,神酒中蕴含的对躯体与灵魂的刺激信息就是神酒大半的价值所在,它并不包含过多一般意义的“力量”。 神绮本身的力量也无法赋予神酒以标准神酒该有的力量,但以“神酒”为媒介传达酿造者对饮用者的祝福本身就足够有价值,也足够令人眼红心热,斯巴塔少女们不了解神酒的价值,见落回地面的酒液忽而分成十几团,又直接递到每一个女孩们的眼前,便明白了神奇的魔术师、居士坦月之女神的圣女殿下的用意:她把莫名其妙减少到十不存一的孟菲斯果酒献给了找麻烦的斯巴塔少女。 本来嘛,大商人献上的珍贵果酒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年轻的斯巴塔少女们品尝,结果她们以不服输和找茬的心态让神绮上演一出奇妙的酒与光影的魔术,便获得了将剩余的、似乎更奇妙的酒瓜分的机会,心中稍有不安的阿克西里尼瞥见长老们惋惜又不得不表示谦逊的表情,又看了看面前以神术打败她、满是微笑与善意的少女,单纯的斯巴塔少女决定接受好意,一张嘴便咕咚咕咚地把漂浮的半成品神酒吞下了肚子,完事后不忘打了个香气肆意的饱嗝。 接着不再矜持的却不是阿克西里尼身边的伙伴,而是伊西丝、爱莉这两位同样被神绮照顾上的女孩,她们都品尝过正宗的神酒、自然能看出漂浮在眼前的液体已不同于普通的凡酒,她们不介意接受神绮亲自制造的奇迹。 最后,所有被分配到剩余果酒的斯巴塔少女们也不矜持,大口一张便吞了让长老们分外心疼的美酒。 “神绮圣女,您是个心胸宽大的好女孩,你是我们的朋友,”阿克西里尼脸蛋红扑扑地,伸手拍了拍神绮肩头表达了充分的好感,“我从来没喝过这么美妙的酒,斯巴塔的希罗人酿的麦酒只能用来洗脸!” 醉醺醺的少女们纷纷附和,让一群老当益壮的长老阁下纷纷咳嗽,吩咐围观战士们将女孩牵走送回家。 第268章:米罗斯的罪人 对于美酒,长老们心痛归心痛,神绮的表演算是简单的神迹,可她最后展示将果酒变为接近神酒的奇迹才是真正了不得的奇迹,至少欧力森尼斯可以看出果酒的变化,神绮当众炼制出神酒的举动相比其他一切都显得耀眼非凡,堪称奇迹中的奇迹,心痛美酒损耗之余对神绮掌握的奇迹力量讶异又佩服。 更对她毫不犹豫地将神酒赠予斯巴塔少女们的大方而分外欣赏。 虽然半成品神酒给斯巴塔的女人享用相比分给需承担作战的战士们算是奢侈浪费,但总算也是给斯巴塔人享用,而且为神酒改造过的少女或许可以生出更为健康强大的后代,长老们出于对后辈的期待也不能责怪神绮自行其是处置美酒,相反还得感激圣女殿下不惜耗费精力为斯巴塔少女们带来如此大礼。 若是此刻请求长老大发慈悲将反叛奴隶卖给她,神绮或许可以较为轻松得偿所愿,但如今尼罗人与斯巴塔人的交易已成定局、反叛事件随着五十个人头落地也宣告终结,神绮已无必要为此操心。 斯巴塔人与外邦来客的欢声笑语在继续,广场外围,朴素的城邦大地上,希罗人家庭聚落三两汇聚的各聚集地中,缺乏照明的低贱奴隶们大多入眠,等待次日的工作安排,原本希罗人并不被允许进入斯巴塔城邦范围内居住生活,但奎特斯筹备远征以来,选拔战士、打造武器、缝制铠甲等一系列活动让斯巴塔城显得忙碌异常,许多活计就得交给希罗人来完成,比如清扫街道、搭建维护比武场地、为集中动员起来的诸多战士烹饪配发三餐,包括港口建造、改装战船,搬运物资等工作,几乎都有数量庞大的希罗人来完成,斯巴塔战士只需分派少数人进行监督。 可在这样一片寂静的希罗人聚落中,此刻有一家人,正被急躁与不安萦绕,简陋的黄土棚屋中挤着十几口人,多为年轻男女与中年妇人,不见孩童与老人。四面漏风的暗屋内没有任何家具、居住者或就地躺着或靠墙休憩,若有光,可以看见这一屋的希罗人身着的衣物并不像大多希罗人一样仅可称残破布匹或干脆就是野草树皮编织,他们的长袍破旧、却依然带有曾经珍贵的痕迹,只不过数十日不曾换洗与劳作鞭挞的经历导致光彩不再。 显然,这是一群他城流放至斯巴塔的罪人,一旦属于斯巴塔,无论其人曾经的身份如何显赫尊贵,除斯巴塔人外一律为希罗人,希罗人的一切都属于全体斯巴塔公民、包括劳动力与生命,而在这城内的破屋角落中,一堆表面结成泥块的陶碗盆堆积,那便是被剥夺一切、一无所有的希罗人被斯巴塔人以慈悲分配而拥有的饮食用具。 “犹大,我的儿,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那个圣女,在广场的一角,该死的、低贱的牲畜们被砍头的时候,她就在那!被斯巴塔老爷们围住、居士坦的卫士跟在她的后头,她比过去更加耀眼,神灵宠信她!”不安的中年妇人借着破屋顶上漏下的星光扫视一周,一个多月来的苦难生活磨灭了一同被流放的亲人们的意志,相信再过一个月、不、半个月,他们,夏鲁克的妻儿兄侄们,将彻底遗忘米罗斯人的骄傲、永远沉沦在斯巴塔人的怒吼与皮鞭下,过着甚至不敢当着魁梧战士的面瑟瑟发抖的生活,不再奢望温暖的屋子、舒适的大床、醇香的美酒与蜂蜜油脂涂抹的烤麦饼。 “母亲、您是说……”妇人的儿子、即夏鲁克的儿子犹大,他并非长兄,他的两位长兄早已死在流放的路途中,如今年纪不大、也对人生从未有过慎重考虑便遭遇剧变的年轻人,成了整个家族剩余的人们的“期望”,或许不该称作期望,只是其它人并不对未来抱有期望而惯性把夏鲁克的儿子们当做中心,“那个神绮!那个害死父亲、害我们不得不承受如此不公命运的女人?她就是斯巴塔人传说的圣女?居士坦女神的圣女?” “我们在米罗斯广场见过她,你忘了吗?达尼斯与玛利亚的女儿,是多么的光彩照人!”妇人的口吻中说不清是满含恨意还是渴望,“传闻达尼斯的女儿受神灵赐福、从沉睡中醒来时,我曾向你的父亲进言,期望你的大哥娶了达尼斯的女儿,她正常也罢、痴呆也罢,只爱德尔菲之花玛利亚的达尼斯、只有一个女儿的达尼斯,他的产业不早晚将并入咱们家?又何必明暗中敌对争斗?” 犹大对母亲透露的消息已没什么感触,在流放的道路上,他、他的兄弟、他的叔伯与叔伯儿子们都不止一次听见。 夏鲁克的夫人从一开始对神绮充满诅咒、到后来渐渐转变为向神灵、甚至向她的仇人神绮祈祷,祈祷摆脱沦为奴隶的命运,直至今日,犹大的母亲承受的精神压力已让她不知道自己对深刻灵魂的仇人是恨还是渴望拯救,她明白宣判夏鲁克一家有罪的是神灵、是米罗斯守护神、是守护神的代言者,向神灵祈祷摆脱命运只是自欺欺人的安慰,所以她在恍惚中向记忆中最耀眼、也最仇恨的对象祈祷,即便这比向神祈祷更加不知所谓。 “哦……我听说达尼斯的女儿去了德尔菲,米罗斯在我们被驱逐后遭受了他神的神罚。” 犹大说到此处还有些兴奋,这神罚降临仿佛就是为他们伸冤似的,即便这里不一定每个人都参与了夏鲁克害死神绮的计划,但夏鲁克一家除被排斥在最底层的亚伯兰与他的母亲外,都多少拥有打理产业的能力与经验,被一并以种种罪名流放也不算太冤枉。只不过神罚过后,米罗斯迎来新生,夏鲁克一家仍被遗忘,甚至在斯巴塔过起了比城邦贵族的私人奴隶还要不堪的苦难日子,这让所有以为神罚为他们伸冤的夏鲁克亲属都感到绝望。 “可那与我们无关,而且不论去了哪,神绮、”犹大缩了缩脖子,他不敢再表达任何诋毁,“神绮小姐已是大人物,她离开米罗斯时相传就已经唤醒了灵魂,如今又可能是主神的宠儿,母亲,您还想干什么吗?” 第269章:这、这是……神、神启! “不、我的儿,我们没有能力复仇,我也不知道……我们该做什么?求见居士坦的圣女、请求她拯救我们离开斯巴塔?”妇人又扫视一圈,除了她和犹大,包括犹大的弟弟流便在内的一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她咬牙,心绪忽然激动,“对!这是最后的希望,女神的圣女必须慈悲!犹大,你去求见居士坦人,求见圣女,告诉她,罪人希望忏悔、希望得到宽恕,慈悲的圣女要赐予我们宽恕!否则她就是虚伪的亵渎者!” 犹大对母亲的精神状态越发绝望,更对母亲的一厢情愿毫无附和心思,宽恕罪人的权力属于神灵,而神灵不会在意低贱奴隶的祈祷,他这么想。 但下一刻,诡异的光影出现在暗屋内,一只黑猫带着柔和微光显现在犹大面前。 神灵真的不在意低贱奴隶的祈祷?这明显的神迹让犹大的心态出现动摇。 “犹大、流便,罪人夏鲁克的儿子,”黑猫未开口,但包括犹大与被神迹惊醒而目瞪口呆的另一个夏鲁克之子都仿佛在脑海中直接响起一个捉摸不透的声音,“你们是否祈祷获得拯救?” “对!对!我们祈祷获得拯救!我们不要再做低贱的奴隶!”犹大和已经起身来到他身边的流便都在惊奇中未发话,他们的母亲却先一步有所动作,她显然也听见了不曾开口的声音,她冲上前,身姿熟练地匍匐在明显是神迹本体的黑猫跟前,“我认得您,猫神的神像、我曾见过刻画在羊皮纸上的神像,神啊,您来拯救可怜的夏鲁克一家吗?” “我是尼罗的猫神,我不拯救任何人,”猫神不开口,一双精光闪闪的竖瞳却盯得人发毛,“但我给你们指引一条可能获得改变的道路。” 本已在平静中接受了平淡而沉至深渊的绝望,以为日子将就这般持续下去,直至过劳死或鞭挞而亡,在黑猫异样醒目的注视中,犹大与流便两兄弟对视一眼,狂喜在彼此的眼中滋生,不论猫神是真是假,即便是魔鬼的诱惑,希望到来的时刻,绝望的人也不会放弃抓牢那即使脆如草茎的希望。 “我们须要!不论什么道路!只要能让我们摆脱斯巴塔人的皮鞭!我们愿意做任何事,高高在上的神啊,”在神色越发疯癫的母亲开口之前,犹大当即做出了祈求,“我们可以给您立下神像、建造神坛,我们会赚取金币、买来许多许多的奴隶,信仰您、信仰猫神、您的光辉将比米罗斯、比安卡尔更璀璨!” 这是犹大能想到的、也是凡人能想到的,对神灵的最有力的奉献,否则他不知道神灵为何要帮他们。 “我们将每日每夜念诵您的名字,”犹大的弟弟流便不甘示弱,他向显灵的神迹发出承诺,“猫神的信仰永远与我们同在,即使死亡、即使大地母神也割不断我们的虔诚!只要您指引我们、指引我们远离斯巴塔人的鞭子!” 他也不忘强调获得拯救的前提。 黑猫自然就是自神绮等人眼里失踪许久的猫神贝斯特,她出现在被流放至斯巴塔的夏鲁克亲属们眼前,似乎的确是为了做好事,她的猫脸没有人类能看懂的表情,她传达至凡人内心底的话语同样不能让人体会到丰富的感情色彩:“我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你们愿意做什么也不须请示我。” 屋内的十几号人早已习惯性跪倒,随着妇人与妇人的两个儿子向黑猫祈求救赎,额头乃至整张脸几乎贴平在尘土中,匍匐的姿态熟练无比,这不仅是斯巴塔的奴役生活让他们锻炼出来的,早在米罗斯时,虽然不够虔诚,他们依旧用肢体语言表达着对神灵的膜拜与对祭祀的崇敬。 “慈悲的猫神啊,”夏鲁克的妻子、精神承受压力几近失常的妇人又开口,只不过她的话让犹大与流便分外不安,“您指引的任何道路都是我们这些苦难者的福音,但是、但是造成这一切的、那个蛊惑了祭祀意志、扭曲了神灵谕示的魔女,达尼斯的女儿神绮,她是罪人!她陷害了夏鲁克、陷害了我们所有人!我们本不应该承受如此低贱的命运!” “喵?”黑猫对夏鲁克的亲属显然不太了解,对这位之前还向着仇人祈祷、却在猫神出现后立马转变态度的妇人更是毫无了解,黑猫对妇人在获得拯救前便急不可耐地述说自己的仇恨感到不可理喻,但身为真神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也并不意外妇人的言语,“那么,你希望如何?命令尼罗的猫神帮你惩治你所认定的罪人?” “不、不敢、不敢、卑微的凡人岂能命令伟大的神灵!”犹大赶紧磕头赎罪,“母亲承受了太多苦难,我们曾是衣食无忧的大商人、拥有无数仆人,如今却成了斯巴塔人肆意驱策的奴隶,母亲受不了这样的转变,脑子已不清醒,能获得神灵指引的救赎道路已让我们无以感激,怎敢趁机索求更多。” “不、我不敢索求!”妇人挣脱儿子的拉扯,“我只希望、只希望得到一个机会、向、对!向居士坦的王女揭发魔女的虚伪和罪恶!她依靠蛊惑祭祀掠夺了我们的财产,害死了夏鲁克老爷,更恶毒地把我们卖至斯巴塔、成为最低贱的奴隶,这里甚至没有固定的奴隶主老爷让我们奉献忠心获得机会,啊!神绮!达尼斯的魔鬼女儿,她就是魔鬼唤醒的罪恶!没有神灵!她怎能是神灵眷顾的宠儿!她一定又欺骗了居士坦的祭祀、欺骗了居士坦的公主,她厚颜无耻地以圣女的身份受到居士坦人崇敬,这对神灵而言是何等的亵渎!” 犹大和流便很肯定,他们甚至没见过神绮几面,遑论了解神绮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更肯定,他们的母亲和他们一样对神绮几乎没有了解,那么他们的母亲又如何如此笃定地对神绮做出如此详尽的指控、仿佛已经扒开了神绮的灵魂直见本质? 毫无疑问,他们的母亲已处在发泄的深渊中、固执地相信自己的正确,并不在乎所谓的真相,也不在乎夏鲁克对神绮的追杀才是导致之后一切发生的导火索。 “罪人常常认不清罪恶,”猫神的话语依旧直达心底,依旧没有感情色彩,让人难以琢磨她是否在附和妇人对神绮的指控,“说什么话是你的自由,夏鲁克的妻子,但你必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我愿承担一切后果!揭露虚伪的魔女,豁出性命我也无怨无悔!”老妇人两眼放光,她又扭头对儿子们与叔伯的妻儿们说,“犹大、流便,像蝇虫被路人肆意踩踏死去、没有人听你惨叫,或如诗人的英雄在理想与战场中就义、所有目光为你而聚,人都要死,为何不让渺小、可怜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第270章:神启——另一部分 “明日一早,你们将往斯巴塔议事会广场,”猫神不再理会妇人发自内心的期待与恐慌这是一场梦的神色,她给这一屋子来自米罗斯的希罗人传达了神启,“来自尼罗的商人捏布卡将从希罗人中挑五十人带走,这是摆脱希罗人命运的机会、也或许是落入另一个深渊的陷阱,选择权在你们,是否要抓住在你们——居士坦的公主与圣女也将在场。” 复仇的渴望让妇人尽力控制着不让脸在神灵面前扭曲过度,但即将把淤积月余的恨意发泄出去的喜悦已让她几乎把鼻子和眼睛挤在一块。 “可、可……”犹大真心希望尽快与尽所有可能摆脱希罗人命运的,他对猫神的神启仍感不安,“只要能离开斯巴塔,我们、我愿意跟尼罗人走,可是、无所不知的猫神啊,您能肯定尼罗人捏布卡会选择我们吗?希罗人、希罗人有太多啊。” 相比大多数做了一辈子奴隶、从未享受过更优渥生活的希罗人,自云端跌落的犹大当然更无法适应斯巴塔人的残酷统治,也更渴望做出改变,他并不清楚大多数希罗人并不在乎当斯巴塔人的奴隶还是做尼罗人的奴隶——反正都是奴隶嘛,有什么不同呢?所以他误以为自己一家人将有许多竞争对手,并为此惶惶。 “去吧、去了广场,向那里等候的人们诉说你们的愿望,”猫神的神意不再严肃,显得有些随性,“尽量早一点喵,你们的机会很大。” 黑猫消失,漆黑回到屋内。 “是、是!”犹大和流便对着黑猫的方向又是一阵磕头,他们感到自己已受到左右命运的神力加持,他们将获得冲破苦难命运的力量。 最终,一家十几口人决定轮流祷告,防止所有人睡过头,他们须得天一亮就赶往广场,猫神的启示与祝福在身,即便碰上巡街的斯巴塔战士他们也无所畏惧。 另一面,议事会广场旁、居士坦人搭建的营帐群,结束篝火边的表演与狂欢,公主、圣女与护卫们回到宿营地,神绮、爱莉和伊西丝依旧为图方便挤居在一片大帐篷内,但绒毯与草席的配置仍然使休憩地异常舒适。 经过黄昏的“决斗”、夜里的神术表演与当场凝练神酒,神绮的灵魂力量依旧活跃,过去十几日饮下的海量神酒让她即便在短时间内耗力过度,也能在短时间内重新精力旺盛,凝练半成品神酒带来的疲惫在返回营帐后已消失大半,神绮看着额头冒汗的伊西丝与爱莉、脑袋里灵光一闪,从帐篷敞开的窗口引进微风、又自另一面排出,舒适的帐篷内霎时间越发凉爽宜人。 “神绮,你刚才炼出来的真的是神酒啊,”伊西丝回味了一番,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人力降温,“我听神殿的祭祀们说过,女神的祭祀中有能力酿造神酒的只有大祭祀与少数几位高级祭祀,而且因为非常耽误祈祷、又耗时费力,神酒的产出一直不多,虽然神酒对新近唤醒灵魂者最有效,但见习祭祀往往很难得到神酒赏赐,你竟在一时间造了整个神殿平日里几个月的产量呢,怎么做到的?大祭祀不仅把神术留在神意中,酿造神酒的方法也留给你了吗?” “诶呀、只是半成品,你和爱莉应该看得出来,那些神酒不带有补充精力、填补神力的作用,”神绮也回味了一番自己福至心灵制造神酒的过程,“或许仅仅是让人更清醒、更容易向‘内’看见自己的灵魂、看见自己的神灵而已。” “这也是了不起的成就,”爱莉圣女真诚地赞叹,“虽然失去了力量,我们都能看出来,你是在以水神术操弄孟菲斯果酒时方才初次体会到神酒的制作方法,而你的力量支撑到了最后,竟然不过走一会路的功夫又恢复了大半。” “啊哈哈,都是大祭祀赐予的神酒的功劳,啊、还有那个神秘的半神梦,”神绮自然早已告知两位少女她的遭遇,她们对曾经绑架神绮的神秘半神小姐已没了敌意,何况连莎瓦丽大祭祀也保持着对曾参与居士坦大军对外作战的老派半神的尊敬,“酿制神酒的方法并非来自大祭祀,大祭祀也觉得我要学的东西太多,仅仅她留给我的神术,我还没什么收获呢,要不是撒拉夫祭祀沉睡前开放灵魂留给我的水神术经验,我现在或许仍只会原来几个神术。” “空气神术与点燃神火就够厉害了,”伊西丝同样真诚地表示,“而且你在与海神殿的长老对战时想出来的扰乱神力战术、以及扰乱神力的神术运用,这已是无与伦比的奇迹,总之我没在任何故事里听说有谁做过和你一样的事,那可是半神祭祀啊。” “呃……那个神术与灵魂相连一样,都是非常危险的东西,比我水的家伙用普通神术就能招呼,真正需要动用扰乱神术的人必定比我厉害许多,那样的人一旦反应过来、反过来扰乱我的神力也不算困难,”神绮十分自谦,“前些日子被女人的麻烦困扰浪费了许多时间,明天开始我必须恢复神术训练,还有和你们一块接受武士训练。” “武士训练只是逼不得已的选择,精力总有极限,”伊西丝却担心起来,“也许大祭祀交给你的神术更重要?” “向神灵祈祷也不可能持续一整天啊,神术的训练也一样,过度沉迷反而是对自己的损伤,”神绮传达了朴素的过犹不及思想,“锻炼身体是所有城邦人都崇尚的品质,我也不该落后。” 少女们觉得很有道理,况且比起专业武士训练或是斯巴塔人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严酷日常,她们接受的训练也就徘徊在及格线附近。 “至于酿制神酒的方法……”神绮摸着脑袋依然对自己的奇幻经历感到模糊,“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我觉得就像忒弥丝女神强塞给我神意一样,是安卡尔神留在我灵魂中的东西在指导我完成半成品神酒酿制。” 爱莉思索了一会,“神灵的宠儿果然不是一句空话呢。” 伊西丝深表认同。 “神绮、居士坦的公主、还有忒弥丝的圣女,”三个少女正准备休息,失踪许久且让人对她的失踪几乎遗忘的黑猫回到她们视线内,“明早太阳升起、与议事会大神殿和广场呈直角之半时,去见捏布卡喵,他将带走五十个希罗人,神绮,你可以帮他挑选五十个人。” 第271章:奎特斯的意志 黑猫传达给少女们的话语不是来自真神的神谕或命令,更像是朋友的建议,却让神绮摸不着头脑,她并不觉得为捏布卡挑选五十个希罗人让他带走对她有何积极意义,但猫神的建议不像是说笑,黑猫虽然随和地不像一个正经神,但她从未与凡人开过玩笑。 “即使捏布卡愿意听从神绮的建议让她挑选希罗人,”伊西丝帮神绮说出了她的疑惑,“可这有什么意义吗?做斯巴塔的奴隶和被捏布卡带回尼罗做奴隶,对于希罗人来说并没有不同吧,这也不算是拯救啊。” “嗯嗯。”神绮和爱莉纷纷点头。 黑猫瞥一眼摆出认真听从神灵教诲架势的少女,“我只是提一个建议喵,是否愿意做随你,我仅仅是一只猫,希罗人在斯巴塔活得更好还是在尼罗活得更好,我也不能给出准确的意见喵,所以你为捏布卡挑出五十人到底算是拯救了他们、或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或是把他们推入更绝望的深渊,也是不确定的,如今的问题是,你愿意为五十人的未来承担压力吗?他们的未来固然不一定与你相连,但促进他们改变的可算是你,你想不想做?” 黑猫的建议看起来不像是把什么好事带给神绮,反倒是怂恿她主动去接触麻烦、接触更沉重更广泛的命运,神绮却渐渐想明白了黑猫的用意——自以为——要做什么样的人,总得用实际行动去表示,即使个人的力量对抗不了整个人类社会的惯性,这却不是止步不前的理由,神绮想做什么样的人、与她将成为什么样的半神、乃至成就什么样的真神息息相关,躲在舒适的环境中修炼固然不能说错,但对于有理想有抱负的好少女而言,主动拥抱一切才是积极态度,不论这拥抱带来好或坏,就像爱莉敢于孤身潜入艾菲思命运神殿、伊西丝在失去力量后依然不改巡访诸城神殿的志向。 “好吧,我应该去看看,捏布卡的目的多半是买入唤醒灵魂的有潜力者,对于附赠品大概也有足够的仁慈,他得笼络唤醒灵魂者,应当善待别的希罗人……希望如此。”神绮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积极主动的情绪总算被调动了起来。 “如果实在没人愿意跟随尼罗人,你也不用勉强喵,”黑猫又提醒她,“别把这事当做任务。” “我明白我明白,”神绮觉得这位最初好像并不关心凡人死活的猫神变得有些婆婆妈妈,“强迫不想改变的人做出改变,那是国王与议会该干的事。” 黑猫再次消失,少女们休憩,等待日出,贝斯特提醒的时间——太阳与议事会大神殿连线与广场地面夹角近四十五度——大致在早上**点,还有充裕的空闲给她们回复精力。 月光扯出许多石柱的阴影,石柱围绕的议事会大神殿中、数十各色神像环绕的空旷大殿内,黑猫现出身形,她离开三个少女,“潜入”斯巴塔唯一恢弘的建筑物——实则大摇大摆地进入,大神殿并不需要人看守,所以没人看见她,自然也没人拦她。 “猫神贝斯特,”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黑猫身边响起,“我不介意你在斯巴塔闲逛,但若企图颠覆斯巴塔之基,别怪我驱赶真神。” “奎特斯喵?别担心,我只是一只猫而已,我给神绮一点建议,与斯巴塔无关,你该担心的反倒是你们的长老,别让他们被神酒诱惑了灵魂、堕落了你们的斯巴塔精神。” 一声冷哼,虽然早有交往,奎特斯看上去对猫神依然不大放心——斯巴塔的半神城主实则对所有人和神都不大客气,黑猫并不介意——他扫视一圈几近漆黑的神殿中的神像,目光停留在失去脑袋的疑似战神像上,“艾瑞斯,他的神意不曾离去,仍不放弃将神域扩张至斯巴塔的愚蠢企图,猫神贝斯特,希望来自遥远尼罗的你和他无关。” “世间难寻的无敌半神奎特斯喵,你的杀意是如此明朗,宛如黑夜女神背后的月亮,”黑猫的话语似乎是对忒弥丝的调侃、又似是吹捧,“看来诗人的记述并非胡言乱语,你欲弑杀艾瑞斯?” “我与他必有一场决斗,”大光头斩钉截铁地说,“斯巴塔膜拜的战神可以是任何人,但我绝不允许艾瑞斯站在那里,他留下神意,即便神像被掰去脑袋也不退缩,这证明他不打算拒绝我的挑战,真神艾瑞斯不会拒绝凡人的挑战!” 奎特斯毫无避讳的表白让黑猫忽然间恍然大悟,“所以你积极筹备对付肆虐纳克索斯海域的塞缇斯,我知道区区海怪,即使力量之强果如传闻所言、甚至比你更强大,只要它坚持为害,它就绝不可能逃过为半神与军队绞杀的命运,你将这场战争看做交下权柄的考验,也看做对你所谓最强半神之能的考验,最后,塞缇斯的覆灭将为你挑战艾瑞斯带来无与伦比的声势,不论居士坦的艾瑞斯是否愿意,人们的祈祷将把它逼下神国、逼出神殿、接受你的挑战。” 奎特斯回以沉默,但黑猫之言显然符合他的行为和意愿。 “放心喵,既然你有信心艾瑞斯不会拒绝你的挑战,就别怕我的小动作会给你带来麻烦,何况,我只是为忒弥丝的圣女带去一些有意义或无愿意的命运试炼,与斯巴塔无关。”黑猫重复声明道,“况且,只要斯巴塔人还是斯巴塔人,希罗人永远是希罗人,你对未来的忧心与抗拒毫无意义,你也挡不住他人寻求改变的决心,包括斯巴塔人。” “真神的睿智只能在如你一般柔弱的小动物身上看见吗?”奎特斯的语气中同样像是调侃又似是追捧,“既然如此,好好看着吧,黑猫,你将是第一个见证者,塞缇斯覆灭之日、就是艾瑞斯陨落的开端!” 黑暗中反射着一线光亮的光头随着话音落下而消失,奎特斯已离去。 “命运无所不在,仇恨只是其中最强大的锁链之一,它能牢牢拴住半神,即便以真神之超脱也无法忽视它的力量,除非自我放逐至永恒的虚无空幻,神国也被命运相牵,”黑猫自言自语,“大个子主神斯盖因,这是你把神之心丢给凡人、丢给你的便宜侄女的女儿的原因喵?” 几十座漆黑的神像中似有神意的波动,但最终,黑猫的言语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第272章:大老爷们,行行好 天光渐明,一缕光线自敞开的窗口照进帐篷内时,持续了一整夜引导微风流入又排出的神绮自祈祷的深沉入定中回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祈祷的状态下维持了小规模神术整整一夜,而且并未感到精力萎靡,反倒有一种命运试炼即将彻底完工的神清气爽感。 说实在话,她觉得自己即将在欲望带来沉迷幻觉的试炼中挣脱、并彻底重建一个清晰无碍的自我已经有不短的时间,自圣女册封仪式当日至今,自泰勒斯贤者将小巧的开光女神像交给她、又帮助她面对沉迷幻觉至今,已有近十日,她总有一种将突破未突破的临门一脚感,可面对着守门员都已放弃的绝佳时机、她愣是迟迟未把射门的脚给甩出去,仿佛极端不友好的客场作战环境下、观众的一片嘘声在阻止她落脚。 向内心的神——对于神绮而言,如今已不是具体的形象,当然也不是她自己,而是某种比自我更加凝固的信念——献上祈祷,自然和踢球不一样,努力加一点运气就能进球的话,恐怕世上唤醒灵魂者就不仅仅是神殿内外那不值一提的一小撮人了。 真神指引凡人、最终的目标或许是升入神国得到永恒宁静、或许是展现神迹引导更广大的凡人汇聚信仰,神绮最初的理想很简单,成神寻母而已,之后的经历方才让她逐步找到做人的方向,她毫无疑问是一个好人,她希望忠于将差点陷入孤苦无助境地的她拯救出来的伊西丝与爱莉,也希望拯救承受苦难的他人,可在这人类汇聚起来生活而构建的社会中,她的愿望似乎不够切合实际,她的影响力大概也仅限于故事带来的美、而不是统治者的号召力与神灵的威慑力。 也许正是这些不如意与自身难以意识到的迷茫在阻碍她自我构建的最后一步。 将大部队留在营地,在少数护卫陪同下,伊西丝、爱莉和神绮离开宿营地,来到议事会广场边缘,猫神的提醒准确且及时,广场内,大致是昨日砍下五十个脑袋的地方,一圈监察队的战士在广场边缘站岗——他们的装扮与普通战士相差不大,但武器多以斧头短剑为主——内部是欧力森尼斯为首的几个长老议会成员与监察队的几位监察官,他们正陪同来自尼罗的大商人捏布卡交谈着什么,监察队的外围,零散的希罗人正眼含惧怕地看着尼罗人的方向,他们身后是手持长矛与皮鞭的斯巴塔监督员。 在神绮看来,虽然长老同意让捏布卡挑选五十个希罗人以补偿被砍头的五十人,但他们显然没那么多精力、也不可能召集全斯巴塔范围内十万以上的希罗人供捏布卡慢慢挑选,区区一个尼罗商人,即使奉上斯巴塔人急缺的神酒,也不可能让他们劳师动众,所以,挑选的对象实际上仅限于城市范围内聚集的少数希罗人,而长老与捏布卡昨晚在广场的宣传并未唤起希罗人的希望,今日一早汇聚到广场的希罗人还是专门负责监督希罗人的斯巴塔战士随意从聚居点赶来的,其总数甚至不足五十人。 神绮扫视一圈,大概只有二三十人分布在周围,而且也对捏布卡无甚兴趣的模样。 几个监督员挥舞着皮鞭与长矛、将行走愿望不大的希罗人继续向前赶,“走!懒惰的希罗人!你们已属于尼罗人,如果不愿意,就死在这!” 对于希罗人而言,斯巴塔人的威吓力深入骨髓,他们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接近监察队战士的队伍,而日常任务就是给希罗人带来恐惧与镇压任何反动苗头的监察队战士给希罗人留下的恐怖印象甚至比监督员战士更强,他们止步于监察队的凌厉眼神下,身后的皮鞭与长矛一时间也难以赶着他们继续往前。 “大老爷!等等、大老爷们!行行好,让我们、让我们过去吧,我们愿意、愿意跟尼罗的大老爷走!” 另一个方向忽然传来喧哗,观察着周边、正走向捏布卡与欧力森尼斯、一面思索着什么的神绮猛然回神,她自然不清楚高喊着大老爷的希罗人是谁,但她对希罗人的口音很熟悉,那是米罗斯人特有的口音,由于与大陆诸城多有来往,外来的定居者也源源不绝,长年累月下来米罗斯人的口音是多种混杂后的产物,所以十分容易认清。 “斯巴塔的大老爷,行行好,”当神绮与几位长老和捏布卡问过安,另一面被监察队拦住的十几人中的几个年轻男子继续喊,“听说尼罗大老爷需要奴隶,我们……” “去。”围住广场的监察队战士看了看内部的几位监察官,得到点头示意后便放了行,虽然这些希罗人来自监督员所驱赶的希罗人所在区域的另一边,斯巴塔人认为多半是听见了昨晚的宣告的其他区域的奴隶,此刻赶来并不奇怪,反倒缓解了一些“堂堂斯巴塔人竟然凑不齐五十个奴隶”的尴尬氛围。 夏鲁克的直系与旁系亲属一行十几人如愿以偿地来到捏布卡与长老身边,与其他被驱赶至此的奴隶们一道排开。 对于这些主动到来的希罗人,欧力森尼斯有些兴趣,他以为所有希罗人都对做尼罗人的奴隶不感兴趣、甘心继续做斯巴塔的希罗人,没想到这里还是有一些用实际行动表达反抗的人,“你们愿意跟随尼罗人?昨晚、是否有人与你们说过什么?” 出于必要的警惕,大长老与几位在头盔中不露面的监察官对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他觉得做这些主动到来的希罗人即便不是有意愿反抗斯巴塔人统治的希罗人、也与潜在的反抗者或许有接触。 “是神、哎哟……”流便的话音刚出口便被他的哥哥犹大掐着胳膊打断。 犹大觉得抬出尼罗的猫神或许对斯巴塔人而言无意义甚至可能起到反效果,他躬身哈腰,“我们听了广场回来的希罗人传言,尼罗的大老爷需要奴隶,小人们新来斯巴塔不久,不懂种地、不懂牧羊、也不懂缝制兽皮、搭建屋子,小人们对斯巴塔的大老爷来说毫无作用,心怀愧疚,小人们便想,也许给尼罗的大老爷,能给主人发挥更大的作用,咱们也……” 第273章:以为就这么些人?天真 “哼,行了,今日起,你们属于捏布卡老爷。” 欧力森尼斯自认为已认清犹大的言语中透露的小小愿望——通过发挥奴隶的作用获得更好一点的生活,况且口音与衣着上也能明显判断出他们是新近被运抵斯巴塔的流放犯,他们显然和企图反抗斯巴塔人统治的希罗人不是一路人。 长老与监察官觉得大概揪不出什么东西,也希望赶紧结束与尼罗人的交易,于是在捏布卡不太有兴致的道谢下,大长老吩咐监督员战士再去希罗人的聚居区随便抓十来人凑够五十赠予捏布卡。 尼罗商人大概也没奢望能在多出的五十人中得到新的唤醒灵魂者,一场交易眼见便要完满结束。 神绮发觉自己似乎没有来的必要,愿意来的人不多,根本不必她去挑选。 而且,一股让人不适的注视感自普遍低头的希罗人中刺激着神绮的敏锐感知,她暂时不思考猫神让她来的意义,扫视一会,她发现稍稍低着头却努力抬眼紧紧盯着她的是一个衣袍破旧却尚能看出曾经的华贵的中年妇人。 神绮自然不认识这些希罗人,她连夏鲁克都没见过,遑论夏鲁克的亲属,她能从妇人与妇人身边的一些男人与女人中感受到仇恨心绪,其中最强烈的仇恨来自盯她的妇人,而敢于和长老与监察队说话的年希罗人则似乎对她抱有仇视与惧怕混合的心绪。 他们多半是米罗斯人,神绮想,而能对她表现出明显仇恨的米罗斯人,思来想去似乎没什么头绪——神绮自觉从未害过人。 但因为她的缘故遭受变故的人却并非没有,神绮的意志已近乎没有死角,一旦意识到线索,那么想明白这些仇恨她的希罗人的大概身份并不难,神绮还记得她见过的夏鲁克之子亚伯兰,自然也记得夏鲁克的其余亲属被卖给他城做奴隶,此刻看来,这些来自米罗斯、曾经享有华贵生活的希罗人多半就是夏鲁克的亲属。 神绮并不知道这些人是否真有参与夏鲁克谋害她的计划,不过想到亚伯兰与亚伯兰的母亲不仅没有受牵连、甚至继承了小部分财产,想来桑达大祭祀的审判是基本公正的,这些人即使没有主观参与谋害神绮,多半也知道这回事,而且夏鲁克的商业活动中、毫无疑问是有这些亲属参与的,米罗斯遭受神罚的缘由其中一部分,就来自于夏鲁克这般的奸商与他的亲属们。 他们即将跟随尼罗人而去,是福是祸难料,神绮在内心叹息,她并不打算为这些疑似夏鲁克亲属的人带来更多麻烦,在妇人的仇视中,她保持着沉默。伊西丝与爱莉也有所发现,她们奇怪地扫一眼这些与传统希罗人仍旧显得格格不入的外来奴隶,与神绮低语几句,得到回答后摇摇头,暂时不说话。 众人等候中,监督员战士不多时便返回,可让斯巴塔人、尼罗人与居士坦人都讶异的是,监督员们驱赶来的希罗人远远不只十几个。 “我们的丈夫、儿子、父亲都将随尼罗人而去,若斯巴塔人不允许我们跟随,就把我们全部砍头吧,就像昨晚!” 这是涌来的希罗人的呼喊。 几个斯巴塔监督员管不住这浩浩荡荡涌来的三四百人,其中大多是女人与孩子,年轻女人、中年女人与老女人皆有,神绮看着这幅景象有所了悟,她们应当就是被奎特斯与列奥达尼俘获的五百多人的亲属,这些人几乎没有威胁力,被斯巴塔人抓住后也未曾反抗,大概这两日就留在了城中等待发落,可看样子看管她们的斯巴塔战士并不得力,罪人的亲属们汇聚起来一窝蜂涌至议事会广场。 这也让神绮小姐同时明白了另一回事:卖给捏布卡的希罗人并不包含组成军队的反叛者的亲属。 但她们为何昨晚没有站出来?神绮想了想,认为这些希罗女人中或许有几个睿智而隐忍者,她们得知了尼罗人买下反叛者的消息、又得知今日将挑选五十人加入带去尼罗的队伍,她们当然不愿意只站出五十人跟随丈夫或儿子,她们希望全部离开,可斯巴塔人并不以仁慈称颂,所以她们商定今日一早串联集结后涌来广场,下场是生是死交由神灵与命运。 神绮怀疑此刻的景象是猫神作祟导致,而且她思考后已有些明了,为何斯巴塔人在广场通知希罗人可挑选五十人时不干脆从反叛者的亲属之中随便揪出五十个塞进尼罗人的商队:让反叛者亲人分离也是一种刑罚。 只不过管理不当导致大长老与监察官等人面临了这样一个麻烦局面。 “反叛者!罪人!”欧力森尼斯身边的长老向已被监察队围起来的几百反叛者亲属大声斥责,“尼罗人付出代价领走的只有你们的男人、不包括你们!” 犹大与流便兄弟本以为脱离斯巴塔人的统治已成定局,不想半路杀出如此许多乞丐似的女人与孩子,他们的心焦与恐慌溢于脸上。 大长老扫一圈看热闹的居士坦人与尼罗人,按住了声色严厉的长老,他的声音洪亮地盖过广场中的嘈杂:“既已言明让捏布卡在希罗人中选五十人,斯巴塔人说话算话,你们之中可以有人站出来跟随捏布卡。” 一个面目为尘土污黑、身披破布、头发却盘得相当整洁的年轻女人站了出来,她迎着监察队的长矛盘坐在地,以示不被恐吓动摇,她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有气无力,当然,希罗人大多如此,神绮还是可以听出她就是之前一群喊话者中的一个,“斯巴塔人,要么杀光我们,要么让我们跟着丈夫和儿子,五十人太少。” 接着越来越多的希罗女人迎着长矛来到第一个女人身边与身后,纷纷盘坐地上表达意愿。 显然在选择反抗时,她们已克服过一次死亡恐惧,她们的精神状况已不同于传统麻木的希罗人。 这哪是要神绮为捏布卡挑选五十个人?不知黑猫是否预料到今日的状况,神绮觉得自己得解决的问题是让长老与监察官同意放走三四百人。 第274章:来自圣女的慈悲? 大长老同意涌来的几百号人一同竞争五十个名额,这让先前表现沉稳的犹大也急了眼,“大老爷、大老爷、我们、我们怎么办……” 斯巴塔大老爷的瞪眼让无力的奴隶当即闭嘴,夏鲁克的亲属们站在一旁面对斯巴塔人与希罗女人们瑟瑟发抖,却是夏鲁克的妻子、兄弟两的母亲无动于衷,她好似更在乎神绮,她正思索、寻找着揭发魔女的机会,神灵给了她机会,神灵没有骗她,所以她认为她们必当得拯救,涌来的希罗女人与孩子不足为虑,神灵站在她那边! 捏布卡看着一群涌来的女人孩子,同样脸色发愁,他不打算要这些人,否则会给本就压力颇大的旅途带来更大的压力,而且他用来贿赂斯巴塔人、也能打动斯巴塔人的东西并不多,神酒、打造武器与法杖的宝石都是有价无市的宝物,换来几个斯巴塔人不屑一顾、唤醒灵魂的反叛者附带近五百孱弱的奴隶已是他的交易能力的极限,捏布卡先生不可能再为其它奴隶付出半个银粒——除非是唤醒灵魂的有潜质者。 唤醒灵魂者对于他人的使用价值可大可小,但无论如何,当做奴隶用无疑是浪费,培养成得力打手甚至虔诚的祭祀都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价值,作为拯救了唤醒灵魂者的主人自然也能获得难以想象的回报,而买入唤醒灵魂者的机会,全大陆也不多见,似乎只有在斯巴塔能够如此爽快地获得不止一个有潜质者。 神绮甚至不需要看捏布卡的脸色,他的情绪已清晰地显露出来,所以劝说捏布卡买下几百个女人孩子的企图一开始就夭折,神绮认为自己应当有所付出:比如用神酒,结果大祭祀赠予她的库存神酒还是无法全盘保住。 “使人家庭团聚是神灵愿见的慈悲,罪人也有得到宽恕的机会,”神绮方一开口便把长老们与尼罗人的注意力吸引而来,包括监察队与被围困的希罗人,她尽量用最虔诚最天真的表情望着长老的代表欧力森尼斯大爷,“长老阁下,斯巴塔的罪人、反对斯巴塔人的希罗人已受到惩罚、也已属于尼罗的捏布卡先生,罪人的妻子、母亲与与孩子也应获得机会,对于伟大的斯巴塔城邦而言,几百个女人与孩子只会拖累城邦、留下并无意义,希罗人在昨日落日后的广场也已得到教训,”神绮又看向最初被监督员战士押来的几十个瑟瑟发抖的希罗人,“希罗人不敢再反对斯巴塔人。” “不、不敢、我们永远是、甘愿是斯巴塔人的奴隶!”对未来惶恐不安、对尼罗人毫无信任感、也不愿意做出改变的希罗人们如此喊道。 “斯巴塔不容反对。”大长老扫视一圈,不轻不重地回应,并未对罪人的妇孺是否能获得宽恕有所表态,夏鲁克的亲属们却愤恨地回望身后那些幸运却愚蠢的希罗人,宁愿保持低贱的肉体与灵魂接受鞭挞也不愿意抓住机会的希罗人可能毁掉他们的希望,在这里,斯巴塔人的一个念头、一句话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我愿以神酒换取罪人的母亲、妻子、孩子,”神绮说,“斯巴塔人只是丢弃累赘,战士们得到的却是在远征中与在未来多一分切实的力量。” “神灵的慈悲若是平均分配给神灵之下的一切人与物,斯巴塔人岂非只能获得神灵的冷酷?神灵的慈悲莫非要自斯巴塔人的手中夺去权柄方得实现?”见多识广的大长老所言让神绮一愣,欧力森尼斯的头脑看来十分清醒,他考虑问题紧紧围绕斯巴塔人的统治基础,但接下来,欧力森尼斯又让神绮舒了一口气,“但既是斯巴塔人的朋友、米罗斯的明珠、居士坦月之女神的圣女请求,斯巴塔人并非坚石,将一群无用、不知服从的奴隶女人送给朋友是应有之义。” 捏布卡看不大明白神绮与长老各自的意思,他只是担心被加重负担,但居士坦的圣女并未要求他用物资去换取一群无用的女人与孩子,尼罗商人还是保持着礼节性的沉默。 神绮转头看一眼公主,伊西丝觉得斯巴塔的长老大概不至于为难人,给神绮一个放心的眼神,况且斯巴塔人向来不以阴谋著称,虽然大陆诸城皆赞叹乃至恐惧斯巴塔人的战斗力,却并不害怕与斯巴塔人打交道。 大长老兼大祭祀接着说:“昨夜,神绮圣女将捏布卡献上的果酒变作神酒的奇迹已向斯巴塔人证明了您的友谊与受神灵眷顾之虔诚,您无须以物交易,这些坐着的女人、她们的孩子,就送于神绮圣女吧,当然,伊西丝王女的使团须继续行程,并不方便带上许多累赘,我们将派军队把她们送往米罗斯、再自米罗斯转回居士坦的王城,她们,已是属于神绮圣女的奴隶。” 神绮回想起了昨日初见长老议会时、诸长老对于王女的过分热情,虽然斯巴塔人的热情看上去并不突兀。 莫非斯巴塔的长老们有求于居士坦人?可一日过去他们并未提出任何请求,难到真是神绮小姐的个人魅力与昨夜展示的神迹征服了这些老头?神绮相信自己的魅力——有诗人与贤者为证——但不至于过分自信。 “却之不恭,感谢您与长老议会的大度与大方,我便接受她们了。”神绮不再多想,爽快地接受了大长老代表议会的赠予。 包裹在全覆盖头盔下的监察队监察官始终沉默,未曾发言,也未有对外邦客人的礼节表示,好似未触动机关的陷阱石雕似的,但神绮十分相信自己的感知,一旦有人违背斯巴塔人所秉承的规矩,这些石雕将化作危险的武器袭向违抗者与敌人。 “不!”依然有不和谐的声音,来源却是被送给神绮的女人们,坐在地上表示不动摇意愿的第一个年轻女人开口,“我们绝不去米罗斯、绝不去居士坦,我们只要与丈夫、与儿子团聚!居士坦的圣女神绮,如果您不同意,就让斯巴塔人砍下我们的脑袋吧。” 第275章:魔鬼附身的女人? “就如我所说,神灵愿见使亲人团聚的慈悲,”这句话对于神绮来说稍显违心,正是携神灵谕示而来的神灵使者、尼罗主神大祭祀拆散了她的家,可她还是得以神的名义表达意愿与慈悲,“我将你们送给尼罗人捏布卡,你们将和亲人团聚。” 女奴与孩子们面面相觑,她们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简单,以她们对斯巴塔人的了解,她们汇聚成一个集体来到斯巴塔议事会广场,就没抱活着离开的希望。 喜悦让抱经苦难的女人们纷纷跪倒、不住磕头,感激神灵开恩、感激陌生的圣女慈悲。 白得一群奴隶与拿交易物资或贵金属换一群奴隶,对于精明的商人而言心理体验相当不同的,大商人捏布卡对于出身商业之都——他自然早已打听过,这不是秘密——富商之家的千金小姐毫无经济头脑、白送人一份大礼、看上去甚至不求回报的行为表示相当钦佩,且同样却之不恭。 即使在返回的路上死掉一半,白得的奴隶也足够让他赚上一笔,这是搜罗唤醒灵魂者的附带小利。 神绮除了一张嘴皮子,能为希罗人做的实在不多,她有更重要的任务,能让女人孩子们与亲人团聚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除非像真神恩利尔那般分身,否则她无法照看踏上远离斯巴塔、去往尼罗之路的奴隶们,猫神的叮嘱或许不仅是让她体会拯救它人的责任感,更兼后续照拂体现的使命感,可限于能力与任务,她做不到如梦小姐一般随行罗德一家——念及此,神绮有些好奇罗德老爹一家如今已是何种处境,有神秘的半神为他们带来神启,寻访祖先之路上他们应当不至于过得太惨淡。 犹大一家人却着实恐慌了起来,斯巴塔人并未宣布如何处置他们这些先来者,但看上去斯巴塔人可以对朋友表示慷慨,却不屑对奴隶表达慈悲,监督员的皮鞭与监察队的长矛似在他们眼前正蠢蠢欲动。 “等等!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对居士坦人、对斯巴塔人说!”苍老、沙哑的女人声音,犹大兄弟俩吃了一惊,他们愣神的功夫母亲已站了出来,曾经华贵的长袍如今污黑与破洞遍布,盘好的整洁头发却让她依旧与普通世代为奴的希罗人有许多不同。 “来自米罗斯的希罗人?”欧力森尼斯或许想起了什么,妇人的口音也让见多识广的长老有了判断,“你们依然想跟随尼罗人走?哼,斯巴塔人说话算话,我说过,你们已属于捏布卡,此承诺不会收回。” 大长老之言几乎让犹大等人欢呼,他们低头忍了许久方才没有跳起来或跪地亲吻长老的脚背,他们拥有过奴隶、他们清楚奴隶主并不见得喜欢肮脏的奴隶用臭烘烘的嘴巴亲吻自己的脚背。 “感激您、慈悲的、有力的斯巴塔人!但我、但我这将要归于母神的老太婆,要说的,不仅是为我的儿、我的兄嫂侄儿恳求。” 妇人的话再次让儿子与亲属们提心吊胆,夏鲁克的兄弟的妻儿有些惧怕夏鲁克的妻子,他们望着犹大与流便、以眼神请求他们阻止这疯老太风言风语横生枝节,但儿子们来不及阻止她,妇人已越过希罗人的界线跪倒在斯巴塔人与居士坦人身前,妇人的突然行动让护卫在旁的具鲁士与埃凡提起警惕,但她并未有更进一步。 “我要揭发、我要揭发这个魔鬼附身的女人!”妇人终于宣泄出酝酿许久的仇恨,这仇恨从抄家流放之初的茫然与不敢置信演变为仇视与恳求混杂的复杂感情、又到昨晚神灵显灵后转变为获得希望后余下单纯的仇恨,夏鲁克的老妻眼中仿佛冒出最纯粹的祭祀方能拥有的虔诚目光。 “她用魔鬼的姿态诱惑祭祀为她残害米罗斯的虔诚市民、最伟大的商人夏鲁克!她阴险的力量诱使我的丈夫、可怜的夏鲁克昏了头、让他一时间迷了心窍贪图达尼斯那些不值一提的财产!她就是以此给我的丈夫罗织罪名、欺骗诱惑米罗斯的大祭祀为她欺骗神灵、假借神灵的谕示残害了我的丈夫、残害了我们一家二十多人!” 在大长老欧力森尼斯犀利的眼神压迫中,其余人越发瑟瑟,妇人却更加亢奋,她不知道自己竟能如此顺畅地宣泄出压抑多日的怨愤,来自他人的凝视不论其中附带的是重视蔑视或疑视,都表明她的说话再次被人慎重听取,她感觉自己不再是杀剐由人毫无话语权也无人听她说话的低贱者,至少在这一刻,她是视线的焦点。 夏鲁克的老妻未指名道姓、她的眼睛却盯着公主身边的圣女,无需任何多余的指明,妇人控诉的就是来自居士坦的圣女殿下无疑,伊西丝下意识要斥责妇人的疯言疯语,却被当事人神绮给拉住,她用眼神示意公主与身旁投来担忧目光的第一圣女暂勿多言。 神绮小姐似已被妇人的指控勾起些许迷茫,一起经历许多的伊西丝与爱莉自然不可能相信妇人的指控,何况神绮已为证明自己接受过埃都因武士的质疑、甚至已获得女神殿与女神的认可就任圣女,别说一个米罗斯流放犯的指控,即便任一神殿尊贵祭祀的指控也不容易动摇神绮的地位,公主与第一圣女担心的是神绮被来自它人赤裸裸的恶意影响到自我判断做出不理智的事。 至少当街杀人是不太好的,何况那是属于尼罗人的奴隶,幸得神绮圣女殿下并没有任何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的意思。 神绮是否不理智呢?她觉得她可能从未如此理智地思考过人的内心,妇人自以为证据确凿实则全然自由心证的指控对神绮而言的确相当有冲击力,若非夏鲁克妻子之言,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是如此恶毒的人,不论正确与否客观与否,神绮十分明确地得知:在它人眼里,至少在饱尝奴隶生涯折磨的夏鲁克之妻眼里,她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渎神的指控由你这米罗斯的流放犯人之口说出方才是亵渎!”具鲁士的精钢长剑眨眼间便停在老妇的眼前,作为少女们的守护者,他比公主的反应还要快一些,但他的动作仅止于此,处理污蔑者的决定不应由护卫做出,他紧守着守护者的位置。 第276章:生命的意义 “我可怜的丈夫、他死在雨中、尸体挂在架子上不被允许归入母神之怀、因为魔鬼附身的那个女人的力量蛊惑!我们被驱离米罗斯前,广场还有他死也不愿闭上的眼睛!”迎着长矛与利剑,妇人无所畏惧地高喊,悼念着死去的丈夫与亲人,“可怜的耶西与亚力、我的儿子们,他们与妻子成婚,还未有孩子,他们死在路上,抵达斯巴塔之前!没有她、不是她的话、我们、我们不该遭受如此不公的命运!” 妇人又盯着护卫队长,“我们被流放,可我们是被魔鬼陷害!我们不应承受惩罚!我没有亵渎!欺骗祭祀、亵渎神灵的是魔鬼附身的女人!哦!我敢说、以将死的、可怜老妇人之口忠诚地告知于居士坦的人,你们统统被魔鬼欺骗!神灵会让她显出原形!愿神灵怜悯你们这些被蒙骗的可怜人……” 神绮知道仅仅以圣女的身份她就不会被居士坦人怀疑,不过斯巴塔人与尼罗人在旁,她给足了妇人控诉时间,却也不愿意就此承担欺骗祭祀与神灵的罪名,即使这罪名来自一个低贱奴隶的控诉。 神绮也明白人一旦陷入偏执的、自我编造的“真相”中而疯狂,大抵是难以用语言拉扯回来的,所以她只能如此反驳: “夏鲁克违背与我父亲的协议是证据确凿、大祭祀确定的罪名,我并未请求你的丈夫来追杀我。承受他所选择带来的后果是夏鲁克的命运,这与我是否魔鬼皆无关,至于你指控我以魔鬼的力量蛊惑夏鲁克犯错、蛊惑大祭祀甚至神灵错判罪行,如果我拥有那样不合理的强大力量,我的母亲就不至于在我的成人礼上被尼罗的大祭祀带走,你是否相信并不重要,神灵与祭祀相信我,这并非区区蛊惑就能办到的,如果你有确凿的证据指控我,无人会阻止你提出来。” “证据、证据——”妇人不屑地笑,“沉睡十六年、醒来便聪明地如同二十岁,这难道不是来自地狱的魔鬼的证据?你隐藏地好、达尼斯的女儿又是那么的美丽惹人怜惜、你可以欺骗任何人。但我、夏鲁克的妻子、绝不被蛊惑!你要证明,我用残余的性命指控你、该死的、亵渎的魔鬼、我的血、我的血会让神灵、会让所有人看清你藏在里面的东西!” “具鲁士大人!” 神绮心中一惊,喊了出来,但妇人自我激励而来的行动力远远超越它人的反应力,这或许是一个普通女人一生中最有力的时刻。只不过她的力量全然放在宣泄仇恨中,当大多旁观的奴隶反应过来时,声嘶力竭指控神绮的夏鲁克老妻已经将脖子穿过了具鲁士的长剑,她的眼睛在疼痛中发出扭曲的笑意,直直刺入神绮双眼。 “母亲!不!” “母亲!” “夫人!” 良久后,犹大与流便兄弟两人方才从震惊中回神高喊,其余叔伯的亲属们也惊叫着喊了出来,夏鲁克牵连下遭遇流放的亲属们暂时遗忘了斯巴塔人的恐怖统治下养成的沉默习惯。 犹大回想起猫神现身后母亲的转变,与她所说的一句话:“人都要死,为何不让渺小、可怜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母亲所谓的意义就是用低贱的希罗人之血来向高高在上的尊贵者揭发一个他们绝无法撼动的魔鬼?犹大不愿意多想,他很清楚母亲的死换不来任何她所理想的东西,犹大与兄弟流便抬头看见的,只是居士坦的贵人们皱眉与厌恶,母亲的生命换不来些许对他人的震颤,反倒是母亲以性命相拼渴望揭发的魔鬼在用怜悯与不忍的目光注视着扭曲冷笑中渐渐失去生命的母亲。 犹大低下头、抱着脑袋,这个母亲认定的魔鬼真的是魔鬼?她用性命换来的是否只是一场自说自话的笑话?早已在抄家时便疯癫的老妇人只是一个偏执的可怜人? 神绮小姐很清楚以上问题的答案,但她除了沉默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被奴隶生涯抹去一切贵气的夏鲁克亲属们面对“仇人”与面对斯巴塔人一样除了瑟瑟发抖什么也不敢做、做不了,死者的儿子们也只是忙着悲痛与发呆,并未向她这个逼死母亲、仇上加仇的女人有何表示,他们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无论母亲正确或谬误,犹大相信,至少在刚才那一刻,人们的目光是聚集在她身上的,她实现了一刹那的理想,这么想着,犹大的心渐渐活泛,他忽然想清楚了一回事,他必须带着兄弟姐妹与婶嫂们逃离斯巴塔,无论他们面对的未来是希望或更加绝望,留在斯巴塔,他们绝对逃不过母亲一般的可悲下场,在斯巴塔,只有疯狂和死亡这两样东西在等待他们。 “具鲁士大人。”在伊西丝提醒中,护卫队长抽回长剑,妇人的尸体软倒在地,她的儿子们抱住她、侄儿姐妹们围绕她,压抑不了的哭泣声阵阵外传。 “把她拖走,妖言惑众的愚妇,贱命岂能污蔑斯巴塔的客人!” 大长老对夏鲁克之妻的指控甚至比居士坦人更加无动于衷,斯巴塔人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也相信半神城主的眼光,神绮是奎特斯亲自为列奥达尼之子求婚之人,这比居士坦主神的圣女身份更加让人放心,甚至斯巴塔人不会在意神绮是否渎神者,积威多年的奎特斯比神灵更让斯巴塔人相信。 “……”神绮仍旧语塞,她固然痛恨夏鲁克老妻的污蔑,却也可怜她的遭遇与疯癫,即使她以性命做出绝不妥协、控诉到底之架势,神绮却无法再与一个死人辩论什么,而且她的自辩已在之前做出,他人是否相信、是否有证据证明她的对错并非她能控制。 在场的所有贵人看起来都相信她的清白,可奴隶们看她的眼神却各有不同,神绮暂时无视他人的目光,想请求大长老安排人安葬老妇,老妇亲属们的围绕哭泣让她的言语一时堵在喉头。 “把他们,”欧力森尼斯又一指犹大与流便等人,“拉去城外,与污蔑斯巴塔人客人的妖妇一同埋葬!” 第277章:夏鲁克之子、圣女说诅咒 如今,神绮发觉,关于她的控诉似乎不是主题、也不大可能成为主题,她拥有相当的优势去对抗世人的怀疑,而奴隶们出于同情老妇刚烈而对神绮的怀疑对于她而言又无足轻重,这大概也是神灵与命运祝福带来的结果之一,只是她平日里并未有所感触。 此刻的主题大概仍旧是神绮关心的拯救一小部分希罗人,她越发不明白猫神于昨夜带来谕示的内容与今日发生事件的关联,今早发生的事似乎与谕示已相去甚远,不仅没有什么挑选,甚至发生了大批女奴请愿,与来自米罗斯的流放犯用自杀来指控她的闹剧,但猫神的谕示也毫无疑问为她带来了更多的感触。 监察队的战士们正要按照大长老与监察官的指示拖走老妇尸体、并带走夏鲁克的亲属一家人,神绮相信他们会严格执行命令,把他们活生生与老妇尸体一块埋葬,这让神绮无法再保持沉默,她痛恨污蔑者,也同情弱者,即便这些弱者曾在夏鲁克密谋害神绮的计划中脱不了干系,可他们已经遭受了惩罚,再说,夏鲁克家唯二被判无罪的母子两人中,神绮与亚伯兰十分有缘,且相当喜欢那个腼腆又拥有勇气的小男孩,就算是为了亚伯兰的亲人,她也得做点什么。 但没等她做什么,犹大已做出了决议,他拉着兄弟流便离开母亲的尸体,向明显最具发言权的大长老欧力森尼斯下跪磕头,“不!斯巴塔的大老爷!我们从来不相信我们的母……那老妖妇的疯言疯语,她早就疯了,从流放的那一刻起,她就疯了,我们的母亲、她的灵魂早已归于母神,我们知道我们与父亲犯下的罪行,流放是罪有应得,我们绝没有怨言!请开开恩吧、大老爷,就让那早已死去的疯妇独自被埋葬,我们、我们和她、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神绮即将张开的嘴巴被封在舌头抵住门牙那一刻,她决定暂时不说话。。 “哦?”大长老把这个年轻米罗斯人的前后表现都看在眼里,他毫无疑问是爱他的母亲的,但他也渴望着离开斯巴塔,即使以撇清母亲关系的小人之姿恳求斯巴塔人也在所不惜,犹大的无情转变从他身边的兄弟露出不可置信神色中也能窥见,“你觉得你们的母亲从离开米罗斯时便已经失去了灵魂,留下的只是发疯的躯体?” “是的!是这样的!大老爷您说得不错,这个疯子说的话与我们无关,我们是无辜的,我们崇敬居士坦女神的圣女!我们膜拜米罗斯神!我们认同桑达大祭祀给予的惩罚!那个、那个污蔑斯巴塔客人的疯妇,她不是我们的母亲、她罪有应得、她死得好!” “既然如此……”欧力森尼斯摇摇头,看来打算松口。 “犹大!你在说什么!”犹大身边的兄弟流便却已经按捺不住地爆发,他一扫懦弱、无视身旁尖利的长矛,转身一把抓住犹大胸口的破衣袍怒吼,“这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的母亲!失去父亲、失去两个哥哥、母亲是我们仅剩不多的亲人!你竟然、竟然……” 流便面颊通红、污泥也盖不住他的愤怒,少年人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对兄弟的怒意,他颤抖着嘴唇、怒斥的言语堵在胸口,最终他一把推开犹大,又环视一圈父亲的兄弟的妻儿们,他们随着犹大向斯巴塔人下跪、虽然未曾出言附和犹大,却从行动上分明表明不想被活埋的愿望,这让流便在怒意上浮起迷茫,“把我和母亲一同埋了吧,让我与母亲去见母神。” 流便咬着牙往身旁的长矛冲了过去。 “流便!”犹大被推倒在地,又被弟弟的宣言惊呆,已来不及站起来拉住他的兄弟,眼见又是一条贱命将血洒议事会广场。 斯巴塔的战士们距离奴隶们并不太近,与具鲁士将钢剑紧贴老妇脖子不一样,况且流便的动作也与仿佛激发了所有生命力量的母亲不同、他拥有饥饿奴隶普遍拥有的迟缓,斯巴塔战士们有充足的反应时间,但作为战争机器的战士们在接到长官命令前是不可能收回武器的,流便找死的行为并不能激发斯巴塔人的同情心,尖锐长矛依然稳稳当当正对奔来的希罗人,而能够下达命令的长官们对此无动于衷。 犹大绝望地闭上眼,他不愿再看亲人的血奔涌,但沉闷的穿刺声没有传来,一阵狂风自身边袭来、几乎将刚坐起来的犹大吹飞,紧接着又是一阵人体摔倒翻滚的动静,犹大在乍起一阵旋即消失的狂风中不由自主双手掩面,没等他放下遮住眼睛的手,一个躯体翻滚着碰到了他的腿,“流便!” 他的兄弟没有死,斯巴塔人的长矛未及在流便身上开窟窿,狂风阻止了即将挨上矛尖的流便,紧接着无形的力量把他掀飞至半空,流便似被看不见的手扯着脖子与衣领在半空中倒退、回到犹大身边之前又被抛下,翻滚了好几圈方才碰上坐在地上的犹大。 犹大发觉到兄弟晕了过去,一身滚地的擦伤,但相比被刺一窟窿而言都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伤,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感激神灵。 然后,他便知道是谁救了他的兄弟,斯巴塔人的大长老已开口:“神绮圣女,希罗人一条贱命,何须您动用神迹的力量。” 神绮摇头:“他带着愤恨和诅咒企图自杀,就像他的母亲,我见过冥府,见过大地母神创造的、让世人敞开心灵的境界,我不仅为救一人。我更不希望人们为冥府带去诅咒和愤恨,也许我无法杜绝这样的事,但我能阻止眼前所见。” 除了伊西丝和爱莉,没人能听懂神绮之言何解,也不知那是真心话还是瞎扯,但作为主神的圣女,她的话语还是容易让人听进去的,所以斯巴塔人不再多言。 至于神绮之言只是救人的借口、或是真心认为带着诅咒的灵魂去往冥府可能给父亲带来越发沉重的压力?伊西丝与爱莉认为兼而有之。 无论如何,神绮对于渎神者的信仰已有了不浅的了解,广义的渎神者并不特指某个可能存在的组织,渎神者更泛指如同夏鲁克之妻这样已无可理喻的灵魂,神绮相信老妇人的诅咒也将化作信仰被父亲听见看见,至于流便,他并未附和他的母亲,或许他的灵魂还有救。 第278章:犹大的救赎 犹大抱着昏迷的兄弟,向神绮磕头、向长老磕头,“请饶恕这昏头的人,怜悯为母亲发疯的可怜人吧!” 诸般闹剧已让斯巴塔人失去了耐心,他们将汇聚来广场的不安分奴隶送给了居士坦的圣女,他们卖出了许多不再有驯化可能的反抗奴隶、获得了让普通的战士们唤醒灵魂、让唤醒灵魂的战士更加强大的神酒,这本是值得庆祝的多赢局面,米罗斯的流放犯闹出的闹剧让大长老已分外不耐烦,他抽出了自己腰间悬挂的青铜剑,这柄剑作为祭祀礼器的用途要大于征战沙场的武器,但它同样锋利。 大长老将短剑扔在地上,他似是打算让礼器发挥别的作用:“希罗人,不必多言,斯巴塔人说话算话,你们已属于尼罗人捏布卡,疯妇对居士坦圣女的污蔑、她已用命偿还,神绮圣女不追究你们亲属的污蔑、甚至大发慈悲拯救你兄弟的性命,斯巴塔人自然不背逆客人的意愿,圣女放过了你们,你们依然是属于尼罗人的奴隶,现在,用这把剑,斩下疯妇的头颅,证明你们向神绮圣女忏悔的诚意,然后,跟着尼罗人去吧!” 犹大看着身前闪闪发亮的青铜短剑发了一会呆,然后一咬牙推开靠在腿上的兄弟,爬起身、伸出抖动的双手、渐渐靠近剑柄。 “米罗斯神啊、安卡尔神啊,我、我该怎么办?我怎能、我怎能向我的母亲下手?我已经背叛了亲人、我怎能再背叛自己?” 犹大触及剑柄,凉意自指尖袭来、直透灵魂,他在内心祈祷,以从未有过的虔诚,即使当初得知米罗斯神殿武士与商会雇佣武士前来抄家、得知父亲将被吊死、得知自己一家人除从未受人正视过的亚伯兰与亚伯兰的低贱奴隶母亲外都将被流放,他也未曾有过如此虔诚的心态去向神灵祈求宽恕,因为他对父亲的事业并未有深入参与,他并不觉得自己有罪、自然也没有道理祈求宽恕,只不过任何与夏鲁克的产业有联系的亲属们都不可能被米罗斯商会放过,若非米罗斯神殿的干预与祭祀的慈悲,将被绞死的就不只是夏鲁克一人,包括夏鲁克的儿子们在内、所有直系亲属或许都等不到做奴隶的时候。 夏鲁克家的流放犯们自离开米罗斯便被分开,犹大与流便这一波与他们的叔叔们分开,叔叔们与一些仆人被卖去了遥远的北方混乱之地,多半终生不能再见,而犹大便成了这边十几人中最年长的男人,与他的母亲一同成了家人们的精神支柱,可他的母亲沉浸在仇恨与妄想交替的疯癫中,早已失去家人的信赖,如今,母亲陈尸地上,叔叔们的妻儿对她除最开始报以同病相怜的悲痛外、渐渐露出的只有厌恶和不满,他们恐惧于斯巴塔人差点把他们与母亲的尸体一同埋葬,他们仇恨她,犹大在刹那的祈祷中仿佛澄澈了灵魂、将一切都看得通透,他甚至以为自己读出了他人的内心,仿佛神灵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敞开所有嘴脸背后隐藏的灵魂。 可他依然得拯救他们、也拯救自己,活下去是凡人的基础欲求与本能,弟弟流便晕倒在地,若他清醒,必定会拼上性命阻止犹大拿起青铜剑,可他此刻失去了对未来的干涉能力,一切重担都在这一刻压在犹大肩上,他只能祈祷、可祈祷也不过是拖上一时半刻,斯巴塔人的耐心有限,不服从、就去死,犹大相信长老们的杀伐果决。 “犹大哥哥,等什么!砍啊!婶婶已经死了,砍下去啊,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要和死人埋在一起!” 犹大持剑时的沉默被当做怯懦——事实上不仅是怯懦、更是恐惧——比流便更年轻的、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叔叔的儿子与女儿们叫喊起来,接着是叔叔们的妻子,他们为当家主母之死流过了眼泪,接下去便祈求着以她的尸体拯救他们逃离死亡、逃离斯巴塔。 “神啊!你听不见祈祷!”犹大作为富贵人家的儿子自然接触过武器,美米尔城邦联盟普遍崇尚力量与智慧,虽然各有侧重,即使最爱耍弄聪明、最不重视力量的米罗斯人也常常接触各色武器防具,犹大算不上什么武士、却总比平民更熟悉青铜剑,他双手握紧剑柄,渐渐扬起,“谁都好、拯救我的灵魂吧,这一剑砍下去,犹大将不是犹大,也许就成了失去灵魂的躯壳,就像我和斯巴塔人说母亲那样,是我过于卑贱,不被神灵护佑吗?这报应来得太快,我会变成我所说的疯子、怪物,神啊、我祈求救赎,如果神不能救我,就让、就让魔鬼来拯救我吧!” 跪在横陈的母亲尸体前,双手紧握扬起的剑定格在头顶最高点,犹大闭上眼睛、不敢再面对脸色已青灰、死前依旧瞪着神绮圣女而不瞑目的母亲,他的祈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看来在斯巴塔,神也救不了他,犹大心中的火渐渐微弱,他的剑将盲目斩下,是否砍中本母亲已被刺穿的脖子并不重要,他想,重要的是让斯巴塔人高兴、让手握命运的强力者放过他们。 然后,犹大惊讶地发现,他用不出力气,他的双手似乎被触摸不到的力量禁锢,他砍不下去,可青铜剑自然而然挥斩而下,剑柄带动了他的双手,这让外人看来就是他用剑斩了下去。 噗嗤,一声轻响,利剑切过障碍物,一直切入地面几寸方才停下,犹大双手保持着握剑姿势,他睁开眼睛,惊恐地大喊,脱离身躯的母亲头颅滚了一圈,挨在他膝盖边,圆瞪的双目正巧往上正对他的眼睛。 惊恐过后,便是迷惑,犹大在这一个多月间见惯了死亡,希罗人即使不被斯巴塔人虐待,也无时无刻不面临着饥饿与疾病的威胁,非正常死亡对希罗人而言反倒是常态,犹大对隔几日便冒出的死尸早已麻木,所以他对母亲身首分离的尸体已无过多感触,他迷惑的是,谁救了他? 是神灵听见了祷告吗?不!他不相信,神灵若听见祷告拯救他,绝不该这么干,高贵的神岂屑于玩弄凡人的尸体?那么,是魔鬼听见听见了他的祷告,帮他完成了斯巴塔人的命令? 第279章:“魔鬼”的谕示 毫无疑问,犹大那一剑并未挥下,但神灵也未曾拯救他,昨晚出现给予神启的猫神仿佛是遥远天边的幻觉,他对神灵已不报有任何期望,但更无疑的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他斩下失去灵魂的一剑、又转而代替他斩下铜剑达成斯巴塔人的要求。 而且,犹大对青铜剑有一定认识,以青铜剑的形制与硬度,未经训练的普通人极难在一斩之间砍断一个人的脖子,之前挥斩而下的那一剑带来的结果不仅仅由神秘力量控制包裹控制犹大双手而来,神秘力量必定附着在剑身上加强了斩击的力量,以至于干脆利落地砍断了母亲尸体的脖子。 为拯救自己、也为拯救亲人们,犹大背叛了母亲,可他终究没有背叛自己的灵魂,虽然那是“魔鬼”帮助的结果,否则他必然背叛一切只为求得卑微的生存。 魔鬼?魔鬼! 犹大想起了自己的祈祷,他恐惧、惊讶、又悲哀,他环顾一圈,发现在场者中能被称作魔鬼的、有可能是魔鬼的,似乎只有被母亲以死诅咒的米罗斯女孩、居士坦主神的圣女神绮。 她果真是魔鬼?她会听从卑微凡人的祷告?她拯救卑微凡人的灵魂是为了什么?为了取悦自身?母亲难道是正确的?母亲献出生命控诉的看似疯言疯语难道才是为睿智穿透的真相? 不,或许不是她?可还有什么人愿意帮助卑贱的奴隶呢? 犹大发起了呆,他不愿意相信母亲是正确的,这意味着他与兄弟、与亲人们在过去都是傻子、是被谎言摧残的可怜虫,也意味着米罗斯神、米罗斯的祭祀都是被魔鬼亵渎的蠢货,犹大不敢相信整个米罗斯神眷顾下的米罗斯都是被魔鬼玩弄的对象,那样的世界该是多么令人绝望!犹大宁愿相信父亲有罪、他们都有罪,亚伯兰和亚伯兰的母亲得以保全便是证明。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那个被忽略的小兄弟,他和他的奴隶母亲在米罗斯应该生活得很好,当年被忽视、被伤害、乃至被遗忘的小兄弟,如今反倒成了他寄托微末希望的所在,这对高贵的富商之子而言即是讽刺、又是欣慰。 那么,事实到底是如何呢? 神绮的确出了手,也的确以坚实的神力帮犹大斩下一剑、干脆漂亮地砍下了疯妇的脑袋,即使斯巴塔长老对神力敏感有所察觉,也未对此多言,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且神绮也有充分的动手理由——疯妇冒犯的是高贵的圣女。 但是,她为何好似听见犹大在内心的祈求、在关键时刻帮助他躲过背叛一切、失去一切信念的危机的? 这得归功于犹大在那一刻仿佛已唤醒灵魂、内心的祈祷全面向外敞开,神绮不是半神、在场者中也没有半神,只有神之心的异能可为神绮获得聆听犹大近乎完全敞开的内心祈求的能力。 神绮当然不可能从细节上聆听到他人的内心想法,但她对情绪的把握已有了充足的经验,犹大跪在母亲的尸体前举剑时,灵魂向“魔鬼”祈祷、近乎祭祀唤醒灵魂、向神灵敞开一般,这是极度的“虔诚”、或不如说是极度渴望方才能达到的精神状态,而犹大附近能感应到这样的精神状态者只有神绮——神灵的确不见踪影——她把握住了犹大万分煎熬的内心,明确地肯定犹大不愿挥剑斩尸,却慑于对命运的屈从而不得不扭曲内心的意愿,旁人可以指责犹大不够坚定、不够虔诚,可他的确找不到任何希望,他也没有任何伟大的愿望,他仅仅渴望摆脱斯巴塔人的奴役、甚至以换一个尼罗主人这样换汤不换药的形式去对抗命运。 于是神绮出于怜悯与一点好奇心,将犹大的祈祷纳入她的灵魂,这是与灵魂相连类似又有着本质不同的状态,神绮也弄不明白这是否算是神灵与信徒的联系,总之,她借此以灵魂力量侵入了普通人犹大的躯体与灵魂、彻底以自己的力量代替犹大斩下那一剑,而且力道比之普通人的双手要大得多,结果就是夏鲁克之妻的尸体刹那间身首分离、并不以坚固著称的青铜剑甚至切入了议事会广场的坚硬石板之中。 “魔鬼、是魔鬼聆听了祷告、救赎我这可怜的罪人吗?”犹大在内心狂吼,“神灵、神灵都是虚妄?神灵是属于有力者的神灵?他们根本不理会我们这般弱者的祷告?只有魔鬼愿意听一听卑贱者的声音?因为魔鬼愿意玩弄凡人?因为魔鬼以之为乐?可是,我要赞颂你、慈悲的魔鬼,不论你是谁,神灵的圣女?米罗斯眷顾的假象?欺骗祭祀的诱惑者?我不在乎,我甚至不在乎母亲为你而死!因为你让我看见了残酷的现实!我要赞颂你!残酷又慈悲的魔鬼!” 这是神绮以灵魂力量彻底切入犹大躯体与灵魂之后、犹大在内心做出的疯狂祷告,神绮如同与该隐灵魂相连时一般,看清了犹大内心的一切活动,她不知道该不该纠正犹大的认识,或许她的纠正对于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毫无意义,对于饱受流放之苦的夏鲁克一家而言,神绮和魔鬼的确没什么区别——不论夏鲁克的亲属是否有对神绮犯罪,不论他们是否罪有应得,事实上这点连神绮也无法理清,夏鲁克的罪行是确实无疑的,但他的亲属们是否真有参谋害神绮的计划中,这都是祭祀、或米罗斯商会说了算的。 往事已无追究必要,执着仇恨的夏鲁克老妻已死在执念中,神绮的行为也表明了她希望拯救犹大等人,而现在,斯巴塔人的确放弃了把犹大等人活埋的决定,犹大也没有陷入到亲自斩下母亲人头的罪恶深渊中——只不过犹大的祷告似乎表明他又陷入到了另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认识中。 “神灵是否救你取决于神灵,神灵不是你屯养的工具,”神绮最后在犹大那懵懵懂懂的灵魂中留下话语,“我不是神、也不是魔鬼,对你而言,没有神灵、也没有魔鬼,跟着尼罗人走不一定是好事,这是你的选择,带领你的亲人,去尼罗寻求机会吧,祈求神灵、赞颂魔鬼,这并不能改变捏布卡或别的尼罗人将成为你们的主人、你们将成为尼罗人的奴隶。” 另外,神绮还为犹大留下了一些唤醒灵魂的帮助,就像昨夜制造神酒,只不过神绮为犹大所做的就像是跳过饮用神酒这一步,往后的日子里,犹大是否能彻底唤醒灵魂、是否能拥有力量,神绮并不关心,她为罪人的亲属施舍的怜悯已经足够多。 第280章:天生的? 捏布卡带着多出来的数百人与寄存在城外营地的奴隶与护卫队伍汇合,于当日便离开斯巴塔城邦远行,包括已经买下的五百反抗者,捏布卡的商队人数突破一千五,堪比袭击马其顿的强盗大军,他似乎毫不担心五百反抗者加上他们的妻儿老母会对自己的护卫团队造成威胁,甚至拒绝了斯巴塔人好心护送一程的建议。 神绮没有为赠送她两缸美酒——虽说是送给斯巴塔长老与居士坦公主,但美酒实际上几乎全被神绮一人挥霍——的尼罗大商人送行,居士坦的公主与第一圣女自然也没去凑热闹。 在被带离广场前,犹大再次在内心虔诚地祷告:“也许我们永远没有摆脱奴隶命运、回归家乡的希望,米罗斯驱逐了我们,那里也不再是我们的家乡,神啊、神不护佑卑贱的罪人,魔鬼伸出了援手又无情地撤回,但我仍愿为您立像,不论您是否怜悯可怜的罪人,是否愿意再次以玩弄的姿态拯救罪人,我仍愿为您立像,因为那也许是在苦难中保留的最后一点希望,我们会虔诚的膜拜您、向您祈祷、但并不奢求回应与回报,因为那只是最后一点希望。” 犹大与表亲们扛着昏迷的流便随尼罗人而去,迎接未知却终究比斯巴塔人赋予的黑暗更具一线光明的命运。 实际上,在几乎感同身受的状态下感受着虔诚中透着空虚的年轻人灵魂,神绮莫名其妙联想到自己的境遇,同样失去父母、同样背井离乡,神绮的的遭遇却比犹大与流便要幸运千万倍,同为夏鲁克之子的亚伯兰也比他们幸福太多太多,造成这一切差别的到底是什么? 是自我的选择?看着这些懵懂的米罗斯奴隶,犹大与流便的表亲们甚至可能从未见过神绮,神绮也越发不觉得他们中许多人有可能、有能力参与谋害她,沦落如今处境的原因可不是一句自我选择就能轻飘飘揭过的。 甚至包括犹大在内的几兄弟,他们也不见得就在谋害神绮的计划中出过多大力,犹大顶多和他的兄弟们一样算是知情者而已,放在现代法制社会,他最重也不过被处以知情不报罪名而已,断不至于沦落为永生难见光明的希罗人。 命运,这个诸多因素纠结缠绕之后展露表象的统称,既不神秘、又奇妙非常,神绮心想,想要过得更好,似乎除了改变自己以外,每个人都没有能力去控制别的变量。 “神绮,恭喜你完成命运的考验,虽然失去了神力,我的眼力还在,你如今已正式成就神殿高级祭祀,当然,你仍是圣女,”回到驻地帐篷内,爱莉让神绮与她面对面站好,女神的第一圣女殿下上下打量她许久,最终面露温柔的笑容恭贺道,“距离你在米罗斯神殿唤醒灵魂,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月,天生就该接近神灵的人,是无法用唤醒灵魂的时间去衡量它的成就的,神绮,你就是这样的人。” 伊西丝绕着新圣女转了一圈,她的成就不如爱莉,如今深陷异样的命运考验同样失去力量,不过经爱莉提醒后她仔细感应神绮的变化,也看出了些许说不清的端倪,总之,神绮的精气神在她仔细端详下发现的确已有难以描述的质变,“小时候被祭祀们夸赞,我还有些得意,不想与你一比,就变得普普通通了。” “我也有所预感,但没想到真在今日度过了试炼,难到猫神让我去广场为尼罗人挑选奴隶的深意就在这里?黑猫知道我将在这些糟心的经历中完成命运的试炼吗?”神绮摸着脑袋,一面享受美丽的少女们恭维,却又摇头道,“接近神灵是自我灵魂的升华,是属于自己的成就,又如何需要通过与它人比较来获得满足?那岂非和溺在金币堆里、总爱比一比谁更有钱的米罗斯人一样俗气吗?” 公主爽快地笑:“大祭祀的教导看来很有效,神绮越来越像一个正经的圣女了。” “虚荣是虔诚的大敌,”爱莉赞赏地对神绮说,“你已是合格的高级祭祀啦,力量的积累需要时间,灵魂的升华却只需一刹那。” 神绮深表赞同。 至于高级祭祀与普通祭祀乃至见习祭祀的差别在哪里,神绮仔细思索、又通过运转灵魂力量去探索之后发现,除了灵魂力量积攒地更快、似乎最本质的变化就在于神意的运用。 所谓神意,可以粗略地看做一种信息传递方式,在用途本质上与说话、书写、绘画、雕刻乃至手语或别的任意种类暗语一样,都是传递信息、让自我灵魂的意志通过某种方式传达给它人的手段,说话、书写可以交换较为精确的信息,如军队指挥者对军队的命令,绘画雕刻之类的艺术形式则是艺术家向旁人传达“难以言说”的某种更具有美感的信息的方式。 而神意则更进一步,它仿如某种失落的生物本能,在凡人接近神灵的道路上渐渐被唤醒,它让企图向他人传达信息者能够精确又高效地传达一切,诗篇、曲调、影像、数字乃至个人的情绪感受、对文字构成篇章的美学感想等等都可以精准无误地直接送达他人的灵魂深处,让受传递者身临其境地接收传达者的意志。 神绮早已不止一次地体验过接受他人神意,最初桑达大祭祀用语言与轻微神意混杂起来教导她唤醒灵魂,其后真神的意念或有心或无意地总是挤进她的脑海,大祭祀萨勒古与大祭祀莎瓦丽又先后为她展现过神意最有意义的应用,特别是莎瓦丽大祭祀出于各种考虑、将所有圣女应学习的东西汇聚成一道极端复杂的神意直接印在灵魂中,神绮便已极为习惯接收神意,贤者泰勒斯的庞杂神意传递也没让她有任何不适。 抛开效率与准确度考虑,神意和语言绘画没有本质区别,但它却是区分凡人接近神灵程度的重要标杆,普通人的灵魂混沌,难以承受复杂的神意传递,大祭祀与普通人交流也得用普通的说话方式,否则一个控制不住在神意中多说两句话便可能把凡人冲击地精神紊乱,而唤醒灵魂者方才可以初步接受较为复杂的神意,及至神绮如今抵达的程度,才有可能通过神意与半神进行无碍高效的交流,而半神,或许才能与真神进行无碍交流。 第281章:深入一点体会交流的意义 逐渐明白了这点——实际上大祭祀的神意中已有提醒——神绮才醒悟到,黑猫与她的交流过程对于黑猫来说是多么压抑低效,明明一个转瞬便能完成的交流,几句话说下来的功夫都够吃两顿饭了。 大概这也是真神并不常与凡人交流的原因之一,光是效率问题就足够让人别扭了——当然,真神不见得会计较这种小问题,比如猫神、酒神、米罗斯神和芙洛狄忒女神等等。 黑猫显然在几日前已看出神绮的修行进展,并告知她已可以运用神意将自己的思想传递给他人,当时是否能运用神意她已无法可知,因为如今她已完成了命运的试炼,这也意味着她的自我重构进入了新阶段,不再困扰于欲望带来的幻觉,甚至也仿佛天生就会、自然而然地掌握向它人传达神意的能力。 黑猫的告知事实上表明,神绮并不需要成就爱莉与伊西丝认知中的高级祭祀便可以运用神意,只不过那时候她弄不明白、也没空去研究如何激发自身的神意传达能力而已。 总之,作为神殿认证的高级祭祀——相比撒拉夫那样的资深高级祭祀而言依然只能算见习——神绮已跨入了有力者中的上层阶级,虽然这种阶级成分的蹿升对于矢志成神者而言并没有太大意义。 在尝试以神意为伊西丝和爱莉呈现自己与犹大的心灵交流后,神绮意识到这对她来说是非常费力的一种交流方式,这还是神之心与灵魂相融让她的能力诡异许多后的结果,可以想见,除半神与接近半神的高级祭祀,一般人或许不愿意使用这种费力的方式,神绮心想,不见伊西丝与爱莉应用甚至提到神意,这大概就是主要原因,而如今两女都失去力量,更没必要也没力气以神意交流。 在处理犹大之事上,没人能说清神绮做得到底是对是错,结果看来并不坏、也未曾影响到居士坦人与斯巴塔人的友好关系,那么公主与圣女便没有指责她滥用同情心、甚至被误认为“魔鬼”的必要。 捏布卡带来的奴隶骚乱范围小、持续时间短,他给斯巴塔人带来的实在好处不小、走得更是干脆,并未引起严酷著称的斯巴塔人不满,至于神绮带来的,对于斯巴塔人而言甚至算不上麻烦:夏鲁克一家的流放犯对斯巴塔人毫无价值。 “如何?掌握了神意的传递,你不再是纯粹的普通人类喵,”与公主和圣女的尝试方过去,神绮缓了缓被不熟练的神意灌输耗费颇大的精力,猫神的意念忽自她脑海泛起,“有的时候,人类会自豪地宣称,就像最早建立尼罗城的那些河谷部落首领,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人有语言、会书写、图画、能交流,这才使得人们在蛮荒大地上精诚合作、捕猎驱赶动物、占据地盘、建立城市,成为大地上最具生存能力的特殊群体。” “难到不是吗?”神绮在猫神的神意中顺势回传,这让她感觉比刚才主动发送神意轻松许多,而且她很快锁定了本就不打算隐藏自己的黑猫正趴在帐篷顶的绳索上打盹,“即便如同亚丁人所认为的,人是万物之灵、万物之长,人和动物也是有共同点的,都是会动、有策略、需要捕食才能活下去,但人和动物也有本质不同,这岂非体现在交流能力上?” “当然没错喵,获得命运的垂青唤醒灵魂、获得智慧的妖物并不多见,而人天生便拥有这些,以至于人之间天生便拥有交流的力量,”猫神说,“我还记得,在获得思考与表达的能力之前,我在部落与后来的城市中度过了不知多少岁月,那都是懵懂无知的时光,只有本能可以带领我生存下去,这样一想,对于所有人以外的生灵而言、甚至对于受命运垂青唤醒灵魂的妖物而言,命运仍旧是那么的不公平。” “这个……”神绮对于这样的话题可没多少信心与真神探讨,“多少人也抱怨命运的不公,就像夏鲁克之妻、就像犹大。话说您可已经是神灵、受到万物之灵们的膜拜。” “正是知道如我这般被接受的人外之灵稀少而幸运,我才帮大多数动物感叹不公喵,不过像特里皮努神的宠物牛那样不知死活的,即使被你们打死也活该,捕食者被猎物杀死也是命运的一环喵。” “说到命运,”神绮继续传念,真神的意志弥漫在帐篷内,黑猫的主动引导让她能够自如运用神意传递而不像之前那样说两句话便累个半死,“犹大一家、我是说夏鲁克家的罪人们,是被你赶去广场的吗?” “他们昨晚其实没听清斯巴塔长老的宣告,所以我帮斯巴塔人把宣告传达给他们,不止米罗斯人,我还告诉了许多人,可最终愿意主动来到广场的只有犹大一家,”黑猫说,“他们和其他希罗人一样被砍头吓个半死,很快逃了回去躲在黑屋里发抖,我听见那个老妇人对她的儿子们说,她看见了你、神绮,她便向你祈祷获得拯救,为何向仇人祈祷?因为是神灵让她落入绝境喵。她一开始的仇恨是真的、向你祈祷也是真的,这是绝望的人拥有的复杂矛盾的感情。” “复杂又矛盾的感情,犹大也是如此,”神绮感叹,“他惧怕魔鬼、痛恨魔鬼、可在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恩惠之后,他不再相信神灵,反倒希望膜拜魔鬼,甚至不愿意去追究魔鬼到底是谁,可他看上去很有祭祀的潜质,我终究忍不住为他留下祝福,也希望他能做到帮助他的家人们摆脱奴隶的命运。” “捏布卡很需要唤醒灵魂的年轻人,这些人年纪不大、可塑性强、又已经有了获得力量的保障,不论捏布卡的目的如何,他都会给唤醒灵魂的年轻人以最大的笼络帮助,犹大如果以信仰魔鬼唤醒灵魂,毫无疑问也会获得尼罗人的照顾,他的家人们将获取更好的生活,这就是你为犹大带来的最有可能的未来喵。” “难到不好吗?”神绮说,“至少算是拯救一部分人,即使这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无足轻重或毫无意义。” “并没有不好,可你不担心犹大在那样主动为心中认定的魔鬼献上灵魂的精神状态中,更容易变成受到蛊惑的渎神者喵?” “那也是他的选择嘛,我没法强迫任何人。” “你不担心冥府中的父亲喵?” “……” 第282章:你需要保持怀疑 冥府中的父亲灵魂,这是神绮的秘密,或许也算不上秘密,只是一个容易受到嘲讽的幻觉,可神绮坚信她的所见所闻。 “我当然担心父亲,但我总不能因为一个带来渎神信仰的可能就去杀人吧?话说猫神大人去过冥府吗?” “没有喵,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在城邦中做一只猫的时候,大地母神提亚马特为许多城邦祭祀降下神谕,”黑猫说,“逝去的灵魂将有归宿,后来,提亚马特再未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唯有死后归于母神的信念代代流传下来,诸神都尝试过寻求提亚马特的踪影,但无人成功。” “这么说,您也认为我遭遇的是幻觉?” 黑猫摇头,“你忘了恩利尔在接受质询时的话吗?真神也认为陨落将归于冥府,这不仅是臆测。” “可是……对啦!我在苏米尔山的腹地秘境中见到上一个自然主神乌诺洛斯女神时,她说过,提亚马特的确建立了冥府,女神还觉得提亚马特的冥府是为她准备的,虽然我不太懂她的意思,但你们尼罗的前主神是确定冥府存在的。” “是喵?”黑猫眨眨眼,“我来到自然神国时,乌诺洛斯女神已成传说,大个子主神也从未提过被他打败的前主神,你一个凡人小女孩知道得比我还多喵。” “我有一个靠谱的猜测!”神绮没理会黑猫看似酸溜溜的语气,“我知道是神之心带领我找到冥府的,必定是这样,神之心又是前主神乌诺洛斯率众神合力打造的至高神器,大概和大地母神也有关系,所以神之心能帮我在奇特的状态下进入冥府、见到父亲……这么说,保管神之心的斯盖因主神也见过冥府?” “这我可不知喵,下次见到大个子,你可以问一问他,当然,是否回答你的疑问在于他喵,我猜他要么不说、要么全告诉你。” “……” 以上大段交流其实只发生在短短几个刹那间,感知暂时不再敏锐的公主与圣女才刚刚顺着神绮的视线发现神出鬼没的黑猫,由于见得多,她们不再有对真神的过度矜持,已能十分自然地向真神的显像打招呼。 也许把黑猫换成少女们膜拜的女神,公主和圣女就没那么容易淡定,可真神的性格并非千篇一律,女神不至于像黑猫一样不在乎与凡人的隔阂,也许,来自最古老的自然神系的黑猫反倒是诸神中最不把自己当神的一份子,连芙洛狄忒那样拒绝信仰的真神也从不把自己当做与凡人可以随意交流的同一物种的。 “猫神大人,”伊西丝向熟练地跳上神绮头顶的黑猫问道,“尼罗商人捏布卡的到来是您一早就知道的吗?” “我在斯巴塔听见了向猫神的祈祷,所以我知道尼罗人来到了斯巴塔城,”黑猫这回只用普通的说话方式与少女交流,“至于来到斯巴塔的尼罗人是商人、这个商人的目的是寻找获得唤醒灵魂者的机会,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若不与斯巴塔人谈交易,我还以为他们的目的地是米罗斯喵,不过他会把两缸那么贵重的孟菲斯果酒慷慨赠予你们和斯巴塔人,倒是出乎我意料,也许是这一趟的收获让尼罗人很开心。” “猫都觉得两缸酒是贵重的礼品,可见它真的很贵,”神绮捏了捏下巴、回忆昨晚由果酒带来的各种畅快,“尼罗大商人看来仍旧是奢侈大方的尼罗人,换做米罗斯人,再高兴十倍也顶多送咱们几壶酒。” “你也是米罗斯人,”爱莉笑着说,“可你比捏布卡要慷慨不止十倍,昨晚被你的奇迹力量化作神酒后,孟菲斯果酒的价值也不止翻十倍。” “所以我做不了合格的商人,”神绮又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给我老爹丢人了。” “果酒是尼罗人送给我们和长老们的,可不是单独送给咱们,用别人赠予的共有礼物当做商品可不是好做法,”伊西丝摇头,“昨晚的境况中你的做法是正确的,那些神酒虽然只是半成品,依然价值非凡,独吞只会让人仇视,你的慷慨让斯巴塔人铭感于心,所以才有今日你求情的顺利,那些勇敢的希罗女人才能与亲人团聚,命运好像就是如此,你过往的选择毫无疑问影响着未来。” “公主殿下很有道理,”神绮恭维道,“祝福您早日挣脱命运的枷锁、完成试炼。” “这点我毫无头绪,也许命运要求我经历更多才能找到契机,倒是你才真的幸运,与那位绑架过你又救了你一命的半神的约定,或许半年内真能见分晓呢。” “我知道梦不打算害我,所以我已经不怕啦,也不奢求在祈祷的道路上加速,那样的心态是错误的,否则可能像该隐那样变成偏执的怪物,现在我需要的是尽快消化梦和大祭祀赠予的神酒,积攒力量,保护你和爱莉,”神绮又一顿,“可我总有疑惑,力量真的有用吗?真神也会被强力的怪物揍得落荒而逃,而奎特斯的军队看起来又可以不把怪物放眼里,世上哪有绝对不败的力量?” 公主点头又摇头:“这是自然的,但不是放弃武力的理由,武力可以保证基本安全,命运的锤炼却需以勇气、毅力和别的品质来迎接,正如凡人总会死,却不是不活的理由。” “神绮,”爱莉忽然说,“你已然成就高级祭祀,神意是不可能伪装的,即使神之心也只能让你提前感受,但你还有许多对自身、对外部的疑惑未曾解决。” “哦!爱莉说得不错,这就是我度过命运试炼后依然感觉有些别扭的来源,”她把眼珠子撇向上方企图看一看黑猫,“猫神大人,难到是你让我经历之前广场中所见所闻、导致完成命运试炼还不够完全?” “那是我让你经历的喵?如果我不提醒你,其实你也会发现广场的骚动,然后主动前往。” “嗯……那倒是。” “况且,保持怀疑不正是你需要的自我品质喵?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毫不怀疑自己,你岂非要变得和埃厄洛斯一样践踏一切追求永恒?” 神绮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第283章:再次明晰愿望 惊出一身冷汗是夸张描述,但猫神的告诫给神绮带来的内心触动是无比真切的,她曾以为度过命运的试炼就是对灵魂的挖掘与个人的自我建设,完成试炼的标志则是对自我清晰无碍的照见,可实际上那只是另一个方向的自我蒙蔽而已,与不愿意思考的普通人站在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自我审视、自我怀疑是一种应当长久保持下去的优良品质,那会让自己变得更好、更适应这个世界、也更为他人带来正确的模仿榜样,就如同大多行游讲学的贤者,他们总能保持良好的自我怀疑、以随时更新自己的认识,做到一直接近真理,而不是故步自封、自大偏执,这点即使在已然灵魂升华到不知何等高度的泰勒斯贤者身上也有充分的体现——他坚信水是万物本源,却从不以此为真理强迫他人接受,而是用可验证的道理去说服他人。 实际上,让神绮保持自我怀疑的,正是犹大的母亲与犹大本人前后所表现出来的疯狂与执着。 夏鲁克之妻本渴望着获得拯救,却在神灵给予谕示后反倒忘记本来愿望、不惜以死坚持对神绮的攻击,好似神绮与她自己所认识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大恶棍似的,虽然神绮自以为不在意老妇的攻击,却在命运的试炼中“不知不觉”、实则是自愿地为自己罩上一层怀疑的光环,因为神绮终归可以意识到,自己的确无法准确控制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不论是误会还是它人的偏执导致形象偏差,神绮有必要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成了它人眼中那样的恶棍。 至于犹大在误会中把神绮当做玩弄凡人的魔鬼去膜拜,那更让神绮坚定了自我怀疑的决心,她必须保证自己不要真的变成犹大膜拜的魔鬼。 于是,命运的试炼便在这自我怀疑与自我肯定中走向不完美的完满,可这不完美却正是神绮所需要的。 黑猫为神绮点出了她大概意识到却刻意不重视的重点,这让她一惊后呆愣良久,方才从又一次自我重构中回神:“您说得对,我需要怀疑,不仅是怀疑自己,也要怀疑许多看似确切无疑的东西,否则人、甚至高级祭祀、半神也是容易被迷惑的,幸好斯巴塔长老没有被犹大的老母迷惑,否则我的麻烦得多许多。” 斯巴塔人不被迷惑不是因为他们足够英明、也不仅因为神绮的外包装做得足够好,还在于老妇足够低贱的身份与话语权,高贵者不容易重视奴隶的指控,即使这个奴隶用自杀表明心迹。 “伊西丝、爱莉,她们都没有被迷惑。”黑猫说。 “我们经历得够多,方才能够抵御迷惑相信神绮,”伊西丝说,“米罗斯的罪人之举的确容易让人迷惑,那些被神绮拯救的希罗女人,她们即使承受神绮的恩惠,也在疯妇人的自杀与诅咒中不由自主对她们的恩人露出警惕与仇视,这世上容易令人犯错的迷惑数不胜数,也只有虔诚与信仰才能拯救人脱离那可怕的深渊。” 爱莉点头不语,她对此的体会或许比神绮更深刻。 无论发生了多少不愉快,神绮顺利度过命运的试炼、抵达类似高级祭祀的灵魂成就,这是值得庆祝的大事,高级祭祀虽也有距离神灵的远近区别,但那终究意味着比苦熬数年数十年依然只能老实做一个普通神殿祭祀的前辈们更高的成就,接近神灵、奉献信仰、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进而接近世人渴求的神国,得到永生,与日月、与整个世界同在,这就是神灵信仰对于大多数唤醒灵魂者的根本意义,也是渎神者出现的根本原因之一,与普罗大众祈求神灵降下祝福有着本质的区别。 神绮自踏上唤醒灵魂的道路之初就从未把大多祭祀的追求摆在眼前,成神不是她的目的、永生自然也不是,她最初只想着以成神的手段达成与母亲玛利亚团聚的目的而已,在接触了第一个偷袭伊西丝的渎神者刺客之后,她才意识到永生这样一回事,这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不切实际,所以依旧未曾放在心上,但如今,灵魂的成就已抵达半神之前最后一个阶段——至少神绮与大部分祭祀是如此理解的——神绮小姐忽然意识到,永生,对她而言似乎已不那么遥远缥缈,至少半神不再是那么难以企及的高度。 莫非在追寻母亲的道路上,顺手获取的东西才是对大多数人而言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神绮不禁如此想到,但如今贵为圣女兼高级祭祀,她的自我在保持怀疑的基础上同样足够坚定,永生从来不是她的目的,顺便获取的东西对她而言并不珍贵,为了从神的手中“救出”玛利亚、为了拯救冥府中受困的达尼斯灵魂,她可以献出一切,包括对它人而言最珍贵的永恒灵魂。 当然,现在还没到考验她的坚定决心的时候,也没人逼迫她在有关父母之事上做出她不愿做的决定。 斯巴塔城暂时安宁下来,似乎在做着远征出发前最后的祭祀准备工作,暂时无人关心居士坦人的动向,好似欧力森尼斯等长老对来访的居士坦公主最初的过度热情只是斯巴塔人单纯少有的夸张感情表达,并没有什么小心思隐藏在背后,而且经过一日多的观察与总结,神绮越发相信斯巴塔城邦议事会的老人家们的确就是对难得的外邦贵客——相比普通的自由民诗人与贤者而言的贵客——表达热情用力过猛而已,这在昨日的篝火晚会上也能看出来。 现在,为了庆祝神绮圣女晋升有史以来少有圣女能够抵达的非凡高度——目前来看,历史上三十多位女神的圣女中似乎除爱莉和神绮外,成就高级祭祀的屈指可数,而爱莉大概最有机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半神级圣女——伊西丝与爱莉决定因陋就简地为神绮举行一次简洁的祈祷仪式,一来向女神祷告,二来向斯巴塔人、向行游诗人与游学贤者们传达信号:月与夜之女神的第二位圣女已在虔诚者的道路上踏出了重要一步。 第284章:又一个邀请 结果伊西丝与爱莉打算为神绮举办祷告仪式的意思还没离开帐篷、也没让护卫队的队长与女仆团的女仆长得知,奎特斯城主的使者已来到居士坦人的营地,让公主殿下充分体会到斯巴塔人在接人待物上的无计划性与随意性。 奎特斯好似比神绮本人还提前知道她的升级消息,作为传达奎特斯邀请意思的使者列奥达尼,直接在尚一无所知的护卫们面前向神绮发出他与奎特斯的恭贺:“奎特斯托我转达,恭喜神绮圣女在接近神灵的道路上又进一步,永生的半神、永恒的真神已不遥远,若非奎特斯提醒,我也看不出神绮殿下已有如此成就,昨日打败阿克西里尼的水神术与长老转告我们在广场表演的神酒酿制都已表明神绮殿下之不凡,在此也请让我献上斯巴塔战士最诚挚的敬意与祝贺。” “愿女神祝福坚忍不拔的斯巴塔人,也感激您的祝福,列奥达尼大人。”神绮向斯巴塔军团的实际统帅躬身回敬,即使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位标准的斯巴塔人奴隶主。 相比起来,沉闷的普雷斯塔比他的父亲更讨喜一些。 “奎特斯城主的眼光远超凡人,”伊西丝恭维道,“连我们也只在不久前发现神绮的晋升,城主昨日却已见端倪。” 黑猫昨晚溜进议事会大神殿撞见奎特斯的小细节并不为人所知,所以没人知道奎特斯昨晚离开舰队返回过城邦内部,也没人知道奎特斯早已了解黑猫为神绮所做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推动。 实际上奎特斯所知不止这些,他甚至明白黑猫所作所为不单纯是让米罗斯的罪人们直面神绮以使神绮获得经历上的升华——米罗斯的罪人们对于神绮而言不仅仅是受害者与加害者那么简单的关系。 列奥达尼坦然接受了居士坦公主对城主的吹捧,他接着传达奎特斯的第二次邀请:“奎特斯欲请居士坦女神的圣女神绮以主持者的身份参加出征前的城邦祭祀。” “好的没问题我们很荣幸参与战士们的祭祀……等会,什么?主持者?”将军的邀请起初让神绮以为只是普通的出席祭祀活动,这对居士坦的贵客而言是应有之义,所以她回答地颇为干脆,但她随即醒悟列奥达尼所言的真实含义。 “主持者?”伊西丝与爱莉对此更为惊讶,“奎特斯城主是这么说的吗?” “不错。”将军大人一副万年严肃脸,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可是,让外邦、他国的神灵圣女主持贵绑军团远征的祭祀,这、我从未听说过此类先例。”伊西丝大摇其头,“这不合适吧?神绮与斯巴塔人并未有太深的关系,而且,她就任女神的圣女不过数日,也来不及接受大祭祀的教诲,并没有主持祭祀的经验啊,给贵绑战士们添乱可不是我们愿见的。” 伊西丝说得不太客气,但神绮分外赞同公主对她的评价,她自觉在圣女与高级祭祀的光鲜外壳之下,在神灵信仰上所拥有的、只是比艾玛那样的见习祭祀高不了许多的乡下人见识,别说主持远征军的祭祀活动,在大长老兼大祭祀旁举一举战旗都嫌手臂不够有肉、影响人家强有力的形象。 “这是奎特斯的原话,斯巴塔最伟大的主人不会乱来,所以我相信创造奇迹的圣女殿下,明日一早,我等在战舰横列之港恭候神绮殿下大驾,也请王女殿下与爱莉圣女并一众使者观礼。”列奥达尼不给人推辞的机会,撂下信任之语转身就走。 神绮依然发着呆。 “这叫不乱来?”看似最稳重的爱莉小姐也忍不住嘀咕,“除了统帅转达的邀请,既无礼服、也无仪程,打算让神绮在沙滩上召唤神迹赐予斯巴塔人以泥沙的祝福吗?” 这似乎是刻意给神绮找难堪,但没人相信贵为斯巴塔城主与斯巴塔人精神支柱的半神会刻意为难一个小女孩,联想到奎特斯多次劝诱神绮嫁给斯巴塔战士,伊西丝倒是觉得所谓主持祭祀又是一次与此有关的邀请。 “明日的祭祀活动奎特斯城主应当要安排妥当,”公主说,“别忘了还有长老议会的参与呢,虽然奎特斯城主看上去和长老议会各行其是,但在重要的远征祭祀上他们不应该闹矛盾吧?我猜明日的祭祀应以长老们为主,神绮只是上去亮亮相、像昨晚表演神迹一样让大家看一看热闹、给斯巴塔人留下印象,好让斯巴塔人更乐意接受神绮?” “然后让普雷斯塔以外的更多战士来我身边求爱?”神绮撇撇嘴,她觉得大光头不至于如此无聊地费心在一个外邦女孩的婚事上,“我明确拒绝过啦,奎特斯大人不至于这么无聊纠缠,我猜背后有更大更深广的原因……对了,黑猫呢?神灵大人见多识广、智慧深远,应该能给咱们启示。” 在伊西丝提议为神绮举行简捷的祭祀活动以庆祝灵魂升华至高级祭祀阶段时,黑猫又消失了踪影,神绮与另两位少女都实在其后意识到黑猫再度消失,此刻想起来找猫,视线搜遍帐篷也无收获。 “真是调皮又神秘的小动物啊。”神绮寻求神启不得,不由得叹气。 “虽然相比大个子,我的确是小动物,但你的语气里没有对神的尊重,”黑猫的声音突兀出现在头顶,让出言不逊被逮个正着的神绮小姐腿一软,“别担心,这点小事无关神约,不会有神罚喵。” “啊,谢谢您,那我就放心了。” 神绮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成处于成长阶段、相比一个月前丰盛许多的大胸脯,然后被空中突如其来的细小闪电正中眉心,额头刺痛之下她正打算惨叫、但转瞬遍及全身的酥麻让她无暇尖叫并侧身摔了下去,后续的麻痒倒是让她趴地上呻吟了一会。 “惩戒还是不该少的,”伊西丝与爱莉的担忧中,小黑猫四肢踩着神绮呻吟着翻身后朝向上的胸脯,柔软的触感在猫爪下的胸脯凹陷中以视觉方式呈现在少女们的感知中,“像我一样的猫可不多,如有机会见到别的神,记得保持起码的礼节喵。” 神绮回想着闪电惩戒后那一丝丝让人心头警觉的快感,不禁在怀疑自己是否拥有可疑体质的可怕联想下连连点头,表示心中并无不敬之意。 第285章:突击培训 猫神的闪电来自空气,这是毫无疑问的,神绮好奇的是黑猫如何在转瞬间制造出如此精细的闪电,她思来想去,发觉神术原理大概与云层摩擦制造放电现象并无本质区别,隧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神术思路,可以借鉴一二,而且伤害能力有限的闪电惩戒更让她对这类一旦成型便难以躲避的术法提起了警惕,至少得让自己更容易察觉到闪电形成之前的迹象以防止再次被电个措手不及。 黑猫在惩戒的同时给予神绮以神术启发,可见真神行事总有些妙处在其中。 至少神绮在想通后对黑猫只有感激毫无怨言——除了黑猫让她对自己的体质产生可怕的怀疑这一点。 插曲过去,公主与圣女哭笑不得地将出了个大丑的神绮扶起来,又对黑猫的宽容表示感激,然后伊西丝向黑猫请教:“猫神大人,奎特斯邀神绮这样一个外人主持重要的远征军出征祭祀,到底是随性而起的乱来还是有其他深意在其中?是否会对神绮造成损害?” 黑猫摇摇头:“我也说不准喵,昨晚我在斯巴塔议事会神殿内见到了奎特斯,他对斯巴塔人的战神信仰很不满,以前不管大概是没有做好准备,如今远征在即,他或许有打压战神艾瑞斯在斯巴塔人中的信仰的意思,突发奇想让神绮主持祭祀的目的应该与此有关。” “如果让长老们主持祭祀,”神绮有所了悟,“祭祀的神灵无疑会是战神,不论这战神指得是谁,如果换做我来主持,即使依然绕不开战神,也能让他不再显得那么主要,女神的光辉将通过我盖过战神的信仰,让斯巴塔人不至于把注意力全放在战神信仰上。” “的确可能如此,”爱莉赞同神绮的猜测,“而且经过昨日与斯巴塔女人阿克西里尼的决斗、夜里以孟菲斯果酒展现神迹,斯巴塔人并不排斥你,奎特斯的主意或许会获得认同。” “但既然这是城主一人的主意,长老议会不见得认同,”伊西丝越发担忧,“他们明日若是极力阻止,城主又一意孤行,神绮的处境会变得危险。” “危险倒不至于,”神绮觉得自己还是挺受欢迎的,“只是城主与长老议会若有分歧,我该听谁的?” 该听谁的?届时再议吧,这是黑猫的建议,也是神绮思来想去后唯一的选择,虽然对半神城主的心血来潮已有过不止一次体会,神绮还是相信大光头不至于坑自己。 不论次日是否要主持斯巴塔人的远征祭祀,神绮还是得接受正牌圣女爱莉与积年虔诚祭祀伊西丝的突击培训——即使什么都召不来,模样上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外行以致惹人鄙夷甚至愤怒就行了。 关于祭祀仪式,自远古蒙昧时代以来,甚至自彻底无记载的黑暗穴居时代以来,各氏族、群落以至于部落都发展出过各自的仪程,若是这个星球外有什么莫可名状的先进力量去观察记录并呈现给今时今日的人们,光是仪式膜拜的物件种类便琳琅满目不可胜数,各式各样最朴素到“拜”、最复杂至祭典的仪式更是纷繁浩杂难以理清,对于合格的祭祀而言,需要懂得的当然不至于囊括整个人类的崇拜史,关于自己膜拜的神灵的名号、职能与各种季节、节日上祭祀神灵应该注意的流程却是必须精通的。 对于神绮,即使有来自大祭祀的神意教诲,在未曾切实经历之前她也无法理顺各种祭祀仪式的头绪,在居士坦神系中,单是祭祀主神的仪式,按照时节便分为年初、年中、年末、月初、月中、月末、女神诞辰、神国建立日等等,按照人们的日常生产活动又分为农作物的播种与收成、牲畜的交配与接生等等,而除去神系主神的祭祀,神系其余诸神的祭祀并不比女神简单到哪去,或许诸神神殿的祭祀们可以不用过于重视主神忒弥丝的祭祀,但身为主神神殿的祭祀们却必须在主神祭祀外至少牢记几位主要真神的祭祀仪呈,在定期或不定期的诸城联合祭祀乃至王国国祭上,女神殿的祭祀必须发挥主要带头作用。 所以对于神绮的临时培训不可能全面周到,何况公主和圣女虽然熟悉自家女神的祭祀仪式与仪式上主持祭祀者和个等阶参与者该注意的个人注意事项,却并不了解斯巴塔人的祭祀习俗,或许从他们的朴素作风中可以窥见他们的祭祀仪式大概也复杂不到哪里去,但无论如何,再朴素的祭祀仪式也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少女能够主持玩转的,不管奎特斯是否会给予神绮必要的帮助,对于神绮的正统祭祀培训必不可少,首先就从动作导正上开始。 动作足够虔诚、足够显示圣女的大家风范便算合格,这一点在圣女就任仪式上神绮做得就很好,在帐篷中,经过一系列站立祈愿、跪拜祈愿、匍匐祈愿、念诵祷词等过程,再经爱莉圣女对神绮的动作进行微调力求完美无缺后,神绮的表现让旁观少女十分满意,至少不用担心她在祭祀仪式中把祈求神灵赐予祝福扭曲为命令神灵降下祝福。 这样的错误在文明人与野蛮人之间有一条明确的分界线,正统的祭祀绝不会在祭祀中以看似祈求实则命令的态度去要求神灵为子民带来祝福,愚昧而自大的野蛮人才会在部落祭祀时犯下这类让文明人嗤之以鼻的错误,惹怒神灵事小——当然,野蛮人祭拜是是否真神还未可知——摆不正祭祀者的“祭祀”位置,灵魂必然走向歧途。 闲话不说,对神绮突击的培训在动作之后还有神态、声音、乃至诸多在祭祀活动中应用颇广的神术,最典型如各位大祭祀常用的喊话扩音神术,这甚至算不上神术,只是神力弥漫大范围震颤空气同步嗓音的法门而已,还有常见的召唤光彩、显示影像等等。 说起来,召唤任意光彩在夜空中仿如烟花绽放是较为初级的神术,见习祭祀多努力努力也能顺利掌握,但显示某些影像、特别是将本人脑中所存留的影像展现出来,却几乎是半神祭祀才有能力掌握的,甚至许多半神也不愿花费大量精力去实现这个对个人灵魂升华没多大意义的神术,一般而言,高级祭祀在顺利掌握神意之后就有了以光影法术展示影像的能力,但大多数祭祀同样不大可能在此能力上浪费精力。 第286章:年轻的希罗人拉斐 神绮自然做不到这种看似常见实则罕见的神迹召唤,她也没能力在明日之前将之掌握,大祭祀的神意留念中并没有关于影像神术的内容,老太太预料不到神绮会如此精进神速,她的计划是在神绮陪伴公主访问团回归王都后再将更高等级的能力授予。 对神绮的突击培训重点放在动作、神态、嗓音与最基础的扩音神术上,基础条件过硬,才有在任意祭祀仪式上驰骋的可能。 动作与神态结合,便是最容易让旁人看出个人素质的仪态,圣洁、虔诚、高贵、慈爱、悲悯,这是神殿为圣女量身定做的个人设定、也是圣女本人必须掌握的外在表象,甚至历任圣女都不仅仅把这当做外在的表象,更把这些品质融入灵魂成为个人内外如一的标签,神绮在美狄亚王后的身上看到了以上所有的品质,而爱莉,或许由于初见时的印象,神绮对爱莉的感观始终包含着热情与反抗在内,那并不全是一个标准圣女该有的东西。 此刻,神绮正努力让自己至少看上去像一个标准的女神圣女。 午后,培训已过去多时,虽然性格跳脱不容易收敛,养尊处优的神绮小姐还是不太困难地掌握了一个祭祀者最基础的素质,即使作为无神论者的神绮在内心对拜神依然不屑一顾,至少绝大多数人看不出来。 因为她是个好人,对神灵信仰有充分而深刻认识的好人兼聪明人,可以很容易地做到让大多人不讨厌她。 尊敬神和信仰神有着本质区别,神绮在抵达高级祭祀之前就对自己的观念有着充分理解与肯定,而如今看来,这完全不影响她的灵魂升华,神灵也不在意她是否献上虔诚的信仰,莎瓦丽大祭祀让她做圣女、女神不反对便是证明。 正练着嗓音——唱歌对于祭祀者而言是非常重要、极端加分的能力——忽然具鲁士大人来报,一个希罗女人在营地外求见神绮圣女。 “希罗女人?”捏了捏嗓子,刚唱了一段圣女祈祷词的神绮缓了一会,并为具鲁士大人的来报倍感稀奇,“什么样的人?夏鲁克的亲属吗?可他们不是都随着尼罗人离开了吗?而且,斯巴塔人不限制希罗人的活动范围,希罗人可以随意走动甚至来见一见斯巴塔人的客人?” 神绮当然并非歧视希罗人——否则她也不会想着救人——而是好奇斯巴塔人竟然让希罗女人靠近居士坦人的宿营地。 “斯巴塔的监察队日常生活中并不限制在城邦内走动的希罗人,那些希罗人是被斯巴塔人允许进入城内、以做许多斯巴塔人不做的工作的,”具鲁士解释道,“但求见神绮圣女的希罗人,的确奇怪,她是之前向斯巴塔长老请愿的几百个希罗女人与孩子中的一个,也是最初站出来的那个女人,不知为何,她应该脱离了跟随尼罗人与亲人团聚的队伍,独自返回了斯巴塔,然后便来求见神绮圣女。” 听了解释,神绮没有恍然,反倒更加迷惑,“这女人、精神失常?” “她看起来挺正常,口齿清晰,目的明确,只说求见神绮圣女。”护卫队长不厌其烦地回报,他的任务就是回报,而不是代替圣女殿下做见不见的决定。 “放弃与亲人团聚、放弃逃离斯巴塔,只为见神绮?”伊西丝觉得这一点都不像是正常人会做的选择,“她求见神绮的目的呢?” “我问了很多遍,她不说。”具鲁士也很无奈,所以他选择向少女们报告而不是擅自赶人。 “只有一个人?没有别的希罗人?或者看管她的斯巴塔士兵?”神绮接着问。 “只有她一个希罗人,倒是远处有押送她前来的斯巴塔战士离开,看来只是单纯把脱离尼罗人队伍的她带回来,并不重点看管她。” 所以她应该是恢复了普通的斯巴塔城邦内的希罗人身份的女人,神绮如此想到,“算了,我还记得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团聚就去死的年轻女人,她很勇敢,值得敬佩,但应该没有危险,让她进来吧。” 具鲁士看向公主。 “听神绮的吧,您和埃凡护卫也在旁,不必担心一个普通希罗女人。” “是。” 不一会,求见神绮的年轻女人被带进帐篷,随同的还有守在一旁的具鲁士和埃凡,神绮再次打量这个勇敢的女性,她的确很年轻,甚至可以确定不比伊西丝年长多少,但她神色沉稳,虽然常年生活在斯巴塔的最底层,却似并未沾染过多低贱者常有的卑微感。 而且,在见神绮之前,她大概找到水源清洗了一番面庞、又整理了浓密的头发,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看上去不像个天生的奴隶,反倒有些夏鲁克家落难女儿的感觉,不过神绮敢肯定,这个长相颇有大陆西南部厚嘴唇特质的年轻女人,与东部的米罗斯人干系不大。 “我叫拉斐,”来到帐篷内,女人很快锁定神绮,她无视了所有人,盯着神绮的眼睛直白地说,“是个希罗人,斯巴塔最低贱的奴隶。” “我知道,而且是你率先唤起了那些女人与孩子的勇气,我很佩服你的果敢,”神绮回望拉斐的眼睛,通过拉斐直截了当的自我介绍,她也感受到一股直截了当的杀气,心中不由纳闷,“你放弃与亲人团聚、放弃跟随尼罗人离开斯巴塔寻求更美好的生活,以返回斯巴塔或许永世不得翻身为代价,就为见到我、然后……刺杀我?” 拉斐的神色从面无表情变得有些惊讶,在身旁护卫瞬时提起警惕后也依然不管不顾,她的眼里似乎只有神绮,“你能看穿人心?果然如那可敬的妇人所说,你果真是魔鬼?” 神绮却对拉斐的心态有了些许明悟,“可敬的妇人?你指的是用自杀污蔑我清白的家伙吗?她的确很可怜,但她也的确可恶,她们一家的下场与我有关,却不是我害她们被卖给斯巴塔人,你觉得她用性命换取的指控值得信任?所以宁愿丢弃一切也要返回来刺杀我?可你就这样跑来……” 就这样跑来实在愚蠢,可联想到这是一个光有勇气没什么见识的希罗女人,似乎这么做也不奇怪。 果然,拉斐姑娘郑重地点头:“是,我想为老妇人报仇,她的亲人们抛弃了她,她很可怜,但是,我没有抛弃亲人,我已没有亲人,让大家跟随尼罗人离开,我的心愿已了,我不需要和亲人团聚。” 第287章:神绮的财产 神绮忽然放弃了警惕,她意识到她面对的所谓刺杀者,其实是个没什么见识、一根筋到底的笨女人,神之心与高级祭祀的成就让她几乎无阻碍的窥见了拉斐的内心,不需要挖掘什么具体想法,只要知道她是毫无保留地表达内心意愿即可。 年轻的希罗女人拉斐的刺杀手段,简陋地让人忍不住报以同情——一块磨成尖利状的小石刀,这块石器的打磨手艺还不错,可见拉斐有着不错的手上功夫甚至天赋——当她旁若无人地从胸口掏出石刀,连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护卫队长大人都傻了一会眼,他的灵魂力量对金属制品有着敏锐的感应力,出于基本礼貌,他自然检查过拉斐身上是否有危险物品,却没有深入检查,并未意识到在这个女人不怎么丰满的胸口内藏有一块还算尖利的小石头。 不等护卫队长有所反应,尽职尽责的贴身护卫埃凡已有动作,他一步跨至拉斐身后,打算擒下这个蠢女人再说。 “埃凡护卫,别伤她,让我来。” 神绮及时出言阻止贴身护卫下一步动作,同时早已在拉斐亮兵器时做好了准备,一个简单的神力席卷便控制着石刀抽离拉斐之手,飘在她头顶,随即一股看不见力量将她团团包裹,仿佛被绳索缠绕几圈挂在柱子上的模样浮于半空。 做完这一切不过一个呼吸,埃凡护卫见胆大包天的刺客已被制住,便退后一步继续警惕,神绮对呆滞了一会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毫无反抗力地被吊了起来、接着又为报仇无望脸色暗淡的希罗人说:“老妇人指控我害人,我也自辩了并非我的错,即使没有亲人可让你团聚,离开斯巴塔也好过留下,为什么你宁愿相信老妇人返回来杀我,却不相信我的辩解?” 拉斐又呆了一会,同样是一根筋,拉斐似乎比阿南姑娘的脑袋更不好使一些,她思索良久后终于开口:“因为,生命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希罗人什么都没有,只有生命属于自己,我认为愿意付出生命的老妇人比你更值得相信。” “……”真是无懈可击的逻辑啊,神绮心想,然后回嘴,“可你不觉得这对我不公平吗?她对我的指控所提出的证据大多站不住脚,只因愿意自杀便让我坐实指控,甚至不给我继续辩解的机会,这样的话,谁都可以用自杀来随意拖着某个人同归于尽,你希望有人莫名其妙地拉着你一块去死吗?” “可是……”拉斐又发起呆,片刻后她却摇摇头,没有被神绮说服,“若不是最真实的指控,谁愿意与人同归于尽呢?而且,老妇人付出了生命,依然没有让斯巴塔人与居士坦人怀疑你,因为你天生高贵,老妇人最宝贵的生命也无法动摇你,这对老妇人不公平。” “可老妇人动摇了你,地位的差别影响人们的判断,这的确对老妇不公平,但你对我的审判与高贵与否无关,”神绮严肃地说,“你化身审判者,即使你没有任何力量支撑你的审判,可你认为自己是审判者,你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直接认定我有罪,甚至我与老妇的地位差别也影响到你的判断,这对我来说难道不是不公平?” “我、我不知道……”拉斐姑娘哑口无言。 “是的,我拿不出太多证据去证明我不是魔鬼,但事实与无数人能帮我证明夏鲁克与他的亲属们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并非我蓄意谋害,你应该听见了老妇人与她的儿子、她的侄子侄女们的原话,”神绮孜孜不倦地给单蠢的刺杀者讲道理,“他们全都承认夏鲁克追杀我是导致他们遭遇的原因,这难道还不足以向你证明,老妇人遭受的不是冤枉?” 拉斐低头,本来坚定的目光已经被动摇,无表情的脸也在惊讶后陷入了迷惘状态,又是许久,年轻的女奴看着面前认真与她讲道理、并不以神奇的力量欺人、美丽高贵的圣女:“我承认我太冲动,我应该给你辩解的机会,可我只是低贱的希罗人,无法要求你辩解,斯巴塔人和居士坦人都会在我要求你辩解之前杀死我,一开始,我这么想,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少说话,找到机会尽快刺杀你。” 看来这个希罗女奴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蠢,只不过她的心思都放在仇视与复仇之上,而且由于见识不足,并不能理解一个神术师的力量如何超过普通人的想象,同样也忽视了武士的力量,以至于做出如此直白的刺杀动作、从而被轻松制服。 “你说得对,高贵者不屑于向低贱者辩解,即使我本着女神的教诲愿意给你机会,现实也不大容易给你机会,”神绮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以女神圣女的名义,向你、希罗人拉斐起誓,至少在老妇人的指控中,我是无罪的,我无法立刻拿出证据证明我不是你们所谓的魔鬼,所以我给你机会留在我身边,用你的双眼、用你的灵魂去帮我证明,夏鲁克之妻的指控都是瞎扯淡。” 神绮的想法大胆之处当然不在于留下区区一个希罗女人,而是她忽然希望能够亲自教导一个智慧虽然稍显遗憾、却拥有难得勇气的平凡人唤醒灵魂,至于目的,神绮或许只是一时间心血来潮,就像与阿南在溪水边时的心血来潮,也或许是命运的丝线忽然触动她的脑神经,总而言之,拉斐姑娘好运将至。 “我、我可以留下吗?”比起神绮认真和她讲道理,拉斐对她将被留下更感到难以置信,她经历过太多斯巴塔大老爷与路过的奴隶主、奴隶贩子的忽视,在上等人的眼里,希罗人、奴隶和农具没有区别,而且,相比不容易损坏的农具,人体是相当脆弱的,某些时候的某些交易中,两个奴隶或许也换不来一把锄头。 神绮已通过眼神征得了公主和圣女的同意,护卫队长倒是有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的意思,但这个拉斐看起来真的太缺乏威胁,在公主殿下的强势要求下,男人们很快妥协。 然后,神绮打算明日向长老们打个招呼带走一个无足轻重的希罗人,想必慷慨的斯巴塔人不会在意,何况在今早,包括拉斐在内的几百号人已经被长老议会赠予了神绮,拉斐实际上依然是神绮的财产。 第288章:侍女长与拉斐 忽然,一道跨越遥远距离的神意让神绮下意识抬头看向港口方向,神意来自奎特斯,他直接通知神绮,长老已知悉女奴的去向,不必再汇报。 拍了拍脑袋,神绮心下恍然,城主大人似乎一直在关注她的动向,看来大光头很在意她是否愿意主持明日的远征祭祀? 必然很在意啊,神绮摇头叹气,明日的考验多半躲不过去,新手圣女殿下得加倍努力让自己至少不要出丑才行,长老和城主的想法不是她该在意的,身处人家的地盘,还是老实一些为妙,何况她始终相信光明磊落的救命恩人不至于阴谋害人。 “拉斐,”神绮把受困许久的拉斐放下地,此刻起算是属于神绮个人财产的女人喘口气,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头顶落下的小石刀,神绮摆出放弃一切提防、平易近人地模样来到她身前,“吉丽侍女长会告诉你该做什么的,放心,除了干活养活你自己,你有很多机会看着我,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牢记你是以审判者之姿来到我身边,我无法、也不会扭曲你的意志。” 石刀在手,欲刺杀的美丽少女也在身前不足半臂,只要像往常朝着偶尔捕捉到的野狍脖子上熟练地随手一划,就能要了这个或许披着女孩皮的魔鬼的命,但拉斐姑娘是个耿直的人、耿直到甚至愿意付出自己视为最珍贵的性命,既然接受了神绮的辩解、也意识到自己对待神绮的不公平,她便勇于认错,并在对方的真诚中展现自己的真诚:“您的恩情我必报答,但我也将牢记我携着为老妇人的指控寻求真相与复仇而来。” 拉斐紧了紧手中石刀,在护卫的紧盯中又松开手,手艺不错的磨制石刀掉落在兽皮地毯上,没有声响。 把拉斐暂时交给吉丽侍女长安顿,小插曲过去,神绮继续为斯巴塔最伟大的英雄的注视而苦恼。 思来想去,还是接着培训吧,伊西丝和爱莉对培训神绮似乎上了瘾。 神绮练着身体与嘴上功夫时,另一边,随守候在帐篷外的侍女长离开的希罗人拉斐姑娘则与神色严肃的侍女长发生着如下对话。 侍女们的帐篷圈与公主的大帐相距不远,在这不到十几步的半路上,伊西丝的表姐、侍女长吉丽对新加入的女仆(暂定)拉斐说:“你叫拉斐是吗?今天起你不再是斯巴塔的希罗人,可你依然得谨记你的身份,神绮小姐没有让你做她的奴隶,不代表你在高贵的女神圣女面前可以放肆。” 拉斐思索了一会,点头又摇头:“我是神绮圣女的侍女,但我也是可怜老妇人与神绮圣女之间的审判者,当我确定神绮圣女是受到诬陷的,我将用我的灵魂侍奉圣女殿下,若老妇人的指控至少对了一半,我将为她向神绮圣女复仇,即使拼上我的性命。” 吉丽侍女长是伊西丝的表姐,也是伟大的居士坦王国国王伊奥宋的侄女——亲缘关系上比较远——她年长,却不老迈,依然年轻的面庞并不因侍女的打扮而减损美貌,是的,侍女长吉丽是个美丽的女子,可她拥有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此刻,年轻又年长的侍女长盯着自幼饱受贫贱生活的希罗女子,并不因她直爽天真的发言而发怒:“拉斐,我听说了你在斯巴塔议事会广场带领希罗女人与孩子们站出来捍卫与亲人团聚的权利,你的灵魂勇敢而果决,我欣赏、佩服你的品质,却也为你的愚蠢而遗憾。” 拉斐已经被神绮讽刺过,自然明白侍女长的遗憾从哪来,她说:“在得到证实后,我也许是愚蠢的,但我不后悔,我决心为老妇讨回公道,我能坚持下去,神绮圣女给了我机会,我更不能放弃用我眼睛去证实老妇人的指控是真是假。” 吉丽更加佩服这个没什么见识却意外显得坚定可靠的年轻女人,她摇摇头:“我以灵魂和信仰起誓,神绮圣女没有欺骗你,我早就听说过米罗斯人夏鲁克的作为,他因贪婪与愚蠢违背和神绮之父达尼斯先生的约定,企图谋害神绮小姐,终为米罗斯商会所唾弃、为米罗斯的神灵与祭祀惩罚。后来,神绮小姐和爱莉圣女经历艰险来到伊西丝殿下身边,自那时起,我就一直关注神绮小姐,她是个单纯、认真、直白的女孩,对了,起初,神绮小姐有些像现在的你,但她比你聪明。” 执着的审判者拉斐自然不放过任何了解神绮的机会:“她、像我?可神绮圣女看起来像一个、对、就像我偶尔在斯巴塔城遇见的贤者,那些穿着古怪的长袍、不剃发、说话有时让人不懂的贤者,不过神绮圣女的话很容易让人听懂,所以我愿意待在她的身边为她作证,她的确比我聪明太多……只是传言中诱惑人的魔鬼也是聪明的。” “我没有见过魔鬼,我想也不会有神绮小姐那样的虔诚可敬的魔鬼,她曾不惜生命为伊西丝殿下阻拦危险。”吉丽说,“诗人传闻,神绮圣女天生聪慧,堪比亚丁的大贤者门德修斯,诗人有时胡说,但广为流传的诗篇常常让人信服。” 拉斐再次稍许惊讶:“亚丁大贤者门德修斯,我听说过这个人,每一个来到斯巴塔的贤者和诗人都赞颂他,听说亚丁的神降下神谕,说门德修斯是最有智慧的人。” “不错,我相信神绮圣女终有一天将比门德修斯更令人赞颂。”吉丽努力扭转单纯的希罗人的观念。 “如果是那样,人人都赞颂的神绮圣女……老妇人拼上性命的指控难到真的只是仇恨指引下的污蔑?不,我会用我的眼睛去证实的。”某种程度上,拉斐其实已经被吉丽说动,反倒是神绮为她灌输的公平正义思想让她越发坚定原本的意志。 吉丽倒是比较满意目前的成果,她可不希望被神绮圣女选做侍女——即便是暂时——的女人每天都琢磨着刺杀,“无论你勇敢还是愚蠢,至少你有一点是我赞同的,生命的确是最宝贵的,神灵也无权肆意夺取。” 拉斐很高兴身边的侍女长认同她,换成斯巴塔人听见她的话,只会回以轻蔑的笑与更重的皮鞭。 第289章:对心血来潮的解读 “珍贵的生命只属于我们自己,其它人、至少斯巴塔的大老爷觉得我们大多人不该活着,我们应该被杀光,只是斯巴塔人仁慈,让我们活了下去。”拉斐在吉丽面前毫无顾忌,说出自己的粗浅见解。 吉丽似乎被拉斐唤起了某些不美好的记忆,她停下本就慢得几乎不动的脚步,摇着头道:“征服者与奴隶主……是为了让自己更好、更享受地活下去,才成为征服者与奴隶主,我丈夫的城市、就是被那样一群来自北方诸城的征服者毁掉,他们杀掉反抗者,但他们并不认为我们大多数人不该活下去,相反,失去反抗意志与力量的我们应该好好活下去,男人为征服者干活、供养他们,女人也干活、或为他们取乐,征服者会杀一些人,但当奴隶变少,他们又会把奴隶当做很有价值的东西保护起来。” 拉斐恍然:“所以希罗人并不像斯巴塔大老爷说得那样,是罪恶地活着、活着就是为了赎罪,种地、饲养、造船、清扫、打造剑和盾、铠甲和皮衣,也不是为了赎罪,而是,斯巴塔人需要我们做这些,所以我们没有死……但斯巴塔人活得更好、更享受了吗?” “也许战争与政征服就是他们的享受,”吉丽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把她的粗浅见解带入到斯巴塔人,而且再说下去似乎有离间邦交关系的嫌疑,她收敛了被唤起黑暗记忆的情绪,继续领着拉斐走向帐篷,“诗人们赞颂斯巴塔的战士、鄙夷享乐的贵人,或许斯巴塔人与野蛮的征服者是不同的。忘了你的过往吧,既然你已没有亲人,你可以把自己当做居士坦人,今天起,你属于神绮圣女,不再是斯巴塔的希罗人。” 拉斐接受侍女长的安顿,开始与一群雷厉风行的侍女相处,她觉得自己能轻易融入这样的氛围,并为此颇为开心,即摆脱了被斯巴塔人统治的命运、又有机会证实老妇人的指控是否属实,卑贱者拉斐认为这样的生活很是值得期待,她会成为圣女身边的合格侍女的。 时间流逝,在公主与圣女的愉快培训下,不知不觉太阳已近落山,虽然今日的武士训练依然没能开展,少女们仍然度过了充实了一天。 诸神之神,惠尔世人。 赐汝五谷,青葱深深。 …… 若有若无的咏唱声在居士坦护卫与侍女们头顶飘扬许久,路过的休假斯巴塔战士与巡逻队也时不时被咏唱吸引而驻足片刻,古老的唱歌技能对于神绮而言仍旧不难掌握,圣女就任仪式时的上佳状态在这半下午的不断重复训练中几乎被稳固下来,神绮有信心轻易让平民沉浸在心灵的抚慰中——实际上这也算是诱惑技巧之一,若无女神背书,神绮毫无疑问可以轻易在“魔鬼”的道路上向前一路狂奔。 天色渐暗,突击祭祀基础培训告一段落,爱莉以资深高级神职者的名义担保,神绮在普通的祭祀场合已不容易出丑,虽然作为主持者的能力依然未经实践显得相当不靠谱,但如今唯有硬着头皮上了,神绮表示自己信心很足。 “神绮,”伊西丝想到神绮突发奇想地收下那位自诩为陌生的、可怜的老妇复仇的审判者刺客,便再次提起疑问,“是女神的谕示让你收下那个希罗人拉斐成为圣女的侍者吗?” 爱莉有同样的好奇。 神绮摇头:“虽然已是货真价实的圣女,可我的确从未听见女神的谕示,不是我胡说,就像我对斯巴塔人说得那样,女神大概不会给予我神谕。” “女神智慧广博,不予谕示或许也是一种谕示呢。”资深圣女爱莉如此断定。 伊西丝虽然觉得连话都不对圣女说的女神态度有些奇怪,但爱莉的判断也有道理,自与神绮相遇开始,她就表现得足够奇特,无论是祈祷的状态与速度令人惊悚、性格中天真与谨慎混杂、见识表现得时深时浅,都让她与任何城邦女子相比都显得怪异非常,或许这就是被传颂为比肩亚丁大贤者的少女该有的奇特,所以她被神灵区别对待反倒并不奇怪。 “这么说是你希望留下拉斐?虽然她勇气可嘉,可她也太一根筋,这种人很容易受到蛊惑的,你打算帮助她唤醒灵魂?我看得出来你在打主意。”伊西丝认真地提醒道,“我们都知道夏鲁克之妻已疯狂得没救,希罗人拉斐却被轻易蛊惑,甚至放弃一切弄出那场闹剧刺杀,这可是真正的愚蠢,我们可以原谅愚蠢、挽救愚蠢,但如果这愚蠢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岂非要成为灾难?” “公主殿下,你想得太遥远啦,我还没尝试为她唤醒灵魂呢,哪来的力量,何况获得力量哪有那么简单……呃、对我来说好像不算太困难,但我觉得我是特例没有可比性,”神绮也认真回应,“正因为我能看出她的优点,也知道她的缺点所在,更不能放弃拯救这样一个令人佩服的人,与其让她在斯巴塔城邦无意义地终老,不如让她投入女神的信仰,我不敢保证未来的她是平庸、祸害或虔诚的圣徒,但我希望给她一个机会,我相信她是个天生的好人、也有机会成就高尚的灵魂,而且,有我在一旁看着她呢,女神不会阻止我为信仰做贡献吧?” “女神当然不会阻止你拯救它人,神之心好像总能让你看穿许多凡人看不透的奇妙命运,”伊西丝觉得神绮的行事方法似乎透露着一股贤者与大祭祀的风范,“多一个人而已,咱们能承担起。” “我可看不见什么命运,我看见的是我自认为我能看见的各人的品格,拉斐会是一个好姑娘的。”满打满算不过十六岁零四十来天的神绮小姑娘如此说道。 “虽然已决定任由命运处置,”爱莉忽然说,“可我也希望在去往艾菲思神殿前至少恢复一些力量,能够基本保护自己、不至于为你们添麻烦,神绮,尝试为拉斐唤醒灵魂时,我和你一块去吧,我预感要重新获得力量、甚至度过命运的试炼,我必须从唤醒灵魂重新开始,这些天,我对自己的状况已有了些感想,可以付诸实践了,你在为拉斐唤醒灵魂时,我就在一边旁听。” “好啊!” 第290章:真·神绮眼中的神 神绮对唤醒它人灵魂的经验仅仅停留在帮助阿南以祭祀的方式唤醒灵魂那一次,而且那所谓的经验也是近乎胡闹、没有多少借鉴意义,阿南本就是在基鲁伯的教导下以武士的方式唤醒过灵魂的人,与纯粹的普通女孩拉斐完全不一样。 所以经验上的老祭祀、不、资深圣女爱莉的参与和可能给予的指导是非常有帮助的,即便爱莉的目的其实反倒是在神绮的帮助下重新唤醒灵魂。 如今爱莉的状况有些难以言述,她即可算是失去一切灵魂力量的普通人,又毫无疑问并未失去曾经向女神祈祷所获得的灵魂本质升华,这些本质接近神灵的提升却没有为她带来任何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从能力角度来看,爱莉的确需要再次从普通少女开始唤醒灵魂,一步一步积累力量、再次抵达命运试炼的关口、度过试炼,直至恢复到原本的境界,然后才有机会寻求突破那个被大多数半神称作世界的枷锁的难关的契机。 爱莉实际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突破命运的试炼,她甚至说不清“世界的枷锁”到底是一种什么形式的试炼,或许在灵魂中、或许在肉体上、也或许在观念之中,爱莉只有模糊的感觉,所以她不清楚她的选择是对是错,但若什么都不做,她毫无疑问将一辈子停留在此刻的状态直至寿终正寝——当然,也可能在若干日后便被艾菲思神殿处死。 所以她想到的方法就是重新来过,忘记自己曾是接近半神的高级祭祀、忘记所谓的枷锁、忘记自己是虔诚的女神圣女、也忘记留在灵魂中不见踪影的命运神器泥板石,把自己当做彻底的普通女孩去聆听祭祀的教诲、以求再次唤醒灵魂迎接命运的试炼。 “我也旁观吧,”伊西丝不大放心爱莉,决定加入神绮的实验,“也许有机会找到唤回力量的办法呢!” 神绮乐颠颠地点头,她不至于在尊贵的公主与圣女身上胡来,但在为拉斐实践唤醒灵魂时有经验还算丰富的另外两个少女在旁,她的底气也能充足不少。 于是,主持祭祀外的另一份信心十足,让神绮决定今夜就开始对拉斐的灵魂动动手脚。 可怜又幸运的前希罗人、现忒弥丝女神圣女的侍女拉斐,在更换侍女的衣裙短袍时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被洗刷干净、换了一身不华贵却整洁的衣裙的年轻侍女回到公主的帐篷时,其不再被遮掩的靓丽让见惯俊男靓女的神绮也不禁眼前一亮,穿着普通侍女衣裙的拉斐让她不由自主联想到女神殿偏殿外矗立的女战士雕塑,雕塑的原型并非神祇,或许是年代久远的女神秘境中出现过的女神的战士,在秘境神殿倾颓、聚居地化为飞灰后,女战士的传说与形象仍旧流传至今,并被建立神殿的前辈祭祀们雕刻成像,拱卫诸神神像耸立的偏殿。 长相或许说明不了什么,雕刻家们的手艺总趋向展现他们心目中最美的存在,而拉斐正巧与古代雕刻家心目中的美有所重合,这并不稀奇,神绮这么想着,把拉斐唤来身前,“要看清一个人——至少尽量真实客观地认清一个人,仅凭眼睛看、嘴巴交流往往是不够的,除非这个人纯粹地没有任何瑕疵,要么让人纯粹地厌恶和排斥、要么纯粹地让人敬佩与爱戴。” 拉斐以为仅仅洗个澡、换身衣服的功夫又被侍女长带到公主的帐篷内,便是要立即投入到侍女的工作中,她为自己还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侍女而思索担忧了一刹那,走了两步便将那微不足道的担忧抛之脑后,对于她,珍爱生命、却不怕死的拉斐,侍女只是工作,审判才是目的,工作可以丢,执着不能放。 结果在护卫的警惕目光与侍女长的鼓励目光中,进入帐篷的拉斐姑娘首先看见的是被摆在兽皮地毯正中央的一尊小巧雕像,那是一尊女神像,精美细腻,每一寸纹理仿佛拥有无限的细节,越是靠近便越是看见更多,拉斐不由自主无视了一旁跪地祈祷、更显眼的两个虔诚少女与一个看似虔诚的少女。 此神像便是梦托泰勒斯交还给神绮的开光神像,它被神绮装入大祭祀赐予、挂在脖子上当项链的月心石护符中随身携带。 至于那看似虔诚的,自然是新人圣女神绮小姐,她正一面祈祷一面思考该如何入手,让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正经神殿信仰的普通奴隶女孩去理解什么叫唤醒灵魂。 “用眼睛看、用嘴巴交流还不够的话,”拉斐自小巧神像的吸引中回神,想到神绮圣女之言,便疑惑道,“难道要剖开身体看一看里面?” “那样看见的只会是杂乱的血管肌肉和内脏,”神绮对耿直的拉斐挺满意,“而且处理不当会死人的,看清他人不是为了杀死他。” “那是为了?” “对你来说,至少在短时间、小范围内来说,是为了审判我,为了给你觉得可怜的老妇人讨一个公道。” “对的,我是为了讨回公道,可在贵人与贱人之间没有公道,你却给我这样的机会。”拉斐点点头,她肯定神绮至少在此刻是公道的。 “给我们公道的是秩序,神建立的秩序,城邦、王国建立的秩序,只不过人在出生时就有区别,公道总需要适应现实才有可能实现,”神绮说,“诸神之下,人格应当是平等的,因为每个凡人的归宿终究是死亡、回归母神,没有区别,我给你的机会与其说来源自我,更应当看做来自人们聚族而居、膜拜神灵产生的秩序。” “村里的老人膜拜神,也让年轻人们膜拜神,可我们从未获得拯救,我们始终颤栗地活着,”拉斐说,“于是我们的男人站出来反对斯巴塔人,我们的女人躲起来不给男人添麻烦,可最终,一切又回到原状,我知道,尼罗人把我们带去尼罗,我们仍然是希罗人,神灵并没有显灵。” “但那终究有所改变,神是否显灵在于神,你们的膜拜源自内心对未来的希望,或许因为斯巴塔人,绝望始终萦绕希罗人,神灵、神灵的秩序代表的希望却让你们在苦难中坚持下去。” 第291章:以力量为诱饵 神绮努力让拉斐正视神灵存在其中某几个方面的意义,并非直接的救赎——若是如此真神再多百倍也救不了欲求不满的凡人——而是内心的支撑,虽然神绮并不信仰神,但这不妨碍她尊重神灵的存在意义,而且,在优如皮尔大陆,唤醒灵魂与膜拜神灵息息相关,即使存在与神灵无关的方法,神绮也无法凭自己去推敲出来,即使她自己也在初期用了莫名其妙的取巧办法才得以唤醒灵魂。 为拉斐唤醒灵魂,神绮只能用大陆最普遍的办法——信仰,而信仰的主体,舍女神其谁?也许换别的神不至于让女神震怒,但神绮不打算做着女神的圣女干吃里扒外的事,况且她也只对忒弥丝女神有相较它神更深入一些的了解。 “神灵的希望难道不是赐予力量吗?如果希罗人拥有与斯巴塔人打仗的实力,就不需要通过可怜的希望活下去,”拉斐依旧直截了当,“神绮圣女,你希望我膜拜你的女神?我愿意膜拜女神,她能赐予我力量吗?” “以力量为诱饵膜拜女神,那才是把女神当做魔鬼,你要审判的难道不是魔鬼?”神绮严肃地纠正她的观念,“活下去的希望在各人的内心,也在世俗制度的变迁中,那是个长期而艰苦的奋斗过程,甚至不是几代乃至几十代人之内能看见的,我给你的机会并不能让希罗人摆脱奴役,仅仅是让你获得看清我的能力而已,你没必要把这当做所谓的力量,当你能够轻易看清各种人,或许你根本不必再追求力量,你将自然获得审判的能力。” 拉斐是否能立刻全盘接受神绮灌输的观念并不要紧,来日方长,先树立一个基本处在正道上的路标,拉斐若有幸唤醒灵魂,自然将沿着神绮给出的目标前进,当然,各种意外与人的性格本质可能导致的差错并不能避免,但那属于拉斐的命运,神绮无法尽善尽美地干预。 不论拉斐真心还是假意地献上信仰、对信仰是否抱有怀疑,神绮的初次教授——忽略掉对阿南的那一次——开始了。 旁听少女们一言不发,保持祈祷,并不给神绮意见,也不对神绮“初次”尝试的笨拙指出不足,爱莉把自己当做纯粹新人,伊西丝则偶尔走神思考别的问题,但两人跪坐一旁就已让神绮十分有干劲。 具体讲一讲唤醒灵魂之初的要点,而此前,神绮必须发表一些对于祈祷修行方法的感言:对于优如皮尔大陆凡人而言,实际上祈祷是一种单纯且简约到骨子里的方法,不错,这就是神绮的感想,虽然连半神的境界都未曾触摸,她却敢于断言,如果这世上还有别的办法去唤醒灵魂——不,可以说必定还有别的办法,比如神绮,她如今的修行就不算是在“祈祷”,她的内心已失去了本就不靠谱的“神绮神”的踪迹,还有她见到第一只妖怪熊,那思维混沌单纯却毫无疑问已唤醒灵魂的熊不可能理解何谓信仰——祈祷应当是其中最简单的、最不具有旁枝末节的方法。 而武士的灵魂唤醒在此基础上甚至比祭祀还要简单。 优如皮尔大陆的大多数无知凡人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只需要简单地膜拜神,不需要在乎别的任何东西,就有机会唤醒灵魂、积攒力量、迎接试炼,最终走向永生、晋升主神的神国。 膜拜,既向神献上信仰、依托信仰凝聚自我、不需要在意任何关卡与手段,专注于崇敬神灵便可接近神灵,命运的试炼不过人生中吹过的阵阵风,微风使人流连迷失、狂风阻人前进或干脆连人带物掀落谷底,可一旦度过,所谓试炼便为人抛之脑后不再关心,膜拜神、接近神,这就是神道路上永恒的主题。 而这样的模式,对于大多数不拥有资源与财产的可怜凡人来说,是多么低的门槛、是多么幸运的道路,它从源头上让所有优如皮尔大陆凡人都有机会接触永恒,这或许不仅是神灵的慈悲、也是冥冥之中无人能得见的命运赐予的慈悲。 但实际上,即便是如此低门槛、如此简单的办法,唤醒灵魂的凡人相较人类全体而言依然是绝对少数,此限制似乎不仅来自于各神殿出于各种原因对唤醒灵魂经验的保密,也在于纯粹的信仰本身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就足够困难了——很少有人拥有坚定的人格品质去支持自己借助信仰凝聚自我,不论这品质是好是坏。 所以不论唤醒灵魂的凡人如何千差万别,有一个基本的共同点是可以肯定的——至少神绮如此肯定——拥有足够的自制力,不论是心思单纯还是复杂,唤醒灵魂者至少能够做到轻易排除杂念去膜拜来源于神殿神像、却是在灵魂中由自己构建的“神”。 以上只是必要条件,是所有唤醒灵魂者共有的后天品质乃至天生技能,而无法唤醒灵魂的凡人中自然也有大把拥有这样的品质,只不过无法唤醒灵魂的原因似乎更为复杂而深远,没有人或神灵愿意去总结而已。 撇开闲话,无论侍女拉斐能否唤醒灵魂,至少她拥有着神绮所认定的必要条件,她即使因为过往经历导致并不怎么敬神,但在神绮的循循善诱中还是沉入到了面对女神像的观想中,神绮的敏锐感知可以模模糊糊地确认拉斐的精神状态,并多少看出她的灵魂力量是否有活跃迹象,这些经验早在见到追寻先祖神启的罗德老爹时已有所收获。 神绮的教导实际上并不复杂,仅仅指点拉斐做出最基本的精神状态自我调整技巧而已,比如什么都不想、或是在什么都不想的前提下让神灵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相比桑达大祭祀那几日教导给她的方法,此可谓是经过了十倍不只的简化,原因不仅在于神绮无力耗费过大精力去给拉斐制造神意传递,也因为相比桑达面对的有文化的神绮,神绮面对的拉斐可算近乎没文化的野人,对一个大字不识的年轻女子不能用过于复杂的文字或语言去传递知识或感受。 但即便如此简约乃至简陋的教导方法,也让拉斐在初次接受教导时顺利沉入沉静状态,虽然与唤醒灵魂还有些距离,却是个不错的开端,可以想见,拉斐即使无法与神绮、爱莉、伊西丝乃至艾玛这等天生就该做祭祀的命运宠儿相比,也要比大部分凡人幸运太多,无论未来成就如何,她必定可以唤醒灵魂。 第292章:圣女教诲 “神绮,关于膜拜女神,为何要膜拜神、膜拜神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和意义、凡人不膜拜神带来的恶果,你几乎都略过不讲,”爱莉在拉斐沉默后睁眼对神绮说,“你把女神化作一个、一个类似记账本上的符号,让拉斐通过你的女神像、在心里建立这样一个符号,‘膜拜’成了唤醒灵魂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一切被缩减的教导都在围绕唤醒灵魂,而不是信仰,虽然你此前向她澄清了信仰的内涵、告诉她为何要膜拜女神,但是……” 但是这把唤醒灵魂近乎与信仰分离、以至于技术化的办法,似乎十分不妥,神绮知道爱莉想说什么,也明白自己的做法或许离经叛道。 “我当然知道,信仰是神圣的,唤醒灵魂是表达虔诚信仰的仪式、也是神圣的,唤醒灵魂不应该被当做目的,而是成为一个人是否虔诚的标记,”神绮说,“但我思来想去,我见过的许多人好像都不怎么虔诚,把手段和目的混淆的祭祀比比皆是,最早被我杀死的那个马其顿神术师、至今没消息的海神殿长老埃厄洛斯,他们曾是虔诚的神灵代言者,可最终呢?我认为用唤醒灵魂去衡量虔诚并不可靠,反倒在尽力唤醒灵魂后、去观察一个人从普通凡人蜕变为获得力量的凡人后的变化,才更容易看清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但只能作为特例,不应该推广开去,”爱莉认真地告诫道,“如果拉斐是个值得培养值得信任的人,让她尽快获得力量增强我们的护卫力量自然好,你必须拿捏好分寸。” “我明白,”神绮郑重点头虚心受教,她其实在开始教导拉斐前没想那么多,神绮小姐的目的就是让拉斐唤醒灵魂,自由奔放的她自然就不由自主地忽视了信仰对于凡人的意义,让虔诚的圣女批评了一通,“爱莉,你怎么样了?重新唤醒灵魂了吗?” “唉……”美丽的圣女长叹一口气,忽然由内而外展现出一股微弱却生机勃勃的力量,这让神绮兴奋地凑了过去,捧起她的脸颊仔细打量,直到让爱莉小姐脸蛋绯红地撇开眼睛,不好意思的第一圣女殿下接着说,“正因为认真听进了被你简化的方法,我不由自主地进入了状态,然后有所体会并重新唤醒了灵魂,才能看出你的方法的内在含义,然后提出批评,这么说来,我也在唤醒灵魂之初就不够虔诚了啊。” “哪能呢,您是女神钟爱的孩子、七岁就被钦定的圣女爱莉殿下,”神绮又捧起爱莉双手,夸张地恭维道,“就算遭受挫折,命运和女神仍旧护佑你,重新唤醒灵魂对你来说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爱莉捏了捏神绮的手心,温软的手感让她心生暖意,“看看伊西丝吧,她好像也‘睡着’了。” 伊西丝看上去和睡着差不多,外表看不出灵魂力量的翻腾,或许她的变化停留在内,难以从外表上看出,神绮一时间弄不清伊西丝的状态是好是坏,但想来,再坏大概也坏不过力量全失的现状,有变化大概就是好兆头。 只不过,一次以神绮的观念尽量精简的唤醒灵魂教导仪式而已,即让资深圣女重新唤醒灵魂、又让受困命运试炼的天才祭祀有所感悟,哪来如此大威力?神绮内心摇头,觉得这该是两人自身积累足够导致的结果。 “伊西丝能找回力量吗?”神绮拉着爱莉尽量远离面对女神像盘坐沉睡的公主与侍女以免惊扰,“说起来,她的命运试炼到底是伯利阿斯造成的伤势还是祈祷中自然面临的考验呢?” “两者兼有吧?”爱莉思索了一会说道,“我记得西雅姐姐曾经也面临过类似的考验,她在一次广场公开祭祀中向人们展示神迹,突然便失去了对力量的控制,祭祀高台上月光与烟雾形成的女神像差点溃散,若不是阿摩利姐姐反应及时,神殿祭祀不可靠、为神殿蒙羞的名声就要通过观礼的外宾传出去。” 西雅姐姐,就是背叛了信仰、将神绮的消息出卖给撒拉夫、如今与撒拉夫一同关在女神的遗迹秘境监牢中的祭祀。 “唉,”爱莉自然早已从神绮的讲述中得知西雅祭祀犯下大错可能被关禁闭致死,她叹着气继续道,“大祭祀告诫我们,不可像西雅姐姐那般被神迹的力量迷惑心智、以至于在信仰的路途中本末倒置,召唤神迹的力量来自于对神的虔诚笃信,是神灵的恩赐,是为让我们更好地生活、更顺利地服务于祭典,而不是为让我们沉迷于超越凡人的力量耀武扬威,西雅姐姐那时候便因此被大祭祀专门关过几个月以教导她端正信念,后来西雅姐姐度过了命运试炼、重新寻回召唤神迹的力量,我以为她的确端正了信念,没想到后来……” “伊西丝那时候自责,自以为看透了神迹力量的本质、却仍旧被其束缚困惑,”神绮念叨,“就是这么回事吗,可伊西丝和西雅祭祀不一样,她并非主动迎接试炼。” “不错,是伯利阿斯的箭矢力量使她受伤,之后引发伊西丝失去力量,或许是因为那一刻,伊西丝困苦于自身的无力,把压在心底对神迹力量的渴望唤醒,进而与伤势一同体现为迎接命运试炼,”在与神绮“独处”时,爱莉愿意抛开杂念认真分析,“这是好事,至少借助外力让伊西丝更深入地了解、认清自己,现在失去力量也好过未来毫无准备时迎接试炼。” 命运的试炼,就是如此危机重重又不得不面对的生命历程,每一个被唤醒的灵魂不论惧怕还是渴望、在乎或是不在乎,都必然经由命运试炼以接近神灵。 “西雅姐姐从失去力量到度过试炼经过了近五个月,”爱莉接着说,“但每个人面临的考验都有差别,不论伊西丝需要更长或更短的时间,我们应当努力做好准备保护她,真正的试炼不仅是失去力量,更是在失去力量的时候面对世上的威胁。” 第293章:长老与城主的争执 大多数凡人根本谈不上拥有力量,而就是这样的凡人,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生活中的各种考验,自黑暗年代至今依旧困扰人类的极端天候、疫病、猛兽、饥饿乃至其它穴居人甚或城邦聚落征服者的觊觎等等等等,相比起来,现在的伊西丝公主即使与普通少女无异,其生存环境似乎也远远谈不上比普通人更艰难。 只不过,阴魂不散的渎神者、野外隐现的强大妖兽、城邦内部可能存在的不友好力量,都让伊西丝面临的环境比单纯的凡人所面临的环境在看得见或不见的地方险恶百倍。 两位圣女殿下的守护之言也非矫情地表衷心,而是实在的现实需求,具鲁士等护卫、即使是号称贴身护卫的埃凡,也终究因身份隔阂不可能时刻守在伊西丝身边,圣女殿下的守护是极其重要的补充力量。 “既然效果卓越,为什么不把侍女姐姐们也招来试一试唤醒灵魂?”神绮突发奇想,“我知道不重视信仰的唤醒灵魂是不该提倡的,但侍女姐姐都毫无疑问拥有最忠诚的品质,而且吃苦耐劳品行坚毅,不正合补充守护公主的力量吗?” 爱莉摇摇头,“早在出发前,王后与大祭祀就想到过,但唤醒灵魂哪有那么简单的?能够唤醒灵魂的女孩都是宝贝,必定要被神殿接纳保护起来并多加教育,不可能再为公主做侍女,何况刚刚唤醒灵魂的见习者根本与普通人差别不大,无法起到保护伊西丝的作用,再往上的祭祀乃至高级祭祀就更不可能自降身份做侍女啦,能挑选出吉丽侍女长这些吃苦耐劳的女人已是极限,她们其实都受到过大祭祀的教导,只不过她们并不被命运青睐,品质的坚毅也无法为她们唤醒灵魂。” 简单来说,包括吉丽侍女长在内,近二十位侍女都是在接受教导后无法唤醒灵魂的残次品,她们只能做伺候公主的普通活计。 神绮实际上已有预料,在看到这偌大队伍中除公主外没有别的祭祀跟随就可大概想明白,但作为代表居士坦王都与神殿的访问团队,除公主与圣女竟然不带别的稍有身份的祭祀,这好像也说不过去? 也许是美狄亚王后为了让伊西丝不被其它祭祀抢去风头而刻意做的安排?母亲大人好像对女儿的能力信任过度,幸好半路上加入了神绮这样一个意外惊喜,否则伊西丝即使与爱莉汇合也嫌处境仍旧危险。 不论可敬的侍女姐姐是否信仰之路上的残次品,神绮认为至少应该再努力一把,花上十年数十年方才艰难唤醒灵魂的传说也非没有,即使这样的坚持换来的不过在垂死之际得窥灵魂力量一角,也无疑表明坚持者的执着,不论侍女姐姐是否愿意坚持,她们应当获得执着的机会。 …… 同一时间,斯巴塔战船停泊的入海前的河港,长老议会的代表们与斯巴塔的终极暴力象征奎特斯城主正在篝火边,当着一众战士的面进行着面红耳赤的争执。 争执焦点自然就是少女们担心的、主持远征祭祀的权力。 “奎特斯!你果真宁愿玷污斯巴塔人的荣耀、也要让一个外邦的圣女来主持、染指斯巴塔战士的信仰?”欧力森尼斯的语气阴凉至极,熊熊篝火在旁也融不了大长老兼大祭祀内心竖起的坚冰。 “哼!我之言就是斯巴塔人之言,我的荣耀就是斯巴塔的荣耀!欧力森尼斯,让你们保守斯巴塔人的议事会传统已是我最大的仁慈,不要妄想对我指手画脚!” “奎特斯!”火焰烈烈声中,大长老的怒吼清晰异常地传遍河港,辅以一旁诸多长老的怒容,让人不由担忧斯巴塔人将内部决裂的风传并非笑话,“为你一人之私,玷污战神之信仰,斯巴塔的先祖将自冥府归来施以惩戒!命运将唾弃荣耀的战士之邦!你敢承担这一重罪?” “神也休想阻止我!”奎特斯双臂抱胸纹丝不动,“斯巴塔属于活人的斯巴塔,若有先祖的幽灵,就该老老实实看着后人将城邦带向兴盛,谁敢从‘冥府’归来,别怪我把他砍回地狱!欧力森尼斯,你知道如今人们膜拜的战神是何人,更知我与他势不两立,不要以为我容忍你笼络居士坦的公主就是放任你借助居士坦神灵代言人之力复兴神的权力,斯巴塔人的确需要战神,但战神若不是斯巴塔人的战神,就让他的脑袋永远断着吧!” 大长老欧力森尼斯呆了一会,“你的仇恨、你的仇恨已过去五十多年!我从年轻健壮的战士变成如今一只脚入土的老朽,你也从勇武狠辣的统帅成为大陆敬仰的半神,那个杀死老国王、几乎覆灭斯巴塔的男人也早已脱离凡人成为人们膜拜的神,你、我以为你放下了仇恨不再抵抗真神,没想到,你却是隐忍至今,奎特斯,你到底要如何?没有神灵的膜拜,斯巴塔战士唤醒灵魂越发稀少,即使只为斯巴塔的未来,你也必须恢复战神的崇拜,那个男人,他与你为仇,却与如今的斯巴塔人无怨,你一定要为你的仇恨让斯巴塔不得翻身?” 大长老本来并不确定奎特斯的用意,过去几十年,城主以个人威望强压斯巴塔的传统祭祀,将长老议会代表的神权压制到近乎消失的地步,欧力森尼斯以为他只是暂时赌气,已贵为真神的艾瑞斯不与奎特斯一介凡人计较是因为神灵仁慈与荣耀,岂敢想奎特斯竟不仅要在信仰上对抗真神,更早有弑神之心。 眼见斯巴塔在这几十年来看似兴盛、实际上唤醒灵魂的战士越发稀少,大长老不得不为城邦未来忧心忡忡,他必须在入土前为城邦做些什么,居士坦公主的到来是个好机会,欧力森尼斯认为借助居士坦主神的力量足以让名为居士坦战神、实则为大陆共同誉为战神的艾瑞斯获得彻底进驻斯巴塔的机会,以此重新确立斯巴塔人的传统信仰,不论神像背后是谁,斯巴塔人得到拯救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即使可能与“闹别扭”五十多年的奎特斯产生冲突他也在所不惜,大长老没有私心,大长老问心无愧。 第294章:斯巴塔的意志 但是!欧力森尼斯万万没想到,奎特斯在他的图谋上更进一步,不仅向居士坦女神的圣女示好,更直接邀请她主持远征祭祀,这样一来,斯巴塔人祭祀的神就更加模糊化,战神所占比重必定一降再降,事实上若是能够让斯巴塔人集体改信忒弥丝女神也不失为增强斯巴塔战士唤醒灵魂能力的好办法,为此背叛联盟诸神也值得,但现实并不允许月神代替战神成为斯巴塔人的精神支柱,根深蒂固的信仰传统不是一场祭祀可改变的。 欧力森尼斯已预见了神绮主持祭祀的后果:继续让斯巴塔人的信仰不上不下吊着,这明显是奎特斯抵制如今已与战神绑为一体的艾瑞斯的计划。 “我的仇恨就是斯巴塔的仇恨!”奎特斯无比狂妄,但没人敢否认,“若是你为祭祀之私利企图复兴战神,就算是多年的兄弟,我也饶不了你!” “我做的一切都为了斯巴塔!奎特斯!人人敬仰的半神也休想污蔑我!” “哼,所以你一直是斯巴塔的大长老,”奎特斯深吸一口气,双手高举握拳,“斯巴塔的荣耀不容任何污秽侵入,艾瑞斯一天是战神,斯巴塔绝不恢复战神祭祀!欧力森尼斯,这是最伟大的斯巴塔战士奎特斯的宣言!” “你!”包括大长老在内,长老议会成员与旁听高层争吵的战士们一片肃静,根本不用思考,大长老知道城主不是说笑,但正因如此他更加忧虑,“你可以不惧神灵的威力,可你把城邦把战士们置于何地!” “所以艾瑞斯的神名绝不会永远流传!” 肃静过后,河港嗡声一片。 “当战神回归纯净,就是斯巴塔人再度走向兴盛之日!”城主的吼声如怒雷砸进众人心底,接着他以俯视的姿态紧盯欧力森尼斯为首的长老们,“你们,斯巴塔人的代表,长老议会的长老,都给我将明日的祭祀准备万全,神绮圣女将以友邦主神代言者之尊‘帮助’斯巴塔人祈求神赐祝福,居士坦的女神、艾瑞斯的主神,是站在艾瑞斯那边、或是斯巴塔这边,就让神给我答案!” 欧力森尼斯已放弃劝说,也明白了奎特斯的打算,可他不打算说出口,弑神不是秘密,但对凡人而言依然难以置信,而且确定了奎特斯虽然异想天开且胆大包天却并非真胡闹,与其同时代却早已老迈的大长老也只能渴望这位无敌的半神能够给城邦带来真正的兴盛。 另外,想到那“瘦弱”却神迹力量显赫的少女,大长老的排斥心也不由自主弱了下去,女人、且是外邦的女人主持祭祀或许对某些老古董而言的确玷污荣誉,但有说一不二的半神城主背书,少许老朽的意见便显得无足轻重。 大长老叹着气,强迫自己接受了少女将主持远征祭祀的结果,心里也不知对神绮是依旧喜欢还是仇视,但转念思索,即使没有神绮,要阻止远征祭祀上膜拜战神,奎特斯也有的是办法,仅仅以其威望就足够在祭典上毫无道理撇开战神,大长老又叹了一口气。 斯巴塔人大多以膜拜战神唤醒灵魂,欧力森尼斯乃至奎特斯亦不例外,虽然相比奎特斯,大长老的成就几乎可忽略不计,别说半神,他比之年轻人普雷斯塔与阿克西里尼都要远远不如,是家世、无畏的作战风格、全心全意为城邦的精神与奎特斯的支持方才让他在六十岁退休后稳稳坐上大长老的宝座直至今日,可越是执掌长老议会,他越发察觉到斯巴塔人表面繁荣、内里却由于人为因素导致缺失传统信仰进而致唤醒灵魂者比例每况愈下的严峻状况。 欧力森尼斯的记忆中,很多——至少在六十——年前,艾瑞斯尚未成神、斯巴塔人膜拜的战神依旧混沌难明或许仅是个人们想象中的符号的时期,斯巴塔人中唤醒灵魂者比比皆是,至少比如今全城比试挑选后仅组建出一只千人军的状况要好得多。 欧力森尼斯无法理解那个连真神可能都不存在的时期为何人们反而更容易唤醒灵魂,如今战神被诗人、被贤者的诗歌传颂、那个神位上拥有真神之后,唤醒灵魂的斯巴塔人反倒每况愈下,他思来想去只能归咎为奎特斯的任性导致了这一不妙后果,外加斯巴塔人的神殿中竖立的神太多、让许多意志不够坚定的战士在信仰中摇摆。 若是神绮在场并了解大长老内心所思,经验已然不凡的圣女倒是可以给出这样一种亵渎的分析:人们膜拜的神并不需要真实存在,因为唤醒灵魂的是真神背后更为本质的一种精神实质而非真神,这种看不见莫不的精神实质属于每个人自身,当奎特斯排斥艾瑞斯代表的战神,又没有其它神作为象征为斯巴塔人凝聚精神实质——奎特斯本人是个站在所有人面前的、真实的人,再如何被斯巴塔人崇敬,那也与膜拜神灵的心态相去甚远——斯巴塔人唤醒灵魂的可能性自然要降低。 总而言之,澄清信仰,膜拜一个拥有真神为坚实后盾的战神,这样才能让斯巴塔走出即将笼罩在头顶上的阴云,大长老如此坚信,可还没等他展开计划,奎特斯已然看穿一切,固执的半神城主依旧任性地让斯巴塔照着他所指定的方向前进,眼里似乎只有仇恨,而威压半个世纪的结果是战士们在尊重长老议会的基础上更愿意听从城主的指挥,这也和城主在过去几十年里从不公开和长老议会产生冲突有关,除了大长老等少数人,没人意识到奎特斯和长老议会的决策是有冲突的。 而这冲突在今日彻底爆发了出来,奎特斯也是首次在年轻人们面前宣讲了他对战神艾瑞斯的仇恨,大多人不明就里,却单纯为城主的气势感染而叫好,这进一步说明了战神信仰的衰落,也表明若奎特斯或长老议会再不拿出措施,信仰的力量将以远超过去的速度衰落下去。 奎特斯满心仇恨,但他显然不愿意赔上城邦的未来,远征海怪就是他计划的开端,在把真神也无能为力的海怪彻底扫清后,奎特斯便要携神功大成之威向真神挥刀,此刻的宣言不过是宣战前的预告,大长老如此认为,正式的宣战应当在海怪的脑袋被砍下来之后。 第295章:临台 翌日,天朗气清,艳阳高悬,几十里外的海风带来咸腥气,仿佛命运伸出触手,欲将斯巴塔与海洋连为一体,陆上最强与海中最强的对决即将随着斯巴塔人的远征而展开。 神绮小姐没那么遥远的感慨,她更在意眼下即将面临的人生考验:用类比的方式来描述,就像刚学了点全球通史就被逼着代替导师带队深入新几内亚岛部落研究土著习俗的苦逼硕士生。 “记住一点就好,”少女们将自己整理得焕然一新、护卫队与侍女队伍整装待发,已然清醒、看不出任何异样、也的确没有异样的公主殿下拍着美艳与圣洁矛盾一体的圣女肩膀鼓励道,“不要慌!” “如果在登台之后依然没有神意告诉你该干什么,就当自己在接受女神的祝福吧,和圣女赐福仪式没有什么不同,”经验丰富的爱莉圣女也鼓励道,“想来奎特斯城主不会那么为难你的。” “哼!我不会慌的,”神绮捧着自己脸颊揉了又搓,“尼罗的主神大祭祀带着人从天上飞过来也没让我说个怕字!那时我还是没见识过点燃神火、老在心里对巡逻铁皮罐子和米罗斯神像吐口水的幼稚小女孩呢。” “……” “……” “……” 第三个无语者是拉斐,她尚未经过任何培训,由于一整夜待在公主的帐篷里,她不得不匆忙正式上任圣女的侍女。 新嫩侍女面无表情,按照侍女长交代的基本注意事项,沉默地跟在神绮身后,与尊贵者保持一臂半的距离,由于还在处在观察期,宫廷卫队长与公主的贴身护卫都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拉斐身上以防万一,这让努力保持镇静的年轻侍女颇为难受,但她牢记自己的使命,为安稳留在圣女身边而努力改变自己。 神绮的教导虽非立竿见影,一夜的静修远远谈不上唤醒灵魂,拉斐却感觉耳聪目明了许多,头脑也更加清醒,她甚至感觉身体中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豪迈感,仿佛有信心与神绮再发辩论时稳占上风,侍女拉斐思索了许久方才抛开那不可能的错觉,她就算再如何一根筋,也能轻易得出结论:神绮圣女的眼界和见识不是一个从未离开过斯巴塔的希罗人能望项背的,在学会足够多的知识以前,她必须保持谦逊与清醒。 当然,做了近二十年奴隶的拉斐姑娘在豁出性命却被神绮轻易制服后,已然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无力。 已得到消息的诗人的吟颂中,今日的斯巴塔城邦范围内,除战士与将领外的主角,是斯巴塔最伟大的战士钦点的主祭者、出身最繁华的城邦商业之都米罗斯、为城邦诸神祝福、为王国诸神眷顾、最伟大的的创世主神之一月神忒弥丝的圣女神绮。 神绮小姐仿佛被送亲队伍献给神灵的新娘,在护卫与侍女们的环绕中、在外围斯巴塔战士组成的仪仗队引路下,渐渐接近战船停泊的河港。 河港的外围已环绕着所有能够出动的斯巴塔战士,这些都是落选远征军的战士,人头黑压压一大片,将河港边整理出的沙滩操场乃至更深入内陆的丛林全数占据,几乎看不见一处空地,即便地形起伏限制,战士们的队列依旧显得异常有序。 三十人长老议会成员中、除奎特斯与列奥达尼外的二十八人一个不落地盛装排列在战士们的最前方,老迈的退休战士们在铠甲、长矛与坚盾的衬托下仍旧勇武非凡。 十艘船舷向下弯曲的巨型战船面对港口一字排开,每艘战船装载一支百人军阵,斯巴塔最精锐的战士们在甲板上列队整齐地看向沙地上,那里在一夜之间耸立起一座十几米高、底座占地大于三艘战船的巨大祭台。 斯巴塔人的祭祀高台与王都女神殿为新圣女搭建的临时祭台不一样,斯巴塔人搭的高台四面几乎与地面呈九十度,自然没有自底端通向顶层的阶梯,倒是木桩与木板纵横交错的稳固结构显示着战士们精工巧匠的另一面。 显然的,奎特斯也好、长老们也好,都打算让神绮圣女徒脚“飞”上去。 这看来是半神城主给予的第一个考验,虽然并不困难,但要做得潇洒自如让战士们看不出狼狈样还是有些难度的。 可神绮小姐已今非昔比,今日的她要飘上天,虽然依旧不可能如半神一般彷如本能,但也不至于飘得如同刚离开苏米尔山秘境时那般艰难且难看。 “漂浮术飞上去的话,无疑要弄得飞沙走石灰尘漫天,”伊西丝悄悄对神绮说,“高台没有上下的阶梯,搭建它的斯巴塔人应当是扛着木头直接攀上去,你可以参照着做。” 公主的意思自然不是让神绮无视形象像粗鲁的男人一样爬木桩,运用心念力延伸为看不见的手脚,攀着高台边缘上行,旁人看上去就如同半神一般不搅扰环境地升空,不仅潇洒自如,且比漂浮术更省力,不容易出差错。 神绮其实见过类似的运用,即阿南跳崖时像猴子玩转丛林似的动作,阿南积攒多年的庞大神力让她仿佛凭空多出无数支撑身体的触手,在悬崖峭壁上腾挪飞驰如履平地。 现在,轮到身手腿脚不如猎人武士、对神力的应用与控制却远超武士的圣女殿下,她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即使伊西丝不提醒,神绮也打算这么干。 然后,在高台之上的城主召唤下,神绮果如女神升天般沿着高台一面缓缓升空,配上神绮刻意散播在周身的光晕特效,那模样让见惯粗手大脚的斯巴塔女人的战士们几乎扭转了对美的认识。 更远处的观礼者,他城的诗人与贤者们见状,甚至暂时忘却了该唱诵赞美的诗歌,直到圣女升上高台,与城主肩并肩,呆愣许久的诗人马卡斯方才回神,并将酝酿许久堵在气管下的赞美诗随着竖琴悠扬给唱了出去。 一时间,斯巴塔战士们纷纷期望,这样的美实在应留在斯巴塔,为伟大的城邦、伟大的战士所拥有。 第296章:去不去? 神绮没空去体会斯巴塔人的心思,就算能看穿人心所思,她也不会太在意,城主会保护她不至于被抢亲的。 奎特斯需要通过她来试探居士坦主神的反应,虽然无论结果如何、奎特斯都不会改变敌视战神的态度。 为何神绮知道奎特斯的想法?因为在落在奎特斯身边与他肩并肩时,大光头的神意已经钻入她的脑海。 内容不复杂,量却不小,首先,果如少女所料,奎特斯将斯巴塔人的远征祭祀注意事项巨细无遗地告知她,但今日的祭祀不需要过于复杂,城主嘱咐她只需适当展示神迹,接着唱出祈求神灵赐福的祈祷词,甚至祈祷词内容也已为她改正完毕,内容中涉及到战神的词句通通改为不特指的范范之神灵,或是干脆删除。 接受了突击训练的圣女殿下顿时放下心,祭祀的难度从预想中的难降级为中等——不说容易自然是因为还保留着召唤神迹这一项,女神是否会回应圣女的祈祷为与王国无关的斯巴塔人降下祝福,圣女殿下心里没底。 不过斯巴塔人并不迫切需要神灵祝福,半神城主的带领本就是世间最完美的祝福。 除此外,奎特斯的神意中还有一句询问:“你是否想跟随斯巴塔人的战船去见识见识讨伐海怪的战争?” 前边的解读也不过让神绮顿了一瞬,后一段简单的询问却让她愣起神,片刻后方才悄声回应:“前夜里,我听阿克西里尼和她的小伙伴们说,斯巴塔人不让女人上船。” “那是过去,如今,奎特斯的意志就是斯巴塔的意志。” 城主的回答让神绮深刻感受到难以招架的霸气,于是她又问:“如果我想去,我能帮你们什么?” “你只需跟着随船的诗人观战。” 奎特斯的言语中透露着他允许外邦人跟随军队出征的消息,一时间神绮觉得远处聚集在一块观礼远征祭祀的客人们很有些战地记者的味道。 可她要做的只是观战? 神绮从猫神与斯巴塔人得来的消息都是关于海怪塞缇斯如何强大,却莫名地从不担心奎特斯的军队会失败,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的确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对付个头不大的战士乃至神术师,神绮可以凭借蛮力应对,但对手换做传说中比祭祀高台还要高大十倍往上的海怪,她觉得自己暂时没办法。 不过,打一打跟随塞缇斯的海中小怪兽应该没有问题——虽然传言中只提到横行肆虐的塞缇斯,但奎特斯召集军队的做法无疑表明塞缇斯不大可能是孤家寡人,伊西丝的队伍在山野中无意遭遇的巨牛妖身边都跟着不少小怪物,遑论广袤的海洋中肆虐的塞缇斯。 猫神曾告知神绮,生存在山川旷野中、获得命运垂青唤醒灵魂的大小动物在见到人之前并不能理解并遵守人类历经千万年探索出来的群居规则,来自野生动物的猎食本能占据着天赋异禀的妖物脑海,少数独行的小妖怪或许会害怕成群结队活动的人类而不敢现身,即使天生强大如神绮遇见过的熊,事实上也拥有足够的谨慎,当时若埃都因和伯利阿斯都能自如活动,它当然不敢跳出来袭击人。 可一旦一处妖怪较多的山野中出现较强者、并以暴力搜索纠集到大量小妖,便毫无疑问会对路过的人类队伍下手打劫,而妖怪中为首的较强者若在此过程中学会了人类的许多概念,那么打劫的目的就不再是单纯的猎食,它们更有可能找到人们的聚居地,以暴力威胁人们献上供奉与膜拜以长期压榨人类掠取好处,获得最多好处的首领,便有可能在日复一日的人类膜拜中领悟掠夺信仰的能力,渐渐自封为神灵。 塞缇斯或许就是这样的怪物,如果始终无人能制裁它,神绮相信,早晚有一天塞缇斯会从暴虐的怪物演变为人们膜拜的又一尊神——想到此处,神绮有些怀疑联盟诸神是否的确无法制裁塞缇斯,或是诸神在打塞缇斯的主意?所谓真神败走或许是真,但诸神的目的大概也有收服这只强大的怪物为己所用的意思在内?所以才闹到斯巴塔人出于守护者的荣耀感而横差一腿出面解决的地步。 真神若不在乎一个暴虐的怪物被膜拜为神,那么只能靠凡人自身来否决这让人不愉快的现象了,也许奎特斯是这么想的。 神绮心里闪过一连串思索与猜测,但时间不过一瞬,她说:“您是想让我把斯巴塔人对付海怪的作战现场转达给神灵吗?” 大光头不说话,但眼神中透露着赞许,神绮的猜测符合他的心意,而且现场中能找到的、最接近神的人似乎也只有神绮——这里所谓的接近,所指当然不是修为高低,而是与神灵对话的可能性——诗人与贤者虽然膜拜神灵比许多人都要频繁,但他们往往距离神灵最远,因为他们的虔诚大多冲着内心的理想而去,并非单纯膜拜神灵、心中除神之外容不下外物。 可实际上,神绮比诗人贤者更过分,若是有一双明白的眼睛俯视大地,或许可以直接宣布,神绮是这世上、灵魂距离神灵最远的神职者——史上从未出现过不被女神搭话的圣女。 以上算是秘密,即使神绮不介意披露出去,大多人也不能理解其中的奥妙,所以神绮不至于被声讨,反倒被斯巴塔人赞美。 也许奎特斯看出了神绮的特点,更欣赏她身为最尊贵的神职者却远离神灵的奇特的灵魂,故而愿意在各种场合对她表达善意,虽说有些善意不被神绮所喜欢。 另外,远离神灵、不被神搭话,不代表她的祈祷不被女神接受,所以,神绮仍旧是最合适的传达战况者。 至于为何要传达战况?神绮想到昨日的猜测,这也许是奎特斯对女神麾下的战神的挑衅?然后,又一段神意挤入神绮的脑袋,内容是奎特斯在昨夜对斯巴塔人的宣言,这便直接证实了奎特斯的目的。 大光头对神绮没有任何隐瞒的意图,他的内心就如同他袒胸**、不着任何铠甲的装扮一般坦荡。 第297章:圣女烤肉 神绮的确渴望观战、分外渴望观战,跟着斯巴塔最精锐的军队远征海洋巨妖,此事往外说,面子里子统统满溢,即使不为那丁点虚荣感,旁观传颂中的最强半神对付诸城乃至真神都束手无策的怪物,本就是百年难遇的机会。 这也是诗人与贤者不在乎自身安危请求随船出征的原因,即使是无力的普通人马卡斯也不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更难得的是奎特斯来者不拒。 可现实的问题是,神绮无法丢下公主与圣女跟随斯巴塔人出征,此去远征不知要花去几个月,公主的访问团不可能长期逗留斯巴塔,在冬季到来前,访问团或许将看情况跨越千万里陆地抵达尼罗帝国境内,大部分处在大陆西南、小部分领地城市所处比斯巴塔的南海还要更南方的大陆上的尼罗帝国,冬季到来后依旧温暖,是过冬的好地方,只要有机会,访问团将在今年内踏上尼罗的土地,神绮不能撇下守护的誓言离开伊西丝。 况且,她更不可能在访问团抵达艾菲思前撇下爱莉。 “抱歉奎特斯大人,我必须守护在伊西丝身边,而且我曾与艾菲思的拉米武士有约,将随爱莉圣女前往艾菲思命运女神殿给他们一个交代,若是远征塞缇斯必须耽误太长时间,我无法成行。” 奎特斯似早有预料,点点头依旧不说话。 然后,大光头让开路,一早准备好的祭台此刻方才全部展露在神绮眼中,其上有简约粗犷的案几,摆着已经宰杀处理完毕的牛羊尸体,斯巴塔人的祭祀即使不经过奎特斯的刻意简化,也极为简单,献上牺牲、念诵祈祷词、祈求神灵赐予战无不胜,这就是大致的仪程,神绮要做的基本也是如此,但她是否能招来神灵降下神迹赐予祝福,就得看神灵的心思了。 即使神灵不降下神迹,神绮也能凭借自己召唤的神迹糊弄过去,反正斯巴塔人已有近几十年没有认真祭祀过战神,就连领着大祭祀头衔的大长老欧力森尼斯也在祭祀职责上名不副实。 “战士将远征,圣女行祈祷,神灵降祝福,胜利常伴斯巴塔!” 奎特斯的神意如细雨浇淋每个人头顶,以此提醒神绮与瞩目神绮的人们,祭典开始。 半神飞离祭台,回到宽阔河面上排列在正中的战船艏部,与所有即将出征和未获得远征机会的战士们一同瞩目祭台高台。 乍看七彩、再一注目又似无色的神光自圣女周身涌出,在朝阳中熠熠生辉,也让神绮显得面目不清,她就这么直立着微微仰头,面向远方闭上双眼,双手交扣置于胸前做祈祷状,这不是标准的女神祭祀祈祷姿势,也非斯巴塔人的祭祀礼仪,似乎完全是神绮结合繁复的女神祭祀与战士祭礼糅合出来的动作。 奎特斯传递神意后,她便几乎把昨日的突击培训给抛之脑后,并未在意动作是否标准,此刻随着奎特斯宣布祭祀开始而自然流露的动作,谕示着她内心认为此既符合女神繁复祭祀又适应战士简约祭礼。 没人觉得有何不妥,神绮的抚慰神意随着神光与意志的专注蔓延,河港、沙场、林地、河面,战士与宾客的虔诚让他们很快沉浸在圣女制造的祈祷氛围中。 总而言之,效果不错,守旧的斯巴塔长老也不愿给圣洁的少女挑刺。 接着,宰杀处理完毕的牲口尸体自高台升空,一团火光包裹血肉,滋滋的冒油声随着神绮的神术扩散,肉香气同样在神力牵引的微风里飘散,这几团神术烤肉将作为神灵赐福的载体,给出征的战士们分食,以此圆满神灵赐福的环节,这是奎特斯给的建议之一,他已为神绮想好了无法引来神灵赐福的尴尬——女神是否保佑斯巴塔,神绮不可能代替女神做决定。 说实在话,在斯巴塔的远征祭祀上让外邦圣女向月神祈祷,实在有些不伦不类感,要不是神绮的卖相极具迷惑性外加说一不二的城主支持,且月之女神曾兼具战争女神的名号,这场祭祀几乎就是一场闹剧。 但现在没人觉得这是闹剧。 看着远处引人遐思的身影在高台之上优雅地烤着肉,年轻诗人马卡斯不禁又欲大唱赞美的诗篇,一旁冷静观礼、也是少数不被圣女的简单神意引入祈祷的迷醉状态的人之一的泰勒斯贤者制止了他。 “马卡斯,现在可不适合赞美圣女,斯巴塔人正祈求胜利。” 泰勒斯的低语让他回神,即将脱口而出的不合时宜赞颂被生生憋回肚腹。 “神绮圣女也许将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唉,我真是害怕,往后我还能为别的女子唱出由衷的赞美吗?”马卡斯先是发表一通对未来的忧虑,然后向老人家俯首感激,“泰勒斯贤者,多亏您提醒,我差一点得罪了勇武的战士们。” 贤者笑道:“也许他们沉迷在神意与肉香中听不见你的歌声。” “果真有肉香,圣女的神力使神的赐福普惠四方。”马卡斯抽了抽鼻头,又满意地扫一眼四周,仿佛大家都能认识到神绮的魅力是一件让他自豪的事,虽然他与圣女的缘分不过说几句话的程度,还比不上老头与圣女一路同行。 泰勒斯当然能看出来,神绮身前滋滋冒油的就是普通烤肉,顶多神火运用精炼独到,神灵的赐福在半神眼里是有迹可循的,虽然不敢确定天上是否有神关注着如今算是大陆焦点的斯巴塔远征军,但老贤者肯定,此刻还没有神灵显示神迹的迹象。 他们倒是预见到,神绮的烤肉是为远征军将士们准备的,托辞神赐的食物嘛,这可是极高规格待遇。 来自居士坦王都的贤者埃比弗在老人与青年的低声交谈中也回神,他在沉迷圣女美貌的同时叹气:“没想到在这遥远的斯巴塔能得见王都圣女主持的祭典,这是命运提醒我该回家乡看一眼了吗?也许远征后我就该启程了。” “埃比弗老哥,让勇敢无畏的马卡斯与你作伴同行吧。”年轻诗人热情地向居士坦贤者发出请求。 “荣幸之至。” 第298章:又是天上之神 泰勒斯的预料没有错,斯巴塔入海口前的河港上空极远,的确停留着几位关注着远征军的真神。 遥远的距离与极尽真神之能让斯巴塔的两位半神并未有察觉,只不过,贤者泰勒斯认为神灵是否关注都是理所当然的故不在意是否有神看着地上,而最伟大的战士奎特斯不屑于真神的注视,同样不在意神是否躲在天上窥视他的军队。 “尼罗诸神看一眼又离开,北方闲散诸神躲在远处窥视斯巴塔军的虚实却不敢近前,辉光山诸神大多自火焰神赫菲斯托斯自大挑衅凶兽塞缇斯反被击退后便偃旗息鼓做出不再介入的姿态,如今明确在斯巴塔远征军上空关注他们的只有我们三神,忒弥丝阁下、贝斯特神,你们又打算做点什么呢?” “我一直待在忒弥丝的圣女身边,与尼罗诸神无关,就是看看热闹喵,你们飞上天,所以我也飞上来。恩利尔,自从你挑战大个子失败远离尼罗,咱们就几百年未见,上次见你还是在马其顿战场上空,这次又是斯巴塔远征军上空,说来你不也是北方闲散诸神之一喵?你在打什么主意?” “成为斯巴塔人的战神。” 这是女神的回应,直白的揭露让本来打算有所保留的恩利尔稍微一僵,接着又坦然一笑:“因奎特斯在斯巴塔呼风唤雨阻碍神启,斯巴塔的信仰空缺、在诸神眼中也是一块肥美的肉,艾瑞斯畏惧奎特斯之威不敢显示神威,那么就各凭本事占领斯巴塔吧。女神阁下,虽然奎特斯指定您的圣女代替长老主持祭祀,您却无意斯巴塔人的信仰,想必不介意我的介入。” 忒弥丝看着他:“信仰在人间,凡人愿意奉上,神便可自行争取,守神约即是。” 恩利尔向女神躬身表示尊敬并承诺谨守神约。 “艾瑞斯虽成神至今不久,却是大陆传颂的战神,他会不敢来?”小黑猫对这位交情不算深的旧识嘲讽道,“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闹到同时与神国的战神与人间的战神为敌喵,我没见过艾瑞斯,但下面那位斯巴塔城主的武力强盛不容置疑,艾瑞斯应当也差不多。” 恩利尔对黑猫展露胸有成竹的微笑,“凡人凡物中时有异数,短时便强横异常、神灵难敌,我岂能不知道?可正因其强横,命运之审判、炼狱之火往往更盛,使其更难度过审判成就真神之永恒、升入神国,奎特斯不足为虑,他在百国混战时已杀虐无数,来日与塞缇斯一战,败便身死而已,若胜,命运审判一至,他必死。” “奎特斯如果死太早,便宜的不就是艾瑞斯喵?没了奎特斯的制约,斯巴塔人可以自然而然地膜拜战神,你高兴什么?”小黑猫颇为奇怪。 “看他这架势,不正打着打败塞缇斯证明武力后与艾瑞斯决一死战的主意吗?”恩利尔说,“何况,如今无人阻我,就以神谕降下为斯巴塔人添上一把战意之火吧,女神阁下,我可违背神约?” 小黑猫理解了恩利尔抓住这个大好机会打入斯巴塔的谋划,若奎特斯在击败塞缇斯后再与战神决斗,最终捡便宜的自然是有所准备者。 似乎在思索问题的忒弥丝女神在恩利尔表露谋划后点点头,“此举未违背神约,就如我在米罗斯遭受神罚时所做。” 小黑猫忽然回味过来,这位看似稳重端庄的女神姐姐其实也没老实过,遂觉得这些神谋划来谋划去的做法真是无聊又世俗。 只不过小黑猫还是不大明白,既然女神阁下明确表示对斯巴塔的信仰无所谓,也丝毫没有为自己麾下的战神谋利的心思,她公然站在斯巴塔远征军上空又是何意?单纯关心一下那个不接受女神声音、也不被女神搭讪的圣女? 黑猫觉得,就明面上的作为,她为神绮的修行所做的似乎反比女神更多,看上去反倒是自己比女神更关心她的圣女,所以女神阁下来露露脸表明一下关心的姿态? 至于女神是否打算降下神谕或配合神绮展露神迹赐予祝福,在女神做出选择之前猫神大人也看不透。 倒是不掩饰野心的恩利尔早早表明将以神谕渗透斯巴塔。 下方的祭祀仪式得持续很长时间,神绮的烤肉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她甚至打算参考炼制神酒为烤肉掺点“料”,但普通的牲畜肉难以承受特殊的神意灌入,神绮也做不到无视材料差异、万法信手拈来,她正一面维持神意唱诵赞美诗一面艰难尝试烧烤“神肉”,虽然她已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神的耐心凡人无法想象,祭祀典礼就算持续时间延长十倍,凡人也别奢望和神比耐心,忒弥丝女神很乐意看完全程,恩利尔也不着急降下神谕。 “贝斯特神,”女神忽地对黑猫说,“博奥的三叉戟,你可已熟悉用法?” “喵?”小黑猫似乎反应了半拍才想起身上带着别人的珍贵神器,“海神的神器嘛,蓝大个给我玩了才几天,勉强知道有避水功能喵。” “海神博奥的神器三叉戟?”恩利尔似是很有兴趣,“魅力的月光女神、老朋友贝斯特,即使不常用,海神竟把随身神器借给你玩?可否让我见识见识威名赫赫的海王三叉戟?来斯巴塔这一趟即便颗粒无收,见过海神的神器也不虚此行。” “好的喵,没问题喵,我也想让人看一看。” 黑猫被白光包裹,身形一阵变化,神绮见过的黑发黑瞳尼罗小女孩出现在不为人知的高空,肉乎乎的小巧手心中已攥着得自博奥的三叉戟,又粗又长的神器正体相比持有者身形而言显得十分夸张。 但小女孩挥舞着一只手难以掌握的神器,看上去并不费劲,显然“用手”是表象。 恩利尔在意的不是表象,当三叉戟出现在萝莉形态的贝斯特手中时,神器的特性便由于使用者不适应且猫神无意隐蔽的缘故展露无疑,他直感觉脚下遥远的海面仿佛被一只手给托着升上天似的,这无疑是错觉,却是强大无比的神器给神灵的无边感知造成的错觉。 “这分明就像月亮转到海面时带来的潮升。”恩利尔看着挥舞长戟颇为滑稽的小女孩良久,方才发表感叹,“这是避水?不该是引水吗?” 第299章:神灵的闲谈 “不要被感觉欺骗喵,”萝莉猫神玩够了长戟,将它往头上一抛,惹人瞩目的神器悬停在女孩头顶,“如果不刻意转变效果,叉子一旦入水,几乎就融入水中难以察觉,是偷袭的利器,离开水又不被熟悉它的人掌控,就自然趋向回到它诞生的环境,就是海洋喵,神力的融入让它同样自然牵扯神力,所以你觉得海洋被拉了起来,其实是咱们被拉着坠向海洋。” 恩利尔没有图谋海神神器的心思,且人家的主神就在场也容不得神灵觊觎,他单纯以欣赏的心态观察女孩头上顶着的鱼叉,连动手碰一碰的心都懒得起,不过遥远的方向传来丝丝觊觎感却让他有所警惕,那边似乎是不属于三大神系的北方闲散神灵的隐藏方向。 神器动人心,恩利尔来自古老的尼罗帝国,是有见识的神,不像那些幸运摆脱命运审判成就永恒的野生神灵没见过好东西。 “今日不是漏财的好时机啊,”恩利尔提醒,“贝斯特神,把神器收回去吧。” 还没怎么展示功用,三叉戟便被收回,恩利尔颇感遗憾。 忒弥丝瞥一眼似乎懵懵懂懂、对自己大方行为毫无知觉的小女孩,没点破她随意展示海王三叉戟是否另有意图。 女神阁下换了个话题又问:“贝斯特神,你引导米罗斯的罪人与我的新圣女相见,就是为刺激她提早掌握使用神器的能力?” “我哪里敢肯定她是否有机会迅速度过试炼得以掌握神器?只是尽一尽朋友的绵薄力量,而且,她的命运试炼比咱们想象得还要特别,我可不敢自认无所不知给她瞎指导,她的一切成就来自她自身……当然也来自女神的眷顾喵。” “我不过给她一个名义的便利,就信仰之严格而言,斯盖因的便宜‘侄女’并非我的圣女。” 居士坦主神之言若是以神谕形式为凡人得知,无疑要给圣女殿下造成致命打击。 恩利尔朝四面看了看,确认来自神灵的觊觎与贪婪目光已经隐藏起来,他思索了一会插嘴道:“那位正在烤肉、被斯巴塔城主特别对待的圣女殿下,莫非就是诸神齐至马其顿上空之日,在场唯一的凡人?” “就算只撇一眼,你也不可能忘记,就别装作不记得了喵,”黑猫说,“她当日还不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被安卡尔的酒神与芙洛狄忒女神护在身后,我好像看见俄里格涅女神对神绮小姑娘有不善之意。” 恩利尔摇头没搭话,他不太理解这么一个凡人少女为何有如此奇特的境遇,但也不太关心,就如他所说,世上总有奇特的异数,命运轨迹令人乃至神瞠目结舌者不在少数,受到诸多神灵关注甚至直接与许多神接触的凡人,神绮也远不是唯一。 “你引米罗斯的罪人、那些与神绮的命运息息相关者与神绮相遇,不仅仅是期待她在遭遇中明晰灵魂,升华力量得以使用神器吧?”女神接着之前的话题说,“夏鲁克之妻的怨愤虽然明理者皆可判定其无理,但命运并不为人情之理偏私,命运的审判中,任何针对神绮的恶意都将化作阻碍甚至毁灭的炼狱之火,你在为她的不知多远的未来提前做出谋划?以图尽量减轻命运审判的力量?” “你可真不关心自己的圣女,就算是名义上的喵,”黑猫不否认也未承认,只是指出一个令人担忧的事实,“她自唤醒灵魂至今不过多久?便已经用残忍至极也危险至极的力量杀死了至少两人,我觉得她的命运轨迹中不会缺少杀伐,甚而终将重于如今的奎特斯,我有预感,所有命运的试炼对她而言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前奏,命运的最终审判才是她唯一的劫难。” “贝斯特神,你认为她能走到最后一步?” “至少不像是会倒在途中的倒霉蛋,半神对她来说也不过是陡峭一些的山丘。” 女神点点头不再说话。 神域广大、实则不常现世的猫神忽然出现在人间,又对一个凡人女孩如此关注,恩利尔起初为此莫名其妙,不过想来猫神的关注对自己的谋划并无阻碍。 但是,越是注视祭台上当众烤肉的圣女,恩利尔越发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向身边两位女神求问。 “女神阁下,贝斯特神,两位之所以关注那位凡人女孩,不单是因为她所唤醒的灵魂稍显不同吧?排除个人精神状态的因素,她看上去简直仿佛整个世界的中心焦点,即使失去灵魂,这样的感觉应该也不会变。” 恩利尔的描述并非夸张,而是基于摆脱命运纠缠的永恒真神的感觉,虽说来到人间便仍身处现实交织的命运中,但真神眼中的外部世界与神灵自我有着泾渭分明的界线,对于身处现实的凡人的感知相当敏锐,神绮在他的持续关注中渐渐显得与整个世界、万事万物紧密相连。 凡人个体固然属于现实,属于世界、属于命运的一部分,但凡人个体总有限度,普通的平民乃至大部分上层阶级一生都难得离开自己所属生活范围一次,自然不可能在命运的轨迹上与世间万物都有接触,即便公认的无敌半神奎特斯,生活的轨迹也不会超过斯巴塔城邦范围太多,所以从来不存在、也不该存在什么人或物成为现实意义的“世界中心”。 没有人能看尽风景、认识一切,这是逻辑常识。 但神绮偏偏让恩利尔升起如此矛盾之感。 “这是不合理的,忒弥丝阁下神通广大,看来早有所觉,故而对她早有关注,她是斯盖因的‘侄女’,天空之主当也有所觉,所以猫神贝斯特来到她身边,”恩利尔觉得这个简单猜测很合理,“不久前安卡尔发下五十年来第一份神谕,让他的大祭祀保护他遗留人间米罗斯城邦的女儿,可大祭祀梭罗去了一趟米罗斯无功而返,人们猜测安卡尔的女儿就是被斯盖因的大祭祀带走的女人,即女神阁下的圣女的母亲,所以安卡尔对这个也许是她外孙女的女孩之特异其实也有所觉?三位伟大的创世之神都有所觉,可她的不合理到底来自何方?” 第300章:神的心思、少女的心思 恩利尔知道自己在这谋算斯巴塔的节骨眼上不该发散好奇心节外生枝,但他越看神绮越忍不住探寻她身上隐约展现的不合理。 “对于凡人个体而言,套用亚丁与艾斐斯等地贤者爱用的话,这不合逻辑,没有人能接触一切。”朴素的灰袍在真神身上不显得寒酸,反倒把他衬托地像一个地道的城邦智者,“所以必定有特殊之物与她相关,我能想到的如此特殊之物,能让人仿佛与世间万物有联系,只有乌诺洛斯女神率众神打造的至高……” “嘘……”猫神小女孩给交情不深的老朋友一个禁声示意,“我们倒是无所谓,但你不想被揍过你一顿的斯盖因再找麻烦的话,就保密喵。” 恩利尔愣了一会:“所以神绮小姑娘的特异并非被发现,至少不是被斯盖因发现,而是他创造出来的?” “这我可不知道喵,主神大个子怎么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也猜不着,”黑猫把对神灵与凡人说过的话再次强调,“起初大个子请我帮忙传个话,我也没想和神绮小姑娘继续接触,但后来我觉得她挺有意思,就留在她身边看一看风景而已喵。” 恩利尔沉默不语,许多个世纪之前,他以为夺到曾经的众神之神率诸神打造的至高神器便可获得成就看似毫无道理的创世之神的机会,可与斯盖因一番争斗之后,他明白了许多东西。 首先就是他志在必得的所谓至高神器神之心,其实早在诞生之初便遭损毁,除了那仿佛汇聚世间万物之命运轨迹的性质外已没有任何能让神眼红的威能——神之心本身的响亮名声倒也足够令人动心。 然后,斯盖因的力量来自自身、来自信仰,与前主神乌诺洛斯的神之心无关,他成就创世之神同样与神之心无关,恩利尔的天真渴望随他探寻到的真相而破灭。 第三,若继续待在斯盖因于“神界”创造的自然神国,恩利尔预感到,他将永远无法抵达创世神们的成就,即便不在乎创世神的成就,恩利尔也渴望在已经走到尽头的永恒真神之路上继续走下去,无论下一步将迎来的是什么,这样的念头一起,他便被自然神国自动驱逐出境,即使主动尝试也再无法回到神国,至于是他主动离开还是被赶走,这并不重要,反正真神的念头事实上就是真心所想,恩利尔必定会离开斯盖因的神国。 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一点,真神纳入创世神的神国便等同于将一切寄托在神国之主的意志之中,事实上这一点早在神国创生之初就被斯盖因向诸神点出,只不过诸神充分信任着主神,信仰的道路也让自凡人成就的真神并不在乎将自己一丝不挂地展现给主神,所以神系的维持平稳而自然,直到出现恩利尔这样一个渴望“升级”、也醒悟过来不再愿意把自己寄托在主神意志之中的神灵。 总而言之,恩利尔在从神绮表现出的不合理“奇特”中推测出神之心可能被斯盖因交给她、又从猫神的提醒中获得进一步确认时,便止住了继续猜测,他挑战过斯盖因,很清楚一位主神的威能即便在人间也是难以想象地强大,况且他在明白真相后就没再起过贪图至高神器的心思——真神能够依靠的、真神的救赎,唯有人间的信仰。 “肉快要烤完了,”萝莉猫神的可爱竖瞳向四周转一圈,似在寻找隐藏起来的真神气息,接着她看向脚下说道,“你们该发神谕的就趁早发吧喵,我要下去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您请便。”恩利尔给小女孩躬身送别,他的确该做一做降下神谕的准备,斯巴塔人的修行野蛮粗犷,恩利尔神必须调整神意以适应斯巴塔的长老,也得尽量避开奎特斯的感知。 猫神又与微笑送别的女神姐姐道别,然后恢复小黑猫的形态、化作一道黑光窜向河港。恩利尔接着向忒弥丝女神又一躬身道别,空中的身形渐渐淡化隐匿。 女神阁下一言不发,待在原地似乎打算继续看热闹。 斯巴塔河港,战船、旗帜、战士、圣女、长老、观礼宾客与城主,在圣女的神意念诵中、仿佛静止许久的祭祀画卷,此刻,随着色泽金黄的烤肉烧制完毕,祭典由静入动,战船上的战士们挺直身板,等待神赐的食物自祭台降临。 话说此时,神绮莫名又回想起米罗斯神殿、回想起属于她的成年礼,明明实际上过去不到两个月,神绮却觉得已过去半辈子那么长,关键不仅在于几十天内的经历之丰富远远超过大多凡人的一生,也在于神绮不再是天真烂漫的无知小女孩。 她已是冲破无数命运试炼、灵魂与肉体、内在与外在的力量都远超凡人想象的高级神职者,半神之威遥遥在望,乃至于半神也不过是人生旅途的一个阶段。 威胁与考验为她锻炼出钢铁般的意志,它人看来的柔弱少女实则是个无惧死亡大恐怖的可怕女孩! 这点上倒是接触不多的奎特斯看得最清楚,所以他始终对神绮抱持赞赏,即使在她成为他国女神的圣女之后。 神绮回想起的是,她在米罗斯神殿成年礼之前的经历,母亲玛利亚与父亲达尼斯叮嘱她不得接触凡俗的东西以免玷污神殿玷污神灵,所以她自日升起床至匍匐在米罗斯巨神像与安卡尔巨神像脚下都饿着肚子。 但今天,神绮将把这世上最俗气也最不可缺的东西——食物——亲手赐予十艘战船上的战士。 他们这时候正处在难得的虔诚祈祷状态,由情绪汇聚而来的信仰缠绕着神绮的灵魂,在完成自我重构之后,神绮对信仰的感知更为敏锐,却越发不愿主动接受信仰,信仰带来的力量毫无疑问让人甚至神难以抗拒,且信仰为个人修行带来的便利不容置疑,但越是让自身融入人们的虔诚汇聚的信仰,便越是与世事凡人牵扯不断,这不是神绮的追求,她不希望出于私利目的变成人们膜拜的对象。 何况人们膜拜的是神,并非为神代言的人,在斯巴塔,没有特定的神接受信仰不代表她应该窃据。 也许奎特斯不介意、甚至本就希望她接受信仰以杜绝战神的渗透,但神绮小姐是个有原则的人,在马其顿神殿广场不干的事、换在斯巴塔也不干。 第301章:俗世观、吃肉 食物是俗气的,这是凡人的臆想,因为凡人的生存饱经苦难,食物的短缺长期困扰大部分人的生存,于是朴素的凡人想象中,美好的、欢乐的神不应该困扰于食物,不应该像凡人一般挣扎在生存的困苦中。 用食物这样俗气的东西玷污神灵是不好的、应摒弃的,神什么都没说,凡人便自行确定了诸如此类的许多民间意识。 此类约定俗成的认识,连祭祀都不知该不该纠正它,因为它让凡人更加虔诚、更加容易安慰自己满足于现状。 故而在正式祭祀中总有些矛盾之处,普通平民认为不该用俗气的东西玷污神灵时,祭祀却准备食物与美酒等对凡人来说分外贵重的俗物献给神,以繁复仪式表达凡人的虔诚。 在斯巴塔,神绮的烤肉过程对战士们而言是一种仪式程序,以神的力量祛除食物中俗气,让肉变成神赐的纯净之物再被战士们吃进肚子,如此,战士们便一举两得,填饱肚子的同时又获得了神灵赐福。 神绮当然明白这种认识相当一厢情愿、毫无事实根据、算是远古巫术意义的仪式残留。 她的神火烤肉若不考虑神酒炼制方法的尝试,就和篝火烤肉、大锅水煮肉没有任何不同,心念力异化的神火力量与柴禾燃烧释放热量在本质上是一回事——不要被高大上的外在表象所欺骗。 所谓神迹,其中绝大部分,说穿不过是凡人看不见的力量把现实里本就拥有合理引发途径的现象给引发出来,经典如点燃神火,甚至于泰勒斯凭空制造岩浆,都是自然现象借助人力操弄从而显现而已。 关于事物与现象,有一则名言,也许是门德修斯、也许别的贤者借门德修斯之名所言:出现于世上的,必然是被自然规则允许存在的。 爱思考者的话通常不难理解,关于以上名言,表达的是一种颇为朴素且符合逻辑的观念,即认为万事万物必然先有存在的可能性,才有出现的可能,常见如风霜雨雪以致万千生灵,罕见如山地龙卷风或球状闪电,都必定有先于存在的什么本质规则去允许它存在,它才能得以出现在人的感知中。 毕竟,如果一样事物或现象不可能存在,它又要如何进入感知?这样想来,贤者的名言倒像是一句无可辩驳的废话。 神绮的烤肉经过炼制神酒的努力尝试,最终并未有何等进展,把烤肉变成促进灵魂升华的神肉暂时是妄想。 这几只金灿灿香喷喷的牛羊尸体,除火候掌握不错外,相比篝火烤肉的实际价值大概只高在“厨师”的身份上。 整只烧烤得当的牛羊尸体们飘至战船上昂首挺立的大光头身前,神力无形中切换,神绮的压力终于被奎特斯接手。 接下来,切割热乎乎的烤肉再分发给一千战士的工作由城主完成,本来,这样的荣耀交给大长老并不让奎特斯介意,只不过这种神力的精细操作对于老迈的欧力森尼斯而言太过勉强,分割“神赐的纯净烤肉”的荣耀不得不归属城主。 只见烤全牛与烤全羊被城主控制、横列身前不远,接着,奎特斯的神器链刃其中一只凭空显现,虚浮于排列整齐的烤肉上方。 “神赐斯巴塔以纯净无垢之肉,”奎特斯的刀神光耀眼、独自在牛羊间横竖飞掠,奎特斯的宣告振奋人心、预示远征之途将启,“斯巴塔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 “斯巴塔!” 肉自然不是神赐,归根结底,应当来自希罗人的种植与养殖劳动给予,只不过没人在乎。 无数呐喊汇成洪流,无数情绪凝为信仰,神绮在高台上休息恢复精力而放松精神,以至于猝不及防差点沦陷在斯巴塔战士的精神浪潮中。 奎特斯不被膜拜为神的原因似不仅仅在于他生活在斯巴塔城邦之中、是个战士们随时可见的活生生的人。 或许来自个人勇武的骄傲,或许因为不屑于以半神之身被膜拜为神,奎特斯不允许战神信仰复苏,本人却从未有接受信仰之意,即便信仰来自他的同胞。 金灿灿的烤肉在不怎么合格的神器刀工下被分割完毕,上千肉块漂浮空中勉强维持着牲畜原貌,然后在城主挥手间散开,烤肉飘飘忽忽地分成十堆,十堆各自飞往十艘中的一艘战船,又在甲板队列上整齐分散。 虽然肉块被切割地形状不大好看,但奎特斯的计数能力极强,在瞬时的分割与分配中保证了远征军每一位战士都能分到一块肉。 神绮在烤肉时便摸准了几只牛羊肉总重约千斤,所以将尸体摄上天维持漂浮同时施以大范围小火力的点燃神火非常消耗精力。 而奎特斯的分割、计数与分配几乎集中在几息之内,从中便可窥见一星半点的半神之能。 “神肉”到手,十艘战船甲板上的战士们手捧肉块,幸运者分配到的肉块蛋白质与脂肪配比得当、味美营养价值高,不太幸运的便分配到头或屁股部分,但处理方法得当、烧烤火候掌握上佳,让骨头多过肉或骚味过重的部位还算容易下咽。 神绮缓过了劲,稍一低头便自高台俯视甲板上的战士们,眼见着一千人整齐低头、脑袋与攥着烤肉的双手时而扭动,十分卖力地享用神赐之肉——烧烤总是嚼劲十足。 不多时,人手一块近一斤的肉被吃完,一时间战船周边一片哗哗水声,那是骨头被战士们集中抛入水中的动静。 神绮以为远征祭祀将宣告终结,所谓神迹与赐福此刻已无关痛痒,肉就是最好的激励。 但她随即发现整个河港的气氛忽然有些不对头,站在河港最前沿的长老们忽得抬头凝视祭祀高台,然后是一大票普通战士,接着连战船上的远征军也陆续抬头。 战士们并非注视她,神绮有所感,似有什么神秘的呼唤在吸引长老与战士们的注意力,最后,连奎特斯也将疑惑的眼神投射而来。 光头城主却是在看她,然后,一道神意被城主“转发”到神绮意识中。 第302章:神的套路 神意来自莫名真神,没有具体语言内容,大致用感觉的方式告知众人:神将庇佑斯巴塔战胜敌人。 奎特斯提醒神绮,此神意以神谕之形式降临,针对对象是斯巴塔长老、战士和其它大部分人,但刻意避开了祭祀高台上的圣女与战船之首的半神城主,但针对近乎所有人的神谕不可能过于隐蔽,被城主截获毫无悬念,所以,降下神谕的神其实只是以避开奎特斯来表明,神不介意奎特斯不膜拜它。 神绮没有聆听过神谕,并不理解何谓神谕的形式,这似乎就是神灵的神意,只不过内容不复杂,不至于对普通人的意识造成过度负荷引发伤害。 她只觉得降下神谕的神秘神灵多半不会是艾瑞斯,否则奎特斯不该如此平静地向神绮传达神意,若非艾瑞斯在以往采取避开斯巴塔的决策,奎特斯似乎不介意在远征之前找到他进行决斗。 那么,降下神谕的神是谁?这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绮自越发浓厚的信仰氛围中醒悟,这个神的目的多半是斯巴塔人的信仰,而奎特斯的暂时沉默似表明他暂时不介意外来神对斯巴塔信仰的觊觎。 奎特斯的确这么想,远征前夕,神灵赐福、降下神谕祝福斯巴塔战无不胜,这是个绝佳的插入时机,奎特斯出于稳定与士气考虑也不至于直接顶撞真神神谕,否则带来城邦动荡影响远征得不偿失,他的最终目的是战胜海怪、宣告挑战战神艾瑞斯,此刻出现的大胆真神并不给斯巴塔带来负面影响、甚至让不明真相的战士们以为神灵眷顾而士气高涨。 城主大人未被惹恼,这位神秘而大胆的神让神绮由衷佩服了一会。 隐身天上的恩利尔降下神谕后便无动作,他凝视地上被神谕覆盖的人群,见到了意料中的反应,大多凡人并不在乎神灵神像背后站着的到底是什么,不如说大多凡人根本意识不到、也不敢拥有如此渎神的想象:神像背后站着的神或许和神像、和人们膜拜的那个“神灵”根本不是一回事。 如猫神曾坦言,尼罗人膜拜的猫神与她只有部分重合。 愚昧而一厢情愿的凡人愿意相信,朝着神像膜拜,便是朝着真心遵从的神灵膜拜,便能受到理所当然的照拂与祝福,包括为战争而生为战争而死的斯巴塔人亦如此,他们强横无匹,可他们本质上与其它城邦凡人、甚至与他们不屑的希罗人是相同的。 恩利尔又关注了一会战船上昂首挺立的无敌半神,奎特斯的目光穿透云层直达恩利尔所处位置,近乎与真神对视,却与神一样并未有任何动作。恩利尔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松了一口气。 自从数百年前轻易败给天空之主斯盖因,古老的尼罗神祇恩利尔便不再盲目相信自己的力量,如今首次遇上被诗人传颂为无敌半神的奎特斯,他更意识到,他的神力即便广大,也不见得能奈奎特斯如何,他得小心应付这个“年轻”的半神,幸好事前的思索与准备让他找准了绝佳时机,让奎特斯未升敌意并保持了沉默。 神约所约定的主要内容之一,是真神不得主动插手凡人的争斗,这并不表明凡人若主动向神出手,神就该挨打不还手,虽然这种思路在凡人中显得离经叛道不可思议,但对神灵而言,这是一条基本准则,恩利尔是来谋利的,并不希望有用上准则的机会——真神被半神追着屁股打是十分影响形象的,对他谋划斯巴塔的信仰更有着致命打击。 总之,谋划顺利,恩利尔隔着云层与无垠高空与奎特斯“眼神”交锋一会,随即毫无留恋转身离去。所谓谋划,对于真神而言用不着任何复杂的套路,降下神谕本身便对未来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至于将神意与战神神像融合,那是谋夺斯巴塔信仰的最后一步,如今不必、也不该急于成事。 凡人想象不到也不敢相信,神灵降下神谕后不久转身便跑。 奎特斯在内心不屑地冷哼一声,不打算再节外生枝,他的目光跨越空间与隐身的神灵稍有接触,虽然看不透到底是谁在降神谕,但大光头可以确定,那人绝不是艾瑞斯,艾瑞斯作为联军统帅虽狡诈残忍,却不至于在成神后依然在奎特斯面前躲躲藏藏玩弄阴谋诡计,况且,遥远云层之上的神灵气息十分陌生,与铭刻于奎特斯灵魂的艾瑞斯气息完全不同——大概和狗鼻子铭记不同气味差不多?灵魂力量的一切特性都难以具体概括。 神灵退避,凡人祭祀依旧,大长老欧力森尼斯或许是斯巴塔人之中、乃至长老中最为开心的一人,与其它神殿祭祀不一样,虽贵为大长老兼大祭祀,他却从未接收过神谕,如今神谕方一显现,他便莫名认定这就是真真切切的神谕,仿佛灵魂中已存在这样的认识,只不过在过去被遗忘而已。 虽然接收到神谕的人不止他一个,且也从未听说其他神殿祭祀接到神谕时会有如此多凡人同时接到神谕,但大长老与一众长老们依旧激动万分,他们真切体验到了被神灵庇佑的舒畅感——无论这是否自我心理安慰——就像英勇无匹却浑身赤裸的战士获得了包裹全身的精钢铠甲,安全感上升的同时,也能越发无畏地拼杀。 奎特斯没有对斯巴塔人接到的神谕做任何表示,这让欧力森尼斯更加放心:他误以为是高台上为战士们祈祷并烤肉的圣女殿下招来了神迹,为他们降下祝福,也为油盐不进的奎特斯所接受,看来奎特斯的确并非只顾自己仇恨的幼稚统治者,大长老对远征、以及远征之后的城邦发展充满了乐观。 大长老本以为这就是让神绮代替斯巴塔长老行祭典所得最完满的结果,但随即发生的事让他、他身边的长老、战船上与陆地上所有战士们越发感到不可思议——一柄造型质朴的三尖鱼叉自遥远天际直射祭祀高台,接着散发出盈盈水光悬停在神绮圣女的身前。 “神、神器啊!”长老们忍不住惊呼。 “这是神器?”远远旁观的贤者与诗人。 “海王三叉戟?”见多识广的泰勒斯大贤者不太确定,但依旧叫出了鱼叉之名。 泰勒斯的声音不大,却传遍斯巴塔人耳朵,于是,河港的骚动后又紧接着一阵惊叹带来的沉默。 第303章:真·神的套路 喜爱水的贤者泰勒斯回想起昨夜的经历,他与贤者们聚集在斯巴塔河港边的营地中休息交流,却见一只无甚异样的小黑猫窜进营地,别人不认识黑猫,以为只是斯巴塔城邦内外随处可见的猫并未在意,甚至如马卡斯者偶尔以面包屑与鱼干逗引投喂黑猫。 老贤者却对毫无真神威严与神秘感的猫神相当熟悉,毕竟距上次分别不过两三日而已。 猫神就像一只聪明的普通小黑猫,将投喂者的食物来者不拒吞进肚子,它在人群中一面接受投食一面渐渐踱步至老贤者身边,然后以所有猫都自然懂得的坐姿蹲坐,老贤者一面与围绕篝火的其他贤者干杯喝酒,一面聆听猫神传达的神意:“泰勒斯,我想请你帮个小忙,明日神绮将在斯巴塔人的高台上主持远征祭典,当远征祭典将结束,会有异象发生,你只需用覆盖大半城邦的声音将异象叫出来,让人们都能听见。” 泰勒斯回以神意:“猫神阁下,这个‘小忙’就是喊一嗓子?” “不错喵,”黑猫抬起前爪,一小团散发淡淡金光的液体浮现,但这小细节并未被旁人注意到,“这点神酒是我看神绮昨夜的表演有感尝试着酿成的半成品,送给你做报酬喵。” 泰勒斯不拒绝任何珍贵的“水”,他爽快地收下猫神的半成品神酒,虽然号称半成品,猫神的金色神酒却比神绮酿成的那一大滩半成品的卖相更佳,老贤者一挥手,没有被容器收纳的液团直接消失不见,看样子已被他以半神之能收入储存物件的奇异时空中。 “您所谓异象到底是什么?”泰勒斯接着问,“若是我不认识的……” “即使没见过真品,见多识广的贤者也该见过雕像,别担心喵,不敢确认是什么的话,随便喊一嗓子就是。” 说完,猫神扭着猫腰便踱入篝火光芒照耀之外的黑暗中。 今日,泰勒斯带着疑惑终于见识到异象出现在祭祀高台,不须想起猫神的提醒,他看见三尖鱼叉形的神器出现后,脑袋里便自动搜索到了相应的记忆,那是游逛居士坦王国索尔达边境州诸城时的记忆,这柄鱼叉便是众多海神像中手持神器的原型物,于是老贤者喊出了神器之名,并让大半城邦的人清晰听闻。 而且至此,泰勒斯方才回味过来,这似是猫神借己之口为神绮造势,之所以让泰勒斯来喊出“海王三叉戟”,自然是因为赐下神器的神灵没道理亲自现身给凡人们讲述它赐下的是什么——那实在拉低神的格调,有见识的贤者来揭露神器正体却是神来一笔,让神绮越发显得沐浴神恩同时,也保持了神灵的威严与神秘。 女神坐下的海神博奥将海王三叉戟赐予女神的圣女倒是勉强说得过去,可问题是,为何是与女神神系无关的尼罗猫神来提醒他喊破神器之名?而且看来海王三叉戟并不在海神手上,而是在猫神手中? 这些神灵之间的关系问题且不考虑,只讲凡人与远征祭祀,神灵将成名神器赐予凡人——不论是暂时还是长期——的目的是什么?单纯为鼓励人们在战场上更加勇猛地作战?依照朴素的联想思维,海神的神器自然更适合在海中发挥力量,斯巴塔人将征讨海中巨怪,神灵赐下海王三叉戟正是恰到好处。 可若是如此,难道不该把神器赐予斯巴塔战士?为何将周围空间都沾染得波光粼粼的三尖鱼叉此刻悬停在忒弥丝的圣女身前? 泰勒斯的目光跨越数百米注视着高台上发呆的圣女,她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刻的状况,猫神没有提醒她在祭祀结束前将有异象与神迹,且这神迹会将她刹那间推向风口浪尖。 因为鱼叉神器明摆着是赐予神绮的,而不是斯巴塔人,可斯巴塔战士因着远征才对神器有迫切需求,即使奎特斯本人对神器不屑一顾,刚刚沐浴“神谕”祝福的战士们却认为这是神灵进一步赐下的祝福。 神绮已私下里拒绝了奎特斯的观战邀请,她不可能抛下失去力量的公主与圣女随斯巴塔远征军出海。 高台上的圣女一时间无法思虑完满,接不接天外飞来的鱼叉都改变不了她的尴尬处境,况且神器展现的威能由不得她拒绝接受,当海王三叉戟悬停在身前时,她就发现自己挪动一步都相当困难,来自粗大鱼叉的奇特神力将她摁在原地,倒是灵魂力量面对着海神神器越发活跃,似有不受控制与之相融的倾向。 “神赐海王神器于斯巴塔!”大长老欧力森尼斯终于找到机会表达存在感,他迫不及待地高喊,“斯巴塔必胜!塞缇斯必亡!” “斯巴塔必胜!” “塞缇斯必亡!” 汇集上万人的河港内外一片山呼海啸。 光头城主面无表情,刚刚经历神秘神祇降下神谕,又闹一出神赐神器,奎特斯以为他的简单计策可以暂时拖延斯巴塔人膜拜神灵的步伐,不曾想神灵的谋划让一切似近乎失控,但城主大人并不担心,斯巴塔依然是属于他的斯巴塔,真神也不敢忤逆他的意志任意降临,用神绮表达对忒弥丝女神的一丝敬意看来并没有错,至少海神的神器是一件好东西,如果必须下水与海妖搏斗,海王三叉戟的辅助可以让战士们节省许多力气,尽可能减少作战环境带来的负面影响。 问题在于神灵将神器赐予神绮,而神绮不能撇下伊西丝与爱莉。 念头转了片刻便被奎特斯赶出脑海,骄傲的无敌半神并不需要区区一件神器来保证胜利,他本人才是最有力的保证,战船与战士在城主的带领下必当战无不胜。 此时,神绮已排除“杂念”,“屈服”于现实,她伸出手,在下方的人们看来特别虔诚特别神圣地握住鱼叉杆,呼吸之间,灵魂力量展现出光芒,与海王三叉戟的波光融为一体,接着,神器消失不见,高台恢复宁静。 神绮发着呆、回味着神器的变化,来自几里外的海风吹拂,圣女的发丝与裙角飘扬,美丽的背影留给陆地上的战士与诗人,闭眼沉思的正面则让战船上的战士们心生膜拜的冲动。 第304章:意外? 神绮依然没想明白应该如何处理神赐神器之事,只怕她一旦声明不能跟着战船出海,一向拒绝让女人上船的斯巴塔人反倒会不乐意、甚至敌视她乃至居士坦访问团。 她连斯巴塔人会说什么话都已替他们想好:“人可以不去,把神器留下!” 如果可以的话,神绮一点都不介意把神器赠予奎特斯,反正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挥真神器具的力量,即使能发挥,也必定比不上奎特斯来使用神器,但是,就像命运神器泥板石莫名其妙融入爱莉的灵魂不见踪影,海王三叉戟的神秘表现更甚,神绮明明白白地知道神器化作不可名状的形态与她的灵魂力量结合,却在内观灵魂与躯体之后丝毫发现不了神器的踪迹,仿佛她本人变成了神器的一部分、或是干脆被神器给取代?总之,神绮除了觉得自己的感觉更加清晰敏锐、对远方广阔的海洋有一种彷如天生的亲近欲望之外,并不觉得自己获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神器。 真神之器显然并非就是天生强大不可隐藏,除非像猫神在高空展示三叉戟那般丝毫不介意暴露神器的力量、甚至主动催发其存在感,否则,神器本身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压迫或伤害——这是理所当然的,连自如收放力量都做不到,真神的器具实在不能体现神的伟力。 可如今,神绮连主动催发神器使其展现存在感都做不到,自然也无法把三叉戟转送给奎特斯为斯巴塔人做个交代。 远征祭祀就在这外人看来庄严神圣、主持者自身却懵然呆滞中告一段落,奎特斯的神意悄然传入神绮脑海,让她自回味与思索中回神,接着长老宣布远征祭祀暂停,将进行食物分发,吃饱后祭祀继续,将持续至黄昏。 不参与远征的战士们站在原地整队,祭祀开始前便被驱赶聚集在河滩边缘的希罗人民夫,则分外有秩序地将准备好的麦饼与奶酪分发给近万观礼战士,外来的观礼宾客们也获得了准备好的食物。 神绮暂时不考虑获得神器的后果,神灵已“赐”下祝福,故而远征祭祀须持续下去,以主持者与参与者的虔诚去表达对神灵的感激——可战船上的战士与统帅吃了肉、河滩丛林上的战士与宾客吃了麦饼与奶酪,唯有做了小半天烧烤师傅的圣女殿下不得吃喝,若非神酒的滋养仍在,一整日的祭典对新晋高级祭祀而言还是有些难熬的。 单纯的站着或祈祷并不难熬,以神意牵引广大参与者的精神力量才难熬,王都的圣女就任仪式上,莎瓦丽大祭祀与一众高级祭祀的神意覆盖整座神殿与大半王都,将人们带入美妙的精神体验中,这对神绮而言还有这相当难度,她的神意运用并不熟练,而且极其费力,若不是斯巴塔人的秩序自觉在自小的训练中被磨炼地极为强大,在初次主持祭祀活动中,神绮不一定能做到大范围引导战士们沉入专注祈祷。 而且她莫名觉得,不论斯巴塔人是否专注地祈祷、是否将精神意志汇聚为信仰的力量,奎特斯转发给她的那道神谕都会降下,这与凡人的祈愿无关,而是来自神灵的意志,只不过,不够专注的凡人战士也许聆听不到神谕而已。 奎特斯自以神意提醒神绮回神后,便仍旧挺立船头一动不动,他不在乎神器、也不在乎神灵有何阴谋,他倒想看一看海王三叉戟出现之后是否还会有神灵来凑热闹显现神迹,斯巴塔人的远征显然已经被诸神关注,肆虐大洋与群岛城邦的恐怖海怪反倒像是一块看着可怕实则触之即倒的朽坏背景板。 塞缇斯是否外强中干实在不好说,或许群岛城邦各自出于保存实力的考虑而出工不出力、导致海怪的能力被无限夸大,外加塞缇斯击败真神的传闻致使群岛城邦的祭祀武士越发选择龟缩,所以塞缇斯的力量或许不至于夸张到无敌的程度。 但即便只是以上信息,也让奎特斯相信,塞缇斯将是自己的战斗生涯中最强有力的挑战——否则也根本不必等到他组建远征军去讨伐海怪,若不是群岛城邦担心损失太大,早已一拥而上解决了海怪,以往并非没有发生过此类事件,只不过塞缇斯是史无前例的、最强大的一个。 然后,直到战士与宾客们吃饱,再次面向祭祀高台表达虔诚,而圣女殿下一面寻找灵魂中的神器、一面散发神意、引导并汇聚斯巴塔人的信仰,奎特斯仍没有等来下一波神迹,他仔细扫视天空与远方地平线,没有感应到任何异常,看来不会再有神灵前来凑热闹,海王三叉戟的出现便是祭祀典礼的最高潮。 比奎特斯的扫视范围更高更远的天际、远离斯巴塔城邦范围的数层云海之上,投射出海王三叉戟的黑猫注视着远方的斯巴塔河港,在这样遥远的距离,真神不动用力量也只能勉强望见场地的轮廓与人影的黑点。 恩利尔在之前便已离去,他为斯巴塔人降下了神谕,没有人阻止他,古老的神祇心满意足地暂归北方城邦,黑猫则又见到了未曾离去的女神阁下,来到城邦联盟大地的忒弥丝女神身边没有跟随者,孤身一人的月神显得排场不足。 猫神向来不在意人们自生活与礼仪中总结出来的虚伪套路,伟大的神出场若必须像城邦贵族一样前呼后拥、奴隶排满一整条街道,那么真神的超凡脱俗便成了笑话,与人做比较而得出的高贵只是凡俗的高贵。 神灵之间,计较来自凡人的相互关系毫无意义,没有前呼后拥的女神阁下依然是最伟大的创世神之一,那并不影响来自尼罗的黑猫对她的尊敬。 另外,同为女神,但两神同时在场、旁人称呼女神时,所指必定为忒弥丝而不是黑猫,诸神心目中的地位因素是其一,外形因素则是其二,毕竟任谁都更愿意把身材修长前凸后翘的大姐姐称为女神,而不是一只偶尔变成萝莉的黑猫。 “贝斯特神,”女神说,“我以为你仅打算把博奥借予的神器展示出来,让神绮持有它催发一些神迹,没想到,你却让她以灵魂直接融合了神器。” “我也没想到喵,”黑猫抬起爪子挠了挠耳朵,“打算传给神绮、教她以神力激发神器展示神迹的神意也被搅乱,好似蓝大个的神器天生就是为了给神绮打造似的……也许是咱们低估了残破神之心的威能?大个子从来没提过完美的神之心到底能做什么。” 第305章:女神的闲谈 “我未曾接触过神之心,也不明白那传闻中的至高神器能做什么,”从脸色上看不出女神阁下对此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她直言,“五百多年前,尼罗主神乌诺洛斯召集自然神系诸神、甚至吸引了许多其它城邦聚落之野神参与到打造至高神器之中,我当年因全力打造秘境并未参与其中,却也听说过神器锻造的盛况。” 忒弥丝女神遥想当年,良久后接着说,“整个尼罗,最繁华的上下河谷城邦贡献出近乎一切宝物、诸神寻遍大陆荒野采集神物、又斩杀无数隐藏的魔怪获取其精髓,甚至越过连绵山脉与平原抵达遥远的东方大陆寻求宝物,最终,优如皮尔大陆最珍贵的诸多灵物、对神灵而言也难得一见的珍惜材料汇集在众神之神脚下。” “我只是个认识斯盖因的普通小黑猫,没见过前主神,当我来到神国,尼罗已没有乌诺洛斯,”黑猫说,“曾经的乌诺洛斯女神,看来比大个子要威风多了喵。” “正因其威风与独断,故不能长久,至高神器神之心的锻造耗尽诸神之力与诸神对众神之神的敬服,”女神又道,“原本,诸神都为参与到众神之神锻造前所未有的至高神器而深感荣耀,但最终,神之心的锻造耗费之大远超预计,乌诺洛斯逼迫诸神献祭神力供其成型,以至让诸神深感荣耀的神之心却成了诸神反对众神之神的由头,斯盖因恰在那时以英雄之姿度过命运的审判、又在短时间内成就创世之神,以此凝聚诸神的拥护,击败并封印了不可一世的时空主宰、众神之神。” “女神阁下没有参与锻造神之心,却知道得不少喵,”黑猫说,“可完美的至高神器神之心到底有什么用处?那好像仍是个谜。” “可以肯定,神之心让神绮与世间万物的联系更紧密,这是不过见神绮第二面的恩利尔也能看出来的,”女神回道,“这世间万物,至少包括博奥的鱼叉。” “带出现实世界,带入永恒神国的神器应当不属于‘世间万物’的范畴喵?”黑猫却反驳,“也许是您的圣女本身足够特别。” 忒弥丝不置可否,不再关心残破的神之心,转而问:“你想让神绮展示神器的无边神力,是为引出躲起来的渎神者?” “这是其一喵,也是为了给她造势,让她跟着奎特斯出海,”猫神直白地回答,“半神刻意躲起来,神的意志也不好用了喵,如今海王三叉戟被神绮给‘吃掉’,那正好,让躲起来的渎神者都被她牵引着跳出来吧,省了浪费神力喵,奎特斯是个不错的保护者。” 黑猫打算借奎特斯之手收拾觊觎神绮的渎神者——埃厄洛斯,也许不止是埃厄洛斯。 名义上圣女最该亲近的女神还没谕示神绮该怎么做,却是旁猫来为之操心。 黑猫不担心引发女神不满,神绮成为忒弥丝的圣女虽有神灵引导的因素在内,但更多是凡人自身的选择所导致,女神与圣女的关系并不亲近,至少和黑猫比起来,女神阁下对于神绮而言只是稍显友善的陌生人。 “神绮的誓言让她不能离开伊西丝和爱莉,处在城邦势力之内、安全有保证时或许可以暂时分开,”女神提醒黑猫,“战船自斯巴塔河港起航出海,仅抵达纳克索斯群岛最北端就至少需十日。” “这我倒没考虑到喵,”黑猫如此坦言,“塞缇斯的活动范围从纳克索斯群岛间海峡到北部航线海域,斯巴塔人运气好的话途中就能捉住海怪出没的时机,那甚至用不上十天,但塞缇斯若是得到消息躲起来,远征时间就不容易把握了喵,但就算斯巴塔人驻扎在纳克索斯的城邦港口内,神绮也可以从空中飞回来,帆船顺风航行十天的距离,半神不顾一切地全速飞回来只需半日,正巧我听说贤者与诗人要跟随远征军去做个见证。” “只看海妖袭击航船的形式,可知塞缇斯强大却谨慎,”女神说,“它若得知斯巴塔的远征军是诸城邦中最强大的军队、军队的统帅是号称无敌的半神,即可能主动制造陷阱引诱奎特斯与它对决,也可能直接躲起来寻找时机,真神也不是它的对手,它不会害怕凡人半神。” “那就得企盼它因击败真神的战绩而自大了喵?” “群岛诸城即便各自有所保留未出全力,联合起来围剿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对付塞缇斯却一次都未成功,至少在赫菲斯托斯被击退前,它足够狡猾。” 因为未接触过,神灵也只能对只闻其名的海怪的性格进行猜测,但已有的信息也足够让人推断出一个大概,对于斯巴塔人的远征是否能建功、要持续多长时间的推测也能得出一些大致的结论。 “奎特斯应该有所预料,”黑猫想了一会,如此说道,“群岛诸城之力奈何不了塞缇斯、真神亲至照样败退,再狡猾的野兽也该自大,何况塞缇斯的确狡猾,所以奎特斯在出征前花了很长时间安排消息散播出去,塞缇斯有很多机会从群岛航船的水手与商人、从它控制的其它海妖那得到消息。” 女神了然颔首,“斯巴塔的城主早已计划好在前往纳克索斯海港的半途遭遇塞缇斯埋伏,不只是塞缇斯,它将召集广大海域中的海妖群对付斯巴塔人,只要胜出这一战,塞缇斯将成为纳克索斯、以至比大陆更大的海洋区域之神,受到屈服于它的人与所有海妖的膜拜。” “被大个子的妻子、那个总是很严肃的长河之主赫尔缇降服的蝎子萨拉,不就是这样被膜拜的神喵?”黑猫抬爪捋了捋胡须,“不过萨拉在晋升神国前很少主动与人接触,都是附近的城邦聚落祭祀武士去找她的麻烦,打来打去一次都没输过,就渐渐被膜拜为蝎神,与袭击航船上瘾的塞缇斯很不一样。” 忒弥丝遥望威武的战船与军阵:“让塞缇斯成为‘神’,或让它作为怪物被消灭,一如过往千百年,凡人的选择会给出答案。” 第306章:深山中的觊觎者 神灵的闲话并未决定神绮的去留,虽然很容易推测出斯巴塔人的远征可能并不需要持续多久,但世上之事总有意外,号称看穿古往今来的主神也不敢自诩无所不知算无遗策。 塞缇斯应对人类讨伐形势变化的反应,只能说其最大可能是在斯巴塔至纳克索斯最北端海港的半途布下海妖大军埋伏,其次则是躲起来避风头,不与风头强劲的斯巴塔军队缸正面。 其实还有一个不算大的可能性,塞缇斯根本没有获得斯巴塔人出征的消息。 那么塞缇斯要么毫无准备地被奎特斯搜寻到踪迹、一举包围进而歼灭,要么的确强大到夸张的地步,将斯巴塔军反杀。 无论如何,神灵没有神谕谕示获得神器三叉戟的神绮该怎么做,神绮自己也一面主持祈祷一面分心思索未来。 伊西丝与爱莉并不清楚奎特斯对神绮发出了随军邀请,但海王三叉戟出现又被神绮“吃进去”的一幕依然让聪慧的少女们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没见过海王三叉戟的人只要稍有常识也能想象到,海神的神器必然适合在海中作战,获得“海神祝福”的圣女自然很可能被视做神灵派来帮助斯巴塔军队打败海怪的助力。 至于斯巴塔人不让女人上船?神灵的祝福下,习俗有时和枯朽的树干一般外强中干、一推就倒。 却是没人想到、包括神绮也没有想到,三叉戟亮相的目的之一是吸引渎神者们的贪婪心,将祸患集中到一块。 虽然并非所有人都对所谓神器垂涎三尺,但黑猫敢肯定,为求永生不惜一切的埃厄洛斯不得不对海王三叉戟动心——他本就是海神殿的长老、海神的资深祭祀,神灵的神器中藏有永生的奥秘是许多祭祀的信念,埃厄洛斯找不到前方的路,必然不惜一切代价寻求永生,海神的神器自然是最大的目标之一,只不过过去他不会有机会,现在机会主动出现,他就算预料到这可能是个陷阱,也无法放弃这样的机会,豁出性命或许也在所不惜。 黑猫的猜测很合理,埃厄洛斯也的确动心,但他不会鲁莽地出手强夺,他得做好充足的准备、寻找合适的机会。 在海王三叉戟第一次现世——即贝斯特将其取出展示给恩利尔——时,驻扎在斯巴塔城邦外围广大山区中的埃厄洛斯便已经有所感应,距离虽远,古老强大的神器鱼叉的气息依然清晰可辨,仿佛远方的整片海洋都在为遥远天空之上的某一点而欢腾。 到三叉戟二次出现,提起所有力量注意观察周边的埃厄洛斯便立刻感应到,神器距离自己并不太远,且大致就在斯巴塔的河港位置。 他对神绮的奇特之处觊觎已久,处理完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至于被海神殿捉出来的诸多事宜后,他隐藏暗处来到斯巴塔附近,不久便等来了居士坦公主的访问团队,斯巴塔城邦中能威胁到他的人比比皆是,所以他只是观察,并不打算动手,何况神绮对他而言不过是有些特别,还不到非捉不可的程度。 但他打听到今日是城邦的远征祭典,更知道昨晚就传遍城邦、神绮将主持远征祭祀的消息,此刻,出现海王三叉戟,毫无疑问便和主持祭祀者有关,一旦从传闻中得知神器被神绮融入灵魂,他对神绮的兴趣也将从观察变成志在必得。 “该隐,好孩子,可以请你帮个忙吗?”环绕斯巴塔城邦坐落平原的某座山峰之巅,前海神殿长老、现居士坦通缉犯埃厄洛斯对身边的小男孩说。 “埃厄洛斯大人,是您救了我一命、又教了我许多神力的运用之法,为您服务是我的本分。” 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山野猎人,自与神绮发生灵魂相融且安然无恙地脱离之后,他便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与记忆中的尊贵者家的女孩靠近——他当然没把自己当做女孩——外表稚嫩、内在同样稚嫩却隐含险恶与心机的小男孩将自己重新定位为天生的贵族,他应当是贵族、如今拥有了远超凡人想象力量的他更应该是贵族,前半辈子的猎人该隐生错了地方而已。 “我不知忒弥丝女神的祭祀与武士为何追捕你、也无意追究,而且你看来并未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所以我把你带离索尔达,给你一个追寻自由的机会,”资深的半神埃厄洛斯说道,“更因你拥有罕见的天赋,从未膜拜神灵、从未接受过祭祀的教导,你却独自唤醒灵魂、拥有了堪比高级祭祀的品质,即使年幼、力量仍弱,却已超越大多神殿祭祀毕生能达到的高度,我不忍心见你被他们捉去。” 埃厄洛斯是否真不忍心不好说,但见猎心喜是不需怀疑的,他失去了助手,也失去了地位,自然在遇见该隐这样一个奇特又独自一人的男孩后希望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助手。 该隐在“前世”的二十来年中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山村猎人,占据阿南的弟弟亚伯之躯后,在人生经验与外观年龄的匹配上倒是并不显得突兀,神绮给他带来的经验与认识只能让他知道许多山里人不知道的新鲜事物,并不至于让他忽然变成沧桑的中年人。 所以埃厄洛斯未从行为上察觉该隐的内在与躯体拥有不协调,而且,也许是因为拥有相同的先祖、山村多年下来世代封闭,该隐之灵与亚伯的躯体融合极尽完美,半神祭祀也终究察觉不到该隐是个“夺舍重生”的灵体怪物。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该隐主动暴露这个秘密,埃厄洛斯也不见得介意,半神祭祀有的是办法收服魔物或怪物为自己服务,至少该隐看上去像个天真又懂得感恩的正常小男孩。 “埃厄洛斯大人,我必用余生回报您的恩情!”该隐激动地跪倒在老祭祀身前,“我、我也不太明白那些人为何要抓我,我只知道、我被山里的野兽追逐,然后、然后唤醒了您所说的灵魂的力量,后来、后来就躲在山里尝试控制力量,有一天我想离开山里去找我的村子,遇见一个浑身铁盔铁衣的人,他看了我一眼就大吼着‘站住!’又追了过来,我就跑,可后来越来越多人来山里追我,我躲藏了许久,这才遇见您把我救出山里。” 老祭祀欣慰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 第307章:隐形的该隐 埃厄洛斯不是头一次听该隐描述他的遭遇。 由于该隐的描述在某种意义上全是真话——野兽袭击是真、由此唤醒灵魂也是真、在山里以灵体状态懵懵懂懂领悟力量仍旧是真,只不过从控制力量到寻找村子之间的过程被全部略去而已,该隐实际上也不知道他夺舍成功离开村子之后、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遇见他的铁皮罐子武士为什么要抓他。 小男孩的诚实让埃厄洛斯进一步相信他只是个幸运又特殊的男孩,或许是女神的神谕谕示着神殿祭祀寻找并把这个奇特的男孩带回去培养起来,却因武士的鲁莽把小男孩吓坏并促使他逃离,最终给感知敏锐、也好奇这些明显是在他的阴谋败露之前就被派出神殿的武士与祭祀在干什么的半神祭祀捡了便宜。 “埃厄洛斯大人,我们来到这个、被您叫做斯巴塔城邦的地方已经两天,您又带我扮作那个、被您叫做希罗人的低贱者进斯巴塔看了一天,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的地方,”该隐真诚地表达着对“城邦”的感想,“城里的房子不大、看上去却比村人建的泥土屋结实许多,还有切削整齐的石头堆起来的广场和神殿,我记得村子里的祭祀就是在屋外搭一个高一些的木台,摆上生肉和谷子,城市的祭祀需要那么大的地方吗?” 埃厄洛斯为小男孩的好奇劲笑道:“斯巴塔人的神殿中摆放神像虽多,他们的长老与城主却不敬奉神灵,斯巴塔人拜的只是虚伪的神像,他们并不清楚,神灵没有将祝福留在城邦。斯巴塔不是一座信仰的城邦,他们的祭祀也不是把信仰献给神的真正祭祀,索尔达撒约城的海神祭祀、王都的女神祭祀才是真正隆重而盛大的典礼,诸城、诸邦的高贵者齐聚,为神灵奉上献祭与信仰,祭祀们合力招来遮天蔽日的神迹,为王国、为所有人降下祝福,有机会的话,你会看见的。斯巴塔人的祭祀,哼,自我欺骗的闹剧而已。” 神殿的叛逆者以轻蔑的姿态看待斯巴塔人的祭祀,因为他看得出来,神像中没有真神的祝福,他只隐约听说过斯巴塔城主、无敌半神奎特斯与艾瑞斯的恩怨故事,却不知道奎特斯胆敢在几十年的执政中打压乃至摧毁自古以来的战神信仰,以自损一千的无畏消除艾瑞斯成为战神给斯巴塔带来的影响。 该隐为埃厄洛斯所叙述的盛况而神往,更下决心要多讨好这位态度看似和蔼的老人。 他经过与神绮的灵魂融合、其实可以自外在的表现中隐约看透他人的态度,埃厄洛斯对该隐表达了足够的善意,却显然带着许多利己的目的,该隐懂得在感激中有所保留,况且,就算是真心无私的帮助,该隐也不见得会无保留地感激——他的父亲亚登与母亲西瓦便是前车之鉴。 “是!我真希望、希望也能成为祈求神灵祝福的人……”小男孩表达够了向往,接着主动提到埃厄洛斯起初所言,“您要我帮什么忙吗?希望我不至太无能而帮不上您。” “该隐,好孩子,不必担心,你的价值可不在于帮一个小小的忙,你会成为人们崇敬的神灵代言人的,”埃厄洛斯抚摸着男孩脑袋,“昨两日,你已经知道该如何扮作低贱的希罗人混进斯巴塔城邦,他们不会在意希罗人面貌、更不会在意一个希罗人小孩的面貌,你不会被认出来,只需像之前一样,前往城邦,到斯巴塔人的港口附近,帮我打听今日发生了什么便可,你的灵魂极其特别,半神也没有你那天生的隐藏自己的力量,你要让自己看上去和普通希罗人小孩一模一样,这样的话,接近斯巴塔最伟大的战士也不至让你暴露。” “是!”“幼稚”男孩的回应充满自信。 其实该隐不太明白所谓天生擅长隐藏自己的力量是否来自天生、还是掠夺亚伯躯体重生之后觉醒的新能力,既然看起来几乎已经和神一般的老祭祀这么告诉他,更教导他主动控制这样的力量,而他基本都能做到——混进城邦内时,路过的监察队战士与他擦身而过也察觉不了该隐和普通小孩有什么不同——那么,就算因见识所限不理解自身能力成因,他要做的也只是相信自己。 就像绝大多数将神力与神术当做虔诚祈祷的过程中由神灵赐予之福祉的祭祀与武士,只不过该隐自“身亡”之初就很清楚,他的一切力量只可能来源于自身。 于是,中午时分,斯巴塔人吃饱喝足,高贵的主持者却饿着肚子继续祈祷的时刻,装作低贱肮脏的希罗人孩童的该隐被隐身的半神送至城邦外的大道边丛林,该隐的运气不错,离开丛林便遇见一支自村落前往斯巴塔城邦行祈祷的希罗人村民。 村民们不认识半路加入的小男孩,也没人关心他到底是谁,斯巴塔的希罗人实在太多,失去亲人的小孩并不罕见,几乎所有希罗人村子都有过此类经历:被斯巴塔人任意丢入新的希罗人。 这让希罗人很擅长适应身边随时多出许多同样低贱的陌生人,许多人也足够擅长对此类情况表达冷漠。 这一队希罗人,被骑马狂奔向全斯巴塔领地宣传斯巴塔现神迹、神灵降下祝福的战士所通知,便自发希望进入城邦向神祈祷,通往城邦中心的几条大道上已有许多主动或被动从众而走向城邦的希罗人,斯巴塔人在监察队的组织下维持着城邦内的秩序,若是平日,希罗人绝不可能被允许随意离开村子踏入城邦范围,今日的神迹让斯巴塔人信心十足乃至膨胀,希罗人的虔诚被破例允许表达,以至于诸多附近的希罗人被允许汇聚往城邦内祈祷。 该隐便是在此背景下轻松混入了城邦内部,跟随着这批上路较早的队伍,他来到了议事会广场附近,与祈祷的希罗人们一同匍匐祈祷。 将灵魂力量收缩到滴水不漏、仿佛躯体与灵魂即相融又相隔,该隐用眼睛打量着这座充满严肃和力量的城市,自然也和所有希罗人一样落在始终保持警惕的监察队眼中。 亚伯的身躯仅表现出一个正常健康男孩该有的一切,不该有的则随该隐之灵缩至难以言喻之处,他没有暴露的风险。 第308章:该隐的愿望 早在随埃厄洛斯抵达斯巴塔之初,该隐已听说神绮随着居士坦公主的访问团到达斯巴塔,并被长老议会热情招待。 自然也听说了神绮的身份变化,命运与事实也许讽刺,但这世上最“了解”神绮的人,首推该隐,其次才能算上玛利亚、达尼斯、爱莉和伊西丝。 该隐对神绮的了解几乎是全方位的,除了不清不楚的“穿越”,该隐甚至清楚神绮的灵魂中藏着一样号称至高神器却不知具体何用的宝物神之心,他也清楚了解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与神不多,且没有人会外传。 他自然也不打算外传,在得知自己的“恩人”老祭祀对神绮有所觊觎之后更不打算将秘密告知,该隐有预感,他与神绮的接触绝不仅止于那次灵魂相融,他对至高神器有着无与伦比的渴望,就算不知道至高神器的用处,他渴望生存、在通过神绮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全面了解之后更渴望成为人上之人,拥有至高神器即是一种虚荣心的满足、也有着更“接近”神的事实依据——神绮以凡人之身就常与神灵打交道。 命运的讽刺在于,相互最了解的人却天生是敌对关系,神绮在深刻反省后必然容不下该隐这等祸害存活,就像大多数人不会喜欢“吃”同类的家伙——即使是传说中的深山食人部落要吃的也不会是自己人,况且,原始部落的人们并不能像文明开化一些的城邦人一样,去思考部落之间是否同类这样的高级问题——更不可能在与之打交道过程中拥有安全感,对于掠夺亚伯而让自己重生的该隐,神绮乃至所有知道真相者排除不安全感的唯一方法就是消灭他。 该隐清楚神绮的想法,即便只求自保,他就不可能对神绮怀有好意。 反倒是拥有直接敌对理由、却自小看着长大、拥有不小情分的阿南对该隐的威胁程度要低一些。 该隐自几日前便计较着该如何在埃厄洛斯与居士坦队伍的双重阻碍中杀死神绮掠夺神之心,结果自然是没有办法,他的确拥有比之普通猎人诡异而强大的力量,相比半神却依旧贫弱,他只能伺机而动。 至于自己之前的遭遇,在得知神绮已是女神圣女后他便想清了大概:无需怀疑,神绮促使了女神殿的祭祀武士来抓捕他。 于是,该隐的杀人夺宝愿望更为迫切。 而且,该隐认为若趁着圣女在外也无法得手,一旦神绮回到女神殿,他的得手希望无疑越发渺茫,而更让人不安的是,在该隐迅速强大的同时,神绮也同时变得更加难以接近——即源于她自身的力量增长,更源于她在凡人中的地位提升,只怕时间越往后推,主动或被动保护神绮的人将越来越多。 没人能看出来,虔诚祈祷的人群中,一个小男孩却在思考着如何杀死为斯巴塔人招来神迹的外邦圣女,至于为埃厄洛斯打听消息的任务,反倒成了他正思索着如何达到的目的的前置任务。 显然,要杀一个重重保护下的圣女,就得先收集足够的情报,斯巴塔城邦今日发生了什么自然在其中,该隐决定从身边的希罗人开始下手调查。 没人怀疑一个脏兮兮的正太心怀不轨,不仅与男孩同样脏兮兮的希罗人,包括巡查的卫兵与时刻监视祈祷人群的监察队都忽略了这样一个在跪地的人群中时而四顾时而与人搭话的小孩,所以,该隐在人群中的咨询顺风顺水。 来自城外的希罗人对城邦内的消息所知不多,关于他们为何会来到城邦祈祷,该隐探听到的消息只是斯巴塔战士在附近村落巡游所喊的话:居士坦的圣女神绮为斯巴塔的远征军向神灵祈求祝福,于是神灵显灵为河港的战士们降下祝福,神迹的力量显现在斯巴塔远征军,接着,神灵又赐神器海王三叉戟予圣女神绮,这必定是神灵帮助斯巴塔取得远征胜利之征兆。 以上信息虽只是人尽皆知的大路货,对于该隐而言却非常有帮助,他短时间内理顺了该拿什么向埃厄洛斯交差,顺便思索出一套对付神绮的粗略方案。 在实践之前,他希望找机会尽量靠近神绮所在的位置,以便用眼睛探寻更多细节,于是,一片或匍匐或跪倒挺直上身祈祷的身影中,一个矮个子蹲在地上悄然移动起来,大多比他高大一些的身体遮挡了旁人的视线,尽力收敛的力量让斯巴塔人瞧不出异常,小孩的身躯加上猎人的敏捷使该隐迅速在城邦守卫者的防备之内向外围移动。 跟随老祭祀扮作希罗人观光过一次斯巴塔城,该隐对大致的路线心中有数,而且老祭祀出于各种目的而教导给他的知识并不止于简单的神力应用,还包括对这个世界的一点认识常识,其中就有连神绮也不甚了解的地理经验,比如依靠风和云的流动来大致判断一个地区的地形,该隐没有去过海边、更没见过海洋,但他能基本判断出斯巴塔的靠海位置在哪个方位,即使不清楚祭台所处,只要顺着水声找到河流,沿水流而下自然能见入海口前的河港。 该隐在移动的过程中时而站起来打量四周,他认为走陆路找到斯巴塔人的河港有些困难,此刻是祭祀进行的重要时刻,外加希罗人的自发汇聚与祈祷,城邦内外有许多为维持秩序而放弃祈祷的斯巴塔卫士与监察队战士,若是明目张胆地在大路上晃悠,容易遭遇盘问甚至被强制跪地祈祷,而离开大路翻山越岭不仅耽误时间也容易迷失方向,该隐找了个机会直奔宽阔的斯巴塔河,一头扎进水底便向下游流窜。 作为猎人,作为所处村子边有河有瀑布的猎人,该隐的水性不错,加上唤醒灵魂带来的力量,潜水与水下移动对于他而言不算困难,而且,顺流而下让他的行进速度堪比在路上疾跑。 不多时,大概在神绮开始午后祈祷的一小时后,该隐自水中冒头,凭借孩童的眼力加上神力的特别运用,他远远瞧见了祭祀高台上闭目祈祷的女孩。 当然,他同时也瞧见了横向排开的战船、与战船上威风凛凛的光头城主和战士。 第309章:该隐的愿望·续 即使相隔上千米,即使大光头没有表现出特殊的力量与外形,该隐也隐隐感到仿佛潜伏在丛林深处的凶兽气息,上一次被凶兽偷袭,他没有逃得性命,这一次,他越发敏感小心,在扫一眼明显是大名鼎鼎的斯巴塔城主并被震慑出一身冷汗——在水里出冷汗倒是新奇的体验——之后,该隐迅速下潜转移视线,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被奎特斯的目光笼罩。 片刻后,没有异常,该隐上浮、吐出一口气又深吸气,小心翼翼地扫视河港,光头城主依然在战船尖端昂首沉默,并未有发现异常的迹象。 以该隐迅速壮大的见识而言,奎特斯在这严肃的场合中的祈祷姿势显然不合格,但没人敢、也没必要指正他,奎特斯就是人间的战神,是战士们的精神支柱,光是这独一份的“祈祷特权”便让该隐深刻认识到,人,可以站得很高很高,可以被他人像膜拜神像一样仰视,该隐把这莫名升起的羡慕与憧憬藏入心底,他迟早要获取如奎特斯这般耀眼的殊荣。 而在沉静的祭祀典礼中,除一眼就能看出特殊的奎特斯外,还有一个明显的特权拥有者:神绮。 她独享人们搭建的祭祀高台,站在“距离”神灵最近的位置,为几万人的城邦、为上千人的远征军战士祈求神灵的赐福,她此刻与被当做神仰视的奎特斯一般、是被人崇敬的圣女,是最接近神的人,是最耀眼的存在。 “我不再是被野兽追逐而仓惶逃窜的愚蠢猎人,那个天真的、起初只能让人保护的、什么都不懂的蠢女人,她可以成为神灵的代言者,那么我,从地狱爬出来的斗士、为了生存不顾一切的斗士该隐!必当获得更多!迟早,我会成为更耀眼的、永生不死的伟大之人……不!我当拥有属于我的神像、让人膜拜的神像!所有信仰、所有荣耀都将归于该隐!哦,可怜又幸运的亚伯,神像将是你的模样,这是你为我付出生命所应得的荣耀。” 一面注视高台上的少女,心底流过一串自己也不一定捕捉到的念头,在平缓的水流中浮沉的男孩不敢再靠近河港,只能凭借眼力去搜集一切可能搜集到的信息。 实际上已没多少新鲜情报可供该隐搜集,他也不需要亲眼看见海王三叉戟以证明消息准确性,将其回报给等候在山中的埃厄洛斯便能完成任务——并将他的谋划悄然展开。 但是,该隐决定继续看下去,他直觉祭祀典礼结束后或许会有别的情报可发现。 而且泡在水中,他发觉很适合摸索埃厄洛斯教导的水神术,虽然一时间做不到将液态水如臂使指形成战力,但那由水带来的、能够更加清晰体验到自己的力量形成实质包围自己的感觉,实在让人欲罢不能,令人上瘾的愉悦感让该隐觉得自己几乎要溶化在水中。 另外,虽处于隐匿状态,在河流中浸泡却让该隐的知觉似更为敏锐,他察觉到参与祭祀典礼的人群之中、那些明显不是斯巴塔人的外邦人之中,有许多活跃的灵魂力量,其中一个毫无隐匿之意、温和而耀眼的迹象或许来自斯巴塔访客中最强大的人,该隐看不见此人,就算看见多半也不认识,唯有隔着空间距离“看见”的光芒能揭示其存在感——这似乎较为特异的观察能力大概也来自与神绮的灵魂相融,只是不知和一般的祭祀武士的观察能力是否一样。 那多半也是个半神,看上去比埃厄洛斯还耀眼的半神,该隐这么想,如果强行排一个危险度排行的话,他也弄不清是该把这个混在人群中看不见的半神放在前列还是该把船头站着的锋芒毕露的大光头靠前,反正对他而言,那都是惹不起的强力人物,尽量保持距离看着就好。 各人的思虑中,时间流逝,太阳又近落山,黄昏的光芒将高台上一动不动大半天的圣女殿下印染得金红交辉,暗金的长发像远处山峦的颜色,若神绮留给河港与丛林中的战士们蒙着光晕的背影宛如女神自壁画中走出,那么她面向战船的一面就仿佛神像活了过来。 不只是坚定和汇聚斯巴塔人的信仰又将信仰放于无神问津的空处,神绮为斯巴塔人带来的影响或许还包括扭转了一些固有审美观?至少是为斯巴塔人建设更为丰富的精神生活添砖加瓦。 最后一丝阳光被山脊线吞噬,地面架起无数篝火、自河港延伸向城邦的方向,自高台上看去仿佛火焰之花铺就地毯,迎接神灵从港口回归城市。 篝火点燃的同时,长老议会便宣布祭典结束,战士列队高唱平日祭祀时的赞美诗做为尾声,不多时,赞颂结束,不参与远征斯巴塔人沿着篝火回归城邦,希罗人在少数指挥者指挥下平整河港的场地、或是沿途保护点燃的篝火,十艘战船上的战士们不再下船,他们将在船上适应一夜,次日便要扬帆远航,兵锋直指塞缇斯。 而在离开前,欧力森尼斯长老代表长老议会做出这样一番总结:“来自居士坦的圣女为斯巴塔求得神的祝福,来自海神的神器将为斯巴塔战士扫清障碍、获取胜利!祝愿伟大的奎特斯、祝愿伟大的斯巴塔远征军,战无不胜!” 神绮离开高台,缓缓飘落地面,向离去的长老与战士们弯腰行礼,又以眼神向战船上的战士与城主表示敬意,最后将目光与奎特斯的眼睛相接,神绮不需要出声也不需要耗费所剩无几的精力发出神意,只是看着便自然用眼神向奎特斯传达出这样的疑问:长老的表示已很明确,他们与所有战士显然都已认定,海王三叉戟是为斯巴塔人而降,若是神绮不能跟随出征、且明日出发前没有把三叉戟公开交给奎特斯的一幕,斯巴塔人或许不至于把居士坦人强行扣押,但人心浮动在所难免,神器的意义还是挺重要的,所以,她该怎么办? 第310章:仇恨与力量 奎特斯应当看得出神绮的无奈,若是她可以拿出神器,早在三尖鱼叉出现在身边时,她就该调转鱼叉射向战船上的半神城主,而不是让神器消失在自己的身体中、之后更是踪迹全无。 神灵没必要亮出神器又收回去以此展现自己的小肚鸡肠,神器既然公开现世,就必然会为人所用,神的本意或许不是将武器交给人、让人以之更高效地杀人,而是表达对信仰代言人的认同、同时坚定普通信众的意志,但海王三叉戟出现的时机只能表明一个意思:用这代表海洋之主的神器去消灭威胁诸岛诸城的怪物吧! 但是,大光头给不了神绮以建议,神器的出现是他也预料不到的意外,神器被神绮的奇特力量直接融入灵魂消失不见则是意外中的意外,他并不打算强迫神绮跟随远征军,神灵是否通过谁获知战况对于骄傲的半神而言并不重要,斯巴塔的信仰力量是否能重新焕发生机对他来说也只是顺其自然难以强求的任务。 妻女身死时,将城邦与荣耀放在人生首位的奎特斯便已经悄然转变,仇恨与力量开始深刻灵魂,理智让他在实现最终希望之前能够做一个正常人——以最热烈的情绪与力量挑战艾瑞斯、不论存亡,这便是他为之而活的最终动力。 无敌的名声、万千战士的敬仰、外邦人乃至神的恐惧,统统不能让奎特斯为之欣喜分毫。 神绮无法理解一个人的仇恨可以深刻到什么样的程度,她对于直接夺走母亲、害父亲提前病故的斯盖因大祭祀何路斯的确抱有恨意,但那远远谈不上你死我活的仇恨,何路斯的傲慢来自神灵代言者的天生高贵地位,他背后站着的是最伟大的真神之一,而真神的态度扑朔迷离,起初看似恶意或漠然,后又表现出奇怪的关注与重视,当中毫无疑问依旧混杂着不愿多接触的漠然,神绮依然讨厌斯盖因与米罗斯为首的许多神灵,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仇视神灵——或是该不该拥有仇恨的情绪。 总之,神绮知道奎特斯拥有仇恨,却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他的仇恨对于人生而言到底处在什么位置,自然也不理解奎特斯对于自身在凡人中的地位并不重视。 奎特斯不在乎海王三叉戟的归属,自然也不会太过在意斯巴塔城内是否人心浮动,那影响不到他统帅下的远征军气势,况且,他的远征不需要神灵与神器来保证胜利,祭祀典礼并非为他进行,而是为斯巴塔城邦的传统与战士们而存在。 没有获得奎特斯的神意建议,神绮想了想,决定暂且回归公主的队伍,用一夜时间认真研究一下不见踪影的神器鱼叉,明日再做决定。 战船上游、宽阔平缓的河面下,小男孩的脑袋飘飘忽忽,他旁观着中午至太阳落山的祭典过程,自然也捕捉到了长老辅以神力的大嗓门,当神绮飘下高台,他若不动用神力,肉眼的能力已不足以捕捉微光下的远处,但强大的威胁不可能离开斯巴塔,该隐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不再留恋获取情报,向着上游窜去,宛若一条鱼。 几次换气游出几千米,该隐预计已远离城邦范围,自无人河滩上岸,依照着埃厄洛斯教导的神术将简单的信号传播出去,感应到事先约定的神力信息的老祭祀便可顺着传播方向找到该隐,这种简单的传信手段有个前提,即收信人与发信人相隔的空间距离不能过远。 埃厄洛斯就候在俯瞰城邦所在平原的山巅,大半平原都在他的粗略感应范围内,该隐的信号只是与埃厄洛斯约定的联络手段,没有特殊含义,即使被敏锐的祭祀武士感知到也毫无意义,老祭祀刹那间便察觉到该隐的大致位置,他并不急着去接人,而是隐身慢慢赶往河滩,一面留意四周动静,小心翼翼地接近该隐,抵达附近发现正跪坐在沙地上发呆的男孩后,他仍不急着现身,又仔细搜索了一番四周,直到确认无异常,方才出现在该隐身后。 “该隐,好孩子,辛苦你了。” “埃厄洛斯大人!”该隐长舒一口气,又转身拜倒,“这都是我该做的,埃厄洛斯大人,我在斯巴塔城探听到一些东西,只是不太理解,还需您判断解惑。” “好的,别着急,咱们先回山中。” 老祭祀挥手一卷,将男孩包裹进神力控制中,接着冲天而起飞往深山,他对周围的警惕始终未放松,随意选了个方向扎进连绵山脉,不再返回原本的据点。 该隐不是第一回体验被半神带着随心飞翔,与神绮一样,越是飞翔,他越是向往,那不被大地束缚的自由是人生中最崇高的追求之一,仅次于生存。 以半神祭祀之能,挥手间便能在旷野乃至悬崖峭壁间造就一处舒适的栖息地,即便是不必在乎凡俗享受、在凡人眼中拥有与神灵无异威能的神职者,也没必要刻意委屈自己,所以埃厄洛斯或挖或搭建出的临时栖息地都显得干净整洁,此刻,被他随手在悬崖峭壁上凿出来的宽敞洞窟,其内壁隐隐有高温处理后的玻璃化倾向。 埃厄洛斯是个绝不委屈自己的人。 “现在,该隐,说说看吧,你探听到了些什么。”老祭祀将男孩放下,洞内没有篝火,但并不漆黑,光洁的四壁透出点点荧光让随手造就临时栖息地颇有神灵秘境之感。 该隐仍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老祭祀的奇妙威能,但他依旧悠然神往,而且让他欣喜的是,老祭祀明确告诉过他,他已经拥有了获得这些奇妙能力的基础,缺乏的只是学习和练习——埃厄洛斯不计较该隐的信仰到底寄托给什么,单纯的村落男孩的信仰多半和蛮荒部落中偶然出现的原始信仰与巫术操控者差不多,神职者的存在并不绝对依附于“真神”。 “我听见跪拜在广场的低贱者们说,居士坦的神绮圣女为远征战士祈祷,使神灵降下神谕祝福,又使神灵赐下神器海王三叉戟给圣女,”该隐说,“海王三叉戟是很有名的神器吗?好像斯巴塔人和那些希罗人都听说过,而且,传闻说神灵把神器赐给圣女,为什么不是斯巴塔的战士?要与海怪打仗的不是战士吗?” 第311章:搞事之始 该隐着重强调,神器被赐予圣女,并未提到神器后来如何。 他当然不知道,神器被猫神投射到神绮面前时发生了意外,在与神绮的接触中莫名融入灵魂消失不见,而且似乎短时间内无法取出,但该隐为引起埃厄洛斯对神绮的进一步兴趣,刻意将神器归于圣女强调出来。 埃厄洛斯本就因暂时无所事事、且对神绮之特异有所觊觎而不惜暴露的风险潜入到斯巴塔附近,他是否对神绮下手取决于诱惑力的大小,而海王三叉戟对于海神的祭祀而言,无疑拥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小黑猫对此就看得十分透彻。 排除掉任何其它诱惑因素,单单神器海王三叉戟这一样,不论出现在何时何处,都必定能引起包括埃厄洛斯在内一大票人的兴趣,所以,海神殿前长老埃厄洛斯,对神绮彻底动心了! 当然,高贵的前神灵代言者即便被斥为渎神者,也绝不至于堕落如欲望繁多的普通凡人一般龌龊无耻**,他见过乃至享用过的美丽女人不知凡几,在年轻时便对躯体天生的欲求有着清晰深刻的认识,从凡人乃至真神的角度来看,神绮的确美貌动人心,但以永恒为唯一追求的半神祭祀所在乎的,只有神灵遗落人间的神器。 海王三叉戟自然并非“遗落”于世间,或许神器中依旧拥有真神的特殊手段以监视持有者,但埃厄洛斯自认为是距离真神只有一步之遥的资深半神,任何处在人间的手段对他来说都不至于无法察觉,需要的只是耐心和细心,他对神器的觊觎并非盲目的。 “忒弥丝女神的稚龄圣女怎有资格持有古老伟大的海神之神器?”埃厄洛斯在刹那间转了许多心思,随即轻蔑地笑,又对该隐道,“神灵留于人间的神器,只有高尚者能持,这是神灵与命运对凡人的考验,我们应当接受这样的考验。” “是!”该隐确定埃厄洛斯对神绮已是志在必得,便兴奋地帮腔,“我在深山中经历了许多生死的考验,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获得了您也夸赞的力量,这是神灵的恩赐、是命运的恩赐,更是您的恩赐。” “好孩子,”埃厄洛斯越发喜欢这乖巧又显得故意努力让自己成熟起来的男孩,“我要你为我、不、为我们再做一些不足道的小事,为我获取博奥大神的神器铺平道路。” “我当竭尽全力为大人效劳!” 该隐的目标是神之心,但他目前无力、也不敢冒险接近神绮,别说半神之力可以察觉到他,即使神绮一人独处,该隐也相信,与他拥有特殊缘分、相互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可言的米罗斯少女也能轻易感应到他的靠近,该隐虽然自信力量大增,但同时更相信神绮不至于停留原地止步不前,他还没有自信到可以在正面对决中趁旁人来不及反应的空当迅速拿下神绮的地步,除非能够制造一个让神绮孤立无援的处境,该隐才可能下手。 所以他找到了让埃厄洛斯下决心对神绮下手、却与神之心无关的缘由,这样才利于他创造机会夺取神之心。 该隐自然也对威名赫赫的传说神器心怀念想,但他更清楚自己的斤两,与真神明显有关的神器不是他可窥探的,这明显的诱惑就让高高在上的半神祭祀去觊觎吧,该隐渴求的是更加神秘、更加有诱惑力的神之心。 埃厄洛斯吩咐:“该隐,我将连夜送你再回斯巴塔,你在希罗人之中传播一些话,注意隐蔽,不要让斯巴塔人发现你。” 随着埃厄洛斯话音的是一段神意,告诉该隐该说些什么、又该大致如何去做。 该隐虽然做了一辈子山村猎人,并未习惯接触人数众多的群体,但他在神绮的经历中已近乎感同身受地接受过一次人山人海的洗礼,且对那种众人瞩目之感分外沉迷,他丝毫不惧人群,没有乡下人进城的恐慌感。 “想办法让希罗人传颂神绮圣女、促使她跟随斯巴塔的远征军出征?埃厄洛斯大人放心,我将完成任务!”男孩信誓旦旦地拍胸脯。 埃厄洛斯满意地点头,神力一放,将落地不就的男孩再次携着飞上天,朝入夜的城邦飞去,一路上依旧小心翼翼收敛气息、观察周边环境,直到顺利抵达直通城邦的大路,隐着身形落在路边密林中,未触动一片树叶、未激起半点尘埃。 半神祭祀发起威来,凡人难以想象,同样的,半神祭祀若刻意隐匿,普通人乃至高级祭祀也难以察觉,埃厄洛斯就是这么任性的半神。 埃厄洛斯对天赋异禀的该隐拥有信任,该隐来自山村、年纪不大,却努力表现出许多城邦贵族家的孩子才有的稚嫩的高情商与智慧,学习能力更是超群,何况他拥有令大多凡人仰望的神奇力量,在战士的城邦中搞煽动活动的确困难,但该隐的年纪与不相称的能力让他比任何半神都更合适去执行任务。 就如他未曾远离、躲在丛林中观察的那样,该隐轻易汇入仍旧跪地不起的希罗人人群,这些人得到消息较晚,汇往城邦的时间较迟,故而只能跪在城外的大路上祈祷,这些希罗人的姿势和秩序显示他们对此颇为熟练,神绮招来神迹所导致的希罗人被斯巴塔要求一同祈祷的现象看来并非独一份。 接着,斯巴塔的卫队到来,开始高呼让希罗人们结束祈祷回到各自的村落,贱民们相当听从指挥,纷纷爬起,准备往回走,这正是人头攒动的糟乱时机,该隐凭借灵活的身手与矮小的躯体向着希罗人流反方向窜去,未被普通的斯巴塔卫队战士察觉。 斯巴塔是个没有城墙的城邦,即便因百国混战建造了几段临时防御用城墙,却至今也未成体系修建防御城墙,斯巴塔甚至没有挖掘出一个明显分割城内外界限的护城河,该隐以孩童之躯躲躲闪闪地窜入城邦内还是较为轻松的。 眼见男孩借着人群、房屋与些许断裂残留的墙垣渐行渐远、在夜里丝毫未引起人数不多的卫队警惕,埃厄洛斯放心地离去,他要为后续计划做些准备。 第312章:少女们的讨论 夜里,居士坦人的营地。 拉斐侍女已基本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她的学习能力受到侍女长与侍女姐姐们的基本肯定,而且经过全程旁观神绮在高台上的祭祀典礼,她越发相信神绮不大可能是可怜老妇口中的诱惑神与祭祀的魔鬼——她的卖相实在具有迷惑性,且真神显灵看上去不是假货,虽然怀疑神灵对希罗人的友好程度,但在神灵崇拜氛围下长大的拉斐姑娘依旧下意识地肯定神灵的权威性,不论那是什么神。 所以拉斐越发融入了圣女的贴身侍女角色:保持沉默,观察主人的需求,随时准备着递上手中的清洁用具或别的常备生活用品,虽然对于出门在外的少女而言其中大多并不常用。因为侍女长教导她,居士坦的贵族少女们常有保持双手与面部整洁的习惯,甚至在祭祀后摸过神像的手也会习惯性进行清洗擦拭,不论神绮与公主等人是否用得上,被允许随时接近神绮的拉斐还是得注意配备常用用品。 此刻,公主与圣女们正进行必要讨论。 “奎特斯城主在你刚上台时就问你是否希望跟着远征军?”伊西丝说道,“他应该不缺你这样一个战力,何况他还同意让凑热闹的诗人和贤者随军,所以他是希望通过你把战况传达给女神?” “也许不止是传达给女神,而是传达给女神的神系,”爱莉补充,“他的目标看来的确是战神艾瑞斯。” “我起初也是这么猜的,”神绮说,“但我向他致歉,因为远征时间不确定,我不能离开你们,而且远征大海上的怪物风险极大,你们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不可能让你们也跟着去讨伐海怪,所以我不能去,奎特斯就没再说什么,后来神灵赐下了神器又融入我的灵魂消失无踪,奎特斯依然没有表态,看来他并不在意我是否会去。” “就算少了你,有诗人和贤者的传扬,神灵总不可能不知道斯巴塔人远征塞缇斯的经过,你不去也不要紧,但是……”爱莉担忧道,“海王三叉戟是威名赫赫的神器,但见过的凡人并不多,它如今突然降下,也不知是女神的意思,或是海神博奥借此向女神传达对海神殿发生叛逆之事的谦卑表态,总之,神绮,你像我接触命运神器一样将三叉戟融入灵魂无法控制和感应,又被所有斯巴塔人看见,战士与长老或许会打破传统请求你跟随远征军、为远征带来胜利,或者至少希望你将神器赐予奎特斯城主以安心。” “或许我们的队伍该借一艘船,跟随远征军出发,”伊西丝看来十分向往,提出了这个大胆的建议,“远远旁观,甚或让具鲁士大人带领卫队帮助斯巴塔人,这对我们来说有很多好处。” “不!我不同意,如果是我一人,我也希望跟着斯巴塔人去开开眼界,但伊西丝和爱莉,你们本就在命运的考验中危险重重,未知的危险无法预料,已知的却应当避开,勇敢可不意味着找死,”神绮严词拒绝公主殿下的提议,接着叹气,“我也大概明白城主的想法,他不在乎我去不去,甚至可以不在乎神器属于谁,但我们作为他国来宾,总不能与斯巴塔人的愿望相悖,我倒怕远征军出发之后,我们走不出斯巴塔城。” “斯巴塔长老不至于翻脸,”伊西丝摇头,“但绝对不会再欢迎我们,除了观摩到斯巴塔人的军阵,我们可算是白来一趟。” “别奢求那么多,原本的计划里就没有对斯巴塔人的神殿抱有期待,”爱莉如此安慰公主,“与闻名天下的奎特斯站在同一艘战船上检阅军阵、观看勇武的战士对决、又以最接近祭台的宾客参与斯巴塔人的远征祭祀,这已是莫大的收获。” “我觉得不错了呀,爱莉说得对,这样的收获足够让你借口和奎特斯的交情回去继承几座城市做女王啦,”神绮脑子一抽,口无遮拦地说,“你的小弟阿庇里斯在圣女祭典前很嚣张地对我说要把我和爱莉都娶走呢,等他做了居士坦的国王,你要几座城市保护我和爱莉不被娶走吧。” “……”伊西丝的表情颇为诡异,然后噗嗤一笑,“阿庇里斯今年才几岁?别说他长大以后会不会对你们两个年长的姐姐感兴趣,就是父王与母后也不会同意他胡闹的。” “咳……”爱莉照着神绮的脑袋轻轻一敲,“神绮,你今天着实接近了一番神灵,却让脑子变得更糊涂了吗?不见踪影的海王三叉戟不至于在你的灵魂中乱窜吧?” “不、呃、当然不,今天的祭典很顺利、很成功,让我回忆起圣女祈祷仪式,又因为度过命运考验脑子太灵光顺带想起阿庇里斯王子和邻居奎恩的幼稚争吵,”神绮象征性摸了摸脑袋缩脖子,“心里开心,想说点放松气氛的话,别介意、别介意。” “不过神绮说到继承之事,”伊西丝似乎灵光一闪,“边境州索尔达南部因为大洪水被冲出一大片平原地,就是我遇见神绮那日、一道去看的地方,在那里神绮遭遇了第一次偷袭,没被箭矢伤着,却被自己炸飞老远。” “你的父王母后好似不太重视新出现的小平原,美狄亚殿下的精力大概都放在查探渎神者上,也不知道多日过去,约克伯爵与王都之间处理刺客之事进展如何,”神绮说,“只希望新平原上不要出现争端,米罗斯人、至少是我的老邻居对新平原有些想法,我觉得索尔达诸城与米罗斯可以合作开发新城市,让新城市成为促进两绑、甚至城邦联盟乃至全大陆的交往纽带。” “这是不起争端的最佳结果,”伊西丝点点头,“但任何城市总得有一个或一个群体的统治者,如果能成为新城市的统治者,我倒是很乐意,比起贵族势力已经根深蒂固的老城市,我的能力更适合在一座空白的新城上发挥。” “伊西丝成为新城市的女王倒也不错,”神绮对伊西丝的野望倒是非常赞同,接着转念一想,“诸城神殿的访问才刚开始呢,遥远的未来还没必要太上心。” “是啊,我们本来在讨论该拿被神绮‘藏’起来的神器给斯巴塔人一个什么样的交代。”伊西丝回归正题,看着神绮。 没等少女商量出结论,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们愣了起来,神绮意识到她不再有机会去思考什么应对方案。 第313章:突发群体事件? 营地附近巡逻的具鲁士忽然来报:大批斯巴塔城内滞留的希罗人向广场汇聚,准确而言是向广场边的居士坦人营地汇聚,当然,他们并非以冲击营地的暴徒姿态、而是以膜拜圣女、祈求庇佑的卑微虔诚者姿态,也不知由谁起的头,本来慢慢走向居士坦营地的希罗人纷纷下跪,膝行至营地外围,向着营地内磕头祈祷。 祈祷内容比较杂,但屋外呼向招来神迹的圣女祈求生活变好、疾病得治愈等朴素的愿望,当,三位尊贵的少女随着护卫来到营地出口,神绮一眼望去发现广场附近已跪下近千人、且人数上升之势愈演愈烈。 照此趋势,预计全城邦滞留的希罗人都可能汇集到广场附近。 周边已出现似乎对此始料未及的斯巴塔卫队,他们见希罗人并未打算骚乱,限于人手与预料,斯巴塔人只得尽量维持着仍旧汇集而来的希罗人的秩序,见大多数希罗人都朝着居士坦人营地下跪,便也强迫着似乎大多不明缘由、只是出于从众之心赶来的希罗人下跪,然后,许多希罗人的祈祷声传出去,便也让后续汇集而来的希罗人跟着祈祷。 希罗人的祈祷仍旧混杂,其中大多数让神绮哭笑不得或无能为力,比如最简单的“祈求秋季收成好一些”、“祈求手艺变强、得以为斯巴塔人恩赐减轻劳动量”、“祈求斯巴塔人下一次公开鞭刑选中隔壁村”等等,神绮或许有办法让收成好一些,但她知道没有人会允许乃至配合她对斯巴塔农业进行改革升级,与马其顿不一样,斯巴塔人不觉得收成上涨是一件有益无害的事,他们更在意任何改变对斯巴塔人意志与统治的腐蚀。 这些杂乱的祈求大多并不重要,神绮什么也解决不了仍然不重要,让她心惊胆战的是,祈祷中混杂着这样一些声音:祈求圣女携神灵赐予的神器为斯巴塔的军队带来胜利。 这些祈求并非来自斯巴塔人,而是同样跪地的希罗人,他们的祈求十分真诚,甚至比大多数进行着懵懂不知所谓祈祷的希罗人更真诚,似乎背后存在神秘的力量推动这些希罗人思考与祈求,神绮注意到这股声音后便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人的身上,自其心绪深处挖掘出更多没有说出口却浅白的心思:他们祈求斯巴塔人获得圣女与神器的帮助走向胜利,这些胜利便能分给那些作为水手一同出征的希罗人,胜利带来的荣耀能让为战争胜利有所付出的希罗人获得加入斯巴塔军队的机会,进而带动为希罗人争取一些权益的机会。 这内心勃发的愿望清晰而曲折、且混合着见识短浅却充满希望的天真,神绮相信即便跟随斯巴塔人出征的水手自低贱奴隶一跃为光荣的战士,也绝不会给希罗人群体带来本质上的改变,普雷斯塔带领的那些反抗者的下场便是最现实生动的证明。 这些祈求起初较为微弱,但也算是杂乱的声音中最为显眼的一方,仿佛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神力在助长声音的传播与感染,不肖片刻,随着希罗人汇集越来越多,祈求的声音也开始大面积感染周边的希罗人,越来越多跪地祈祷的奴隶顺着周围渐渐响亮的声音加入祈求,即便大多人并不理解这祈求附带的深层愿望。 渐渐的,在神绮无能为力的旁观中,几乎所有希罗人都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捏着嘴巴,统一祈求圣女殿下携神灵赐予的神器为斯巴塔远征军带来胜利。 一句简单的祈祷,在几千人的膜拜中反复念诵,以至于才反应过来、自城外奔来的斯巴塔监察队与其他汇集而来的斯巴塔卫兵中许多人也跟着半跪向居士坦营地的方向,真诚向圣女发出祈祷。 不知来自何方的微弱水波,激起了此刻狂涌的浪潮。 神绮已无暇思索这场面到底如何形成,她得说点什么以安抚月光下的黑压压一大片人头。 但不等她组织好模棱两可的安抚言辞,又是几声高呼自广场边缘传来:“神绮圣女!神绮圣女殿下!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神绮立刻反应过来,那属于前夜由阿克西里尼领着前来拜会神绮又喝足半成品神酒满意而归的斯巴塔少女,此刻她们依旧在打扮清爽的女战士阿克西里尼带领下,自广场边缘高呼神绮,迅速越过半跪着的斯巴塔卫士与大多匍匐的希罗人群,片刻功夫便抵达了居士坦营地入口。 公主示意护卫将几个高大的斯巴塔女孩放行,她们虽急切,依旧向居士坦的护卫们行礼问安——战士之城的公民秉承着对所有战士保持基本尊敬的良好素养——接着斯巴塔少女来到神绮与公主身边。 阿克西里尼向少女们稍稍弯腰,对神绮说:“我听说城内的希罗人都跑来广场、跪在居士坦人的营地外,好像要对神绮不利,就叫上伙伴们赶来,不过看来……好像都把你当传说中的战神来拜啦?我以为远征军的胜利得靠奎特斯和远征军战士呢,希罗人怎么想的?还有那些跪在一边的许多卫士。” “阿克西里尼,战士出征要拜祭神灵祈求胜利,这可是常识,”她身边的伙伴们为她纠正道,“咱们家就常常去大神殿祈祷呢。” “可最终的胜利不还是奎特斯带领大家获取的吗?”阿克西里尼不以为然,她显然更崇拜看得见摸得着的城主。 “神灵给予希望,”神绮装模作样地为神灵辩解,然后说,“阿克西里尼战士,我很感激你的好意,如你们所见,希罗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呃、觉得拜圣女有好处,就聚拢了过来,连留在城邦内的卫士们都反应不及,然后、就像你们听见得那样,慢慢变成祈求圣女给斯巴塔人的远征带来胜利。” 一个个头中等的女孩骄傲地说:“说明这些希罗人是听话的,监察队的阴森战士砍下五十个脑袋让他们更清楚地了解到斯巴塔人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应当奉献包括信仰在内的一切。” 女孩们纷纷附和,阿克西里尼却皱眉:“鞭挞希罗人也没让他们这么干过,那不比砍头更仁慈,奥克利斯他、哼,不提他,虽然是个好小伙,却引导普雷斯塔犯下大错,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我总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大家都说我脑袋不太好使,或许是弄错了?哎呀,神绮,不管胜利由谁带来,既然大家都在祈求,你打算怎么回应外面的人?要是你要和远征军一起出发,嘿嘿,我们也有理由跟去啦!” 阿克西里尼的反应倒快,她借着局势刹那间想到了给自己谋福利的借口。 第314章:公主的意志 阿克西里尼为首的这群少女或许算是斯巴塔未成年女孩中最有战士潜力的一部分,身为战士传人,即便传统桎梏,她们也从未熄灭挑战传统、以至成为战场上耀眼存在的野心,如今,身怀斯巴塔远征军最需要的神器的神绮圣女,成了她们挑战传统的最佳借口。 外邦的女人都能上斯巴塔远征军的船、甚至成为名义上的斯巴塔远征军的战力,身为正统斯巴塔姑娘的她们自然也可以。 神绮若决心上船,自然不介意帮一帮这群精力旺盛的女孩,但她正面临两难处境,阿克西里尼带来的好意没什么作用,反倒是怂恿她上船的企图让人更加头疼。 “阿克西里尼,”神绮暂未回应她对上船的期待,而是关注起细节,“你说希罗人汇聚这其中有异常?以前的斯巴塔统治政策并未让希罗人像这样不需要组织自觉汇聚起来祈祷?” “当然啊,”少女连连点头,“连我们自己都不常拜神,别人是否看得出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奎特斯不喜欢大家拜战神,听说昨天他在河边与长老们争吵,就是关于咱们拜祭战神的传统的,在场的战士我不大认识,也没打听出大概。反正,希罗人自发祈祷倒是不太奇怪、但如此大规模集合起来祈祷、而且是为斯巴塔的远征军祈祷,这是我头一回见呢。” “咱们小时候也没发生几次军队出征嘛。”伙伴们对此觉得不奇怪。 “会不会是长老用神力悄悄把希罗人汇集起来的?”神绮大胆地问道。 这个问题没有惹恼斯巴塔少女,反倒让她们兴奋地讨论起来,但结论不符合神绮的预期,阿克西里尼如此解释:“那些古板的老头子才不会这么干呢,而且他们怎能看得起希罗人的号召力?要是长老希望你上远征军的船,在外头祈祷的绝不会是希罗人……斯巴塔战士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求你上船啦,我觉得老头子会在大神殿以神的名义请求你带着神器协助远征军,这才是长老的做法。” “很有道理,”神绮不得不警惕起来,“可外面的祈祷,受组织的感觉一开始不明显,但那对圣女与神器的祈祷很快覆盖了大多人,很像是受到人暗中操控,但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希罗人大多不可理喻,”阿克西里尼反而安慰,“别管他们为什么汇聚起来,反正,最终你还是要向长老们说一说是否出征的意愿,话说回来,我听观礼回来的邻居大叔说,神灵把神器藏入了你的灵魂力量之中,外面的希罗人也这么说,神器是神灵赐予你的,参加讨伐海怪的战争,你不是必定要去吗?咱们可全靠你了、神绮圣女!一定支持我们上船啊。” “呃、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支持你们。” 神绮越发警惕,斯巴塔人看见的是神器消失在她手上,所以阿克西里尼的邻居大叔的说法符合凡人的认识,希罗人如此祈祷的缘由又是什么?希罗人的意志中明显透露着一股不管事实如何、非把神绮推上远征军战船的意思。 希罗人基本不可能有什么针对外邦圣女的阴谋,他们连自己的生存都顾不过来,而斯巴塔人根本不需要这样的阴谋,他们只须光明正大地提出请求。 所以,背后似乎站着一股藏匿极深的力量?和渎神者有关吗?神绮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埃厄洛斯,他是明确表示对神绮有兴趣、也付诸过行动、又在失败后全身而退踪迹全无唯一一人。 若是埃厄洛斯希望她上船,其用意倒是不难揣摩,无非想找机会抓住她,只不过,关于到底是待在居士坦的队伍中更安全、还是待在奎特斯率领的远征军战船上更安全,埃厄洛斯与神绮的意见稍有不同。 神绮觉得与半神城主待在一块不见得比在居士坦护卫队的保护下更危险,但大海似乎是属于海神祭祀的主场,埃厄洛斯或许认为自己在茫茫大海上更有优势。 停止猜测,神绮当务之急依旧是发出声明,她也无力去寻找躲藏起来的半神祭祀,不论是否阴谋、不论是否埃厄洛斯的阴谋,她得先应付掉眼前的局面再说,保持斯巴塔人的好感度很重要。 “神绮,”伊西丝忽然握住神绮的手,公主闭着眼睛仿佛思索人生的重大决定,片刻后双眼中充满坚定神色——当然,神绮其实看不懂所谓眼神,她感应的是伊西丝不虚藏的内心愿望,“忒弥丝女神的第二圣女殿下,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这关系到我、居士坦国王伊奥宋与王后美狄亚的女儿伊西丝、也关系到宫廷卫队的战士与卫队长具鲁士大人的尊严,我们不惧任何挑战,哪怕愚蠢地主动迎向危险!” 神绮有不妙的预感,力量微弱的爱莉却比神绮反应更快,她按住伊西丝另一只即将举起来的手,“我和神绮一样不同意你的决定,那就是愚蠢的冒险,你明知自己失去了一切力量,你需要更严密的保护,若是主动迎向危险,那是把具鲁士大人、把所有护卫置于不必要的险地!” 伊西丝朝爱莉微笑摇头:“这不正是光荣的宫廷卫队的责任吗?我不愿错过这必将成为史诗传颂的远征,无关我的名声,那都是借口,我就是想看一看,不能亲自出手也罢,可不能亲眼看见无敌的半神带领军队打败海洋的巨怪,这一趟出行必定永留遗憾。” 公主看着爱莉,直到同样无力的第一圣女渐渐被坚定的目光折服、松开手,她高举光洁的左臂,向早已听见伊西丝的表白而半跪的具鲁士与一众护卫道:“我们不逃避任何挑战,甚至主动迎接挑战,具鲁士队长、诸位敢于与真神对阵的英勇战士,海怪吓不倒我,也吓不倒你们,我决意向斯巴塔人借一艘战船,跟随远征军讨伐海怪,不论是否能为奎特斯的军队提供帮助,我们至少不要拖后腿!” “是!我们是护卫、更是战士,居士坦的战士不惧任何挑战!”神绮以为具鲁士至少要建言一番,可他却直接热血上头似的,不过还是能从中年武士的激情中看出一贯的沉着冷静,他有信心保护公主的安全,何况,谁都不希望错过史诗级的讨伐战争,“伊西丝王女万胜!” “万胜!” 护卫们随着卫队长半跪高呼,沉默寡言的埃凡护卫同样如此,居士坦人跟随出征已成定局。 第315章:宣告 “……” 神绮看着这群兴奋的护卫与做出兴奋决定的公主,又看了看似乎很容易妥协的爱莉小姐:“只要海怪没有出人意料的大杀器,我相信具鲁士大人和埃凡可以至少保证战船不被掀翻,护卫们对付偷上船的小怪物没问题,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过自己,但是……伊西丝要上船,爱莉,你当然不会独自留在陆地上,好吧,你们一块去,但是,绝不允许逞能!” “我们已经没什么能力,如何逞能?”伊西丝倒是知道爱莉经过一夜的祈祷已开始重新唤醒力量,但那对海怪甚至普通的小怪物而言也没有威胁力,“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在史诗中添上自己的痕迹,至少我们要用眼睛将一切深刻记忆。” 爱莉叹口气:“我或许对付不了什么怪物,但至少我能看住伊西丝、不让她乱跑,然后,防御交给护卫们,至于其他一切可能的突发状况,都只能靠神绮的力量了,幸好,你的水神术已经像模像样,对付普雷斯塔与阿克西里尼那样强大却稚嫩的战士没有问题,对付一些小型魔怪应当更不是问题——这真是难以置信的神迹,你唤醒灵魂至今才多少天?” 爱莉小姐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神绮,接着摇摇头转而道:“难以置信的神迹也不能让你立刻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唔、总之,这是斯巴塔人的远征、是奎特斯的远征,咱们就像随船的诗人一样多负责给斯巴塔战士呐喊助威吧。” “别小看咱们的战士,”公主为护卫们说话,“我们至少可为斯巴塔船队的阵型疏漏做出适当补充,让缺口更小一些。” “虽然不知道海王三叉戟能干什么,”神绮也叹气,“我必定要和你们在一起,奎特斯的战斗也无须神灵的神器来参与。” “还有诗人与贤者中的那一位呢,”爱莉又提醒,“有深不可测的泰勒斯贤者随军,还是挺让人安心的,他号称喜爱水的贤者,又借‘水’探究他的学问,掌握着强大的水之神术,说起来比神绮还要可靠呢。” “……”神绮不知道该不该兴高采烈地表示圣女殿下英明。 基调定下,希罗人的汇聚也已近结束,在来访斯巴塔少女们的观望中,整座广场几乎被破破烂烂的希罗人占满,没有篝火、没有火把,但有明亮的月光,健康的眼睛不难将营地外的景色收入眼中,但那越发黑压压的一大片实在让人心底发毛,而他们念叨着祈求圣女携神器助斯巴塔远征军得胜而归看似忠诚于斯巴塔人,但这样的景象无论如何都让阿克西里尼骄傲不起来,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压抑的似乎只有脑筋不太好使却最强壮的阿克西里尼,倒是她的伙伴们对数千希罗人在夜间汇集广场祈祷的场面没有特殊感触。 神绮看得出阿克西里尼内心莫名其妙的担忧,并非她脑筋不好使,倒是正相反,阿克西里尼直觉或许是最敏锐的——清醒而非盲目自大者都能看出来,饱受残酷压迫的希罗人不大可能自发为奴隶主祈祷胜利,除非这诸多天生便习惯了自己是斯巴塔战士而希罗人是希罗人的斯巴塔人才容易忽视这人之常情,所以希罗人的祈祷背后多半有一只阴谋操纵的手。 神绮已经明悟这点,却不方便透露给天生的斯巴塔人阿克西里尼,只能任由她在直觉与城邦灌输观念的矛盾中迷惑、进而忽视迷惑。 “阿克西里尼,如你们所愿,不仅是我,忒弥丝的第二圣女神绮,还有居士坦的王女伊西丝与第一圣女爱莉,都将跟随斯巴塔的战船出征,”神绮悄悄垫高脚尖、拍了拍高她一头的强壮少女肩头,“现在,向祈祷的希罗人和斯巴塔战士们宣告吧。” 阿克西里尼与伙伴们向瘦弱的少女致敬,“勇于面向挑战,便是值得尊敬的战士,你们再锻炼锻炼身体,就更指得尊敬啦,去吧,哎、到时候别忘了支持我们一同加入远征军。” “没问题!”神绮朝斯巴塔少女竖起大拇指,动作看似莫名其妙,却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承诺与鼓舞之意。 神绮圣女是个平易近人的神灵代言者,人们都这么想。 来到营地外,抛开一切对阴谋的顾虑,看着广场自这边边缘至另一头边缘挤满的跪地人群,神绮运足神力开腔: “神灵降下神谕、赐予神器、祝福斯巴塔远征军,我必当回应斯巴塔人与希罗人的期待,海神博奥的神器三叉戟与我、月之女神的圣女神绮、圣女爱莉并居士坦的王女与宫廷卫士,将参与协助奎特斯、协助斯巴塔军队征服海洋、征服巨兽、征服纳克索斯群岛诸城之人心!斯巴塔的威名将再度遍传海内外!” “斯巴塔万胜!奎特斯万胜!” “赞美神!” “感恩赐福!” 远处,随着希罗人基本汇集完毕,斯巴塔城内执勤或休假的战士都已闻讯赶来广场,广场并未骚乱,这让后至的战士们安心,他们渐渐合拢到广场外围,并听见神绮圣女的承诺,于是,数量比希罗人少的斯巴塔战士通过大嗓门展现出远超希罗人的气势。 被压下去的希罗人祈祷声却让神绮心惊肉跳了一会:“感恩神绮圣女、为斯巴塔带来胜利。” 这样声音属于希罗人,混在杂乱的高呼中并不显眼,大多斯巴塔战士听见也不觉得突兀,因为神绮通过各种表演活动已算是深入斯巴塔人心,不至于因一句反客为主的祈祷而被问罪,但圣女殿下依然侧耳注意着有关她的祈祷,幸好,让人敏感的呼声在后来的呼声中渐渐淹没,斯巴塔战士的为城邦、为城主、为远征军的高呼占据主流。 神绮稍感安心,然后将灵魂力量化作意志的触手,尽量延伸向远处,去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异样感——她始终关注着希罗人,企图从中找到人为控制的痕迹,而在她如阴谋者所愿宣布参与远征时,果然从那一小撮高呼感恩圣女的希罗人中捕捉到一丝微弱却异于普通希罗人的气息。 第316章:怀疑、猜测 如该隐所愿,神绮在他刻意煽动起来的希罗人汇聚与祈祷中明确无误地宣布将携海神的神器参与奎特斯的远征,这也让该隐确定了另一个本来并不确定的信息:海王三叉戟的确被神灵赐予神绮,且看来已为神绮所有。 否则她关于神器的说辞中就得声明已将其献给伟大的奎特斯,该隐认为自己很了解神绮,关键时刻她绝不是个含糊其辞的女人——事实也基本如此。 说到该隐煽动希罗人的主意和办法,主要来自埃厄洛斯的提点,见多识广的半神祭祀很擅长观察与捕捉凡人的心思,在必要时刻,自然也很擅长操弄人心,以简单有效的手段达到操控人们行为的目的,该隐所获得的便是老奸巨猾的老祭祀的经验,至于具体如何煽动希罗人、进而带动斯巴塔人进行祈祷以逼迫神绮表态,则是由该隐自己想办法并付诸实践——当然,埃厄洛斯给的大致建议对该隐很有帮助。 对于该隐而言,身体孱弱、灵魂蒙昧的大多数希罗人的心灵几乎是不设防的,小男孩自然无法像神之心辅助下的神绮一样与人灵魂相融,他也不需要与人相融,在逃离村子、度过莫名的命运试炼后,该隐已渐渐掌握了利用精神力量乃至神意的办法,埃厄洛斯的教导更让他受益匪浅,以神意灌注来操控孱弱的希罗人、迫使本就对祈祷神灵救赎有殷切期盼的希罗人去向神绮祈祷,这并不困难,而且该隐根本不考虑他的稚嫩神意是否会破坏希罗人的精神意志,这些被煽动的希罗人,只是该隐达成目的的工具,不值得同情怜惜。 在小心翼翼地煽动少数人后,这少数人又自发劝说周边的希罗人,于是,汇聚往居士坦人的营地、向招来神迹与神器的圣女祈祷便如空气传播的瘟疫一般短时间感染了大部分城内的希罗人,即使城内他处不曾听见确切话语的希罗人也通过远处传来的声音与动静自发迎合着大多数人的动作:走向广场、然后祈祷。 原本该隐注视着居士坦人营地方向,不敢轻举妄动,更别提以精神力量带动周围的希罗人去做针对神绮的祈祷,可他的藏匿本领似乎真是天生带来的神迹,没人能通过感知发现他,包括来到营地边的少女与护卫们,于是他壮着胆子小心引导希罗人的祈祷,渐渐演变成让全广场的希罗人都向神绮祈祷为斯巴塔远征军带来胜利,直到此时,他发现自己依旧隐藏地很好,灵魂之光最显眼的神绮圣女也没有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他。 然后,神绮宣布了他想听见的话,而且效果超出预料:不仅她自己,居士坦人的队伍都将参与远征,幸好其中没有让人头疼的半神级祭祀,几个强大却粗笨的武士并不让该隐感到过多压力。 总之,该隐自信膨胀,决定再为神绮小姐添些麻烦,于是,希罗人的高呼中附带起将远征功劳归于神绮的内容。 但高呼的斯巴塔人似乎并未在意,该隐持续以粗暴的神意刺激希罗人,发觉似乎并不能翻起什么浪花,于是他适时收手——此刻被他控制的周边上百希罗人已明显精神恍惚仿佛醉酒。 也正是此时,他感到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在扫荡自己附近,几乎就要与他接触,多亏他及时收手,否则,当即就要被这力量捕捉到确切痕迹。 该隐同时注意到神绮的警觉姿态,那并非外表上透露的,而是来自灵魂的感应,那扫荡试探的力量显然正来自神绮,她已经起疑,而且锁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小男孩意识到这点,立刻将一切力量缩回,变回平平无奇的希罗人小孩,借着身高优势、并猫着腰在人群中穿行,快速向广场边缘撤退,不肖片刻便远离了神绮的粗略探测范围。 “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同一时间,迅速以探测的神力扫荡异样感的来源范围却未察觉到更多异常的神绮小姐嘀咕。 “怎么了?”伊西丝察觉到神绮的异样——她经历一整日的祈祷本该精力萎靡,现在却明显以神力勃发的姿态去观察广场——于是问道。 “我只觉得,果然有阴谋……但没找到切实证据,一丁点感觉无法证明什么。”神绮悄悄对公主和爱莉道,“但是我们不需要证明,我怀疑埃厄洛斯长老有不良企图,希罗人的异动或许与他有关,我们得小心一些。” “别担心,在奎特斯的城邦,没人敢造次。”爱莉小姐安慰道。 “可那是海神殿的长老祭祀,”伊西丝说,“我们没有访问过海神的神殿,但爱莉应当记得,许多年前咱们见过海神大祭祀洛拉提斯往女神殿协助莎瓦丽大祭祀举行国祭,那是何其伟岸的神迹,隐于神殿、专心祈祷的前辈长老祭祀的力量,也许比大祭祀还要可怕,而埃厄洛斯,他堕落于深渊,灵魂中只余下永生的私欲,他可以为此做出任何事,我们难以防范。” 难以防范?神绮忽然想到莫名其妙现身在眼前的海王三叉戟,神灵不现身、又在之前降下避开圣女与奎特斯城主的神谕,可见降下神谕的神与赐予神器的神或许不是一回事,神灵的实在没必要避开她,除非这个降下神谕的神不打算招惹忒弥丝女神,神绮如此猜测,那么,赐予神器的另一位神的目的又是什么? 帮助奎特斯远征?神绮不知道神器融入灵魂是赐下神器的黑猫也始料未及的意外,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神器的出现单纯是为了她、而非斯巴塔人——实际上黑猫也的确这么想,奎特斯的军队用不着神灵的神器协助——可在那个时间点赐下神器,莫非就是为逼她参与远征?而且,神器当众现世、又当众融入神绮的灵魂,这是必然传扬出去的上佳故事素材,神绮由此变得更加广为人知,也因身怀海神的传说神器而更吸引人。 神绮忽然觉得,神器似乎暂时不能为她所用,那么神器存在的目的或许就是做一个诱饵,为吸引各种目光而存在?圣女殿下豁然开朗,神器的存在毫无疑问可能把渎神者的目光从伊西丝身上吸引到神绮身上,这也许就是神的安排与用意。 第317章:将上船的女人们 自觉想明白了大致情况,神绮便自然意识到:海神殿长老埃厄洛斯与海神的神器三叉戟,怎么看都是一对很相配的鱼和饵。 “这或许是神为我招来的命运考验,”神绮小姐充满斗志,“埃厄洛斯也好、别的阴谋者也罢,别说身边有这么多高手,就算独身一人,我也不该惧怕面对。” “你是尊贵的女神圣女,神殿也不能让你独自面对危险的渎神者,”爱莉拍着神绮肩头,“不论如何,还有我们一块面对,现在我们是一体的,任何危险都由我们共同承担。” 神绮的声明过去后,希罗人并未自觉离开,没有人带头离开,其它人自然而然长跪不起,他们似乎打算祈祷一整夜以表达虔诚,而斯巴塔人在不知何时已来到附近的长老议会成员们的组织下整队并分成秩序井然的几个方阵,维持秩序的卫士们分散开,以少数人将汇聚在广场的多数希罗人合围起来。 接着,卫士们开始将最外围的希罗人自跪地中驱赶起身、又放开缺口让奴隶们井然有序地离开广场。 就这样,汇聚在广场、乱糟糟的众多希罗人被一点一点驱离广场,逐渐丰满的月亮在天空移动几个刻度后,夜幕下的议事会广场终于被清空。 神绮仔细关注着逐渐稀少的希罗人,却并未发现可能存在的异常感源头,想来之前的感觉即便不是错觉,暗中操弄希罗人者也早已趁乱离开,斯巴塔卫士的合围太晚,也没有针对性,自然挡不住神出鬼没的阴谋者。 欧力森尼斯领着几个老人来到居士坦人营地入口,与守候在此的公主与圣女见礼,又板着脸将看足了热闹的阿克西里尼等少女赶回家。 斯巴塔少女离开前挤眉弄眼地提醒神绮圣女千万牢记承诺,神绮回以让她们安心的眼神。 “神绮圣女,”老迈却依然矍铄的大长老对神绮表达敬意与歉意,“祝福的神谕、居士坦神灵的神器先后在远征祭典中展现,这是圣女殿下主持典礼的功劳,我为昨日企图向奎特斯进言以阻止圣女行祈祷而羞愧。” “这、咳、这都是因为奎特斯带领下的斯巴塔战士们的精神与斗志足以打动神灵,我不过为招引神迹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而已,”神绮万分谦逊,“更为主持伟大的战士们的祭典而惶恐不安,幸而一切顺利,未给斯巴塔城邦抹黑。” “圣女殿下当得起斯巴塔人的敬意,奎特斯率领的远征军,拥有海神的神器相助必如虎添翼,神绮圣女不惧艰险随军往前线,将是诗人传唱的佳话。” 长老丝毫不提斯巴塔人不允许女人随船乃至参战的传统,看来就算没有希罗人闹出来的这一场祈愿,他也做好了请求圣女殿下携祭典中出现的神器协助斯巴塔远征军的准备。 如今状况倒也省了他豁出老脸的代价,虽然长老并不在意居士坦的公主与卫队是否参与远征——不如说出于斯巴塔人的骄傲,长老有些排斥让外邦的战斗力加入斯巴塔人的远征军,而神绮与神器属于神灵的旨意,不在渴求重建信仰的长老的排斥范围之内——有受神器赐福的圣女为远征军与留守的斯巴塔战士带来精神与实质的鼓舞,这就够了。 长老告退,卫士们散去并恢复日常夜巡,神绮重获清闲,但她的心理与实际压力都毫无疑问大了不少,一闪即逝的异样力量、暗中窥视的渎神者与前长老,都是压力的来源,不过神绮对此并不过分担忧、反倒觉得这不见得是坏事,趁着保护力量强大的时机让坏人们集中跳出来,无疑比度过防不胜防的日常要简单爽快一些——压力大自然有压力大的好处。 “斯巴塔长老看来不太乐意让我们参与远征,”回到帐篷,只剩下四个年轻女孩——包括获得贴身侍女殊荣的拉斐——伊西丝对神绮说,“他可只承认海神赐下的神器协助远征军的功劳——也是你的功劳。” “因为我们不是男人吗?”不论主持祭祀前后,广受关注的都是神绮,爱莉发觉公主殿下有些小吃味,便调侃道,“把阿庇里斯换到你的位置上,或许会是一段斯巴塔人也喜闻乐见的佳话——十岁的勇士紧跟斯巴塔战士的步伐,在讨伐魔怪的战争中大放异彩。” “比起‘瘦弱的少女挥舞鱼叉、帮奎特斯擒住怪物的脖子、让他抓住机会一刀砍下怪物的脑袋’,外邦王子在斯巴塔城主带领下讨伐海怪的传说的确更让传统的战士们在谈起故事的时候感觉顺耳一些,”神绮也调侃,“所以我们得更努力一些,就算不能帮上那些高傲战士的忙,让记叙诗歌的文艺工作者把故事讲得精彩一些也是好的嘛。” 公主殿下给她们一白眼,“我爱阿庇里斯,但这可不代表我要把这百年难遇的机会让给他,何况他也赶不过来,就算某位半神有兴趣带他飞过来,父王母后也不可能放心,所以,成为传奇、被诗人传唱,必是属于我的荣耀!当然也是两位圣女殿下的,斯巴塔人不乐意又如何?奎特斯城主胸怀宽广,无力的诗人也有机会被他请上船,我和爱莉只能更受欢迎。” “别忘了护卫,这也是属于他们的荣耀,”神绮提醒道,又看一眼对三位尊贵女孩的对话表示半懂不懂的拉斐,“对了,伊西丝和爱莉要上船我拦不住也不打算再阻拦,但吉丽姐姐和所有侍女姐姐最好留在斯巴塔城,海上危机重重,她们的确能照顾好自己,但实在没有必要给护卫们增加负担。” “这……”伊西丝陷入沉思,她起初只对自己将上船参与到传奇史诗的进程中而兴奋,忽略了同为女子、同样面对怪物时无力的侍女们,“海上环境我们都没有经历过,的确比陆上更难以适应,我会让侍女们留下的,但是……吉丽表姐在离开王宫前向神与父王母后起誓,绝不离开我身边,我、我倒是希望把她留在安全的斯巴塔城内,可表姐是个刚毅守诺的人,我怕强硬的命令会让她伤害自己。” “……”神绮想了想,只多一个人应该不是大问题,“那就让吉丽姐姐上船吧,我豁出小命也要保护你们安全。” “你的命尊贵无比,可别乱说话。”爱莉按住神绮的嘴唇。 神绮正打算握住爱莉的手,一旁传来被忽略声音:“神绮圣女,请让我也上船,我能照顾吉丽侍女长。” 第318章:新人侍女的意志、黑猫现身 神绮不好意思承认:她几乎忽略了拉斐姑娘的存在,仿佛她向猫神大人学会了特殊的隐蔽技巧似的。 “咳、拉斐、你……” “吉丽侍女长是个很好的人,我没有出过海,但出过海的人们告诉我,人是属于陆地的,在航船的承载下即使能够航行于海洋,可遇上危险的机会比陆地上要大许多,我希望跟随你们出海,我会照顾好吉丽侍女长不至遭遇危险。” “你还没明白啊,”神绮小姐叹气,她的“读心”能力没有看错人,拉斐见识不多、容易被蛊惑、但她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可她经历昨日的变故后依旧没在乎到自己的无力,“大海属于海洋生物,当然对陆地生物危险,不仅是吉丽姐姐,对于你来说也一样,昨晚的灵魂唤醒仪式还算有进展,但你距离成为见习祭祀还很有很长路要走,你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如何顾得上侍女长?我们一旦遭遇危险,必然是比神像还要大的巨型怪物带来的,你在船上只是会给人添麻烦、照顾不到侍女长的。” “我没有力量,可我有信念和生命,我能保护好侍女长。”拉斐对神绮的刻薄实话无动于衷,让人弄不明白她到底明白了没有。 “你说过你认为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可你正在拿生命不当一回事。” 拉斐坚定摇头:“生命是最宝贵的,所以我要保护好侍女长,宝贵之物在相互帮助中才能更珍贵。你们有很多人保护,护卫、武士、和那个站在门口很少说话的武士,我觉得,遇上危险时,他们会不惜一切、包括性命来保护你们,但侍女长是服侍尊贵者的、低贱的人,保护尊贵者的护卫不会保护她。” “吉丽表姐不是低贱者!”公主殿下严肃地斥责,“侍女拉斐,你是被圣女寄予希望者、你很幸运,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以为能看穿一切,吉丽表姐曾是尊贵的城主夫人,野蛮人摧毁了她的家,她甘愿进入王宫与我作伴,我从未将她当做低贱者、也没人敢说她是低贱者。” “是。”拉斐低头似虚心受教,但她的神情表明了她丝毫不改上船的意志。 神绮揉了揉眉心,决定将一切交给命运抉择,“是我让你跟着我、看着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的确不该拦着你上船,你与吉丽姐姐相互照应也有好处,而且在我身边也方便每日教导早日唤醒灵魂,但是我得提前告诉你,如果状况发展到最糟糕的时刻,我和护卫们优先保护的只能是伊西丝、爱莉、乃至侍女长,若无余力,我不得不放弃你。” 拉斐无意外、也无不满,她为神绮答应她的请求而高兴,爽快地点头应是。 神绮虽然把丑化说在前头,但若真发展到最糟糕的状况,她自觉很难下决心抛弃什么人,即便是一个起初打算刺杀她的刺客——神绮小姐只能希望不见踪影却必然在她灵魂中藏匿的海王三叉戟早日回应她的祈祷、为奎特斯的远征军提供助力。 “在苦恼神器不见了喵?” 忽然,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头顶,把早已习惯神出鬼没的黑猫的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啊!黑猫大人!您跑哪去啦?我正想请教您呢,”神绮眼疾手快——虽然其实看不见头顶——双手上扬一把捉住柔嫩的猫腰,将小黑猫捧到眼前,“哎、不对啊,为什么一下午我都忘了可以向你请教呢?除了在马其顿王宫教给我没什么用的隐身术以外你还有隐藏气息隐藏存在感的高级法术吗?有空的话也请指导指导我,对了,关于海王三叉戟,祭祀典礼上没见到猫神大人,但你应该都看见了,快告诉我该怎么把三叉戟掏出来。” “忒弥丝女神觉得你还算不上合格圣女真是英明喵,”黑猫被找到救星而激动不已的神绮擒在手中颠了许久,不由得吐槽,“不要着急,我也很奇怪,所以思考了好一会,现在就是来帮你尝试解决问题的,神器已经让人们认为由神灵赐予你,那么我就不收回了,如今最重要的是让神器发挥出作用,否则会有些麻烦的喵。” “猫神大人本来打算收回神器?”伊西丝表示疑惑,“可这不是海神博奥的神器吗?是海神托您收回吗?” 公主殿下可没听说过居士坦的海神与尼罗的猫神拥有能够借出神器的亲密接触。 “不,海王三叉戟一直就在我手中喵。”结果猫神的话让众人越发惊讶。 “唔、海神是个古老的神灵,早在居士坦王国建立之前便是诸多大陆城邦与群岛城邦膜拜的神,猫神与海神很早就认识了吧?”爱莉猜测。 “以前倒是见过几面,不算熟,”黑猫保持着被不断眨眼表示疑惑的神绮双手攥住托在脸前的姿势,一面为少女解惑,“神绮在王都接受赐福就任圣女的时候,蓝色大个子、就是你们的海神博奥请我关注海神殿的叛逆埃厄洛斯、必要时允许我代神殿出手惩戒堕落的渎神者,为表诚意就把鱼叉借给我玩一段时间,所以,这些日子鱼叉一直在我手中。” 少女们恍然大悟。 “等等!”神绮把被她举着的黑猫再往眼前靠近,眼睛张大盯着猫眼,她感觉自己被玩弄了,“这么说赐予海王三叉戟的神灵就是猫神大人嘛!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你让我苦恼了一整个下午呢!还让外头那些希罗人找到机会、不、是让不知哪来的神秘人找到机会蛊惑希罗人怂恿我上船,结果嘛、我们都要上船,虽然那是伊西丝主动做出的选择。” “你觉得让神秘人继续躲藏、局势就更好喵?” “唉、我知道这是引蛇出洞的妙计,不过神器为什么会和我融合起来找不见了呢?” “大概和神之心有关、也可能无关,命运神器不也和爱莉圣女融合不见了喵?” “哦、有道理……不对啊、结果还是不知道嘛。” 第319章:从嘴里出来的粗大棍状物 “嗯……对了,既然猫神大人在关注,我感应到那些跪地的希罗人中可能有一个控制希罗人的精神让他们按照他的意思去祈祷的神秘人,您知道那人是谁吗?可是埃厄洛斯长老?” “当然不是喵,堂堂海神殿的半神长老,就算已被驱逐出海神殿,也不至于亲自混入一群信仰不坚的低贱奴隶中放开精神控制行祈祷的,何况以半神之能出手、很难彻底藏住自己的气息,控制希罗人祈祷的是个个头不大的小孩,他应该是埃厄洛斯派来的助手,只不过能力也足够强大,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时间跟踪,他很快就被一个刻意藏匿自己的半神给接走,为了不惊动他们,我也不打算跟踪,让他们自己跳出来吧。” 黑猫似乎把埃厄洛斯也当做一个饵?能通过埃厄洛斯把更多有企图的坏人钓出来吗?可别弄巧成拙,神绮本想责怪黑猫为什么不直接把鬼祟出没在斯巴塔的神秘人给抓住,但转念一想猫神虽然缺乏真神的威严,却也不是凡人可以随意亵渎的,真神行事自有真神的睿智考量,或许其中有些东西是连半神都不到的神绮依旧无法理解的呢? 况且,人家肯帮忙就足以让人感恩戴德了,应对无论何种命运的考验,多半还是得靠凡人自身的力量。 “啊、还有,您说有办法帮忙?快试试看把神器召出来吧,明知神器在身却感应不到也控制不了、我总觉得很不安心呢。” “喵,好吧,现在就试试,”黑猫抬起前爪,“张嘴。” “?” “张嘴喵。” “啊、好的,啊——”出于对毫无架子的猫神的信任,神绮虽不理解,依然乖乖张嘴,露出一嘴大白牙。 然后,猫爪以闪电般的速度插入。 “唔——”神绮瞪大眼睛,下意识要“呸呸呸”,但她发觉刹那间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不如说是意志对躯体的控制欲望似乎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日常生活习惯带来的惯性,比如不能吃的巨大异物入嘴的话,绝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呕”或“呸呸呸”,而另一部分,则是意志对异物“入嘴”可能带来的后果的判断导致“它”并不打算把猫爪喷出去。 因为小巧的猫爪似乎直接触摸在神绮那抽象的灵魂中似的:猫爪表面上触碰的是神绮的嘴巴和舌头,实际上却是通过神绮张大的嘴巴直接探入她的意志。 没有灵魂相融的奇迹发生,猫神对界限的把握十分到位,看样子也是多日与神绮相处并研究下来的结果,神绮就以捧着一只猫、猫爪伸入嘴巴的姿势定住身形,若非猫神日常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伊西丝和爱莉几乎要下意识喊护卫,但神绮的滑稽表情和猫神的信誉让她们惊讶过后反倒饶有兴趣地旁观起来。 经过初时的生理不适、紧接其后是猫神神力触碰带来的舒爽感,神绮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沉睡在黑猫柔和而宽广无边的神力中,却是羞耻的姿势方才让她保持基本的清醒。 不多时,神绮感觉一条粗大的棍状物随着猫神的爪子开始抽离嘴巴,这感觉是那么的清晰而怪异,她觉得自己只要轻轻一动下颌,就能把正在抽离的棍状物咬住,这奇怪的冲动同样是那么的强烈,好在基本清醒的意识让她止住冲动,神绮小姐莫名认为,一旦咬住正被猫神的爪子抽出的棍状物,她会感受到更加奇怪的生理不适的。 旁观者,伊西丝、爱莉和侍女拉斐,眼睁睁地看着一截雕刻复杂花纹、材质不明的圆柱柄随着猫爪与猫神的后退而出现在神绮口中,并渐渐抽离出来,且越来越长,颇似黑猫在神绮的嘴部开了一道联通未知之处的门扉。 “海王三叉戟!”爱莉眼尖,虽然只远远瞧见神器浮现在神绮面前一会,却记住了神器的大致模样。 “嗯,海王三叉戟。”伊西丝观察了老半天,点头确认。 拉斐的眼力仍属于普通人级,隔着数十米与高台看不大清出现在神绮身边的神器,此刻获得近距离观察的机会也无法肯定那与午时所见的神器是否同一样东西。 神绮保持着尴尬的定身姿态已许久,黑猫身躯已经随着爪子攥住神器离开神绮的嘴巴而脱离神绮双手向后飘去,可怜又颇感舒爽的神绮小姐喉咙里依旧不时发出“呜呜”声,眼珠子转动努力将视线向后移、以图寻求身后少女们的帮助,但真神施法过程中、公主与圣女可不敢乱动,听话的拉斐侍女自然更不会乱动,神绮只能在努力后翻翻白眼表示放弃,任由黑猫的爪子料理。 神器自灵魂中成型、又被真神的神力拖着与灵魂分离的感受的确又酸又爽快,时间过得似快实慢,说来不过鱼叉自柄尖开始抽离神绮的嘴巴、直至作为武器攻击部位的三尖神奇地从神绮嘴巴部位被抽出好似喝一杯水的功夫,其实月亮已由高挂近西沉。 “呼、哈……” 被彻底抽出的三叉戟在黑猫爪子尖端一闪而逝,并未泄露神器的威能,神绮随即腿一软、跪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神绮……”伊西丝与爱莉忙扶她起身以免彻底趴下,公主殿下对此颇为不解,“你看上去快要累瘫的模样,不就是被猫神大人抽离一件不属于你的神器吗?” “你的精力的确有些萎靡,”爱莉摸了摸神绮的额头,“因为与海神的神器结合太紧密、被抽离时也顺道抽去消耗了许多神力吗?你在此前根本没有接触、甚至没听说过海神的三叉戟吧?神器之威能、奇特真是不可思议。” “命运神器不也如此吗?”伊西丝说着,有些期待地看着舔爪子的小黑猫。 “别看我喵,海王三叉戟我已经研究用法许久、也留下了临时的神力印记,所以基本上还是能够控制的,就算如此,从神绮的灵魂中搜寻并安全抽离出来也冒了许多风险,爱莉和赛娜的命运神器泥板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喵,更不敢乱尝试,除非你们不需要我在乎爱莉的死活。” “千万别试,”喘够了气,难受犹在——或是意犹未尽——的圣女殿下抹了一把冷汗,想吐又无甚可吐之感挥之不去,“姿势……和嘴巴都会变奇怪的!” 第320章:黑猫的吐槽 “……”伊西丝总觉得本该十分单纯的米罗斯女孩知道的有点多,莫非是大祭祀将教导圣女的知识不加删减地全通过神意塞给了神绮? 忽略掉无所谓的遐想,公主拍着第二圣女肩头:“别在意刚才的姿势好不好看,反正没有外人看见,你钦点的贴身侍女你也得相信她,另外,最重要的是神器已被贝斯特神重新抽出,应当可以正常使用了,这对斯巴塔人和我们来说都是好消息。” “嗯、有道理,”神绮猛点头表示各种赞同,“请忘了刚才的姿势吧。不过、黑猫大人,海王三叉戟呢?被您藏起来了吗?我还没认真看一看传说神器的外观呢、它和我接触几个瞬间就消失啦,召唤出来让我仔细看看吧。” “在弄清楚如何不让你自己那么容易把神器‘吸’进体内之前,看一看应该没问题,但是别触碰喵。” “不碰、不碰,打断腿也不碰!”神绮猛摇头,她对神器强硬抽离灵魂与躯体的感受即排斥又留恋,这让她理智地保持着害怕触碰三叉戟的念头,可对神器的好奇依然不减。 于是,黑猫事先将神力释放包裹住小小的帐篷区域,以防神器威势泄露,接着才将银色、金色与棕色相间、叉柄镂刻着仿佛渔猎发展史花纹的三尖鱼叉给召唤现世。 严格而言,这是神绮近距离观赏乃至接触的第一件神器,米罗斯的天平不过在她身边一晃而过,神之心则神秘莫测不知是否还算是神器,至于与爱莉不分彼此的命运神器泥板石,神绮就算与爱莉已有过不少亲密接触,也不能算是与泥板石有接触,她没有见过单独存在的命运神器、不知命运神器的本来面貌应该如何。 海王三叉戟,外形既不算特别光彩夺目、也非特别朴实无华,就如被奎特斯攥在手中的神器双刀,若是离开威震大陆的半神,混沌神刃的外形也不过就是稍异于普通精钢或青铜兵刃而已。 说到精钢与青铜武器,世人皆知,在普通人手中,精钢武器的性能远远优于青铜,但限于此时的冶炼技术的某种随意性,凡人的冶炼作坊中出现黑铁武器的概率要远远大于精钢,而黑铁武器的性能甚至比不上青铜,所以,青铜武器依旧是时代的主流,也只有少数掌握神力以至简单的神火术的武士乃至祭祀,才可能耗费极大精力、以一己之力炼制出一把精钢武器,具鲁士的长剑便是他长年累月摸索着锻炼而来,而且,长年累月接触着具鲁士神力的精钢长剑又已大异于普通的精钢武器,其内在结构或许早已变得凡人难以认识、以至于对神力拥有强大的附加作用。 青铜武器若长期接触神力,也同样拥有异变的机会,比如埃都因武士用作祭祀礼器的青铜剑,同样在发挥神力方面大大优于普通金属武器——虽然限于材料本身的局限最终不得不在庞大神力裹挟下灰飞烟灭。 言归正传,神器的材料或许已不是凡人认识中的模样,或许谈及神器的“存在”对于凡人而言也是相当费脑子的:谁都知道不论硬木软木沙土水晶青铜黑铁或是精钢,都不可能像神器一样把自己变得虚幻、与同样虚幻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灵魂力量”相融,从而让人察觉不到神器的存在,可一旦召唤出神器,神器那极端强烈的存在感与威能又能让人不得不侧目。 神器,单纯从构成材料上思索是难以说明其存在方式的。 神绮不敢触碰,只能从光学角度和无法说明的灵魂视角去观察鱼叉,盯了许久,结果却是:“果然看不出所以然,知识这种东西啊,真是看得越多越体会到自己所拥有的它是多么狭隘啊。” “这属于神的领域,凡人能知表面一二已是神灵的恩赐,不必奢求太多。”爱莉贴心地安慰。 “不,我认为没有什么‘神的领域’,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看得见摸得着、可触及之处不应该有‘神的领域’,”神绮发表着她的大胆观念,“你们不也见过奎特斯城主的神器吗?不说他趁手的兵器混沌神刃也可随心变化融入灵魂不见踪影,即使是他赐予列奥达尼、得自蜘蛛魔女的黄昏之刃,也拥有这样的神奇特点,这两样神器似乎都不是得自真神,它们至多是由半神打造而成的。” “半神若受到命运与神灵的祝福、的确是有机会打造出神器的,”爱莉说,“但那也不是普通凡人能够觊觎,你还差许多呢,实在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弄明白什么是神器,懂得如何用就是啦。” “唉,爱莉小姐说得不错,大贤者才特别注重凡事弄清究竟,我们先保证自保能力吧。”神绮后退,把视线从漂浮的鱼叉上收回,对始终保持以爪子触碰鱼叉的黑猫说,“虽然不一定要让我来操控海王三叉戟,但既然是黑猫大人让人们以为神器被赐予我,至少让我学会神器的基本摆弄办法吧,啊,这之前得教会我如何不再一碰它就把它‘吃下去’。” “我正琢磨喵,别着急,即使明天出海,抵达纳克索斯群岛也需至少十日,还有许多时间。” “那就拜托您了猫神大人。” “奇怪喵,”黑猫把神器自看不够的少女们眼前收回,爪子拖着下巴,“我根本没打算参与斯巴塔人对付海怪的战争,怎么就发展到要帮这群肌肉大个子训练神器使用者了喵?是女神给我下套喵?但她和斯巴塔人可没关系。” 黑猫嘀咕着隐身消失。 “……”神绮觉得这既是意外又是黑猫自找的,别让海王三叉戟出现就没今日这些麻烦事了嘛。 但是,神绮转了个念头,不添上这些麻烦,埃厄洛斯与其它藏得更深的渎神者或许也不会跳出来,海王三叉戟的高调现世应当是有更大积极作用的。 此刻的另一头,斯巴塔附近山区潜伏的埃厄洛斯迎来一位客人。 第321章:前长老与前将军 该隐仍未发出信号提醒等候的老祭祀前去接应,前长老大人也不打算干等,既然已对重重防护下的神绮圣女与圣女身怀的海神神器下了强夺决心,他就得立刻着手行动起来,在正式下手前有许多准备工作值得他努力一把。 比如寻找盟友。 深山中循着埃厄洛斯刻意释放的神力信号而来的客人,便是长老大人最先起意寻求的盟友之一。 “埃厄洛斯,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真敢故意放出信号引我前来。”来者自漆黑的树林中现身,一身普通的猎人装扮,外罩一件灰色麻布披风。 “伯利阿斯,曾经的军团统帅、如今的丧家之犬,”埃厄洛斯叫破了来者身份,赫然是十多日前由于神绮与阿南的失误而挣脱神力封印逃跑的半神俘虏,“的确,我刻意召您前来,只是没想到,听闻将军曾被奎特斯擒获、又侥幸逃脱,如今也敢在奎特斯坐镇的斯巴塔附近现身。” 仍旧一副大爷模样的伯利阿斯:“我的勇气无需向谁证明,我的谨慎同样如此,既然敢来,就不怕被发现,倒是你,我正打算与你算一算账,说吧,想与我堂堂正正决斗而死、或是心不在焉时被我一箭射死?” “就在此处与我决斗?”埃厄洛斯准备好的许多劝说词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伯利阿斯抢白一段,不由得头疼质问,“引来斯巴塔的半神与军阵,你我可就只能老实就擒,或许运气好可以逃走一个,另一个得负责吸引奎特斯的注意。” 伯利阿斯大笑:“我曾是最出色的猎人、也是最讨厌思考的将军,我喜欢堂堂正正的对决、不需要耍弄心思,也不排斥躲在暗处偷偷射箭,但若找不到机会偷射的话,我只爱豁出所有力气打一架,哪管得着斯巴塔人是否要抓我?何况我又不打算对斯巴塔人不利,我的目标是你,荣耀的战士不会插手战士的决斗的,准备受死了吗?来吧!” “等会!我召您前来自然不是为了决斗,我们也没有任何决斗的必要。” “没有?埃厄洛斯大人,您已为洛拉提斯大祭祀宣布叛出海神殿,成为居士坦主神殿的通缉犯,理由的话,还需我向您说明吗?” 伯利阿斯在被埃都因提溜着飞往居士坦王都时曾遭遇埃厄洛斯派出的六位高级祭祀组成神阵袭击,由于埃厄洛斯的命令是无法救回便杀无赦,伯利阿斯对埃厄洛斯可谓是恨之入骨。 “你知道得太多了,必要时杀你以绝后患并非我的意志,而是拜托我派出人手救援您的背后那位的意思,你若要复仇,该找的可不是我,何况,我也被您连累不得不成为诸神神殿间的丧家之犬,咱们可是同病相怜,难到不该互相帮助吗?” “什么?”伯利阿斯很清楚一个半神祭祀不可能胡说八道,凝聚信仰升华灵魂的道路容不下自我欺骗,埃厄洛斯即使判出神殿、却并未失去任何一丝力量,只能说明他的信仰依旧坚定不移,那么他说出口的话至少在他自己的认知中是实话,“大主教要杀我?” “不,你们的大主教并不是要杀你,”老祭祀一改之前的口吻,“而是请求我在无法安全救出您时让您为信仰献身。” “哼……”来自冰原王国的老猎人沉默了一会,突然收回了对埃厄洛斯的杀意,“说吧,埃厄洛斯,以神力印记主动召我相见,所为何事?” 埃厄洛斯本欲邀伯利阿斯一同前往南海寻机出手,但一个转念便换了主意:“伯利阿斯将军,你应当已听闻肆虐纳克索斯群岛与大陆间海域的海怪塞缇斯。” “不错。” “大主教阁下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伟人,他或许与闻名海内外的巨怪已有联系,我想请您帮忙联系大主教,若他与塞缇斯已有联系,可否为我与塞缇斯搭上线。” “就这事?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大主教?” “自从被诸神殿通缉,我便断了许多过往的联系以防被人顺着线索寻获,与大主教的联络方式也不敢再用,何况我须坐镇于此观察寻找机会,自然得请距离我不太远的伯利阿斯阁下帮忙。” “你打算出海提醒那只海怪塞缇斯?对斯巴塔的远征军不利?” “不敢不敢,我的目标不大,只有神绮圣女,你对她想来并不陌生。” “那个无所顾忌的女孩果然成了忒弥丝的圣女,祭祀们对待漂亮天真的女孩总是特别宽容,”伯利阿斯似乎不意外,“长老阁下,神绮圣女与你被宣布判出神殿有关?这是为了报复她一个稚嫩的小女孩?或是为报复女神殿?虽然您被宣判为渎神者,可我知道您的力量相比过去并未有丝毫转变,渎神之说不过他人为宣判所找的借口,我知道您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伯利阿斯将军过誉,我的信仰从未改变,它人如何说便任由它人吧,”半神老祭祀一副看淡名利——实际上大抵如此,只不过埃厄洛斯所重视的利并非大多凡人所追求的那样而已——的模样,“你可知今日神绮圣女为斯巴塔的远征军主持远征祭祀?” 随着话音是一段神意,老祭祀将该隐获得的情报向伯利阿斯做了简单汇报。 “天下无敌的斯巴塔战士让一个外人小姑娘主持如此重要的远征祭典?”伯利阿斯先是觉得三观碎一地,接着又为神绮的境遇而惊叹连连,“胆大、有想法的女孩果然运气不会太差,不知那个跟随她的山野猎人女孩如今如何,想必也被女神殿吸收成为神殿的储备力量……所以埃厄洛斯长老,您打算对莫名现世的海神神器下手?那传奇的神器如今正与神绮圣女的灵魂相融?” “我未亲眼看见,但城邦内外如此传言,多半为真,这便值得我认真考虑。” “神灵赐下的神器您也敢打主意?不愧为诸神殿宣布的叛逆者。”伯利阿斯颇为钦佩地说。 “若是海神亲自赐予神器,绝不可能不降下任何神谕以公示斯巴塔人与居士坦人,可当时先有与圣女无关的神谕、后有神器单独现世,虽不理解背后之意,但海神必定未亲自参与其中,我有理由出手、自‘外人’手中夺回真神之神器。” 埃厄洛斯大义凛然,所言更是让人觉得很有道理,伯利阿斯反驳不能。 第322章:伯利阿斯的意志 “可我没有把握在奎特斯的远征军包围中出手强夺。”埃厄洛斯继续坦诚,“若是单纯广邀帮手于茫茫大海上出手就必然能得手,我愿意用我所有的宝物换取您与一些朋友出手,想必您也不该拒绝。” 伯利阿斯点点头:“上一次在马其顿偷袭居士坦的王女、却被奎特斯与马其顿大祭祀捉了去,我丢了一把还不错的弓,您收藏的宝物里应当有适合打造神弓的炼材。” “只要能得手,我可耗费大半力量为您重新打造一把神器之弓,但是……”埃厄洛斯的转折让伯利阿斯稍感遗憾,显然老祭祀不打算用简单粗暴的办法请一些帮手去强夺,“我知道您或许不会打海王三叉戟的主意,神器于您而言并非不可或缺,但若请大主教派来一些别的帮手,我可不敢肯定神器最终还能落入我的手中,如今将此情报分享于伯利阿斯将军,也是出于对您的尊敬与信任,您不是爱乱嚼舌根的人,而且,神器现世如此高调,或许已有其它势力获知消息,出手强夺,谁知背后是否还会有隐藏更深者打乱我的谋划?” “嗯,我对海神的神器不感兴趣,也不敢感兴趣,不论此事背后的真神怀有何意,那也不是我该思虑的,或许那是神灵为神绮圣女安排的考验呢?我可不打算成为它人考验的垫脚石,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老猎人模样的半神老实承认自己没打算打主意,“埃厄洛斯,不论你打算做什么,看在曾经的交往情分上,我暂不计较你布阵企图杀我,甚至不介意提醒你一句。” “哈哈,命运的考验、神灵的考验,虔诚者总把它们当做一回事,可这是一回事吗?”老祭祀摇摇头,“多谢您挂心,命运、生在这世上,谁能绕开命运的纠缠?神灵若插手凡人事、不也摆脱不了命运的纠缠?既知现实如此,我又如何能退缩?要么晋升神国成就神灵许诺的永恒、要么倒在路上回归母神,在命运的笼罩下、躲藏回避毫无意义。” “长老阁下的教诲让人铭记,”伯利阿斯的语调听不出是真诚或是讽刺,“所以您图谋与海怪搭上线?与海怪联手便能获取神器?” “强大到令真神辟易的塞缇斯,应当是不错的盟友,海中魔怪数不胜数,塞缇斯绝不可能孤家寡人,它若拥有一支魔怪军团,对付隐藏更深者我也当有把握。” “您就如此确信能得到塞缇斯的信任?”伯利阿斯并不知道与他大有干系的那个神秘大主教是否与塞缇斯有联系,但以他的了解来看,有联系的可能性的确相当大,只是他不大理解埃厄洛斯为何对利用海怪如此胸有成竹。 “海王三叉戟在海中所能发挥的威能,很少有人有直观的了解,也很少有人知道该如何应付神器的威能,我恰巧便是这不多的凡人中的一个,所以,”埃厄洛斯神秘地笑,“塞缇斯只要不在击败真神后自大过头,它会需要我、不、我们的帮助的。” “好!我帮你联系大主教,”伯利阿斯闭眼有猛地睁眼,在刹那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斯巴塔远征军讨伐百年难遇的强大魔怪,我也不想错过这史诗战争,不论帮助谁都无所谓,我希望凑近看一看,至于我的报酬,战争结束后再谈也不迟——希望您即便失败也不至于败得太难看。” 老祭祀大笑:“不必挂心,我懂得分寸,请尽快跑一趟,我们需在斯巴塔人之前找到塞缇斯。” 伯利阿斯不废话,转身冲天而起、却未留下多少神力踪迹——他起初虽自言不在乎斯巴塔人是否发现,但如今他不打算向埃厄洛斯出手、自然也不希望被斯巴塔人发现。 说来,伯利阿斯对渎神者组织的了解其实并不比别人多多少,甚至在对所谓“渎神者”的理解上不一定比神绮更深刻,所谓“大主教”只是类似“大祭祀”的一类尊称,伯利阿斯并不觉得大主教比一般的神殿大祭祀更高贵,不如说由于那位神秘兮兮的“大主教”向来低调,麾下的教团组织隐藏得比一般少有接触大城邦聚落的部落原始信仰还要隐秘,在人类社会中这位大主教几乎可以说没有显赫的地位、不受到主流社会的尊敬,与正统的神殿祭祀乃至统领神灵在凡间信仰的大祭祀相去甚远。 可伯利阿斯就是非常信任“大主教”的一员,与他的地位、他的组织无关,大主教的人生观念、大主教对国家组织的发展、对代表信仰的神殿组织的发展、对前两者如何做到更有效更合适的有机结合起来发展的意见,都让无所畏惧的前居士坦半神将军颇为钦佩,乃至于愿意为大主教效力,而这些年间美狄亚王后掌权所带来的一系列王国变化更让伯利阿斯坚信大主教曾经的预言是睿智而富有前瞻性的,于是他主动出手开始为故去兄弟开创的王国寻找出路,他也坚信被主流社会视为“渎神者”的大主教将是王国发展道路上最有力的帮手。 但是!出师不利的伯利阿斯很快就体会到了失望与信念动摇的滋味,据埃厄洛斯所言,大主教显然会为了保住自己与教团组织的隐秘而毫不犹豫牺牲半神将军——即使伯利阿斯对大主教的组织并没有深入了解。 起初,伯利阿斯以多年资深半神之能也颇感脑袋空空,亦师亦友的大主教竟如此无情,伯利阿斯表示完全不能接受!但在埃厄洛斯介绍自己的谋划这段时间内,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想得太简单。 大主教本意的确是救他,只不过在其中附加了一点预防措施,这不代表大主教想杀他,只代表大主教不相信伯利阿斯能在居士坦王都的监牢中守住秘密,这并不可耻,伯利阿斯自己都不大相信自己能守住秘密——半神即便大能如凡人眼中的真神,但说到底依旧是凡人,凡人皆有弱点,皆处在命运的摆布中,大主教不仅不相信任何人能够守住秘密、他甚至也不相信自己。 伯利阿斯忽然觉得,他反倒该羞愧自己在大好的形势中却被奎特斯生擒活捉的无能。 不论要表达什么样的情绪,伯利阿斯都得去见一见大主教阁下。 第323章:埃厄洛斯的意志 成功转移了伯利阿斯的仇恨、顺带获得帮手一枚,前海神殿长老埃厄洛斯相当开心,虽然以半神之能已隐隐明白“谋事在人成事在命运”的朴素道理,但他依旧为自己在见到伯利阿斯后的灵机一动而欣慰。 是的,与海怪塞缇斯联手、预防其它可能被海王三叉戟的庞然神器气息吸引的觊觎者,这绝妙的主意是埃厄洛斯长老临时意识到的办法,起初,他是真的只打算召集几个帮手、在通往纳克索斯群岛最北端海港的必经航线附近布下埋伏,或是趁着奎特斯的军队与海怪对决时偷袭神绮圣女直接抢人。 但伯利阿斯的怒气与杀意让他冷静了一会,在劝导老猎人转移仇恨目标的同时,埃厄洛斯意识到他不能完全依赖所谓的“战斗力”。 这世上总存在让一些努力奋进者感到挫败乃至诅咒神灵诅咒命运的不公——如埃厄洛斯最近遇见的典型人士神绮小姐,她只是一个唤醒灵魂不足月的稚嫩小姑娘而已,这点毋庸置疑,可她在帮助撒拉夫对抗资深半神祭祀时所起的作用足够让许多十分重视神术力量的资深神术师嫉妒到发疯,不再对世俗欲望有多大关注的埃厄洛斯阁下也不得不对神绮表示充分的好奇与觊觎。 这样在“战斗力”上不大遵循时间与神力积累的异类并不多,埃厄洛斯明确知道的异类只有奎特斯与神绮这两人,所以理论上他不大需要担心在做好充分准备之后再行偷袭会遭遇多少波折,可他仍旧觉得直接出手是愚蠢的,请来几个帮手也无济于事,除非他能请来两位数以上的半神助阵,可那样所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所以埃厄洛斯需要寻找更体现智慧、更有效的办法实现他那并不复杂的目的,作为远征军目标的塞缇斯自然而然便入了他的法眼,在这之后,埃厄洛斯才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信息与手段优势对于面临斯巴塔远征军与海王三叉戟两重巨大威胁的海怪而言有多么重要。 希望塞缇斯如它曾经所表现得那样,外在看似狂放无所畏惧、骨子里却不缺冷静与谨慎,唯有如此,埃厄洛斯方有把握让自己融入到塞缇斯的阵营中、乃至令塞缇斯在不知不觉中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这是半神的智慧,埃厄洛斯对自己的谋划分外期待,接下来,只看伯利阿斯会带来什么样的回应,希望不做将军的老猎人在成事之前不要忙着复仇、也希望大主教阁下那“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的发展方针足够踏实广泛,塞缇斯或许早在几个月前便已入了大主教之眼。 该隐的神力信号已隐隐传来,埃厄洛斯起身,不忘耗费大量精力保持着隐蔽状态、开始前往与该隐约定的大致接头点。 “埃厄洛斯大人!”自草丛中奔出的小男孩对无声无息从天而降的老祭祀“兴奋”汇报,“我没有辱没您赋予的使命,您教导的办法果然拥有无边的智慧,那些低贱者非常配合,只需控制少数人重复相同的祈祷,就能让所有人一起应和,最终,城里的希罗人大多去了广场、都向着神绮圣女祈求、令她不得不当众宣布将携海王三叉戟加入斯巴塔远征军!” “不错!”这是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埃厄洛斯虽相信该隐的能力,事情顺利完成依旧让他分外高兴,并越发肯定该隐是个值得培养的后继者,远比被海神殿腐蚀而意志不坚的撒拉夫要强,老祭祀拍一拍小男孩脑袋以示慈爱,“我能看见,斯巴塔城中有着火热而杂乱的信仰之力,它们来自希罗人,向着居士坦人的方向汇聚,该隐,你做得很好,甚至已有对神意应有的领悟,这对于整个大陆的历史而言也是难见的奇迹,我敢说,或许你才是真正的奇迹,比那被诗人传颂、被女神接受的神绮圣女更隐蔽的奇迹,她的奇迹来自他人的传唱,而你的奇迹,来源于自身,这值得你骄傲。” “不!我若有奇迹,也离不开埃厄洛斯大人的栽培,您是我永远的恩人。” 一老一小相互吹捧后,又是隐蔽着行迹飞回之前开凿的山壁洞穴以休憩等待。 埃厄洛斯不打算休息,实际上任何唤醒灵魂至一定程度者都不必如普通人一般作息规律才能保证身体健康,根据诸神殿总结的一般经验而言,虔诚而唤醒灵魂的祭祀与武士在度过某个程度的命运试炼后,身体便将一直处在极端健康状态直至生命的火焰随着时间流逝而终归熄灭,对于休息的需求实则只须根据当前状态的需要,但绝大多数祭祀武士仍旧按照传统与戒律遵守着规律的生活作息,这既是以外在行为表现来体现虔诚与接近神灵的愿望,也是为虔诚却无法唤醒灵魂的普通大众做出该如何健康生活的表率。 其实大多祭祀都相信,规律的生活能让健康的寿命更加长久,衰老将来得更慢,诸多因素致使神殿中的虔诚者们在日常生活与普通人并无多大不同,至于半神的寿命,虽然并没有明文记载、也少有半神亲口透露,但据说,少数强大的半神已彻底摆脱了世间生物先天带来的寿命限制,理论上,只要不寻死,某些接近神灵的半神不必成就真神一样可以永远活下去,只不过命运的试炼乃至最终的审判令半神不可能达到臆想中的理想状态,这大概也是世间留下传说的真神多、留下传说的半神却少的原因之一,且也是真神现世的间隔可以数十年上百年,半神却只能活跃一段时期便销声匿迹的原因之一。 埃厄洛斯在成神的最终愿望驱使下做过许多调查,所以对许多流传下来的关于半神的说法很清楚,何况他自己便是资深的半神,对自己的状态也有极为深入的理解。 在挣脱所谓“世界的枷锁”、在身心状态上彻底迥异于普通人乃至高级祭祀之后,埃厄洛斯又在清修中迎接过一重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试炼。 他甚至至今也弄不清当时的试炼到底让他经历了什么,但在莫名度过那一次试炼之后,半神埃厄洛斯便意识到自己相比初入半神时更为强大、也更为特异,这种特异的最明显体现便是关于对寿命的认识:老祭祀意识到自己不再受困于人体至多不过一百几十年的寿命——所有经验都显示着,极端健康的人类躯体也活不过一百五六十年,而这还是要求人保持一动不动毫无消耗的状态下才能达到的理想结果——只要不被意外杀死,他将永远活下去。 第324章:埃厄洛斯的惶恐与希望 不被杀死,就能长存,这样的认识让一直以来都以晋升神国为目标的长老大人分外兴奋,见多识广的人生经验也无法遮盖他的欣喜,但喜悦了不多时,一股油然而生的惶恐便占据了资深半神的心灵,让他从飘飘然的云端直直坠入仍旧凡俗的世间。 惶恐来自哪?当时的埃厄洛斯长老身为资深半神,对自己的心灵把握几乎是全方位的,他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内心所思也不甚了解,事实上在惶恐滋生前他就意识到了他为什么要惶恐:长存的前提,是不被杀死。 作为见多识广的神殿祭祀,经历自然丰富异常,这不仅体现在年轻至年老的普通祈祷生涯中,还包括与某些神秘势力打交道、或执行神殿分派任务在野外遭遇魔怪的经验,祭祀们大多追求晋升神国、与神同在,但这不代表祭祀不需要对付外在的威胁,魔怪只是其一,大陆上层出不穷的渎神者、因各种罪孽判出神殿者都是正统祭祀的威胁,各大神殿占据着诸多令唤醒灵魂者眼红心热的资源,典型如酿制神酒的材料、炼制神力武器乃至神器的材料、治疗伤势的药材、促进灵魂体会接近神灵与度过命运试炼的宝物等等。 埃厄洛斯在半个多世纪的祭祀生涯中不止一次对付过令他陷入艰险境地的敌人,也曾数度与死亡擦肩而过,这让他更加惜命、更加渴望与神同在,以至于在成为长老之后他发觉自己被愿望困扰反倒近乎断绝了体会神灵真意的道路。 长老阁下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这必定是命运安排的试炼,他要做的不是找出自己犯了什么错,而是坚定不移地寻求一切可以让他接近神的办法。 莫名其妙无法言述的命运试炼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然长存于世间,前提是不被杀死,可不论是神秘莫测的命运试炼还是世间存在的各种强大人物或魔怪,都让埃厄洛斯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永远不被杀死,他也不可能让自己永远不与这个世界接触以达到不被杀死的目的——那和自我封印、自我放逐有什么区别? 他渴求永生、却得是在自由的前提下,何况即使他有一天能做到心如止水不再与整个世界接触,可他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他的躯体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产物,他觉得自己也不可能全然摆脱与整个世界的联结,就算把自己埋入自己打造的秘境、看似与外界不再接触又能如何呢?他依旧被命运笼罩在现实中。 所以,埃厄洛斯越发渴望成就真神、晋升神国、与神同在,神国必定有他渴求的永生与自由,不被这现实世界与命运束缚的自由。 如今,这样的机会正通过海神的神器三叉戟在向他招手,在尽量做好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安排之后,埃厄洛斯的心情颇为愉悦,晋升神国的奥秘怎么可能不在神灵的随身神器之中呢?他这么认为,神灵接受信徒们全身心投入的信仰、将接近神灵的奥秘通过玄之又玄的信仰传达给信众,这是神灵的大慈悲,是人生中最值得期待的希望,慈悲的神灵怎么能不把最终的奥秘放在手中呢?神器,那是留给凡人的更大的希望。 这是命运的试炼,是神灵在试炼中投下的希望,老祭祀如此坚信。 他并不相信某些不知所谓者所谓“旧神霸占了成神的名额,以此诱惑、奴役凡人,逼迫凡人献上信仰”,那是连努力都不懂得方向的败犬的狂吠,埃厄洛斯所认识的“渎神者”代表“大主教”也不至承认如此幼稚的宣言,这是欺骗某些见识短浅的年轻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口号而已。 既然如此,埃厄洛斯又为何会与被斥为“渎神者”的代表的大主教有交往呢?他并不需要从大主教手中获得什么成神的奥秘,长老也不认为一个凡人手中能掌握什么成神的奥秘,虽然大主教对于人生观、世界观与城邦、王国、神殿组织的思考都十分深刻、令人钦佩——这也是埃厄洛斯尊敬富有知识与思考能力的大主教的原因。 长老与“渎神者”保持良好关系甚至互有合作的原因还在于相互帮助得到各自缺少的物资,虽然身为海神殿长老的埃厄洛斯在大多情况已不缺任何东西,但正如此刻他渴求海王三叉戟一样,这世间还是有许多让人升起贪欲、却不可得的东西的,再强大的半神、再地位崇高的祭祀,也不可能拥有一切。 大主教虽被当做渎神者而十分低调,却显得异常人脉广阔,时常得到一些稀有物让正统的神殿祭祀也能升起交换欲,这就是埃厄洛斯与之保持交往的基础之一。 思虑中是对未来把握于己手的坚信,前长老让该隐不要休息、保持精神清醒,他要花一夜时间给该隐尽量多地灌输一些正统祭祀该了解的知识、与长老自己对许多神术的认识经验。 该隐不太明白埃厄洛斯为何高兴若此,但他知道埃厄洛斯很高兴,且打算传授他更多知识,这是他绝不会拒绝的机缘,看来,小男孩更深刻体会到,神绮身怀的海神神器对长老阁下而言的确很重要,重要到能让永远那么沉稳的半神祭祀都忍不住表露出明显的开心情绪。 埃厄洛斯长老依旧是个有所祈求的凡人,这是聪明的该隐意识到的第二个现实。 从神绮的经历中,他其实看见得并不算多,对于神职者的理解和那时的神绮一样较为肤浅,神绮很幸运,在随埃都因遭遇埃厄洛斯派来的埋伏前,所见所闻的“真正神职者”——排除因人情关系等各种因素进入神殿却无法唤醒灵魂的凑数祭祀神官——大都是虔诚而克制的好人,特别是桑达大祭祀这样强力又伟大的大祭祀为神绮种下了一种神灵祭祀都是值得钦佩的印象,连尼罗主神大祭祀何路斯也无法撼动神绮的观念。 该隐同样被神绮影响而拥有类似的观念,但如今见识到埃厄洛斯这样同样会有明确的自我欲求的半神祭祀,该隐方才意识到,或许大多数人,不论强力或无力、地位崇高或低贱,依旧是可以被愿望摆布的凡人而已,谁也不比谁更高据云端。 不过,埃厄洛斯不论出于什么心思,对该隐的帮助是不可否认的,半伪半真的小男孩对老祭祀自然是感激无尽,且暂时丝毫没有摆脱这条粗大腿的打算。 第325章:大主教 优如皮尔大陆有着广阔的无人野地,人类的数量和力量的确是所有生物中最强大的,但面对大自然,人类的个体能量微不足道,凡人集合起来的力量也远不足以让人的脚步踏满每一寸宜居平原乃至山地,外加粮食生产能力、交通能力乃至医疗能力的简陋,城邦的规模已是大多数人类聚落所能达到的顶点。 所谓王国与帝国,是在优渥的地理条件支持下方才可能出现的某种社会形式,而深究其本质的管理模式,实际上依旧与城邦联盟大多城邦一样,一座城市加上周边的乡村或牧场便是一个自我维持的社会团体的体量所能达到的极限,王国与帝国的名义来自于城市间的贸易乃至军事联合、或是如同北方强盗所奉行的劫掠与征服。 在管理能力上,别说国王,即便号称强盛一体的老牌帝国尼罗帝国的君主,对稍远一些的城市的管制能力便已堪忧,居士坦王都如今还能震慑住包括索尔达边境州平原的诸多城市在内的诸城,令约克伯爵为首的许多城市控制者上缴税负与贡物,这已是强大控制力遗留的体现。 所以,别说北方还有许多零散城邦,即便是看似和谐安定的“三大国”内部与之间,也有着许许多多的零星小邦或聚落,其中大多在和平年代不受任何势力的管制,和谐而平稳地生存着,这样的地方,正是正统神殿势力较难控制的地区,也是许多稀奇古怪的小宗教团体的生存土壤,所谓的小宗教团体,既有当地人自古流传的土著习俗为中心而建立的团体、也有外来力量通过宣讲而拉起的团体。 在居士坦王国与城邦联盟交界的广大山区之间,便有这么一座小城——称它为城市或许不合适,因为它人口虽然比阿南的小村子要多十倍不止,但它既没有城墙也没有恢弘的建筑,或许称其为城市的雏形更为准确。 在这座不为山外广大人类社会所关注、仅仅是受到王国的影响而汇集了附近山区中许多部落建立起来的小城中,原始而勤劳的山民们安静地生存着,多年前一位博学而和善的外来贤者带领着他的追随者们入驻城市、宣传信仰与发展团体也未让小城掀起多少波澜。 这位贤者被人们称为大主教,他时常接待客人,也时常离开山城,安静的小城早已习惯了大主教与他的团体的存在,此刻,深夜中,大主教便接待了一位从天而降的客人。 “伯利阿斯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活蹦乱跳的身姿,来自冰原王国的娴熟猎人总是我们这些只擅放牧的平原与丘陵地人所向往与钦佩的,我以为自埃厄洛斯先生的安排失手、而女神殿并未传出抓获您的消息后,我就得多出一位可怕的敌人,擅长狩猎狡猾又残忍的猎物的猎人,令我的许多孩子们感到难以安心。” 夜间并不上床睡觉、而是盘坐在简陋的木屋中休憩的大主教似乎永远一副笼罩在灰袍中的朴素模样,伯利阿斯知道,灰袍中、一副五十岁模样的健硕中年人便是那拥有令人折服的睿智的大主教。 “大主教阁下,只是您虔诚的孩子们难以安心吗?的确,您并不需要惧怕,诸神神殿的力量也不为高尚的大主教阁下所惧,何况只是区区一个退伍的老猎人。” 大主教摇摇头:“我不惧诸神神殿是因为我没有做需要惧怕他们之事,而若我做了某些事让诸神的神殿欲除我而后快,那也不是因为我做了亵渎神灵的恶事,而是因为我拯救虔诚羔羊们的品行让习惯了被凡人膜拜的神殿祭祀们感到冒犯而已。伯利阿斯先生,您是伟大的将军、娴熟的猎人,人们在这残酷的世间生存所需的生存技巧,您掌握了绝大部分,这是您值得尊敬的原因,我不需要惧怕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不,我不值得尊敬,为了我的愿望,我敢于令人刺杀我的兄弟的后人、且是个可怜的女流之辈,甚至在其后亲自动手、毫不在乎我那早已失去的尊严。” “这是因为您的愿望让您的灵魂选择通往更高尚之所在,手段的卑劣便不再是您所需惧怕的,人们在世间生存,其实又何尝在乎手段是否符合来自什么地方的‘道德’呢?山民有山民的道德、平原部落有平原部落的道德、城邦自然有城邦的道德,您在意的是最终目的,而不是过程。” “大主教阁下,您总是如此直指人心,”伯利阿斯叹气又弯腰行礼,“我无法责怪您嘱咐埃厄洛斯之言,对付美狄亚与她的女儿、协助兄弟的后人将王国带向我所认为的更好的方向,这是我一意孤行之结果,您给予我的只有帮助,我又怎能责怪您为保护您的孩子与教团而做的防备呢?” 大主教双手搭上半神将军的肩膀、将老猎人扶起,“凡人必定有自私一面,我亦不例外,只是我从不认为该将其加以掩饰,也告诫我的追随者们要承认自己的方方面面,您能原谅我的自私,已令我感激不尽,我也代我的孩子们感激您的原谅。” 忽一声“砰!”在宁静的深夜震动木屋内外,一个急匆匆的身形随之撞入屋内,远离大主教居所的几座平民石屋内传来被惊动的熟睡者的翻身动静。 “大主教!您没……伯利阿斯先生!”来者是个同样朴素灰袍罩身的年轻人,浑身神力处在蓄势待发状态,他显然是察觉大主教屋内异动而赶来的忠诚追随者,见到伯利阿斯后他不仅没放下警惕、反倒一副如临大敌模样,“伯利阿斯先生!请不要为难大主教阁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擅自请求埃厄洛斯准备备用计划。” 老猎人愣了一会,又无奈地笑着摇头:“大主教阁下果然在包庇他的孩子们,乌利尔,我可以理解你维护大主教与教团的心意,但是……” “乌利尔,敢于面对自私,承认你不利的一面,这是好的,不枉我的教导、不枉神的恩赐,”大主教打断伯利阿斯,对年轻人道,“对伯利阿斯先生无礼的过错我会为你承担,别担心,伯利阿斯先生是个讲道理的人,是我们的朋友,是神愿伸手的圣徒。但你也必须面对自己过错带来的后果,仇怨可以用理解来化解,但惩罚不能免除,今日起,你将去深山的岩洞中枯坐面壁,何时结束,我会告诉你的,孩子,去吧,面对你该面对的。” 第326章:大主教眼中的塞缇斯 “是。” 急匆匆闯入的年轻人只说了两句话,便被大主教轻描淡写地确定了将面临的惩罚,伯利阿斯的怒意早在降临小城之前便已收敛大半,如今得知大主教并非下令杀人灭口之人,他对大主教的最后一点介怀也消失无踪,虽然明知年轻人的过错也来自于年长者的教导失误,但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后人各个是不犯错的圣者呢? 伯利阿斯想到的是现今的居士坦国王伊奥宋,那英明神武的居士坦伯爵的重孙、他的伟大兄弟的后人,与多年前王国草创时相比,如今的确安稳和谐,但国王对王国外围的控制力日益缩减也是不争的事实,甚至对整个王国拥有实际控制力的不见得是国王本人。 英明神武的兄弟后人尚且表现不堪,大主教招收的众多弟子中偶尔出现以私心忤逆长者意志的年轻人也并不奇怪。 “伯利阿斯先生,该有的责罚并不能因乌利尔的面壁而减轻,我会为他的过错做出补偿,正如我之前所说,感激您原谅虔诚却常常不知该如何正确表达虔诚的孩子们。”大主教向老猎人弯腰致歉。 “不,我并不贪求您的补偿,也无需补偿,埃厄洛斯的下属并不能把我如何,女神殿的半神武士埃都因忠于职守,他拼着重伤也要保护我这个‘犯人’。”伯利阿斯说,“我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弄清大主教阁下的意思,如今也算释怀,第二是告知您,我已放弃靠刺杀几个女流之辈来达到重振王国声威的目的,我向忒弥丝女神的新圣女保证过不再找公主的麻烦,第三,则是埃厄洛斯托我前来询问之事。” 老猎人的神意随即传达给大主教,说明了埃厄洛斯的谋划意图。 “他猜测我与塞缇斯早有交往?”大主教在伯利阿斯面前毫无隐瞒的意思,他点点头,“我的确早在数月前便亲往海外一趟寻访大名鼎鼎的海怪踪迹,且有幸见到了塞缇斯。” “您果真交游广阔,”伯利阿斯不太意外,“塞缇斯是如外界传言那般狡猾?或单纯是个理智欠缺的异类凶兽?” “兼而有之,”大主教的回答却让老猎人摸不着头脑,“山林中的野兽会衡量自己的捕食能力与猎物的反抗能力,方才做出猎捕与否的决策,塞缇斯在此点上做得比野兽更具智慧与策略,所以他在被真神讨伐前的狩猎船只从未失手。” “所以塞缇斯只是幸运获得命运垂青、又积累力量多年的野兽而已?” 大主教接着说:“他不仅是野兽,在坚持狩猎的另一方面,他其实很擅长与人打交道,否则我面对的就不是一个可以交流的海妖、而是一只单纯的怪兽,我见他的时候,群岛诸城给他安的称呼‘塞缇斯’尚未流传开,人们也只是初步意识到这是一个强大的威胁,我找到他,他没有攻击我,而是邀请我前往他在海底的巢穴做客。 他告诉我,他在懵懂中唤醒灵魂、积累力量,他见过人们猎捕鱼虾,学会了人类的语言,懂得交流的意义,他知道人类拥有汇聚诸多同类的、叫做城邦的组织,单个的人对他而言微不足道,但一个城邦拥有的力量便让许多强大的海中霸主也不得不远避。 直到最近,他意识到自己在漫长的岁月中、在观察人类城邦的演变中积累了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许多曾经的海中霸主不再是他的对手,他赶走了许多海怪,将群岛城邦与大陆之间的通航海域化为他的狩猎场,他从观察人们的过程中学会了狩猎的道理,生存就是狩猎,他要实践他所理解的道理。” “这的确不是简单的野兽的想法,他和贤者一样思考,”伯利阿斯思索一会,说道,“可他没有学会人们真正的相处之道,城邦之间或许难得和平,但城邦内部绝不可能只有狩猎和生存,否则城邦不可能形成,冰原王国曾经也只是几个小型部落的联合,我们之间联合、壮大,而不是相互杀光彼此,否则也不会有居士坦伯爵的崛起与南下。” “您也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猎人与将军,”大主教对伯利阿斯的想法表示钦佩,“塞缇斯以为他在观察人类的活动中学得了终极的道理,若保持这样的想法持续下去,他的下场不会有多好,他拥有击败真神的力量,可力量终有极限,世上也没有必定无敌的存在。我怜悯被吞噬的水手与商人、也怜悯自以为懂得了交流却并不把交流当做一回事的塞缇斯,所以我把这个道理告诉了他。” “他并没有听您的劝导?” 显然的,塞缇斯至今依然在肆虐纳克索斯群岛海域。 “不,他听了,然后他将许多不如他厉害的海怪给纠集了起来,如今也该形成他的大军了。”大主教的回答让伯利阿斯又愣了一会。 “……” “我们很难理解一个强大的海怪在懂得思考之后到底要追求什么,”大主教叹气,“现实是他成了人们更大的威胁,并不在于他有什么样的想法与追求。” “他知道城邦、必定理解人们的信仰与神灵,或许这就是他正要追求的。” 大主教早已想到这点,但不能肯定的信息也没有多少意义,“奎特斯的远征军将要启程?” “是的。” “唉,我不知是否该祝愿无敌的半神得胜归来,我总希望越来越多的力量成为我们的朋友,可塞缇斯并不那么容易成为朋友——即使他被打败。”大主教顿了一顿,“海神的神器并不重要,至少对我们而言无足轻重,埃厄洛斯想要就给他一些帮助吧,我无法直接让他与塞缇斯成为朋友,告诉他如何找到塞缇斯、如何展示基本的善意却不成问题,至于结果如何、斯巴塔人胜、或塞缇斯胜?人们的未来,交给命运安排吧。” 大主教不再多言,交给伯利阿斯的神意中已包含了所有他能提供的帮助。 第327章:大主教的意志 老猎人十分意外,即对传说中单纯狡猾残忍的海怪塞缇斯在大主教口中却似乎完全变了个样,也对大主教所给予的联系上塞缇斯的方法之普通。 他本以为要找到塞缇斯并想办法加入它是个十分考验智慧与力量的任务,大主教告知的办法却异常简单:在纳克索斯东北部海域以并无实际意义、仅仅是大主教与塞缇斯约定好的方式散发神力信号,便可让塞缇斯知道,要么是大主教又来找它玩,要么是大主教介绍的客人来找它玩。 塞缇斯偶尔袭击群岛与大陆来往的航船,吃掉水手、商贩甚至随船的不够强力的祭祀或武士,似豪不在乎与近乎半个人类社会为敌,但另一方面,它不介意结交“朋友”,不论朋友的身份是人是怪或是别的什么,好似它不懂得什么叫同类之情,并不在乎人类即是它的敌人又成为它的“朋友”。 伯利阿斯倒觉得塞缇斯并非不懂,只是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海中霸主,获得命运垂青唤醒灵魂拥有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塞缇斯在海中并没有真正意义的“同类”,它的思维方式中或许理解同类,但并不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同类之间结合成“社会”这种生存模式而已,它或许只是把所有人都当做单独个体去打交道。 通过大主教的描述,伯利阿斯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理解塞缇斯这样一个异类强悍生命的观念,塞缇斯的处世之道自然不能说是对的,且可以说是相当不容于人类的邪恶,但这对埃厄洛斯的谋划无疑很有帮助,至少长老阁下不用太花费心思去向海中霸主证明自己与普通人类并不是一回事、城邦聚落与城邦聚落之间也不常是一回事。 “伯利阿斯先生,”告别前,大主教最后道,“远征的结局无论谁胜谁败我都不感奇怪,希望您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我的朋友不多,别让我抱有遗憾。” “哈哈,如我这种人,早已无所谓生或死,半神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不把这命运与神灵赐予的恩惠用在最有意义的事情上,却躲起来祈求神灵进一步的恩赐,这是我无法忍受的自残,无论在斯巴塔人的讨伐战争中遭遇什么,我已有准备,大主教阁下,您无需遗憾。” 大主教顿了一顿:“我的确不必为您遗憾,我只感叹,于众生,永恒为何如此难求,愿望为何总与现实相悖……您去吧,也请转达我的祝福,让埃厄洛斯先生千万小心一些,海神的神器固然重要,却不是人生追求中的唯一。” 伯利阿斯离去,静谧的山中小城仍旧静谧。 “大主教。”不多时,被罚去深山洞穴内面壁的年轻追随者乌利尔再次来到大主教的木屋外。 “乌利尔,进来吧。” 外表似老人实则可能比外表更老的老人没有动作,厚实整齐的木屋门自行敞开,没有发出多数木结构关节普遍无法避免的嘎吱声,这栋由老人亲自动手建造的木屋看似简陋,其结构稳固与做工完美却是难得一见。 “大主教,”进入屋内,没有灯火,但不算黑的黑暗阻挡不了修炼有成者的视线,乌利尔躬身站在盘坐的大主教身边,他始终内心不安,他领受了惩罚,却不欲当即进山,年轻人无法坦然接受让大主教代替他承受伯利阿斯的怒火,“我让您失望了。” “乌利尔,保护自己、保护你所重视的归属之地,这是人之常情,在此你并没有错。” “可我假借您之名暗自向埃厄洛斯请求,后更瞒着您,直至伯利阿斯先生意外脱困方才坦白,反倒为您、为教团兄弟姐妹、也为我自身招来危害,这是我自作聪明反惹之害,却让大主教与教团为我承担后果,我实难原谅自己。” “唉,这世上谁又能一直真正的聪明?你知错能认、敢于正视自己并有决心改正,这已让你超越大多傲慢的神殿祭祀、更接近神,”大主教谆谆教诲,“是我带领你们寻求神启,也是我让你们抛却过去的束缚向内心寻求虔诚,你本可以在米罗斯继承父辈的资产与事业,过上享受而随心的生活,我该为你负责,为所有追随我的虔诚之心负责,乌利尔,不必忧心,惩罚也非为损害你,安心在岩洞中思索吧,希望再见时你将拥有令你的兄弟姐妹所敬佩的智慧。” “是。”本打算领受更多责罚,进来一趟却得到更多安慰的年轻人向主教躬身到底。 离开前,乌利尔又忍不住表白:“大主教,跟随您追寻智慧与真切的人生是我、也是所有追随您的兄弟姐妹发自内心的祈愿,愿神与您同在。” “也愿神与你、与所有追寻真切智慧者同在。我的孩子,记住,耐心、并祈祷,改变这个古旧真神与神殿所创造秩序的世界并不在一朝一夕,急功近利的后果,伯利阿斯与埃厄洛斯已为我们做出了些许示范,从中吸取教训,智慧、力量与信念方才能够壮大。” 乌利尔再度躬身,随即告退准备前往山中岩洞面壁清修。 伯利阿斯自斯巴塔跨越几个时区飞至居士坦西部边境山中时已近太阳升起,乌利尔离开大主教木屋后,天光渐亮,而老猎人模样的伯利阿斯再度跨越几个时区飞回斯巴塔山中见到老祭祀与小男孩时,斯巴塔人近年来最忙碌最斗志昂扬的一天已开启。 按理言,斯巴塔人最忙碌的日子应当是之前为远征做准备时,十几艘战船的改装与维护、盔甲武器的重新锻造与保养、易携带与保存军粮的制备等任务并非希罗人农夫与工匠能完全胜任的,斯巴塔战士对金属武器与盔甲进行了最为紧要的处理:以神力与亲神力的宝石等材料将普通金属与皮甲转变为可增幅神力应用的神力器具。 当然,斯巴塔人的手艺只能让这种强化处理聊胜于无,他们也不打算向周边城邦神殿要求提供神力武器与甲胄。 但今日的斯巴塔人尤其忙碌,这来自于奎特斯城主的临时命令:为居士坦的宫廷卫队提供一条战船,条件与远征军的战船须一致甚至更强。 好在确定远征之初,斯巴塔人便命令希罗人准备十几艘战船,今日为居士坦人做准备并不过于急迫。 第328章:贤者诗人们随船 远离斯巴塔河港的海上高空,三个人影收敛着灵魂力量悄然浮现,正是打着神绮主意的埃厄洛斯、该隐与并不关心胜负单纯希望近距离观察斯巴塔远征军与海怪塞缇斯战争的伯利阿斯。 “伯利阿斯先生,您带来的消息对我很重要,塞缇斯看来并不难打交道,”埃厄洛斯运足目力看着几十里外忙碌的河港,“不论它是一位如同亚丁贤者一般思考的智者,或是企图以袭击带来恐怖从而汇聚信仰成神的阴谋者,它首先需要存活下来,即使抛开军队,奎特斯也不是一群孱弱海怪组成的乌合之众可以抵挡,塞缇斯需要帮助。” “埃厄洛斯,大主教托我提醒你,海神的神器于你固然重要,却不是人生中唯一的追求,”伯利阿斯如此转达,接着说,“我可以帮你,也希望见识塞缇斯与奎特斯的战争,但若命运在此事上并不青睐于你……” “命运真真切切地牵引万事万物,谋划的成败也不全在于策略的好坏,但我仍旧认为命运只是大多数屈服于失败和放弃的凡人的借口,伯利阿斯先生,我不求您献上性命帮助我夺得神器,只是为我带来大主教阁下转达的联络办法已让我省却无数麻烦,请安心,您即便立刻离去我也会奉上我的谢意。” “你有此觉悟我就不再多言,我不会走的,放心吧,”伯利阿斯转头遥望看似无际的平稳海面,明知这海域其实不过大陆内外广阔大洋的一小部分,个人眼界所限却依旧觉得它无边无际,个人的渺小与自然的宽广由此越发在胸中催发出矛盾的舒畅感,“斯巴塔人因你之计似乎得多准备半日以加上临时决定加入远征的居士坦卫队,我们这就出发前往海外吧。” “好,”埃厄洛斯转身,该隐在他的神力庇护中漂浮,“航船无论如何也不比半神飞空,我们有充足时间与塞缇斯交涉,该隐,这是个增广见识的绝佳机会,你可以跟随我去寻塞缇斯,也可以选择留在斯巴塔等待,如何?” 该隐自然明白长老阁下对他充满期待,不惜带上累赘也希望他能跟随他见识更多,何况他对神绮与神之心的期待更甚,小男孩当即表明心迹:“我要追随大人,深山里独自生存的困苦也难不倒猎人的孩子,我不怕海外的辛苦。” “好,好孩子,走吧。” “埃厄洛斯,你总是擅长发现和教导有潜力的孩子,这是你在逃离海神殿追捕时候发现的山中野民之子吗?我最近见识的天才少女已够多,不曾想今日又见一个,这孩子的灵魂看上去已接近神殿高级祭祀,比起神绮圣女,他倒更像个奇迹。” “天才、奇迹与否又何须通过凡人之眼去断定,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些机会,命运总能给予他们散发光彩的时刻,”老祭祀以神意道,“出身何地对天才而言并无区别,他会成为我的得力助手,我会教导他走上人生巅峰。” “希望您没有看错人。” 天才固然不可否认,活跃的灵魂力量是最直接的证明,伯利阿斯却本能不大喜欢这个看起来有礼又机智的儿童,或许是因为他面对神绮与阿南的狼狈记忆太过深刻导致见到相似人物后深感别扭? 两大半神携着男孩飞往海外,河港边,斯巴塔人的远征即将正式展开。 为居士坦护卫队提供的战船从日出前便已开始筹备——从多准备的几艘战船中挑出一艘便是。 物资的筹备由长老议会带领战士们亲自进行,希罗人工匠负责再度全面检查战船状况,并为战船加装撞角与舷部护甲,一系列运作下来,午后时分,居士坦卫队的战船已被装备得比远征军本方战船更加狰狞毕露。 “奎特斯城主与长老议会真是慷慨,”神绮望着被铜铁包裹一圈的战舰,不由感叹这艘为客人提供的战船看上去真贵,“随行贤者与诗人会在咱们的船上吗?” 伊西丝:“这是长老议会的条件,这样也不错,就让斯巴塔战士彻底不用顾及船上的客人全力以赴吧。” 泰勒斯与少数几个唤醒灵魂积累了多年力量的文艺工作者被默认为这个随军群体的保护者,虽说贤者诗人中除马卡斯外并没有完全与灵魂力量无缘的凡人,但即便在正统神殿,大多祭祀也不见得拥有多少超越普通士兵的战斗力,以见识思考与歌唱为主要追求的贤者诗人自然也大多不擅长军事对决,实际上在战争中,多数文艺工作者的战斗力并不高出马卡斯多少。 但好歹是一群大多拥有超能力的凡人,又有泰勒斯大贤者的坐镇,居士坦护卫们的负担并没有加重太多。 将随军出海的文艺工作者们来到居士坦人的队伍,因距离入海口不过几里路程,河面吹来的风总混杂着海洋的气息,喜爱水的泰勒斯似将这特别的水之气息加重了不少,他自动被行游者们当做这个小而松散的队伍的领路人。 “伊西丝王女、爱莉圣女、神绮圣女,具鲁士卫队长,我们这些闲散的旁观者就麻烦诸位与英勇的宫廷护卫们领路了,”泰勒斯首先向尊贵者问安,又向护卫的领导具鲁士与护卫们问安,最后对神绮圣女表达祝贺与钦佩,“昨日的祭祀仪式,神绮圣女向我们展现了虔诚者与神灵的亲密,神迹、神器让斯巴塔人大受鼓舞,也让离家的游人在神灵的光辉中体验安宁。” “神绮圣女令我大开眼界,在家乡的神殿祭祀典礼中,我也没见过如此隆重而庄严的神迹,”马卡斯以钦佩语气插话,“现世的神器更是让我等拥有了大多凡人几辈子也难以得享的荣耀,不过若非见多识广的泰勒斯贤者喊破,我们甚至连自己享受的荣耀来自何方都将因见识短浅而无从知晓。” “其实,见过神殿中的雕像,便自然能认得神灵的神器,你们需要的,只是走得远一些。”泰勒斯如是鼓励道。 马卡斯:“万幸,我们此刻正随着命运指引与斯巴塔战士走向远方。” 神绮觉得这个马屁拍得还不错。 第329章:前途十分光明 自小随家人离开居士坦王都、成年后爱上远游的埃比弗贤者诚挚地向神绮圣女请求:“光耀四方的忒弥丝女神的圣女殿下,可否让可怜的游人再见一见带来王国与故乡气息的神迹?” 神绮在居士坦王都的生活时间加起来乘以十也不如出身居士坦王都的贤者的零头,所以她自认无法给埃比弗贤者带来家乡的味道。 所谓神迹,除了自身的神力制造神迹外只能是虔诚祈祷后由真神降下神迹,昨日的神迹是神秘神祇与猫神制造的“伪神迹”——当然,所谓伪并非指神灵是伪神,而是因大多人以为降下神迹之神为月之女神或战神或海神而已——与埃比弗以为来自家乡的神迹有所不同,身为女神的圣女、身为王都主神殿的圣女,神绮却不知道该如何满足贤者阁下的愿望。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展示展示神器来转移注意力——海神也算是居士坦神灵嘛,神器本就是让埃比弗感受到家乡气息的源头之一——同时又能让斯巴塔人更加士气高涨,即使没有埃比弗的请求、与他顺带激起的贤者诗人们的渴求眼神,神绮也得在出征前展示神器表达对出征的必胜信念。 圣女殿下当即呼叫不知藏在哪个角落看热闹的猫神——黑猫昨晚抽出了神器三叉戟,但仍未想到让神绮安全接触神器不至于把鱼叉“吞”进去,所以,展示神器安抚人心的工作得委屈猫大人予以配合。 黑猫当然不打算现身,却很是大方地配合凡人的仪式,不论是正式庄严的还是生活生产中无意识附加的。 比如现在,神绮欲展示神器的行为算是仪式的延伸,缺了这一环,斯巴塔人的远征似乎总会缺一些严肃感与必胜信念——昨日的正式祈祷仪式中神器现世,今日出征若不见神器,在人们的朴素认知中似乎就不那么吉利。 “埃比弗贤者,海外远征归来后,看来您便打算回到家乡祭祀神灵,”神绮一面表达祝福一面“召唤”神器,“就让海神的神力指引您与所有虔诚的灵魂吧。” 在文艺工作者们的期待中、在一整日未下船始终保持整装待发的战士们的瞩目中,海神的神器、古朴神秘气息浓厚的三尖鱼叉散发着明亮却不刺目的光辉,再度出现在斯巴塔河港的上空。 “至少在阴雨的夜间行船时可以有一柄指路的灯火。”神绮悄声对自己“召唤”而来的神器与神迹做出第一感想。 “……”离她最近的爱莉圣女想了想,没有批评她对神灵的神器不够尊敬,少女已习惯神绮小姐看待事物时不时展现的刁钻角度。 除知道内情的王女圣女和侍女,泰勒斯大概是人群中唯一有能力“看见”此刻飘着的神器与神绮小姐并无关系之人,他隐隐察觉到控制神器的力量来源于神绮身边,而且似有些熟悉感。 觉得自己或许察觉到什么隐秘的老贤者决定不追索神器如今被谁控制,反正那力量看上去并没有失控且与圣女配合默契。 但老人家记得昨日分明看见鱼叉与神绮圣女的灵魂力量相融,今日却发现并非神绮召唤出神器,鱼叉也没有从神力感应上属于她的迹象,老贤者不由对此颇感到迷惑,便将他的疑问悄然以神意传达给圣女。 神绮恍惚了一瞬,明白了泰勒斯的疑惑,她认为同处一条船,且面对的是充满善意的大贤者,何况即使不说,时间久了人家一样能看出端倪,不如尽快坦白以获得老贤者的配合为妙。 于是她不惜耗费精力,将神器与她之间发生的意外、以及黑猫所做的努力大致描述给贤者阁下,为尽量节省力气,神绮仅以神意的形式向泰勒斯传达了一段语言信息。 信息量不算大,但也足够泰勒斯明白神器与神绮间的异常来源,老贤者恍然大悟,接着向圣女殿下保证不外传,并答应一同为她想办法以控制神器——话说回来,此事在此时是否外传给他人知道已无关紧要,或许斯巴塔长老对神器离开不靠谱的女孩更为乐意。 神绮依旧对大贤者表示感激。 正午,一切准备就绪,新的战船与物资筹备之高效实在令人侧目,但斯巴塔人对此似乎并不敏感。 期间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十来个全副武装的斯巴塔少女来到河港,在欧力森尼斯大长老等一干老头的斥责下据理力争,请求加入远征军。 神绮这才想起来昨夜许下的承诺,她见长老们像对待不听话的孩子似的驱赶阿克西里尼等少女,觉得这一波求情很有些困难,结果没等她下船向长老们提出让斯巴塔少女随船的建议,伟大的战士奎特斯便强势宣布将十来个女孩纳入远征军,她们眨眼间就从胡闹的孩童转变为力量与潜力得到认可的战士,阿克西里尼与伙伴们被直接安排在奎特斯乘坐的先锋舰上,女孩们上船前不忘向关注这边的圣女殿下打招呼致谢,她们以为奎特斯如此爽快的原因是神绮已经为她们征求到了上船许可,神绮小姐不知道这是否自己的功劳,但一切顺利,她乐得不用再出面,便向兴高采烈的战士少女们致以微笑与问候。 总而言之,一切就绪,斯巴塔远征舰队在奎特斯有意无意的拖沓中,终于迎来正式出航。 胜利遥遥在望、前途十分光明,海怪固然强大、奎特斯大军一到仍不过土鸡瓦狗,所有人——包括贤者诗人与居士坦的队伍——都怀着同样的热情与必胜信念。 关于航行线路问题,除了少数作为领航员而上船的希罗人,大概只有能够任意飞上天的奎特斯与泰勒斯能熟记于心,一望无际的海洋没有路标指示方位与航线,有经验的航行者会根据星星、日历与风向等因素判断航线,正如经验丰富的领航员希罗人。 但这种单靠眼睛与经验、几乎不借助航海器材的办法只能让人在有限的海域范围内来回航行,所谓有限,大多指的是沿大陆或群岛海岸线航行,偶尔离开海岸线远一些也不至于彻底迷失,好在斯巴塔南部的广阔海域与纳克索斯群岛周边海域处在一个相对平静的海域之内,相比跨越大陆西方再往西行的西大洋深处,大陆城邦与群岛城邦之间的通航海域简直就像内陆湖一般宁静。 曾有北方部落的古人类乘船自西大洋沿海南下,入侵尼罗北部与城邦联盟西部地区,这些如今与城邦联盟土著混杂而难以分清民族血脉的先民带来了关于西大洋的诸多传说,其中传播最广泛的认识便是描述西大洋深处乃至沿海都喜怒无常的天候与海浪。 这些传说与后人的实际经验让人们在通航南海时,因其异常平静的脾气而感激地将其安上宁静洋、海神祝福之洋等名号。 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再宁静的大洋也有脾气暴躁的时候,何况还有盘踞的海怪随时威胁着所有敢于涉足海面的陆地生物,斯巴塔人的舰队即便号称无敌军阵组成的“无敌舰队”,也不敢真在广阔大洋上漫无目标横冲直撞,英勇与谨慎相辅相成才是成熟军队的标志。 第330章:贤者的足迹 作为最接近真神的半神,斯巴塔人的精神支柱、城主奎特斯并没有领航的经验,他可以凭借半神的力量大致探索到极远处,给战船指出粗略的前进方向,但对于如何指挥整艘船乃至整个舰队顺利而高效地前进,他毫无经验。 所以他需要常常出海渔猎的希罗人为舰队领路、并控制航船,为此,奎特斯允许希罗人拥有在战争胜利后加入斯巴塔军队的荣耀,这让单纯而毫无反抗意愿的希罗人感恩戴德且分外卖力。 操作船只、控制航线,斯巴塔战士要做的只是警惕海洋并监督希罗人,其他活全部依靠希罗人船员来完成——居士坦卫队与公主的战船也得依靠经验丰富的希罗人船员来操纵,但除了站岗的卫士,其余人都自觉帮助希罗人船员打下手,拉帆、控帆,有时需要力气完足的居士坦卫士来完成,神绮不知道斯巴塔战士的战船上那些斯巴塔战士是否会给希罗人船员帮忙,但她们的船上,临时增加的希罗人船员并不多,卫士充当水手不仅是自愿,也是人手不足的必要。 “泰勒斯贤者,”离港不多时,十艘斯巴塔战船和一艘载有居士坦人与各地贤者诗人的战船组成的舰队已冲出入海口驶向更加宽广的大洋,圣女与大贤者同在船头看风景,神绮好奇地向贤者发问,“您行游多地,见多识广,您应该不是第一次出海了吧?大海上总是如此平静吗?” “很多年前,我还不能飞的时候,曾搭乘勇敢的亚丁人的航船自更西边一些的港口入海,一路向南,越过纳克索斯群岛,越过浅绿色的浅海,穿越风暴区、又在海豚与鲸的帮助下越过无风区,最终抵达了尼罗帝国最南边的边境,那是一次惊险又愉快的旅程,”老贤者满是回味的神色,“我们本打算上岸后仍旧一路向南,希望看一看连古老的尼罗人也不曾涉足的区域,可最终,比海洋丝毫不差的广阔沙漠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风暴与宁静没有打败亚丁人,炎热与看不到尽头的沙子让我们望而却步。” “原来大洋往南到头后仍旧是大陆,”神绮恍然,“尼罗帝国的领土从西边横跨南大洋绕到了更南边?那么西大洋与南大洋是被尼罗帝国的土地隔断了吗?” “被隔断的部分虽然并不狭窄,人们依然很形象地将其命名为大陆桥,长河主流便穿越下河谷后纵贯大陆桥抵达更东南方。” 大贤者为神绮解惑,语言蕴含着神意,神意中包括大陆地理的一些常识,但这些常识对一辈子难以踏足城邦范围外的大多数凡人而言简直超出认知,这是自由的半神方才有能力获取的经验,如今神绮殿下借助半神贤者的神意也体验了一番凡人一生都难以触及的经验。 “尼罗帝国北起城邦联盟的西南方,南至隔断西大洋与南大洋的大陆桥以南的沙漠北部,沙漠占据了大陆桥以南的广大区域,从未有商队穿越沙漠抵达那未知的大陆更南方,就像很少有人跨越居士坦以东的崇山峻岭探索更东方。” “不错,”大贤者点头,“东边的山地不仅凡人难行,至今也未发现能够大规模通行的平坦道路,凡人商队难以跨越山岭去寻求更广阔的人类聚居地,连半神也碍于山中盘踞的诸多巨兽魔怪而不敢轻易涉足,事实上,连我也未尝试过跨越东部山岭,光是优如皮尔大陆已知的地域,其奥秘便足够令人探索一辈子,何况,人类的足迹便是连这已知的区域也远远未覆盖。” 神绮很理解,半神说到底依旧是凡人,只要不打算躲在深山中苦修一辈子,仍然得与凡人待在一块,贤者这样的职业与理想更是让贤者不必也不该彻底远离人群,泰勒斯贤者或许会好奇人们未曾涉足之地,但远远不到豁出一切去满足好奇心的地步,正如他所言,光是已知的大陆范围内,人类的好奇心已是用之不尽。 但泰勒斯出乎神绮意料地又道:“但我在后来许多年仍对沙漠念念不忘,因为那是我曾涉足又缩回脚步的地方,于是,能够自如地飞翔之后,我不顾一切地飞越南海,来到沙漠,又一口气飞过了沙漠、越过许多沙漠中的危险怪物,不错,沙漠中我遇见了一些魔怪,但它们都未来得及阻拦我。” “然后您穿越了沙漠?泰勒斯贤者,您找到了什么吗?” “嗯……我的确满足了一些好奇心,但说到底,那里的一切,虽然人们的生活形式与许多生物的样貌令人新奇,但本质上,那与我在这大陆已知之区域的所见所闻却并无多大区别,人们或许不是以城邦王国群聚而居,但说到底依然是一群人汇聚起来形成一个族群,又与别的族群相交或相争,他们狩猎、采集野果,偶有种植、畜牧,”老贤者说不出是感到满足还是失望,“那里的人没有文字,皮肤黝黑,敬仰着古老而没有特定形象的自然神或是木头泥塑的动物神像,一如千百年前的尼罗河谷部落,对了,贝斯特神的神像最初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黑人?嗯……好像有点印象、咳……”神绮晃了晃脑袋决定暂不深究,然后对泰勒斯无意中表达对神灵的“不敬”恭维道,“大贤者对神灵的认识看来十分深刻。” 泰勒斯似乎才反应过来,与他对话的不是普通的渴望知识见识的城邦小姑娘,而是名义上最接近神灵的圣女殿下,“圣女殿下,神灵或许不朽,人的信仰与膜拜的神像却总有开端与变化。” “我懂我懂,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老被公主与爱莉圣女数落想法太离经叛道,”神绮连忙表示她和贤者是一国人,“对了,您又如何得知千年前的尼罗河谷部落是什么样?” 大贤者笑着摇头,似是对圣女的反应早有预料——他也算是将魔法思想完全与圣女分享过的传道者,自然能理解一个分外接受“水魔法”思想的圣女与普通虔诚而固执迷信神灵的祭祀的区别。 第331章:贤者的见识 尊敬神灵,这不仅是一个睿智者在遍地神灵崇拜的社会现实中自我保护的办法——若真要彻底融入这样的社会,唤醒灵魂、加入神殿、成为虔诚的神灵代言人才是最睿智、最有意义、最崇高的生活方式。 更重要的是,大多神灵崇拜、大多被膜拜神像的背后,是有真神接受信仰并降下神谕的,而这所谓真神,有时神秘、有时显灵,信仰、人心尽在神灵的牵引与掌握之中,可大多神灵却并不主动干涉信徒们的生活。 有真神站在信仰的身后,尊敬神灵就不再是睿智者与其他人的某种妥协与认输,而是真切的、对更高高在上的智慧与力量的敬重。 大多数不供职神殿的贤者、或是自神殿离职自主追寻求知欲而成为贤者的前祭祀,便是这样的人。 喜爱水的泰勒斯贤者则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神力深厚、灵魂崇高、比大多数正经神殿祭祀都要接近神灵,但他依然尊敬神灵,并不觉得自己的求知之路与神灵信仰有什么冲突,事实上但凡与他打过交道的神灵祭祀,也不认为知识渊博却谦卑的泰勒斯贤者与神殿能有什么样的激烈冲突。 莎瓦丽大祭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泰勒斯贤者在神殿偏殿中向国王与一众贵族宣讲他的水魔法思想时,大祭祀并不急于制止或反驳。 贤者阁下被圣女勾起闲聊欲,他很乐意将自己的一切想法与发现向人阐述,这可不限于他引以为豪的“魔法”。 “万物总有来源发端、亦有循环,这是我之前已谈到的。”贤者说。 神绮点头:“是的,您说人的躯体构成来源于食物,食物来源于自然的物质,天上落下的雨水来源于海洋上升的水汽,等等等等。” 不谈在几千年后的现代思想中这样的认识是否真理,但它在这上古时代展现的思路朴素而真切,是通过观察就可以基本得出的结论,别说普通民众,拥有超前思维的圣女殿下也难以反驳——何况神绮小姐是打心底认同泰勒斯的。 “帝国、王国、城邦自然也有发端,”泰勒斯说,“这其实并不用多么深的认识才能想到,人们口口相传的诗篇、生活习惯、与依然存在于城市周边的村落、存在于深山与北方的部落便能证明,城邦的最初,来源于少数的部落联合,人们从小小的聚落开始汇聚在一起,相互扶持帮助、或是征战与服从,建设家园,一座座城市方才自蛮荒的平原与山地中拔地而起。” 神绮了然附和。 “尼罗河谷部落的确是一个遥远到人们近乎遗忘的年代,但它的影子总能从今日的某些深山中找寻到,甚至就在米罗斯周围的村落,”贤者接着说,“山中的部落依旧过着采集野果与狩猎野兽的生活,我曾遇见过不止一只这样的部落,他们外形与习惯或许不同,生活方式在根本上却很是相似。而尼罗的史诗讲述着自然神与崇敬自然神的部落相互征伐与融合的故事,最终神之王一统神灵与信仰,诸神汇为自然神系,尼罗上下河谷部落凝为诸多城邦,又在上下河谷间爆发争斗,最终汇为古老的帝国。” 贤者的讲述不仅是一句话,附带神意中更蕴含复杂的内容,包括贤者所知的史诗、所见的山中野民部落与城邦边远地区的古朴村落景象。 与贤者闲聊就是这么一种享受,神绮身临其境地感受贤者声情并茂——字面意思——地讲那遥远的过去。 “所以,您越过大沙漠所见的,与千百年前的优如皮尔大陆是相似的?” “至少在推测上相似,”贤者说,“而且,那里也有一些最粗浅的唤醒灵魂的巫柷祭祀,他们膜拜的或许不是真神,却依然拥有力量,与北方大地的许多聚落类似。” “如果……”神绮突发奇想,“塞缇斯那样的强悍凶兽以暴力入侵大沙漠南边的大地,它很容易就能被膜拜为神的吧。” “正是如此,不过塞缇斯显然更喜欢待在海中,”泰勒斯抚着胡须说到,“大沙漠南边的大地上,我也未见过凶威滔天的魔怪,某些强大部落的巫柷联合起来也能保护人们不被魔怪掠食,那里或许也是经过几千年发展方才形成了我所见的平衡。” 大陆已知部分的文明发展史,不论是以诗歌文字韵律的方式记载下来的部分、还是以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形式为人所知的部分,据推测其时间跨度便超过一千年,若是有专业的考古队伍对大陆历史进行各方面的发掘总结,或许可以把可信的文明史往前再推一两千年。 不同于文明的历史,人们自远古蒙昧走进有据可查的文明之前的历史,只能通过对远古人留下的各种遗迹的考察进行粗略判断。 关于大沙漠以南的黑皮肤人们形成的群落社会,即使没有文字甚至语言可查,半神贤者以其尤其突出的观察能力,根据普通人难以察觉的某些迹象总可以把一些人文遗迹的形成时间推测出大概,虽然原始人不见得能留下多少有价值遗迹。 泰勒斯言大沙漠以南的诸多原始部落也许经过了几千年发展方才形成他所见的那些样貌,那么实际历史或许更长,神绮小姐根据自己还有印象的“先进”经验认识如此断定。 “亲眼见识过大沙漠以南大地的人们如何生活、如何祭祀、如何对待死亡,”泰勒斯说,“便可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尼罗河谷部落的自然神大致从何处来、如何最终成为庄严神殿中的神像。” 对泰勒斯总结出来的这种典型研究方法,神绮极为认同且钦佩,她似乎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膜拜神像的圣女,她为贤者补充研究方法中的核心思想:“您认为不同地方的人们的发展是有相似迹象可寻的吗?” “当然,”贤者对圣女的胸怀智慧与对求知的尊重感到十分欣慰,他有些遗憾圣女殿下不能成为自己的亲传学生,“种植畜牧与渔猎的条件不同或许会让不同的聚落发展出不同的风格形式,比如商业之都米罗斯、产麦圣地尼罗或牧场广阔的北部城邦,但追究其信仰的轨迹,总能发现相似的部分。” 第332章:贤者的思索 所谓相似的部分,泰勒斯贤者没有明言,而是用神意传达了自己总结的些许规律。 贤者拿塞缇斯举例,最初的自然神——不仅是指已成尼罗正统神系的神,也泛指蒙昧时期人们膜拜的有的或没的“神”——来自人们对某些现象或难以狩猎的强力动物的惧怕与膜拜,这种膜拜发展到最后自然而然产生了神祇与神像,其神像背后是否有真神反倒并不重要,但若是某些强力魔怪被人们因惧怕而膜拜,魔怪就有机会领悟利用人们信仰的办法,壮大自己,或更方便地奴役膜拜者为自己提供享受。 塞缇斯若继续无人能治地肆虐下去,它几乎必然征服无力的城邦,被群岛城邦纳入膜拜的行列,成为神系中又一尊神像背后的神灵,但塞缇斯的目的若非如此,那么它最终要么灭绝群岛城邦,要么被群岛城邦忍无可忍不记代价地集合力量讨伐。 神绮其实早已理解这样的未来,塞缇斯的目的不容易推测,但必然到来的几种未来并不难看出,泰勒斯只是从他所见的原始人部落的轨迹出发再次探讨了一遍关于塞缇斯的未来而已。 “嗯……原始人或许没有办法对付吃人的怪兽,但群岛与大陆城邦很幸运,我们拥有斯巴塔军队与奎特斯。” “是的,无论生活在优如皮尔大陆的人们还有多少不幸与艰难,至少不是每一只肆虐的怪物都能在毁掉许多部落后反倒成为被膜拜的神灵去向人们掠取更多,也可以想见,尼罗人、联盟城邦人埋藏在过去的历史中,还有多少与怪与神斗争的故事没有进入诗人的传唱。” 如果膜拜与供奉就可以让危害城邦的怪物摇身一变成为神殿中为人凝聚信仰的神灵,或许许多统治者会选择妥协,那是损失与获得的衡量后很容易做出的决定,但神绮认为这绝不应该成为常态,否则那意味着加害者总能获得更大的好处,也意味着拥有力量者更容易蜕变为危害城邦聚落的怪物——包括最正统的神殿祭祀或武士。 社会的发展离不开良性秩序,否则不需外来威胁也必定从内部自我崩塌,下场不外乎毁灭女神俄里格涅的城邦最终结局。 所谓良性秩序,即便不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秩序,也应当是对大多数人而言都能勉强接受的秩序,就如如今的亚丁、米罗斯等城邦与名义上受到国王统治的王国与帝国,典型的亚丁公民大会制不说未来如何、其本质上是否足够民主足够照顾到多数人,至少它在今时今日算是很好地维护着诸多城邦的内部秩序,让城邦拥有一定的生存能力乃至扩张能力,不至于在外部竞争的大环境下集体沦为奴隶。 神绮思索着,真神若要维护信仰的纯洁并扩张信仰在人间的范围——即神域——那么似乎不应该任由危害自己子民的魔兽怪物肆虐,然后让魔怪借人们的恐惧上位成为被膜拜的神灵,这对现有的真神而言无疑是损害,被膜拜的魔怪习惯掠夺,不见得能与神灵和谐相处,即便被纳入神系,多半也是自行其是,在见识了信仰的好处之后,恐怕更要变本加厉地掠夺。 所以才会发生真神下凡亲自讨伐塞缇斯的桥段,不幸的是真神反倒被过于强大的怪物给打跑,之后也没有其它真神再临,海怪似乎一战立威,让安卡尔神系诸神都不敢独自前来。 这烂摊子便得由遭受侵害的凡人们自行解决。 “泰勒斯贤者,您的渊博不仅在于您所提出的魔法思想,”神绮胡思乱想了一通,并对老贤者越发尊敬,“祝愿您的知识与思想能够传达给更多渴求知道的人们。” “圣女殿下的祝愿何其珍贵,老头当领受,也该由诗人之口传唱令人们牢记忒弥丝的圣女之恩惠,”泰勒斯招来怀着兴奋与新奇在船上来回走动四处眺望的年轻诗人,“马卡斯,咱们还未离海岸线多远,你看见的依然是陆地与海面,若远离了海岸线,你看见的也只是相似的海面,不必太浪费眼力,保护好你的眼睛,到时候,牢牢地记下海怪与战士、圣女与武士吧。” “泰勒斯先生,虽然明知是相似的风景,可我知道,每过去一刻,我们所见的海面都与上一刻不同,眼睛与感觉会欺骗我,真实的外在、比如风、比如海浪、比如夜里可见的星斗与海里跃出的鱼却让我保持清醒与不熄灭的好奇心,只要仔细一点观察,我们就能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同样的海面上飘荡。您不是鼓励我们要永远保持好奇吗?我时刻谨记您的教诲,”马卡斯与朋友们来到船头、随之而来的还有陪同贤者诗人们来回闲逛的伊西丝、爱莉与护卫们,年轻诗人抢答完毕后向贤者与圣女问安,又恭维道,“神绮殿下,您与泰勒斯贤者的闲谈也是那么的充满智慧惹人瞩目!” “当然,贤者的思索广博深刻、贤者向它人传达的话语都是值得认真聆听的,充满智慧的是大贤者,我只是个好奇的聆听者,”神绮自谦,接着向闲逛够了的贤者诗人们问安,又对最近的两人说,“马卡斯先生、埃比弗先生,您两位感觉如何?之前从河港入海时你们的脸色不太对,我听说许多人不习惯在浮沉不定的海上行船。” “还好、还好,”马卡斯忙道,“我也是上了船才知道,埃比弗老哥和我习惯了颠簸的陆路,对看似平稳的水面却不够适应,幸好那是暂时的,入海前的波涛让船摇晃得厉害,入海之后,有护卫们的神力对战船做了一些稳定,埃比弗老哥自有神力庇佑、晕船片刻就能自行调节好,如我这般脆弱的普通人也得以适应,在这远征之路上,应当歌颂的默默付出者可也不少。” 航船的确在离开斯巴塔河港入海前尤其颠簸,让唤醒灵魂的埃比弗贤者与虽无神力却比普通人身强体壮的马卡斯都几乎晕船,但之后,具鲁士与埃凡率领护卫队的护卫们展开神力将战船稳定在一个较小的起伏范围内,马卡斯与埃比弗便迅速好转,诗人与贤者已向细心的护卫道谢。 神绮在这之前从未上过船,出海良久后,她发觉自己比马卡斯与埃比弗等少数晕船者要体验良好,便十分庆幸自己属于不晕船的体质,否则她将失去大半体验与贤者在船头闲聊的浪漫的机会。 第333章:在海上 斯巴塔舰队出征第一日——或者说头一个半日,自中午至凌晨——风平浪静。 十艘各载一百斯巴塔战士与若干希罗人水手的战船排布成箭头阵型,城主奎特斯的战船坐镇尖端,若有异动,他将最早迎接前方的威胁,即便敌人从两侧袭来,箭头阵型下各自错开一两个身位的战船也容易左右前后调度迎敌。 第十一艘战船——居士坦宫廷卫队与贤者诗人的座驾——如箭杆插入箭镞的那一小部分,被斯巴塔人的战舰保护在阵型当中,又在航行方向上与十艘斯巴塔人的战舰错开身位,这让它可以在紧急状况下自由选择前进或后退。 神绮经历过马其顿军与北方强盗大军的交锋,却依旧缺乏军团作战经验,遑论海上战舰交锋,更何况这是个几乎没有海上远程攻击手段的时代,斯巴塔战舰的形制与配备武器便代表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水准——即便如此,斯巴塔战舰的远攻能力也只体现在每艘船配备一架的巨型弩上,而且这弩几乎没有转移与瞄准能力,神绮断定弩箭的射击顶多对敌方战舰起到一丁点威慑作用,倒是在对付巨型生物、如海怪这样的敌人时可能起到更大作用,当然,若对方足够灵敏,体型再大也白搭。 缺乏远攻手段的海军与陆军的区别大概也只能从晕船率与水性上看出一些差异,所以,神绮无论从经验还是常识的角度都不容易理解斯巴塔统帅的海上指挥艺术,她只能在军事上老实做一个旁观者、并尽量提高对海洋的警惕。 斯巴塔舰队的敌人可不见得将从海面上袭来——起航后不久,奎特斯已命令所有战船战士将作战戒备提升到高等级,居士坦人卫队自然也被告知,这还是泰勒斯贤者通过神意与奎特斯交换信息后所做的转达,也幸好斯巴塔的舰队中除奎特斯外还有人掌握了神意传递,否则将命令与建议自斯巴塔人的战舰传达到居士坦卫队中会是一件麻烦事。 按理而言,接近半神、大武士等级的具鲁士、埃凡与列奥达尼和列奥达尼之子普雷斯塔都应当与高级祭祀一样拥有掌握神意的能力,但武士并不注重灵魂力量的变化、也在掌握奇异能力上比祭祀困难许多,对于大武士而言,神意传递的能力发现与使用比之高级祭祀又困难许多倍,即使能够使用,大多数大武士也不会刻意去用——喊一嗓子就能传达简单信息,实在没有必要浪费精力挖掘神意。 海上战船之间相隔甚远,喊话或许能达到传递消息的目的,但不够默契的斯巴塔战士与居士坦卫队之间并没有刻意约定信号暗语,直接喊话不仅费力、也容易让敌人截获消息,所以,神意传递依然是可靠的信息传递方式,将泰勒斯贤者安排在居士坦人的战船上不仅是为照顾诸多战斗力堪忧的贤者诗人,也有信息交换的考虑在内。 奎特斯与泰勒斯显然达成了许多默契。 经过第一日起初的新鲜感爆发与航路上的风平浪静,神绮小姐恢复了平稳的心态,于夜间开始接受不知从哪里溜进船舱的黑猫的教导,完全掌握海王三叉戟的用法、发挥神器的威能或许很不容易,但要让神器不至于不听话地直接与灵魂融合不知所踪,黑猫自认为还是能在短时间内帮助神绮达成目的的,原本神绮小姐欲让泰勒斯贤者在旁协助并一同体会神器的用途,但黑猫以神器并不属于她、三叉戟本质上依然属于海神博奥为由,拒绝神绮以外的人深入接触神器。 神绮不算外人,海神借出神器的理由本就是让猫神协助神绮对付海神殿的叛逆长老,博奥的目的是以此表明向女神阁下认错的态度,即使将神器直接交给神绮也无不可,交给黑猫不过是因为黑猫有能力帮助神绮发挥神器的力量、且那时候的神绮也不足以掌握神器而已,黑猫或许不像个威严的真神,但与人打交道中所应该注意的基本道理还是很明白的——这也是人乃至神不被他人讨厌所该秉承的基本品质。 贤者阁下对传说神器虽然好奇,却不至于如海神的祭祀对其魔怔般地执着,何况作为多年资深半神,泰勒斯本人就有足够多的机会去打造属于自己的宝物神器,并不需要觊觎别人的东西,所以,当船舱中单独为女孩们隔离出来的小屋中散发出神器的威势,甲板上与一众同仁们抬头观星的大贤者不过神色一动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天上。 “泰勒斯贤者,”马卡斯的记忆能力在普通人中算是特别出众的,但一旦抬头望天,他发觉自己的记性相比其它对星空兴致盎然的贤者乃至普通城邦居民而言都大有不如,所以他虽听说甚至学习过许多古人总结流传下来的星座知识,却并不能学以致用以之分辨季节与航海指路,至今望天所得也不过一团璀璨的乱麻,“神将鱼、蟹、牛、羊、蝎、羯等升入太阳神赛塔巡行之黄道星宫,成为十二宫星座一部分,大贤者您能自如地翱翔天穹,是否上去到遥远的天上看见过那些被变作星座的神兽与怪物?” “嗯——”大贤者摸着大把白胡子似乎在斟酌着用词,对充满浪漫气息又不被神力眷顾的诗人马卡斯而言,大贤者的传授显然对人生道路具有重要的影响力量,“往上、一直往天上升去,其实我们看见得东西将有变化、会变得你发现在地上所见其实只是那繁复图景的一小块、就像亚丁巨神像那庞大躯体的一小块趾甲盖,在地上抬头所见的平面星点也可能变作远近不一、立体的星光迷宫,这么说你能想象吗?地上与天上的神秘都是无穷尽的,我也不知该如何说道,至于那里是否有被神灵升入天上的动物?这可不好说、说不准,也许那星宫与星座看似化作光点挂在天上,实际上却遥远得永世难以抵达与触摸。” “神秘、无穷尽?神的国度莫非不在天上?”没有见识手段、一切只能靠壮阔想象力的凡人虽然对大贤者的描述有所领会,却依然不能理解透彻。 第334章:看不见摸不着与联合神力应用 “神的国度……或许不在凡人眼睛所能见、伸手所能触之处,”泰勒斯继续摸胡子,渊博的半神也不知道该如何详细解答凡人的疑惑,“你看天上,白天你看得见飞鸟,而飞鸟就在天上,它可以降下到地上,你可以触摸到飞鸟,所以,飞鸟虽在天上、却也是真切的可见可触摸的,它并不虚幻,同样的,星光也在天上,它与飞鸟的不同在于它距离我们比飞鸟要远得太多、太多,远到我们几乎永远等不到发出星光的神秘光源降落到地上,但这几乎也只是几乎,只要我们能花足够长的时间,我认为我们总能触摸到星光,那么星光组成的星座也是可触摸的,就像随处可见的石头、水、空气。但神的国度,不是这样的,凡人无法看见、无法触摸,祭祀是这么说的、我也是如此体会到的。” “不是?那是……”马卡斯的疑惑正如他的好奇心是难以满足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大把大把、相关或不相关的问题给抛出。 埃比弗拍着马卡斯的肩膀,“马卡斯,你也别为难泰勒斯先生,若你去神殿问祭祀,神国在天上吗?祭祀可不会如此尽心地告诉你神国是什么、在何方,祭祀会让你用虔诚和放空心思去膜拜神像,向内心寻求神国之途,用语言告诉你什么是神国、从哪里去神国,那是懒惰而不愿献上虔诚的愚民才渴望得到的答案。” “‘勇敢’的马卡斯,”其余抬头望天的贤者诗人调侃道,“泰勒斯先生的耐心与渊博让你又勇敢了起来,勇敢地提出那些会让祭祀和武士揍你一顿的问题。” “我当然勇敢!我也不懒惰、拥有足够的虔诚,只是每当我祈祷,神灵正巧太忙、没有发现我的虔诚而赐予神力的庇护,”马卡斯热情地争辩,“好吧、地上、天上、神的国度,都是那么的神秘又真实,祭祀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只是我始终未有唤醒灵魂、祭祀对我不那么耐烦,我的疑惑也没有机会得到解答,泰勒斯贤者的智慧是如此的光芒四射,虽然我依旧心怀疑惑,却有了些许明悟的方向和动力,我还有很多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能让你热爱学习,我那连本质表面都难以触及的解释倒让我不那么感到愧疚了,”老贤者自谦地表示道,“索尔达人的先民曾拥有最完善的黄道十二宫观察与测算记录,如果你对星空感兴趣,就向居士坦的边境州、古老的残存者们寻求知识吧。” “哦!您的指点总是那么准确及时,我热爱诗歌、也热爱一切让智慧迸发火花的知识,”马卡斯继续用他专业的夸张语气表示感激,“在亚丁学过的星座知识不能让我在海上认路,希望索尔达的先民智慧能启迪我找到路途。” “勇敢的马卡斯,祝你好运。”看热闹的贤者诗人如此祝福。 “哈哈,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拥抱战斗与史诗,你们得祝我好运,否则咱们得一块倒霉。” “跟随奎特斯的军队,就是我们的好运,”看星星的闲人们纷纷夸张地拍马屁,又对马卡斯道,“年轻人,咱们祝你好运,可不是随口说说,海里涌上的怪物会让你把过去从未体验过的虔诚十倍百倍地感受几遍的,不过有战无不胜的奎特斯在前,被吃掉之前你或许有机会让神灵看见你的虔诚、降下祝福。” 大多人对成名已久的斯巴塔城主拥有一种盲目信任似的情绪,再深入下去,那几乎可以凝聚为信仰的力量。 甲板上的闲谈让风平浪静的航路热闹了许多,对比之下,阵型锋刃部分的十艘战舰就显得沉寂许多,出征途中的斯巴塔战士拥有大多城邦军队难以置信的纪律性,自幼的严酷选择与训练让斯巴塔战士们能够忍受大部分枯燥的境况,尤其是与敌军接触之前的行军路上。 未唤醒灵魂的普通人与护卫不容易察觉到,泰勒斯与许多能够展现灵魂力量的贤者诗人与护卫却能感受到,斯巴塔人的战舰并非看上去那般沉寂,他们的确在行军途中寡言少语、从不东张西望、对大海对星空的好奇保持着克制,就像传说中守卫迷宫宝物的石化雕像似的只在遇见敌人时有所反应。 但实际上,箭头阵型的十艘战船上,分成十个百人队的一千名唤醒灵魂的斯巴塔战士,正在少数几个神力耀眼的战士带领下凝结神力、搭建战阵,其中力量最显眼的毫无疑问便是城主奎特斯与副官列奥达尼,在贤者诗人与护卫们的眼中,周围十艘战舰上的神力正各自凝结为一体、又以战船为基点相互联系,相互之间几乎无隔阂的斯巴塔战士的灵魂力量在少数强力者的主持下化作难得一见的神力战阵。 这种战阵与普通士兵依靠阵型站位发挥手中武器的战斗力相比更为神奇,神力战阵仿佛形成循环的通道,让一千人的灵魂力量在主持者的指挥下可以在极大范围内任意运转,泰勒斯贤者对此并不陌生,几十年前的大陆战争让这种将少数超凡力量者的力量凝结为一体、化作远远超越凡人军队的战斗力的方法大显威风,大武士级的力量毕竟少见、遑论半神,低级的唤醒灵魂者与训练有素的普通兵士才是各大军事主体拥有的主流力量,将低级的力量在少数高级者的主持下融合与发挥,产生的效果远远大于将低级力量分散使用。 将灵魂力量只能做到在伸手可触及的范围内发挥作用的战士编为一般军阵,毫无疑问比普通人组成的军阵拥有强大得多的战斗力,但若将一般的军阵变作可融合力量的神力战阵,其战斗力又能几倍提升,所以,在战争年代,各城邦王国该如何选择发展各自的力量是显而易见的,这也导致普通人组成的军阵并未得到过多开发与进化,武器与阵型的配合依旧处在与百年前无甚区别的状态。 好在这一次讨伐战争中没有普通人军队的位置,武器与阵型的战争意义在这一场对付非凡怪物的讨伐战里几乎没有展现余地。 第335章:相对舒适的环境 以奎特斯与列奥达尼为首的少数强力者施展大神通将分散在方圆数百米范围内、列成箭头阵型的战舰组合成神力战阵,战船上配备的巨型弩看来能借助融为一体的神力发挥更大的作用——泰勒斯是如此认为的。 在灵魂的视角下,光芒四射的神力在十艘战舰之间流转了数小时,又隐隐形成将被保护在中央的居士坦人战船围绕的阵势,最后才慢慢消融隐去,仿佛附着在战舰表面的一层难以察觉的薄膜。 这种操作或许不能直接为居士坦人的战船抵挡各种实弹或神术的袭击,但也能让斯巴塔人的神力及时触及战船形成一定保护,为战船上大贤者、护卫与圣女争取反应时间,泰勒斯在神意中给奎特斯传达谢意,并主动将自己的力量做出调整以配合斯巴塔战士发挥神力,这样也许无形中降低了泰勒斯单个人能发挥的作用,却让居士坦人的战船更加安全一些,贤者阁下觉得相比自由出击,他的定位应当更倾向于阵地防守。 这一艘船所拥有的纸面力量固然强悍——泰勒斯、具鲁士、埃凡、神绮与战斗力有保障的宫廷护卫——但需要受到密切保护的人也不少,所以出击的活更该交给更擅长进攻的斯巴塔战士,日常并不精擅斗殴的大贤者在军团对决中最好保守一些。 海风温暖舒适,夏季的陆地和海洋适合旅人上路、自然也适合出征,轮班值守的战士分批在甲板上随地躺倒休息也不用担心着凉,省却了自船舱到甲板的各种麻烦。 故而不论斯巴塔人的船舱还是居士坦人的居住船舱,都显得相当空旷,希罗人船员在船艏控制船舵、中部控制风帆、或在夹板下方伸出船桨的中层舱中待命,因为海风较为稳定,船桨暂时派不上用场,划桨的希罗人大多被分配到甲板上望风,少数留下看护船桨,另有一部分则专门为所有人准备食物。 斯巴塔人战船中最舒适的船舱无人居住,居士坦人的战船上却有着虽然不惧困难却依旧被照顾着的女孩,她们毫无疑问占据了最舒适、感受左右摇晃最不明显的中段豪华居住舱。 因为除侍女长吉丽与新人侍女拉斐外的侍女团成员都被留在斯巴塔城内守营地,又因从准备到出发未预留多长时间,斯巴塔人友情援助的战船并没有机会给侍女们重新打扫布置一通,不过单单需要干净的话,神绮以水神术配合风术与神火就足够把用来居住的豪华大舱给清理地宛如刚刚经历大扫除的教室。 虽然没有装饰品,固定床铺、简易的羊毛地毯、神火烧制的坚固陶容器与安置容器的固定木架还算齐全,豪华大舱的面积虽比不上地面搭建的大帐,少女们活动起来却也不至于束手束脚,在这样的时代、在行军途中拥有这等待遇,公主与两位圣女可算是享尽了凡人之福。 当然,凡人的享受对于纯粹追求接近神的虔诚者而言并不重要,不如说舒适的生活对于许多苦修士来说是动摇意志的大敌。 或许有些从精神角度超凡脱俗的祭祀者已经完全不在乎身处的环境是好是坏,闹市与深山、牢狱与宫殿对这样的人已无多大区别,也就无所谓凡人的享受,但就像半神成就本身一样,能够保持如此高端的精神状态的祭祀者毕竟少数,许多追求升华灵魂的人也就必须依靠戒律来规范自己,从而达到精神的安宁。 显然的,这艘船上几乎没有刻意苦修的苦修士,但常年旅行的诗人与贤者、饱经严格训练的宫廷护卫都不大在乎生活条件艰苦与否,更不用说船上不多的希罗人船员,所以其实同样下定决心无视条件艰苦的公主与圣女在身份与性别的双重关照下得到了最舒适的待遇。 就在这最舒适的大舱内,在伊西丝与爱莉的关照下,神绮小姐盘坐在床铺上、已维持了大半夜的定坐姿势,她并非在祈祷,也非修炼神术,她身前飘着一条“光”,在光芒与身躯之间,一道扭曲的痕迹若隐若现,娇小的黑猫正趴在神绮一旁,时不时像普通的猫似的舔舔爪子、抬头打量一眼身边的少女,又扫视一圈陪着神绮发呆的公主和圣女,然后继续舔爪子。 正如泰勒斯感应到神器的威势后所猜测的那样,甲板上的护卫在轮班巡逻时、希罗人在轮班控制航向时、诗人贤者们在看星星时,神绮在接受神的教导,让自己尽快适应与海王三叉戟“相处”。 她身前飘着的一条“光”就是神器的奇特显形,这一整夜,神器都未曾显现出人们所熟知的三尖鱼叉形态,也未变成最常见、渔夫最擅长控制的大小,荧光玩具似的“光条”就是海神神器在猫神指引下与神绮似接触未接触时的形态。 按照黑猫的粗略、通俗、不严谨、形象化的解释,这是神器处在可触摸的“物”态与融入灵魂的非“物”态之间的中间态,神灵没法给凡人解释清楚这样的状态到底是什么——因为神也只能靠灵魂升华后的本能去理解,而无法用语言描述。 为不至于出于本能而将神器“吸”入灵魂无法展示神迹,神绮必须习惯在神器保持这种在物质到“非物质”的转换态时与之保持接触,并努力控制自己不把神器吃掉,当她能轻松控制神器三叉戟悬浮于躯体之外并保持这种中间形态时,她才算在控制神器上迈出了第一步——话说回来,到底是所有神器对于此刻的神绮而言都这样,还是海王三叉戟比较特殊、只有它会让神绮不由自主“吃掉”?这个问题连黑猫也说不清,她没有别的神器供神绮奢侈实验。 对于神灵,神器制作并不困难,麻烦的只是材料选取与精力耗费、和制成后效果大小的区别而已——完全无用的神器也是神器嘛——但从持有神器的角度来判断神灵的财富的话,猫神似乎挺懒、也挺穷的。 第336章:各种思虑 不论猫神是否穷困潦倒连一件像样的随身神器都拿不出来,神绮还不至于抱怨愿意帮助她的黑猫是个穷光蛋,就算她手握神器,有神帮助和没神帮助对她而言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让神器保持中间状态与身躯和灵魂接触而不被“吃掉”,这对神绮而言非常困难,困难到她在操作之初毫无头绪,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该如何“控制”灵魂不要吃掉神器,就像心跳之于人一样只能观察不能控制。 虽已晋升高级神职者,神绮却越发察觉所谓“发掘自我”绝没那么单纯,在性格与愿望上重构自我之后,神绮依然不敢说完全掌控了自己,躯体与灵魂的分别依旧看不见摸不着却在神秘的感知中界限分明,她自认为不太容易再有迷茫,她很清楚自己在面对大多数境况下会如何选择——比如拯救一部分希罗人、比如面对偏执者的指控、比如面对刺杀者的态度等等等等——但她暂时对如何继续祈祷修行、升华灵魂、接近神灵毫无头绪,这即是说,她不知道该如何抵达半神,本能也难以给她指引。 这个问题她在摆脱命运试炼、晋升高级祭祀之后不久方才意识到,还没来得及与公主圣女商量,况且,同样面临试炼的公主和圣女同样不是半神,给不了修行之路在起初就迥异于正经神职者的神绮以多少建议,也就常年祈祷、追求自由又重视责任的爱莉圣女能偶尔给神绮扮演人生导师的角色,比神绮年长一些的公主殿下有时比这位新嫩圣女还要冲动或幼稚——正如此次为青史留名而不顾一切的随军出征。 总之,神绮基本无法仅仅依靠自己去达到控制神器的目的,或许是神之心的干扰——或强化——太过强大,或许是神绮本身的修行太过特殊,至少在这个阶段,她自认为无法凭自己的手段让神器听话,所以,黑猫的神力相助不可或缺。 而且,猫神的帮助是显而易见的,神绮与神器之间的状态正是因为有黑猫的维持方才持续下来,神绮也才有机会体会和掌握让自己和神器都“听话”的办法,虽然一整夜的尝试依然没有让她迈出控制神器的第一步,但神绮觉得自己已然捕捉到了控制灵魂的粗略“感觉”,这种感觉类比起来可以说就像凭借意志去控制心跳似的——当然,这两种对自我的操纵在本质上大概不是一回事。 荧光玩具似的“光条”与神绮之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痕迹,像是看不见的灵魂力量扭曲了光线传播形成的痕迹,这就是黑猫维持神绮与神器的连接又让神绮的灵魂不至于吃掉神器的迹象证明,不过在陪同神绮修炼的另外两位少女看来,黑猫的外在表现实在有些懒散和心不在焉,即便如此,她们也毫不怀疑黑猫的付出。 从日落到凌晨,少女、神器与黑猫便是如此姿态,贤者最初感应到神器出现、后又渐渐隐匿,到后半夜,即便是就在神绮身边、转一转眼珠就能看见神器正体的公主和圣女,也感觉神器外显的力量几乎完全隐匿,若闭上眼睛,她们根本察觉不到海王三叉戟就在眼前。 这是否证明神绮对神器的控制有了突破进展,旁人仍然不得而知,只能继续等待满面平静、看不出是否在用功的神绮圣女的最终回应。 但神绮回应不了旁人,她甚至说不出自己处在什么状态,她觉得自己已粗略感应到控制神器的感觉,但始终抓不住它,只能依靠本能不断尝试,同时也忘却时间流逝。 出征第一日过去,第二日日头初升,神绮没有回到甲板,伊西丝公主与爱莉圣女离开船舱与众人一同进食并与贤者诗人们做了亲切交流,然后返回船舱,继续与传闻正修炼着某某神功大法、将在对付海怪时大显神威的神绮圣女待一块。 目前,明确知晓神器在祭典上接触圣女时出了问题的人并不多,除了相互之间已不必保守多少秘密的少女三人组以外,大概只有黑猫是最了解情况的——问题就是猫神带来的——其次则是感知敏锐、且始终密切关注祭台上的圣女的奎特斯与泰勒斯,其它人要么过于“虔诚”并不愿深入思考各种迹象背后的意义,要么根本感知不到神器的异变而无所知。 泰勒斯早在前一日夜里已为黑猫悄悄提了个醒,次日叫出现世神器后发觉神器并未展示多少令人膜拜的神迹便莫名其妙消失,就已意识到神灵促使的祭典过程或许出了些小问题,而奎特斯有着与泰勒斯相同的疑惑,只不过他对借口斯巴塔远征祭祀与忒弥丝的圣女而现世的神器并不如何感兴趣,故未打算深究。 神灵是否有暗中的规划,奎特斯并不如何关心,只要不影响到决战战神的计划,他对斯巴塔的信仰归属并不在意,实际上在将神绮邀上祭祀高台时,奎特斯就明白真神的谋划将展开,出现任何神迹都不值得意外,除非有不开眼的真神企图以恐怖和暴力威胁斯巴塔,否则城主大人甚至不打算关心到底是谁降下神迹。 海神博奥与奎特斯几乎没有交集,海神的神器出现在斯巴塔人的远征祭祀上显然不会是因为奎特斯与斯巴塔军队,奎特斯理所当然认为这与神绮圣女有着紧密关联,虽然海神并未露面、也未配合神器降下神谕——倒是躲在暗处的神秘真神在神器现世之前降下神谕——斯巴塔城主依然觉得神器的出现是托了神绮的福,那么神器最终的去向也无需他来操心。 但斯巴塔城当夜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城主意识到有谋划的或许不只是真神:他从未见过、也不觉得真神会悄悄引导低贱的希罗人用祈祷去逼迫斯巴塔的客人参与到斯巴塔人的远征中,这更像是擅长躲藏的渎神者干的阴谋。 奎特斯是在希罗人散去、城卫队赶到河港营地汇报后方才得知一切,但他没功夫理会这些看起来并非针对斯巴塔人的小阴谋,反正一切都会在远征的路途上得到答案,他不惧怕任何阴谋与挑战。 况且在准备远征的过程中,奎特斯也并非没有用上阴谋的手段——刻意拖延时间、让人散播斯巴塔远征的消息,以引诱塞缇斯便是城主的简单粗暴的谋略。 第337章:第二日至第三日 简单粗暴与否并不影响一项谋划的成功率,奎特斯透过各种迹象对塞缇斯的性格做出了粗略判断,并相信自己的判断,从而安排了简单的谋划。 所以他在出征第一日便看似急匆匆地着手将斯巴塔战舰以神阵联为一体、攻守相顾,也顺便将计划外的居士坦战船给拖进了神阵的范围之内,好在泰勒斯贤者的主动配合让居士坦战船在融入神阵的过程中圆润无碍,虽然这可能牺牲了一个半神的作战半径,但对斯巴塔军队而言,泰勒斯的战斗力本就不在计划内,奎特斯没有损失。 神绮对神器的适应性修行处在斯巴塔战舰组成的神力战阵之内,奎特斯可以感知到海王三叉戟的出现与渐渐隐匿,也通过各种神力与气息反应的迹象推测出大概发生了什么,他推测神绮多半在练习如何发挥海王三叉戟的力量——猜测不完全准确,却也基本符合事实,神绮在迈出掌握神器的第一步之后,第二步理所当然将是练习发挥神器的力量——便当即转移了知觉,将所有感知能力放开到广阔的海面上下。 对于称霸诗人的吟诵排行榜前十多年的资深半神,多日不休息、保持对大范围的一定感知力并不困难,甚至不会对战斗状态造成多大影响,加上神阵的配合,奎特斯可以将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靠近纳克索斯最北端的海港,但他预计无需抵达纳克索斯海域,塞缇斯是否迎击便将见分晓,在这短短不到十日的航程内,让斯巴塔战士始终维持最旺盛的精力、最强大的战斗力便是重中之重。 有神器相助固然轻松一些,没有神器出现在战场上也不出离奎特斯的预料,在对付怪物或怪物组成的军队上,他拥有充足的经验和信心。 航程第二日夜里,神绮依旧未露面,这让不了解高级神职者的诗人马卡斯有些担忧,他代表贤者与诗人向出舱来到甲板慰问客人与护卫的公主与圣女询问:“神绮圣女莫非在出航一日之后才产生不适?她深受女神的眷顾,应当无碍吧?” 虽然有人传闻神绮圣女打算练成神功帮助斯巴塔军对付海怪,但也有不少人以为,神绮那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孩不见得承受得住海上的颠簸,马卡斯就是其中之一,他自认为相当健康,也是在护卫们在具鲁士率领下稳定战船之后、花了好些时间与毅力才渐渐摆脱晕船,神绮深受神力的眷顾、外表上却看不出异于普通人的迹象,很容易让人得出弱不禁风的刻板印象。 有些真神现世甚至是半神出现在人群中时,总爱弄出花样繁多的花哨特效,这既是为了达到各种目的、力求在第一时间让人膜拜,而不至于为了向凡人宣告“这个家伙很厉害”浪费时间,用外观是最容易、也最迅速征服他人的手段,或许贤者爱用道理征服民众,但那实在低效且应用面不广,大能出现在凡人之间的目的多半不会是尴尬地用嘴巴向愚人们解释它有多么值得膜拜。 所以,神绮若是花些功夫,时刻头顶光圈或弄个踏步生花的光影特效,也许更容易在外表上让人信服,而不是明明已算身居高位却依然让人当做应该受到保护或欺负的弱女子看待。 “您的好意我会转达给神绮的,”伊西丝回应,既是对马卡斯也是对其余人传达信号安定人心,“圣女殿下此刻正加紧练习掌控神器,以求在对付海怪时出一份力,诸位不必担心。” 公主相信神绮至少能在抵达纳克索斯海港前做到让神器飘在身前,是否发挥神器的力量并不重要,提升军队的士气、让居士坦人的威名通过现世神器与斯巴塔人相连才是关键。 少女们下意识不把海怪放在眼里,看得见的斯巴塔军队与城主才给人真切的强大感。 来自公主的简短发言让战船上的人们不再优心不露面的圣女,所有人依旧对摘取胜利果实毫无疑虑。 第二日依旧在风平浪静中度过——心理感受上的风平浪静,实际上因奎特斯的命令,希罗人船员选择的航线远离海岸线、几乎呈直线由斯巴塔出海口通往纳克索斯海港,所以即便是号称宁静洋的南大洋,船队在深入大洋一日后仍时而遭遇近一米高的日常大浪。 奎特斯等人主持的神力战阵让战船保持了相对的平稳,且随军的希罗人船员似乎各个经验老道,包括临时加入的居士坦战船在内,十一艘战船的相对阵型保持地也相当漂亮稳定,宫廷卫队的战船上的诗人们已经可以预料到,顺利回归斯巴塔城邦的希罗人船员必定受到嘉奖加入斯巴塔军队,成为诗篇传颂的战士中的一员。 低贱者依靠本领与命运的青睐、跨越阶级实现人生逆转的故事,同样是诗人最钟爱的桥段之一。 只希望这些希罗人能活着回到斯巴塔,诗人马卡斯如此祈祷,经过两日与船上的希罗人船员闲聊听故事,马卡斯对这些勤恳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奴隶很有好感。 这场战争并非发生在陆地上,战争的主体也不是没有神力的普通人,希罗人的希望并不小,马卡斯如此给船员们打气,并成功获得奴隶们的感激与友善。 生活在斯巴塔的希罗人,见过各式各样的外来客人,趾高气昂的诗人、谦逊的贤者、财大气粗的商人,鄙夷他们、无视他们者皆有,却少有将他们当做正常人对待者,马卡斯算是其中之一,倒不是其它贤者诗人将希罗人船员当空气,而是在这难得的出海远征路途上,大多人没空对微不足道仿佛天生就该干最累最底层活计的希罗人表示关注,大海、天空、斯巴塔战士、海面下的鱼虾群、时而跃出海面的豚等等,都让人们目不暇接、恨不能一分为十将一切收入眼底。 接着,斯巴塔远征军出港后第三日,神绮圣女依旧未露面,海上却终于有了些异象。 第338章:艺术加工 第三日的凌晨至午前仍是晴空万里、时不时还能见到附近小岛栖息的海鸟飞来觅食,及至午时,战舰航线前方、海平线之下忽然升起大片黑云,正因距离看似遥远,黑云横向遮盖的范围更显无比宽广——经验老道的希罗领航员左右眺望也自觉看不到阴云延伸的边界。 毫无疑问,船队即将驶入一片范围似乎比城邦还要广大的风暴区域。 领航的小个子老头向早已注意到前方有异而聚集到船头的护卫队长与大贤者报告:“大老爷,咱们是抛锚等候风暴散去、还是驶进去?” 泰勒斯以神力延伸着感知观察前方,暂未有回应,公主与两位圣女则仍在船舱中,具鲁士暂时代表居士坦人的意志,他对希罗老头道:“斯巴塔的战船决定如何,我们就如何,前进或停留,让奎特斯决定。” “可、可是、这么大的风暴区,海平线看过去竟然看不见左右边界,这、这是老头出海一辈子、一辈子也没见识过的啊。”老头虽忧心忡忡,但仍保持着基本镇定,其它聚集在船头的希罗人在领头者的镇定感染下也未表露多少恐惧——虽然前方黑压压、时不时炸出粗大电蛇的乌云极易令初见者心生恐慌。 “伊桑老爷子,”来到船头的马卡斯对领航老头安慰道,“就算直面风暴与雷霆又如何?别忘了咱们正在斯巴塔远征军的船上,前有无敌的半神奎特斯、后有这世上最了解水的贤者泰勒斯,左右有奎特斯的军队组成神阵、身边还有曾直面真神无所畏惧的居士坦宫廷卫队,风暴与雷霆吓不着咱们!” 马卡斯的安慰十分到位,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希罗人刹时间平静了下来,领航员老头伊桑想到如此多的可靠力量围绕身边,也就变得更加无所畏惧。 “嘿、你说得对,马卡斯先生,好吧,武士老爷、贤者先生,咱们往前!”老头观望了一会周边保持阵型几无疏漏的十艘战船,兴奋地一挥手,“奎特斯大人的指示很明显,其它战船没有丝毫抛锚的意思,我们跟着斯巴塔战士往前冲!” “不错!居士坦的护卫也是无所畏惧的战士,跟着斯巴塔人冲进风暴!”具鲁士向全船值守的护卫们宣告。 “冲!” “冲!” 希罗人船员与激情四射的诗人一同高喊。 这激动人心的鼓舞一幕只在居士坦人的战船上发生,斯巴塔人的确在奎特斯的指示下一往无前,表面上却要沉默许多,但他们的精神感染着控制战船的希罗人船员们,充满干劲的奴隶将战船坚定地驶向前方。 风暴区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往航线相对的方向移来,远征军与风暴区的接触显然可能比初期所预料的用时还要短一些。 “伊桑,你待在我身边,”观望多时的泰勒斯贤者终于开始发号施令,他首先对身边的领航员说道,接着向宫廷卫队长请求道,“具鲁士大人,请将护卫分成十队,五队下船舱中层、五队留守甲板,船尾一队、船舷左右从船尾到船头各两队,以神力镇压战船紧贴海面,这样会让我们不那么容易被海浪掀翻。” 航海经验堪比老伊桑的大贤者并未等待授权,将建议直接传达给宫廷卫队的领头人,而具鲁士对贤者的能力相当信任,此刻也没空去请教公主该不该听贤者的话,他当机立断向老贤者表示遵从,然后急忙向分布全船的护卫们下达集合命令,好在战船从陆地上看着硕大——神绮亲眼认证,近十米宽、四十米长——甲板与下层船舱的活动范围实际不算大,对于训练有素的护卫们而言,集合与分散都可以做到十分迅速。 护卫们被具鲁士召集起来分配任务,只有始终沉默的埃凡守在公主与圣女的屋外,他要应付突发状况,责任重大,另外,为尊贵少女们忙前跑后的侍女长吉丽与新人侍女拉斐暂停了服务,进入豪华船舱接受庇护、力求不给直面风暴浪潮的男人们添麻烦。 接下去,泰勒斯让埃比弗护着马卡斯在甲板舱内安坐,又将所有唤醒灵魂的随船贤者诗人们召集到船头,他们不论力量大小,或多或少都能提供神力以帮助稳定战船,最后则是不需特别给予指示的希罗人船员,以领航员伊桑为首的几十个希罗人虽然只是脆弱的凡人,但也都是海上漂泊多年的老渔夫老船员,面对前所未有的海上威胁,他们即便恐慌、依旧有着充足的自保经验。 宫廷卫队与贤者们准备就绪后,发觉斯巴塔战船早已做好乘风破浪的准备,箭头阵型中,十艘战船将一艘战船围绕当中,十一艘船的船帆全数降下,船桨在左右上下两层伸出船舷插入海面,仿佛十一只躯体庞大的变异蜘蛛在海上阵型整齐地爬行。 当然,面对规模空前的风暴雷霆与巨浪,远征军的应付手段当然不止有常规办法,军队最大的倚靠仍然是神力战阵,奎特斯与泰勒斯、列奥达尼与普雷斯塔、包括阿克西里尼等单纯力量出众者,都是战船面对自然威胁时的有力保障。 海浪在乌云遮蔽小半天穹之前已开始狂躁不安,一两米的浪潮不再是偶尔的航海生活调剂品,到船队头顶只能看见半个太阳时,前方已开始连续袭来数米大浪,激烈的升降让躲在船舱中的马卡斯几乎再次犯病,连神力庇佑的埃比弗也显得脸色难看,两位难兄难弟抚着胃部无奈对视,只能紧贴着甲板与舱壁祈祷。 激昂的诗人预想中,他应当昂首挺立船头、直面利箭似的暴雨冰雹,震耳欲聋的雷暴在身边炸个不停,电光密集宛如宫殿中的火炬,将他坚毅无畏的面庞映照在诸神的目光之下——但现实很擅长给人打耳光,就像现在这样。 脸在猪肝色与煞白之间转换不定的马卡斯已经抛开幻想,英雄的头衔不会属于他,他大概只能成为让英雄从战场走进人们耳朵的人,另外,如果要吐出来,他希望至少还有一位同仁陪他一块丢脸。 以后传唱这一段的时候,马卡斯觉得他得多做一些艺术加工。 第339章:甲板上与船舱中 船队已彻底闯入风暴的笼罩中,战船无视一切阻拦,海浪、雷霆、狂风,没有什么能阻止远征军往纳克索斯直线前进。 没有风帆提供动力与阻力,十一艘战船的动力小半依靠伸出侧舷的船桨,大半依靠神阵的力量,只不过神阵力量似乎和船桨一样显得有些迟钝。 战船时而在巨浪中陡升与俯冲,说不上前进速度是快是慢,阴云笼罩、暴雨斜飞、巨浪翻滚的大海上,人眼已失去参照物,在领航员的指挥下努力划船、控制船舵的希罗人只能坚信,他们正把船队向前驶出风暴区。 实际上,船队在神阵加持下的确始终保持着一个确定的方向前进,在奎特斯的刻意控制中,神阵的消耗并不大,船队行驶速度不比正常扬帆航行时更快。 只有得到特别提醒的列奥达尼等战船小队统领才明白奎特斯的另一个命令:全体戒备随时可能从海浪中钻出来的海怪,不论是什么海怪。 在出航之初,奎特斯就与各船小队统帅商量过可能遇见的情况,风暴几乎是必定可能遭遇的一种自然或非自然威胁,无论海怪是否有能力制造风暴天候——若是观察过极端天候的形成条件,要做到召唤风暴其实并不难,气流对冲而已,需要的只是神力的大范围控制与时间,真神给米罗斯及其周边地区降下神罚的办法其实与此无异,只不过在陆地上制造暴雨相比海上要费时费力一些。 所以在第三日午前发现异常广大的风暴区时,奎特斯便做好了遭遇海怪突击的准备,虽然在风暴区内与掌控海洋的海怪对决不利于远征军,但斯巴塔人若不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驶入风暴区,以海怪可能的谨慎,不见得会冲出风暴区与远征军正面对决,奎特斯艺高人胆大、也充分相信精挑细选下组建的远征军的实力,风暴雷霆与海浪不能阻拦他们斩杀海怪的决心,于是,全体远征军义无反顾地向前冲了进去。 结果却有些出乎奎特斯预料,他们遭遇的似乎只是自然形成的风暴,在压抑的雷暴云层下航行了许久之后他们并没有遭遇海怪突袭。 虽然风暴区域之广大显得少见,但这并不表示大自然有什么不正常,大自然的喜怒无常对挣扎求存的人类来说没有什么正常或不正常的,壮大自己、面对威胁,这才是人类征服自然的精神所在。 但一时半刻没有遭遇海怪不能证明没有海怪蠢蠢欲动,雷暴让天地之间的气息异常混乱,奎特斯和泰勒斯都难以收集到大范围的感知信息,无法确定海面下是否有一支怪物大军觊觎舰队,在驶出风暴区之前,战士们绝不敢放松警惕,他们要同时克服自然的怒吼与深藏海洋之下的恶意,即便如此,他们却并不觉得困难与疲惫,相反,如诗人渴望那般挺立船头无视风雨雷电的无敌半神让所有面对狂乱大自然的战士与非战士斗志昂扬。 与沉默又热闹的外部不一样,居士坦战船、属于少女的豪华船舱中只有沉默,神绮与外头的奎特斯一般无视风浪、无视颠簸,她已经两日不吃不喝地沉浸在对神器的追逐中,神器服从控制的感觉总是那么若隐若现,需要极端集中的精力与极端精细的神力控制力去把握,猫神的辅助只能让神器化成的光条不至于被神绮吞进灵魂中与神力融为一体难以察觉,黑猫无法操控神绮的躯体与灵魂去感知如何控制神器。 除非神绮小姐彻底放弃自我,但这显然本末倒置,控制神器算是一种应用的术法,为了区区一种方法便丢弃自我、让自己融入神灵的意志,这与神绮的追求背道而驰,况且猫神不需要、更不稀罕凡人的献身。 吉丽侍女长这时正跪坐在伊西丝身边抵御地震似的摇晃,她起初也努力了许久方才适应海上的颠簸,及至船队驶入风浪,过山车搬的连续体验让并未直面过真正极端环境的侍女长越发坚强起来,船上既没有唤醒灵魂、也没有经历严格军事训练、更缺乏航海经验的凡人并不多,大概只有马卡斯、吉丽与拉斐,说起来其中表现最差的还数甲板上的马卡斯——至少吉丽与拉斐没打算吐出来。 “伊西丝、爱莉殿下,”侍女长劝说着守在神绮身边的公主与圣女,“请躺下休息一会吧,我们也不知要颠簸到什么时候啊,神绮小姐迎接神灵的试炼,也不知要持续到何时,你们需要好好休息、节省力气,床铺装设了护栏,比地面要容易固定身体。” “别担心,表姐,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伊西丝说,“这样的环境里在床上或地上对我和爱莉而言区别不大,不如说在没有保护的地上更容易锻炼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别忘了我们还接受着具鲁士大人与埃凡护卫的武士训练呢。” “吉丽表姐,我已重新唤醒灵魂,虽然并未寻回多少力量,不用担心我不能照顾自己,”爱莉说着反劝起侍女长,她对伊西丝的表姐的口吻向来相当恭敬,“伊西丝说得没错,武士训练上这样的颠簸还不算什么困难,倒是吉丽表姐该保存体力,越过风浪后才是您照顾我们的时候,还是上床休息吧,拉斐,你把侍女长扶上床,照顾好她,我们守着神绮,当她醒来或许就要为军队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必须了解情况。” 拉斐点点头,出声前就已来到艰难保持跪坐的侍女长身边,趁着下一波浪潮到来前的平稳期搀扶起她,“吉丽大人,爱莉圣女说得没错,我们上了船就得听吩咐,不要给大家添乱。” “唉……”吉丽表姐似乎在感叹自己的无力,身为照顾她人者却不得不接受照顾,识大体的年长者最终表示妥协,“好吧,爱莉殿下,请在神绮殿下醒来前一定保护好伊西丝。” “放心吧。” 小插曲没有惊动全身心投入追逐神器的神绮小姐,她依然对外界无知无觉。 忽然,慵懒了两日几乎被人遗忘的黑猫开口:“贴紧地面,小心喵。” 下一刻,不同于被大浪顶起来时稍有缓冲的上升感,整艘船仿佛被海洋之下蹿升的礁石给顶了一下屁股似的,剧烈的震颤眨眼间传遍船身每一寸、以及每一个乘客。 第340章:警惕、警告与应对 剧烈的震颤到来之前,黑猫已提醒船舱内的女人们注意安全,至于船舱外的男人们,猫神因被绊在神绮身边没来得及发出警告,况且不论出于个人意愿还是神约约束,黑猫并不打算直接参与到斯巴塔人的远征活动中,保护神绮只是赐予神器出了岔子后的附带福利。 不过话说回来,不需要黑猫的提醒,斯巴塔舰队中也有至少两位大能可以提前感知到来自海洋之下的冲击——只不过从感知到让众人做好迎击准备的时间太短,顶多让船员与战士们有一定心理准备而已。 如今的问题不在于战士们的准备时间太短,而是受到冲击的船只并非斯巴塔人的战船——实际上只有泰勒斯所在的居士坦战舰受到随着巨浪突兀而来的“顶击”,毫无疑问,在船队驶入风暴区大半后,海怪的袭击到来了。 但这一波袭击有些怪异,剧烈的震颤之后是载着物资与近两百船员的沉重战船被抛离水面好几米的距离——算上战船吃水线,这个上抛距离还得翻倍——随后稀里哗啦地砸回海面,船上众人除了少数站位不大走运的希罗人在猛烈上下运动中砸伤肩膀或屁股,大多人只是受到些许冲撞和惊吓,护卫队结阵稳定船只,又得到泰勒斯的及时警告,并未受到多大冲击,可在一波明显来自海底怪物的猛攻之后,船只再次回到海浪中摇曳的状态,做好最高战斗戒备的护卫们与精钢剑已出窍的具鲁士队长并未迎来预想中的下一波撞击、或是船舷下突兀窜出的怪物触须。 不错,在连斯巴塔人都做好射箭或投矛准备之后,一直未曾露脸的神秘怪物依然没有下一步动作,居士坦人的战船在神力保护下并未被撞散架、安稳行驶在海浪中,斯巴塔人的战船也没有受到冲击,更没有山头般巨大的怪物冲出海面耀武扬威,一时间,雷霆巨浪翻滚中,船队之间显出诡异的宁静感。 “怪物十分狡猾,它、或者它们,明显已经获知斯巴塔远征军的消息,这是一波试探,”泰勒斯与具鲁士商量着,大贤者没有浪费神力感知海面之下,恐怕有陷阱等待,他只能让所有人保持警戒,自己也维持着最高的防御姿态,借助神力战阵的力量保护船体结构,“下一波或许也是试探、或许什么都没有、也或许是真正的全力进攻。” “不论海怪狡猾与否、数量多少,我们早已做好战斗准备,”具鲁士回应着船头的泰勒斯,一面给战士与船员们鼓劲,“让它们来吧,我们无所畏惧!” “噢!噢!无所畏惧!” “来吧!怪物!” 然而就如泰勒斯的预料其中之一,也是最扫兴的预料之一:怪物没有下一步动作,当众人发觉警戒地有些疲惫时,船队依旧在希罗人的摇浆与风浪拍打中前行,除了自然的咆哮以外没有生物的威胁。 “哼,海怪比我想象得更狡猾,试探袭击居士坦人船只的不一定是塞缇斯,应当是它的属下,它们在试探我们的防御与反应,看来它们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或许正拟定接下来的作战方案,它们拥有聪明的统帅与有力的下属,我们必须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不要忘记斯巴塔战士的骄傲,也不要轻视敌人!”奎特斯如此对其它九艘战船的领队传达神意,“保持警戒、将神阵化作风帆,推动战船加速前进!” 船队在一千多号唤醒灵魂的战士催动下,忽然如游鱼般灵动迅速起来,连带被箭头阵型包裹当中的居士坦战船也随之加速。 当然,这种加速在船员的感觉中并不明显——风浪与雷霆夺走了人们大部分的注意力。 “具鲁士大人,”泰勒斯与具鲁士都得到了奎特斯传达的神意,大贤者又以神意提醒卫队长,“我们都知道风浪中是海洋怪物的天下,海怪若要对付大部分情况下只能在船上作战的敌人,必定会选择此刻的环境发起突袭,风浪或许会对海怪产生不利影响,但我们受到的不利影响远大于海洋生命,刚才的试探是最好的证明,虽然不明白海怪为何只发出一击就不再出现——除非它或它们傲慢到打算在太阳下与战士们作战——奎特斯城主命令加速的目的是引海怪再次出手,我们必须加倍警惕。” 至于为何受到试探的正巧是居士坦人的战船,贤者与统帅一时间来不及细思,反正所有人受到攻击的机会大致是均等的。泰勒斯倒是考虑到或许回事神器那已经几乎感觉不到气息在起引诱作用,不过他不大相信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气息会被海洋怪物察觉到,除非海下的怪物和他一样早知神器就在这艘船上。 不论如何,加速向前的船队正逼近着风暴区域的边缘,即便远远看去范围庞大前所未见,但大自然的力量在肆虐许久后终究会减弱,也许是远征军运气不错,遇见风暴区时,风暴已经肆虐许久临近平复,当船队在黑云中行驶数小时后、外界临近黄昏,风暴的力量已开始明显消散,浓云依旧遮盖大半阳光,但前方海平线已可望见倾斜的昏黄光柱,这谕示着远征军在风暴中遭受的考验除了风暴海浪本身外只有一次有惊无险的海怪冲击,且这冲击仅仅打在防守严密的居士坦战船上而已。 在战士们的神力配合下,自觉用手中的桨与舵征服了风暴的希罗人已经在甲板上、在中层舱中欢呼,他们对自己在如此广阔的风暴、如此猛烈的雷霆、如此汹涌的浪潮中横穿而过感到难以置信,前方的曙光——实则昏光——却向所有人证明着他们的勇敢不屈,紧张了数小时后的这一刻,一向严厉的斯巴塔人也不打算打断欢呼的希罗人,横穿风暴,这不仅是希罗人的骄傲,更是他们的骄傲。 除了始终保持最高警戒的奎特斯与泰勒斯,其余人都开始松口气,浪虽依旧大,起伏频率却明显减缓,海怪似乎不会在此时出现与远征军决战。 当阵型尖头奎特斯的座驾迎接半日来的第一缕阳光,就连半神也开始放松警惕,但似乎海怪就是这么不走寻常路、就是这么不明智:下一波袭击在这不大合适的时机到来,当然,这之前两大半神的警告已经传遍远征军全员。 第341章:接敌? 轰轰烈烈的震荡这回不仅发生在居士坦战船上,余下十艘正牌远征军战船无一幸免,统统被来自海面之下的神秘力量给顶着船底抛飞数米,挂着海藻、泛着铜绿的船底纷纷被神秘力量顶出水面、暴露在视野之中。 接着,没有后续袭击,神秘力量似只有那顶船一波,没有任何怪物触须或神力随着船底抛飞出水面而显形,十一艘战船在之前十一倍的力量下享受了一次震荡按摩,哗啦啦地砸回海面,水花之壮观在这浪打浪的风暴尾声中也异常显眼。 “敌袭!” “注意船舷!” “向水下投矛!” 即便如此,战士们的反击依然在战船砸回海面后如火如荼,样式统一的青铜投矛在十一艘战船的船沿处纷纷带着强劲力道射入水中,或许因为角度刁钻、或许因为投射迅速,十一艘船——居士坦宫廷卫队的常用武器虽然不是矛,但不妨碍他们多才多艺,况且若不求准头、单纯需要力气的投射并不算困难——上射下几百只长矛竟然未激起多大水花,神绮要是观看到这一幕,必定可以联想到跳水运动员完美入水。 一波投射后,奎特斯传达神意暂缓攻击,希罗人在起初的惊诧与震荡后连忙找回对身体的控制、并更加卖力地摇桨,船队在波涛起伏的洋面上仿佛十一只受惊的蜘蛛,越发向前爬窜,战士们则注意观察水下,在统帅的提醒中寻找怪物被攻击到的痕迹。 但良久后,没人察觉到血色之类的痕迹,几百只青铜长矛似乎单纯无意义地扎在水里,没有带来任何战果,但这也在奎特斯的预料之中,他和泰勒斯的确提前感知到来自水下的力量侵袭,却并未感觉到伴随而来的海洋生物躯体,这大致证明包括之前居士坦战船单独遭袭击在内,远征军遭遇的攻击应当是深海的强力海怪发出的远程神术冲击。 出于习惯,人们将一切人为制造奇迹的力量统称为神术——因为所有人都承认这是神灵赐予的力量——但对于袭击人类的怪物,这样的力量或许不该称之为“神术”,不过目前没人关心这一点。 明显来自海怪的神力冲击就像熊孩子的恶作剧:夜路中一个身影自阴沟里跳出来大吼一声把你吓得魂飞魄散,当你鼓起勇气随手捡起砖头时却找不到“敌人”的踪迹。 战士们警惕水下,就像那个被恶作剧吸引全部注意力、调动所有肾上腺素的路人,奎特斯与泰勒斯却像是拥用范围不算大的“夜视”眼睛的先知者,他们发觉到恶作剧的主体已消失无踪,甚至在恶作剧之初,布下恶作剧的海怪就没打算立即现身与远征军正面对决——不论这“黑暗”的环境是否有利于它。 疑惑越来越多,远征军的精神领袖一时间捉摸不准敌人的用意,如今可以明确得知,海怪的确已获知远征军的消息、也的确在斯巴塔往纳克索斯海域的半路布下埋伏,但奇怪的是,海怪明明在奎特斯的刻意横冲直撞下拥有了不小的优势——风暴、雷霆与海浪——却仅仅发出两波冲击试探便销声匿迹,仿佛海怪对远征军还有所顾忌似的。 一面迅速转过念头,奎特斯命令船队不做停留继续前冲,几百只投矛的确算是不小的损耗,寸功未建更让战士们觉得拳头打在茅草跺上一般难受,但现实如此,任何好的坏的状况都应当被成熟的军队所接受和适应,何况这还算不上什么坏,仅仅被“顶”飞一次而已,战船在神力战阵庇佑下也未损坏。 奎特斯的战船上,坚守甲板的掌舵希罗人与所有或摇桨或待命的希罗人在距离半神最近的位置、受到的精神感染也最为显著,他们从始至终无惧自然与怪物的威胁,此刻,顺着奎特斯所望的方向,昏光天光自开始疏漏的云层斜斜射入远方的洋面,希罗船员在震颤惊吓后更加兴奋、大呼小叫地奋起船桨驶向前方,守着桅杆与降下风帆的船员已开始准备升帆。 一般而言,在风暴彻底消失前企图控帆的船员多半会被老船员呵斥一通甚至丢进海里,但这一次,在斯巴塔人的命令下达之前,希罗人们便已通过多年的鞭挞管教领悟到了战士们的命令,经过前所未有的挑战,大多希罗船员已不在乎过往经验造就的谨慎,况且神力战阵对战船的辅助无比强劲,即便风向仍然不大合适,神力借助不再那么狂暴风力、扭转方向、给船队提供冲出风暴区的动力并不算困难。 “准备升帆!伊桑,掌好舵,跟紧前方!”泰勒斯同样领悟到了斯巴塔人的用意,也赞同这在最后阶段冲刺驶离风暴区的做法,便以神力扩音通知待命的希罗船员。 “没问题,贤者老爷!”瘦小的希罗老头在数小时的风暴考验中受到老贤者的保护,有惊无险地度过两次来自船底的袭击,战船两次被抛出水面又重重下砸水花四溅,在号称宁静洋的南海出入一辈子的老伊桑从来没体验过这等刺激,也从未敢想象自己能在面对这等生死大考验中激发出昂扬热情,“不论能否活着回去、不论能否加入斯巴塔军队在老朽以前向后人自傲地宣告荣耀,这一趟航行、多亏了居士坦的贵人,我们才能补选入远征军的控船员,老头子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啦!” 老伊桑的感激发言让桅杆边守候的年轻希罗人们充满干劲,不需要多余的命令和指挥,随着围绕左右的斯巴塔战船升帆,他们几乎无延迟地开始工作,“嘿呦嘿呦”的整齐口令下,主帆副帆在风中再度矗立,褶皱的帆布被风力鼓荡,仿佛干瘪的尸骨在灵丹妙药滋润下刹那丰润。 风力陆陆续续充满各艘战船,神阵的力量协调下,组成阵型的战船犹如被看不见的胶包容为一个整体,一同在短时间内加速,蜘蛛腿似的船桨未缩回,反倒越发卖力地挥动,为船队各船提供了越发坚实的推动力。 这一波升帆、控帆、掌舵等操作,让十一艘船整齐划一地前行,没有偏离、也没有被风浪砸翻,即便有神阵加持因素在内,这依旧足以在航海史与诗人的故事本上抹下浓重一笔。 第342章:贤者的真正力量 希罗人的控船神操作并没有给人太过直观的神奇体验,因为浪头依旧高大、起伏依然剧烈,凡人的眼睛只能看见眼前,无法从空中俯瞰全局体会到那伟大的配合,况且生命的威胁伴随激昂的情绪始终围绕每一个人,在彻底获得安全之前,没人有闲情去回味这一段短短的航行。 船员们在几乎没有相互联络手段的海上秀了一波几近完美的船队配合与单船掌控,斯巴塔战士与居士坦卫队也没闲着看热闹,他们始终警惕水下,感知力稍强的便记得随时向周围的战友汇报自己的感知收获——虽然自第二波冲击后再没有新的攻击。 “水下的试探难道只是试探?”奎特斯望着前方越发接近的天光,已可以确定,船队必定可以在天黑前彻底离开风暴区,提前得知远征军、也对远征军发出两波试探的海怪没道理就此偃旗息鼓,他向泰勒斯发出商量的神意,“泰勒斯贤者,让居士坦人不要放松警惕。” “或许不来自水下、海面也没有发现敌人的迹象,”泰勒斯却在此时望向雷云翻滚的天空,“敌人会从云层之上发起第三次攻击吗?” “天上?”奎特斯恍然大悟,他太在意“海洋生物”这个标签,又因为下意识觉得雷暴天气没有什么东西会待在天上,故而忽略了下方与前后左右之外的上方。 “来自海洋的怪兽固然天生适应水下的环境,但并不代表水中的生物不能离开水,我曾见过在水中放电的鱼,那甚至并非唤醒灵魂的异类只是普通生命,”泰勒斯在神意中提醒,“能够驰骋雷云之中的海洋生物,或许难以想像,但不应忽略,不论是塞缇斯或是它可能召集的附庸海怪,都可能练成操纵雷云的本领。” 泰勒斯的及时醒悟对于船队而言却显得有些晚,战士们统统只警惕来自水下的袭击,根本没想到抬头看一眼黑压压的浓云,奎特斯被提醒后下意识要顶着雷霆升空扩大灵魂力量搜索范围,但一声似鲸又似鹰的巨大鸣叫已让船队所有人抬头,随之而来的是第一只现出确切形体的怪物。 那应当不是塞缇斯,传闻中的塞缇斯拥有山一般巨大的躯体,是似鲸似狗、混合放大版的巨型怪物,天上沐浴雷光降下云层的则是一只似鹰身人头的奇特怪兽。 仿佛带着雷音的巨鸣拥有直透灵魂的震撼力,没有神力庇佑的普通希罗人、少数居士坦卫队的护卫与临近甲板的诗人马卡斯被鸣叫震得几欲往甲板上躺下打滚,好在战阵的力量抵御着大部分震慑心神之力,拥有神力的众人自发运转灵魂力量抵抗攻击之音。 然而,人头鹰身怪的鸣叫只能算攻击前的开胃菜,而且与真正的攻击实际上并不分先后,在鸣叫袭来的同时,已有大片雷霆的光芒随着云层中展现的电蛇汇聚到它的双翅附近,奎特斯的神器双刃一个闪烁在手时,怪物准备着明显属于雷击的强大攻击蓄势待发。 又是一个闪现,奎特斯出现在怪物的斜下方,在雷击发出之前,他无法判断怪物的攻击对象是哪一艘船,只能在适当的位置将所有船只维护在自身能够瞬间抵达的范围之内,但他预感怪物的准备其实已酝酿多时,雷霆袭击早在怪物降下云层前已准备得差不多,鸣叫是分散战士的注意力,汇聚雷霆的双翅只须在电势汇聚到它的承受力最巅峰之前一扇,雷击将沿着怪物的神力锁定刺穿空气直达任意战船甲板。 “懦弱、狡诈的人类军队,尝一尝伟大的塞缇斯属下大将、波罗阿莫斯赐予的恐惧吧!我将带走一艘船!” “哼!”回应大将波罗阿莫斯的是来自城主的冷哼与划开云层的刀光。 刀光仿佛拉长发光的船帆,从奎特斯手中眨眼间便展开至波罗阿莫斯身下不远,与鹰身妖怪煽动双翅发射出的雷光正巧相撞。 对于凡人而言,噼里啪啦的电流肆虐声十分陌生,与电流肆虐相应而生的瞬时雷暴轰鸣才是常见的自然声响,不论是常见还是不常见,波罗阿莫斯并不拖延的一记雷击仍旧被反应迅速的半神城主给挡了下来。 “那只是开始!”塞缇斯的属下、自称大将的鹰身人面怪物对于那个身材“渺小”的人类挡住自己一击稍感意外,随即却用标准的人语大笑并嘲讽,接着,沐浴雷霆之光的翅膀连续煽动,积攒的雷电不要本钱地往船队肆虐而去。 奎特斯不能飞离船队组成的神阵太远,否则容易失去对神阵的控制、反倒使怪物大将与海浪给船体与战士们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但若不能十分接近波罗阿莫斯,它预谋已久、力量积攒充足的雷霆攻击必然绕过奎特斯双刀连挥组成的防御网对船队中某一艘战船造成巨大威胁。 一时间,奎特斯想不到太好的办法,似乎除了豁出去离开神阵接近波罗阿莫斯、让船队承受几息伤害以外,实在不容易破除这区区一只怪物给远征军带来的威胁。 “奎特斯城主,波罗阿莫斯的袭击目标是我们的船,”这时,在刹那间泰勒斯的神意传达到奎特斯意识中并帮助他制定好方案,“我在海面上能感觉到雷电被神力所指引倾泻的方向,您守护好远征军的战船,居士坦战船的守护交给我。” “好!” 奎特斯本打算不惜暴露最强姿态去解决嚣张无比的波罗阿莫斯,但泰勒斯的神意让他当即转变决定,神阵的力量稍一收缩,刀光越发密集,将路线诡异、连绵不绝的雷击给挡住大半,另一部分则绕过奎特斯的防御、在黑云之下同样映照出诡异而分叉的蓝色线路直至居士坦战船上空。 “滋滋滋滋”,让翅膀挥地十分欢快的波罗阿莫斯不愉快的是,它的目标居士坦战船并没有在眨眼间被巨量雷霆给击中炸毁,甚至连炸毁桅杆、点燃船帆的最低预期也未达成,因为一根明显由海水结合神力显形的细长“棍子”矗立在桅杆之上,由通过细长神棍底端延伸出的纺锤似的神力丝线倾泻入战船周围的海水中,连续雷击就在这神力的疏导中化入海洋、除了那罕见的电流声效外并未激起多少水花。 若是神绮有幸旁观这一幕,必定要由衷佩服大贤者对自然力量的观察和总结能力。 第343章:第一次正式开打 泰勒斯对大自然的观察其实更多集中在和“水”有关的事物上,比如海洋、河流、湖泊、山泉、地下水、降雨等等由水本身形成的现象,又比如蒸发、结冰等水的衍生现象,对于较难遇见的雷暴等降水伴生现象却并不时长加以关注,但即便如此,泰勒斯也发现了有关雷电的一些性质,比如林间最高的树梢与山顶巨石这类地势高、又拥有尖端部分的区域非常容易遭遇雷击。 故而,用高于船体的、附带尖端的海水神力化形态来吸引雷霆,是泰勒斯自然而然想到的办法,所幸,这个办法非常有效,配合上泰勒斯广大的半神意志引导,看似由波罗阿莫斯操纵的雷霆力量实际上在离开波罗阿莫斯较远之后并不那么容易被操纵,于是,雷霆力量纷纷被神力尖棍与纺锤给导入海洋之下,居士坦战船在雷光阵阵中丝毫未损。 当然,如果这个临时想到的办法无效,泰勒斯也做好了以身扛雷击的准备,就像米罗斯的英雄、勇敢无畏的海拉克里,不过,泰勒斯自觉波罗阿莫斯再强大概也无法如神罚雷霆一般积攒出毁天灭地的能量,老贤者也有所准备不至于和年轻的半神武士一样愚蠢到用肉身引导雷霆。 波罗阿莫斯引以为豪的雷霆连击接连遇挫,狡猾却不见得拥有贤者般探知欲的海洋怪物不禁大怒,但它除了更加卖力地煽翅膀挥洒积攒充足的雷电力量之外并没有特别的办法去击中塞缇斯所吩咐的特殊目标。 这时候,只能期望躲在海洋之下不知多少米深的同伙发力了,大将波罗阿莫斯气愤又急切,本以为以一己之力、以有心算无心、以天时地利协同作用,可以轻松达成塞缇斯吩咐的目标,它甚至幻想单人击溃斯巴塔的远征军,让自己的威名如同塞缇斯响彻人神两界,但除了最初气势十足的登场外并没有获得多少战果的现实让它不得不把期待降低到最初:砸烂十艘斯巴塔战船外的那一艘、属于居士坦人的战船,将来访塞缇斯的神秘人所提到的“神器”力量给逼出来。 塞缇斯的确强横无匹,整个南起尼罗南境大沙漠、北至斯巴塔与亚丁沿海的宁静洋中,塞缇斯大抵是千年来出现过的最强怪物,它傲视海洋群雄、蔑视群岛与大陆城邦的力量,但同时,它谨慎、善于谋定袭击计划,从不让自己陷入重围,即便偶尔陷入围困也足以凭借海洋环境兴风作浪、将敌人打得溃不成军。 正是如此强大又谨慎的超级大妖怪,在几个月前的某一天之,忽然一改过去独行作风,开始主动寻找海中栖息的各种强力或不强力妖怪,要么说服要么打服,让一众各式各样习惯了独处的妖物汇集成一个松散的群体,并模仿人类的作风自诩为一支军队,塞缇斯自命最高统帅、未来的海洋怪物之神,又将被收服在手下的两个强力怪物任命为大将。 给予远征军两波来自海底的神力冲击的神秘力量,正是来自波罗阿莫斯之外的另一个大将,波罗阿莫斯则埋伏在远征军船队前进方向的风暴区边缘收集雷霆力量,当来自海下的试探将远征军的注意力更加吸引向脚下,它便适时出现给予远征军战船以毁灭性打击。 计划很不错,执行也相当得力——关键或许还在于奎特斯十分配合——但两位大将低估了远征军之中拥有的个体力量,奎特斯与泰勒斯的合作便让波罗阿莫斯积蓄已久的雷霆力量变成几乎只能放烟花的视觉礼品。 更让大将阁下愤怒的是,它不仅没有试探出所谓的“神器”力量,甚至连居士坦战船最外围的船舷护甲或桅杆顶边都没挨着。 “塞缇斯的喽啰、你自称波罗阿莫斯?如果你只有这点招引雷霆的本事,要么立刻滚回深海把你的主子召唤而来,要么……我给你机会,”奎特斯狂妄来得似乎突兀,但下方的人们丝毫不觉得奎特斯狂妄,无敌半神拥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情况下嘲讽敌人的权利,“立刻投降,我给你为成为斯巴塔战士的机会!否则,变成我的战士们的晚餐吧。” “哈哈哈,无知狂妄的陆上动物!”这只长者看似人头人面的巨鸟看起来也不大像是海洋生物,但它显然不把自己当做陆上生物,“谁是谁的晚餐,塞缇斯的大将波罗阿莫斯会教会你认清现实的!辛达拉!” 波罗阿莫斯大概的确没招了,招引雷霆轰击是它所认为的最强力量,如此都奈何不了泰勒斯与那艘被标记为特殊的战船,塞缇斯的大将波罗阿莫斯放弃了单人击溃远征军的不切实际幻想,并用类似神意的神力呼唤海底潜藏的另一位配合它的大将。 在它吼出辛达拉的那一刻,包括最无力的希罗人在内,所有人都察觉到一股相比之前的撞击带来更加危险的气息自深海迅速逼近,泰勒斯与奎特斯未及改变对敌姿势,天上被波罗阿莫斯操控的雷霆仍旧力大量足,让他们一时间难以分身。 下一瞬,数十道水柱自居士坦战船四周冲天而起,斯巴塔人视线顿时受阻,随即在战士们眼中,三条似章鱼触手却相比普通触手巨大千万倍的肉柱窜出水面。 “波罗阿莫斯,无能之辈,这艘船就让我来砸给你看!” 雷暴与风浪盖不过这一声充斥海天之间的巨吼——人语说得还算标准,希罗人也能听懂。 也正因如此,居士坦战船上的人越发惊慌,大多希罗人一时间忘了自身的职责,望着数十米高的触手上无数吸盘或是恐惧地叫喊、或是抱紧身边一切可以提供安全感的东西,却是瘦小的领航老头伊桑紧握舵轮,他相信居士坦的战士与大贤者会给他们庇佑。 事实的确如此,深陷危机的居士坦人自然不能让人失望,没等巨型触手突破神阵那不算强的抵抗拍下来,船上已同时跃起两道泛光的身影——具鲁士与埃凡再次合力面对巨型怪兽,而这一次,单是一只触手便要比特里皮努的宠物牛高出几倍往上。 第344章:武士与触手 若是单纯的肉,拥有强大神力与锋刃的武士当然无所畏惧,切一块牛肉与切一千块章鱼肉的区别只在于消耗力气大小而已。 但章鱼肉不仅是庞大、也不仅是看着恐怖而已,这只本体依旧藏在海面下的巨大怪物——远征军战士们怀疑这只怪物若彻底露出水面,会比它们的统帅塞缇斯更庞大——还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庞大神力。 具鲁士与埃凡的剑气神力雨点搬击打在他们各自选定的一条触手之上,或劈砍或穿刺,却统统仿佛石斧打在椰树杆上,要么力量被怪物的神力保护层分摊吸收、要么直接被反弹消散,比普通剑器更锋锐的神力剑气却如同钝器似的无法给触手造成致命攻击。 但是,两位艺高人胆大的武士虽然无法短时间内建功,却也让海下的怪物辛达拉吃痛而无法集中精力搅碎战船。 原本空闲的第三只巨型触手倒是没有被大武士招呼,但它也没来得及施展力量对付船只,便被战船上行动力不如大武士的其它战士们用投矛与射箭给暂时阻拦住,兼上其它闲着看热闹的贤者已反应过来、纷纷施展或靠谱或不靠谱的神术力量一同攻击第三只触手,辛达拉露出海面的大触皆被暂时拖住,希罗人大多被吓阻而暂时无人控制船桨与风帆,伊桑老头却同样艺高人胆大,坚持为风浪吹得几乎失控乱窜的战船寻找出路。 风帆不能提供正确方向的动力,那么只有依靠掌舵来将船只的方向导正,伊桑的努力让战船不至于原地不动甚或打转倒退,周边被辛达拉升起的水柱围困,战船的方向若控制不当,极易被狂暴的上升水流给冲击失控甚至翻船。 “哼,我承认你们有点本事,只凭我一人无法完成塞缇斯的任务,”波罗阿莫斯煽着雷霆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功劳不得不分给辛达拉,你们!拿刀的人类,还有用莫名其妙的办法击溃我的雷霆的家伙,我要和你们好好战一场!” 回应它的依然是不屑的冷哼,奎特斯的确仍未真正发力,他正等着看怪物们在装神弄鬼地弄出几次试探之后到底还有什么底牌未出,远征军面临的威胁事实上大多反倒在于战船本身,相比战士们的力量,木头与青铜构造的战船反倒显得更脆弱,但只要还能撑下去,奎特斯便愿意等,况且泰勒斯为他分担了大半压力,为应付接下来的花样,奎特斯选择保留力量与自身的神秘感,怪物的试探太过明显,塞缇斯毫无疑问打算在正式对决前彻底探明敌人虚实,既然如此,奎特斯当然不打算如怪物所愿。 倒是塞缇斯的属下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暴露了诸多实力,奎特斯也不知该评价海洋怪物到底是谨慎还是愚蠢——当然,常胜将军奎特斯在战略上不会轻视任何敌人。 说来被泰勒斯分流而导入海水中的雷电力量已过于分散,对于神力保护下的三只巨型触手几乎没有伤害力,只有武士、护卫与贤者们的力量暂时阻拦辛达拉对相对而言显得脆弱的船只造成伤害,具鲁士那一边看上去形势还算不错,但埃凡与一众或投射或施展神术者却看上去十分吃力,两只神力充沛的触手突破阻拦拍烂战船看上去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要不了多久。 伊桑的努力颇见成效,希罗船员从最初的恐慌中渐渐回神,伊桑那瘦小而坚定的背影让好不容易获得跟随斯巴塔战士机会的年轻希罗人们分外惭愧,控帆者渐渐松开抱住的栏杆或桅杆,回到工作岗位,帮助老伊桑一同控制战船行驶方向,好在时间并未拖过太久,居士坦战船虽已被拖出阵型范围,依然处在神阵的保护与引导之中,在伊桑努力下,战船没有彻底脱离阵型,如今在控帆者们的帮助下,战船迅速回到正轨,前方的粗大上升水柱已吓不着经历大风大浪的希罗人。 实际上,若是辛达拉如同前两次一般,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地打算伸出触手将船排成博饼或卷入水底,而是将所有力量集中起来自船底发起冲击,那么几十道大概只有观赏用途的水柱根本不需要发挥力量,居士坦战船也将面临十倍的危险,只不过辛达拉似乎还打着别的主意,它选择用触手攻击船只,结果不仅没有立刻建功,反倒被战船上跃出的武士给阻止了破坏的步伐。 不论如何,形势对于居士坦人与贤者诗人们而言还不算最糟糕。 但在局部,具鲁士与埃凡一人应付着一只触手,形势开始有所变化。 宫廷卫队长、闻名大陆的剑术大师具鲁士,他的剑术在对付一坨肉形态却比四肢健全的武士灵活度丝毫不差的触手时,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他的敌人大部分情况下仅仅是同类,即使神绮回归那一夜所面对的巨牛妖怪,身体构造上也与人类有相通之处,虽然身材硕大,真正对付起来倒是并不那么憋屈难受,但这一坨光是身躯一部分的触手、便充斥着远超武士想象的神力,具鲁士在海浪阵阵的海面上踏水借力不断围绕灵活的肉柱奔跑、逃窜、劈砍与刺击,给辛达拉的一条触手造成了巨大威胁,但短时间内也仅至于此而已,除非不计后果地爆发、要么彻底打败辛达拉的一部分、要么在脱力后无法回援甚至被海下可能存在的其他埋伏给拖入海底,否则具鲁士只能与之僵持下去。 所以形势有变的不是具鲁士,而是起初与具鲁士一样与巨型触手在攻守互换的节奏中僵持的埃凡,以凡人甚或神殿武士的标准来看,这位沉默的贴身护卫的确已足够强大,超过其它九成的武士与护卫,但比起身经百战的具鲁士,他即使经过这一路的历练已颇具老手的经验,但依旧显得年轻、力量积累不足,巨型触手的灵活拍击、席卷乃至时而从肉吸盘上射出的未知类型神术攻击给他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不像战船上远程攻击的人们拥有贤者主持神阵的保护,他此刻已显得颇为疲惫,好几次被触手给拍入水底、差点被如同蟒蛇卷身似的给捉住。 “埃凡要撑不下去!泰勒斯先生,请想想办法!”具鲁士分心注意到年轻人的劣势,将声音承载着神力传送到大贤者耳边。 第345章:触手怪的实力 传音与神意传递在某种程度上拥有十分类似的功能——比如隐蔽、远距等,但前者毕竟只是口语的变种版本,承载信息量上与普通的说话是一样的,传递时间也受限于说话方式、对方的耳朵接收能力本身。 具鲁士并不打算尝试用理论上大武士能够掌握的神意去交流,在对付前所未见的强敌时浪费精力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所以,他宁愿用容易被窃听捕捉的传音方式去请求大贤者对埃凡施以援手。 船上的各种射击并不能持久,对于惯用投矛的斯巴塔人而言,长矛也算是贵重军资,居士坦战船上的备货并不多,卫队战士们大多以灌注神力的箭矢对付第三只触手,偶尔才用耗力庞大的投矛将作出拍击姿态的触手打回去,而在泰勒斯以神意做出调动吩咐后,对付第三只触手的攻击在再次逼退触手三号后,小半转移到了触手二号的战场,帮助险象环生的埃凡打退了一波席卷,喘着粗气的年轻护卫好不容易在远离战船的海面站稳,望着自己负责的触手二号,又感激地看一眼船上的战友,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身躯筋骨,让脑袋恢复清醒,接着,握紧手中跟随他许久已神力武器化的青铜剑,再次迎向对任何正常生命体而言都大得过分的敌人——而且毫无疑问只是敌人的一部分。 “埃凡,再这么分散对敌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船上的武器并不能撑过多久,另外两条触手交给卫队与贤者暂时拖住,你我合力把一条触手引向那边!” 具鲁士的传音到来,埃凡身形一顿,随即明白了具鲁士的策略,当即折返向数十米外的具鲁士战场,并将酝酿一时半刻的神力远攻倾泻向正与具鲁士纠缠的触手侧面。 另外两只触手一时间压力大减,仿佛一股来自海底辛达拉的嘲讽笑声传出海面,两只触手迅速逼近战船,不加躲闪地承受着战船上的反击,作势蓄力打算一口气拿下这难缠的敌人。 战船上的人们则压力大增,但为了完成泰勒斯的策略,众人更加卖力地射击,武器库存一时间加速跌落。 但怪物铁了心不计代价地攻入,神阵的防御在巨型触手的触碰下显得摇摇欲坠,这本就是硬防御力不怎么样、仅仅为引导战船形成战阵一体进退的阵型,扛得住海下的冲击一时半刻便已算难得,片刻之后,触手顶着袭击越过了神阵覆盖范围,遮天蔽日的肉山近距离出现在护卫与贤者头顶,呈现出末日降临之势。 正当船上众人做好接受冲击准备、泰勒斯贤者打算提前将策略付诸实践时,又有两波强劲的援护射击自左右两方到来——调整好姿态的斯巴塔人终于找到机会加入这场本属于他们的战争,两只神光闪烁、伤势已肉眼可辨的辛达拉触手顿时承受了三倍于之前的攻击,不得不缩回了海下迅速退离原位,接着又从居士坦战船的另一方向升出海面。 这一回,它不打算再用观赏性更强的拍碎法解决居士坦战船,而是打算直接将其卷入海下——它早该这么干,但无异于波罗阿莫斯的虚荣心让这只大概和章鱼乌贼之类的海洋生物是近亲的怪物,更欣赏船只破碎的画面,且这样让它自觉更容易获得塞缇斯的奖赏。 来援的斯巴塔战船只有两艘,他们调整射箭与投矛的姿态并不那么迅捷,两只触手配合着将把居士坦战船包裹在海面上下的肉触之间,援助的射击没来得及让辛达拉吃痛撤回。 情势峰回路转,居士坦战船在上一刻被解围后立即陷入新一轮更大的危机,这一刻,引导雷霆的泰勒斯却关注着不远外合力对付并吸引辛达拉触手的两位武士。 他们已通过集中攻击于一点的方式彻底激怒了这一只触手——考虑到辛达拉同时控制着三只触手,或许它经过一系列打击与转变攻击姿态已有些脑子混乱,这给了人类一方更大的优势。 具鲁士与埃凡在躲过肉山一记横扫后迅速踏水回撤往战船上方:那里正是神力与海水组合成的“避雷针”。 泰勒斯的临时策略其实很简单,将一只触手引到雷霆附近,接着他将把“避雷针”突破神力防护插入到触手体表甚至内部,引导雷霆力量毁灭触手。 具鲁士和埃凡便是配合他实现策略的关键。 然后,这简单的策略果真在战船面临最惊险一幕时实现。 刻意绕开雷霆与避雷针僵持范围的两只触手企图裹挟战船卷入海下,第三只触手却在武士们的合作下仿佛不辨方向只知追击的傻子似的被带偏至避雷针的下方不远。 当辛达拉被丁点麻痒感刺激而回过味来的时候,泰勒斯的水神术“避雷针”已携着万钧之力插入到触手内部,刹那间,肉香与焦胡味一同飘散,雷暴的炸裂与电流的滋滋声回荡。 “啊——狡猾的人类!” 两只覆盖海量神力、即将席卷战船的触手瞬间缩了回去,被泰勒斯钉上雷霆的触手则似乎失去了主人的控制,被贤者的力量托举在战船上方。 至此,泰勒斯也算是大致弄清楚了看似庞大强横到难以置信的辛达拉的底细:不论辛达拉本体拥有多少只触手、甚至是脑袋,它能同时显现出庞大神力并掌控于战场上的触手至多不过三四条,否则这一波攻击不利的局面下,辛达拉没道理让两位大武士与贤者配合算计成功,只要再来两条相同的触手,不说立即攻下居士坦战船,让人类疲于应付是没有问题的,斯巴塔人的战舰调度回援再怎么迅捷也比不上海怪对自身躯体的调度。 片刻之后,现实轻松证明了泰勒斯的猜测,几乎被雷电烤熟的数十米触手在辛达拉的嚎叫中自露出水面上的部分开始断裂,显然是海妖大将自主施展秘术学习某种陆地爬行动物断尾求生,肉香四溢、几乎能满足远征军数十日食量的巨型触手就此被辛达拉抛弃,接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自海下袭来,又一条新鲜的、充满神迹力量的触手现身在战场,它显然就是辛达拉抛弃一条触手后补上的战力,这也直接证明,辛达拉的确拥有许多触手,但它只能发挥出三条触手的战斗力。 第346章:两大将 或许是天赋有限、或许是熟练度不足,总之,这只疑似极为强大的海怪实际上还不至于令人绝望,这显然也是它屈服于塞缇斯座下的原因。 也让泰勒斯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使计断了辛达拉一条触手后立即有更加新鲜的战斗力补上空位,但至少没有召唤出布满海面的触手大阵,若是那般局面,奎特斯和泰勒斯还是考虑直接开大为妙,停留在较远处战船上观望战局的斯巴塔战士也该直接全力投入战斗了。 所以,局势还未失控,该警戒者也不被允许擅离职守,比如起初就被安排为先锋的普雷斯塔等强力年轻战士、和分散在各舰上的随军斯巴塔少女们。 能够踏浪奔跑的战士并不多,那至少也该是埃凡或普雷斯塔、阿克西里尼这一等级的新晋大武士才有可能依靠对神力的控制提升而掌握的技巧,这少数战士有能力离船作战,也分外希望援助遭遇两大海怪大将夹击的居士坦战船,但奎特斯与泰勒斯联手控制住了局面,靠近居士坦战船的阵型最尾部的斯巴塔战船也及时反身靠近居士坦人施以援手,那些被安排在先锋或靠近先锋位置的年轻战士则不被允许擅自离队,所有斯巴塔战士应当听从指挥、或警戒尚未出现的威胁、或准备战斗。 普雷斯塔在奎特斯的船上,他几次欲跳船增援居士坦一方的具鲁士与埃凡,但被奎特斯以神意命令配合战士们警戒前方、守护本船,犹豫了良久才紧守住斯巴塔战士听从指挥的本能,没有违抗命令跳船去争取被诗人歌颂的机会。 而另一边,阵型后部,阿克西里尼和几个姐妹与列奥达尼统帅压阵的队伍在一块,她是船上除指挥者列奥达尼外唯一有能力踏浪奔行的战士,但她与普雷斯塔一样,被列奥达尼命令绝对不可擅自离队逞英雄,于是她与姐妹们一样只能依靠射箭与投矛来为阻止触手袭击贡献一份不大不小的力量。 好在贤者指挥得当,触手在它的同伙肆意煽动的雷电中顷刻报销一条,另两条触手也随着出现的第四只触手退开了一些距离,居士坦战船危机局势刹那间逆转,只不过这种安稳显然保持了不了多久。 辛达拉果断断触手保护海面下的本体,被泰勒斯托举着的一大坨熟肉便失去了价值,水神术形成的避雷针并不需要一坨肉来分担压力,于是,在人们莫名升起对食物浪费的心痛感中,肉山被大贤者以神力抛弃至船边,“避雷针”与源源不绝的雷霆依旧光芒刺眼,并炸出阵阵雷声。 而直到几乎被烤熟的肉砸出大片水花,天上控制雷霆的波罗阿莫斯似乎才反应过来,当然,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实际上不到十秒。 “蠢货!辛达拉!”它如此高喊,“怪人类狡猾不如怪你愚蠢!这次算你走运,只有一半的雷霆招呼到你那黏糊糊的肉触,否则你准备拖着重伤回去被曾经惧怕你的鱼虾们嘲笑吧!” “愚蠢的是你!波罗阿莫斯!看好你那海藻似的细小闪电!我不介意砸翻人类的木头玩具前和你打一架!” “闭嘴辛达拉!不介意独自迎接塞缇斯的惩戒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和你打一架!” 用惊天动地的音量斗嘴的两只怪物在短暂“交锋”后统统闭嘴,始终只露出三条触手的辛达拉在最终回以冷哼,场面上看似乎是人头鸟在嘴巴上胜了一小筹,可惜这无聊的斗嘴并不能给它在敌人中带来荣耀。 而且奎特斯非常赞同波罗阿莫斯的诅咒:辛达拉拥有很多机会,但它每一次都放弃了用最好的办法达成目的的机会,无论是从海面下直接攻击居士坦战船底部,还是先用一两条触手在海面上吸引人类的火力与注意力、再从居士坦战船底部发起攻击,都无疑要让泰勒斯和一众船员疲于应付,可它似乎为了视觉效果或者多放几句厥词而选择正面进攻,毫无之前两次试探的谨慎。 或许是远征军默默承受挑衅却只是投了长矛就加速逃跑的伪装让海怪对远征军越发轻蔑?奎特斯的策略显然很有效。 “大将波罗阿莫斯,你的同伙不仅未立功、甚至赔上一根足够我的战士吃十几天的触手,若你的本事止于此、也没有同伙可召唤,就老实承受斯巴塔人的怒火吧!” 奎特斯的宣告以神意形式扩散,不论是现身的两只海怪大将、或是可能藏在更远更高或更深处的其它埋伏力量都能接收到奎特斯的嘲讽,而立于半空、挥刀连连的远征军最高统帅在发出神意的同时已选择进攻。 他没有爆发出最强力量硬攻,因为泰勒斯已经给他示范了应付波罗阿莫斯的最好的榜样,节省力气不仅可以解决敌人、也可以让自己的攻击尽量延后被敌人发觉,奎特斯当然知道该怎么办,战士的荣耀不仅在于正面对决、更在于战争的胜利! “不好!” 波罗阿莫斯正打算回以嘲讽,但它很快察觉到对方并不是说说而已,被雷霆招呼的奎特斯在片刻后变成了一把附带链条的刀刃模样,它认得那就是之前被奎特斯挥舞的双刀其中之一。 此刻,神器混沌之刃其中一把在一闪之间代替奎特斯的位置,且更加接近波罗阿莫斯下方,雷霆的力量似有不大受控的迹象,不断被神器吸引,又通过神器下方的神力构建链路通往海水之下,并未有机会给神阵中调转方向的斯巴塔战船造成威胁。 不错,奎特斯现学现卖地将泰勒斯应付雷霆的办法给使了出去,并且效果上佳,但这不是长远之计,波罗阿莫斯双翅招引汇聚的雷电的确有不受神力指引的失控迹象,但混沌神刃对劈下的雷电的吸引完全来自材料与大自然规律的作用,海怪大将的神力牵引让雷电可以勉强招呼到海怪所指的位置,混沌神刃的位置失去主人的实时操控后并不能大范围变动,波罗阿莫斯只要将煽动翅膀的方向变一变,就能离开神刀的吸引范围,再度将雷电劈下去——波罗阿莫斯也是这么干的。 奎特斯抛出一把刀所拖延的时间不过片刻而已,雷霆已经偏离神刃开始劈向下方斯巴塔战船形成神阵附近的海面。 “死吧!你的躯体就是远征军第一份战利品!” 然而,波罗阿莫斯已没机会对战船搞破坏,伴随着吼声,单手持刀的奎特斯已从它上空飞驰而下,刀光紧跟身形而来。 第347章:各种进攻与反攻 “哈哈!战利品是你!” 人面鹰身、不似海洋生物、更像偏远海岛特产的波罗阿莫斯,面对即将临身的刀光与光头不仅毫无畏惧、甚至有些欣喜。 它的翅膀就是属于它最强大的武器、甚或寄托力量与属于单纯海洋生物信念的“器具”,类似地位崇高的神殿武士的随身佩剑,即是祭祀礼器又是对敌武器,在长年累月的陪伴、保养、神力灌注下,有的随身佩剑甚至能在神殿武士晋升半神后潜移默化地转变为武士本人也难以理解其具体成因的“神器”。 这样的神器不仅本身足够强力,也足够被拥有它的主人掌握,能够发挥出半神武士的最强力量,换一件神灵赐予的神器也不一定比它更强。 波罗阿莫斯的翅膀便是这样的强横“神器”,它们又不仅是神器,更是海怪大将躯体与灵魂的一部分,自出生、自唤醒灵魂之初就与它一体不可分割。 被雷霆力量贯通的双翅此刻正展现着它最强大的力量,若非因牵引着方圆广阔的雷电而导致精细操控颇为困难,对付个头不大的单个敌人显得有些投石机射蚊子似的别扭,波罗阿莫斯其实很是希望用雷霆双翅与这个看上去最强大的远征军战士进行酣畅淋漓的近身战。 如今奎特斯不仅没有逃离雷电的范围,反倒扛着刀便“无谋”地肆意接近它,波罗阿莫斯当即愉快地放弃了用雷霆完成塞缇斯的命令——试探远征军中船队中外观最特别的那一艘船上的“神器”——的想法,转而欢快地扑腾雷光闪烁的翅膀无惧地拍向奎特斯的混沌神刃。 奎特斯近距离看着鹰身上丑陋的人面,残忍与怜悯在眼中交替,这只无知的海怪在无敌半神眼中已是个死怪,一刹那间,翅膀与神刃正面冲撞,闷雷乍响,蓝黄光芒在黑云下如蛛网泛滥向四周,直至照亮大半天地。 接着,又是硬物砸落水面的巨响,正与泰勒斯带领的三四搜战船对峙的触手边溅起的近十米高的浪花。 “就我斩杀过的魔怪而言,波罗阿莫斯,你很强,正面接我一刀,翅膀竟然未断一只。”奎特斯的夸赞更像是嘲讽,但对于深刻信任奎特斯强大的战士们与诗人而言,接一刀不仅不死甚至没断翅膀对怪物来说的确是荣誉。 “该死、狡诈的人类!欺骗伟大的塞缇斯、欺骗伟大的波罗阿莫斯!警惕神器?这个人一定是远征军中最强大的家伙,他比那几个神神秘秘给塞缇斯提出警告的家伙所说的神器一定更强大得多!”波罗阿莫斯在自豪的正面对决中虽然并未受到严重创伤,但毫无疑问,它在最强姿态下被奎特斯一刀砍得扎入海中,狼狈不堪,于是气急败坏地对辛达拉发出警告,“别管那该死的特殊战船!辛达拉,要么跑、要么跟我一快对付那没头发的人类!回去再找给咱们假情报的人类算账!” 在被击落水下时,波罗阿莫斯身边萦绕的雷霆已经回归自然云层,失去控制的雷电再次肆意引发雷暴与闪电,但对船队而言,威胁已相当微弱。 “你们要对付的可不止是没头发的人类。”失去雷霆的威胁,泰勒斯空出了所有精力,他飘在战船上空不远,几条威势与威力同样巨大的水龙卷在老贤者身边围绕,卖相看上去不比怪物的触手更差。 “要不是被欺骗,咱们的准备都为了那区区一艘战船而浪费,你们、自称远征军的可笑、孱弱的人!只需我们、塞缇斯亲封大将,雷霆之王波罗阿莫斯、深海霸主辛达拉,就足够把你们的木头玩具撕碎!把你们可笑的铠甲烧成灰!你们都是猎物!” 不知波罗阿莫斯是否临时给己方两怪安的称号,听起来虽然威武霸气,但之前它被一击败退的一幕仍使战士们历历在目士气高涨,而它的同僚还留着一只凄惨又看上去很好吃的触手在海面仍未飘远,这狼狈的现实实在和霸气的称号不大相符。 “我们就在这里,无畏的斯巴塔战士从不逃避,”奎特斯已找回他的刀,成对神器的链条一左一右缠绕在双臂,隐隐有雷光在其中游走,“看在你、‘雷霆之王’波罗阿莫斯接我一刀而不死,我给你们机会夹着尾巴逃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塞缇斯,我!大陆无敌的战神奎特斯!我的军队就在前方,在前方等着你们,不论你的主人有多少大军,统统带来与我、与我的战士决一死战!” 这是贤者与诗人们头一次从奎特斯自己的嘴巴里听见他自诩大陆无敌的“战神”,可没人觉得这算是僭越,奎特斯直面自然威力毫无惧色、一刀将操纵自然力量的怪物劈下海面的强横姿态让人们不由自主地认同,他就是最强大的战士、是人间看得见摸得着的战神,他必定带领军队夺取一切胜利。 “波罗阿莫斯,我们需要更多准备!我们也需要军队!”辛达拉的声音自海底传来,怪物的荣辱观显然和战士们相去甚远,它并不在乎当着敌人面商量逃跑或是进攻的策略。 “哼,算你们走运。”人头鸟怪兽似乎打算撤退,它和触手的站位也很适合撤退,战船在巨大风浪中并没有机会包围它们,况且辛达拉可以走水下、波罗阿莫斯可以走天空,逃跑的路线是相当明朗的。 “但在这之前……”丑陋的人面突然转过来面对船队方向,“再让你们尝一尝雷霆之王的真正力量!告诉你们!我可不是说笑的!” 一根金属色泽的羽毛自大将张开的翅膀上脱落,化作一道流光飞驰到刚刚有所放松的居士坦战船顶端,接着,仿佛整片云层被羽毛吸引,方圆千百米的电光仿佛渔网再度照亮海天之间,电流刹那间汇聚到羽毛上方,又沿着羽毛劈向下方战船。 这一道由波罗阿莫斯趁众人不备发出的雷光之粗大,相比起来之前它持续放射的雷霆的确显得细小许多,而粗大的雷光也预示着这临逃走前的一击将具有远超之前的破坏力。 此时泰勒斯扔控制着水龙卷萦绕身边,他没想到怪物还有瞬发大招的办法,大贤者与统帅都不得不承认,他们被之前怪物展现的攻击手段给迷惑了,以至于在最后阶段反倒让距离战船过近的怪物将了一军。 若是一开始便警惕怪物的瞬发大招手段,奎特斯和泰勒斯至少不会给它们汇合并距离战船过近的机会。 贤者没功夫理会逃窜远去的海怪大将,他身边的水柱迅速飞窜向被雷光遮掩的羽毛下方,但雷霆的蓄势并不需要多久,眼看雷柱即将形成,而以雷电的速度,虽然凡人并不理解,但凭借平日的观察也可以知道,霹雳的速度绝不是人的反应能够应付的,一旦雷柱劈下,半神也不见得有机会阻拦。 第348章:糟糕预感和神器现世 时间倒退些许,外头打得热闹,居士坦的战船船舱内同样热闹。 热闹的不是女孩与猫,她们统统保持着紧张与沉默,是风帆加速、船桨制动、舵轮变向乃至海浪冲击让船舱中显得热闹,几只未及收拾的木头器皿在船舱地板上滚来滚去,时而被骤然升降的浪头给弄得砸上天花板又摔回地面,好在不多的陶器器皿被固定在木架之上,暂无摔碎给人制造更大威胁的风险。 在如此激烈的浪头下,普通人若不做好固定措施、极其容易受到各种撞伤或擦伤,严重一些摔断骨头也不奇怪,好在吃了两天饱饭的新人女仆拉斐趁早将侍女长吉丽保护在固定的床榻上,两位没有神力自保的普通女人苦苦支撑着自己,这即将入夜的一段航行是女人们自进入风暴区以来体验过最刺激的一段旅程,她们看不见外头迎击海怪的激烈场面、也很难在巨浪涛涛声中分辨出战士们的战斗音。 但通过激烈的晃荡、来自贤者与卫队长的几声呐喊,她们多少感觉到船队遇上了异常状况,因为本就是无力的普通人兼女人,吉丽与拉斐能为战船做到的只有好好保护自己不给别人添乱,她们不用想着为战争提供帮助。 而另一边,或许是自身神力地自然反应、或许是猫神的帮助,已不知不觉伸出手握向神器柄部的神绮仿佛黏在床榻之上,任凭战船上下左右翻飞而岿然不动。 倒是爱莉借助重新唤醒灵魂而激发的一点力量将自己与无力的公主稳在神绮面前,伊西丝有些心疼累得额头冒汗的爱莉圣女,但她不敢让爱莉放松一会——那比费力维持现状更危险。 船舱内暂时只有不需要依靠自身力量固定自己的伊西丝有闲工夫考虑她们的处境问题,船舱的震荡在预料之内,即使没有遇上敌人她们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具鲁士召唤埃凡出战的声音对伊西丝和爱莉而言很清晰,可见外头遭遇的麻烦必定不小,半神贤者坐镇也嫌不足,贴身护卫不得不暂时转变身份为作战出力。 灵活得躲过又一波大浪导致腾空砸来的木头杯子,伊西丝有些焦急地看着神绮,本以为或许根本用不上圣女乃至神器三叉戟的力量,却没想到敌人似乎相当强大——伊西丝并不清楚两大海怪大将将大半攻击集中在区区一艘居士坦战船之上——不论如何,神绮若能掌握海王三叉戟,至少能给人们带来更多镇定。 雷霆轰击虽然被泰勒斯给引导入海水中并未损坏船只,但电力在战船四周滋滋作响依然让公主殿下预计到船队遭遇的攻击有多么强力,雷霆并未轰炸到船只,却始终令人有一种末日临头的恐慌感。 而不久之后,这种恐慌感随着海怪大将逃离前的放话而越发严重,伊西丝看见爱莉张开双眼与她对视,两位少女都莫名感觉到甲板上的战士与希罗人们的紧张情绪。 少女们转眼,却见黑猫无动于衷,它好似在帮助神绮面对神器时始终发着呆,偶尔舔舔爪子、挠一挠脑袋后背的动作像是不自主的梦游而已。 激烈的水流声在船舷边作响,那是泰勒斯控制着水柱力图赶上雷劈下之前形成避雷构造,伊西丝听得见水声,也感应到这大概和应付众人面临的大祸临头感有关,只不过这水声好似赶不上危机降临。 公主和圣女同时发现对方的头发有些上飘的迹象,微弱的酥麻感自空气中刺入皮肤。 “要糟!”这是她们的心声。 “神绮小姑娘,再不快点摸上去,咱们至少得把桅杆大修一通才能继续起航喵。”黑猫的声音适时响起,伊西丝和爱莉转头看向神绮,同时到来的还有晕头转向的侍女长与新人侍女的目光,雷击当头,再迟钝的凡人也有了莫大的危机感,她们听见久违的黑猫声音,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存在感已相当缺失的神器。 只见神绮伸出的右手已紧握上三叉戟的柄部,从光条转变成近乎透明态的神器刹时间恢复光彩,神力随之从仿佛连为一体的神器与神绮处勃发。 紧接其后,握紧三叉戟、并且不再为灵魂之特异而困扰的神绮通过神器感应到来自天空的雷霆,她下意识将神器往头顶一抛,粗大的鱼叉没有撞烂天花板、它在一瞬间由实体变作似虚幻的影子,浸没在头顶木板、又浮现在甲板之上、接着脱离战船往天上窜去,穿透战船的海王三叉戟却对战船躯体毫无影响。 船舱外头,正欲照着波罗阿莫斯的羽毛抛射手中神刃的奎特斯忽然顿住,已大半化作光芒形态的其中一把混沌神刃停留在举过肩膀的手掌中,在远离居士坦战船的几艘斯巴塔战船上的战士们注视里,天上的城主不仅暂停了抛射,还有些收回武器重新回到战斗前姿势的趋势,这让战士们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颇为不解,因为远处的泰勒斯水柱看上去准备不足、对付突如其来的强力雷光或许并不能完全建功。 又一个刹那之后,战士们便理解了城主看起来放松的理由:居士坦战船内部忽有极端强烈而熟悉的气息弥漫,神之力量仿佛黑云下的另一个太阳般刺目,一柄同气息一样令人眼熟的三尖鱼叉忽然射向半空,似直接跨越空间似的闪现在已看不见本体的金属似的羽毛下方,此刻,泰勒斯的水柱才刚刚形成一半围绕战船的形态。 说来麻烦,实际上以上一切都只发生在波罗阿莫斯射出特殊羽毛并转身飞逃的几息之后,雷柱已然劈下,直指居士坦战船,然而,两位半神中距离较远的奎特斯看似袖手旁观、就在下方的泰勒斯则来不及用水柱形成保护网,不过光速的雷霆仍然未打中几经威胁的战船——它在神光四射的鱼叉上头被暂时阻截。 “神绮圣女?”老贤者嘀咕一声,低头望向战船甲板,虽然看不见甲板下方的船舱,但他的目光仿佛透过阻隔注视着始终躲在舱内的少女。 第349章:阴差阳错地完成任务 实际上神绮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掌控海王三叉戟——她甚至不清楚再度接触三叉戟时会不会一如没有黑猫帮助的上一次而把三叉戟“吞入”灵魂找不见踪影。 那福至心灵的一抓、一抛,让神绮没有留下多少感悟在手中,神器仿佛只是听从了神绮在千钧一发之际感受到剧烈威胁而怜悯她似的,主动抽走她的力量、又主动在瞬间化作虚幻、冲出甲板、射向高空,在此期间也并未断开与神绮的奇妙联系,仍旧维系着抽走她的神力保持存在感勃发的姿态。 就连刹那间逃出几百上千米外的两位塞缇斯大将也被那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吸引着停住翅膀与触手,回头张望。 波罗阿莫斯引以为豪的瞬发大招虽然在实战中并不那么实用——首先是攻击方向相对固定难以在攻击发出后做调整,其次是威力虽强却只能保持几个呼吸,羽毛即使经过波罗阿莫斯的灵魂力量侵染与炼制也做不到长时间承受雷霆贯通,吸引大范围雷电击打在特定且相对固定的目标上就是羽毛的存在目的,维持几息之后羽毛便不得不在雷霆洗礼中化为飞灰,相比波罗阿莫斯的本体与被炼成神器的翅膀,消耗品羽毛实在不够强力——但这一次的机会的确难得,天时地利都在告诉它,不在逃跑前来一发大招,实在对不起这很少派上用场的引雷羽毛。 结果就是起初以为这能在猝不及防下让远征军吃个大亏,就算杀不死几个人,严重破坏一艘船也足以让两只海怪大将回去有个交代,可不过片刻,一开始便是它们目标的战船中冒出来一柄奇异的光芒鱼叉,看形态,那毫无疑问就是给塞缇斯发出警告的神秘来客所提到的神器,两位大将莫名其妙地在逃跑途中反倒完成了本来的军事目标:试探神器。 而这神器的威能也没让所有人失望——包括一再被提醒要警惕神器的波罗阿莫斯和辛达拉——羽毛汇聚的雷霆变成粗大的雷柱与光芒鱼叉对峙了一瞬,雷电的能量仿佛凭空消失,没有给四周的空气制造噼里啪啦的噪音与异样气味,在接触到鱼叉尖端那一刻无影无踪。 “那就是神器?该死,神秘兮兮的来访者竟然没骗人?”低空飞掠的人头鸟气哄哄的,好似为最后可以撒气的理由都消失而感到愤怒,“辛达拉,你感觉如何?我的羽毛虽然坚持不了多久,但在这难得的雷云天气中威力无疑是以往的几倍几十倍,竟然丝毫奈何不得那鱼叉神器!” “别说神器,你亲手控制更强的雷霆也奈何不了远征军里的强大人类,我看得清清楚楚,不说那没头发的人,那个头发很多的老头,只用海水就破了你的雷霆!让你对塞缇斯吩咐试探的战船毫无威胁,还不如我一开始发出的简单神力冲撞!波罗阿莫斯,你该检讨是雷电不够强还是你本身太无用!再这么无用下去,我对与你并称塞缇斯的大将感到羞耻!” “哼,我以为人类根本想不到用海水抵抗雷霆!谁知这些人之中有如此狡猾的特殊个体,我当然知道海水可以吸引雷电,却没想到短命的人类也能这样利用海水。”人头鸟不得不承认自己仗着数百上千年的生存经验小瞧了人类智慧。 “蠢货!”在海底游荡、却与空中飞窜的波罗阿莫斯保持着大致相当速度的辛达拉不禁越发升起嘲讽欲,“人类的航船,自纳克索斯、自凯里特、自西边的尼罗、自亚丁、自斯巴塔、甚至遥远的东边索尔达,在这片被他们叫做宁静洋的海上通行了多久?从我有了记忆、记得自己今天吃了多少条鱼开始,就有熟练的水手驾驶木头玩具乘风破浪!几百年、上千年!你凭什么自信以为只有你知道海水是咸的?塞缇斯在上,我以为你只是有些自大,没想到被塞缇斯揍了一顿之后依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愚蠢!” “愚蠢?哼,”人头鸟懒得和触手怪斗嘴,它冷笑一声,“纵横海陆几百年,能活到现在的都不是蠢货,你以为我仅仅是自负天生神力?人类城邦凝聚的力量有多强我们都体会过。” “我得恭喜你还记得,不要被塞缇斯那种真正的怪物给冲昏脑子,他战胜人、战胜城邦、甚至战胜神,战胜那一切的不是你也不是我,你的脑袋只是长得像人,别像我们见过的许多人类一样擅长遗忘。”辛达拉的嘲讽味淡了一些,海下若隐若现的触手操弄着水流,激起些许浪潮在因风暴而翻滚不止的海面上并不明显。 “哦、该死!我的羽毛没有在雷霆中毁灭!”波罗阿莫斯忽然又扭头望向越发遥远的远征军方向,它通过寄托在作为消耗品的羽毛上的灵魂力量感应到了羽毛的下场,“那只鱼叉神器果真不凡,顶着雷霆之力不仅没让咱们试探的战船受损,甚至驱散了雷电保住了羽毛、也驱散了我留在羽毛里的力量,现在,羽毛成了斯巴塔人的战利品,我已经预感到下次率领海洋大军与他们对阵时被他们的统帅扔出羽毛嘲笑一番的场面!” “哈哈,因为你总是在被嘲笑!面对过去的人类城邦也好、面对塞缇斯也是!” “曾经的手下败将,辛达拉,在嘲笑我之前先想一想你的触手,曾经自诩九条命九个脑袋无数触手,哈哈,结果你的脑袋为什么不再露出海面了?而且,几百年前和今天,你那被烤熟的触手为什么总是出自我手中?” 波罗阿莫斯的嘲讽功力是建立在实际行动上的,它的嘲讽显得特别有力,其中自然也透露着,始终躲在海底、给战士与船员们的感观上要比人头鸟更恐怖百倍的神秘触手怪其实曾败在雷霆之王波罗阿莫斯手下,甚至如今日这般留下过烤熟的触手。 触手怪用吐出巨大气泡让海面翻腾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但它没法反驳事实:“……” “走吧,既然逃走就快些,羽毛丢了就丢了,我有空就能炼出不少新羽毛,现在,咱们回去报告,让塞缇斯奖赏那几个幸运的人类吧。” “幸运?别小看任何人,尤其是敢于在塞缇斯打败神灵后拜访他的人。” 第350章:战利品、还没完 以拜访者身份找到塞缇斯的神秘人,无疑就是经神秘大主教的指点来到斯巴塔南海、纳克索斯北海的两个半神加一个小男孩,辛达拉与波罗阿莫斯在这之前自然没见过那两个看起来很强大的半神人类与不起眼的人类小孩。 两只算是老牌海洋霸主的超级大怪兽,在被突然现身突然崛起突然吊打整个宁静洋的塞缇斯给揍得屈服以前,并未与人类打过袭击与被追捕以外的正常交到,而且它们基本都是在大主教拜访塞缇斯之后才被突发奇想的塞缇斯招募到麾下组成一个人模狗样的“组织”,实在没想象过会有人像朋友似的来拜访“敌人”。 更没想象过有人会站在远征军的对立面去帮助海洋魔怪对付自己的同类,自诩生存经验丰富、对敌经验同样丰富的辛达拉和波罗阿莫斯,在埃厄洛斯与伯利阿斯的低调拜访中深刻体会到了人类其实并不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的概念。 无论如何,神秘人们带来的是对塞缇斯有好处的消息,原本已经获知远征军即将讨伐消息的塞缇斯其实就和奎特斯预料地差不多,正打算在斯巴塔与纳克索斯之间拉起麾下大军来一个痛快的埋伏战,但在与神秘人交换意见之后,塞缇斯决定在彻底摸清远征军底细之前暂且只做出征准备而不与对方正面对决,于是经过任务分配,两位老牌强力还怪、目前算是塞缇斯最强大的手下的辛达拉与波罗阿莫斯便领下了试探的任务。 它们不必与整个远征军对决,它们只需按照神秘人给出的提示、寻找十一艘战船中外观与船员人数都最特别的那一艘进行试探便可。 如今,虽然多有波折,它们还是较为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虽然留下战利品的是你,试探出神器的是我,在塞缇斯面前我会分你一些功劳的,看在你总是差一点搅碎木头玩具的份上。”人面鹰身怪的安慰并不让号称九个脑袋很多触手的触手怪高兴。 怪物斗着嘴、已逃至半神的感知极限之外,而远征军这方,不仅亲眼见识了海王三叉戟对抗雷霆宛如闲庭信步的神器威能,紧接其后又见识到它驱散雷霆、将引导雷霆袭击居士坦战船的罪魁祸首——一副金属化模样的羽毛——给直接捕捉、摄了下来,直接带入居士坦战船船舱内部。 “神佑奎特斯!神佑斯巴塔!斯巴塔战无不胜!” 战士们与希罗船员一同高呼,这回声音里没有混着一向活跃的马卡斯的声音,他此刻仍在夹板舱内与埃比弗相顾无语,在最危急的时刻,这两人却躲在舱内努力压抑吐出来的欲望,好在意志的强大让他们抵抗了身体的不适,马卡斯对此尤为自豪——他觉得作为普通人他比埃比弗付出了更多努力——没有参与攻击怪物并不是耻辱,至少他们都在船上,与战士们、与贤者诗人们共患难。 奎特斯降落回到阵型打头的战船上,指挥着战士们回归各自位置、让希罗人们控制战船恢复阵型,神阵的光辉再度闪耀,泰勒斯将神力蔓延居士坦战船更外围,不惜耗费更大力量维持战船安定,为船上经受多重惊险的人们提供安慰、以让大家尽快找回状态。 奎特斯大致弄明白了海怪的目的——它们自己吼了出来——看来塞缇斯已通过莫名渠道得知了最新的消息,显然有参与过、或至少知道斯巴塔远征祭祀上发生过什么的人——同样是海怪大将自己吼出来的情报——先远征军一步找到了塞缇斯并告知它有真神神器降临。 既然如此,前方多半是没有埋伏的,海怪大将的逃离方向与离开风暴区的方向正相反,奎特斯当机立断让船队尽快离开风暴区以做休整。 夕阳已大半落入海平线,前方的平静也已近在眼前,望着似近在咫尺的征途阶段性胜利,船员们再次欢呼,海浪虽然依然大,只剩一半的太阳另一边露出月亮的影子,却为人们带来难得的宁静感,这一刻,居士坦人自发在内心向他们的主神、月之女神祈祷并感激,而知道神绮身份的斯巴塔战士与希罗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女神祈祷了一会。 若是老派的长老议会成员在此,非得对年轻人们的信仰随性表达深切忧虑——即使老人家们自己也曾在远征祭祀中表达过对外邦女神的“虔诚”。 船舱中,神绮终于从盘坐床上超过两天的姿态中脱离,摇晃的船只地板并不能阻止她感受双脚着地呼吸新鲜空气,虽然定身两天多并未给她造成自以为的僵硬感,灵魂力量的高速运转实际上让她始终保持在奇特的“活动状态”,身体健康不仅没有被损害,或许还有些增强。 当然以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绮在与神器连续进行两日紧张的拉锯战后终于放松,扔出三叉戟之后她颇感世界焕然一新,船舱中的一切木造物、陶器与麻布棉花织物等等都显得那么纹理清晰而可爱,在摇晃已不那么剧烈的地板上,神绮却仿佛站在陆地上,身体随着地板的摇摆并未随时调整重心,倒像是扎在地板上的木桩,在身边依旧爬不起来的少女与侍女看来,二号圣女殿下是那么突兀不合群。 “危机解除,我感觉到啦,神器……”正说着,三叉戟已“穿透”天花板重新悬浮在神绮与黑猫之间,她不由自主抬起一只手,接着一根堪比神绮两只手掌长的银白金属色泽羽毛飘落在手中,“这是什么?海王三叉戟带回来的战利品吗?” “是一只强大魔怪留下的羽毛。”同样如同木桩躺在床边的黑猫悠闲地舔着爪子,一面回应。 爱莉爬起身,她虽找回了灵魂力量,却没法像神绮这般适应整整两日半一般把自己仿佛木桩杵在地上,摇摇晃晃地接近神绮手中的羽毛并观察一会,直到神绮反应过来伊西丝和爱莉并不像她一样一动不动地适应过摇晃的地板并跪坐在地板上将羽毛递给她们看。 爱莉坐回地板上,说道:“很明显它也是个宝物,被神器带回来,说明刚才的危机是它引发的?要不还是让泰勒斯先生看看……” 话没说完,另一场始料未及的危机再次降临——船体忽然不晃荡,却明显让人感受到升腾。 第351章:第二波的半神们 怪物远逃、雷霆被突然自居士坦战船现身的神器击散,远征军船队即将离开风暴区,这正是一切向着好方向发展、令人激动又感到放松的时刻,也正是这包括远征军上层都觉得可以放松一会的时刻,危机再度降临,奎特斯虽然始终保持警惕,但来者的隐藏与爆发能力似乎也远高于一般等级。 毫无疑问,此刻,将整艘居士坦战船以突发的水神术托举着离开海面升上半空的,是个半神级的敌人。 敌人显然不止一位,随着猝不及防的神术袭击而浮现在远征军船队阵型后方、将居士坦战船半包围的庞大灵魂力量显示,至少有三个人盯上了居士坦战船。 至于原因,奎特斯用混沌神刃上最不起眼的链条去思考都能轻易得出结论:这些神秘的敌人,而且看上去都是人类、并非海洋妖物的敌人,目标多半是刚刚突兀出现、大展神威降服雷霆、接着又迅速窜回船舱的神器海王三叉戟。 “交出海王三叉戟!否则叫你等船碎人亡!” 泰勒斯认为来者与之前的两只超级海怪不是一路人,因为这三个将自己包裹在神力构成的感知迷雾中的神秘人至少在大致的外形上是很正常的人类,而且它们的灵魂力量给人的感觉也符合人类祭祀或武士的特征,老贤者猜这些人或许比海怪来得还要早,选在这时候出手不仅是因为借助海怪试探带来的信息透明,更因为它们在亲眼见到神器威能后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三个至少半神的袭击者选择的时机也相当巧妙,神器刚刚发挥完了威能飞回船舱,它们认为三叉戟多半在一时半刻内难以再次展现威能,而趁着船队处在风暴边缘、阵型尚未回复完整、奎特斯的注意力大半放在前方的时机,蓄力已久的神术视战士与贤者如无物,轻松突破薄弱的防护,直接将居士坦战船给抬升出海面,暴露在三大半神级神秘偷袭者的直接威胁之下。 泰勒斯觉得他自己就很难来一波如此漂亮的偷袭,现在,他的力量暂时勉强维持住战船的控制权不至于完全倒向偷袭者,在被有心人算计之下,准备不多的大贤者也只能做到如此,具鲁士与埃凡在之前与触手的对峙中消耗了大量体力,此刻处在危险的神术包围中面对偷袭者也做不了像样的反击。 一把神光四射的刀出现在三个神秘人身前不远,此刻维持着的、正托举居士坦战船离开水面的水神术是来自三大半神偷袭者的合力,所以奎特斯扔出的刀并不特指着呈现包围态势的三人中的某一人,好似用一把刀包围着三个人似的。 接着是来自阵型箭头方向、奎特斯的怒吼:“现在就滚,或者死!” “奎特斯!诗人传颂的英雄,你的确很强,但你得防备前方,我们还有同伴,你无法不顾斯巴塔人的战船全力与我们对抗,我劝你快点让这艘船中掌控海王三叉戟者老实离开船舱、到甲板奉上神器予我等,否则,凭你们这些对抗愚蠢海怪后的疲惫之师,除了随战船碎片永沉海底,你们没有任何希望!” 奎特斯似乎被神秘人说中了处境,实际上他的确在前方摇摇感应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气息,三个神秘半神没有唬人,若他反身全力对抗船队阵型尾部的三人,前方的气息必定迅速靠近对斯巴塔人展开攻击,由于远征军中能够自如飞翔作战的战斗力只有奎特斯一人——与阵型结合甘愿做防御力量的泰勒斯算是半个——即使战士们值得信赖,面对不知底细的半神敌人还是难以安心。 但是!奎特斯何等样人?自诩无敌的半神,也是大陆承认的最强大的战士,他不惧怕任何挑战、也不屑于被任何人威胁,他是远征军的统帅,不是远征军的保姆,况且,若前方的威胁果真如偷袭者所言一般强大,远方的偷袭者根本没必要躲躲藏藏,大方地像居士坦战船后的三个神秘半神一样出现在远征军前方便是,第四人躲在远处窥视的唯一原因,便是惧怕奎特斯的力量不敢一开始便靠太近。 所以,奎特斯做出令偷袭者们诧异的选择并不让远征军战士们感到诧异。 “普雷斯塔,前方的敌人若现身就交给你了!做好你的先锋官!列奥达尼!安排中部防御,然后带领人手支援普雷斯塔!” 光头统帅怒吼一声,随即闪现在那只早前被抛至敌人身前、却并未吓退敌人的神刃旁,接着,处在迷雾状态的敌人灵魂力量剧震、似乎在表达骇然心态,同一时间,混沌神刃光华大放,照着三人维系神术与战船之间的神力连接便砍了下去。 “哗啦啦”的海潮声自船队入海便从未停歇,战船自半空砸入水中的巨响也非第一次回荡,但这一次、来自神威无敌的奎特斯的救援带来的震颤与巨响让居士坦人、希罗人与贤者诗人们感到分外热血沸腾——贤者的手段总让人感到一种温和而不大显眼的错觉,还是直来直去的战士一刀劈下令人拥有直观的震撼感。 这是令成名已久的具鲁士大人也感到心神向往的一劈。 “愚蠢!”不论人类偷袭者还是海怪偷袭者,它们似乎都爱嘲讽敌人愚蠢,但结果显示到底谁愚蠢可不好说,仍然是之前的发言者在回应,“我们本不打算帮助海怪,但这是你逼我们的!两位还等什么?我来拖住奎特斯,你们打碎战船,抓捕持有神器者!” “躲躲藏藏的老鼠,还不如海洋怪物、塞缇斯大将的胆量,”一刀将三大半神维系的神术给斩断,奎特斯在数度经历剧烈震颤的居士坦战船船员眼中变得仿如擎天巨人,他显然不打算让敌人有机会分出人手破坏战船,“不管是怪物还是人,都是斯巴塔远征军的敌人,怪物没留下像样的战利品,你们代替怪物吧!” 不是光说大话,对于敌人,无敌半神的怒吼与看似杂乱却淋漓尽致的劈砍是同时到来的,而且他的音量就和刀光的力道一样惊天动地。 即使有着充分的身体和心理准备,相互距离并不近的三人依旧被分别袭来的凌乱刀光逼地要么飞速后撤要么下降上升。 第352章:三大半神偷袭者的手段 本就分得较散,在被半神双刃刀光临身前,偷袭者们当即避开锋芒以至分得更散,显然没人有兴趣硬接职业战士的正面攻击。 但说到底,既然敢于偷袭,又做足了观察与准备、甚至让主场大将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都没怎么察觉到,处于合作组队状态的半神偷袭者们还是拥有充足信心的,况且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揍翻乃至消灭与他们无冤无仇的斯巴塔远征军,攻略难度在偷袭者们的心思中并不太大。 分散的三人中,左右两人一个升入高空穿过云层、一个急速下降直至没入水面之下,中间那位则在飞速后退躲过第一阵刀芒后平伸双手,下方的海潮随着神秘人的动作变得越发汹涌,在奎特斯捉着刀、破空速度之快将脚下不远的海面也激起涟漪飞窜而来时,一股巨浪已然酝酿完毕。 破空追击后退偷袭者的奎特斯首先遇上的是突如其来卷起十几米高的巨浪,浪头犹如海水被赋予生命后长出的巨大手掌,铺天盖地地朝来不及躲闪也不打算躲闪的奎特斯拍来,大浪中的力量不仅仅是由海潮冲击构成,其中毫无疑问还附加着远比海潮力量更为强大的神力冲击。 神秘半神的还击有条不紊,三人的散开似慌忙实则配合妥当,后退的半神在第一时间便摸清了进攻者的习惯和意图,而奎特斯也果不出他所料,并未率先追击升空者与潜水者,而是看准后退的他紧追不舍,并且其刀光强盛、力量喷涌,显然是打着三两刀迅速解决一个敌人的狂妄主意,后退的半神即为奎特斯的狂妄恼怒、又为他毫不犹豫的前冲而欣喜。 也只有奎特斯这样的敌人才能让偷袭者感到袭击的快感:崇尚进攻与迅速建功的战士似乎大多懒得躲闪,尤其是斯巴塔城主这样的。 大浪拍在如同一只扎进蛛网的苍蝇似的无敌半神头上,而下一波攻击也无延迟地抵达,偷袭者早在伸手召唤巨浪时便在半空定住身形,召唤巨浪后的一瞬便从虚空中抽出几张外观古旧的羊皮纸神术卷轴。 神术巨浪虽然对于大多数凡人、乃至巨型战船而言都是致命威胁,但神秘半神并不觉得这大范围的攻击能给奎特斯带来多少麻烦、它的目的只是延缓一瞬奎特斯的刀光到来为自己真正的攻击做准备而已。 浪头果然把城主的身形与刀光同时拍得顿了一顿,其后浪潮中的一股水流迅速包裹奎特斯形成牢笼——这不禁让远观的战士们想到神绮用来困住阿克西里尼的大水球——半神的手段当然没那么简单,其中蕴含的神力之浓厚、曾经为了捕捉某些超级魔怪而准备的神术卷轴都是巨大的耗费。 神秘半神所做的一切、最终目标当然是夺取海王三叉戟、当前目标则是用尽手段困住奎特斯,不求击杀,它也不觉得自己当真能干掉享誉多年的半神战士,由海水构成的牢笼如一层球状薄膜,奎特斯的刀芒从内部劈砍在其上暂时只能泛起一些涟漪,神秘半神耗尽手段构造的困人牢笼并不奇特,看上去也薄得仿佛一戳就破,但其韧性之强连手持神刃的奎特斯也一时间无法突破。 这就是有准备带来的战果,神秘半神也没闲着,内心得意的同时,它仍旧时刻维持着好不容易困住奎特斯的神术牢笼,为另一边、已悄然从天空和海底同时夹击居士坦战船的同伙争取那不算多的时间——牢笼中的奎特斯并不显得焦躁,仍极速却有条不紊地挥洒刀光与神力,牢笼的崩溃似乎近在咫尺。 另一头,作为旁观者的泰勒斯大致看得出来,偷袭者的走位很明显有阴谋,他同样没闲着仅是观战,在奎特斯化作流光追向前方时,他已将感知扩张到天空与海面之下,海水的阻隔让半神向下的感知力打了许多折扣,但感知并提前防备来自上下的袭击并不困难,就像若干日前黑猫对神绮等人所说:任何袭击都必然有迹可循。 泰勒斯的警惕当然不是无用功,他在极端强烈的危机预感中已来不及做其它大准备,便在短时间内将大部分力量形成厚达数米的海水防护罩抬上头顶,同样的,在海面下的船底也形成了更加厚实的防护,不多时,比攻击提前到来的是黑云之上的可怕风压,这多半是气神术的先兆,比起半神手中使出来的神术,神绮那吹倒一大票希罗人的暴风实在显得有些小打小闹。 狂风吹散了战船头顶的大片厚达数十上百米的云层,仍未完全落入海平面以下的阳光让被水神术包裹的居士坦战船显得又亮了一些,而附近距离至少几十米的其它斯巴塔战船,在狂风的余波中要么如同摇曳的不倒翁、要么被眨眼间吹出去一大段距离,支援的道路看起来更加困难。 泰勒斯只来得及瞥见云层之上的另一位神秘半神手中几道卷轴光华闪烁消失,显然的,这位半神为了最终目的——夺取海王三叉戟——也是拼上了一切能动用的手段,丝毫不在乎卷轴乃至自身力量的消耗。 先兆狂风背后跟着的自然是袭击的正体,那是透明的内旋气流,因为不含有尘土或水雾的空气极端透明,本身的剧烈运动很难让人用肉眼看清,但那随之而来、将水神术护罩顶端压成扁平状、又似要钻出一个巨大孔洞的猛烈攻击让下方的普通人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用气流撕碎一切的恶意。 来自上方的袭击已然让选择固守而无法机动的大贤者大感压力,何况还有来自船底、第三位半神的无保留袭击,这可和仅仅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辛达拉不一样,自认为摸清了远征军底细的三个偷袭者便施展浑身解数、力图在最短时间内达成目的。 描述起来似乎有分隔,但实际上,船底的袭击与头顶无疑能轻易碾碎无数船只的气旋几乎是同时抵达的:与泰勒斯起初的猜测不一样,船底迎接的不是混在海水中的水神术袭击,而是似乎轻易穿透泰勒斯安排在水下的水神术护罩的“光”。 第353章:有效攻击 当发现水底的神术攻击不是神力混合实质性的海水发挥威力,而是凝聚到极致几乎感知不到扩散的一团“光”,泰勒斯便意识到,或许水下的“正面偷袭”才是主力,上方看似灭世风暴的透明狂暴气旋或许只是为了吸引泰勒斯的注意力。 因为对付海怪时,泰勒斯展现了精致的水神术操控力,偷袭者自然认为这位跟随远征军的老半神大概是个擅长水神术的祭祀——实际上差不多——所以商量的偷袭计划自然也针对他的神术能力,用水神术护罩防御富含实在物的神术攻击是任何经验丰富者的下意识反应,天上的狂暴气旋几乎可以保证让泰勒斯将大部分精力用来维持水神术护罩,于是下方的“光神术”便有机可乘。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片刻,在泰勒斯的感知中,那一小团似乎并不含有普通认识中的实在物的“光”便轻易穿透了混合神力而构成的海水护罩,眨眼之间便触碰到船底。 “噗嗤”一声,居士坦战船上,还有许多仍未从海怪袭击与败退的场景中回过味来的船员,新的偷袭者的出现与袭击实在太过突然与迅速,直到这一声似乎来自海面之下、仅仅让战船稍微抖了抖的“轻微袭击”到来,方才让大多人被一时间震醒过来。 希罗人们忙招呼着彼此控制战船,希望尽量前行以脱离水神术护罩之上看似恐怖的气旋风压。 护卫队成员与少数拥有神力却在对付海怪时消耗过大的贤者们也开始各自的努力,期望加入老贤者对抗新的危机,但他们除了稍微向神术护罩中投入一些神力外,并不能做到扭转战局,半神之间的对抗,高级祭祀或许还有插手的余地,但并不擅长神术的武士与不够熟悉泰勒斯的神术的贤者们实在帮不上多大的忙。 “船底破漏!降下风帆,全速划桨,有力气的都去划桨!” 老贤者控制着护罩一面提醒船员们,之前的光团轻易穿透船底下的水神术护罩,虽说护罩蕴含的神力阻挡了光神术中大半力量,光团的透射攻击依然直接烧穿居士坦战船底部,形成一个看起来不算大、但所处位置显得相当恐怖的破洞。 他暂时分出精力以水堵水,阻止了压力颇大的船底渗漏,但这并非长久之计,第三个神秘敌人的攻击并不强力,却颇为有效,若泰勒斯不能在接下去的几个瞬间想出破解法,船底的漏洞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终,半神贤者非得发展到还不如以神力拖着近两百人船员离开破损船只的处境。 船员们反应很快,护卫队长与护卫们也相当听从老贤者的建议,这些力气比希罗人大得多的高贵人物统统跑下船舱接过船桨,希罗人紧急降帆,航船行驶速度在短时间内甚至比风帆状态还要快一些。 在这期间,果不出泰勒斯预料,近十个呼吸一发的光团袭击接连到来,相比贤者所担心的密集度并不大,但这么慢慢给船底凿洞也相当恼人,泰勒斯只能单纯调集更庞大的力量去阻止光神术,效果不小,但并不能挡住光团给船底凿洞,区别只是之后凿出来的洞比第一发要小而已。 没想到,海怪没有给远征军带来多少实际损失,反倒是同类的预谋偷袭让居士坦战船首先挂彩。 但人们没空感慨,另一头,远征军阵型的最前方,被奎特斯命令做好准备的普雷斯塔也带领战士们迎接着到来的挑战:第四位偷袭者在奎特斯反身劈刀时已迅速接近到阵型正前方。 “真是多灾多难喵。” 船舱中的黑猫实际上才是以“旁观者”姿态把握着整个战场形势之人——猫、或者神——她的感知隐蔽又广大,并未被偷袭者与抵御者们察觉,不过黑猫似乎没意识到这躲在黑云上下、偷偷观察着远征军与两大海怪大将交战、紧接着趁人之危出手的第二波偷袭者,是因为她“赐予”神绮的海王三叉戟而引来的敌人,她完全没有亲自出手插手凡人争斗的意思。 远征军中明确知道真神就秘密跟在身边的凡人只有船舱中的五个女人——包括懵懵懂懂、隐约有所知却出于侍女的安分并不深入打探的侍女长吉丽与侍女拉斐——她们当然不敢命令看似平易近人、甚至不说话的时候相当可爱的真神为凡人作战,何况黑猫根本不是斯巴塔人的神,她没理由为斯巴塔人而战。 “怎么了怎么了?泰勒斯先生刚说船底漏水,还有别的问题吗?”实际上从战船升空到砸落、从奎特斯出刀到被困、再从泰勒斯应付两拨自天空与海底同时到来的袭击至今并未过去多久,神绮仍旧攥着波罗阿莫斯遗留下硬若插着两排钢针的羽毛、神器三叉戟爆发了一波威能后似乎萎靡不振地飘在她肩膀边,“战士们已经很疲惫、泰勒斯先生也不可能无休止地作战下去,偷袭者要的是我带着神器去甲板,我应该……” 神绮话音未落,飘着的神器不知是听从了神绮内心意愿还是自主行动,直接从漂浮在肩膀边的实体状态眨眼间变得虚幻透明,然后融入神绮的躯体消失无踪,旁人再难感应到神器的威能。 “……”神绮愣了一瞬,伸手止住欲开口阻止她的公主和爱莉,“虽然不想说,但神器已经暴露了我的想法,我当然不会把神灵赐予的神器交出去助长无耻偷袭者气焰,别担心。” “不……海神的神器我想也不是你想交就能交出去的,”伊西丝说,“现在你还能发挥神器的威能吗?” “我感觉随时可以召唤出来,这两天猫神大人的训练很有效,”神绮在最粗浅之处十分自信,但随即脸色垮了下来,“但是刚刚那一会它把我的神力抽了大半,就算是精力完满的时候我也不敢说能拿着神器和半神打一架,现在嘛……” “所以别上去添乱,”爱莉拉着神绮,“圣女是传达神意者,是受保护者,不是战士。” “可我带着神器加入远征军的唯一理由就是用神器为远征军开路增强士气,”神绮自有她的理由,“何况、我根本不需要用神器对付敌人,你们忘了我的护卫海拉克里大哥送给我的戒指吗?” 第354章:神绮的准备 神绮拥有两件神奇的装备:海拉克里赠予的无名戒指、月神大祭祀赐予的月心石护符。 它们的神奇之处在于将现实与一个奇妙的、难以名状的时空相连——这是大多数祭祀的理解,也是神绮接受的看法——这让戒指和月心石护符可以做到将物体储存进去并随时随地取出来使用,这种让普通祭祀都能拥有资深半神的能力的奇妙装备在整个大陆都不多见,而神绮因命运的牵引同时拥有了两件,虽然她并不常用到——伊西丝送给她的法杖被存入戒指,但城邦内的太平环境让神绮极少有取出法杖的需要。 这两样极端稀有的物件,正被神绮贴身佩戴,戒指在右手中指、护符则如同项链挂在脖子上,其中储存着的东西除了少数生活必需品外,便是大祭祀一同赐予的、对祈祷修行有着强大助益的其它东西,如神酒、储存神酒的酒壶、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或草药糅合的药丸等等,而其中实际上最有帮助的,不是那些促进神力积累或治疗伤势的东西,而是海拉克里留在戒指中的一堆卷轴。 这些卷轴本是如今的米罗斯大祭祀马杜克为感激拯救城邦之恩而送给海拉克里的,现在全部在神绮手中等待发挥作用,虽然其中最有用的一只在不久前被毫无意义地浪费,但剩余的神术卷轴即使并不如那一只强力、也不够明确本身的神术效果,在对敌上的瞬时功用也必定远远超过神绮本身的能力。 伊西丝和爱莉见神绮抬起中指方才醒悟到她还拥有着这般助力,这些卷轴可以说掏空了米罗斯神殿大半家底——单单那一只被米罗斯祭祀们遗忘的时空归墟术卷轴的价值,在战争中便相当于一位随时保持攻击状态的真神,当然,也只有一击之用——神绮带着米罗斯神殿多年来积攒的大半力量,就算身上没有包括神器三叉戟在内的任何装备,也可以有限度地不怯大多半神的威胁。 但那始终仅仅是处在身体外部的力量,功效的发挥也在于人的判断与指使,少女们十分担心作战经验相当稚嫩的神绮圣女不能有效发挥米罗斯神殿大半家底的威能。 “我有办法,他们冲着神器而来,自然就要受到我的吸引,贪婪的人在达成目的前总是不那么冷静的,”神绮的自信说不上是真还是自我努力鼓劲,“而且战士们面临的威胁一定很严重,我作为远征军信任的圣女不能躲着不见人,放心吧,如果有异变,我也有机会逃回来,泰勒斯先生与我们同在。” 伊西丝看着黑猫,希望真神大人给些建议,其中或许隐含着请求真身拯救凡人的祈愿?不过黑猫似乎没看懂公主殿下的眼神,她仍然舔着爪子相当悠闲,并对神绮说:“去吧喵,我帮你保护这几个女人。” “别说得我好像出征的丈夫似的……”神绮嘀咕,然后深吸一口气,“我去去就来!” 在神绮去去就来之前,普雷斯塔已率先迎上了第四位偷袭者,这第四位偷袭者或许不该叫“偷袭者”,她的攻击也好、身形也好,都相当光明正大,至少相比船队后方三位十分强大的偷袭者半神很不一样。 普雷斯塔可以轻易认出来,即使对方的面孔与前三位拥有相同的模糊风格,但她的神术力量仅仅模糊面貌,躯体和脑后盘的发髻都明明白白显示着,这第四位相当于直面大半斯巴塔舰队的袭击者是个女人。 年轻的先锋官右手剑左手矛,暂时独自站在先锋战船的尖端——这是最高统帅奎特斯的位置——面对着前方不远由灵魂力量施加而来的强大压迫力,他毫无畏惧之色,即使明知力气、反应力都不如对方,甚至己方可能碰不着对方而对方的任何神术都能轻易威胁到己方,普雷斯塔依旧无所畏惧。 年轻的战士经历过不少打击,即便不算上神绮给他带来的挫折,年少至成年的训练也少不了各种比拼和失败,在过去年少时,他的希罗人朋友、训练伙伴奥克利斯,便是少见的天生体格健壮的希罗人少年,在训练项目上把他落下去过不少次,直到普雷斯塔在膜拜与不清不楚的信仰中唤醒灵魂积攒力量,方才渐渐超越作为普通人的希罗少年。 加上同样算是天才战士的父亲的训练与打击、阿克西里尼等依旧同样拥有上佳战士天赋的女孩的对比,他很早就体会到何谓人外有人、并明白自信与自负的区别,何况斯巴塔战士极少将自己的力量炫耀在同伴身上,唯有对外敌的战斗和胜利才是斯巴塔人认可的荣耀,其它一切都是低劣的虚荣。 如此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天才战士方才可能不被虚荣心吞噬、成长为只知在同邦内耀武扬威的“战士二代”,也唯有这样训练起来的坚韧心,才能在面对明显比自己、甚至比自己率领的整个军队都要强大的敌人的时候,保持着昂扬斗志而不崩溃。 面对面貌模糊、相比三位先出手的偷袭者却显得光明正大的袭击者,普雷斯塔的内心波涛汹涌,谨慎之后,斗志充斥灵魂,他明白自己一人绝对无法对抗敌人,但他拥有一整艘船的战友、更拥有前冲而来的几艘战船的支援,他要做的不是独自打败敌人,而是尽量拖住敌人等待形势变化。 于是,左手的长矛在良久蓄力后如前些时日与父亲对决时一般,化作一道流光直奔贴海飞来的敌人。 不明白是否错觉,包括普雷斯塔在内的上百战士仿佛从灵魂内部听见一声冷哼,接着便见化作流光的投矛似乎瞬间被吸收了速度似的悬停在那裹着女性半神躯体的宽大披风前,长矛没有扎中敌人、也未破碎,而是在半神女人勃发的神力中调了个头、再次变为一道泛光的虚影冲着投出长矛的年轻先锋官窜了回来。 普雷斯塔举剑、下劈,飞回来的长矛眨眼间崩碎、散落海面大片木屑,金属的矛尖则早已不见踪影,经过这一来一回,年轻战士更加清楚自己难以在远程力量上对抗敌人。 没等他思考对策、也没来得及观察周围战友们的反应并下达命令,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已形成:女半神没有继续接近先锋战船,她停在上百米外,只是一抬手,狂风卷着巨浪便朝先锋船扑来。 第355章:战士、巨浪与神器 普雷斯塔几乎没有应付神术的经验,唯一一次面对神术也揍得狼狈不堪,即使如今再让他重演一遍与神绮的决斗,他也想不到硬碰硬以外的办法去面对神术,不过,水神术也好、暴风神术也罢,说到底依然是神力与自然力量的结合,船队在风浪雷暴中穿行了半日、又在风浪雷暴中面对操纵雷霆与操纵海浪的怪兽一番对峙,年轻战士多少能明白,玩弄自然力量的神术力量顶多比自然风浪要听指挥一些、冲击力强大一些,本质上它们依旧是自然力量。 当然,是自然力量并不代表脆弱的人类肉体就可以战胜它,只不过,远征军一路过来面对的都是自然力量,此时此刻已经习惯了而已,既然雷暴与巨浪摧毁不了斯巴塔人、那么半神带来的雷暴与巨浪也不会让斯巴塔人惧怕。 普雷斯塔没去想敌人为什么不针对他一人而是针对整个战船下手——针对一人的攻击显然更容易拿下首杀——他首先向希罗人下令将船只打横,虽然这么做让船只面对巨浪与狂风增大了受力面导致更容易翻船,但也让船上有力没处使的战士们更方便一字排开、以神力配合神阵面对风浪,接着,先锋官普雷斯塔从船上直接跃下,踏着浪花前冲一段距离,直接朝向狂风与巨浪挥起不起眼的青铜剑。 场面上看,就像螳螂甩着前肢对驶来的战车张牙舞爪一般可笑,但船上的战士们并不觉得可笑,相反,普雷斯塔的英勇让原本还觉得这是个被希罗人蛊惑而叛逆不羁甚至企图帮助反叛希罗人的叛徒的战士们深感骄傲,普雷斯塔用行动证明他不是叛徒。 那么,面对比战车可怕万倍的暴风与巨浪,比螳螂强了不止万倍的普雷斯塔是否能在风浪击中先锋船之前做出些什么呢?普雷斯塔依旧用行动证明。 面对巨浪仿佛牙签似的青铜剑,此刻在力量喷涌的年轻先锋官手中却犹如能够遮盖云层的巨刃,几回挥舞扬起的神力切入巨浪,数十米宽的浪头被切出压成方块的稻草跺似的痕迹,虽然海浪随即恢复成奔涌的浪头,但袭击的速度和力道已有明显减弱迹象。 先锋官喘了一会气,故技重施再次与风浪进行看起来相当蠢笨的直接对抗,而战船上的战士们对普雷斯塔的神威报以热烈的吼声支持,接着,无法在海面之上自如踏步的战士们用他们的方式回应着普雷斯塔的努力,随着阵阵嗖嗖声,神力箭矢与投矛拖曳着神力的流光冲着敌人制造的暴风巨浪而去。 仿佛铁锤敲棉花的动静,战士们的直接对抗从巨浪中反馈回来的声响便是如此,不过虽然看似不起眼,巨浪的确又有减弱,神力的直接对抗令风浪中蕴含的敌人神力迅速削减,接着,暴风比浪头先一步到来,将战士们集中在船舷一侧的战船给吹地差点翻了个头,好在只是几乎,战士在神阵的加持与努力下稳住战船没有被掀翻,然后被几度削减的巨浪到来,战船极速上升、仍旧没有侧翻,又随着浪峰过去而迅速下降,再次近乎以砸的方式落回海面,早已习惯了这一切的战士与希罗人船员并不觉得这一波敌人袭击有多难以承受,于是纷纷发出呼喊以表达对敌人的蔑视与挑衅。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挑衅的是一个和他们的城主同为半神的敌人,但这不能减损战士们的斗志与热情。 普雷斯塔脚踩海浪、在剧烈起伏中撑过了第一波袭击,发觉战船完好、战士斗志更盛,便转头先前眺望,敌人对斯巴塔人的挑衅似乎无动于衷,她甚至给人一种玩回合制游戏的感觉,当一波袭击过后,她才着手下一次打击,好似并不打算一举摧毁斯巴塔人的先锋战船。 经验老道的战士或许已经察觉到,第四个袭击者的目的并非帮助海怪塞缇斯摧毁斯巴塔人,她的攻击游刃有余,多半是为了让奎特斯分心无法全力对敌,这算是一种简洁明了的攻心战术,只不过,这对难以常理考量的无敌半神是否有效,实在不容易确知,手握双刃的大光头此刻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劈砍水神术牢笼,让不计消耗地为牢笼注入力量的神秘半神几乎以为他的敌人已经放弃。 奎特斯放弃了吗?当然是开玩笑的,他不紧不慢地应付集合半神与神术卷轴力量的水神术球笼,自然是因为相信他的战士们能够应付第四个敌人甚或第五个敌人的袭击,况且战斗实际发生后证明,普雷斯塔率领先锋战船应付地还算不错,险象环生总强过出师不利。 至于暴露披风和身材的神秘第四人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奎特斯不屑于理会。 而就在这浪潮与暴风袭击一波的空档,阵型中部的战船已接近先锋船,四艘战船的战士们终于找到位置开始支援先锋船与先锋官普雷斯塔,在几个呼吸后、随着一阵哗哗水声,一直没机会露脸与展现力量的副统帅列奥达尼、兴奋于终于得以撇开战船自由参战的阿克西里尼来到先锋船前方,与普雷斯塔并肩作战。 他们正赶上神秘女人的下一波袭击,这位第四偷袭者似乎完全不管不顾对方人多人少、仅仅是机械地远程发起袭击,就算挨了普雷斯塔一发投射,也不打算针对敌方单个单位攻击,而是不惜耗费大力气掀起风和浪去给船只乃至整个船队制造威胁。 有了更多战友们的支援、特别是身怀神器黄昏之刃的列奥达尼副统帅参与抵御,普雷斯塔与先锋船的战士们感到压力骤降,船上只能射箭或投矛的战士们越发激情四射、将力量寄托给射出去的箭矢与长矛。 相比普雷斯塔自唤醒灵魂起使用至今的青铜剑,当然是奎特斯赐予的神器黄昏之刃更具威能,即使列奥达尼将它使得还不够熟练,发挥的实实在在的威力却极其强横,自刀身放射又长大到数十米长的火焰形态神力在风浪中横扫竖劈,不多时便将一波打头的巨浪给硬生生拍了回去、与后方的下一波巨浪对撞从而又消弭了后续巨浪的大部分力量,这让远方不断掀起暴风巨浪的半神也不禁为之侧目与停顿片刻。 第356章:贤者建议下的决策 虽然相比最初的攻击加大了袭击频率,神秘女人获得的战果却甚至不如最初,原因自然大半在于手持黄昏之刃、火焰刀光几乎让海洋与云层沸腾的超强战士列奥达尼。 比起儿子那不够持久的青铜剑芒,还是老牌战士父亲的能力明显更强,后方以射击支援的战士们都明白这一点,并不觉得惊讶,纷纷为副统帅的强力表现欢呼叫好。 这让好不容易获得机会跟随战士中最强的一波抵御敌人的少女阿克西里尼颇感无趣,身为标准斯巴塔人的她还是很希望一面挥洒力量一面享有身后战友们欢呼叫好声的。 机会很快到来,敌人见正面袭来的风与浪被顶在前方的三位强横战士不断削减弱化、又被后方战船的射击给顶住小半冲击力,当暴风吹拂过境、不过是让几艘战船摇晃一会而已,紧接到来的大浪也不再能让战船骤然升降,远征军合力与一位半神的正面对决似要就这么僵持下去,她觉得就算自己不打算尽全力也不能这么不像话,必须变招寻求形势逆转。 于是,巨浪形成的区域开始变得宽广且诡异,不仅从船队正前方奔涌而来,也从遥远的左右方向斜斜打过来,覆盖的区域也不再似乎前方区区一两艘船,整个船队在海洋中占据的方圆数百米都被神术巨浪与暴风笼罩,后方的居士坦战船与努力调整方向企图支援居士坦战船的斯巴塔战船统统开始变得更加摇曳难以控制。 “这里交给我,你们去左右两边应付海浪,敌人看来不打算与我们近身战,也未曾亮出神器或法器,她或许没有尽全力,但我们不能放松。”列奥达尼一面给儿子与儿子的准未婚妻下命令,一面又告诫道。 “是!” 年轻人听从命令各自选了一边在海面上散开,正前方的压力陡然上升,但船队面临的来自左右两边的压力开始缓解,总感觉差一点就翻的战船总能在极端摇晃和倾斜后恢复过来,这和战士们的努力当然也有很大关系,就连撑船掌舵的希罗人也被命令分出一部分以增加战船某一边的重量以稳定战船。 面对通过自然力量发挥神力的半神,战船实在显得难以掌控与脆弱,战士们只能被动挨打,但三位踏着海浪的战士让斯巴塔人始终满怀激情与胜利的渴望,加上让施展水神术囚笼的神秘半神紧张地不能分心的奎特斯,斯巴塔远征军仍旧充满斗志。 以上的一切对抗实际上仍旧没有花去多长时间——太阳仍旧留了一线光影在遥远的海平线之上——这时正是神绮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扎”在战船木地板上、慢慢地离开下层船舱上到甲板的时候。 “泰勒斯先生,这样下去总会撑不住的,您请做好准备,我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神绮不惜消耗力量用隐蔽的方式先给泰勒斯传递神意,“别担心,您应该还记得那一只时空归墟术卷轴。” 前半段神意让泰勒斯只打算斥责不听话的圣女殿下让她赶紧回到下层舱中不要给敌人暴露目标,但神绮的提醒让他回想起了伊西丝的访问团遭遇丰育之神特里皮努的宠物牛袭击的那夜,那时神绮错误使用的神术卷轴着实让贤者与神使惊讶乃至惶恐了许久,泰勒斯只是模糊知道神绮大概拥有大半米罗斯神殿的神术卷轴,光那一只恐怖的卷轴便足够让神绮变得比某些真神还具有威慑力。 他认为神绮或许不会再拥有那般可遇不可求的卷轴,但别的次一档卷轴或许不缺,用来阴人大概很有效。 但说到底,卷轴这种东西和铁匠打造的刀剑斧矛在用途上本质并无区别,刀剑交给无经验的农夫和交给战士都能用来杀死敌人,区别只在于使用者的熟练度与抓捕使用机会的能力而已,神绮拥有卷轴,大概就和拥有刀剑的农夫差不多,对手无寸铁也防备不严的战士或许有一定威慑力,但是否能成功对抗战士,只能经由实践去检验,老贤者依旧担心神绮属于那种拿着剑也伤不了人的善良人弱女子。 “我不能阻止你对抗敌人的决心,况且这些跟在怪物身后的鬼祟偷袭者的目标与你有关,圣女殿下不愿躲在舱中祈祷、眼见战士们为你而拼可以理解,很久很久以前,艾菲思被围城,包括我在内、许多无法像战士一样投身战争、只知埋头追寻学问的无力者也像你一样心焦,希望为城邦、为我们自己贡献力量打败敌人。”泰勒斯给神绮传达神意,“神灵赐予的神器威能无边,但想必经过抵御雷霆、短时间内你难以再发挥它的力量,我给你一个建议,以此引诱海底下的偷袭者,原本我打算强撑下去等待下方的偷袭者现身,它的动静最小,威胁却是最大的……” 泰勒斯的神意中包含着给神绮的应付偷袭者的建议,内容很简单,但实践起来的困难程度在于她对神器的掌控能力——不需要她再发挥神器惊天动地的威能,但至少得把神器拿出来、散发气势以吸引人。 至于对付敌人的真正手段,依然在于神绮留存的卷轴。 神绮心中一动,泰勒斯的建议极端符合她的预期,即使贤者不说,她也有这样的打算:把神器拿出来,丢进水里,往下方窜,引诱海底的偷袭者现身。 这么做的成功率在于这些觊觎神器之人的贪心程度与自私程度,敢于组队打劫的半神想当然不大可能是为了他人牺牲自己利益的高尚者。 于是下一刻,久违的神器气场再次弥漫海天之间,这一回出现在甲板上的神器鱼叉比之前拥有更加亮眼的光芒,令偶尔转头看向船的另一侧的战士或贤者或希罗人都捂着眼睛揉个不停。 “神器在此,畏首畏尾的老鼠过来拿呀!” 随着圣女殿下听似娇气又颇有气势的呐喊,身披万丈光芒的鱼叉一个高窜至居士坦战船斜上空不远、在头顶与远处的神秘半神反应过来之前立刻尖端下调、“嗖”一声扎入水中,没有溅起半点水花,难度系数不高,落水姿势满分。 然后,果不其然,上空袭来的灭世气旋眨眼间便有了动摇的感觉,泰勒斯与神绮可以肯定,四个偷袭者中至少有一个已动了歪心思。 第357章:说好不独吞 但是!片刻之后,猛烈的气旋冲击依旧,泰勒斯依然不能放松上方的水神术护罩,神器的出现只是动摇了距离最近的偷袭者的心神一瞬,作为敢于向圣女与真神神器打主意下手的半神,人生经验那多半是相当丰富的、对人心的把控自然也不弱,很容易就能看出神器持有者如此作态的原因。 不过,也正因为把控人心,组队打劫的半神对于队友也不敢过于放心,即使明知女孩主动把神器投向某个方位是为了激起必然存在的贪欲,引发打劫者内部的猜疑与纷争,另外几位远离神器的半神还是不得不担心距离神器最近的人会起独吞神器并立刻跑路的歪心思。 说到底,神器只有一件,组队打劫的半神们商量的方案是共同拥有神器、共同从中寻求真神的秘密,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独自拥有神器,何况,共同持有神器的情况下很难令某一个人有机会发挥出神器本身的威能,虽然半神们的目的是寻求神器中的秘密,但不能发挥神器威能还是非常令人遗憾的。 所以,不论是上方最先动心的半神、远方困住奎特斯的半神、或是更远方与小半船队进行回合制交锋的半神,统统加紧了进攻或施法的力度,并颇为紧张地盯着海底下的动静,一旦海下的半神有强夺神器独吞出逃的迹象,他们不介意立刻丢下斯巴塔远征军飞去追逐“队友”。 当然,前提是神绮愿意、也能够放弃海王三叉戟,但她既不愿意放弃、也觉得自己没法放弃,海王三叉戟融入她的灵魂之后便似乎被打上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印记——神绮甚至觉得或许是反过来,印记并不表明神器暂时属于她,而是表明她属于神器,神器若是离开她太远,何可能会发生一些奇妙或不妙的事:比如鱼叉或神绮本人莫名其妙出现在对方身边?那可比神器被单纯夺走要可怕多了。 神绮觉得,若真任由对方将神器摄走,最终出现不妙反应的多半会是自己,抢神器、不多时又附带一个美貌少女,这对打劫的半神而言或许是非常可乐的结果。 当然,对于神绮、对于公主访问团、乃至于整个远征军而言这就相当不妙且丢脸了,所以不论出于哪种考虑,面子也好、现实需求也好,神绮都不打算拱手让出神器。 以上心念转悠仍然只在一瞬间,计划继续,泰勒斯不在意上方与远方的偷袭者是否心动,他维持着自己的工作,注意力却放在了破洞连连的船底下,神器鱼叉带着无边广大的存在感直射海底。 但在神绮的控制范围内,即使加上神器为神绮增幅的感应能力,实际上也射不了多远,若在鱼叉抵达神绮控制力边界前、海底运用光神术突破泰勒斯防御的半神还不上钩,她就只能选择将神器收回、换一个方向继续勾引人。 依然不过刹那——神器的外形有时看似笨重,但它实际上的材料构成在凡人的理解之外,轻重等人们理解中的物质固有属性对于真神赐下的神器而言甚至可以时有时无,所以笨重的鱼叉在少女的控制下突进速度一点不符合它外形该有的样子——三叉戟已射入深海,很快逼近了神绮的感知力乃至控制力极限,灵魂力量在海水中本就有着物质的阻隔,正如光线在水中散射极快,她预感再拖片刻就得把神器召回来换一个方向勾引人。 而正在这片刻的极限,海底下的半神终于出手,它似感知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神绮了大致极限,正在她打算收回神器的一刻直接现身在神器旁伸手——当然,伸手是表象,实则是神力控制全开地对神器进行各种强夺操作。 起先自然是斩断神绮与海王三叉戟之间的神力联系,以使神绮收回失败,而它也的确做到了这点,看起来神器眨眼间变成了悬浮在海下、密度和海水相当的无主之物,接着便是强行将灵魂力量融入神器,即使不能像神绮那般奇妙地把属于真神的神器融入灵魂带走,好歹先控制神器自然散发的威势,隐蔽它的气息,最后一步则是带着神器继续下潜至深海、尽全力躲过队友的感知与搜索,海洋之广便任由它逃跑躲藏。 主意打得不错、而且可行性极强,不仅让队友先放松警惕、又促使神绮将神器射至控制力的极限——躲在海底的半神是这么以为的——夺取起来轻松又愉快、逃跑概率也极大,神绮若不是早有准备,也不得不为这位既不露脸又不露身材、甚至连灵魂力量特征也隐藏地极尽完美的神秘半神叫好——神绮在最初接触神之心时便发现了通过各种迹象去寻求她想找的人的踪迹的功能,只不过在这之后,她除了成功以之坑过渎神者刺客以外,要么没机会用到这个功能,要么对方过于高端令神绮在神之心帮助下也无法察觉到气息。 这位神秘半神显然也属于极其高端的一份子,所以它如果逃窜,神绮接触它的灵魂力量并不彻底,不见得有机会通过神之心的“指路功能”发现它。 于是,在半神以蛮横的灵魂力量“切断”神绮对海王三叉戟的控制、并无声愉悦地转身打算下潜而稍有放松的那一刻,一道猛烈到令半神都难以置信的“爆炸”出现在这已然足够深的海洋之下。 这等爆炸若放在海面之上,中心区的破坏力或许能赶上时空归墟术爆发之后的余波中心——除去让时空化作不可名状之混乱之外的光与热与冲击——对外的冲击也足以掀翻近在咫尺的航船乃至半神。 而放在海底,海水吸收所有能量而对外膨胀形成的水流冲击与冲天而起的海浪同样足够掀翻任何停留在海面的事物。 神绮在“引爆”海王三叉戟附带的卷轴之前已通知泰勒斯保护船只,而爆炸的冲击力也限制在了不算大的范围内,居士坦战船在泰勒斯不惜耗费的大神力下短时间内移开十几米距离,冲天而起的水浪未将战船再次顶上天,落下的雨点也被水神术护照挡在头顶,倒是来自天上的气旋风暴被这一波冲击给对冲近乎失去力量一段时间,这又给泰勒斯休憩片刻的机会。 “说好不独吞,你们这些人果然没有任何信用可言!”天上半神的怒吼也随之传遍方圆数百米。 第358章:形势转变 “混账!”这是仍旧与奎特斯待在较远外的天上、不知是谁拖着谁的指挥者神秘半神,它显然也对此感到震怒。 而与斯巴塔战士们玩着回合制消耗战的、披风下隐现的身材相当诱人的女人则稍微将注意力转移到居士坦战船这边,手上掀起的风浪却未有停歇。 让这两位距离较近的半神怒斥队友的,是被海下的爆炸掀上海面、又直冲天空的半神,在它把神器置于身下企图下潜时,藏在海王三叉戟之中的卷轴神术被神绮的神力引爆,附带强大预留神力的光热冲击将只来得及激起简单防御手段的半神给朝上炸飞。 此刻,神器依然被他攥在手中,整个人却颇为狼狈地停在半空、似是好不容易才止住身形失控,只不过,他的身形模糊化效果已然被破,露出的身影是个皮肤被晒得相当棕黑、身着金色长袍的中年祭祀形象,样式上看似是来自尼罗诸神神殿的祭祀,没人认识他具体身份,见多识广的泰勒斯也只能粗略得出来自尼罗的结论而已。 不过,任谁都能看出来,金袍祭祀显得狼狈、且的确身受不算轻的伤,但他的力量正努力侵入神器、灵魂的光芒与神器之间作用显得分外耀眼,这也是令另外两位半神愤怒的原因——他明显在被卷轴神术爆炸正面击中后越发加紧将神器烙印上自己的力量印记,企图让自己来发挥神器威能,这与队友约好的分享做法可完全不一样。 “该死!早该想到还有陷阱!”努力将灵魂力量侵入神器的金袍祭祀懊恼地吼了一声,却不理会队友的斥责,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也相当光棍,不打算再掩饰企图,况且如今再向队友们请罪已无意义,他不会再被信任,还不如趁着双方对峙的空档加紧制住神器、再度潜入深海逃窜,他甚至懒得追究神绮在海王三叉戟中暗藏卷轴的“卑鄙”。 何况能将神术卷轴暗藏于一件根本没有“兜”的神器,这似乎证明神绮对神器的控制力更在偷袭掠夺者们的想象之上,他实在没必要拖着神器接近神绮自寻麻烦,还是快逃为妙。 即便只在爆炸前后接触神器几个呼吸的时间,金袍祭祀已深深为神器的威能与灵魂接触所带来的美妙感受而迷醉,他的贪求心在此时已然占据顶峰,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带着神器逃离所有人。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天上的半神与远处的女人都来不及反应。 “蠢货!你敢带着神器独自逃离,就永远别再回到我们的神殿,膜拜我们的神,你将是被全大陆通缉的渎神者,失去信仰、失去尊敬、失去力量!失去一切的你又如何拥有神器!” 与奎特斯对峙的半神一面怒吼,一面展现着越发强大的灵魂力量,打算暂时抛下囚笼中似乎暂时无法脱离的奎特斯前去追捕从海面下被炸上来的队友。 神绮倒是从这几人的只言片语中获得一点信息:困住奎特斯的半神与海底下对居士坦战船造成严重创伤的半神多半来自同一个势力,而且多半是正统的、受到广大居民膜拜的真神神殿,而天上的半神则与这两人并非同门,至于更远处的女人,暂时未知。 抛下奎特斯打算飞往居士坦战船上空的半神怒吼中闪了一段距离,接着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遮天气势所震慑、仓惶中回头,惊讶又恐慌地发现,水神术囚笼已然散落成天上的一捧水花,奎特斯那几乎插入云层的刀光已近在眼前。 “你!” 神秘半神只顾着对同门队友发怒,虽然并未放松身后的警惕,却一时间未曾预料到奎特斯在许久的困扰后击破囚笼并袭击至身前尽会如此迅捷,以至于他来不及有多少反应。 刀光下劈,神秘半神没有脱离模糊身形、就在这样的模糊状态中被从头顶劈至胯下、眨眼间分成两半。 不论队友还是敌人似乎都对这嚣张的偷袭者瞬间被灭而感到十分不真实,以至于战场中除了自然力量的声响外仿佛变得宁静了一瞬间。 但是!继续下一瞬,被近乎完美劈成两半的模糊人形越发模糊化,紧接着化作光的颗粒消散不见。 显然的,被奎特斯劈成两半的不是神秘半神本体——或许就算是本体不慎被砍,半神也对此有所准备。 奎特斯在劈中时便已经感觉到不对头,但他面色依旧沉着,转了转脑袋便找准云层之上的方向飞掠而去,不论敌人还是友方、它人的发愣丝毫影响不到城主大人的冷静与判断力,很久很久以前,在决心向敌人——后来变成真神——复仇时,他便刻意训练着自己对神力、对灵魂特征的感知与捕捉,任何与他接触了长时间的敌人、只要不逃离太远、只要依旧躲在附近,即便运用科幻感十足的时空操纵技巧把自己隐藏起来、甚至真神赐予的某些更加奇妙的隐藏手段,也难以逃过奎特斯的捕捉。 在或许是“分身”或许是本体被劈两半的下一瞬,神秘半神便心惊肉跳地遁入云层之上全力隐蔽自己的身形,它已暂且放下追捕正企图将神器带入海中潜逃的同伴的心思,奎特斯的强大远远超出他的意料,在诸神神殿中已算是罕见的资深半神的他,没想到自己尽全力乃至动用珍贵困人卷轴之后依然无法给奎特斯造成像样阻碍,斯巴塔统帅之前的作为此刻看来倒更像是对敌人的愚弄,而且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战士与战船的安危似的。 当然,神秘人一时间没意识到奎特斯是在破解他的困人神术同时尽全力捕捉他的灵魂力量特征以尽量保证能够抓住他。 而奎特斯的作为十分有效——他近乎偷袭的一击劈砍没能一举干掉偷袭者,可见敢于鬼鬼祟祟对斯巴塔人动脑筋的人多半有着保命绝技,在几乎必死的情况下也有望逃出生天,所以在遁入云层之上并极力隐藏自己的半神自信这世上少有人能发现自己,他却仍旧没能逃出奎特斯预谋许久的锁定。 于是下一击到来,身形并未脱离模糊状态——如此看来被神术卷轴炸得暴露身形的海底半神的确要比他的同伴弱一些——神秘半神大骇之下已无法从容逃脱,不得不全力施展神术与奎特斯进行令诗人喜闻乐见、却令自己慌乱惊恐的正面对决。 这一切仍旧发生在短短几个瞬间内,人们还没从惊讶或惊慌中回神,云层上便已经展开惊天动地的硬碰硬。 第359章:极端奢侈的卷轴战术 被从海底炸出来的金袍祭祀一时间忘了继续侵入神器全力潜逃,操纵由上而下的风暴气旋的半神同样目睹同伙被砍成两半又突兀出现在云层上、与奎特斯打得热闹后心绪大为起伏,对居士坦战船的压制也不由得弱了下去。 泰勒斯早已准备好抓住这个机会——老贤者事实上无所谓抓不抓住机会,他也没预料到奎特斯会如此轻易地破封而出并给神秘人一记几乎要命的劈砍导致他的同伙们多有分心——他的目的其实是配合神绮完成对海底威胁最大的半神的反制,无论天上操弄气旋的半神是否分心,他都必须完成反制,否则战船底盘不保。 以神绮的能力与对神器的操控力,她只能将一张卷轴藏在海王三叉戟的神力包裹之中——她毫无疑问选取的是戒指中保存的、感应中神力反应最大的攻击卷轴,这一次无论是否找错卷轴,至少感应力保证了神术卷轴的威力是那一堆卷轴中最强的一档——所以对海底半神的偷袭、在他露出水面之前也只有一次机会。 好在这一次机会便让金袍祭祀被炸得欲仙欲死并暴露了形象,虽然并没有一击解决这个大麻烦,但幸运的是金袍祭祀把神器控制在了身下、而不是身旁或背上——这也是神绮根据人的一般行为方式推测出来的情况,偷窃者得手后总是习惯把盗窃物藏在怀中或是尽量用身体隔开赃物与他人视线,而金袍祭祀自以为得手后,果然自然而然地把并未完全受他掌控的鱼叉置于身下,如此也有现实需求,他用自身的半神力量尽量隔绝着神器与海上圣女的联系——于是金袍祭祀被准确无误地炸上了天。 泰勒斯趁着头顶的威胁降低与金袍祭祀稍稍分神,分出庞大的精力扯出一条水之龙卷,眨眼间便把金袍祭祀给卷入激流拖向战船甲板,回过神来的金袍也立即暂停对神器的强硬掌控、分心稳住躯体、并浑身冒出刺猬似的金光对抗激流的碾压与拖拽。 控制气旋的偷袭者眼见这一幕竟然发起了愣,他实在不知该不该为同伙解围、而如果为他解了围,是否反倒会促使他带着神器当即潜逃,这样不仅自己什么都没捞着、还得在人数劣势下面临神威无匹的奎特斯与整个远征军的怒火。 神绮这小小的一抛,给本就各自心怀鬼胎的偷袭者们不仅投下了神术爆炸、也扔下了巨大的心灵炸弹,搅扰地身为堂堂半神的偷袭者们心绪不安难以抉择。 但制造这一幕的圣女与贤者可不在乎对方是否犹豫,圣女的下一个卷轴早已准备妥当,老贤者的干扰也不求为以神术干掉金袍祭祀,他是为神绮制造使用卷轴的机会。 而这机会给神绮把握地相当到位——当然若如此局面下都能错失良机,神绮不如老实待在船舱中向神像祈祷为妙——刚从戒指内来到两根手指尖之间的卷轴当即再化流光、射向正巧挣脱龙卷状激流的金袍男人。 之前的神术卷轴创伤已让他带着外表上看不出的重伤,而连续手忙脚乱更让金袍祭祀在挣脱激流之后方才察觉到已在眼前即将爆发的神术卷轴,恐惧在瞬间化作拼命的坚定,来不及用脸色表达心情的金袍男子下意识一手抓着神器伸向前方卷轴、浑身神力不再有任何保留地形成一堵光芒的壁障、似借助神器威能又似与神器无关,他甚至来不及亮出自己的独有神器,除了硬扛看上去就必然威力十足的卷轴神术,连续两次被神绮偷袭的金袍祭祀已没有躲闪的办法。 正在这时,控制气旋的半神似乎意识到让这个半路合伙的同伙去死并不是最佳选择,若少一个战斗力,他们一样要面对包括奎特斯在内的一大票敌人,而且是饱含怒火与消灭了一个半神而士气大增的敌人。 他打算支援企图独吞海王三叉戟的金袍祭祀,一股风流变作近乎不透光的壁障、迅速下降近乎嵌入到卷轴爆发位置与金袍祭祀展现的光芒壁障之间,又施展神力向他的同伙席卷而去,企图在卷轴爆发之前将金袍祭祀尽量拖地远一些,即使拥有两层防御,近距离接触看上去威武不凡的卷轴神术还是相当不明智的。 “不能吝啬,必须一击必杀!” 这是神绮小姐决定动用尘封许久的神术卷轴后的心思,虽然上一次白白浪费一张可算是大陆最强威慑力的时空归墟卷轴令她事后想来十分肉疼,但作为消耗品的卷轴就该用在最需要的场合,时下无疑正是合适时机。 场面上的表现也是如此。 金袍祭祀依然持着神器不打算放弃,何况现在放弃也无意义,他更意识到、天上本来对他颇为失望且愤怒的临时同伙正在帮助他对抗船上飙来的卷轴,风壁与他自身施展的光壁只是临时手段,不见得能完全防住卷轴正面轰击,所以来自临时同伙的神力拖拽让他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分外配合,火焰与冲击自卷轴中爆发而出的下一刻,两道正面防御果然在米罗斯祖传高级卷轴下显得十分脆弱,不待片刻便风散光消。 极端高热从金袍半神之前所处位置一扫而过,彷如一根被捏成圆柱的火,这是卷轴中的神术刻意制造的威力集中手段,金袍半神十分庆幸躲了过去,否则以他重伤之身或许得交代在这,他虽贵为半神,却并没有他的正对抗奎特斯的同门那般强大的保命能力。 但他的庆幸未能持续多久,身后一股似乎隐蔽了一会又蓦然涌现的威胁让他寒毛直竖。 那是神绮随同第一张不知名火焰卷轴一同扔上天的另外两张卷轴,它们被神绮借助神之心的莫名威能给隐藏了神力反应,一张绕到金袍半神身后不远,一张则潜伏到他身后斜上方,果不其然,金袍半神虽然没有被第一张威势最盛的卷轴扫中,却一头扎进另两张卷轴的包围,连天上的同伙也因忙着压制泰勒斯同时帮助同伙施展防御神术与神力拖拽而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神绮的后手。 “!”金袍半神再次陷入绝望和拼命的心态。 天上,纯粹的神力漩涡当先爆发,紧接着仿佛把重力凝向以卷轴为中心的空间的奇特压制神术展现威力,金袍半神动弹不得,全面承受着神力漩涡的挤压撕扯。 第360章:真·半神首杀 “哈!”对控制气旋与风流特别有研究的半神再次怒吼,加大对金袍祭祀的拖拽,它在发觉到已经无法让金袍避免被后两张卷轴偷袭时,就想到了他该做的两种选择。 一是竭尽全力全力保住这个背叛同伴的家伙的小命。 二则是及时止损,停止浪费精力帮助金袍,节省力量对抗后续威胁,甚至趁机夺取金袍手中的鱼叉神器。 但心念电转后他选择了前者,倒不是因为良心——组队打劫的半神都有自己的行为准则,那不见得符合大多凡人所认定的良心——而是担心鱼叉之中还有埋伏,救人的同时保证己方战力,或许便令金袍半神感到羞愧不敢再逃,又让神器暂时待在金袍身边承受陷阱的风险。 总之,操风的半神要救人,不论他有多厌恶承受不住诱惑而破坏规矩的队友。 同时,另一边,被奎特斯几乎闪瞎眼睛的漫天刀光给逼迫地狼狈不堪的半神,在发觉那边的卷轴二次爆发后没有任何办法摆脱对手去帮助之前还被自己吼着要“清理门户”的同门,他也很清楚,一旦金袍半神被正面击破,己方本就被逆转的事态要更加恶化,到时即使他们不再觊觎神器,斯巴塔人与居士坦人也不见得愿意放他们离开。 他只能期盼操风者把他的师弟给救下来,至少不要让敌人太小看自己一方。 但现实往往残酷的紧,不论对于反派还是正派而言都如此,此刻,运气似乎不站在这些打劫者一边。 操风半神的救援只能拖得一时半刻,金袍祭祀在被卷入神力旋涡与配套的重力陷阱时便已经不顾一切地爆发力量企图顽抗,他本人已无力自主脱离卷轴制造的攻击范围,只能依靠操风者拖拽,但队友的力量因为之前的各种布局安排而消耗了大部分在与泰勒斯贤者的对抗上,若运用全力去帮助金袍祭祀,他自己就得陷入更大的麻烦,所以,金袍反倒在对方无法尽全力的状况中慢慢体验着接近灭亡的绝望感——他已经在拼命,但看起来效果不太好、持久力多半也比不上两张米罗斯祖传卷轴的合力。 其中并没有神绮本人的力量,她付出的只是定位与操控卷轴射向所定之位的一点力气而已,这便是卷轴的威力与魅力所在,成堆的卷轴让神绮拥有了坑害堂堂半神的巨大威力。 “救我!卡蒙大师救我!” 呼喊当然来自深陷卷轴神术不可自拔、也无法被临时队友拔出来的金袍半神,肤色泛着棕色与油光的半神如今没有任何威武与挺拔感,神绮忽然回忆起若干日前,马其顿遭遇强盗大军袭击后,赶来支援马其顿人的五位半神。 其中最威武不凡的无疑是斯巴塔城主奎特斯,但另外几位,王都女神殿半神武士埃都因、亚丁城祭祀塞拉马霍斯、米罗斯隐居祭祀克洛修斯与艾菲思命运女神殿武士团长拉米,统统都拥有光从外表上看就远远超越普通人的高贵、从容与光鲜的外表与气度,当时的神绮根本无法想象,如此站在凡人的权利与生命顶端的人物,也会展露出与普通的无力者一样脆弱而恐惧的一面。 当然的,神绮同样没想到真会有一群半神蒙着脸乃至身躯组队打劫她——猫神没提醒过她,但她也几乎忘了与伊西丝和爱莉猜测的状况。 她也记得自己在乌诺洛斯女神的引导中度过一次有关人生恐惧的命运试炼,更明白大多数唤醒灵魂者估计都要通过各自的方式去迎接恐惧的考验——否则从根本上来说,接近神灵的灵魂升华就不大可能有进步,恐惧似乎是一种对自我的强大肯定,克服恐惧并非失去恐惧,而是令自己更明白“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更明白自己应该让自己的人格乃至人生走向什么样的方向——半神绝大多数无疑是艺高人胆大的,但这也不代表半神真就无所畏惧,奎特斯这样的不仅艺高人胆大、彻底无惧死亡甚至追求刺激的人并不多见。 显然仗着半神之能而几乎遗忘了凡人处境的金袍祭祀,在这贪欲与谋划构筑而成的绝境中重新找回了人生中最巨大的恐怖,而在面临这人生中最巨大恐怖的时刻,他已失去了任何退路。 被奎特斯压制的难以喘气的半神便是金袍喊出的“卡蒙大师”,他此时自身难保,也无力去斥责同门在绝境中口不择言地暴露自己的名号,事实上他听到吼叫时便已然失去了斥责同门的必要——金袍祭祀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就是那一声求救。 由不知多少年前的哪位或哪些米罗斯神殿祭祀制作遗留下来的强力神术卷轴制造的疑似重力陷进与纯粹神力旋涡,将金袍祭祀的灵肉统统吸入正中、在如同千百年后的绞肉机般的撕扯挤压中摧毁了金袍的所有抵抗与挣扎,没有血、也没有碎片,金袍祭祀的一切都随着神力的旋涡而湮灭,或许成了肉眼难辨的粉末飘散在海天之间。 这一切依旧发生在短短几个瞬间内。 “该死!”操风者算是距离被消灭的半神最近的人,他的犹豫和对峙泰勒斯的处境让他无法尽全力搭救同伙,结果在卷轴神术爆发后的片刻便彻底失去了营救同伙的机会和必要,之前耗费的精力尽皆白费。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责怪自己一行人没有意料到神器的持有者——也或是神器持有者的同行者——奢侈到一口气扔出如此之多珍贵到无以复加的神术卷轴,是一群半神也觉得可笑滑稽的情景。 大多半神本身也不见得有精力与耐心去制作羊皮纸卷轴,相比对追寻人生目标毫无益处的卷轴,能抵达半神成就的人多半更相信与依赖自身的力量,少有人会花费大力气去研究与制作专为战争而生的神术卷轴——他们在对付奎特斯与泰勒斯守护的战船时消耗掉的卷轴就足够珍贵了——所以,实际上不论威力大小,任何卷轴都是相当耗费制作者精力的珍贵品。 另外,神术散去后,包括打劫者在内,许多人发现半空中依旧有东西留存——仍旧自顾自闪闪发光的神器鱼叉。 第361章:半神们的反应 在神力旋涡中既没有保护金袍祭祀也没有被搅碎的三叉戟,如今便是卷轴神术消散后半空中最显眼的存在,操风半神已发觉到形势对己方相当不利,被奎特斯压着打的卡蒙大师似乎没有、或没打算用别的手段来逆转形势,他也不打算拼上所有的老底去对付船上看似尽全力但似乎还有手段保留的贤者。 那么,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也就很容易确立了,连稚嫩的圣女神绮小姐在扫了一眼四周后推测出了操风者的行动计划:夺取此刻看似不被人控制的神器鱼叉,然后远遁。 不出神绮预料,救不下同伙、己方濒临彻底失败,与泰勒斯对峙许久的半神当机立断向鱼叉窜了过去,其时机捕捉之妙让有所预料的圣女也没有机会阻止。 至于本有所顾忌的神器中可能暗藏的偷袭手段,事到如今操风半神也只能相信他的推测正确——第一次卷轴偷袭把金袍炸出海面已经消耗完了神器内暗藏的手段,否则船上明显就是布置暗藏手段的女孩不会等到泰勒斯创造时机之后方才射出手中的卷轴,只要神器中依旧暗藏卷轴神术,她有很多机会立即把金袍祭祀给打落深渊,而不是再浪费三张卷轴方才灭杀之。 操风者认为此刻的神器至少是比较安全的,即便依旧暗藏手段,也不该有超过之前四张卷轴的威力,不至给有准备的他造成多大威胁,金袍半神的悲惨遭遇即源自暗藏的卷轴神术太过恐怖、且他自身的保命能力不够强力,更源自他贪心下的急切和不冷静,若是做好充足防护与警惕,金袍祭祀至少不会被那翻江倒海的卷轴神术爆炸给严重创伤,之后便不至于在三张卷轴的包围下无力防御或逃窜。 而且,和金袍祭祀不一样,他还有底牌,而且拥有使出底牌的谨慎与机会,所以他朝着飘在原位的海王三叉戟出手了。 “圣女殿下,收回神器!” 泰勒斯贤者的提醒与操风半神的动作发生在几乎同一时间,但未曾预想到金袍半神能够暂时切断她与神器的神力感应的神绮只能回以无奈,她倒是在炸出金袍之后就想收回神器,却只能依旧感知到神器在那里,却无法以神力运转操纵神器回转方向,她对神器的控制力毕竟与神器正主海神博奥没得比——甚至比得到神器也不过数日的小黑猫还远远不如。 但神绮小姐没有干瞪眼,她接着摸出卷轴——这回她已没太多准备,事先也无法尽善尽美地研究出卷轴堆里每一张卷轴的作用,只能随便摸出神力反应较高的卷轴碰运气而已——准备配合泰勒斯对操风者进行干扰和攻击。 奎特斯在云层上把“卡蒙大师”吊着来回抽打,但几秒之内似乎还不够他生擒卡蒙——奎特斯的打算表达地还是挺明显的——对神绮与泰勒斯这一方暂无支援机会,斯巴塔人与居士坦护卫们对飞在高空的敌人也没多大威胁,倒是稍微缓过气来的具鲁士大人跳了起来向操风者斩出剑气,但看起来不会有多大效果。 “卡蒙大师,我信守承诺,不欲独取神器,我知道你还有绝技未使出,请脱离后来约定之处寻我。” 这不是一句说出口的话,而是操风半神射向卡蒙的神意提醒,他已将神器攥在手中,与灰飞烟灭的金袍半神一般,但他没有尝试神力入侵神器去控制它,只是尽量隔绝神器与外界的联系,这让神绮一时间更难以恢复对神器的基本控制,奇怪的是她却清晰感应到操风者的神意。 最初之时——近两个月前,她刚唤醒灵魂不过几日,与护卫大叔阿克琉与大姐姐狄阿娜躲在山洞中避雨,救下被拉米重创的爱莉前后,曾“听见”米罗斯神与忒弥丝神在遥远之外的神意对话,且是通过那时候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神之心”来听见,所以她曾经一度以为神之心拥有窃听神意的功能,但之后,神之心融入她的灵魂似乎与她本人彻底不分彼此,这种奇特的能力便再未展现过,直至她自己也掌握了神意的传递能力,便把这不清不楚的“窃听”能力给抛之脑后。 可此刻,奎特斯是否有什么反应她看不出来,但她发觉泰勒斯大概没察觉到天上的操风半神对同伙卡蒙大师的神意传递,虽然泰勒斯与奎特斯同样没什么反应,但神绮觉得自己就是知道——不过不论泰勒斯是否察觉到,都影响不到他们接下来的做法,无论如何她和泰勒斯都要拦截操风半神。 “奎特斯大人,请注意卡蒙或许还有手段未使出!”不论奎特斯是否能捕捉到半神的隐秘神意,神绮依然尽责地高喊提醒他,手中的卷轴也来不及去鉴定具体功能或攻击方式,只管往神器方向扔出去,泰勒斯维持着的实质水神术激流同时围绕操风者为卷轴创造机会,他和神绮圣女的配合经过一次演练似乎立刻便熟练度蹿升。 一声冷哼与之前的吼声配合相得益彰——都来自操风的半神——神绮也说不清他是对神绮突如其来的提醒而冷哼还是对已然临身的泰勒斯水神术而冷哼,抓着神器、瞬间便以蛮力封印神器对外感应继而便要神力爆发逃之夭夭的操风者顺便将爆发的力量对上了泰勒斯匆忙袭来、只为困人一时半刻的龙卷水柱。 异常地没有哗哗水声,仿佛从海洋中抽取出来的水柱被操风者给吞噬或抹除,接近操风者的水除了一些在近乎横向射来的太阳光下散开的水雾外,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但好歹他逃窜的身形被顿了一顿,神力的爆发似乎大多用来抹消泰勒斯不算强力的袭击,以至于操纵身体的力道被暂缓,无论下降还是升空都不那么如意。 接着便是一声女孩的娇喝,神绮希望为自己和神术壮一壮声威的呼喊总是不那么如意,好似她天生不适合凶猛的人设似的,但这并不影响卷轴的威力。 卷轴被解封那一刻,她感应到了卷轴神术的大致模式,依然是简单有效的爆发冲击,与金袍承受的第一张偷袭卷轴类似,不过这一次没有火和光,也并非在海底爆发、没有巨浪升腾。 而且,身形似有一瞬恢复正常的操风者虽然没有躲开,却在卷轴爆发前把身形转移到了卷轴下方。 第362章:神像的威能与半神的威能 米罗斯祖传卷轴中封印的神术,即使过了许多年依旧威力十足,比神绮目前所见过的大多半神亲自出手看似还要强大许多,不说那恐怖到极点的时空归墟术卷轴,就今日所使用的五只卷轴,也是各个凶猛无比,即使那疑似重力陷阱的辅助神术也同样令远处的使用者也心惊胆战,神绮小姐自知若不小心近距离令神术卷轴爆发,她不大可能逃过被卷轴吸入中间欲仙欲死的结果。 神绮怀疑被她动用的神术卷轴大多来自同一个老半神,除去时空归墟术卷轴,这些卷轴不仅威力奇绝,而且似乎拥有良好的配合潜力,神绮为了坑死金袍半神而挑选出来的几张卷轴就组合成了一套完美的绝杀之阵——当然这也是抵达斯巴塔前后几日,神绮与公主和圣女一同观摩研究卷轴的功劳,否则她至今还不见得知道那一堆卷轴中大多数的用途和用法,事实上她至今也不知道其中多数的用途和用法。 另外当然还有抵达斯巴塔前泰勒斯贤者的些许指点建议,猫神大人倒是未参与到神绮研究杀人利器的活动中去。 但这一回,成功剿灭了敌人之一后,神绮在泰勒斯纠缠敌人时匆忙使出的第五张卷轴,看似成功在敌人上方爆发,虽然没有火和光,那搅动空间的恐怖力量依然让任何唤醒了灵魂拥有特别感知力的人都清晰感觉到卷轴神术不是虚假,但那力量不仅没有让操风半神撒开手中神器,甚至让他借助爆发的力量化作一道狭长的影子一头扎入水中,一如金袍祭祀起初的打算,借着广阔的海洋遮蔽半神的感知而远遁。 “不妙,他要逃了!” 泰勒斯虽然急切,但他依然没有放松融入神阵对船只的保护,大贤者或许还有许多本事没有使出,但他无法脱离神阵去追击敌人,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潜藏的威胁在附近,即便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可能被神器给吸引走,但海怪的敌人可是斯巴塔远征军、包括所有战船,大将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的逃窜不能充分证明海怪的力量已远离此刻麻烦重重的远征军。 神绮十分理解大贤者的顾虑,相比神器,他更在意保护船上的人,这从之前他的一系列行为便可看出来,大贤者是个相比珍贵神器更加注重人命安全的学者。 但操风者已然强行以神力封印包裹着三叉戟扎入水中,看似更擅长操弄空气的半神却在眨眼间便向下窜出不知多少米,显然这位半神同样擅长在水中移动,即使不比飞在空中更快,但海水对感知的阻隔也让这速度差异被抹消、甚至让人逃窜更加容易。 “神像。” 千钧一发、或者说在紧急状况中仿佛感觉一瞬间被拉长的这个瞬间内,又是一道神意悄然窜入神绮的意识,她自然而然便明白了这是待在船舱中的猫神的神意,它的提醒很突兀、但转瞬间神绮又觉得相当及时。 说到神像,对于神绮而言,有意义的神像、且是她个人拥有的神像,无疑只有一座——最初被神绮和艾玛买下、被神绮送给临时抱神的裙角的村民老者与年轻人,之后又被梦请托泰勒斯带回给神绮的月神像。 神像是信仰寄托的直接联系物,可以说就是神灵在人间的标志物,同时也是一种特殊的祭祀礼器,对于大多祭祀与绝大多数信众而言,神像必定是被摆在神坛之上、或至少是家宅中比较显眼且尊贵的位置,极少有祭祀会将代表信仰寄托的神像如同一件饰物似的随身携带出门旅行。 倒是某些行商或护卫商队的雇佣武士更可能随队携带供奉一座小神像以祈求平安。 爱莉在接受神谕的指引前去盗窃命运神殿的神器泥板石之前,没有带上属于她的女神像——当然她也没有带上任何与月神殿扯上关系的物品——但神绮不一样,她不仅带上了莎瓦丽大祭祀赠予的诸多药物或神酒或卷轴,也将女神像存于月心石护符中随身携带,至于理由,她实际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觉得属于爱莉的圣女居所中摆放两件女神像有些别扭。 况且那几日连续收取到两件奇妙的储存物品的神器,既然女神殿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新建一处属于神绮的圣女居所,那么她把没处放的女神像存进神器中带出来就自然而然了——何况没人告诉她不能带。 倒是日常的祈祷功课中,神绮以为自己需要把女神像摆出来做一做表面工作——比如为拉斐姑娘举行唤醒灵魂仪式、或者说教导的那一夜——但结果她在这几日并没有特别注意把女神像给摆出来做样子,而在船上这两日,她几乎都处于与神器海王三叉戟的“拉锯战”中,更没机会把女神像掏出来放放风。 直到此刻,猫神的提醒让她忽然想到,女神像不仅仅可以用来面对面举行日常祈祷仪式,这一座与女神拥有“信仰情绪”上联系的“开光”神像,还曾强制神绮陷入了一种极其特殊的“慢速”状态。 虽然这样的状态下要动一动躯体会显得十分费力,但意识的运转也算是极限加速,脑筋可以转得特别快,自然就有更多“时间”去想办法。 神绮心念一动,高级祭祀的灵魂力量与之前又有不同,更加灵活且敏感,对空间神器的操作也不再那么费力,很容易便将女神像给掏了出来捧在手中。 然后,本就黑云遮天光线暗淡的入夜前夕、整片海天之间再次“褪色”,变得比之前更加暗淡。 神绮发现、即便已算是高级祭,她依旧难以动弹,在这意识运转极限加速的特殊状态中,任何动弹身体的企图事实上都相当于在正常状态下极限运动,正常人的腿脚可以在零点一秒内移动几十厘米,那么在意识极限加速的状态下,零点一秒在自我的时间感知中或许被延长十倍百倍,身体的能力却保持着正常状态,让腿脚移动几十厘米所需的实际时间依然需要零点一秒,那么意识感知中,动一动所需要的时间便显得相当长、移动自然相当困难,若强行在短时间内仿佛正常一般地活动,那么对于身体而言自然便算是超越极限的运动。 然后她看见了同样显得迟钝了一些的泰勒斯贤者,他没有真神的力量,大概也在这意识加速的状态下有些难以适应,但他并非通过神绮进入这种状态,而是在神绮通过神像激发这种奇迹时、自主转换进入了意识超加速状态。 这显然是资深半神的能力体现。 第363章:真加速或是伪加速 说实在话,所谓的意识超加速,对于大多半神而言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半神之间斗争不论在正常还是异常时空中都处于差不多的状态,意识的加速也并不能带动身体甚或神术力量的十倍百倍提升,说穿了不过是反应力的加速而已——除非是斗争双方其中一方拥有真正涉及影响时空的力量而另一方没有这样的力量,才可能导致一方变快另一方变慢,若双方都拥有相似的能力,那么,时空对双方的影响实际上仍旧半斤八两并无特别用处,况且这等神迹力量极端耗费神力,就性价比而言,对于大多数半神毫无使用价值。 泰勒斯察觉到神绮的神力忽然处于一种奇特的爆发状态,接着他发现神绮周遭时空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异变,而她手中多出了一尊忒弥丝女神的小巧雕像,老贤者早在把女神像还给圣女时便得知了神绮与神像之间拥有奇特的联系,而且神绮被神像激发过这样的奇迹力量,但他也没想到,在这情况下神绮会想到用这尚未完全掌握的能力来寻求应对即将逃离的操风者的办法。 但泰勒斯贤者不大看好神绮的尝试,他当然清楚对于半神而言,任何神力对时空的影响都是无法避免将双方都卷入其中的——没有人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没有人能用意志命令这个世界的任何存在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运转并无视他人的存在,这是非常朴素、且在生活中处处被证明着的真理,而许多城邦甚或帝国的统治者,都用他们的愚蠢反复证明过这个朴素的真理。 既然如此,让意识变得快一些,不过是将对可能失败的结局的感知给延长了而已,这反倒更加扎心。 但无论如何,泰勒斯以资深半神之能让自己在异变的时空中保持着基本的思维正常,以便他能与神绮进行无障碍交流,但他发觉神绮在激发奇迹力量之后、看了他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大概在脑子里全力搜寻构思应对方案。 她很快意识到,虽然不能让自己在变慢的状态中加快身躯的移动,但她的意识是加速的、听从意志掌控的灵魂力量也可以稍微加速。 虽然灵魂力量也好、身体的能力也罢,都无法超越本就存在的极限、十倍百倍的爆发加快,但是,神绮对神器的感知并不受到力量消耗的限制,她与海王三叉戟之间的联系不过是被金袍祭祀暂时切断、神力的延伸又受到操风者的阻碍而已,感知的恢复与意识的时间感是同步的。 她又睁开眼睛,越过船舷望向海底,那变得异常缓慢的操风者半神也正回头,透过还不算太深的海水与神绮在极弱微光中对视,他的面目仍旧模糊,即便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神绮的敏锐观察力依然能捕捉到海下的半神身形,之前被神术卷轴炸得脱离了模糊状态半晌,神绮和泰勒斯都没来得及仔细打量操风半神的外形,只知他大概是个穿着十分普通长袍的男子、或是老人? 恢复模糊的操风者似乎在模糊的目光中对缓慢的神绮表达着不屑——虽然她以非强大半神之能拥有触发这种奇迹力量的办法,但她显然没有办法让自己如同真神一般在奇异时空中自如漫步,到最后,操风者依然能够从容逃离,奇迹的力量的确是奇迹,这不可否认,但结果来说不过是把主观时间感延长十倍百倍而已,现实并不会被改变。 操风半神相当自信,他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阶段,接下来不过是逃跑而已。 但是,在主观——甚至客观——时间感延长的状态中的“下一瞬”,被神力封印压制的神器忽然有了些许躁动,而且,躁动感从微弱到明显只用了短短几个瞬间,接着,神器的不受控感又从明显到果真令半神感到不受控,神器本身蕴含的力量——或许是海神本人留下的力量——开始反抗操风者的压制,然后,神器的存在感渐渐削弱、实质的鱼叉仿佛开始与周围的海水融为一体,要渐渐融化在水中、以至形体不存似的。 操风半神接下去有两个选择,一是不理会神器独自逃离,他拥有绝佳的机会不去面对即将与泰勒斯联合起来的可怕斯巴塔战士奎特斯,二则是爆发灵魂力量强行拖拽神器、尝试把不听话的神器一同带走。 他下意识的选择后者,毕竟到手的欲望主体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他们谋划数日的目标已经掌握在手,没道理也舍不得放弃,于是他没再理会海面之上投下的圣女目光,在这主动展开的奇异时空状态下爆发力量强压神器。 话说回来,这些半神为何似乎完全不惧怕真神的目光与力量似的玩命强夺被神灵赐予圣女的神器? 事实上,就和此刻大概在塞缇斯老巢的埃厄洛斯一样,闻着神器气息而来的打劫者们生活在神灵崇拜的社会,当然尊敬且“惧怕”神灵,这点不论是无力的村民还是力近真神的半神都一样,信仰是大多人的人格基础组成部分。 但是,既然已经抵达半神——并非真神与凡人生的孩子这种名义和出生上的半神——绝大多数祭祀或武士也该明白真神甚至命运给予凡人的试炼是为了让人更接近神国、以至升入神国。 在这所有对神器打主意的人眼中,神器本身就是神灵给予凡人的试炼,而试炼的奖励同样就是神器本身,不论这种想法在别人眼里是否可笑可憎可耻,敢于对真神之器下手的半神们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们动手起来毫无顾忌和怜悯——一切为了自己。 强行爆发神力、仿佛北方强盗对待马其顿存村民似的对待神器,金袍祭祀也好、操风半神也好,都做得相当熟练且有效。 神绮通过奇异时空状态提前恢复对神器的感应从而引发神器本身力量的反抗,也因对方远远强过她的半神蛮力而有失效风险,将要融入水中的神器再次现出实体,依然被操风者抓在神力勃发的手中。 但这给了泰勒斯足够的反应时间,在灰蒙蒙的奇异时空状态下,连强横的大武士具鲁士与护卫埃凡都几乎冻结在原地,老半神却得到足够的时间强行催动神力配合上超加速的意识,给忙于压制神器而难以潜海远遁的操风者制造上升海流,强大的激流与神力令操风者越发手忙脚乱,渐渐在近乎冻结的状态中被顶出海面。 加上神绮无时无刻对鱼叉的干扰,操风半神的企图正走向破灭,而另一边,或许不在奇异时空范围内,却因时间流速对比仍旧显得相当缓慢的奎特斯与卡蒙的战场,也迎来变化。 第364章:看起来厉害的人 在稍微向居士坦战船附近分心的奎特斯与卡蒙看来,战船包括附近所有人乃至空间本身都似变得比别处暗淡且缓慢,就像奇异时空内部的神绮等人看奎特斯与卡蒙显得缓慢一样。 这似乎有些矛盾,一方若看另一方变慢的话,按照朴素的逻辑观念来推测,反过来另一方看这一方应当变快才对,但实际上,两方相互观察都是变慢。 这种奇特的现象暂时无人理会,而对于真神而言,这或许是习以为常的“特殊”现象,凡人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所以神谕中也从未有过关于这方面的认识传达。 但不论谁快谁慢,只要两者相互接近,总会陷入到相似的时空状态中,所以远处看来的快慢在真正接近后的接触中并无意义。 奎特斯专注挥刀压制卡蒙,和上一次在马其顿追击伯利阿斯一样,他要生擒半神,而这位大概来自尼罗的卡蒙祭祀比伯利阿斯虽然不见得强太多,却相当难缠,生擒难度比伯利阿斯高了不少,况且,祭祀出身的半神天生就能掌握比单纯的战士要诡异得多的神术力量。 此刻,在金袍死后、同伙提示他、又经神绮提醒奎特斯不久,卡蒙大师见形式越发不妙,且奎特斯依然游刃有余,一副几乎将他的力量看穿的架势,便不再在乎敌人是否知道,也不在乎暴露身份的风险——实际上金袍祭祀已经几乎将他暴露,即使他的名号并不出名,却不能妨碍有心人去查探——展现出自己的真正力量。 至少卡蒙大师还有机会爆发真正力量,他比被卷轴阴至死的金袍同门要幸运一些。 一把乍看朴素的长杖出现在苦撑着防护力量的卡蒙手中,长杖近一人高,与许多神殿祭祀爱用的权杖差不多造型,外观好似截取自千年古树的老树根,底端削尖,中部弯弯曲曲直至突然捋直到顶端的凹槽,长杖直挺的下部与上部之间虽隔着歪歪扭扭的任性中部,却基本处于同一条直线上,所以外观看去依旧相当整齐,配上扭曲的中部杖身给人矛盾的美感。 不知名的大堆仿佛碎砾的宝石分布在顶端凹槽边沿,拱卫着中间鸡蛋大小的无色晶体,显然,这是一根珍贵到无以复加的祭祀权杖,光是布置权杖顶端的宝石阵本身就足够体现出神术师的强大工艺,加上那一看就知道特别适合施展神术的宝石材料,长杖对半神祭祀的战斗力加成实在不难想象。 神杖在手,卡蒙大师仿佛换了个动力炉似的,眨眼间威能大增,奎特斯甩着两把神器链刃被逼退数十米。 “阁下步步紧逼,我原只欲取神器,并不希望与贵邦军队为难所以处处相让,并非怕了你。” 结合着亮出祭祀权杖后便神威大发逼退奎特斯的事实,说着这句话的卡蒙祭祀似乎的确拥有强大的底气,但他并没有对被逼退的奎特斯施以追击,他显得相当谨慎——或是害怕。 “不怕?不怕就用你的神术与我对决吧!”不论是否注意到操风者发出的隐秘神意,经神绮提醒后奎特斯自然知道明白他的捕捉对象还有着强大的底牌,敢于对斯巴塔远征军打主意的半神,怎么可能只有徒手与几张卷轴如此寒酸的配置,如今卡蒙亮出权杖力量直接飙升一个档次,倒是更加令奎特斯肯定,这长杖不见得是卡蒙唯一的底牌,“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像那两只逃之夭夭的海怪一样。” 卡蒙大师逼退奎特斯后获得喘息时机,又兼不久前获得操风者同伙的神意,已然注意到居士坦战船附近的异变,对于时空的奇异变化,出于半神的见多识广他倒是并不惊奇,但这似乎说明战船上除了一个水神术耍得相当溜的半神贤者外似乎还有隐藏的半神——身为资深的半神祭祀卡蒙当然认为只有半神往上的大能才有可能以神力引发时空异变——可这位半神显得相当稚嫩、毫无作战经验,浪费如此精力去制造较大范围的时空异变企图拖住操风者的脚步,却似乎不知道这种异变对任何人的影响是一视同仁的。 但同伙的处境在“缓慢却短暂”的刹那间变得越发糟糕,神器再次异动、贤者的神术将操风者顶出海中,虽然看起来发生地相当缓慢,但奇妙的是卡蒙的感知中并没有过去多久,在他眼中操风者经历的“相当缓慢”的变故仍是在卡蒙眼中,“很快”便成了事实,操风的半神被泰勒斯的力量给顶出海面、水花一经半神脱离海面而溅射出去也变得仿佛凝固在半空。 这种在同样的感知中又快又慢的矛盾的确奇特,但神力深厚经历丰富的资深半神多少都有过类似的体会,卡蒙和奎特斯都见怪不怪。 况且,卡蒙大师没空像贤者一样去思索这些自然现象,他已然到了不得不下决定的时刻,他说不上是否信任同伙,半神的承诺的确是出口即真的,但金袍祭祀出于贪欲的背叛也是真,这不见得卡蒙的祭祀后辈——金袍——在承诺与众人组队打劫神器时的分享承诺就是假的,可他在当时显然并没有把承诺说完全,在独自占有神器、能够以自己的力量控制神器发挥威能之后再把神器“借”给这些一同出力的同伙,也不算是违背承诺嘛。 事实上从神绮将神器射入水中引诱金袍祭祀、至此刻的打劫者们遭遇严重挫折,时间过去仍然不过片刻,卡蒙从被压着打到一波逼退奎特斯也未曾过去多久,打劫者们的临时头头卡蒙发觉此刻的确正是撤退的好时机——神器出现、且正在同伙手中,而这个同伙看上去还是比较值得信赖的,虽然操风者并没有打算上前协助卡蒙一同撤退的意思反倒打算独自跑路,但神器在操风者手中,卡盟无论如何也得拖着操风半神一同跑路。 他不再犹豫,长杖一挥之间为自己加持了无数增益神术,接着另一只手一扬,又是两张卷轴排在卡蒙与奎特斯之间,“我承认、即使使出全力我也不是伟大的战士的对手,但你也休想拦住我们,再会了,斯巴塔人,再会,杀我门人的小姑娘!” 也不知卡蒙使出了何等奇异的力量,一张卷轴在他与奎特斯之间爆发,形成一堵不断向奎特斯方向席卷神力狂风的气墙,另一张卷轴则在祭祀权杖的控制下飞往居士坦战船,并没有显出任何光影或声效,但神绮维持的奇异时空猛然间土崩瓦解恢复了正常景象。 卡蒙借着这两波爆发的掩盖,忽然出现在持有神器的狼狈同伙身后,神力一卷,便拖着同伙向与斯巴塔战士们对峙的女半神方向飞掠。 第365章:形势再变 “想逃?”奎特斯那不算大、且凉飕飕的声音出现在卡蒙头顶。 以为两波爆发至少争取了撤退出斯巴塔战船控制范围海域的机会的卡蒙大师大吃一惊。 拖着专心以神力压制神器反应的同伙、即将接近看出形势不妙也做好了逃窜准备的好身材半神,卡蒙大师觉得虽然这一回损失了一位前途光明、却居心不良的半神后辈,但至少神器已经在他们手中,这一波并不亏,是否找那持有神器的稚嫩圣女为后辈复仇,那是以后再考虑的事,何况他虽然暴露了名号,但往后不承认便可,他没有必要为后辈复仇而暴露自己,强夺神器可以视作命运与神灵的考验,但终究不是什么值得为人称颂的传奇故事,诗人或许歌颂过强盗,但正统神殿之间的冲突可不在正常人们的歌功颂德范围内,除非战争来临,才会有这样的政治宣传需要,否则正统神殿之间必须保持表面上的友好关系,这也是真神们订立下的盟约的一部分,需要凡人来遵守。 总之,自以为能顺利逃脱且在转瞬间想了许多的卡蒙、与没想到结果反倒是被卡蒙救了、干脆专心压制神器的操风半神,都被来自头顶的奎特斯声音弄得压力陡升。 “我并不在乎海神的神器归属于谁,但既然神器随圣女加入我的远征军讨伐海怪,我岂能坐视神器被藏头露尾的老鼠偷去?和神器都给我留下吧!” 奎特斯的刀刚刚斩破风浪斩破半神的神术卷轴,此时又跨越一段海洋的距离直接砍到了卡蒙两人的头顶,这一刀与奎特斯之前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仿佛连续几十刀合而为一的力量,尚未临身便让卡蒙与操风者寒毛直竖,不说卡蒙大师已然挥着权杖做好正面抵御的准备,操风者也不得不从压制躁动神器中回神,另一只手中同时出现一把精致的权杖。 权杖的身形比卡蒙的权杖要小一些、外观却同样在看似朴素的杖身之上透露着无比的尊贵,自带斑斓光彩的棱柱形宝石镶嵌在笔直的紫色木杖顶端,在操风者的神术成型期间为神术加持着各种增益,若非被追砍的场合、也没有奎特斯的天外一刀做对比,操风者也好、卡蒙大师也好,这两位半神手持神杖施展的神术都堪称神迹中的神迹,可如今,神迹中的神迹面对单纯而暴力的刀光显得华丽却脆弱。 “奎特斯城主,请斩断半神与神器之间的神力联系。”这是在奎特斯斩破卡蒙的阻拦时,泰勒斯帮助神绮给他传达的神意,以帮助神绮抓住机会取回对神器的控制,此刻操风者的神力与神绮调动神器本身的力量正形成对峙,导致神器仍然处于半无主的失控状态,谁抓在手里谁就可以把神器带走:而神器现在正抓在操风者的手里。 奎特斯这一刀斩下,奇妙地绕开了自觉大祸临头的卡蒙大师对自身的防御、边缘的防御力量已相当薄弱、所以刀光略过卡蒙继续下劈,无视了躲过一劫却一脸懵然的卡蒙,眨眼间临近了被卡蒙神力拖拽着的操风者。 刀光滑过卡蒙时,操风者觉得自己更加要完,刀光近乎没有经过卡蒙的抵御削弱,以全力之势砍至他的头顶,即将与他通过权杖施展的强大防御力相撞,操风者觉得自己这回多半不会被一刀砍死,但免不了被重伤劈下海底,一念及此,操风者又做好了与之前应付神绮卷轴一样的打算——借攻击的力道为自己远遁出力,重伤虽是不可避免的代价,但能保命便是好的。 可结果,刀光继续略过操风者的防御最坚实之处,看上去一副打算无视被攻击者的姿态,再次滑过敌人的脑袋偏向一边。 但操风者并未觉得危机解除,奎特斯的刀也并非乱坎,他很快意识到奎特斯的目的,这一刀看似携带无匹气势,但奎特斯本人实际上没到两人的头顶,他的声音之所以显得接近,是因为刀光带来了远处的奎特斯的声音,这一刀的实际力道不见得有它表现得那么强大,所以这一刀的目的并非取人性命,而是另有明确目标——操风者攥着神器鱼叉柄部的手。 意识到这一点已然迟了,刀光落下,血光四溅,操风半神来不及惨呼,以半神之能也已不在乎普通的肉体痛苦,他只感到攥着神器与神器力量对峙而难以随意活动的手臂自肘部往下彻底脱离了灵魂的感知,这只手被奎特斯一刀砍落,不仅是躯体上的分离、也包括灵魂上的连接:操风者很清楚他就算把手找回来、也很难通过半神秘法把肢体接回去。 肢体断裂处飙的血光倒真是血“光”,并没有凡人常识中的红色液体溅射,半神的躯体已然难以用常理衡量,断面飙了一瞬的血光之后留下的是模糊而泛光的平面。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随着脱离的手臂一同脱离的还有打劫者们历经艰辛和死亡好不容易夺取的神器鱼叉。 “啊——斯巴塔人奎特斯!我与你势不两立!”操风者在卡蒙大师回神后继续拖拽着窜向海外,两人明智地并未停留企图夺回神器与手臂,而操风者的怒吼在风中回荡。 “你若还有命与我势不两立,非常欢迎!” 卡蒙大师忽然回头,并非舍不得已没希望夺取的神器,他看的也不是带着一只半神手腕飘在半空的神器鱼叉,而是忽然明白了奎特斯似乎不打算追击他们的原因——船队后方、深入依旧广阔的风暴区内,三道强横至极、令法杖在手状态不错的资深半神卡蒙大师也感到颇为恐怖的气息忽至,且这三道力量中的两位让偷袭者们颇为熟悉:就是被他们跟了一路的塞缇斯手下大将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 毫无疑问,海怪因莫名原因忽然回转了,奎特斯无疑感受到了三道力量中相比波罗阿莫斯和辛达拉更为强大的第三股力量,如果这片海洋中没有更多比波罗阿莫斯和辛达拉更强大的怪物,那么,第三道力量或许代表着传说中的海洋巨怪塞缇斯亲至。 回头遥望了看不见的三大怪物气息,卡蒙毫无留恋,拖着吼过以后萎靡治伤的操风者同伙、汇合上早已做好撤退准备的女性同伙,向远海窜去。 第366章:塞缇斯初现 “今天不算幸运日,”眼见着纠缠许久的打劫者们逃窜,奎特斯虽觉可惜,但后方去而复返的两个超级海怪与第三个显得更加强大的海怪气息让他把所有兴趣和注意力都转向了后方,此刻他停留在居士坦战船上方,与指挥了船员与武士们修补船底破洞而终于得了片刻清闲的泰勒斯贤者说道,“战利品接连败逃,我的宣言一次未实现,这可不是斯巴塔战士的作风。” “我想斯巴塔军队也从未有机会接连遇见过如此之多的强大敌人,”泰勒斯也望向后方,太阳已落山,离开风暴区的前方有星月之光,却照不进漆黑一片的风暴区,不过他看得也不是怪物们的身形,而是在习惯性的眺望姿态中用灵魂力量去感应敌人的位置,“波罗阿莫斯、辛达拉、觊觎海王三叉戟的四个半神,对于凡人甚至神殿祭祀而言一生都难得见到几回的半神,我们今日这片刻便遇见了六位。” “只有强大者才敢于做我的敌人,可惜藏头露尾的偷袭者竟是半神,神殿祭祀不论欲望如何、都堕落到不敢面对现实了吗?那个被卷轴击杀的金袍人,看来是来自尼罗的祭祀,所以偷袭者中至少有两个人来自尼罗,”面对着后方渐渐逼近却不急于现身的恐怖气息,奎特斯却与泰勒斯聊起了与海怪无关的猜测,“而尼罗的商人,刚刚离开我的城市,希望带走反叛奴隶的商人与这些藏头露尾的半神无关。” “也许是无关的,何况半神祭祀要做什么,尼罗贵族的代理商人也无法预料或干涉,”泰勒斯为捏布卡说了句公道话,转而面向船队后方,那三道气息已停了下来并未继续接近,好似在与奎特斯打招呼,“来的三位中,有两个不久前给我们造成大麻烦的海怪大将,第三个更强的、不属于人类特征的气息,比那两位海怪大将更具压迫感。” “希望它就是塞缇斯。”奎特斯这么说道,又瞥了一眼从神器被他斩断操风者后恢复自由后仍旧专心寻找感觉控制神器的圣女殿下,“也许是因为神器被波罗阿莫斯最后一击引出,海怪就像那些偷偷摸摸的半神一样有了觊觎之心。” 泰勒斯摇摇头,他也说不好怪物的心思,在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从云层与海底奇袭船队时,他们已经从怪物的只言片语中推知有当日知道斯巴塔远征祭祀详细情况者向海怪泄露了神器的消息,这也是塞缇斯没有直接率领大军在风暴区内埋伏远征军而是派出两员大将去试探神器威能的原因,谁又能知道怪物是否通过四个偷袭者半神与远征军的对峙而发现了神器的操纵者其实并不与神器亲密的事实而心生掠夺之意? 卡蒙等企图劫持神器的半神们没有留下来与海怪联手的意思,逃得干脆又迅捷,显然他们与海怪无勾结,甚至惧怕同时与斯巴塔人与海怪为敌,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若是塞缇斯对神器有了兴趣提前到来更好,”奎特斯不介意再来一场大战,他因为足够的谨慎与耐心,在应付波罗阿莫斯乃至后来的卡蒙等人时将力量保留地相当不错,他为塞缇斯准备的最强状态丝毫未受影响,此刻就展开大战更随了他心意,“但它们停了下来,看来并不打算接近我们。” “是的,”泰勒斯觉得今夜这一仗或许打不起来,海怪的用意看来并不在神器之上,“也许它们因察觉到不属于海洋怪物的气息与远征军大战,于是赶来看看情况,它们还未做好与远征军正式决战的准备。” 泰勒斯的猜测同样是奎特斯的想法,远处的三个气息,逃而复返的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看起来并无战意,更强大的那个同样保持蛰伏态势。 此时此刻,另一边。 “塞缇斯,那几个逃走的人类不是你找来的帮手?难道是那几个拜访者带来的?” 远处的云层之上,波罗阿莫斯与塞缇斯交谈——第三个更加强悍的气息无疑便是塞缇斯,奎特斯、泰勒斯、包括逃走前回望一眼的卡蒙等人都猜对了——人面鸟大将因为是被塞缇斯给揍到服气而加入它的麾下成为名义上的海怪大军将领,对它的统帅显得并不那么毕恭毕敬,而且海怪之间也没有什么文明社会可言,相互的交流中并不在乎人类社会中演化出来的“尊敬”关系,海怪之间,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害怕与合作两种社会关系,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当然害怕强大无比的塞缇斯,不仅害怕再被揍一顿、也害怕可能被吃掉,但如今,它们则是学自人类社会的一种上下级合作关系,波罗阿莫斯与塞缇斯交谈的语气显得相当不“尊敬”,显然海怪们并未完全学会人类的相处之道。 塞缇斯并不在意所谓的“语气”问题,实际上它也不怎么理解,它要的只是它的手下保持忠诚、且能正常交流即可,“不、我的大将只有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我的军队士兵也只有几百海洋怪物,他们,就像埃厄洛斯先生告诉我们,是希望抢夺神器、从近陆的海洋中开始就跟踪着你们的强大人类,你们两个太蠢,直到逃走才发现被跟踪,但你们做得也不错,让埃厄洛斯先生提醒我们的神器展示了存在,我们要与斯巴塔人堂堂正正对决,我们也必须弄清楚斯巴塔人暗藏的力量,一切力量暴露在光明下,这才是我希望的对决。” 塞缇斯的意思清晰传达给了手下大将们,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不在乎老大的行事风格,听从命令就是。 “斯巴塔人赶跑了抢夺神器的人,这很好,暴露的神器已是斯巴塔人不暗藏的力量,神器的确很强,但操弄神器的人是它的弱点,埃厄洛斯先生和大主教先生一样谨慎,却容易高估敌人,我们应当学习谨慎,但也必须保持野兽的冲动。可以回去准备与他们决战了,走。” 塞缇斯出乎斯巴塔人意料的,在远远观望一阵船队、又散发气势后,便带着手下转身远离。 虽然从始至终没有暴露形体,但那强大至极的存在感已经令不只是半神、包括战士与大多其余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窒息般的威胁。 第367章:必胜预兆 神绮的注意力与神力再次被神器近乎全部占去。 随着打劫者的手腕一同脱力掌控的海王三叉戟飘在海面上空,没有下坠也没有升空,处于无人操纵状态,神绮当即尝试把鱼叉的掌控权夺回,虽然鱼叉和她的关系并不亲近——或者说因神绮或神之心的奇特而亲近到过分反而难以掌控——无人干扰下她还是很容易把角力两天半的神器给重新找回掌控感的。 但是,掌控感找回后,神器并未听话地回转居士坦战船方向,反倒有一种企图下窜至海底的趋势,好似在船舱中陪少女周旋近三日已憋得相当难受、获得在海洋中自由流窜的机会后实在不愿意被束缚。 神绮小姐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或表情来表达此刻的思想感情,她觉得她很清晰弄懂了鱼叉的意思:它想下海欢快个够。 至于鱼叉为什么连续被两个强横半神以灵魂力量欺压后,似乎变得可以表达那似乎是错觉的“情绪”,神绮完全摸不着头脑。 再如何像诗人的故事描述一样玄奇,神灵、半神、乃至神器,即使可能在某些方面比故事描述更加玄妙——比如真神与半神的威能,见多识广却并不了解真正强大者能力的诗人有时认为徒手撕裂一只狗熊就是世间罕见的超级英雄,但神绮见过的超级英雄大概能徒手撕裂整片海洋——但有些不符合日常经验甚至逻辑的描述,就算是最接近神的祭祀也只能把这描述当故事看一看而已。 比如一把捕鱼的鱼叉突然告诉你它想去玩一会。 所以这只是神绮的夸张描述,神器本身没有思维,只是有一种趋势而已,海神的神器不论最初的材料如何,它的成因必定源自海洋,因真神持有而神力广大的神器表现出趋近海洋的趋势倒是不太奇怪。 况且神器初次出现在斯巴塔城邦的祭祀高台时,神绮就感受过这样的趋势,只不过后来神器与她接触而变得难以捉摸导致她并不了解神器的特性而已,这么想着,神绮站在战船甲板上、隔着老远与神器联系,然后心里想着任由鱼叉遁入海中,接着便见鱼叉“嗖”一声再次完美入水:没有溅起水花。 与前一次不同的是神绮并没有尝试像控制一把普通器具一样控制它,就像鱼叉经过两位半神强硬施暴、回归神绮的感应后便突然理解了神绮的思维似的,她要做的只是简单下达指令。 这么一考虑,神绮发觉她对神器的控制权不仅没有下降反倒有升级的迹象。 不论如何,虽然战船已脱离风暴,神绮决定迟些再回船舱,让神器按照它的“想法”玩个够再召回吧,而且神器入水后下潜到了不久前神绮的感知极限也并未让神绮觉得吃力,显然感知和控制范围已然大增,神绮欲试一试这把似听话实“任性”的鱼叉到底还能干些什么。 接下来的情景发生在不久之后,不仅让斯巴塔战士与在海上见得多了的希罗人目瞪口呆、也让居士坦战船上缓过劲来、兴奋地相互谈论之前的风暴与怪物与偷袭者的贤者诗人们觉得故事素材又丰富了一些。 月光之下,海底忽然涌上阵阵暗流,力道不大,却让船上的人们感到一个频率颇高的震动,震动与暗流的上涌让人们起初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但并没有如之前海怪与半神们的袭击那般带来危机预兆,海底涌上的震颤似乎是某种现象的预兆。 接着,又是今日已听腻味的哗啦啦水声,伴随水声的是大片大片布满战船之间海面的浪花,好似看不见的石头密集地从天砸落而溅起水花,但实际上并非石头从天砸落,而是有东西从海面之下窜出水面。 “箭!” “长矛!” “那是、那是我不久前投出去的矛!”有战士惊奇地呼喊,并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弱点,“没射中海怪、也没打中渎神的半神!它、它从海里回来啦!” 密密麻麻的箭矢、长矛甚至少量被擅长抛投石块的战士用绳兜投射出去的石块,在浪花之中浮现在海面之上,滴落的水一时间又似带来一阵大雨,把海面砸得坑坑洼洼。 神绮专心控制着神器,神器在广阔的海底转了一圈,在接触到新沉入海洋的金属矛头、箭头乃至石头后忽然将神绮的神力变得飘飘忽忽、又在眨眼间异变成令她感到十分陌生的模式,这就和单纯的心念力异化为神术所需的神力的过程一般,只不过神绮遭遇的异变是由神器海王三叉戟完成。 神器将控制者的神力异变,接着向新沉入海下的异物——大部分是斯巴塔与居士坦人的武器——席卷裹挟,不多时,神器便在之前的战场海底转悠一大圈,也裹挟了绝大部分战士们射出的武器、连石头也不放过,最后,神绮的力量被神器一番奇妙操作组成了庞大的神力网、就似渔网捕了一群黏在网格上的鱼似的,将上千只箭矢投矛等武器给“捞”出了海面。 这便是众人所见、壮观的海底异物上浮情景的由来,控制神器任性地挥洒神力的神绮小姐没有睁眼,但她通过神器延伸出去的感知让她仿佛“看见”了一切。 但是,神器为什么要这么做?帮战士们挽回一些损失?可神器有这样的精打细算性格吗?或者说这是神器的性格吗?神绮思来想去,觉得这或许是她自己的表现欲在作祟,神器看似任性,实则是在配合她表达她心底一闪而过的念头,这念头不需要多么高大上,只是简单而直接的想法而已,神绮认为接下去与海怪、与可能存在的更多觊觎神器的渎神者的战争中,远程武器自然是存量越多越好,况且,神器的存在本就是导致四大半神偷袭远征军的原因,神绮有义务和必要为远征军挽回一些损失,不管统帅和战士们是否在意。 接着,箭矢、矛甚至打磨地圆润漂亮的投石,在神绮经过神器增幅的神力控制帮助下,简单分成了几堆飘向各艘战船,然后稀里哗啦地砸在甲板上,相比起数日前奎特斯为战士们分肉,神绮分派武器的表现可谓是相当粗糙难看。 但挺有用,战士们为武器自海洋中回归而欢呼雀跃,这似乎表明神灵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神把武器还给他们,这岂非是战争必胜的预兆? 第368章:各人功绩 奎特斯本来相当不在意武器的损耗,战争嘛,哪有在激烈的战场计较射出去几只箭矢、心痛财产损耗的闲心?会抱有这种心思的必然不是合格的战士,当然,或许专管武器分派的配给官会稍微有些担心武器的损耗。 不如说,许多时候武器消耗越大,越表明斯巴塔人的英勇与战争的激烈,更代表胜利的接近,是统帅乐见的情况。 他很清楚神绮正控制着海王三叉戟在海底窜来窜去仿佛漫无目的、单纯遛狗似的发泄精力,在感知中海底并没有别的力量潜伏,所以此刻的异象发生必定和神绮与她控制者的神器有关。 本来这种看似小家子气的回收武器行为是相当令统帅嗤之以鼻的,若是陆地上,他倒不介意战士们顺手在战场上回收一些武器备用,但这里是大海之上、远近几日路程之内大概都没有陆地岛屿,射出去的箭、矛、投石统统沉入海底,回收难度之大令这些沉睡海底的遗物对远征军没有任何浪费时间的价值,城主大人既没有下令回收武器的爱好、也觉得这是相当损脸面的小气表现。 但是,本质上仍旧是小气的回收武器行为,在神绮看似随意而为的手段中,却变成了一副令人膜拜的神迹景象,除了感知敏锐的半神、只有神绮身边的少数人能感知到她正在操控神器——包括刚刚从船舱中出来、企图赶上战役收尾露露脸表现一下存在感的公主、圣女与侍女——神绮这一仿佛神来之举让不明真相的战士们士气再次高涨。 神迹显灵或许比战争得胜还要令战士与诗人们兴奋,当然,也许是反过来,神迹显灵才能令战士与诗人更加深刻地享受战争的胜利。 刚从船舱中爬出来透透气的马卡斯,也在这幅神灵给予帮助的场景中灵感大发,他觉得回去以后,他能单单就这一场并未完全获胜的战役描下好几个篇章,光是这几日他所见的神迹,就比过去二十几年人生中见过的加起来还要多许多倍,跟随斯巴塔远征军、类似做随军记者的马卡斯先生已了无遗憾。 “帮助”神绮展现了一场似无预兆的神迹的鱼叉悄然回归,没有神光、也没有反射月光,更没有神器初期现世时那强大的存在感、和融入水中的趋势感,在神绮身前漂浮的鱼叉看上去越发朴素,银色与棕色交织的柄部好似蒙上一层灰,划过夜空令人难以察觉。 “海王三叉戟在帮助战士们回收箭矢吗?”伊西丝借着月光扫视渐渐回归阵型布置的船队一圈,然后悄悄问道。 “到底是神器的驱使还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一时间也有点迷糊,”神绮伸手握住开始缩小的鱼叉,“大概是我想见识见识神器的威能所以它用引导神力的方式来回应我?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引发这样的结果,让战士们更加虔诚、更加有士气倒也不错。” “真遗憾,我和爱莉应该在甲板上陪着战士们面对挑战的,海怪来得太突然啦。”伊西丝接着抱怨,船队在风暴中摇曳时,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待在船舱不给战士们添麻烦,战役结束后她却有些后悔没有亲身参与到这伟大的战斗中,就像大多数面临抉择者一样,总是很难把真心所望与现实妥协后的选择统一起来。 “真正的决战还没开始呢,”爱莉虽然同样遗憾,但自诩为赎罪者的她比公主更能体会到妥协的无奈和必要,“在那之前找回力量,我们还有机会站在战士们身边给他们加油。” “那也仅仅是加油……”伊西丝的野望显然不是在战士们背后做啦啦队,但她很清楚即便经历过神绮教导拉斐时引发的入定状态,命运的试炼似有所变化,自己在短时间内依然没有机会找回强大的神术力量。 况且就算找回了力量,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若没有半神的机动能力,站桩输出的威胁力几乎是无意义的,强如大贤者泰勒斯也被神阵捆绑在战船附近而只能被动迎敌——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他把战船保护地十分周到。 总之,公主与圣女的出现即使给战船上的护卫、船员与憋屈许久的贤者诗人们带来慰藉——尊贵又柔弱的王女与众人同在。 对抗海怪、对抗莫名其妙的袭击者,护卫们即展现英勇又保护了柔弱者,回国后这是值得宣扬一辈子的功绩,当然,对抗真神、对抗巨大的牛怪物等事迹同样值得宣扬一辈子,这么一考虑,这支由具鲁士率领的护卫队的传奇色彩越发浓厚起来。 神绮小姐既未向战士们邀她祭出神器扭转战局的功劳、也没空与经历多番斗争后闲下来的十多位贤者诗人们吹牛——马卡斯似乎特别希望靠近神绮圣女殿下聊一聊自己的英勇无畏,虽然全程与埃比弗躲在甲板船舱中忍受呕吐欲、到后期才有空朝打得热火朝天的外头喊几句支援口号,但马卡斯对自己身为一个甚至还不如希罗人船员有用的普通人能坚持到现在感到无比的振奋,诗人的本职本来就不是在战争中抛头颅洒热血嘛,摇旗呐喊与事后向其它人歌唱战争与战争中的英雄才是诗人的存在意义。 可惜,扔了神器又扔了一大堆羊皮纸而大发神威的神绮圣女显然已累坏了,她没精力像经历大战后仍旧保存有相当力量的泰勒斯与奎特斯一样陪着众人欢呼,海洋下的箭矢投矛等武器在神迹中回归战船、神器悄然回归后不久,她便与露了个脸的公主与爱莉圣女返回下层舱休息。 更重要的是让黑猫帮忙检查一番神器与神绮的变化。 黑猫在远征军出发伊始、至此刻战役阶段性胜利——战利品只有一根被天雷电焦的巨大触手与一根暂时不知如何利用的羽毛、包括被奎特斯斩断的毫无利用价值的半神手腕——从未出现在少女们与两位侍女之外的人们视线中,泰勒斯倒是多少有些感应,但他明智地把没存在感的黑猫当做不存在。 此时,快缩成烧火棍大小的鱼叉被黑猫举起的前爪顶着漂浮在黑猫身前,猫神大人正在检查神器的变化。 第369章:真正的属于 神绮正趴在木床上萎靡不振,丝毫不复不久前控制神器展现出如此震撼而令人虔诚的神迹的威风模样——实际上没几个人知道武器回收的神迹来自神绮,知道的半神见人们忙着膜拜神灵便保持了沉默,隐约有察觉的诗人或贤者则觉得就算神迹来自圣女,这仍然是神灵赐福的体现,拜神是非常自然正确的选择。 在迎接船舱中出来的伊西丝等人时,神绮还显得只是稍有疲累,但不久后她便感到疲劳不断上涌让眼皮乃至灵魂对外的感应都开始模糊一片,她这才不得不在拉斐与侍女长吉丽的帮助下返回船舱休憩——这时候的拉斐和吉丽实际上也没完全从颠簸中恢复过来,但她们相比被鱼叉掏空神力的神绮小姐要强许多。 在床上趴着的神绮本打算闭上眼、什么都不管地睡上一整天,但深藏躯体深处的神酒力量在她消耗过度的不久后又开始发挥作用,源源不断地恢复着她的基本精力,虽然这是好事,但睡意也被同时驱赶了一些,导致她闭着眼睛感到立马就能入睡、却总是被突如其来的清醒感打扰而无法入睡,十足别扭。 于是她干脆睁眼看一看黑猫在干什么。 “你的力量真乱喵,掌握神意的高级祭祀没道理失眠,你是我见过最特别、也最水的高级祭祀,”黑猫一面伸爪顶着小鱼叉、一面分心说,“你最近一个月被灌了太多的神酒,你的力量大部分好似不属于你,光是让灵魂接近神灵倾听神谕对你已经没有特别的作用,在祈祷中彻底掌握你的力量才是你最近该做的。” “是、是这样吗……” 神绮对于力量和接近神灵的观念实际上一直很矛盾,她对成神执着无比,所以对成神并无意义的旁枝末节都是她的观念中不该浪费精力的东西,比如神术,在爱莉与伊西丝接连失去力量之后,神绮的这种观念不仅没有如她所以为地淡化,实际上反倒有加深的趋势,虽然现实要求她必须掌握更多更大的力量去保护公主、圣女,但神术只是对成神无意义的“添头”这样的想法始终深入她的意志。 类比起来,成神的道路就和人类的生存类似,一切对生存有帮助的,比如渔猎、种植、畜牧,乃至为了渔猎、畜牧、种植而发展出来的制陶、结网、冶炼等技术,就和成神道路上的祈祷一样,算是最有意义、最基本的东西,失去这一切生存技术,人必然会死,失去祈祷,成神必然没戏。 而神术,则类似生存技能中衍生出来的武器打造技术,武器,不论对于斯巴塔人还是所有其它城邦人而言都是极端重要的生存力量,这是人们的共识,但本质上,武器打造技术对于最基本的生存并不是必须的,狩猎是为了对付自然的威胁并获取食物,武器则是为了对抗来自他人的威胁,若这世上没有武器这样的概念,生存实际上是不受影响的,同理,神术便属于这类概念。 神术的出现本来源自一种灵魂力量表达的本能,是成神道路上的附带产物,沉迷于力量的表达而无视挖掘灵魂自然是对成神目的阻碍,就像热爱锻造的铁匠沉迷打造用于战争的刀剑枪矛而彻底遗忘了锻造农具等生存必须工具的技能。 有了伊西丝与爱莉的前车之鉴,神绮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她有意无意地保持着对神术力量的不迷恋甚至疏远状态。 于是,对力量的刻意不迷恋,让她在忽然能够自如控制神器后吃了个小苦头,她对神力的掌控、对神术的操纵相比大多神职者其实还算合格,但在与神器融合并能够控制神器之后,她的力量仿佛被神器给征用了一般不怎么听话、轻易便被没遮拦地消耗一空,尔后她依靠于躯体中存量极大的神酒来肆意补充消耗而使堂堂高级神职者难以控制精神、展露出仿佛失眠一般的症状。 黑猫的吐槽便源于此。 “我再仔细看一看,”小黑猫的爪子忽然泛起光芒,接着在光芒中一阵变化,与小巧形态的鱼叉接触部位由猫爪换成一只属于萝莉的手,显而易见的,黑猫忽然变成小女孩形态出现在公主圣女与侍女们面前,“神器没有变化,这是当然的喵,不管是神绮还是企图抢夺鱼叉的家伙,都没能力在短时间内对神器做出改变,我想海神大个子本人也不见得还有精力去对他的神器做出改变。” 肤色偏棕的黑发小女孩与小巧形态的鱼叉显得十分合拍,肥嘟嘟的手掌攥住不再粗大的鱼叉柄,像普通的城邦小女孩耍弄玩具似的,她不在意一脸见鬼模样的侍女长吉丽和侍女拉斐,好似换个形态如同伸懒腰似的自然,而且这样好像更方便让她研究神器。 至于伊西丝与爱莉,因为许久前见过黑猫的形态变化所以并不吃惊,不过她们对能够自如变化形态的猫还是感到十分新鲜有趣,而且,这个小女孩真的很可爱,若非凡人的矜持,任一位少女都很乐意把猫变的萝莉抱起来蹭一蹭。 拉斐作为希罗人,对可爱并没有太多概念——希罗人的孩子通常都是脏兮兮的模样,而且生存问题一直都是悬在所有希罗人、包括孩子头顶的利剑,自幼便是奴隶的希罗人极少有机会体会正常的城邦市民或村民的生活——而且那只猫明显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她根本没起过接近小女孩的念头,不论是猫还是小女孩,拉斐都下意识保持着距离与审视,就像她在为神绮服务的同时也审视神绮。 “要么是海神大个子比我高明太多,玩了这么些天我还是发现不了神器内他留存的属于他的个人印记,要么他其实根本没有在属于他的神器内留后手,所以即便在我看来,这件神器如今也是无主之物喵,”黑猫忽然爆料,“有极大可能,没有人会干扰任何得到这件神器的人使用它,看起来就像是海神把神器交给我之前就放弃了神器的所有权。” “哈?”神绮有些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是,经过这些天的交流、又经过刚才几个半神与你一同折腾,这杆鱼叉现在真正意义上属于你了,当然,若被半神夺去神器,你还是没什么办法喵。” 第370章:圣女的内心力量 船舱内保持着静默,良久后,公主与两位圣女仍然没从黑猫的解释中回过味来。 “啊!我忽然明白啦!”萎靡的圣女殿下如今稍微缓过劲来,睡不着又被黑猫变的小女孩吸引着注意力,她在思索猫神告知的信息许久后终于想起不久前的一个细节感受,“难怪我感觉,如果之前金袍人顺利把神器带走的话对我来说很不妙,好似如果神器离我太远的话不是神器被召唤回到我身边就是我被神器召唤飞去它身边,这就是猫神大人说神器属于我的原因吗?” “鱼叉还有这种功能喵?我其实也不太明白,玩了几天都把它当做和大海很亲密的特殊工具而已,没仔细发掘别的神器能力,不过话说回来喵,只要能被称作神器,必定会有虚幻实在间变化的特征,跨越时空的召唤很符合神器的风格,不过会反向把使用神器的人召过去的能力听起来挺有趣的喵。” “别光有趣啊,您说神器真正意义上属于我就是因为我和神器可能相互召唤吗?而且因为我的力量太水,一旦相互分离只能是我被神器的力量拉过去?”神绮小姐相当惶恐,“这不是意味着我在接下来的战争中绝对不能丢失神器?否则买一送一把自己也送出去吗!唉,又给米罗斯人、给老爹丢脸了……” “……”在神绮的消极想法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话好的公主与爱莉。 “有道理喵!” 黑猫小女孩将缩到比烧火棍还短小的神器鱼叉一抛,这回猫神大人已不须在意神器与神绮的特殊关系,神器已被神绮“拥有”,不至于再发生相融却无法发现的尴尬,神器射入圣女殿下眉心,似虚幻光影似的融入她的额头不见踪影。 萝莉真神飘起来拍了拍摸着额头似乎十分不适应的圣女肩头接着说:“所以接下来你就得抱着死守的心态持有神器了喵,不能像刚才一样对神器的归属无所谓而任性拿神器做诱饵,实际上鱼叉的确差点被夺走,你不了解半神的威能,不能过度自信。” “……” 黑猫的意见是十分正确的废话,神绮感觉自己又被命运玩弄了一把,但这不能真切地恐吓到她:挑战而已,米罗富商家的女儿已经迎接了太多,神绮小姐无所畏惧。 “我自信?我的确有时候很自信、但那是不得已的自信,其实从离开米罗斯以来我就时常处在怀疑和恐慌中。”神绮认真审视自己,然后一挥手间将刚刚被猫神的小手投入眉心的鱼叉神器给召唤至身前。 旁人——特别是无神力的侍女长吉丽与侍女拉斐——看来,虚悬而大小不定的鱼叉是凭空出现在神绮身前的,她们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神力的变化。 “如今女神与你同在,”爱莉说,“伊西丝与我也在你身边。” “我很幸运,我的自信也并非完全来自自己,是你们给了我自信、也给了我更多将人生目标实现下去的动力,”神绮捧起爱莉的手,尝试将自己对神器的感觉分享给重新唤醒灵魂的第一圣女,“对啦,猫神大人没见过命运神器所以无法尝试,我虽然没见过、却可以将我对海神神器的感觉以神意分享给你,我觉得海神神器与我一开始的相融状态与你和命运神器如今的状态很类似,就算不相同也有借鉴的意义,你试一试能不能从我的神意中找到灵感,能把命运神器提前召唤出来、还给拉米大人、还给命运女神殿的话,你也不用老是把自己当做罪人啦,况且这一切不都是女神大人诱导出来的祸吗?” “嘘——不可妄议女神,你我不是以娱乐城邦为目的的诗人,编排神灵的故事不是我们该做的,我们是虔诚、严肃、谨慎的女神代言者。” 即使是斥责的话语,出自爱莉口中依旧温柔地过分,作为敢于独身潜入命运神殿偷神器的圣女,爱莉小姐的所有冲劲似乎都用在了那唯一一次企图反抗命运的行动上,神绮唯一一次见到爱莉发威的时候,也是她被命运女神的信仰守护者拉米追着跑的时候,爱莉圣女难得的爆发并没有与胜利相伴,另外,自幼与圣女一块长大的伊西丝实际上也没见过爱莉全力爆发神术力量。 当然,爱莉看起来过于柔弱只是神绮的错觉,马其顿遭遇危机的那一夜,即使明知可能毫无作用且下场不妙,爱莉依旧献祭了所有力量以证明勇气与决心,所以,不论是否有力,爱莉的冲劲其实从未失去。 “不过你说得对,我如今早已想通,女神的指点或许根本不在于命运神器本身,”爱莉接着说,“我需要的不是依靠用盗来的神器发挥力量去窥见所谓的命运并用神器改变它,这就像希望学习雕刻的学徒不去在石头和刀工上下苦工却日日向神灵祈求直接赐予工匠的能力一样,是愚昧不切实际的。” 伊西丝叹口气,拍了拍爱莉的肩头:“向神灵祈求,是为了坚实我们的信念,而不是放弃一切努力的借口,所以我向女神祈求,成为访问团的领袖去拜访大陆神殿,为父王母后、为王国的未来而努力。” “道理如此浅显,曾经的我傻傻地自以为抓住了机会,却不想在女神的指引下依旧寻错了方向,”爱莉把一切错误归于自己,她对女神虔诚令向来“清醒”的神绮即钦佩又担忧,“命运神器不是帮助我的根本所在,聆听神谕、做出选择、付诸行动的过程才是我应该认真体味的,这也许不能改变我面临的神殿地位所带来的责任和义务,但我也许能以更清醒的态度去接受命运,幼时的天真应该让位给我所享受的一切既定下的义务了。” “如果看清之后的妥协才是你以为的收获,”神绮说,“我敢说这错的,你享受了作为神殿圣女为你带来的一切,你必须接受随着这一切而来的责任和义务,这没有错,但这不是牺牲自由的理由,你可以选择努力之后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但我不希望你屈服,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想总会找到办法让你拥有更加自愿的选择、而不是用奉献与超然的心态去接受安排。” 第371章:圣女说命运 改变命运、或是改变自己?这是个问题、相当有讨论价值的问题。 也许改变自己就是改变命运?相比大多数用膜拜神灵与祈祷来寻求改变命运希望的凡人——一如许多希罗人——改变自己反倒显得更加积极、也更加有可操作性,因为神灵是否听你的话取决于神灵不取决于凡人,而凡人能做也有希望做到的,通常只是改变自己而已。 就如现在似乎看开了的爱莉圣女,她觉得通过神谕、通过选择、通过行动与之后一系列的磨难,她理解了女神教诲的真正含义:不在于相传可以窥见与改变命运的神器泥板石,而在于在这个打破常规、无视圣女身份与过往教育的过程中自己的体会,爱莉敢于在神谕的引导下去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通过改变自己来改变命运的行为尝试。 直到被神绮救下,又在随着公主的访问团走过这一路后,爱莉才自觉意识到她已经改变了自己,至少,与命运神器融合的自己背负着罪孽,不再是过去那个坦然接受信众尊敬、接受神殿诸祭祀宠爱、接受女神谕示、向女神表达虔诚的单纯圣女。 但神绮觉得爱莉的想法过于消极,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这无关于是否看破命运、责任或义务,人生在世的确有许多不得不承受与背负的东西,但不得不背负的东西不代表就该被人所喜欢。 爱莉企图用超然的心态去对待自己将面临的命运——当然前提依旧是解决命运神殿的追责,否则也别谈以后的命运了——没有自己的选择余地,按照神殿的需求去嫁人或是承担别的义务。 但神绮不承认这有什么意义,特别是对爱莉自身而言,那只是在一次任性离家出走并偷东西被发现之后看似恍然大悟回归常轨而已,心态的变化仅仅能让她从不乐意接受安排变得稍微不那么在意接受安排而已:不喜欢的仍然不喜欢。 相比绝大多数没得选、只能在生存中挣扎的凡人而言,爱莉的确已算是绝顶的幸运者,至少她不用像若干月前的艾玛小姐一样奔波于生计而根本无力去思索命运,但凡人嘛,对自由的渴望总是无止境的,也是基本正确的,神绮如此认为,正确的自由应该豁出全力去追寻,而不是在遭受挫折后用看破命运的心态去屈服命运。 不论女神的用意如何,神绮也懒得再去吐槽女神的用意,她更愿意鼓励与帮助爱莉去挣脱不喜欢的事物,相比虚幻而显得怠惰的祝福,她更愿意帮助爱莉一同承担过程中遭受的所有考验——她是爱莉的圣女姐妹,对圣女命运的发言权天然比别人更高一些。 对于神绮的天真言论,爱莉虽然羡慕那样的自由,却只能报以包容的微笑,未来能够如何可不仅仅在于自身,任何人任何物都是命运摆布下的个体。 “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做出的选择、与他人与所有所见所触之物的交织,就是命运,这是我早该理解的道理,”爱莉说,“女神的指引让我遇见你,我已不必抱怨命运抱怨神灵,神的慈悲不在为我指出结果的好坏,而是让我看清所见。” 类似对话在神绮与爱莉之间并非第一次,神绮了解爱莉仿佛看破红尘的消极心态,只不过这一次爱莉表达地格外清晰而已,神绮小姐认为她有必要也希望为爱莉寻找出路。 公主殿下没有插话,她对青梅竹马的圣女殿下的未来自有打算,伊西丝很清楚她首先得掌握自己的命运,然后才有能力为爱莉做点什么,相比神绮主动承揽爱莉与命运女神殿之间的“试炼”,伊西丝似乎已落后了脚步,她暗自为自己加油。 “爱莉,神绮这几日接触海王三叉戟的经验必定是有意义的,”公主说道,“也许真能帮助你面对命运神器,不论如何,你都希望把神器还给人家的嘛。” 爱莉小姐深以为然,“这是不错的,战争虽暂告段落,距离纳克索斯群岛的北部港口却还有几日的路程,或许半路上又有大战,我重新唤醒了灵魂,的确不该闲下来,神绮的经验的确很重要,我就试一试吧,希望在下次大战前有机会找回更多力量帮助你们。” “嗯……就算能稍微掌握命运神器,我觉得那也和战争无关,听名称就知道是一块古代流传下来、用来写字画图的晒干泥板嘛,被当做石头、被练成神器还是泥板,”神绮摸着下巴、充满“智慧气息”地说,“传说泥板上显现女神的谕示,为凡人为城邦指引命运的方向,可没说它可以用来砸人,虽然随手搓个泥团也可以砸人,但就像米罗斯的天平一样没人舍得拿容易碎成渣的晒干泥板砸人吧。” “……” 难得送了一对白眼给神绮,爱莉爬上她的床铺,神绮携带的正宗神酒为她补充了许多能量,在这茫茫大海上吃不吃东西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抓紧时间为迎接战争做准备。 这一次的连续遭遇战中,状况完全与曾许下壮阔愿望的公主殿下的期望不同,她率领护卫队随斯巴塔远征军一同出征,是为了亲眼见证城邦与海怪的战争,但战争忽临,她却不得不与圣女和侍女们待在船舱中不给护卫与大贤者添乱。 虽然这是恶劣的天候与海怪选择时机上佳所导致的结果,但伊西丝殿下仍然为自己连站都站不稳、遑论上甲板与战士们同在而感到些许惭愧,所以在见爱莉已然找回力量、只是还不够强之后,她也急于为自己找回力量而努力。 但与爱莉不同,虽然同样表现为失去灵魂力量,爱莉是重伤后主动献祭力量换取短时间内力量爆发,结果是彻底失去积攒十几年的灵魂力量,爱莉那接近神灵的灵魂本质仍在,却再也发挥不了任何超出常人的能力,只能从头开始再次体验见习祭祀到高级祭祀的生涯,伊西丝却是在被伯利阿斯偷袭后封印了灵魂对力量的控制、被奎特斯救下后不仅没有解封,反倒在心态的变化中进一步发展为迎接命运的试炼。 伊西丝所面对的,可以说不是劫难反倒更接近机会,接近半神的机会,她需要的不是从祈祷之初重新开始,而是仔细思考体会自己面临的试炼的含义。 第372章:细细一想、背景颇深 伊西丝所以为的希望在于旁听神绮对拉斐的“教诲”的那一夜,她和爱莉一样聪明、同为整个居士坦王国最适合接近神的女孩,也是名流贵族中已知的年龄最小、神殿认证段位却相当高的天才少女。 所以公主殿下不会比爱莉更不清楚神绮对拉斐所讲内容的真正意义,只不过伊西丝先一步沉入了深沉的祈祷状态,且比爱莉多沉睡了一整夜,她没有听见爱莉与神绮的那一番关于方法与信仰的关系的交谈,自然更没听见关于方法与渎神之间界线的交谈。 但之前已述,伊西丝相当聪明,她自然而然便能体会到神绮自行总结出来的、教导拉斐唤醒灵魂的方法的内在含义与所有正统神殿的传承方法的细微差别——对虔诚信仰的要求并不高,或者说,是对传统的大陆“神灵信仰”文化氛围下培养而来的信仰要求并不高。 伊西丝相信神绮的分寸,即使米罗斯女孩时常有不着调的言论与行为,但女神与神殿认可的圣女身份是她最强大的保护伞,所有虔诚的人们都相信主神的圣女是个虔诚到骨子里的神的孩子。 神绮的母亲玛利亚与尼罗主神息息相关、又隐约与联盟主神有关,不论在诗人传颂的故事中、还是在真正接近神的祭祀们眼中,都可说是位来头相当深不可测的半神,这便又为神绮小姐添上了值得尊敬与相信的光环,话说回来,若不明说出来,就连神绮自身也没意识到,她的身份除去忒弥丝的圣女这一项最耀眼的头衔之外,竟也包括如此之多的醒目光环。 伊西丝从遇见神绮之初就不觉得她和渎神者有关,接下来一同经历的一切更让公主对神绮像对爱莉一样深入接纳,渐渐觉得神绮小姐对她来说不再像个遇见不过两月的陌生女孩,反倒像是记忆里被抹去又突然回归的青梅竹马似的。 所以在与人打交道这件事上,神绮似乎同样没意识到,她相当擅长用天生的亲和力去获得许多贵族小姐需要自幼训练才能得到的结果。 总而言之,伊西丝对鬼才少女神绮在区区两个月的祈祷生涯中总结出来的方法并不感到排斥,她和向来与女神同在的虔诚圣女爱莉不同,她对信仰的体会比不上她对神术的掌控能力,伊西丝可以说是典型的神术型祭祀,过去的她并不特别注重像虔诚的神职者一样把大多精力放在接近神灵上,神术的力量对她而言是引领灵魂走向高处的极重要指标——或许生活的环境才是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将神术当做灵魂自我一部分的最重要原因。 这当然也是自以为并不重视神术力量的伊西丝会面临此等命运试炼的原因之一。 以神绮提点的方式为指导思想,进一步指导已接近半神的自身的修炼,伊西丝觉得这是寻找突破试炼的办法之一,不见得有效,但值得尝试,反正也不会有比如今更坏结果,而且,伊西丝遭遇了这番打击后,已然懂得在信仰与信仰的延伸——神迹的力量——之间寻求平衡,不至于如爱莉所担心地那样,按照神绮的方**为抛弃信仰只懂得利用能力谋求凡俗欲望的堕落之人。 单纯地追求生存、或是追求高尚的生存而敢于将理想摆在生命之上,这同样是个问题、值得所有人思考一辈子的问题,伊西丝不论是在之前的懵懂期还是在身入命运试炼后的思考期,当然都选择后者,所以思考人生中到底有什么理想比生命更重要、而比生命更重要的理想又该让她如何活着与选择,就是她在命运试炼中必须深刻灵魂以坚定自我从而突破试炼的关键。 但这仍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获得结果的,正如泰勒斯关于存在之本源、关于水的思考与观察绝不是最近几年心血来潮的业余爱好,至少从爱上学习与思考之初,老贤者还是年轻贤者甚至神殿学徒时,便已然有了接近如今水魔法思想的思索,然后才能在几十年以上的孜孜不倦思考与观察研究中创造出一个目前并不为人所知——至少不为大多人所知——的伟大世界观体系。 伊西丝需要的是耐心与遗忘,耐心于理想——目前而言就是出访神殿——遗忘倚仗,她再不能仗着神术力量去把自己抬高到凡人之上,事实上这不仅是伊西丝一人的问题,绝大多数在祈祷中唤醒灵魂进而掌握了召唤神迹力量的祭祀或武士,都不可能再把自己当做与无力的普通市民一样的凡人,这是傲慢——比如给神绮留下深刻印象的斯盖因大祭祀何路斯展露的态度——的来源之一,也是灵魂迷失在命运考验中的原因之一,有些人能自然调整心态几乎无感觉地闯过、有些人却困扰不前。 傲慢本身或许不算是考验或试炼,傲慢给自身带来的不利影响——比如他人的敌视,比如错估自我价值、发现自以为的崇高与实际上的社会地位的不符合所带来的痛苦甚至恼怒——才是试炼的内容一部分,伊西丝或许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理解,别人并不了解她的内心真实所想,包括爱莉和神绮,所以旁人帮不了她面对试炼,只有自己能够帮自己面对试炼。 就如她此刻借神绮的奇思妙想所做的尝试:将信仰的虔诚与召唤神迹的力量进一步割裂看待,不论她自以为是否重视神迹力量更胜过虔诚,都不影响她对神灵的虔诚,虽然旁人看来这或许比提出这种方法的神绮还要离经叛道,但伊西丝殿下作为法定顺位第一的王国继承人——当然在大臣乃至国民们看来她的弟弟才是约定俗成的第一继承人——拥有充足的任性余地供她挥霍,只要不是堕落为危害神殿与信仰的渎神者,王国最尊贵的女孩就算不按照正统神殿的传承方法去表达虔诚,又有谁能制裁她呢? 不过,还是那句话,命运的试炼急不来,伊西丝寻求的方法是否有效也得靠实践去验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或在远征结束之后,她或许还得继续失望地躲在相对安全之处默默为战士们加油。 第373章:不一定是好事 神绮没有深入伊西丝或爱莉的灵魂与她们尝试交融,也从来不打算把这种手段用在两位闺蜜身上,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而是对个人的尊重——只有虔诚者所虔诚的神灵有资格、也有能力接受一个信徒的一切、包括灵魂,神绮不敢自诩为任何人的神,当然不可能把这样的手段用在公主和圣女身上。 但对于毫无节操的敌人乃至怪物,就无所谓手段、道德或尊重了,再如何在外人看来亵渎的手段,从未融入信仰氛围的神绮小姐都不介意使用。 不论如何,神绮信任伊西丝,却也不可能过于了解伊西丝的内心深处所思,所以她并不知道伊西丝具体在用什么办法面对她的试炼,神绮圣女与爱莉圣女一样,只能站在一旁默默为公主加油。 黑猫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小巧玲珑的黑猫,蜷着身躯趴在神绮的床铺上舔爪子,猫神大人自然也不了解伊西丝具体在想什么——她不打算抢月之女神的信徒,甚至从来没有招收信徒的打算,世间一切对猫神的膜拜都与猫神本人无关,或者说都不是猫神引导的结果,而是城邦与信仰自然发展的结果,在它神看来,贝斯特是个幸运到极点、因晋升神国前就与主神斯盖因有着深刻的、类似师徒或朋友关系从而受到命运青睐、令大多神相当嫉妒的命运宠儿——但她多少能看穿伊西丝的灵魂力量外在表现出来的变化。 黑猫或许对伊西丝的选择有模糊猜测,但这是凡人自身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她完全不打算干预,在指引凡人这一点上,倒是神绮显得最为奇特,猫神似乎总是很乐意为看起来分外不靠谱、对修行、对祈祷都显得相当任性的神绮小姐提供默默的引导,这引导有时无迹可寻、有时却让人一眼看穿,神绮也不知是否该全身心地感激黑猫,因为有时候的遭遇并不是她希望看见的:比如夏鲁克被流放的一家与她的交集。 贝斯特神不关心女神的虔诚孩子的祈祷,在神绮请吉丽与拉斐为公主和圣女做好明日的早餐准备、接着两位侍女返回自己的休息舱后,黑猫对神绮说:“关于神器的印记,你最好牢记,不要以为我告诉你神器‘属于’你、就觉得神器真的属于你喵。博奥是个深不可测的古老真神,他在神器内留下任何手段都是可能的,况且别人的神器你也没有必要贪图,有用的才是好的,这场战争过后,海王三叉戟对你而言就不再有多少意义,到时候如何处理神器、你自己决定,我不干涉,但你想交还神器的话,我可以帮你喵。” “……” 神绮实际上还沉浸在获得一件可控神器的兴奋与随时可能被半神强夺神器的恐慌的交织中,并未想那么远,但猫神给予提醒必然有其意义。 神绮并不贪图真神的武器,但神器带来的帮助是显而易见的,即便仅是挡雷时惊鸿一瞥也可窥见神器之威能一角,为了保护公主和爱莉圣女,也许远征后留下神器才是明智的,反正借出神器的博奥大神看样子并不在乎神器在哪、也不打算对神器的去向做干涉。 先是在斯巴塔城邦遭遇疑似埃厄洛斯或他派出的手下煽动希罗人甚至斯巴塔人逼迫神绮做随军出征决定,再是明显知道远征军中有一把真神神器的塞缇斯属下前来试探,紧接着又是三个半的半神——其中两个极大可能来自尼罗的正统神殿,至于半个则是那从始至终不接近战场只是站在远处海面与军队进行玩闹似的攻防的半神女人——组队打劫,再迟钝天真的幼稚女孩也该看明白:博奥大神并不阻止任何人觊觎他的海王三叉戟。 况且,神器此刻本应待在黑猫手上,海神当着主神的面把神器借予黑猫,黑猫未拒绝且乐意接受,那么该为神器去向负责的其实是猫神才对。 只不过黑猫大人显然也不打算亲自插手神器的归属,即因为神器与神绮接触后发生的意外、也因为黑猫怀疑博奥的最终目的其实同样是把神器交到女神圣女手中。 黑猫为何会如此怀疑?这与最近发生的许多事件中涉及到各种因缘很有关系,海神殿的资深长老暴露本性被宣布为神殿叛逆,且直接威胁到主神的圣女安危,海神阁下为表不袒护自己的“虔诚信徒”,更为表明尊重女神与爱护真正的虔诚者,把神器七弯八绕地赐予女神圣女并不奇怪。 但博奥大神完全有理由直接把神器交给神绮,没有必要通过黑猫倒一手,所以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猫腻是黑猫暂时没想明白的——也许是为了保住那点真神的脸面?毕竟把神器赐予其它神殿的圣女、即使她是主神的圣女、去对付自己的神殿长老,这事说出去不怎么好听,容易让他神耻笑古老强大的海神对女神阁下过于卑躬屈膝。 这是黑猫思索出来的一个理由,但这样的理由对于如博奥这般智慧广博的高端神祇而言显得十分儿戏,黑猫不大相信博奥会用奇妙的布局就为不让人看穿他把神器赐予女神圣女的目的、并以此证明自己的小心眼。 爱脸面、小心眼的真神并不少,黑猫在她所处的自然神系中就接触过许多——对神绮小姐散发过不大友好气场的毁灭女神俄里格涅大概算其中之一——但不论有多少这类或可爱或可恶的真神,海神阁下绝不是其中之一,这是来自小动物的直觉。 所以,神器最终通过黑猫转手到神绮手中,且因为各种原因让神绮比真神黑猫还快一步将自己的灵魂印记与神器合拍,令这了不得——至少比同担神器之名的黄昏之刃要厉害许多——的神器真正意义上“属于”她,这其中若非海神的刻意谋划,那么只能是命运的巧合连真神也一块操弄其中,而结果看来,即为神绮带来强大的助力,也为她带来危险的考验——诸多半神的觊觎。 而且她若守不住神器,灵魂印记对她来说就不再是操控神器发挥威能的助力,反倒成了让强夺神器者给神绮带去进一步威胁——抢一送一——的催命符。 与神器建立真正操控意义上的联系,不见得是好事。 第374章:诗人的工作 拥有神器反倒不见得比一无所有更好,这算是奢侈的烦恼,也是神绮小姐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就算在这次远征海怪的战争中、她不仅从各方的觊觎中保住了神器、更以神器操控者的凡人之身发挥出了神器的威能为战争建立功勋,远征结束之后她也不见得就能获得安稳,只要这名扬天下的海王三叉戟在她这并非海神祭祀的凡人手中一日,对真神奥秘有祈求的觊觎者就绝对不会少。 或许她可以宣称海神博奥的著名神器中并没有真神留下的神意去指引凡人晋升神国,但别人是否相信不是她能控制的,况且,神器不需要附带任何来自真神的神意、它本身的存在、威能就是人们觊觎的因由,而且也许大多数觊觎者都拥有和埃厄洛斯相同的观念:真神的神器必定指引凡人走向神国,这是对虔诚者们的回报。 黑猫给神绮以提醒后再度失踪,或许这几日帮助神绮体会神器对黑猫来说也相当累人,跑去某处休息一会对真神来说不是不可思议之事。 神绮仍然睡不着,一旁的床铺上有盘坐着祈祷的公主和圣女,她们比沉睡还要深刻的入定状态也无法把困意传达给因神酒的力量而越发清醒的神绮,与猫神交谈片刻后,一开始的困意仿佛幻觉,她越发怀疑自己的高级祭祀灵魂成就中充满水分:连想睡就睡都办不到,这比普通失眠症患者的失眠可严重许多,这说明神绮对灵魂躯体状态的掌控能力有所失衡。 好在她也预感到,这失衡只是神器与敌人的各种逼迫对她的躯体与灵魂留下的后遗症,只要恢复到正常神力水平,对自身的掌控便能回归正轨。 另外,莎瓦丽大祭祀留给神绮的神意中对高级祭祀的各种状态都有详细的描述,这是神绮在猫神的帮助下完成命运试炼晋升高级祭祀后、方才从大祭祀的神意中解读出来的内容,这些内容对神绮的继续升级而言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令她对自己当前的状态、与其他大多数高级祭祀前辈们留下对自身状态的记述的对比有所了解。 毫无经验的神绮在以令人惊悚、令大祭祀也始料未的速度及抵达高级祭祀成就之后,也只能依靠神意的传递来补充对自身的了解,否则她或许可以被称为史上最水的高级祭祀——如今若抛开神器、卷轴或疑似神之心带来的各种异能,名声已相当响亮的神绮圣女大概强不到哪去,除非对手都是经验欠缺类型,比如擅长横冲直撞的普雷斯塔和阿克西里尼,否则她的战斗力实在堪忧。 既然睡不着、思来想去也无法逃避神器带来的危机考验,神绮小姐只能向着与神器建立更加深刻的联系的方向努力,迎接挑战是必然的,所以不如增强神器在手带来的力量,况且大概来自尼罗的金袍祭祀用可悲的下场证明过神绮配合海王三叉戟的战斗力,就算是偷袭、那也是堂堂正正的偷袭,对方若更谨慎一些,或许不至于下场如此凄惨,也平白为神绮添上一笔杀戮战绩。 话说回来,神绮忽然又回想起曾被她直接杀死的两个人——马其顿老国王的弟弟安托派来的神术师刺客、与埃厄洛斯派来的海神祭祀伊芙——除去劫掠马其顿村庄的无名强盗,神绮用强大异能或神术力量杀死的人已有三个,前两者死于灵魂相融的异能副作用,后者则死于神绮直接控制的强大卷轴神术,从马其顿神术师到金袍祭祀,死者的能力呈现阶梯式攀升,先是普通的神殿退休神职者所转职的为贵族服务的神术师、后是海神殿的高级祭祀、再后更是疑似来自尼罗正统神殿的堂堂半神祭祀。 神绮这般战绩配合她的自身祈祷履历传扬出去的话,或许有机会被好事者传颂为战斗力强大的女战神之类的形象。 远的且不谈,就在居士坦战船甲板之上、亲眼目睹了神绮圣女扔了神器便把海底对战船拥有强大威胁的半神给炸了出来、接着又连续扔出极端强横的神术——虽说是卷轴,但在诗人贤者的眼中那同样是属于英雄的力量——将连泰勒斯贤者都疲于应付的强敌给挫骨扬灰的诗人与贤者,他们已然打好了将这场战役最后阶段大放异彩的圣女殿下给传颂于世的腹稿。 马卡斯躲在甲板船舱中、与埃比弗一道,对于神绮与泰勒斯贤者的配合表现、亲眼所见并不完整,但从旁人七嘴八舌的补充描述中还是能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经过的,马卡斯觉得,这一场——或许该算两场——战役中虽然斯巴塔统帅、战士、居士坦护卫乃至随船的闲人们表现都相当耀眼,特别是奎特斯城主独自面对了最强大的敌人、是任何史诗都无法忽视的主角般的存在,但为最终的战役局势扭转并拿下本场最佳战绩的,仍然是最后关头方才持着神器鱼叉出现的神绮圣女。 在诗人的品味中,圣女殿下的出现方才为焦灼的战场带来变化、为最后的胜利斩获敌旗,虽然这是诗人常用的夸大描述法的结果,不过就连承受了最大压力的泰勒斯大贤者也不得不承认,神绮带着神器及时出现,的确是斩杀敌方一员大将的直接原因,敌人的撤退不见得是因为神绮——她实际上在那时候依然无法完全控制神器——但在诗人的口中把功劳归于圣女倒是并不让战士与贤者排斥。 马卡斯与一群同行者们围坐在船头甲板上,四周是巡逻的护卫与打扫船舱与甲板的希罗人船员,战役结束后、大多人也未闲下来,不过为战争发挥神力而精疲力尽的诸多贤者诗人们并不用加入到打扫的队伍中,他们既是斯巴塔人邀请的客人、也为战争付出了超出责任范围的力量,让这些并不擅长争斗的客人休息并酝酿诗歌才是正经事,至少卫队长具鲁士大人是如此认为也是如此吩咐的。 “虽然很难受……”年轻的诗人摸着胃、一面表示痛苦一面灌着酸奶啃着硬邦邦的麦饼、另有一份拳头大小的触手烧烤,对同伴们的嗤笑无动于衷,相比同样不适应颠簸却拥有神力庇护已然恢复过来的埃比弗,马卡斯先生认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好了,“我已迫不及待地为神绮圣女谱写瑰丽的诗篇,希望当诗篇流传,神灵能为我再现战争中的壮丽景象。” 第375章:希罗人的信仰 马卡斯的愿望或许得依靠自身唤醒灵魂的成就来获得,泰勒斯贤者可以用神意为他人展现战争中的情境,但接受者至少得拥有相当的灵魂成就来承受神意,大型的场景展现与大祭祀惯用的引导普通民众祈祷的神意相比,在信息量上不可同日而语。 “祝你好运,谨慎又好运的马卡斯。”虽然唤醒灵魂却与正经的神殿祭祀无法相比的大多数贤者诗人,实际上都不大理解神意的传递需要多么高超的成就,对于马卡斯的愿望他们都在调侃中报以礼节性的祝福,埃比弗贤者同样如此,于是在泰勒斯刻意沉默中,马卡斯对神灵赐予祝福抱有极大希望。 “泰勒斯先生,圣女殿下请出的神器到底有多么不可思议?能把万里的雷云给吹散?将天神的雷霆吞噬而无影无踪?”马卡斯虽已问过诸多同行者,但依然对神器出现对抗天雷、必然那成为史诗中经典一幕的景象好奇不已,不惜再向大贤者请教十遍百遍以满足想象欲,“神器被圣女投入水中、接着就把敌人轰出海面、拯救了战船让我们在茫茫大海上保有立足之地,神器的威能是无所不能的吗?” “你一口气表达了太多疑问、马卡斯,”老贤者与同伴们一道休息,整理打扫甲板不需要尊贵的大贤者动手,修补船底漏洞则早在战争告一段落的第一时间被付诸执行,泰勒斯与前些时日一样、除了保持基本警戒外便清闲了下来,“已有许多人告诉你,神器的确拥有那样的威能,令人仰望的真神力量在大海上、比风暴雷霆更加耀眼令人膜拜。但凡人使用神器总有代价,不可能将战争的所有希望寄托在神器之上,圣女是最接近神的凡人,但依旧是凡人,回归陆地后,你和你的同行者们可以向人们传唱神绮圣女的功绩,但在战争还远未获取最终胜利的现在,你可别再给圣女殿下徒增压力,每一次使用神器,对她来说都是极难承受的消耗。” “啊!我明白了,”史诗的篇章中,任何英雄都不总是天下无敌的,泰勒斯的提醒让马卡斯清醒了一些,多少有些体会到圣女殿下的压力,年轻诗人诚恳地点头,“您教诲得是,一场战争的胜利总是由多方的因素汇合而成,我的确不能、也不该把眼睛放在美丽的女孩身上,战士与大家一样可敬。” “哈哈哈、不错不错,我们也是以自身的力量参与到讨伐海怪的史诗战争中的人,我们应当歌颂战士,当然也要歌颂我们自己,即便这功绩相比战士们与操控船只的希罗人们微不足道。” 有人这么说,立即引起众人附和,虽然本职工作是记述战士与海怪的争斗,让人们了解这一场为尊严也为城邦安危而进行的讨伐战争,但付出了力量去对抗海怪,贤者诗人们有权利把自己的功绩通过诗歌展现出去,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实况,并非一贯的夸张甚至虚构。 泰勒斯贤者的注意力同时放在两处,包括甲板与船底被修补的破洞,因为修补材料只有普通的备用木板、泥浆与铁钉,若船上没有神力深厚的贤者或战士坐镇,这样的材料不见得有机会糊在船底破洞上,来自近十米下的水压足够让任何修补尝试徒劳无功,沉船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敌人虽有突破防御直接攻击船底的手段,我方也有阻住漏水修补船只的能力,两方都不是普通人,某种程度上讲不论对手是谁、战争还算处在公平境地内。 希罗领航员老伊桑对此深有体会,他年轻时候经历过不止一次船底漏水的巨大危机,虽然最终总是能凭借能力与幸运在陆地近海漂流中活下来,但船底漏水这种几乎令普通人无能为力的危机依然给他留下堪比风暴雷霆的恐慌感,对于航海者而言,能直接攻击船底的任何敌人都是无解之敌。 而过去,塞缇斯尚未威慑整个宁静洋时,即使人类城邦的航船因各城邦时常派出力量斩杀海怪而得的威名导致航行较为安全,但不开眼的海怪仍旧时不时袭击航船,而大多商船其实缺乏神术力量的保护,以神殿祭祀神殿武士之尊也不大可能成为商人或渔夫的雇佣护卫,商人能雇得起的保护力量多半也对付不了来自海洋底下的威胁,再熟练的船员也不能对付神出鬼没力量强横的海中怪兽,伊桑便是在此背景下经历过许多次破船危机。 但以往遭遇的所有危机制造者加起来乘以十、再乘个立方也比不上今日遭遇的怪物与人类半神威胁大,要是居士坦战船换成往日的商船或渔船标配,此刻无疑早已在海底与鱼和海藻为伴,伊桑老头的经验是这么告诉他的。 就是在经验丰富的老船员所断定的如此危机之下,今日的结果却是敌人败逃、我方不仅在船底破漏后大获全胜、且有机会将破洞修补完善杜绝漏水,这看似普通的结果却蕴含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神迹在内,毕竟对于普通船员而言,船底漏水几乎是无解、必须尽快离船远逃的绝境。 唤醒灵魂、召唤神迹力量者,就是如此令普通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包括老伊桑在内的希罗人船员都在神迹展现的力量中越发虔诚起来,他们打算回去后无论如何也要拜一拜海神——除老贤者的力量最为明显外、也只有海神的神器大放异彩。 希罗人们不知道老贤者膜拜的神是哪位,也不大敢冒着被斯巴塔人斥责无知的风险去请教老贤者,但大放异彩的神器却无疑来自威名远播的海神,作为在海边谋生一辈子的老航行者,都隐约听说过膜拜古老海神的传统,所以,希罗人打算回去拜海神似是理所当然的。 本来嘛,大多开船入海的水手都有膜拜海神的传统,不论他们来自哪个海岛哪个城邦,但斯巴塔沿海的希罗人在许多年前被斯巴塔人征服之后,便渐渐遗失了膜拜海神的传统,曾经他们随斯巴塔人膜拜战神或别的任意神,后来奎特斯当政,希罗人该膜拜什么神便越发模糊直至变得相当随意,或许,这一船即将立功的希罗人有机会把海神的膜拜带回斯巴塔沿海的希罗人中。 第376章:自我分析 除膜拜海神之外,希罗人船员自觉该膜拜的神还包括神绮圣女所“信仰”的月之女神,这点或许没人明确告诉过希罗人,但在远征祭祀高台之上,神绮用神意让随同她的神意进入祈祷的人们都自然而然地知道她在“拜”谁。 海怪触手危机也好、海怪逃离前引下的雷霆直击危机也好、再之后的来自海底下的破船危机也好,在海神的神器与操控海神神器的女神圣女保佑下统统安然度过——赢得战争的是人、让人赢得战争的是神灵庇佑,这是凡人的一致观念——所以应该膜拜海神、也应该膜拜月之女神。 相比降下神谕就跑了的恩利尔,几乎什么都没做的博奥大神与仅仅旁观了一会的忒弥丝女神却率先收获了一批来自斯巴塔的信仰:这些人还不是斯巴塔人,却有机会成为斯巴塔人。 不过话说回来,斯巴塔城邦控制范围内的人口其中大多数并非斯巴塔人,而是希罗人,希罗人虽然经受着斯巴塔战士与自然的双重压迫,但其总数量常年保持在斯巴塔人的十倍以上,若论起可占据信仰的大头,似乎还得看希罗人中传播信仰的效率。 如果神绮清楚神灵们的计较,或许很容易想明白其中的门道。 不过恩利尔企图掠夺斯巴塔信仰的策略不见得是前瞻性不足、忽略了数量十倍以上的希罗人,他的打算显然是从精英层面下手,如果彻底成功,的确可以轻易带动斯巴塔人强制希罗人膜拜恩利尔,这样一来根本不必在意希罗人此刻到底拜什么。 况且,暂时看来并没有别的神打算主动成为恩利尔的竞争者。 不谈神灵,只说凡人,大半日的风暴区横冲直撞与看似漫长实则加起来或许不到十分钟的两场遭遇战让战士与非战士高度紧张之后身心俱疲,星月笼罩下恢复平静的宁静洋让刚刚经历猛烈自然冲刷的远征军船队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宁静、美好、偶尔泛起的海浪声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分成几组的战士们除保持警戒与观察洋面的小队外,战士与船员们都不由自主把信仰献给神、把心神却献给这宁静洋上纯粹的美好氛围。 没有可能时刻觊觎远征军的海怪、或觊觎海神神器的神秘人威胁的话,这战争后得以享受的静谧氛围就能显得更加完美了。 实际上前几日的航行中,人们在海上所见的一切与今夜并无不同,不同的只是遭遇与心绪的变化,有时相同的景色给相同的人的感受,在不同的时间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体会,就连意志比精钢更加坚固的斯巴塔统帅奎特斯,也望着星星和月亮不由自主回忆起过往。 率领军队踏上战船远征海外,对于战争经验丰富的奎特斯而言也是较为新鲜的体验,他的敌人大多在陆上、就算有时远征海外,敌人也一般在海岛上等着他,极少有在海洋之中便起战端的机会,今日的海怪试探袭击与后续的半神组队偷袭,让他充分体会到了海战的不易,想象中的海战与实际发生的海战完全不是一回事,船头加装的床弩对于海怪或人类半神似乎完全没有威胁可言,这点实际上就连几乎没有战争经验的神绮小姐也能在出海前看出来。 但战船本身也没得选择,受限于时代与技术的原始,可算作战船远攻力量的,除了战士本人的投射能力外,也只有大型投石机与床弩可谓真正能够起作用的战争机器,只不过面对相比战船与城墙而言灵活太多的敌人,这两样最普通的凡人也能使用的强大武器都跟不上敌我双方的脚步,不得不成为装饰物。 好在战船配备武器的无效情况被发现在与敌人接触的初期,虽然这让远征军战士们几乎只能被动迎敌疲于应付,但战况相比大陆城邦之间的战争而言并不算激烈,战船远攻武器提供不了帮助还不至于让战争陷入极端不利态势。 而且奎特斯也没有把胜利的希望放在大型战争机器上,把战船配备上巨弩更多是为了让远征军的战船听上去稍微符合人们认识,一艘没有任何武器的船,说出去实在不好意思让人承认它就是战船,史诗也该忠于基本事实。 奎特斯思索着接下去的战争模式,似乎只能把上千唤醒灵魂的战士当做固定射箭台来用,除非制造机会让战士们能够在海面上如行走平地一般与海怪展开斗争,虽然这并非不可能,但计较神力与神阵的得失之后是否要把战士们从战船上解放下来,还得看形势的变化而定。 远征军战士们绝不是远征海怪的累赘,奎特斯如此坚信,斯巴塔战士是统帅的坚实后盾与信念寄托。 然后,奎特斯站在最前方的战船上眺望前方,同时与后方的老贤者传递神意。 对于贤者,无敌半神奎特斯向来说不上尊敬或蔑视,他其实很少主动接触这类喜爱思考与观察甚至大过生命与信仰的人,倒是爱耍嘴皮子的诗人他更常接触,让斯巴塔城逗留的“闲人”们上船一是为了将斯巴塔人的功绩与威名传播出去,二则是为了将远征军出征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散播出去为塞缇斯提前得知,不论贤者诗人是否有可能比战船出航还要快地传播消息,这终归是一个散播消息的途径——奎特斯其实怀疑斯巴塔城内的外邦人中或许有塞缇斯派来刺探消息的奸细,不过最终似乎既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塞缇斯的大将已然与远征军接触,贤者诗人们在居士坦战船上表现都不错,奎特斯已无所谓怀疑与否。 “居士坦人的战船上看来没有塞缇斯可能诱惑的人,塞缇斯并不如我所想那般狡猾,它拥有的大多是谨慎。塞缇斯虽然如我所愿布下埋伏,它显然的确拥有获知陆地城邦消息的办法,但它的埋伏与远征军无关,反倒是为试探海神赐予的神器,看来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仅是强大的塞缇斯,还有隐藏更深的敌人,而那一个被神绮圣女斩杀的半神与三个逃走的半神也不会是隐藏起来的全部力量。” 泰勒斯的配合与几近完善的防守让奎特斯认同他的战争力量与智慧,所以他很愿意与贤者交流争斗的信息。 第377章:消失的半神之腕 “被您的无匹力量斩断的半神之腕,在神器回归神绮殿下之手后便化作无形消散在空中,神力的痕迹也随之散失,看来难以再通过敌人的遗留去推测对方的来历。” 泰勒斯的回应中首先自然是肯定奎特斯的判断,实际上在战争进行时他们就基本达成了共识,虽然神器与神绮的随军不仅没有让远征军一举歼灭直接目标——塞缇斯——反倒让敌人更加警惕且引来了意料之外的强敌,但想明白这一切的奎特斯毫无埋怨之意,斯巴塔人让神绮上船、同样是他让神绮上船,神绮上船自然代表着海王三叉戟也加入了远征军行列,这本就算是斯巴塔的意志,斯巴塔人当然不会因此埋怨神器持有者与神器引来意外的敌人。 不如说更强更多的隐藏之敌令斯巴塔统帅越发期待,只要保证不被暗算,正面对敌是这些唤醒灵魂的斯巴塔人永远不惧的挑战,而奎特斯有信心保证提前察觉可能存在的暗算,就像面对四个意外的偷袭者一样,他们毕竟无法出其不意地直接击垮远征军战船,在尽量扩大偷袭效果之外,也只能依靠恐吓与劝说来希望斯巴塔人不要袒护居士坦人。 任何稍有常识者都不可能不惧怕斯巴塔城主的威名,而且此刻的奎特斯,是率领着斯巴塔城最精锐战士组成的无敌军阵的统帅,任何不欲与斯巴塔人直接为敌的神器觊觎者都不敢等陷阱进入斯巴塔人眼皮子底下后才发难,四个半神的表现与结果都证明了奎特斯的威名丝毫不虚。 只不过要发现偷袭者的真正来历就不是威名能起作用的了,因敌人的自身失误,如今奎特斯与泰勒斯可以基本断定,死去的金袍祭祀与看起来是四人中最强也最谨慎的卡蒙是来自尼罗的神殿祭祀,但另两个却几乎无法判断来历,被斩断手腕的操风半神并没有展露特殊的独家技巧来供人判断来历,这世上擅长风火水等常用神术的神殿祭祀并不少,不限于某个神灵的祭祀,在敌人被斩下的躯体一部分随即消散与天地间之后,经验再丰富的半神也不容易判断敌人的来历。 同样的,身材火爆的女性半神不说比比皆是、但只要是个半神都至少不比普通人外在条件更差,身材好坏并非特别的特征可以令人轻易锁定目标,远征军无法、更没时间去确认敌人来自何方,在茫茫大海上横行的远征军除了无惧迎敌并没有没别的选择。 “但有一事令我细思后仍感不对,”泰勒斯又在神意中道,“那只附着在神器柄上被斩断的半神之腕的消失。” “半神之躯与凡人不同,灵魂力量并无不可变更的特定形态,”奎特斯说,“斩断半神的躯体得不到如砍下的敌人脑袋那般的战利品并不奇怪。” “但操弄风的半神应当在您一刀砍下的威能中彻底失去了那只手腕,没有灵魂力量上联系,他既无法召回残肢,也不可能主动销毁残肢令我们失去线索,残肢即使只是灵魂力量的体现,自然消失也不可能如此之快,被烤熟的辛达拉的触手可还有一部分在战士们的肚子里。” 泰勒斯所说的触手,自然是远征军得到的第一份战利品,超级海怪、半神级触手生物的巨型触手。 因为当时的战况激烈,实际上没人有空去收集战利品,当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撤退,居士坦战船又为应付半神怪物的羽毛突如其来招引的雷霆,船队越发加速以图脱离雷霆范围,飘在海上即将沉下的触手更无人有空理会,及至四大半神陆续现身与远征军对抗,触手战利品几乎已为神经紧张兴奋的人们遗忘,最后还能打捞切削回一部分触手当做战士们的晚餐还多亏了泰勒斯的细心与周到,这时候船队因全速航行早已离飘着触手的海域相当遥远,在泰勒斯出神入化力量延伸与水神术操作下,辛达拉的雷劈触手方才被贤者操弄的海浪运回来一小半,剩下的因为触手个头实在太大、距离太过遥远、老贤者的力量延伸也有力所不逮,便被直接切割抛弃了一部分。 但就算是海浪运回来的一小半也足够一千多人吃一顿好的。 “辛达拉的触手的确没有消失,那只海怪也无疑比寻常半神更强大。” 奎特斯承认贤者的疑惑有道理,但操风者的残肢是否遗留对他来说并无特别意义,敌人的具体来历对拥有神器的神绮小姐才有意义,奎特斯可以在远征期间把神绮的敌人一并挡住,但他没有多余精力帮神绮将所有敌人查个底掉,泰勒斯的疑惑也就仅仅是疑惑而已,是否弄清真相对对付塞缇斯乃至觊觎神器的其他隐藏敌人或许影响不大。 “若既不是操风半神的刻意之为,也非某种特殊能力,”泰勒斯给出一个合理猜测,“或许是海王三叉戟的某种威能?也许该请教神绮圣女一番。” “有劳泰勒斯先生。”统帅把小事委托给贤者,他有许多更须操心之事。 除了贤者与统帅在闲谈、贤者与诗人在瞎聊、闲着的战士们也在回忆战争细节、希罗船员们同样在用朴素的对谈拼凑整个战役的细节,有的靠谱有的夸张,诗人们将有许多机会去请教各方对战争细节的回忆,将要成就的诗篇无疑将源不止是诗人本人的观察、还包括自各阶层各个体的视角。 至于老贤者所推测的神器威能——神器是否把攥着它的半神残肢手腕给“分解”掉——神绮是否有所感应,这就得看她何时有精力去注意神器在“归属”于她之后的变化。 船舱中,公主与圣女自然扔在盘坐祈祷,而且短时间内——至少明日天亮前——不会有醒来的迹象,而没了黑猫趴在床头,神绮只觉分外无聊、连用眼神撸猫的小小人生乐趣也无法实现,睡不着又没有猫的圣女殿下只能与刚刚在使用意义上“属于”她的鱼叉神器相顾无言。 第378章:神器的提醒 不知多久后,船舱的通风口仍未有一星半点光亮漏进来,大致仍是深夜至凌晨时分,神绮忽然从发呆中回神。 油灯已熄,舱内只有颇为纯粹的黑暗,至少大多凡人的双眼在此是看不见任何事物的,神绮的眼睛却与悬浮在黑暗中彻底失去光亮的鱼叉相接,虽然没有可见光,神绮却能清晰地“看”见室内一切。 她也说不清这到底算什么样的感知技巧,就像大部分唤醒灵魂并将灵魂力量精炼到极为高深境界者其实都只是凭借“本能”去感知普通人感知不到的一切一样,这仅仅是无法彻底弄清内在原理的本能,唤醒灵魂的祈祷者擅长挖掘运用的本能,再高深的智慧也很难向旁人说清这远超寻常人的能力源自什么、如何作用、乃至如何让人拥有。 神绮或许可以凭借所谓“未来经验”推测出这超越凡人想象的感知能力的作用方式或许与不可见光与不可闻的声音有关,而且也必定与无法用正常方式解释的“灵魂力量”有关,但她的记忆残缺过于严重,在渐渐适应这个明面上遍地神灵崇拜、实际上根源似乎仍然相当“唯物”的世界的生活时,神绮也渐渐模糊了未来经验留下的许多科学知识。 虽说常识不可能忘,但脱离常识范畴稍稍上升到理论层面的知识对她来说却似越来越遥远——即使神术的力量实际上脱离不了自然规律的框架,而这自然规律与她曾经学习并掌握的一切知识都基本无冲突,除了不可理喻的灵魂力量。 总之,无光暗室内“看清”环境不算了不得的异能,稍有成就的祭祀武士都能做到,只是神绮意识到这种能力并没有祭祀或贤者尝试用人人都能理解的方式去总结描述而已,好似这是唤醒灵魂的虔诚者的专利,与普罗大众无关——实际上的确在技术与应用上都与普通人无缘。 神绮在油灯熄灭前后与逐渐不发光的鱼叉相顾发呆,既没有进行日常修行祈祷、也没有思索人生检讨自我,只是在普通地失眠中发呆到忘记时间而已,甚至若非某种来自黑暗的神器中的神力涌动,神绮可以在暗中睁着眼镜发呆到太阳升起。 她忽然意识到,被奎特斯斩断的、本来留在神器柄上的半神残肢在海洋中游荡了一会便无影无踪,最初她对此无所感觉,神器回收战士们投射出去的武器的神迹展示让包括引发神迹的她自己都转移了注意力,区区一只目标不大的手腕残肢很容易被忽略掉,何况奎特斯与泰勒斯都没有给予这无所谓的战利品以关注,神绮在诸多操心事的烦扰下忘记它也挺正常的。 但现在,她忽然便意识到这一点,神绮更意识到并非因为她良心发现大发慈悲、想要把半神之手腕还给可耻的偷袭者,而是神器在黑暗中涌现的神力忽然转变的特征将神绮的注意力刻意转移到被忽略的半神之腕上。 “操弄风的偷袭者在靠近我们?”神绮脑袋里自然而然冒出这个想法,这似乎就是神器忽然神力涌现做出的提醒,类似神之心辅助下的神绮记下偷袭者的神力特征并通过主动感应找到偷袭者位置的那一回。 而这次,海王三叉戟中似乎因那只不见了的残肢而残留着对操风半神的神力的感应,此刻它正发挥着功效,神绮隐约感到,这是由于她与神器建立了“拥有”关系而引发的功能。 “在靠近……靠近?”后知后觉的神绮悚然一惊,敌人再度不知死活地靠近,但外头似乎无人有反应,要么是断了一只手的操风者还有更加强大的手段能够避开奎特斯与泰勒斯,要么他其实已经被发现只不过斯巴塔统帅打算让人在靠近一些后施行捕捉。 不论海王三叉戟对半神的残肢做了什么,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提醒神绮,附有敌人神力特征的灵魂力量在迅速接近她的位置,即远征军战船阵型中后部位的居士坦战船,她得做点什么保持防范,就算对斯巴塔统帅和老贤者拥有充足信任,她也不能把责任都丢给别人。 在无光暗室内扫视一眼,公主与圣女仍安稳地待在各自床铺上,保持着最标准的静修祈祷姿势,神绮这半路出家的高贵圣女与之相比无疑就是来自乡下的村姑,但神绮圣女不在乎,她对形式主义的注重程度远远不如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包括最低贱的奴隶甚至罪犯。 而谈到形式主义,在神术的施展或任意祈祷活动的神迹召唤上,形式——或者说仪式——无疑是最重要的一环,不说战斗场景中的神术释放,祈祷活动上祭祀召唤神迹必定会有一套固定的庄重套路——仪式——可循,召唤神迹的形式与神迹本身同等重要,有些因亲缘关系而成为神职者、无法召唤神迹的末流祭祀也会通过召唤神迹的形式来体现自身的高贵地位。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当神殿衰落到不再有能够召唤神迹的真正祭祀,从古老的召唤神迹活动中流传保存下来的形式将成为表达信仰最重要的环节——到那时候,这或许也可以被称为欺骗了。 至于施展神术的形式主义,实际上对于许多还不能自如表达虔诚的祭祀而言是比施展神术本身还要重要的一环,所谓施展神术的形式主义,特指在神术形成过程中、祭祀所做的特定动作或发出的特定声音,传统一些的说法中这叫做念咒或仪式法诀,这些动作和声音对于将要展现的神术或许并没有实质上的促进作用,但它们是祭祀在内心联系神灵、祈求神灵降下祝福与神迹、以此形成操纵自身神力的自我暗示的最重要手段,也是绝大多数祭祀宣称神迹的力量来源于神灵的原因——抛开形式,或在形式上不够“虔诚”,许多祭祀甚至会如同失去信仰一般无法施展神术。 神绮从入道之初就与仪式无缘,包括祈祷仪式与神术仪式,桑达教给她的都是最简约的方法,到莎瓦丽大祭祀传达神意,神绮获得的也多事实用主义至上的知识,对形式的注重从始至终都接近渎神的程度,不过这也保证了她不必像正统的神殿祭祀初学者一样把时间浪费在仪式上而降低神术的施展效率。 三叉戟给予的感应越来越清晰,操风半神越发接近,神绮当机立断离开船舱,她打算上甲板迎接敌人、不给公主和圣女添麻烦,也顺便提醒他人。 第379章:米罗斯祖传卷轴 不注重仪式的神绮圣女虽然在正统神职者眼中算是对神灵不大恭敬的人,但作为圣女她拥有任性的特权,女神的“孩子”对神灵稍有任性是可以理解的。 何况整个远征军中并没有比神绮和爱莉更接近神的神职者,没人会自不量力地对神绮的信仰说三道四。 不如说不需要通过仪式来施展神术的神绮圣女实际上更容易令人升起亲近感,年轻的诗人马卡斯见过许多神职者,但地位相对大多神职者更加崇高的女神圣女反倒给他一种更接地气的感觉,至少神绮圣女不会像初入神殿的年轻人一样用傲慢的眼睛看待旁人。 而且神绮召唤的神迹也从不因多余的仪式令人感到被排斥在外,比如那一夜的对孟菲斯果酒的操作表演,神绮没有在神迹中引入任何仪式性质的动作或声音,这让任何普通人都能感受到更加容易亲近圣女的气质,因为绝大多数神职者爱用复杂而神秘的仪式将普通人与神职者分割开明确的界限,神绮圣女虽然并不明确表示她与普通人的亲近,却用亲身的神迹示范来阐明她的态度,没有仪式的神迹让人们反倒更能感受自己的灵魂融入其中、享受神灵的赐福。 总而言之,神绮的神术即使因灵魂力量的异化似乎比专业修炼某一类神术的祭祀多了一道程序,但因对神力的操控分外自由且深刻唤醒灵魂之初的本能中,神绮施展神术的效率要超过大多数一般祭祀。 从船舱离开到冲上甲板层的过程中她在挥手之间施展了许多神术:风术稍稍托起身躯让动作更轻灵,神术屏障酝酿在周身半米之内提前预防敌人可能的远程袭击,点燃神火则处在灵魂表层蓄势待发、随时可以转变成冲击性质的火龙或爆炸性质的气爆,除此之外,神器与灵魂从另一个意义上——不在是被灵魂吃掉融化而找不见——化为一体,神绮虽然仍然摸不清神器的真正威能,但感觉施展普通的水神术会比今日之前简便且强大许多倍,即使不能接近泰勒斯贤者那般大能,大概也不至于在半神面前除神术卷轴与那不大可靠的“神术干扰”异能外毫无抵抗力。 话说回来,只要不被逼上绝路,神绮也没打算再尝试神术干扰异能,那实际上和灵魂相容的奇迹是一回事,只不过对象从非半神换成了半神而已,半神的奇特存在方式令灵魂相融的异能即使发挥正常也无法令神绮瞬间杀死半神,退求其次的应用也只有通过神力相融后对对方神力的直接触碰来打散半神对神术的控制,这种异能多半只能起辅助作用,无法用来正面对敌,而且一旦敌方半神注意力集中到神绮融入的力量中,神绮便处在随时可能被轻松杀死的危险境地,她相当不愿意再用这种自杀式的异能去拼命,除非没得选。 现在正是有得选的时候,不仅初步掌握的神器在灵魂力量的掌控中、久未派上用场的伊西丝法杖也自神器戒指连接的保存物品的奇异时空内落入手中,一把强大的武器加一把能让任何神术变得更加危险的杖子在手,神绮拥有了最基本的安全感,接着是并不完全了解、但可随时取用的神术卷轴。 这些制成期少说在五十年往上的古老卷轴几乎全部来自米罗斯历代最有神术天赋的祭祀甚至半神的呕心沥血,他们把所有当初面临战争时能发挥的最危险的力量封存在特制的羊皮纸中、任何稍有唤醒灵魂成就的最普通祭祀甚至武士都能使用,这让所有敢于觊觎米罗斯的财富与力量的敌人从来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说,热爱跑商与交易的米罗斯人因为在面临威胁时才意识到城邦自身缺乏兵力,米罗斯神殿的传统力量也并不比别的神殿更有优势,于是,普通的米罗斯富商们与米罗斯祭祀武士们都为保卫城邦保卫自己的地位与财富而做出了各种努力。 富商们的做法传统而有效:广撒金银招揽雇佣士兵为米罗斯而战。祭祀们为守护城邦的努力却让其他城邦感到丧心病狂:那是一段米罗斯城邦神术卷轴大跃进的时期,是米罗斯祭祀们为了制成更多更强力卷轴而无视自身安危的疯狂时期,也许是米罗斯人的性格让米罗斯祭祀为保住比其他城邦所拥有的更多的财富与荣耀而敢于豁出性命,任何神殿祭祀都不敢自诩比米罗斯祭祀更有魄力,向神祈祷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而不是把危险的力量封存进卷轴却陪上自己的安全。 为制作更多、更强的卷轴,有多少米罗斯祭祀死伤已无人知晓,那段封藏在历史与记忆中的疯狂时期留下的最后证明,便是连大祭祀都懒得计较的庞大卷轴库存,甚至桑达大祭祀去后,新任大祭祀马杜克连大多数卷轴的功用都尚未摸清、便把近半库存送给了米罗斯的英雄海拉克里,库存中劣质的卷轴自然不少,但威力强大操控简单的精品同样繁多,马杜克本着感激的心态送出的卷轴当然尽量挑出其中的精品——外表朴素的时空归墟术卷轴甚至从粗略感应上看应当是属于这些精品中最次一档的,若不是神绮巧合下消耗掉它,大概不会有人知道那反倒是所有库存中最危险的一张卷轴。 神绮对米罗斯的历史了解并不多,这点身为外邦人的泰勒斯都比她强,不过现在是准备迎敌的时刻,神绮一手持着法杖、一手随时准备着摸出卷轴,灵魂力量延伸到身旁的鱼叉神器形成看不见的第三只手则让神力保持着强烈的异变与活跃性质,那是最适合施展水神术的形态,就这样“全副武装”的圣女殿下凭着对接近敌人的感应,一路窜上了甲板。 迎接她的却不是劈头盖脸的攻击、也不是贤者组织下的保护队伍,神绮自觉没时间寻找泰勒斯再慢悠悠地做部署,她本打算冲上甲板后用神意扫过甲板上层以此提醒此刻大概在某处休息的老贤者与具鲁士和埃凡,这艘船上也只有泰勒斯有能力拦截半神,具鲁士大人与埃凡护卫虽然不弱,但身为手段较为单一的武士,他们不见得擅长拦截拥有自如飞翔力量的半神。 但她发现她已无必要迎敌、也不必紧急通知谁来保护她:一个人影飘在居士坦战船后方,泰勒斯与具鲁士正望着对方,越过船舷往后望去,神绮看见的是一个老熟人。 第380章:老熟人 “神使?” 神绮来到甲板后方,与显然发现了对方的老贤者和护卫队长并立,原以为明显附有操风半神神力特征的悄悄靠近者拥有特殊的隐蔽技巧可以绕开半神的感知去捕捉她,看见甲板上的情形后神绮发现自己明显多虑,泰勒斯与具鲁士与来者摇摇对峙便证明了对方即使擅长隐蔽也不见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神绮。 更重要的是,神绮认识那位飘在战船后方、刻意隐蔽自身气息却并不遮掩外表的人。 “特里皮努神的神使、安琪拉阁下,”泰勒斯与具鲁士都认识她,虽然不太理解这位神使阁下为何莫名其妙地隐藏气息在茫茫大海上接近斯巴塔远征军中居士坦人的战船,但贤者与护卫都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感应到明显敌意,此刻两方在船尾打个照面,泰勒斯便以神意与远方的神使交流,“您为何出现在此?” “泰勒斯贤者、居士坦的卫士、还有忒弥丝女神的圣女,很抱歉在此时与诸位再见。” 远处的安琪拉神使没有展开她那标志性的、不知是后天炼成的神器还是天生拥有的巨大鸟翅,但因对方的长相相当具有特色,不需要标志性的鸟翅也很容易让人牢记她的外貌并隔着老远一眼认出。 神绮对安琪拉的出现不仅像不大明白内情泰勒斯与具鲁士等人那般不明所以,她在见到这位老熟人之后更加清晰地感应到对方身上附有操风者的神力特征,但这神力特征仅是残留、并非来源于安琪拉本人,但这足以让神绮断定安琪拉神使与偷袭半神之一的操风者有过极为近距离的接触:甚或是他们之间有过灵魂力量的交融,即可能是亲密接触、也可能是协助治疗伤势而残留的迹象。 所以神绮小姐很容易便能给出这样一个令人惊讶的判断:“安琪拉神使,你就是今日四个偷袭我们的半神中的一个!你与斯巴塔人远远交战,并未靠近船队,我看不真切,但海王三叉戟告诉我,你与被奎特斯斩断手腕的半神有过近距离接触,他的神力特征被神器捕捉并给了我感应。” “!” 神绮的话并不是单纯的指控,还包括传递给泰勒斯与具鲁士的神意中蕴含的她的感知,贤者与武士仿佛亲身经历了神绮之前通过海王三叉戟而获得的感应,神力特征的证据让一切矛头直接指向安琪拉神使,两人从稍有警惕瞬间切换到临战姿态,泰勒斯的神意也随时准备着通知前方的奎特斯。 “慢着慢着,我此来并无恶意,也不打算再强夺海神的神器,以真面目现身并面对诸位就是我的诚意,我并未想到神绮圣女竟能通过神器的力量锁定我们的人,不过我既然来此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神绮圣女就算没有发现我也会向诸位坦白。” 安琪拉的姿态从若干日前所见的高高在上的神使变作今日的谦卑,似乎都与神绮等人有关,神绮与贤者和武士对视一眼,基本确认了安琪拉的诚意,于是稍稍缓解敌对的姿态。 “神使阁下,难道不久前的争斗也是因为您起初并不知道斯巴塔远征军中持有神器的人是谁才贸然参与么?”泰勒斯询问道。 “正是如此!”安琪拉虽然看起来有些诚意,却始终不敢太过靠近居士坦战船,不过她的认错态度倒是很及时,“我此来就是为解释我的作为,并向诸位保证,我不会再参与和神器有关之事。” 安琪拉用神意解释了她为何在觊觎神器的偷袭者行列中: 当日经过神绮的神术卷轴时空归墟爆发的惊吓,原本也算半神中了不得的人物、早年有幸从神殿祭祀中脱颖而出、直接侍奉真神的安琪拉神使阁下,相当愧对半神气度地带着特里皮努的走失宠物巨型怪牛慌忙逃离神绮返回神的宠物园。 神的宠物园,即古老真神特里皮努早年在人间开辟的秘境,是与女神的秘境、海神的秘境等奇异时空并没有本质区别的现实所在。 但秘境因特里皮努晋升神国而失去对它的家园意义,之后便渐渐演变为拥有饲养各种珍奇物种的特别爱好的特里皮努的饲养基地,后来更被人们的诗歌传唱为神的宠物园,不过,秘境实际上的确就是神的宠物园,安琪拉神使被特里皮努看中从而自各大神殿祭祀中脱颖而出成为真神的侍者与使者,原因很大一部分在于她很擅长与许多动物打交道、更擅长观察总结各种动物的生物习性。 以近乎逃的姿态离开居士坦使团后,安琪拉把重重神力束缚下的巨牛妖扔回了宠物园,且不仅封印了它的神力、更直接以诡异的半神威能让脑子并不灵光的巨牛暂时隔断了一部分“祈祷”的能力,让它暂时只能祈祷而无法壮大灵魂力量、也无法通过祈祷去破开神力封印,巨牛只能在这种状态下完成半神的试炼、之后才有机会获得部分自由。 事实上,作为一只在真神与半神的照顾下长大的珍贵变异物种,巨牛不仅在幼年期便相当于见习祭祀似的唤醒了灵魂,且对特里皮努神拥有不需要理智支持的“虔诚”信仰,它能在不算长的时间内成长到伊西丝的使团所遭遇的那般恐怖怪物的程度,与它的单纯脑袋与几乎没有花花世界干扰的“虔诚”有很大关系,所以这只备受宠爱与期待的怪牛才有机会在接近半神成就之前仍旧像个比理智缺乏的三岁儿童还要任性与随意。 巨牛没有接受过与凡人相处的实践教育,安琪拉也不觉得有必要教导它,结果就是巨牛的任性与“聪明”让它私下里旁观安琪拉出入宠物园时秘密掌握了出入宠物园的办法,然后趁着真神与半神不在的机会离家出走、去追寻安琪拉曾描述过的广阔世界,接着,巨牛在广阔的大陆山野中游荡许久后发现自己比自己遇见的大多数非人魔怪都要强大,然后便自然而然地啸聚山林过起了从未体验过的“高高在上”的生活,并以打劫袭击人类队伍为乐,直至被安琪拉寻获抓回。 不谈牛生轨迹单纯却又相当刺激的怪牛,再说回安琪拉神使,她把牛关了回去,并让牛反思至要么升级要么被关到死——神绮通过这段神意,发觉很多人都爱对犯错的神职者用这类惩罚手段,或许是因为这样既能起到惩罚作用又有可能收获一个不仅升级且更加懂事的后辈,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然后她离开了宠物园,向神灵祈求回应,希望神灵降罪、给予她因监管不利应得的惩罚,但神灵没有回应她。 第381章 神灵对安琪拉的祈祷没有回应,这并不少见,特里皮努神是个相当特别的神灵,她兴致一来,可以自神国返回人间的宠物园呆上很久,只为长时间观察某一只动物从胚胎发育到成年的阶段全过程,而一旦失去兴致,又将返回女神的神国蛰居不出、长时间不降下任何神谕、仿佛失踪一般不再理会任何信众的祈祷或祈求。 当然,除了偶尔对少数虔诚膜拜丰育之神的祭祀降下指点其修行或指挥其办事的神谕,特里皮努神很少与信众打交道,就连名义和实际上最接近神的宠物园打理者、神使安琪拉也不容易与真神说上两句话。 所以安琪拉对请罪的祈求没有得到回应并不感到奇怪,她打算在宠物园秘境的出入口附近闭关祈祷,坐上几天甚至几个月直到神灵给她回应,并确定她在巨牛离家出走、又为人们带来诸多伤害的过失上应当受到怎样的责罚方才罢休。 从虔诚的角度上讲,安琪拉的确是一位极其优秀的信徒,特里皮努神对她委以重任——看管宠物园、搜集或照顾珍奇物种——算是相当慧眼识人。 但不过几日之后,没有获得神灵回应的安琪拉神使先迎接了一位半神好友的拜访。 这位好友无疑就是操弄风的偷袭者,虽然安琪拉在神意中为好友的真面目持保密态度,但神绮小姐经过各种迹象——安其拉的灵魂力量表面附着有操风者的特征等证据——支持的推断可以肯定,那就是操风者。 安琪拉虽然是来认错的,但她显然也不打算彻底背叛好友——也许是更亲密的关系,但安琪拉不明说,接收神意的人也无法肯定——所以不论神意中还是口头交流中都没有透露好友真实身份的打算。 被好友找上门的安琪拉神使直接获知了海神博奥的三叉戟在斯巴塔远征祭祀上现世的消息,但她并不清楚三叉戟在谁的手上,因为来访的好友同样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神器的出现并未伴随神谕。 这是“彼之神器可据”的现实依据,也是敢于打主意的强夺者最能够自我安慰的借口。 事实上安琪拉正是出于这个理由而敢于加入好友的冒险队伍,况且她与真神为伴,却并不常见真神、也很少得到神灵的直接指点,虽然已是多年资深半神,但她并不知道该如何获取晋升神国的机会,好似特里皮努神忘了该给自己的追随者发下这最大的福利,或是特里皮努神有意不对她明说,虽然虔诚依旧,但安琪拉也是有理想的,她与大多数向神祈祷者一样,渴望求得晋升神国的机会,不求成为被膜拜的神灵,但求获得与神同在的荣耀,也许是因为自己做得还不够,所以神灵依旧在考验自己,安琪拉一直这么想。 真神抛入世间的随身神器中必定拥有晋升神国的奥秘,这是大多数人的信念,安琪拉也不例外,既然特里皮努神并未明确给出前路的指引,那么这或许意味着神要她自己去寻找,这同样算是神与命运的试炼。 如今,机会便通过这位好友送到了眼前——安琪拉甚至以为这是神灵对她看管不力降下的惩罚与立功的机会,夺得没有神谕认证的海神神器,不论是自己从中寻求升入神国机会、或是把海神的神器献给特里皮努神以观摩、让特里皮努神有机会交好海神,这样特里皮努神或许会给她以更多关注与嘉奖,这就是安琪拉动心的更深层原因。 至于他们的打劫对象是谁、是否要与斯巴塔远征军作对,这些思虑都被抛弃在被贪欲蒙蔽的灵魂之外。 当然,被“蒙蔽”的也可能只是安琪拉自己,好友或许知道更多,只是不愿深思也不打算告诉她,从后来发生的一切来看,安琪拉也弄不清这位好友是否提前知道了更多内幕,比如拥有神器者具体是谁。 但招募好友组成打劫队伍的卡蒙大师与他的后辈金袍祭祀无疑知道得很清楚,只是没有提前向队友们分享情报,而且安琪拉事后也意识到自己并不想知道得那么请吃,她实际上在答应加入打劫队伍时已然不愿意去想神器到底在谁手上。 于是命运与现实在打劫过程中给她敲了一记深刻的警钟。 原本无论是否有安琪拉神使参与到打劫队伍,卡蒙领导组成的临时犯罪团伙都不会放弃计划,是安琪拉的好友——操风者——为求万全向卡蒙提议再拉人头,方才招募了让他信任的安琪拉加入,也让队伍的任务分配更有可操纵空间。 安琪拉因常年陪伴真神——当然是相较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神灵显灵的祭祀而言——更加拥有自律意识,虽然同样被贪欲与理想支配而觊觎神器,但她实在不愿意因此无顾忌地伤害无辜者,所以她被分配的任务相当重要又不至于违背良知,即拖住斯巴塔人大部队,却以资深半神之威能可以做到不用与战士们生死相搏。 以上便是安琪拉神使通过神意给泰勒斯、具鲁士与神绮传达的自白,其中大多描述自己为何会成为神绮的敌人,另一部分则是反省自己不该觊觎神绮的神器,至于打劫结果,神绮等人已亲身经历,不必安琪拉赘述。 至于安琪拉翻然悔悟的原因,与神绮的身份有很大关系:她是忒弥丝女神的圣女、不论是神灵还是神殿官方都已认证的货真价实圣女,她膜拜的女神是三个最庞大神系之一的主神、月之神国的创造者。 海神博奥、丰育之神特里皮努等古老的真神名义与现实上都是忒弥丝女神神国的寄居者,不论他们之间是否实际的上下级关系,博奥与特里皮努神都必然要对女神表达尊重,那么,不论海神的神器现世是否伴随真神的神谕指引,神器最终归于神绮圣女都不见得是神灵的失误——即便这对习惯了聆听神谕的人们而言依然奇怪——好歹也算是女神神系内一员的安琪拉神使又怎能以此为借口袭击女神的圣女强夺神器呢? 安琪拉直到神绮现身之前都一厢情愿地认为神器被某个外神系的幸运儿给获取,因为神器出现在斯巴塔远征祭祀上,而斯巴塔并不受到女神神系的荣光照耀。 神绮的雷霆出击、金袍祭祀的惨死让小心思不少却并不果断的安琪拉自犯罪深渊中猛然警醒。 第382章 神使小姐的警醒来得还算及时,若她不仅不怀疑自己、并一意孤行地随同另外两人进行下一次组队偷袭,后果大概会相当不妙。 神绮已肯定自己有办法控制神器进行更加诡异的偷袭,金袍祭祀的悲剧只会来的更容易——若对方还以为神绮对神器的控制力像之前那样水,即使有所警惕也避免不了被神绮控制下的鱼叉给阴一把乃至好几把。 不过安琪拉在相继发现泰勒斯、居士坦人以至神绮就在斯巴塔远征军内后,便在思想斗争中彻底打消了对神器的觊觎,不论神灵未配合赐予神器降下神谕令人感觉有多奇怪,安琪拉神使都不打算再细思其中可能存在的机会以自欺欺人。 她忽然觉得特里皮努神给予她的真正试炼其实并不是抢夺海神的神器,而是在面对贪婪与理想的冲突中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论这一揣摩是否正确,不惹事总是对的,即使可能因此错过一个接触神器寻求晋升神国奥秘的机会。 安琪拉想到了继续下去可能迎接的后果、并感到了害怕。 她怕的不是神绮本人,而是神绮膜拜的神、与她携海王三叉戟出现在斯巴塔远征军内的意义,当然,更直接的还属神绮随身携带防不胜防的诸多神术卷轴。 对于神绮拥有的卷轴有多恐怖,除了已死成灰的无名金袍祭祀,外人中大概只有安琪拉体验较为深刻,她虽听猫神讲解过,那般恐怖的时空归墟术卷轴在世间的存量不会超过五个手指头之数,自然也不可能全在神绮手中,但安琪拉实在不敢保证神绮不会突然掏出另一张时空归墟术卷轴吓人一跳,何况即使排除最恐怖的卷轴,其它卷轴在泰勒斯贤者的配合下能够造成的战绩也足以令很有自知之明的安琪拉神使退避三舍。 除此之外,她更有所畏惧的自然是真神的意志,不论神绮与海王三叉戟随同斯巴塔人出现在远征海怪塞缇斯的战场上是否意味着神灵的博弈,安琪拉并不希望陷入其中,她明白自己虽然资历深厚神力强大,但一辈子跟随特里皮努神、大多时间打理宠物园、极偶尔聆听神灵的教诲,她的强大也只能在对付单纯神力积累远比她弱的敌人身上体现,或是在对付她了如指掌的神的宠物时体现,比如年轻的武士埃凡或任性又倒霉的巨牛。 在面对真正需要生死相搏的强敌时,她其实和握着利剑身手还算不错的小孩面对赤手空拳的职业战士差不多,赢面不大、且容易被一巴掌拍死,她自觉神力深厚并不见得比奎特斯这样的成名半神弱,但认真打起来,她或许比后手不少的卡蒙更加不堪。 对战斗力并没有过多自信的安琪拉小姐在想通之后自然是以保存自己为主,在因渴求神国而起的贪欲面前,理智判断与求生欲显然占了上风。 若是知道埃厄洛斯的意志与坚定,安琪拉神使必然要相当惭愧自己的不坚定。 总而言之,她似乎撇下同伴、独自悄悄绕路前来接近居士坦战船,并向被她主动引起注意的泰勒斯与具鲁士传达她的认错与即刻退避态度来了。 她其实并不想见到神绮,打劫者归打劫者,很有自律意识的神使阁下对于见自己的觊觎目标还是颇感羞愧的,她可以用很多理由为自己开脱,比如并不知道女神的圣女就是被当做持有神器的外神系亵渎者幸运儿、比如被“好友”蒙蔽视听引诱堕落等等,但归根结底仍是她自己做出了错误选择,在此刻选择改正仍觉得面对神绮相当尴尬,可她没料到神绮循着神器提供的神力特征提醒早已锁定了悄悄靠近的自己,神绮的感应实际上比泰勒斯还要早一些,只不过她穿越船舱与甲板用了更长时间。 “安琪拉神使阁下,”神绮很认可安琪拉的认错态度,但对她的诡异表达方式与表达对象感到别扭,“对于你自曝身份向泰勒斯先生与具鲁士大人和我阐明事实,我很是钦佩,我遇见过许多犯错后死不悔改甚至认为自己手握真理的家伙。” 神绮没意识到安琪拉并不大想见她,一开始、观察过居士坦战船甲板上到底有什么人的神使阁下只是打算向泰勒斯与具鲁士传达自己的认错并远离的态度,并让这两位大人转告核心当事人神绮,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罢了。 “可虽然神使大人的目标是海神的神器,与您对决的却不是我或泰勒斯先生,而是斯巴塔的战士。”神绮补充了一句,她认为安琪拉既然要认错就该深刻一点反省自己,就算不必写个十万字自我检讨,至少该与直接当事人们打个招呼才对。 但神绮高估了安琪拉的胆量——或是低估了她的谨慎和脸皮厚度——神使很清楚她其实更该见奎特斯一面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她实在不希望莫名其妙挨一刀,不如直接逃走来得实在,至于认错和歉意,由居士坦人与贤者代为转达从结果而言也一样嘛。 于是飘在远海、只能让普通人隐约看个人形、完全没有露出当初那尊贵与高高在上气息的疑似神器的翅膀的安琪拉神使,并未直接明确地回应神绮的质疑,而是留下最后一段神意,接着飘然远遁,不给任何人接近她的机会。 神意的内容不算复杂,一部分是对神绮的质疑的迂回回应:她和她的同伙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与斯巴塔人战斗的意愿,虽然放下了矜持与顾忌、也不见得把自己划归到人类城邦阵营,但四个打劫者无论从出身经历还是心理感情归属上依然更倾向于人类城邦,故而也不可能帮着塞缇斯对付斯巴塔远征军,事实上在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联手袭击船队时,四个藏在远海遥遥观望的打劫者就可以出手与海怪联合起来逼出居士坦战船中隐藏的神器,但他们没有这么做,旁人可以指责他们是为了让海怪逼出神器之后更有把握地出手,但安琪拉坚持认为这是不与海怪为伍的证明,她也是如此相信的,所以,斯巴塔人应该对此怀有感激、不应当把他们当做与海怪同等的敌人。 至于另一部分,则是向看见她的众人承诺她将把自己关在宠物园内一段时间面壁思过不再理会外界事。 不论成就高低,似乎大多人都对关禁闭情有独钟。 第383章 望着飘然远去的神使——若不是星月之光在远处过于暗淡,安琪拉离去的身影看上去更像是匆忙逃窜,她对于接触斯巴塔人有着极深的抗拒,神绮如此肯定——圣女向贤者和护卫队长求教:“泰勒斯先生、具鲁士大人,两位认为安琪拉阁下的辩解是否有道理?” 神绮没有指出她针对的是安琪拉的哪一句话,但最早接触安琪拉的泰勒斯与具鲁士很自然的地明白神绮在针对安琪拉所谓的“斯巴塔人应对他们不与海怪联手怀有感激,不应把他们当做与海怪同等的敌人”。 不常发表个人意见的护卫队长具鲁士冷笑道:“若斯巴塔人现在就去砍了他们,真神即使袒护它的信徒,也不敢指责斯巴塔人做的是错的。” 具鲁士用他的冷幽默表达他对安琪拉留下神意的意见,而且深得神绮与泰勒斯的认同。 “具鲁士大人说得很有道理,”神绮说,“不过安琪拉神使已然认错且打算自罚,她对我们也没有造成不可饶恕的损害,对斯巴塔人来说也是,而且奎特斯大概没空去追究她,塞缇斯才是首要目标,我觉得她不一定能躲过奎特斯的感应,只是城主大人懒得理会她。” 泰勒斯回头看一眼阵型最前方的奎特斯战船,摸着白胡子笑道:“特里皮努的神使阁下的确不适合参与这种离经叛道之事,起初自我蒙蔽不愿意去追查到底谁持有海神的神器,发现了神绮圣女出现在居士坦战船上之后又‘恍然大悟’,她也许只是单纯地胆子不够大罢了,若是我一辈子呆在安全舒适的城邦中、不去追寻茫茫大海、无边沙漠与噬人魔怪,或许也不敢在发现自己面对的敌人和谋划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复杂时继续走下去。” “这么说来,安琪拉阁下的意志还比不上咱们战船上的普通诗人马卡斯先生,”神绮觉得颇为有趣,堂堂真神的使者、初次出现时把一个将居士坦护卫队逼到极端危险境地的巨大怪物轻易降服、又轻松逼退具鲁士与埃凡、神力无边的资深半神,却在不久之后成了他们眼中谨慎地过分、以至显得胆小的养尊处优者,“半神的胆量看来也和生活环境息息相关。” “这点对任何人、任何有智慧有思考能力者而言都是一样的,半神爱惜自身才是常态,虔诚者抵达半神的成就,反倒不可能再拿生命开玩笑,侍奉真神的安琪拉神使敢于加入到亡命徒的队伍中反倒才令人惊讶,”老贤者为凡人开脱,“她和另外三个半神不同,她虽然也渴望神国的奥秘,但她把自身的安危放在欲望与理想之上,这是我所见过的大多数半神的常态。” 神绮见过的半神不少,但基本上都不是在神殿内遇见,所以她对半神的感想与时常和神殿打交道的老贤者不大一样,但泰勒斯见多识广远超神绮,神绮更愿意相信贤者的见识。 “不论是否半神、不论是否拥有超凡的能力,”具鲁士发话,“战士与非战士的思维总是有区别,力量的强弱也并非一个人是否成为战士的标准,神使阁下不是战士、更不是亡命徒,所以她退缩、用可笑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斯巴塔人没有精力追究她是她的幸运,希望这位神使阁下说到做到、待在她的舒适秘境中不要出来。” 具鲁士的话虽然很有道理,神绮如此认为,但嘲讽味实在太重,不适合当着堂堂神使的面去说,人生经验丰富的宫廷卫队长大人并不希望刻意招惹什么敌人,在上一次面对安琪拉神使的时候,他的对外态度就让神绮深有印象,具鲁士很理智、一切以保卫公主的安危为上,战士的荣誉虽然很重要、但只能排在护卫职责之后,不如说护卫职责本身就是具鲁士与宫廷卫队的荣誉所在。 但卫队长大人也并非爱在别人身后嚼舌根的多嘴家伙,之所以毫不留情地在安琪拉离去后发出嘲讽,自然是因为神绮的提问、包括对拥有强大力量却毫无战士之心的神使的吐槽欲。 “要成为合格的战士看来不是光有武士训练就行的。” 神绮摸着下巴说道,她觉得自己或许和安琪拉神使有些共通点,比如并不介意向他人表达逃跑的愿望,当然,她之所以从“出道”至今从未真正逃跑过——包括最早陪着尼索斯贤者引诱安托的打手、遭遇强盗大军小股部队攻击、直面强盗大军主力、被半神梦掳掠、跟随埃都因武士流落深山、遇见阿南后又在阿南的村子中遭遇危机以及往后的一切危机等等等等——要么是她没法带着她所在乎等人逃跑所以不想逃、要么是根本无力逃,但不论如何,她觉得她和安琪拉一样都是敢于逃跑的人,明知被嘲讽也在所不惜。 “伊西丝殿下与爱莉殿下接受武士训练的成果不比坚毅的武士初学者差,神绮殿下,远征结束后,我建议您即刻与公主与爱莉殿下继续接受武士训练。” 具鲁士大概很久没找到机会如此向神绮圣女进言,因为她始终忙于别的事务、也是必须的事务,实在没空像伊西丝和爱莉一样保证基本训练,而且自她回归队伍之后,伊西丝与爱莉似乎也被拖累地减少了训练,至少在登船前的几日内,两位几乎锻炼出肌肉的少女又把那可怜的肉还给了空气,如今寻到话茬便义无反顾地给神绮提建议。 “啊、嗯……有道理,只是杂事太多耽误了许久,如今只有我的神力还有些看头,得为努力的伊西丝和爱莉做些表率,接受武士训练当然义不容辞。” 神绮说不上喜欢或讨厌挥洒汗水,以她的贫弱斗争经验、在对敌时候也很难用得上武士的方式,但她明白艺多不压身的朴素道理,而且总得在无聊的旅途中给无法依靠祈祷寻回力量的少女们找些事来增强信念,武士训练、或者说体育运动,便是基本上全大陆人都崇尚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分贵贱的活动。 第384章 从偷袭者半神主动暴露自己到逃离战船守备区,居士坦战船上的领导者们的话题莫名就歪到了武士训练上。 对“敌人”的嘲讽和调侃无需过分,奎特斯至今也没露面、更无追击而去的迹象,这只能证明奎特斯不在乎并非战士、也没有给他的军队造成多少损害的安琪拉的去留,神绮有些怀疑奎特斯其实更希望安琪拉假意投降、为了稳住斯巴塔军队而做戏、趁着他们放松警惕再与另外两位或更多的半神拉来对付斯巴塔人。 若非感受到安琪拉逃离这个命运旋涡的诚意,神绮对敌人的怀疑并不比谨慎的领袖少,但这个世界的人心虽然与任何世界相比都同样复杂,却不影响接近神的那一小撮站在整个顶端者的单纯。 神绮见过的接近半神者或半神即使如梦那般神秘,实际上也远比最普通的市民甚至奴隶要单纯,这不仅是因为向神祈祷者要接近神就必然会在祈祷修行中使灵魂越发纯粹、愿望越发单纯清晰,更是因为这些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拥有力量的,他们无须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如同普通凡人去选择向大多数人与规则妥协,就连爱莉的妥协在被流放的夏鲁克一家甚或天生奴隶们眼中看来也该是那么的矫情,活着本身对于底层的人们而言就豁出了所有精力,大多数人根本不会拥有如同半神一般单纯追求理想愿望的机会。 单纯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欺欺人,安琪拉说要逃、就绝不会回到她的“好友”与卡蒙身边继续抢劫计划,神绮相信神使的单纯,老贤者则是从半神的角度出发去理解对方的信念,自然也无须怀疑。 当然,单纯并不是褒义词、也不是贬义词,只是很单纯地形容性格的中性词,单纯地设计抢夺神器的埃厄洛斯绝对不会被神绮或任何人当做可爱的人。 “神绮殿下,请回船舱中守护公主和爱莉圣女,甲板上交给我和埃凡、还有泰勒斯先生在,无需您操心,”沉默了一会之后,具鲁士建议道,“神器的威能也需要您不断发掘,今次也多亏了神器的力量、否则我们遭遇的麻烦绝不止这些。” “好吧,我会守在她们身边,看样子敌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具鲁士大人、泰勒斯先生,你们也要注意休息保存精力。” 神绮向可敬的战士与贤者行礼,转身返回下层舱。 至于最让人关心但此刻实则不太重要的问题——安琪拉的同伙们的真实身份——参与到安琪拉传达逃跑意愿中的几位大人物都默契地懒得提,泰勒斯与神阵力量结合暂时不能远离战船去追逐安琪拉弄个明白,神绮和具鲁士则不具备在海洋环境中追上一心逃窜的半神的能力,当然,换做陆地环境也基本追不上,从天上逃的人总是拥有优势的。 “泰勒斯先生,”甲板上,遣散少数被安排在船尾而有幸远远瞥见安琪拉的护卫武士,具鲁士对贤者说,“神绮圣女对海神神器的掌控似已不同于之前战时,您也‘看’见了圣女殿下的神意,神器借奎特斯斩下的半神手腕所化神力特征为她在极远之外便查知到携有神力特征者的接近,而来者甚至不是被斩下手腕的半神本人,只是与他有接触的旁人,若是被斩下手腕的半神本人隐匿前来,想必即使还有更隐蔽的手段,能逃过你我与奎特斯的知觉,也逃不过神器与圣女的感应。” “不错,”白胡子老头抚着胡子,显然对神绮的“新能力”感到十分可靠且满意,“海王三叉戟在海上的威能或许远远超过我们自以为是的想象,也许再让神绮圣女持有一段时间后,神器能为她展现更加广阔的海洋感应能力,届时神器无须借敌人残留的力量便有可能通过整片海洋为圣女提供接近者的信息——任何对海王三叉戟有企图者都逃不开海洋环境的囊括,神器就在海上,想得到它,就必须置身海洋。” 虽然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自己到底是否拥有神器或接近神器的强大器具、但无人能怀疑其见多识广,泰勒斯就是这样令人信服的人。 具鲁士虽身为仅仅比罕见的半神稍常见一些的强大武士,若在神殿中供职便可算是最接近神的一批人中处于接近顶点位置者,可他对的神器的了解也基本上仅限于故事和传说而已,除了自己打造保养至今的神力精钢长剑,他近距离接触过的最好的东西,大概也只有伊西丝的短杖,或是曾在王国主祭典礼中、远远在莎瓦丽大祭祀手中见过的大祭祀权杖,他对神器的基本特性通过传说与神殿的流传有一些了解,但绝对不敢说自己清楚任何神器的基本能力,通过对神绮的神意传递的理解、也因贤者的名声与一贯可靠、他对泰勒斯的判断相当信服。 “神绮殿下若能提前知晓任何对神器有觊觎之心或对远征军有敌意的袭击者到来,我们的确会比今日拥有更佳的表现,至少战士们可以提前知晓往何处射箭、船上的巨弩也不至于成为装饰物。” 泰勒斯也对十一艘战船上共十一只的巨型弩对战斗毫无帮助而感到惋惜,他自然希望神绮更加亲近神器、获取他推断中的更深层次的能力,但就和奎特斯一样,半神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不可靠之物上,“但一切只能顺其自然,神灵的赐福是凡人的幸运,但凡人无法苛求,圣女殿下的福祉是否体现在对神器的掌控上,我们同样不能苛求。” 闲谈了一会,消去对两位圣女与公主的担心,具鲁士向贤者告辞,继续率领护卫队战士站岗或巡视。 离开船舱时急匆匆的神绮没留意旁边一闪而过的人,当她返回时才察觉到,因战局吃紧而不得不加入对海怪战斗与之后对半神战斗的贴身护卫埃凡正守在进入下层船舱的门口,这一回他即使发现船尾的不对劲也没有急匆匆地离开,而是相信贤者与具鲁士的能力,经过伊西丝离舱来到甲板上为众人鼓劲,他意识到他的职责是保卫公主,只要不是与海怪近乎灭船相当的危机,他不该离开公主太远。 第385章 “神绮殿下,”埃凡见神绮显得相当轻快地返回,原本因神绮的紧张飞窜而引发的紧张感为之一松,沉默寡言的贴身护卫也懂得从面部与肢体语言来传达自己的心情,他向神绮行礼,接着询问,“是否发现敌人异动?可是泰勒斯大人与具鲁士大人惊退了对方?” “泰勒斯先生和具鲁士大人的确是我们最可靠的保护者,”若干小时前杀死一个敌人、如今又主动跑了一个敌人,即使最可疑、或许也最危险的埃厄洛斯尚未露面,神绮的心情依然还算不错,对神器的掌控与今次安琪拉带来的神力提醒让她意识到,往后只要小心一些、有着奎特斯的正面迎敌与泰勒斯的配合保护,她有很大的机会击退半神级的敌人、而且并不难获取敌人的神力特征,即使敌人逃跑也不用再惧怕被偷袭,“不过并非他们惊退了敌人,而是今日逃走的三个敌人之一主动前来向我们保证不再打主意。” 埃凡愣了一瞬,倒不是为神绮话语的内容、也不是为随话语而来的神意的内容、而是神绮传达神意这一行为。 神意的内容包含着之前发生的场景详细再现,埃凡的灵魂成就与具鲁士差别并不大,可以轻松接受并解读半神或接近半神的祭祀传达的神意,他对四个偷袭的半神中有一位不久前刚见过面的熟人、且这位安琪拉神使偷偷接近居士坦战船的原因是为向众人传达她果断退避之意感到诧异,但更让他诧异的是、不久前分明还是刚刚唤醒灵魂、向神灵表达虔诚的资历还极端浅薄的少女,此刻竟如最资深、最令人尊敬的神职者一样向他人传达神意,宛如神灵最宠爱的代言者。 一般而言,埃凡是不大相信这世上的同龄人中还有比他更擅长接近神者,过去的埃凡身为索尔达伯爵约克的养子、幼时便在神殿中接受训练唤醒灵魂一步一步成为他所知的年轻人中最强大的武士,即使牢记祭祀与教官的教诲、时刻保持谦逊与警惕、为成为合格的护卫者而努力,除了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外并没有特别坎坷经历的埃凡也不免在背着神与神殿的另一面有些骄傲情绪,只不过他已然是整个索尔达诸城与诸神殿中前途最光明的大武士,不会再有隐藏的天之骄子去撼动他对自身的定位,每个人都因着伯爵养子与最有前途武士的缘故而尊敬他,他完全无须靠贬低他人来获得自我认同感,他的自我认同已是近乎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 但被约克伯爵指派给王国公主做贴身护卫、渐渐融入了具鲁士的护卫队之后,他对自己的天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不论从初见时就失去力量的爱莉圣女还是他的保护对象伊西丝王女,都拥有让他感到惭愧的祈祷天分,不说距离半神只有半步之遥却并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的爱莉圣女,伊西丝的直观神术力量便让自幼努力于武士训练的年轻大武士感到难以战胜的强大,而公主殿下显然不可能像埃凡一样把所有精力投入到专一的训练与祈祷中。 受到良好教育、能够控制心态的埃凡在面对他的保护对象时倒不容易生出别样心思,但公主身边的追随者——至少在刚刚来到伊西丝身边时、埃凡对神绮的感想就是如此——从粗浅的见习祭祀、几乎无异于柔弱的普通少女到今日能够向他人传达清晰无碍的神意,成为令大部分凡人仰视的高高在上的神职者,所用的时间似乎不过区区数十日,顶天不过两个月,这就让自以为已从公主身上习惯了天分高端者的异样的埃凡小哥感到惊悚了。 其实在四日前的远征祭祀中埃凡已经感受过神绮的神意,只不过当时神绮传达给斯巴塔人与观众们的神意是刻意为适应普通人而模糊化的神意,更类似一种简单的扩音神术应用,埃凡当时并未意识到,朝夕相处许久的米罗斯少女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摇身一变,成了足以主持祭祀典礼的高级神职者。 他的惊悚仅仅表现于一瞬间的呆愣而已,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大概是这世上最异常的神的宠儿——首先是诗人的宠儿,然后是神的宠儿——之后,埃凡忙调整好心态,又思索了一会神绮传达的内容,再次向神绮行礼,“安琪拉神使的强大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无须展现任何技巧,单纯的力量阻拦便让我与具鲁士大人几乎无力抵抗地被弹回原地,即使选择逃离,也不证明她是个弱者,我们必须小心她、也不该小看任何半神。” 埃凡的提醒十分有道理,更直接证明了这位自幼训练为护卫者的年轻大武士拥有令人惊异的谨慎与沉稳品质,神绮意识到自己吐槽归吐槽,但的确不该把真神的使者——就算是个擅长逃跑的使者——当做戏谑对象,何况她还认为自己和使者小姐很有共通点呢。 “多谢您的提醒,埃凡护卫,我当然不敢小看一位半神,”神绮一面向公主的贴身护卫回礼一边说,“哪怕是被卷轴神术杀死的半神,也并非我的力量所致,马卡斯、和许多人赞颂我为战争带来胜利,可胜利实际上是您和具鲁士大人、贤者和护卫们、甚至希罗人们共同赢得,何况卷轴的力量也来自米罗斯历代的祭祀,我不过是个使用者罢了,况且若那位金袍祭祀找准了发挥力量的机会,我想我们都奈何不了他。” “若没有使用者,力量的存在没有意义,”埃凡说,“若发挥不了力量,拥有力量者又和普通的市民有何不同?死去的半神就是您的战绩,不容任何人置疑,没有人能反对神绮殿下获得荣耀。” 对于死掉的半神金袍祭祀,埃凡的谨慎态度似乎就不需要保持了,嘲讽的口吻倒是和具鲁士很类似,这两人朝夕相处话虽不多、默契度却是在各种战斗中越发高了起来。 “也多谢您的鼓励,埃凡护卫。”神绮说道。 船舱入口的情报交换与闲谈后,护卫与圣女各归各位。 第386章 次日,远征军离开斯巴塔航行的第四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昨日昼间后半日的大范围巨浪雷暴天候对睡醒的希罗人们而言仍仿佛一场梦,见识过再多的斯巴塔南海的天候、经验再如何丰富的老渔民与老商船水手,也无法抹去对昨日风暴的恐慌与兴奋。 恐慌来自本能,兴奋来自征服,虽然对大自然、对整个环境谈征服显得分外不自量力且毫无常识,但在将灵魂刺激到至深处的危机中活下来本身就足够令人生出站在伟大自然力量之上的豪迈感,希罗人如此、斯巴塔战士如此、常以无力一面示人的贤者与诗人更是如此。 “海浪起伏,常有半人多高的落差,这对在河面上乘过船的人来说已是难以忍受的大浪,可在海上,这只能被称作宁静洋的微澜,”吃过早餐的马卡斯站在船舷一侧望向远方,这一次,他的心境与前三日眺望相同的景色时有着本质异变,他开始懂得欣赏这看似一成不变、平静的海洋景观,“同样是水,在不同的地方却有完全不同的样貌,平缓河流的水面几乎与平地一般,湍急的溪流显现复杂的形状,到了海上,看不见容纳水体的容器,与被河岸、被溪流沿岸、被湖泊沿岸束缚成河与溪与湖的形状的水完全不一样,海洋是被什么容器束缚着的吗?就像杯子里的水,若是有这样的容器,那这容器该是多么的宽广、光是想象就让人恨不能想尽办法扩张脑袋、让想象的力量无限增长。” “想象的力量本就无限,受限的只是凡人的见识与胆量,”埃比弗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一同眺望碧蓝的天空与更蓝的海面,昨日的经历让他的心境不比马卡斯异变更少,反倒是其它有能力参与到对海怪作战的同僚们将精力集中在对抗上,对自然力量的体会反倒没有躲在甲板舱中的两位无力者来得深,“容纳海洋的容器,不正是我们所处的陆地吗?陆地的宽广也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埃比弗的意见并不能让思维放飞的马卡斯满意,年轻的诗人反驳:“埃比弗老哥,您行游的地方比我多、见识比我广,应该知道,沿着斯巴塔入海口的沿岸向左右行去,可以发现海岸线的形状并非如同杯子内壁一样呈凹向,向内看整体呈凹状的杯子才能让杯子围绕杯中水一圈把水束缚起来形成杯中水的圆形或不太规则的圆形或别的任何杯子的形状,是不是如此?” “哦、这倒是,老弟你的观察很仔细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海岸线从海的这一方看过去,大体是呈现凸出状的对不对?所以你据此认为陆地并非海洋的容器。” “不错不错、不愧是博学擅记、逻辑清晰的贤者老哥,市民们对您的评价对得起您的智慧,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我不知道整片陆地是否都相对海洋呈现凸出状,但我所见的陆地海岸线大体如此,亚丁港、米罗斯港、斯巴塔港,入海之后回看都如此,您来说说看,海洋的容器又如何能是陆地?” “你的观察也很仔细、的确有道理,我的见识与大家相比也只能勉强自称不太狭窄,远远当不上见多识广,所以我也无法完全认同或反对你的意见,可马卡斯,你忘记了亚丁港沿海到斯巴塔港沿海之间的那一段吗?那可是宽广又标准的凹入状……不过那同样只是一小段,所以我仍然不敢认同或反驳你,咱们还是请教见过更多、智慧更广的泰勒斯先生吧。” 埃比弗与马卡斯的讨论让众人饶有兴致地汇集了过来,包括清晨冥想结束的白胡子老头泰勒斯。 老贤者摸着胡子思索了一会,他没有拒绝埃比弗与马卡斯的邀请,但他其实也说不上具体答案,见多识广的半神也有思维与见识的边界,观察到的现象总是和背后的真理有些差距,泰勒斯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就算真神降临世间、也脱不开与最具智慧的凡人相同的束缚,所以除了相信并思索了一辈子的水魔法,关于其他认识,泰勒斯向来是谨慎有加的——当然这不代表他在水魔法上就不够谨慎。 老贤者只能这么对怀有期待的讨论这们与旁听者们反问:“你们认为这个世界是像杯子一样、陆地作为容器包围着水呢?还是恰恰相反,陆地实际上被无边际的海洋所围绕?就像纳克索斯的海岛,是的,海岛、礁石、这不正是后一种认识的有力证明之一吗?” “原来泰勒斯先生和埃比弗老哥也思考过和我所想相同的问题啊。” 围绕年轻诗人与中年贤者的旁听者中,一位比埃比弗稍显年轻的灰袍贤者说道,他在对付海怪触手时十分努力施展神术成效却还不如普通投矛、在接连两场战役告一段落后即筋疲力尽又有些失落,但大多能够发挥灵魂力量的贤者诗人实际上都差不多表现不太佳,这位与大多非专业战士的贤者诗人一样在一夜休息后也就恢复了行游者们特有的精力与热情。 他说:“的确,只看海岛与礁石,我们仿佛能得出整片大陆其实和岛礁一样都是被海洋围绕的,而且马卡斯老弟的理由也很有道理:我们看见的海岸线大多是呈现凸出状的,就算有着埃比弗所说的、亚丁港口到斯巴塔港这一段内凹的形状,也无法断定凹入状态就是陆地海岸线的整体状态,所以我以为陆地和盛水容器总体该有的形状不一样,大陆是被海洋包裹着的。” 这位的意见比较接近观察的常识,证据并不充分、却也相当令人信服,但总有更加相信日常经验常识的贤者持反对意见,几位同样踏入中年的贤者反驳:“可您想过没有?若是海洋包围着陆地,那么海洋的底层、深水之下又是什么?是永远的水吗?不见得吧,我们这些不常接触海洋的无知者且不说,常与海洋打交道的希罗人就能告诉我们,海洋的底下同样是陆地,就像一杯水的底层必须有与杯子的壁面相连的杯底,这不是常识吗?海底与陆地的海岸线毫无疑问是相连的、不可能分割,所以,我们虽然看不见总体的海洋与陆地,可海洋必定是被‘装’在巨大的陆地杯子中的,泰勒斯贤者,您说是不是如此?” 人们的目光随着两种相反的意见回到提出反问的泰勒斯身上。 第387章:贤者论述 “都挺有道理啊……” 最早由经历与心境的变化而联想到自然广阔、再联想到提出海洋是容器还是陆地是容器这样的庞大问题的年轻诗人马卡斯思索着两种意见,感觉都无法完全反驳也无法完全认同,所以乍听起来反而都很有道理,他与埃比弗仍旧把希望的目光投给最有资历给问题下定论的老贤者。 “虽然是由我提出来的,”埃比弗对第一位回应他的贤者和泰勒斯说,“可我实在不敢妄自揣摩这世界的样貌,凡人的所见总有眼睛与思考的限制,而且以我的力量,估计也难以撑起让我行游整片大陆与大陆之外的海洋、海岛,遑论那无人越过的更广阔的荒野与山岭,见识的限制让凡人不敢断言,思考和逻辑或许才是我们的武器,但即使如此,在马卡斯的问题上、不、不只是马卡斯问题,世界的样貌、许多现象的真相,我仍然觉得思考和逻辑也难以抵达彼岸,波塔克曼老弟、你是否也有一样的疑虑?所以泰勒斯先生,您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我认为总有一种办法能帮助我们理解我们所见所闻,而不是把神灵当做一切的归宿与答案,我膜拜神,可神的祝福看来并不容易来到我这样愚钝的凡人头上,神的答案或许是我根本无法听懂的,所以我、或者是我们所有人,需要一种能让我们听懂的办法去寻求许多问题的答案。” “埃比弗的疑惑的确也是我的疑惑,”提出大陆被海洋包裹的灰袍贤者波塔克曼说,“听了埃比弗老哥的一席话,我觉得我的确有些过于求成、一厢情愿地相信我的观察和思索,可就和仑缇底先生提出的反驳一样,我无法解释海底作为与杯子相似的容器一部分的存在与海岸线呈凸出状所带来的矛盾,这矛盾虽然存在,但这世界是如此和谐而自然,它存在就是存在、不需要我们的肯定或否定,所以必定有比我们如今所见所闻所讲的办法更和谐统一更无矛盾的办法去解释海洋与陆地这样的问题,且不仅是马卡斯的问题,或许还包括一切无法用有限的见识去认识的问题。” 波塔克曼贤者似是从固执的己见者刹那变为包容的疑惑者,贤者们大多拥有类似的品质,自信于观察和思考、却怀疑于自身认识力量受限所带来的偏差,这让诸多拥有智慧和思考品质的贤者总能不至于错得太离谱,这不仅是颜面问题,更是抵达真知灼见的态度,对“认识”这一人类特有行为的尊重与发扬。 被波塔克曼尊称为仑缇底先生的中年人——实际上能被市民们尊为贤者的行游者,大多都不会年轻,同样的、能被市民们喜爱上的诗人同样不会太年轻,马卡斯作为名声不大显现的诗人、的确是这群行游者中最年轻的一个,但他的游历资历比大多同龄人要强许多——既那几位提出海底与陆地是相连的、与水杯的杯底类似的观念的为首者,他与波塔克曼不仅持有不同意见,且看上去打算固执己见。 “波塔克曼先生,在许多问题上我与你的意见是一致的,既凡人的见识总有边界与限制,许多问题目前看来很难用逻辑与思索抵达,就像比格拉斯大贤者不愿意谈及的边长为一的正方形的对角线,连神都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或是门德修斯的正义论,”仑缇底如此说到,然后话锋一转,“可无法反驳的证据让我不能认同您的摇摆,我认为这个世界或世界上存在的东西和现象、总有确切的形式,不可能既是矛盾的这一面又是矛盾的那一面,陆地不可能同时是包围水的又被水包围,这会让我们的脑袋转不过弯来、想象不出那该是个什么样貌,命运与神灵赐予了我们理智,这理智就算被限制在见识的边界中,也是我们唯一能相信的东西。” “哦——仑缇底先生,您说得也很有道理,我无法反驳,”波塔克曼说,“您的意思是您坚持认为与陆地相连的海底证明着海洋是被陆地包围的,即使我们无法一眼尽观?” “正是如此,”仑缇底与他的同见者们相顾而笑道,好似不相信他的意见能被反驳,“除非您能证明海底与陆地是不相连的,是另一个世界,否则,您又如何反驳陆地海岸线与海底共同构成了盛装海洋的容器呢?” 包括马卡斯在内,没人能想到一个看似如此简单又容易观察到证据的问题却成了人们争执不下的难题,波塔克曼听了埃比弗表达的意见后对相信海洋包围陆地产生动摇,但也不完全相信陆地包围海洋,而仑缇底相反,他因着自己的理由坚持相信陆地是海洋的容器。 被请求下定论却反倒引起更大争论的泰勒斯贤者见众人兴致颇高,也感到颇为高兴,他在居士坦的深山中观察研究各种水已相当长时间,独处得够久了,与相似的人相处、即使处在争论中也让老贤者很是有兴致,“仑缇底,波塔克曼与埃比弗看起来无法给您满意的答案。” “惭愧惭愧。”波塔克曼与埃比弗向老贤者行礼,表示的确如此。 “泰勒斯先生,您来说说看,我说得是否有道理?”仑缇底看上去有些得意,即使是看起来如此简单的问题,无人能反驳他,他便觉得自己至少接近了真理的一部分,要说感到荣耀自然是无疑的,更让仑缇底感到自豪的是他抓住了真理——至少是一部分。 “这、其实我也说不好,仑缇底的证据是如此的鲜明、只要有眼睛就能看见,我们又如何能反对陆地海岸线往深海延伸而去、会不是被海洋覆盖的另一片陆地呢?正如装满水的杯子的杯底、我们透过水就能发现那不太明显的杯底,不是吗?” “哈哈,泰勒斯先生也认同我们的意见,所以看来我们还是更接近真理的。” “别着急,虽然我说不清楚、也无法完美地解释为何如此,可我能给向诸位展示另一种景象,让诸位看见比海岛的存在更加奇妙的、仿佛海洋不需要容器的景象。” 泰勒斯的话音中附带的神意同时传入众人的脑海,这一回,马卡斯作为未唤醒灵魂的普通人的劣势便清晰凸显——他看不见泰勒斯的神意内容,泰勒斯也不敢随便给他传达清晰的神意,凡人的脆弱让深切渴望求知的凡人感到分外急切。 第388章:贤者论述续 “泰勒斯先生向大家传达了神的意念是吗?”就算是毫无超能力的凡人,还算见多识广的马卡斯也知道神意的存在,不仅是祭祀典礼上体验过适合普通信众的最模糊的神意,有时候遇见不知轻重的新晋高级祭祀,马卡斯也曾被急于炫耀自身灵魂成就的冒失祭祀的神意给弄得头昏脑涨仿佛大病一场,他根据泰勒斯的话语听出了其中还有其他内涵,是他难以接触的内涵,所以他感到十分急迫,希望他人用语言向他传达泰勒斯的神意的大致内容。 “唔——海神的秘境?”埃比弗像大多数人一样,在泰勒斯的神意中愣了一小会,然后恍然并惊呼,“泰勒斯先生,您向我们展示的,是传说中的海神秘境?” 泰勒斯不仅展现了景象,也附带了些许介绍。 “我曾行游至撒约城,”仑缇底道,“于海神殿中不仅膜拜了海神的神像、从而认识了海神神器的外形,也听宣讲海神荣光的祭祀提到过,有一片海神的秘境、只有最虔诚的祭祀、最勇武的武士才能被允许进入、去体会海神那博大的精神与力量,泰勒斯先生,这无垠无际的海就是海神的秘境吗?” “泰勒斯先生何必骗我们呢?这自然就是海神的秘境!”许多人沉醉在神意描绘的庞大景象中,虽然海神的秘境看上去和此刻航行在大海中所见并无不同,但一个“海神秘境”的噱头就足够令人感受到完全不同于眼前所见海洋的感受,能够唤醒灵魂的贤者与诗人,并不缺乏虔诚,体会神灵的伟大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只有马卡斯越发郁闷,同僚们的陶醉与惊呼让他感觉自己被排斥了似的,接着,他被贴心的埃比弗老哥拍了拍肩膀,接着听埃比弗说道:“语言难以描绘神灵秘境的壮阔之万一,但我还是勉强给你讲一讲吧,不给你讲,也体会不到泰勒斯先生向我们展示海神秘境与你提出的问题的关系——陆地是否盛装着海洋?” “快讲快讲,埃比弗老哥,下回我给你烤肉!” 对于马卡斯的烤肉,埃比弗倒是不怎么嘴馋,他更希望尝一尝神绮的烤肉。 “泰勒斯先生喜爱水的名声闻名大陆,显然也见识过传说中的海神秘境,那是个、是个只有海水的世界?是的,泰勒斯先生的描绘正是如此,不、也不尽然……”埃比弗回忆着泰勒斯的传念,一面努力组织语言为马卡斯描绘那壮阔的景象,“海下仍有支撑海水的、岩石泥土构成的陆地,有些地方礁石露出海面形成小小的岛屿,可这陆地没有边沿,没有海岸线,与凡人的世界不一样。” “哦、是的、的确如此。”希望泰勒斯提出反驳意见的仑缇底贤者此刻已失去了之前的精神焕发,不得不附和埃比弗,他兴奋中带着沮丧,没有亲临神灵秘境的荣幸却有神意传达的旁观经验、这已极度接近于亲身体验,仑缇底等大多数人的兴奋来自于此,但埃比弗提出的事实让他感到沮丧,泰勒斯没有直接反驳他,却指出了他亲历的事实来对陆地是海洋的容器这一论调提出疑问。 他接着说:“海底的确拥有支撑海洋的陆地,可这海神的秘境、在泰勒斯先生的眼中没有边际的海洋世界、没有我们常识所知的陆地海岸线,无边无际的海洋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若是船只航行在海神的秘境中,将永远航行下去,若是能标记一些礁石,或许可以发现往远方的航行会不知不觉回到.asxs.?哦,天哪,这是何等奇妙的秘境,泰勒斯先生,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仑缇底的惊诧与好奇在所有获取神意传递的贤者诗人身上同样发生着,埃比弗本来斟酌着用词却发现自己的见识所限很难描绘出来,结果仑缇底用较为浅显的语言帮助他说了出来,也让马卡斯多少理解了获得神意传递的众人的体会。 马卡斯在简短的语言描绘中仿佛也身临其境地看见了泰勒斯所见,他的想象力在此时发挥了属于最普通的凡人的、无与伦比的的作用。 年轻的诗人说道:“无边无际的海洋世界?我们此刻航行在海上,一眼望过去同样感觉无边无际,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我们拥有.asxs.、即斯巴塔的河港与入海口,我们也拥有终点,那便是纳克索斯群岛的海港,即便越过群岛,继续向南,我们也终有抵达陆地的时候,就算是风暴频繁的西大洋、一路向西听说也有着抵达陆地的时候,海洋、陆地、交缠相连,不知谁包容谁,海神的秘境难到就如你们所言,是海水飘在陆地上、没有边沿包容的奇特世界吗?可我无法想象水没有包容物该如何立在陆上,就像杯中的水若失去了杯壁,水将均匀地洒在周围、直到摊平成没有厚度的一滩。” “马卡斯,听你这么说,其实你还是更愿意相信陆地包容海水嘛。”仑缇底贤者从惊诧中回神,听了马卡斯的话后不禁调侃道。 “我、呃、说实话我依然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只是泰勒斯贤者为你们展现的海神秘境让我不得不疑惑于水杯失去杯壁如何让水立起来的矛盾。” “这也是我的疑惑,没有杯壁的束缚,水终将平摊失去厚度,这是毫无疑问的常识,无人能反驳,因为水不如固定的物体、并没有特定的形态,它如何能把自己立在陆地之上呢?”仑缇底又道。 “不、虽然少见,但水结成冰块的现象你们又忘了吗?只要水的边缘结成冰,这不就相当于水把自己束缚起来形成了类似杯子的构造吗?”又一位贤者提出意见,并获得了众人认同。 “但海神的秘境中并没有冰,”埃比弗指出道,“这是泰勒斯贤者所见的。” “我的脑袋已相当眩晕啦,”马卡斯摇头晃脑地表示他要接受这么多的贤者意见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所以海神的秘境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它是否和我们凡人的世界在更大范围上才是相同的?海神用无边无际没有海岸线的海洋世界告诉我们,凡人的世界其实就是那样的吗?陆地就像那些露出海绵的礁石一样、只是更广阔、更让人无法理解的世界的一部分吗?” 第389章:贤者论述再续 “这岂非承认海洋包围陆地才是真实的世界样貌?”仑缇底仍旧打算唱反调,因为相同的矛盾仍旧没有解决,“那么海底与陆地的相连又是怎么回事?若是让神灵消除所有海水,那岂非陆地仍旧是这个世界的一切?海洋是覆盖在陆地上的另一层多余的物件?” “海水就在这里、就在咱们航船脚下,怎么能是多余的呢?它存在我们就要相信、而不是逃避。”波塔克曼道。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的样貌是如此的清晰、却又如此的深奥!”马卡斯的感叹也是智慧普遍超越常人水准的贤者们的感叹,泰勒斯给出了争论的依据,却让问题似乎越发深奥越发难以理解起来。 “至少我们可以肯定,无论有没有海洋,无论海洋是否真实地、不需要杯壁地包围着陆地,”埃比弗思索了许久后给出了一个难以反驳的初步结论,“海底必定是有陆地的、陆地是支撑着海洋的,泰勒斯先生、仑缇底先生、波塔克曼先生,你们说是否如此?” “我不否认,这是观察的结果、是神灵秘境显示的结果、神认同、我自然也认同。”这点上,仑缇底和波塔克曼的意见一致。 “我也认同,埃比弗,你的总结令人信服,”泰勒斯仍旧摸着花白胡子,对争论的发生喜闻乐见似的,故而他一直不给结论——当然也有着老贤者出于谨慎无法给出确切结论的因素在内——老贤者说,“不论世界的真实样貌如何,是否凡人的智慧所能理解并总结然后描述出来,我暂时都无法给你们一个确切的结论,我的确比你们活得久一些、走过路长一些、见过的人多一些,但我也只是个凡人、不敢妄言手握着真理。何况实际上,关于海神秘境的体验,也并非完全来自于我个人,我拜访撒约城海神殿时,的确有幸受洛拉提斯大祭祀之邀进入过海神秘境一观,但时间并不长,当时的我也并没有太多精力去思索海神秘境所体现的意义,是那许久之后、也是今日的不久之前,我方才第二次从听闻中接触海神的秘境,这经验有一半来自忒弥丝女神的第二圣女、掌控海神神器的神绮殿下。” 多日前,在受到女神的神秘“使者”的拜托下初识正在成为圣女的神绮时,泰勒斯就已经从神秘使者那听说过神绮的遭遇,知道神绮在危机关头经历过海神秘境的洗礼,之后的交流中也从神绮的描述里详细了解了她对海神秘境的感悟,虽然并不多,却让老贤者对照自己的观察经历有了更深刻的印象,此刻方才又马卡斯的疑问与众人的争论牵扯出来、并形成神意传达给大家,这也算是一次泰勒斯的福利大放送,贤者与诗人都在神意的灌输中陶醉、且永生难忘。 “听说神绮圣女成为女神的圣女并不久,”马卡斯又感叹道,“却在神灵的眷顾下亲身体验了海神的秘境。” 另一层抱怨命运的意思他没敢明说:自诩与圣女殿下相比大概同样是才华横溢的年轻诗人,受到神灵眷顾的程度确实天差地别,这实在令马卡斯不大甘心,即使他的志向并不是向神祈祷。 不过年轻人的小心思当然瞒不过见多识广的老贤者,泰勒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用无声的行动鼓励他面对命运和现实,不过老贤者依然谨慎地不敢给马卡斯展现他的神意,埃比弗与众人的描述倒是也足够令马卡斯侧面体会到海神秘境的奇妙。 “既然陆地支撑着海水是咱们的经验与观察所得出、无法否认的一致结论,”仑缇底接着埃比弗的结论说,“或许我们可以这样想。” 中年贤者并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顺手向船舷下的海面一挥手,粗浅的神术力量展现,一小团海水被召唤到他的面前——这甚至称不上水神术,只是单纯地灵魂力量拖拽着一团水而已,不仅神力应用效率低下,且根本谈不上战斗力——仑缇底贤者是拥有唤醒灵魂成就的贤者,神力并不深厚、祈祷的成就也不算精深,但这已做够让他召唤许多凡人难以触摸的神迹,比如这一团水。 他双掌做捧状,那团被神力摄起的海水落在掌中显得十分清澈,“咱们且不谈神灵赐予的力量将水糅成特定的形状,实际上那与我现在用手捧着水并没有本质区别,这都是用‘容器’盛装水而得到的模样。” “不错,不过仑缇底先生,”波塔克曼与埃比弗问,“您这是想说明什么呢?” “我想说,你们看见我的双手捧着一团水,这团水因为我的手掌明显的向下凹的形状方才显现出稳定的、近似半球形的姿态,对不对?” “当然,这和水杯中的水呈现圆柱的姿态是一个道理。” “一旦我把手掌摊平,就像这样,”众人围观中,仑缇底将手掌摊平,接着海水毫无疑问地从手掌边缘倾泻而下、将干燥的甲板打湿,“没有容器,水会因着这向下的力量而向四周流逝、直至彻底变成扁平。” “这是常识啊,我们从不否认,”波塔克曼说,“可这并不能说明整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泰勒斯先生展示的海神秘境不就告诉了你我吗?我们或许不能被常识与经验限制在一个小的范围内。” “不,常识与经验难道不是我们唯一能确切相信的东西吗?”仑缇底终于把他的结论抛了出来,“所以,我们为何不能相信这整个世界、包括着陆地与海洋的世界,其实就像我刚才展示给诸位的手掌一样呢?这个世界在极大范围内、我们的眼睛无法尽观的范围内其实是呈现凹下去状态的,所以海水实际上是装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无法体验却可以从经验中推测出来的‘碗’中的呢?这个世界,或许是一个‘碗’?只不过这个碗常常在中间出现比边沿还要高出许多的地方,比如苏米尔山、比如纳克索斯群岛?唯有如此,装在碗中的海洋才无法完全覆盖岛屿与陆地。” “您的论调可真令人眼界大开,”波塔克曼惊奇地思索了一会,发现这个结论同样难以反驳也难以确证,知得对仑缇底的大胆假设表示敬佩,“我不知该如何评价您的意见。” “可是……”马卡斯觉得仑缇底的论调显得相当浪漫、却有些不切实际,可他总无法抓住那反驳的灵光。 第390章:神绮对贤者们提出的依据 “可您也忘啦,看一看远方、再看一看泰勒斯先生为诸位展示的海神秘境的远方,可知这世界、至少海洋下的陆地、是不大可能呈现总体的凹下状态的。” 这位大胆出声反驳者不是围绕着仑缇底、埃比弗与马卡斯等人中的任何一人,实际上也不是个让人习以为常的男人,而是一个清脆的少女音,声音的出现让众人惊诧一愣后连忙转身向甲板进入下层船舱的门口位置行礼并问候。 “神绮圣女!早安,圣女殿下,神的光辉与您同在。” “南风之神予您护佑。” …… 来自各种神灵崇拜的祝福声由贤者与诗人们传达给离开船舱出来放放风的神绮小姐,她其实在舱门口旁听由马卡斯引起的一系列争论已然许久,而且她根据自己的“前世”或是“未来”经验、包括莎瓦丽大祭祀带着她和艾玛参观女神秘境第一部分——小行星秘境——已经可以基本断定,这个世界整体构造与她经验中的常识很大是一致的,也就说,这是个星球,虽然不明白有能力见识整个星球样貌的真神与少数半神为什么少有传播关于世界整体的认识、从而让凡人们陷入观察、想象与猜测中,但神绮明白其中必然有真神的道理。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显然和神灵崇拜的氛围有极大关系,观察世界的真相并不是整个大陆的大多人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祈祷与升入神国才是唯一具有永恒意义的追求,贤者对于真理的追寻也不仅仅在于对整个世界的样貌的想象。 限于绝大多数人的手段与见识能力,细致一些的问题才是大多数贤者的思索方向,比如种植、畜牧、天候、星象等。 关于太过庞大的整个世界的观念,如今没有任何成型而公认的意见,甚至这艘船上由马卡斯带起、进而发展到对整个世界的样貌的猜测与推测,也可算是史上罕见、甚或唯一的一次争论,泰勒斯贤者或许在过往的经历中隐约察觉了“星球”的大体样貌,但他实际上也没有成型的观念去解释他的经验中的世界为何会如此,所以他的谨慎让他并不急于给众人下结论,况且大贤者真正在意的,还是存在的本源这样更加深奥、更加难以凭借经验去推测的问题。 思索至此,神绮当然也不会再像个虚荣心切的孩子似的、急匆匆地把她并没有明确证据的观念强塞给这些兴致勃勃的贤者或诗人,于是她用了上面那一句对仑缇底的反驳与提示做开场白。 在这可算是大陆上最具有智慧的一群人中发表意见、并让人悉心聆听,神绮发现这比向莫名的神祈祷与感受神力的积累和异变更加令人沉醉,她忽然理解了贤者们为什么大多爱在人多的广场与一群人闲聊、或是如今这般聚在一起讨论问题。 “圣女殿下,”仑缇底对神绮圣女拥有基本的尊敬,但他对圣女的反驳意见更加急切,“您让我们看一看远方,这远方又有什么呢?” “仑缇底先生,您仔细看,不必盯着海平线的某一个点,将整个海平线收入眼底,您一定可以发现有什么不同的。”神绮说。 “唔——”早已盯着远方海平线看的马卡斯倒是先发起话来,“不是凹下去!神绮圣女说得没错,圣女殿下的观察能力可比咱们要强,埃比弗老哥、仑缇底先生、波塔克曼先生,你们拥有神灵赐予的力量、观察力必定比我更强,你们也可以看出来,远方的海平线是呈现凸起的圆弧形状的,而不是像水杯中的水面一样平坦。” “实际上,马卡斯,你也没仔细观察过水杯中的水面,”老贤者为年轻人补充解释,“水杯中的水,你仔细观察杯壁与水接触的部分,可看见那不仅不像海平线一样呈现凸起圆弧状,反倒是在边缘凹陷的状态,这在河岸或海岸边是观察不到的,只有最平静的水面与容器壁之间才能看见。” “呃……的确如此。”仑缇底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只竹筒,竹筒里是他的备用饮水,此刻他不仅仔细观察了海平线的形状、也在泰勒斯的提醒下仔细观察了竹筒内的水面边缘,然后发现这两个现象不仅没有给他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碗”带来有力论证,前者反倒是有力的反驳,而后者目前证明了什么、似乎也难以肯定,但至少说明了河岸或海岸与杯壁必然有着不同。 “海平线的微弱弧度,若不是认真地观察思索、连唤醒灵魂的祭祀甚至贤者都容易忽略或是自认为错觉,可那的确是不容置疑的事实,神绮殿下的证据对我们来说很是迷茫、但也很重要,而且海神秘境中的海平线的确仍旧呈现微弱的弧度,与我们眼前所见的海平线弧度似乎是一致的,但没有测量工具的证明我也不敢断言,”埃比弗对神绮圣女的提醒鞠躬表示感谢,接着又看向老贤者,“泰勒斯先生,圣女殿下指出的这一现象这到底证明什么?只是说明这世界不是一个巨大的碗吗?” “或许在局部的确会像一个碗,比如水塘、湖泊,这都是咱们能轻易看见的事实,但在更广大的范围,世界的样貌又是如何?”在神绮的诧异中依旧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用这样一个猜测做出总结,“我不敢断言世界的真相,或许连神也无法给出明确的描述,我曾忍受寒冷与劲风飞上遥远的高空去观察我们生活的大地,我想许多半神都有过这样的好奇与经历,我看见的是呈现弧度的地平线、海平线,那比在海面上看要清晰得多,可环境的极端让我无法长久地待在极高空、或是飞到更远方。 其实半神也可以从不太高的空中往远方飞去、看一看比优如皮尔大陆、比宁静洋、比大沙漠、比西大洋更远的地方,但一路上的魔怪盘踞、半神也无力从距离地面过近的空中越过重重阻碍与隐藏的危险,过去并非没人这么做过,但少有人安全归来,或是归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概也只有真神能够飞往无限的高空、直到将整个世界收入眼底,可真神并没有给我们神谕以讲解神眼中的世界,或许是因为凡人的认识能力所限让真神无法将神眼中的世界解释给我们听,我们还是得依靠自己能够理解也能够探索的方法去揣测世界。” 第391章:认识的局限 “泰勒斯先生,连您也不敢断言,我们又如何有机会从凡人的认识能力中窥见这个世界的样貌呢?这真是令人沮丧的现实。”马卡斯的话引起了诸多贤者的共鸣。 “世界或许不是一个碗,海洋没有被陆地像杯子盛装水一样地装在内部、所以从远方看起来呈现着反经验的弧度。”神绮见泰勒斯不知是的确不敢断言还是出于别的考虑无法说出星球这种在未来算是常识的认识,她没有更坚实的证据去证明这个世界在神的眼中是个球体,况且她至今也不敢肯定她的认识就是符合观察的,在小行星秘境中她毕竟没有越过地平线去看一看对面的“地球”,大祭祀的讲述也给不出充足的证明,所以她选择跟随泰勒斯的意见,只讲证据、不给定论。 “不仅是海平线呈现凸起的弧度,就像泰勒斯先生所言,不考虑山川的起伏、陆地的远方也在整体上呈现一定的弧度,这说明什么?或许我们平常看见的平原、看见的海洋、都是一个难以察觉的巨大弧面的一部分,所以近距离看像是平面,从远处看却能发现弧度,这样的现象在陆地上并不明显,在海洋上却很容易发现。” “圣女殿下所言很有道理,虽然到头来既没有说明是海水以无需容器壁的方式包围着陆地、还是陆地在更大的范围内像杯子一样盛装着水。”埃比弗再次总结。 “也许是相互包容相互盛装呢?既然明知凡人的认识受到眼界的限制,能力也有着明显的极限,那么我们或许还是应该跳出经验的限制去想象,况且目前的证据的确无法在给任何一种意见提供坚实证明的同时给对方以有力反驳,那么,或许两种意见的综合才有可能是真相也说不定呢?”马卡斯以诗人才有的浪漫想象力与包容力为贤者们提供了另一个意见,虽然这意见在起初曾被所有人反对过。 但正是这被众人一致以经验和认识为理由而反对的意见,如今反倒在神绮与泰勒斯指出的其他证据中显得更加有说服力,不过即便如此,人们依旧无法想象“海洋和陆地相互包容”的景象到底在整体上是如何达成的。 毕竟,不仅是人的天然认识能力有限,这个时代所总结出来的一切关于自然的经验中、也没有关于大地本身的“向下”的力量的系统认知,模糊的感觉无法给努力了解这个世界的贤者们带来真正切实有力的推论,至今也得不出“星球”这种世界构造模型的现实实际上一点都不奇怪,神灵赐予的神迹力量、从来都不是为“认识与探索”这样独属于智慧的奢侈行为服务的,而是为了信仰与凡人生活本身。 神灵的指引也几乎不讲究传播如贤者们所关心的那些对生活本身并没有多少帮助——至少目前看来没有意义——的问题,倒是尼索斯贤者所关心的粮食增产等与生活密切相关的问题更容易得到神灵的谕示。 如泰勒斯一般的半神级贤者,也无法从信仰中寻求到世界的真相,关于水魔法、关于世界本源来自何方、是什么这样的认识,也是老贤者从无到有、凭借观察与总结、顶多借助神迹力量辅助观察与总结而得到的一种结论,而且还远远不是能够完美解释一切的确切结论,以至于泰勒斯目前暂时并不热衷于在同仁们之间广为传播他的思想,目前有幸聆听老贤者的水魔法者,大概只有在贤者刚刚离开深山而颇有兴致时遇见他的居士坦国王等贵族人物,包括更加幸运、完整聆听并深入思索过泰勒斯的水魔法的神绮圣女。 “马卡斯的意见倒是很有创见,”泰勒斯鼓励地说,“而且我也曾发现,许多看似矛盾的意见在现实中却并非非此即彼地存在着,比如你们都知道,用水来灭火是非常基本的常识,城邦中任何受过最基本教育的小孩都知道,房屋失火、得用水来浇灭。” “那当然,”包括埃比弗在内,众人都奇怪泰勒斯将要举什么例子,“水火不共存,这是自然教导的常识,难到……” “泰勒斯先生,”神绮也好奇地说,“您莫非找到了水火共存的现象?” “不、不不,倒并非完全的共存,但也足够说明,我们的经验所限观察到的某些自以为是常识的现象,总可能有例外的时候,你们看……” 泰勒斯像仑缇底一样随手召来一团剔透的海水,然后右手托着成近乎完美球状的海水暂时不动,接着左手抬起、掌心上空小范围内神力明显开始勃发,化作最常见的神火之术给手掌上的一小团空气加热,这一动作让神绮忽有所悟,虽然一时间想不起来悟出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泰勒斯马上就会展示出来。 这一手神火加热空气并没有在短时间内结束,而是在那一小团被神力封存的空气被加热到开始放射白光之后继续加热,即使散热被神力隔断,神绮也敢肯定,这团空气的温度已经开始超过她之前所见泰勒斯把石头加热而成的岩浆,这是半神威能的极端体现。 白光透过隔断大部分热量的神力屏障射入众人眼中已算不上刺眼,只是用视觉效果提醒众人,这团空气的温度已相当高,而且仍在持续升高。 “神绮圣女,您好像知道将发生什么?”马卡斯的注意力始终有一大部分放在美少女身上,他和年过中旬的大多数同行者们相比还是更很在意外观的享受的,所以也是第一个察觉到神绮的神态比他们似乎更明白的人。 “嗯、您和诸位看下去便知,我觉得……”神绮忽然抓住了她悟出来的是什么,“也许我们将看见火从水中诞生?” “什么?这怎么可能?”马卡斯的诗人浪漫也无法让他相信这种荒谬的反常识结果,他转向埃比弗,“埃比弗老哥,您觉得熄灭火焰的水中能生出火焰吗?” “这个……”埃比弗和大多人一样都不大相信,但泰勒斯仍在全神贯注地加热空气,且并未反驳神绮的话,这让他不太肯定,也不敢断然否定,“且看看泰勒斯先生要展示什么。” 泰勒斯如众人所愿,并未让人等太久,片刻之后,他左手拖着的空气团已被加热到放射较为单纯的橘红光芒,白光渐渐隐没,当橘红色变得单一,泰勒斯控制者右手中的水团接近高温空气。 让众人惊叹的一幕发生了。 第392章:水与火 神绮预想中火光四射的爆炸并未发生,她已经想了起来,她实际上记地非常清楚,水在遭遇极高温时会自然分解成氢氧气,又在高温中自然发生燃烧甚至爆炸反应,这就是泰勒斯要演示的,在高温条件下违反贤者们日常经验常识的现象。 而且这个现象的确正巧很轻易地说明了、有些从经验常识中得出的自以为矛盾不可共存的现象实际上换一个条件或许就会变得没有矛盾。 比如泰勒斯贤者此刻展示的奇异现象:靠近的双手上空,由灼热空气团与海水接触、然后由神力引导着被灼热气团加热分解的“水气”继续上升,在脱离灼热空气团一段距离的上空汇合、点燃,形成一团蓝色的小火苗。 “这、这就是水所生出的火?”马卡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神刻意为凡人的眼睛制造出来的现象。 这现象是如此的违反常识经验,如此的简单又如此的迷人,它明确地告诉着以为自己的观察经验已然足够多的贤者诗人们,他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所知依旧是那么的贫瘠、自身仍旧是那么的无知。 “那点燃神火所笼罩的空气,被泰勒斯贤者像烧水一样烧得灼热、或许比冶铁炉内还要热,”这回是波塔克曼抢先分析,“我们都在一旁看着,泰勒斯先生的力量并未向被灼烧的空气中加入外来的物质,只有那一团海水被泰勒斯先生的力量灌入了灼热的气团,又从气团上方被引了出去,可上升到上方的好似并非单纯的水蒸发所形成的水气,我们都知道……不、或许诸位中有些人没有注意观察过,被太阳光晒干的水会成为看不见的气,混入空气中、遇见冷的石头或铁器铜器表面又凝结为水珠。” “不错,波塔克曼看来曾做过仔细的观察和研究。”泰勒斯终于分神,并给率先分析的波塔克曼以鼓励。 “谢谢您泰勒斯先生,”波塔克曼稍稍弯腰对德高望重的老贤者的认证表示感谢,继续对众人解释,“那是会重新变回水滴的水气,毫无疑问,它不会燃烧、像现在我们所见的那样烧成一团蓝色的火苗,显然的,被泰勒斯先生接触了灼烧的空气团后出现的‘水气’,不再是被阳光晒干而形成的水气,那应该是更加不同的、更加本源一些的东西?” “说实话,我也不能肯定这通过极高温的气团而得到的不同寻常的‘水气’到底是什么,但此现象是如此真切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无法否认甚至忽视它,”老贤者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普通的火苗,由衷感叹自然的奇妙,“起初,这一团‘水气’在高温中很快发生了爆炸似地燃烧、迅速回到了普通的‘水气’的状态,为了仔细观察这一团特殊的‘水气’,我试了许多时日,方才让它能够较为稳定地像今日这般燃烧、成为一团持续发热的火苗。” 说着,泰勒斯的力量再度为之一变,海水自高温气团上方溢出的气体再度燃烧形成的火苗上方,出现一面小巧的玻璃水银镜,神绮对水银镜自然很熟悉,不论是她残缺记忆中的模样、还是曾经米罗斯的家中、她的房间里摆的那一面价值连城的大型落地镜。 泰勒斯显然不会是个沉迷于实际作用不大的奢侈品中的传统贵族,他从莫名处掏出一面小镜子当然也不会是为了打理他的胡子。 老贤者是为了用事实证明,通过高温气团的海水所化成的奇异“水气”、再度燃烧成火苗之后得到的,依然是最常见——对于少部分善于观察者而言算是最常见——的水气,这水气由水蒸发而成、又在较冷的金属或玻璃表面凝结为水珠。 “燃烧的‘水’,复化为水……” 波塔克曼与仑缇底这两位持有相反意见者此刻已不太关心海水与陆地谁包围谁的问题,泰勒斯的展示为他们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包括许多人都喃喃自语地思索着这意味着什么,波塔克曼仔细观察了镜子上凝结的雾气,接着泰勒斯又让他用手和嘴唇亲身体验,这让波塔克曼贤者完全确定,镜子上凝结出来的雾气、就是一层薄薄的水,而且相比咸腥的海水而言显得极端清淡,那是比寻常河水甚至山泉水还要透彻的味道。 “镜子上凝结出来的的确是水,是相当纯净的水,泰勒斯先生的气团或许把海水中蕴含的咸味和腥味给燃烧殆尽,”波塔克曼如此猜测,然后把众人的感叹以一句话给表达透彻,“若非泰勒斯先生的当众展示,我们一定会把告诉我们‘水中能生出火来’的家伙当做把梦境当真的傻子。” 埃比弗企图把话题扭转回最初的轨道:“这的确令人惊奇,挑战常识与认识的极限,但既然是事实的发生,我们就得承认、水看似能灭火、也在常理中不可能燃烧,但在更加极端的条件中,水仍是可以燃烧的、在燃烧后又回复为水,这揭示了世界的真相的一面,虽然我们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真相到底该如何理解与表达,但至少我们能肯定,有些在常理中属于矛盾的现象或概念,或许在更深层的本质上不仅不矛盾、甚或会是一体的。” “是的,埃比弗先生说得有道理,”神绮补充,“泰勒斯先生告诉我们水能化为火、复变为水,那么这个世界到底是海洋包围陆地还是陆地包围海洋这样的问题,大概也得从稍微超越常识的角度去看待。” 马卡斯已从目瞪口呆中回神,说实话,他见过的违反常理的神迹并不少,而且大多数神迹的力量其实依旧符合常理背后透露出的自然规律所揭示的某些道理,神迹违反的只是人力所能抵达的极限,但并不常跳出贤者所认识的自然规律之外,况且,神迹的力量事实上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的人们的认识中,在认识自然的过程中,神迹并不被排斥在外,所以由神迹的力量带来的与日常经验稍有不符的事实,并不常能让善于观察和总结的贤者们目瞪口呆,马卡斯并非专业的贤者,他同样与贤者和其余少有插得上话的行游诗人一样目瞪口呆。 他打算做一个小小的总结。 第393章:矛盾共存 “起初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遐想,到底是海洋包容着陆地、还是陆地盛装着海洋,诸位各有各的意见、也各有各的理由,这些理由都能站住脚、却也都不能完美反驳对方,于是我们求教这艘船上最具智慧的泰勒斯先生,却不想迎来一另番争论,最终又引出如此令人惊叹的现象,我必须感激命运让我上了这艘船。” 马卡斯的演说看似神情饱满奔放而夸张,但内容一点都不夸张且相当写实,“水火不容,这是古老的诗篇与众多智慧深广的贤者所认同的常识与真理,就连神也没理由反驳,可如今,在泰勒斯先生那精妙的摆弄下,甚至并非我们日常罕见的神迹力量的操弄下,这古老的真理在常识的力量中被打破,这证明世间的真相并非我们日常所见与想象那般停留在表面,还有现象之下的、更本质的某些东西等待诸位的探索,也等待我与叙拉古先生、哈西俄德先生等人为诸位歌颂。” 叙拉古、哈西俄德是诗人同行者中较为著名、却也相当低调的几位诗人,他们似乎更愿意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马卡斯,而自己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构造属于自己的诗篇,等待着在未来让它一鸣惊人。 “歌颂贤者的智慧,和歌颂英雄的功绩同等让诗人沉醉,”站在外圈的哈西俄德笑道,“既然马卡斯已有了腹稿,就别在意我们的意见,尽情把你的歌声献给在座的各位吧。” “马卡斯,不如你就跟我回居士坦王都学一学几何、星象与地图学吧,”埃比弗调笑道,“你的话让你不仅像个诗人,更像个即将抓住真理而迫切渴望让智慧之光照得尽量远一些的旅人,一如我们这些被泰勒斯先生提醒的可怜又幸运的人,你很适合成为传播学问的行游者。” “相比歌唱,我的确也喜欢接近智慧的感觉,那让我感到自己身为不被神灵关注而祝福的凡人却同样有接近神灵的幸福,”马卡斯道,“神绮圣女以神迹与虔诚接近神,我以歌声与来自拥有智慧者的智慧接近神,但相对而言,我可不如埃比弗老哥等人的聪明,就像我学过星象、却完全无法用在指引航海的路途上,还得寄望依靠寻求索尔达的先民智慧去启迪自己,我知道自己的智慧永远比不上真正的贤者,我还是得用歌声与唱词让神灵的祝福不至于离我太远。” 神绮小姐自以为她实际上不以神迹与虔诚接近神,她拥有的是信念与自我,不过她当然不会在这场合下反驳年轻诗人的抒情,反正,本质上而言,她的确在接近神,无论以何种方式。 “寻求智慧的人可不一定在最初就拥有智慧,”泰勒斯摇着头说,“观察与总结,这是寻求智慧者获得智慧的唯一途径,神灵可不会帮你观察、帮你总结观察所得的一切,然后,才谈得上拥有智慧,聪明只是其中一个要素,马卡斯你并不比别人笨。” “哈哈,当然,笨蛋也不可能在行游的路途中顺利活到现在。”马卡斯向老贤者行礼,略过该话题,“总之,矛盾既然可能共存,海洋与陆地的话题,看来在找到更本质的方式去解答前,依然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看来的确如此,”本坚持认为陆地是碗的仑缇底贤者显得颇为遗憾,但一场思维与观念的盛宴更让他感到满足,实际上大多数旁听者都是这样的感觉,“目前得不到答案,可供证明各种意见的证据却越来越多,反倒让答案显得更加缥缈,或许我们得从别的方式上下手去寻求这个看似简单问题的答案。” 波塔克曼与埃比弗一同点头认同。 “话说回来,水火不容这样的常识都能在常理的力量中被打破,那么是否还有更多我们经验中认为的矛盾实际上也存在更本质的相容呢?”马卡斯的思维是正经的诗人思维,发散地相当快也相当广,而且他似乎总是提问的哪一个。 “说道矛盾,”神绮虽然不打算用未来的经验去提出什么意见——况且所谓的未来经验仍然让她感到飘忽不切实际,这个神灵、信仰与神迹力量主宰的世界才是真实难以反驳的,她也无法用超越时代的手段像泰勒斯那样用实验来证明她提出的观念——但她手头还有更直观的样本来满足马卡斯与其他人的好奇,她从戒指空间中掏出一根金属色泽的羽毛呈现给众人,“你们看。” 泰勒斯将羽毛接过,在手中摩挲一会,“这是塞缇斯的大将、人面鹰身的波罗阿莫斯逃走前射出的羽毛,它招引的雷霆差一点给我们的战船造成毁灭打击。” “这无疑是个宝物!不过我以为它已经在雷霆中被毁灭,看来圣女殿下掌控的神器将它俘获了下来,”马卡斯与埃比弗躲在甲板舱中并未完全看见波罗阿莫斯留下的强大威胁,这句话来自波塔克曼等在甲板上始终与海怪威胁面对面的贤者,“不过它的矛盾在哪?” “诸位应该都知道鸟类的羽毛必定轻盈而柔软,否则难以支撑它飞上天,”神绮说,“可这只羽毛已然是金属质地,不论摸上去的感觉、还是哈一口气在上面凝结出的雾气都能感知出来,最重要的是,作为一只羽毛而言、它很重,而且,它可以吸引雷霆。” 金属吸引雷霆也算是知道的人不算多的“常识”,但那依旧是常识,所以基本上能让人相信这只来自波罗阿莫斯的奇特羽毛拥有金属的成分。 “不错,的确是金属,也的确拥有普通鸟羽的部分,这根羽毛应当来自波罗阿莫斯自身的翅膀,”泰勒斯明白了神绮想说什么,“不仅是鸟、我们日常所见的所有生物、都不曾出现长出金属肢体或毛发的种类,这羽毛的确是个推翻常识的证据。” 但众人的反应没神绮预想得那般惊奇,似乎生物样本在贤者们的眼中远不如非生物的自然现象那么容易被重视。 第394章:争论暂告段落 仍旧是最年轻的马卡斯率先意识到人们稍有异于之前的反应,他摸着几日没刮而开始显出胡茬子的下巴,用颇为奇怪的语气说:“我觉得、我们好像对这来自海洋魔怪的金属羽毛有些见怪不怪的样子?” “嗯……”埃比弗摸了摸脑袋,说道,“因为来自海怪大将波罗阿莫斯,所以感觉上反倒不觉得诧异?仔细想一想,我们有谁在此前见过鸟身上长出金银铜铁锡质地的羽毛吗?” “唔——没有,至少我没有见过。”此时,被泰勒斯仔细观察过的金属羽毛传至了波塔克曼手中,他用眼睛和手感基本确认了这根能够招引雷霆的宝贝羽毛的确拥有金属的部分、也有明显属于鸟类动物常见的部分,这是一根软硬结合得当、重量超常的羽毛。 “我也的确没见识过,不过话说回来,像鸟一样的魔怪,在波罗阿莫斯之前我也没见过。”贤者仑缇底、诗人哈西俄德、叙拉古等人一律表态。 “是啊,仔细一想,这是一根切实打破了我们一贯认识的羽毛,它明显曾长在波罗阿莫斯的翅膀上,却并非它常理中应该是的样子,任一只鸟的翅膀上长满金属羽毛,都不可能飞起来,这是我们常识中自然的力量所不允许的,”马卡斯接着说,“而且不会有鸟长金属羽毛的,除非它把铜铁吃下去。” “所以,神绮圣女为我们指出的矛盾确实挺明显的——怎会有金属羽毛出现在生物的翅膀上?”埃比弗补充,“可就连泰勒斯先生好似都不太惊讶的模样,我们在这之前明明没见过、也没想过啊。” “哈哈——这就是我们陷入的另一个很少被自己意识到的误区,”泰勒斯没有反驳埃比弗,他的确和众人的反应差不多,但经过提醒之后他已然想明白,为什么同样指出常识中以为矛盾却出现反例的例子时,泰勒斯得到的是目瞪口呆,神绮得到的却是一水的‘不太惊讶’甚至“习以为常”,“因为这根羽毛来自我们不常见的海怪、一位自称塞缇斯大将的强大魔怪波罗阿莫斯,这就像神灵在仪式中降下神迹、赐予祝福也会让我们感到‘习以为常’一样,在这种时候少有人会去思考其中展现的不同寻常之处与我们日常的经验有多么矛盾,因为‘神灵’、因为‘魔怪’本身就为我们抹去了一些好奇心,诸位且仔细想一想,是否如此?” “啊!不错!的确如此,还是泰勒斯先生机敏,否则我们还得为我们明明惊讶却并不显得惊讶的心态感到怪异许久,”马卡斯一拍脑袋,“神绮殿下,您是召唤神迹、最接近神的圣女,却比我们都善于发现寻常中的非同寻常。” 马卡斯的话对于普通祭祀而言无疑有指责其对神不够虔诚的嫌疑,但神绮小姐何等样人,她很高兴马卡斯赞扬她善于观察、善于发现,“神迹的力量或许时而不遵循常识,但因伟大的神灵的存在而让本应好奇的人们对某些不同寻常之事失去好奇,魔怪的存在同样如此,这大概是人之常情,我只不过因成为女神的圣女不久,还像个米罗斯小孩一样好奇罢了,况且,我和诸位一样、从来没见过鸟身上掉下金属的羽毛,这根羽毛又最先落入我手,我自然有更多的机会去发现非同寻常之处。” 实际上,如此明显的非同寻常——看起来是金属色泽、摸起来是金属质感、掂量起来更是接近金属重量——除非天生残疾之人才可能发现不了,何况羽毛在被神绮拿出来之后很快就被包括普通人马卡斯在内的众人给意识到了违反常理之处,贤者们的迟钝并不至于到被诟病的程度。 “如今,没人见过的金属羽毛、普通的水化作火焰,都成为事实,后者甚至是神灵也必然为之惊叹的神迹,”神绮的自谦当然不会令马卡斯真以为她是因为幸运而留意到常人忽略之处的人,年轻诗人接着说,“那么、杯中水的边沿下凹,海洋之水在远处看来却呈现相反的凸起弧线,这看似的矛盾的现象之间必然会有更深层的内在联系,只不过我们的眼睛难以发现、凡人的思维难以尽觉。” “不错,证据不会骗人,仑缇底先生的水杯与水仍历历在目,而远方的海平线、海神秘境的海平线同样就在那里,我们都能看见——哈、除了可怜的马卡斯——既然寻求不到一个解释一切包容一切的答案,咱们不如先把早餐解决掉。” 埃比弗让大家这才意识到早已送到身边、在几个大木盘里堆成丘陵的饼与十几杯奢侈的鲜奶。 所谓鲜奶,实际上也经过了几日发酵,相比储存的酸奶而言稍微新鲜一些而已,但在征途中能喝上一杯奶,不论是新鲜的或是酸的,都是相当奢侈的体验,这群在昨日的遭遇战中表现还不算差的行游者因着超出他们本职工作的功绩,足以享用一杯还未完全变成酸奶的奶。 神绮在船舱中享用过了拉斐与吉丽送来的早餐后方才离开船舱,本打算找泰勒斯认真求教一番关于昨晚的遭遇,虽然她相信安琪拉神使言出必践,但这不代表她的同伙不会利用安琪拉的言行来使居士坦战船上的人们降低警惕。 正当她打算靠近被众人围着打算再多问一些问题的老贤者,马卡斯端着两杯奶接近她,并像舞会上递酒给女伴的绅士似的把一杯半酸奶送到神绮眼前,一旁的埃比弗等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马卡斯献殷勤。 “圣女殿下,我知道您想必已享用过羊奶,不过这一杯是埃比弗老哥推说肚子仍旧不舒服转赠于我的,哈、就算同是晕船的可怜人,我想我的胃还是比神灵赐福的贤者老哥要强一些,”马卡斯倒是一点不隐瞒自己慷友人之慨的事实,“但我也喝不下这么多,其它几位先生也推脱,总不能浪费了这一杯海上难得的‘新鲜羊奶’,圣女殿下年纪不大,自然是需要更多营养的。” “……”神绮明白马卡斯在献殷勤,但更觉得自己被当做小孩子哄似的,“好吧,谢谢您和埃比弗先生的慷慨,浪费食物是对神灵的不敬。” 神绮懒得纠结,爽快地接过了比她手掌大许多的杯子——其实侍女送来早餐中的奶被她留给了不知何时会醒来的伊西丝和爱莉。 第395章:诗人的理念 等着看热闹的众人却只意外见到高贵的圣女殿下几乎没拒绝地接受了年轻诗人的好意,他们以为马卡斯至少要与美丽的圣女来回推让几个回合、让人们欣赏一番女神的新圣女如何对待来自信徒或泛信徒的热情,结果热闹没得看,这位圣女殿下比大多数人想象得要爽快许多,对诗人的热情礼貌又坦然地接受,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贤者与诗人三两扎堆地散去,围在泰勒斯身边的几人似也得到了满意或不那么满意却至少解答了一部分疑惑的答案后散去,马卡斯看着手中被神绮递回来的空杯子,虽然有些遗憾没有机会在日常问候中多做些交流,但也很高兴好意被接受。 “神绮殿下,您果真与我所见的大多数女孩都不一样,”马卡斯由衷地恭维,“平民家的女孩有些热情奔放、有些胆小畏缩,贵族家的女儿常多大胆却保守,您有时像一位最标准的贵族小姐,有时却比热情都平民家女孩更令人感到亲近,忒弥丝女神选中您做她的圣女,真是慧眼如炬、英明非凡。” 连神绮自己也无法准确说清自己在他人眼中具体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使她已拥有接近半神的高级祭祀成就、自我显得单纯而清晰,但这单纯在大多数情况下只对自身有意义,不太熟的他人不见得能感受出来。 “啊哈哈……其实我还没来得及适应做一个贵族家的女儿呢,诗人们就先把我的生活变成了一连串歌曲与唱词,”神绮的话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单纯与马卡斯闲聊地很愉快,不过马卡斯很高兴和神绮多聊一会,“不、先把我从日常生活中一脚踹进故事里的,是神灵和神灵的使者,如今、在别人的眼里,我也成了神灵的使者,我不知该为之高兴还是感到别扭。” “当然该为之高兴,这是多少凡人只能祈求一生获得哪怕一瞬的荣幸?而这荣幸将永远陪伴你。”马卡斯张开双臂面向太阳,“生活在狭窄的城市中、或是生活在让狭窄城市中的人们当做遥远彼方那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中,也许有些人以为前者是幸运,但我以为后者才让人生有了更多色彩,所以我宁愿付出被任一野兽当做晚餐的风险、离开不够温饱却足够舒适的城邦家园,将目光投向远方,即使不能成为别人口中的故事,至少把故事讲给那些离不开自己所生活狭小范围的可怜人听。” 马卡斯认为除了听他讲故事一生都接触不到城邦范围之外世界的人是可怜人,实际上大多数诗人都这么认为,只不过明确有这样的概念并宣之于口的诗人不多,为了将这些实属于人类中绝大多数的可怜人从狭隘的环境中稍稍拯救出来,诗人们承担起了这一重任。 “在母亲被带走、父亲离开我之前,我也拥有如马卡斯先生一般的想法,”神绮倒是不打算指责马卡斯的言论,他的生存理念即使不见得是真理、也谈不上错,但她想起自己的遭遇后实在不愿意苟同马卡斯的理念,她宁愿父亲健康地回到她身边、宁愿母亲作为一个普通妇人陪伴她,“平淡而安稳的生活、危险又刺激的冒险,我想各自处在各自位置者总有羡慕对方的时候。” “哈哈,我却不后悔我选择的‘冒险’,虽然相比您与居士坦公主的访问团的冒险,我的经历可谓是波澜不惊,”马卡斯说,“我听闻泰勒斯先生讲述过神绮殿下与访问团最近的遭遇,逃脱特里皮努神的宠物园的巨牛、如杨树高状挺拔的身躯、率领着山野中也难得一见的成群怪物围困伊西丝殿下的访问团,护卫扬起刀剑与盾牌,将贵人守卫妥帖,武士召唤神灵的赐福、将掀翻山头的巨牛抵挡,直至您与贤者、神的使者先后降临,制服怪物,获得胜利。” “啊、那都是泰勒斯先生的功劳,我不过在旁为护卫与贤者呐喊加油,论起对抗堪比神灵力量的威胁,我只是个不懂得运用力量的外行,护卫与泰勒斯先生才是专家,”神绮很擅长自谦——其中大部分是实话——说到底,她有些害怕被当做厉害人物,因为她觉得自己乃至整个访问团总是处在被更厉害的人物笼罩的危险中,小心和谨慎总不会错,至于马卡斯提到的神使,神绮实在不知道该用嘲讽的态度还是平常一些地对待那位外貌令人印象深刻、性格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半神大姐,“至于神使的到来、的确让访问团松了口气、大概吧。” “啊、我还听说,”马卡斯说的是泰勒斯并未亲身经历过、只是在与访问团同行的几日里与神绮闲聊所得知的关于马其顿战役之事,“神绮殿下成为女神的第二位圣女不久前,与居士坦的访问团在马其顿遭遇了来自北方的强盗大军袭击,您甚至与来自撒雷斯的尼索斯贤者阻拦了一股袭击村庄的强盗,这岂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壮举?” “啊——那是、不得已的对抗,尼索斯先生才是真正的勇敢,至今回想起来,我也由衷地敬佩他,”谈到尼索斯,神绮所展现出来的神态就如她所言、是由衷的敬佩,“尼索斯先生在这一路上所遭遇的,比我可要丰富也惊险许多,他要面对的可不仅是来自野外的威胁,还有城邦内部的威胁,总有些贵族人物不希望他的愿望损害到自己的利益,即使尼索斯带来的是对城邦整体有利的东西。” “说道这个,我也相当佩服尼索斯先生,他的传说在亚丁、在艾菲思已然传开,我未见过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幸聆听尼索斯先生的教诲,他如今仍然停留在马其顿协助新任的菲力斯国王吗?或许与埃比弗老哥行游过索尔达与王都周边之后,我该去一趟马其顿,顺便也借道马其顿去往广阔的北方城邦。” “尼索斯先生是个值得专程拜访的人,那就祝您好运了马卡斯先生,不过要去北方的话,您得小心那些听说有时是市民、有时是强盗的人们。” 第396章 “哈、关于尼索斯的话题,我也听闻了许多,来自撒雷斯、酒神眷顾的祭祀与贤者,”埃比弗插了进来,“他不仅是在亚丁、艾菲思、德尔菲这样的大城市留下足迹,在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邦、甚或村庄,才更广泛地流传着他的故事,那些故事并不刺激,与英雄与怪物、袭击与拯救无关,却是人们感激他为更多人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主动向行游者们传述的平淡的故事。” “埃比弗老哥也听说过啦?” “当然,来到斯巴塔前的上一个村子,我借住在村长老家,长老领着我去参观他们的麦田,那是自我从神城尼罗离开后见过最好的麦田,”埃比弗回忆起他的所见,满脸幸福与幸运的模样,好似看见长势不错的农作物也是神灵赐予的福祉似的,“而那片麦田、是属于全村人的,长老告诉我,这都是路过的尼索斯贤者的功劳,而且不仅是他们的村镇,尼索斯一路行来路过的村子,都拥有至少不比他们的麦田差多少的农田,我相信长老与村民们的话,尼索斯先生的确是个值得一交、更值得专程拜访的贤者。” “我记得埃比弗老哥也没往北方去过,是否也打算在回到居士坦王都怀念完家乡之后,去一趟马其顿?” 马卡斯对这位同行者发出后续邀请,来自居士坦王都的贤者也相当乐意仍旧与年轻诗人同行,在神绮的见证下,两位在尚未成行的居士坦之旅之前便再次达成了更后续的旅行的一致意见,“当然,说实话、居士坦伯爵征服索尔达周边建立王国之前所来自的那个地方,比北方城邦更北方、古老的冰原王国,也是我的目标之一,何况即使不打算往北,去结交尼索斯贤者也足以令人专程赶往马其顿,马卡斯老弟,咱们的同行路途看来还很长啊。” “哈哈哈,我相当乐意与老哥同行,歌颂贤者的旅途对我来说可是非常有吸引力的题材。” “对海怪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泰勒斯提醒兴奋的年轻人,“先学习保护自己、然后用语言与歌声记述这伟大的战争吧,未来的计划事先拟定固然没有错,但也该着眼当下。” “泰勒斯先生提醒得对,我该去晨练一会了,”作为行游者,马卡斯对体育锻炼还是很看中的,他也提醒差不多被晾在一边的圣女,“神绮殿下,您为了神器久坐船舱,也该注意适当锻炼身体,战船远征的途中,不仅是对抗海怪,保持身体健康也是非常重要的,否则如何面对海怪?再会,待会见。” “再会。” 马卡斯与埃比弗告辞往船尾去。 “体育锻炼的确很重要,虽然有神力的庇护,坐了两三天我依然感觉身体发僵,”在泰勒斯的关注中,神绮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因为营养充足的同时肌肉缺乏、而显得弹性十足,相比起斯巴塔少女的健硕身姿,她的确有些惭愧自己老是疏于锻炼,惭愧过后她向泰勒斯问安,“早安、泰勒斯先生,昨晚之后,是否还有异常状况发生?安琪拉神使不愿透露真实身份的同伙们是否有接近的迹象?” “也许他们的确已懂得惧怕奎特斯的威名,”泰勒斯说,“安琪拉神使是否透露同伙的真身对我们而言已不重要,只不过是她自己选择遵守与同伙协商而已,我们也不必追究,那位卡蒙大师多半是尼罗诸神殿中的一员,即使名声不显,也不难被打听出来,那么他的同伙、被奎特斯斩断手腕之人也不容易隐藏,不过如今对我来说,敌人的真实身份并不重要,即使能打听出来袭者的身份,一般而言、力量强大的半神都有着自己的隐藏秘术,不论是否强力,都足以令人头疼,我们知道对方身份也不容易通过身份了解对方的能力,所以,强化自身的防御与警惕才是最重要的。” “泰勒斯先生所言很有道理,追究偷袭者之事还是留待远征军得胜返回后再让斯巴塔人考虑吧。” “偷袭者的目标可多半是你,神绮殿下,”泰勒斯提醒到,“当伊西丝王女的访问团离开斯巴塔继续上路,若还有觊觎神器之人藏在暗中,你们的处境相当不妙,那时候也没有奎特斯与他的军队来提供保护。” “啊、那时候,神器要么已不在我身上,要么神器已能被我发挥出足以对抗偷袭者的威能,我有信心在远征途中提升自己的力量,况且、小黑……啊不、神灵大人已经给我谕示,我想总会有办法对付暗中的觊觎者的,不论对方是半神还是神使。” “圣女殿下既有信心,看来不必老头为你们担心了。” “感激您的挂心,泰勒斯先生也为我们费了不少心思,不敢再劳烦您。” “说来圣女殿下也是我的水魔法的继承者之一,就算不能成为亲传的学生,我也有理由为我的思考成果的保存与流传负责,谈不上劳烦,保护任何智慧的成果都是我应该也愿意做的。” 泰勒斯的话看似有自我吹嘘的嫌疑——智慧的成果——但不论是否有他人听见,神绮都觉得不可能会有人认为泰勒斯有自吹的成分,老贤者有充足的底气与自信去宣扬自己的智慧,这与日常生活中偶尔的自谦无关。 “可您看来还不打算把您思考所得向更多人传递,”神绮问出了之前的疑惑,“至少埃比弗先生、波塔克曼先生、仑缇底先生等人都很适合接受您的想法、并为您的水魔法提供新的证明办法或思路,即使自认为不够聪明的马卡斯,也对水是很感兴趣的,他也很适合继承您的水魔法。” “神绮殿下也这么想吗?”泰勒斯笑着承认,“我的确有心让更多人知道水魔法、也参与到用自身的智慧补全水魔法的证明、甚至是推翻它我也欢迎,所以我才向众人展示我的发现成果。” “水生火的实验吗?自上一次您用冶炼炉打比方、又亲自演示石头化成液体的‘水’来证明‘水是万物本源’,这一回您展现的奇迹倒是您的认识的更加有力的证据。” “是的,”老贤者摸着胡子,“不过这些证明看似有力,却依然不足以包罗万象,矛盾依然存在,我无法否认,所以我当先从细微处为埃比弗他们种下水魔法思维的根源意识,循序渐进地传达水魔法,这样做,我想他们在逐步的思考中才能在未来、不论为水魔法提供证明还是提供反驳,都将更加有力。” 第397章:思维方式 月之女神的新圣女神绮很聪明、且颇具智慧和勇气,这是闻名大陆的泰勒斯贤者都无可反驳的事实——当然,泰勒斯凭借判断神绮之聪明智慧与勇气的,不是道听途说的诗人故事,而是与之交流与相处后的真实感想。 其实,若非月之女神的“使者”以人格与半神的信誉担保神绮可以接受水魔法,泰勒斯也有找个人讨论与观察的迫切需求,他是不可能轻易将尚未彻底思考完满——话说回来、任何思考实际上都不大可能尽善尽美,就连比格拉斯崇尚的数学与几何思维看似严谨毫无歧义,但实际上前提公设中就有令人不太满意却无法找到完美处理办法的地方,所以尽量接近较为理想的状态已是大多贤者对思索问题的追求——的水魔法以神意为这位不知底细的小女孩和盘托出的。 首先,泰勒斯并不知道自己在深山中的行为对山外的村子造成了实际损害,他理亏在先,接着,找到他的银发神使以女神的名义并不打算追究他损害女神子民的罪名,而是提出用新圣女接受水魔法为条件将水源断流之事揭过——神使通过各种传闻,多少知道泰勒斯在喜爱水的贤者的名声之下有着异于常人的思考,且泰勒斯对自己的行为的解释已然透露了他在想些什么。 泰勒斯思索了几个呼吸便觉得这是不错的提议,反正对他而言没有损失甚至可以说是帮助,只不过他担心新圣女的思维容易被贤者的“异类言论”给搅乱,不够坚定的年轻人容易被影响对神灵的虔诚,可这一切都在神使的保证下变作无所谓的担忧。 结果也令泰勒斯欣喜,他在给神绮传达水魔法之前,已在居士坦的贵族之间用语言的方式简单展现了自己的思想,做出了神意“演讲”的充足准备,而实际上并不被他看好的居士坦贵族们——特别是英俊得不像话的国王伊奥宋——也在他的讲解与演示中多少接受了一些他的意见,这让泰勒斯对自己即将对圣女展开的神意演讲又有了许多体会与信心,最后得到的结果,让他发现他甚至相当后悔没有事前便向美丽的银发神使恳求收神绮做他名义上的学生——不必时时刻刻跟着他学习也无所谓。 神绮的领悟能力、对现实诸多看似习以为常现象的思索能力、对哲学思维的接受能力都让泰勒斯十分满意,可惜的是,神绮是属于女神的圣女,她的生命中注定充斥祈祷与神灵、传播信仰与光辉,思索这个现实世界的一切,对神灵的宠儿而言似乎便显得不那么重要、甚至是相当无意义、浪费精力的事情,圣女该做的,是把人们引向虔诚,而不是把贤者们重视的“智慧”传达给更多挣扎在痛苦的现实中的凡人。 至于勇气,不论是传闻中的对抗来袭马其顿的强盗、还是亲身经历过的巨牛袭击与不久前的对抗半神偷袭者,泰勒斯都得为神绮展现出来的勇气打满分——相比他见过的许多贵族小姐而言。 当然,即使贤者能看穿神绮的小心思中拥有“擅长逃跑”的想法,也不可能否认她面对威胁的勇气。 “很抱歉我的愚钝导致我不能为您的水魔法建设提供切实的帮助,现实也让我无法分心。” 作为大概可算是第一个完整接受水魔法洗礼之人——月之女神殿偏殿中聆听泰勒斯讲说的居士坦贵族们大概可算是先驱者一列——神绮诚恳地致歉,而且她的确很遗憾不能跟着老贤者亲身参与到完善水魔法的过程中,毕竟在她的心目中,母亲、伊西丝与爱莉都处在最高优先级,而且来自未来的经验让她明白,任何哲学科学先驱的思想与抱负都很大几率注定走上绝路,人们认识外部世界的手段和方法必定局限在经验的范畴之内,而经验,正如今日战船上一众贤者诗人们所认识到的那样,很有可能与现象背后的真理相去甚远,要摆脱经验的桎梏去发现经验背后的深层真相,只有找到不受、或至少不受现实所限制的方法与语言,这语言绝不限于贤者们惯用的、日常交流与辩论所发展出来的口头与书面语言。 比格拉斯大贤者认为数学与几何语言是最接近真理的、最形而上的语言,这点实际上已经很接近真理,只不过神绮那残缺记忆中的自己在未来也不过一个普通优秀大学生而已,她无力用证据去证明,她的智慧看似被这个时代的大贤者肯定,但她很清楚自己与未来智慧的差距。 经验的桎梏,不论是最普通的凡人、还是最接近神的半神,都不可避免,神绮如今已不敢再妄自揣测真神,但她多少敢肯定,真神来到这个现实的世界中,不论是认识的能力与手段,实际上与凡人是受到同样的桎梏的,除非真神黑猫还有另一面、或许超越逻辑超越一切的真神特质没有向神绮展现出来,但是,神绮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真神除了那说不清的存在方式、与所谓“永恒”之外,还有什么可超越的。 至于超越逻辑?目前而言,那是完全否定自我思维的一种逃避行为,许多人、包括绝大多数神职者,一旦觉得难以认识、难以思考,就把这难以认识难以思考之“物”归因到神灵、归因到某种超越认识超越逻辑的“存在”中去,贤者们不承认这样的思维模式,这是不愿意思考的偷懒与逃避,但贤者们同样也肯定,局限在人类的认识与逻辑中,许多问题是找不到答案的,所以贤者们同样膜拜神灵,只不过贤者不祈求神灵降下真理而已,就如这艘船上的人们所言,神灵降下的真理他们身为凡人不见得能理解。 神绮与贤者们的不同在于,神绮不相信神灵真能降下凡人无法理解而真神才能理解的真理,除非当她亲身体会到神灵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之后,或许才有可能改变观念。 胡思乱想了一通,神绮的核心思想仅仅是向泰勒斯表达她白受了水魔法的思维盛宴的恩惠、却无法回报泰勒斯的歉意而已。 “这本就是我与女神的神使的交易,圣女殿下不必介怀,何况在旅行的路途中,有什么是能阻止你思考的吗?是否像追寻智慧者一样思考,并不取决于他人。” “啊!泰勒斯先生教训得是,只要有不被束缚的灵魂,有什么是能阻止我思考的呢?您的教诲我铭记在心。” 第398章:来自何方 如今,神绮早已不是两三个月之前、任性的富商家千金小姐,当然更不是那个把所有神殿武士当做贵族祭祀家丁、把所有神殿祭祀当做借着神的名义行剥削之实的脑满肠肥的蔫坏阶级的幼稚少女。 自然的,也不再是把所有市民阶级或诗人或行游城邦之间、于广场演说或辩论的贤者当做愚蠢的凡人的自负小女孩,在尼罗主神斯盖因的大祭祀何路斯现身的那一刻,神绮已然从凡人的美梦中被一脚踹进了“现实”,神殿祭祀不是脑满肠肥的骗子、神殿武士不是没有独立思维只知维护金钱与权利的欲望的奴隶,而普通市民,同样不见得都是被祭祀把戏欺骗而献上一切的愚民。 至少她的父亲达尼斯和母亲玛利亚不是愚民,信仰自有信仰的意义,不都是自欺欺人的寻求救赎。 所以她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便学会了尊重他人,特别是尊重祭祀,事实证明,米罗斯的祭祀们都比她想象得要虔诚许多,而桑达大祭祀更是给她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玛利亚与达尼斯在三个月内对她的各种教导。 所以失去父母、离开家乡、紧接着又与护卫失散的她,得以在短短几日内赢得居士坦人的尊重与接纳,若还是数月前的任性少女,神绮在居士坦人之间得到的待遇或许会与今日有云层与海沟般的差别。 放下了“超越时代”的莫名自傲,学会了尊重“原始人”的神绮小姐,也就渐渐发现了“原始人”们的灵魂中的闪光点,而许多人甚至让她不得不感到自惭形秽。 最初是抱负远大不惧威胁的尼索斯贤者,接着是单枪匹马直面强盗大军的诸多半神,神绮这短短几个月的人生中所遭遇的值得尊敬与佩服的人,只可能越来越多,泰勒斯贤者的出现与水魔法的分享,更让她意识到,这是个伟大的思想启蒙的时代,她有幸见证到这或许可能对整个人类思想产生深远影响的水魔法思维的出现与传播,即使水魔法的思维在未来或许会被证明为谬误,但如今,它无疑拥有开创性的贡献、足以促使人们发现从经验的桎梏中稍微跳出去的办法。 她尊敬与佩服泰勒斯、同样尊敬这些敢于参与到探索与发现自然的贤者与诗人,在生命安全的保障都十分简陋的条件下,把理想投入到这看似暂无意义的事业中,神绮不得不为众多贤者的人生理想而颇感自惭形秽——但她也不可能改变想法、放弃追寻母亲、更不打算放弃已然拥有的条件自行找虐去体会贤者们的伟大,若果真这么做,对神绮而言那不是伟大,只是愚蠢与逃避而已。 “有时,我羡慕你们,自由的诗人和贤者,你们用你们眼中多姿多彩的人、城邦与整个世界填充你们的脑袋,忘却凡人所应面对的痛苦。” 这时,一段神意飘飘忽忽地传至居士坦战船之上,但神绮四顾发现,收到神意的看来只有她和泰勒斯两人,这倒不是最令人惊讶的,神绮讶异的是,这道神意来自似乎最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斯巴塔城主、天下无敌的战士奎特斯。 “凡人的痛苦如何能忘却?我曾遇见来自遥远东方的行游者,”泰勒斯对奎特斯发出的神意似乎同样仅仅是没有避开神绮却未被其它人发觉,神绮觉得自己很幸运,站得离泰勒斯贤者足够近,所以才能参与到两位半神的交流中,“那几位行游者似乎来自跨越居士坦东部广阔山脉与旷野、比东部更加遥远的东方,他们像是神、却不是神灵、又像是神殿的苦行士、却比我所见的所有凡人更加从容地面对苦行,他们拥有无疑超越凡人的智慧,这智慧不是我们这些贤者追寻的那种认清世界的智慧,而是认清人、认清灵魂、认清生活的智慧,他们中的为首者告诉我,凡人生来就苦,生存本身就是迎接痛苦的过程。” 神绮觉得这话颇为耳熟,但这并不重要,她也懒得细思,所谓人生皆苦在她看来大概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她奇怪的是泰勒斯贤者之前与她交谈时并未谈到跨越居士坦东部的遥远东方的来客,而这来客显然在大陆历史上没有出现过记录,最见多识广的诗人也不见得记述过泰勒斯所谓的苦行士。 她不懂就问:“泰勒斯先生,您不是说您从未跨越过居士坦东部广阔的无人区吗?您又如何得知所见的人来自何方?” 听见了泰勒斯神意的奎特斯没有接话,显然也有着与神绮相同的疑问。 老头摸着胡子笑:“因为他们的皮肤并不黑,显然不是来自斯巴塔南海以南、尼罗最南境以南的大沙漠那一边。” 这则神意中附有更深层的神意,即向奎特斯解释了他曾向神绮描述的他在大沙漠以南的原始大陆的见闻经历。 接着老头继续传达神意:“而他们的肤色与长相、怎么说呢,非北方人那般白皙、更非城邦联盟极周边地区人这般大鼻子凹脸颊似的深邃,他们没有大陆人该有的许多特点。” 这一则神意中同样附有更深层的神意,展现的是泰勒斯年轻时所遇见的那些奇特的苦行士,神绮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的确不像是三大国与附近小邦或原始部落人的长相特色,虽然优如皮尔大陆中本就有着各式各样的人种族群、族群之间也有着极其容易辨认的区别特色,但被泰勒斯展现在神意中的苦行士,仍旧能让人一眼看出与优如皮尔大陆格格不入的外貌特色。 “我起初并不确定他们来自何方,他们也没有明确地告知过,这些人就像我们这些行游者,抵达一个地方、学习一个地方的语言、与人们交流、或是寻到让他们认可的人,传授他们的学问与智慧,”泰勒斯说,“我并未被他们看中,却也在一块同行过几日,他们对生存有着独特的见解,对人应当如何活着、有着与传统神殿所提倡与教导的虔诚有着很不一样的建议。直到后来、很久以后,我拥有了行游大陆大多数地方的能力、甚至一路闯到了大沙漠以南,方才醒悟到,早在不知多久前已离开优如皮尔大陆的那些智者,他们或许来自我们尚未探索之处,那么也只有那遥远的东方,古老而见识广博的真神或许才知道那些人具体来自何方。” 第399章 “生存是迎接痛苦,”奎特斯的神意再临,“是的,像神又像凡人的苦行士,他们很理解凡人,虽然或许在本质上如同真神一般超越凡俗,他们依旧是凡人。” “这就是来自东方的生存智慧者给我的体会,”泰勒斯在神意中赞同奎特斯,“他们不求如我们这些庸碌于凡俗世间一切、沉迷在解答外部世界的人一般从知识中获得灵魂的解放与救赎,他们关注人、关注灵魂最本质的体会,比神殿祭祀更为深刻地要求自己、这让他们看上并带去教导的凡人少之又少,与大多数神殿多少重视神术的天赋不一样,这些智者重视的、是他们的学生是否能够在最初便看透生存的本质。” “泰勒斯先生,您又何必自谦于其他追寻不同智慧者呢?凡俗世间的庸碌并非来自于追寻智慧的贤者,不如说贤者的追求方才让痛苦充斥的人生有了更多可追寻的意义,”神绮同样以神意说,而且仅仅精确传达给泰勒斯与远处的奎特斯两人让她颇为艰难地锻炼了一把神意的运用能力,“况且,那些来自遥远东方的苦行士,是否给了您关于生存皆苦的解决办法?难道他们只是要求人们享受痛苦、而非让痛苦消失、抵达安宁吗?” 令人惊讶的,泰勒斯摇了摇头,“他们的确没有给出更多答案,我与他们同行的数日,所见的不过是如同凡人一般的苦行生活,或许算不上‘苦’,与某些刻意追寻让外在与灵魂痛苦的苦修神殿祭祀不同,他们的行游与生活仅仅是与一般人一样的清贫而已,有什么吃什么,若是断水断粮,便忍受饥渴、直至抵达能够获得食物与水的下一站。我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人,他们觉得我的心思已放在更广阔、或是更‘愚蠢’之处,他们认为我难以接受他们的理念,便不强求把理念灌输给我,年轻时的我也并不很在乎他们到底如何‘生活’,如今想来,那真是无与伦比的遗憾,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幸再见这样的智慧者一面。” “虽然没有答案、不过是一句看似废话的箴言,”奎特斯传来神意,“我也希望见一见这样的智者,可惜,真希望年轻时的我能有泰勒斯先生的幸运见到这样一群奇特的智者。” “奎特斯大人,您的成就已傲视所有半神甚至真神,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生活智慧呢?”神绮说。 奎特斯没有回应,或许是懒得和小女孩讲述自己的内心,又或许是被神绮提醒他应当有他的骄傲而从感叹人生痛苦的凡人恢复成了那个不惧一切的人间战神。 “神绮圣女,”泰勒斯似乎看出神绮对他年轻时遇见的神秘苦行士似有所了解,“你是否曾在汇集大陆财富、最繁华的米罗斯城见到过类似的人?要从我的只言片语中稍微理解他们行游中所传递给凡人的道理可不容易,而且、或许只有他们认为拥有与他们相近智慧的初生者才能想到‘享受痛苦’这一层虽然或许不完全、却相当接近他们的想法。”、 “呃……”神绮斟酌了一会用词,只能用含糊的说法给出解释,“我在米罗斯大概没见过这样的人,而且实际上我只在清醒的状态中在米罗斯生活过三个月而已,待在家里接受父亲和母亲教育的时间也比外出见世面的时间长许多,见过的人并不多,我的确对泰勒斯先生的神意中展示的苦行士有些熟悉感,大概是在十六年的梦中梦见过?” “哈哈,这样的说法说给爱听故事的城邦市民或许都不容易被接受,”泰勒斯道,“不过生而有别于常人的神的宠儿,却有可能遭遇到任何匪夷所思的境遇,传说中你的十六年沉睡如此、快速成长为令你的父母骄傲的女孩亦如此,亚丁也有个被祭祀们羡慕而嫉妒地称为‘神把智慧都给了他’的门德修斯,所以我不得不相信你是在梦中经历过许多数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啊哈哈……”不同于都市传说,这回是听见闻名大陆的大贤者亲口将自己与亚丁名人门德修斯相提并论,神绮虽然从未见过那神交已久的门德修斯大贤者,也颇感到被抬举的惶恐,“论真正的智慧、我可比不上在座的诸位任何一位经验丰富、热爱行游与传播知识的贤者,也比不上熟练玩转音律与文字、将最优美的音乐传达给它人的诗人,我或许仅仅是个幸运、却学不会‘享受’痛苦、不得不追寻救赎的普通女孩。” “主神的圣女、拥有海神博奥的三叉戟,甚至已在短短三日内做到熟练运用,以其配合击杀一位强大的半神祭祀,”奎特斯的神意适时到来,把神绮自谦背后的老底扒了干净,“若是在半个月前,我或许会承认你只是个稍为神灵眷顾的幸运米罗斯女孩,如今已无人敢小觑于你,神绮小姑娘。” “击杀半神的功绩的确不该属于我,”神绮认真地传递神意,“您与泰勒斯先生制造的条件才是最大的成功因素,而击杀敌人的力量,也非来自于我,而是历代勇敢的米罗斯祭祀遗留的馈赠,我不过机缘巧合获得了被米罗斯神殿遗忘的某些遗产。” “遗忘?”奎特斯的语气有些嘲讽,“任何神殿都不可能遗忘自身的力量,就像半神不可能遗忘自己的神术与刀刃,我听说过米罗斯新任大祭祀马杜克的传闻,行游的诗人与商人从远方带来的传闻,而你为我证实了某些传闻并非胡说:马杜克把神殿珍藏的卷轴赠送了许多给米罗斯的英雄海拉克里。或许还有一部分内容你没有听过,来自米罗斯的诗人说,米罗斯神殿许多资深的祭祀反对将过多卷轴赠予海拉克里。” “什么?”神绮惊讶,她的确没听过后续的传闻,关于赠予的部分她也是从海拉克里本人那了解到的,海拉克里早已离开米罗斯,他也不可能得知他离开后的米罗斯神殿内发生了什么,“马杜克与米罗斯的祭祀们有过分歧?可克洛修斯祭祀说马杜克做得不错……” 第400章:凡人组织必然遵守的规律 虽然与马杜克相处不过短短七日,神绮却莫名觉得马杜克是个敢当大任、能力卓越的祭祀,成为大祭祀即使有些赶鸭子上架,却必定能做好他该做的,如今忽然从奎特斯处了解到马杜克实际上还是和神殿老人们有分歧,便不免为之担忧。 奎特斯的下一句话让神绮更加担心起来:“克洛修斯就是后来的反对赠送卷轴者之一,只不过他回到米罗斯后海拉克里早已带着卷轴离开,克洛修斯当然不会把神殿内的矛盾告诉外人。况且,马杜克在诗人的传扬中的确做得很好,克洛修斯不会不承认。” 神绮沉吟了一会,她对海拉克里之戒中存着的一大票卷轴忽感颇为沉重,这不再是简单的马杜克个人赠予海拉克里的礼物,而是米罗斯新任大祭祀与老人们之间的分歧所在——或许还不是唯一的分歧,大祭祀这样算是真神之下最为崇高的地位,不可能不被凡人所觊觎,马杜克或许能力出众,但他仍旧显得太过年轻,而且他并非与斯盖因大祭祀何路斯那般是外表看似年轻的人,马杜克是个货真价实的年轻人,不比神绮年长几岁的小青年,放在几千年后大概也就是大学毕业生的年纪而已。 “迟钝如我也该知道,年级不大、资历不深却承接高位,很容易和一个势力内的资深者产生冲突,”神绮依然在神意中说,“所以我的父亲在回归母神前散尽家财,不仅是因为我已没有父系的亲属,更因为米罗斯商会不可能容得下我这样一个没经验没资历的小女孩接管庞大的产业,父亲担心我的安危方才希望我投靠德尔菲的母亲的家族,即便如此仍旧有夏鲁克那样的图谋不轨之人,凡人的事业其实皆如此,接近神的祭祀仍旧是凡人,仍有各种各样的欲求,为什么我以前就没意识到呢?马杜克面临的状况并不比我更轻松,而他甚至忤逆老人的意思将大半卷轴库存赠送了出去,如今想来,这是何等大气量的行为?又是何等的一意孤行令祭祀老人们不愉快?” “马杜克对他的神有怨言,”奎特斯化身睿智的统治者——他本来就是——为神绮分析道,“所以他宁愿抛弃米罗斯多年存留下的大半家底以感激海拉克里为米罗斯城邦所付出的,他不想看见米罗斯神遗留下来的气息与物件,就像、许多心怀怨恨、却不敢更不能挑战传统的复仇者。” 比如奎特斯本人,他并未经历过米罗斯的神罚天灾,却也能从事后的传述中基本还原神罚时的景象,他能想象到马杜克面临天灾时的无力感,他有过近似感同身受的经历,也相当能想象到马杜克怨恨神灵不出手为自己的城邦与子民施以拯救的心情,他仍旧有相似的感同身受的经历。 所以奎特斯敢于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怕误导与米罗斯大祭祀马杜克有着许多关系的神绮圣女往这方面去想。 “我必须把卷轴还回去!”神绮忽然下定决心,她本来没有必要关心比她活得好太多的堂堂米罗斯大祭祀,但当她意识到马杜克的处境很有可能因为他的性格而陷入不妙境地,她认为她有必要帮助他,“不论马杜克是否愿意接受,既然做了米罗斯神的大祭祀,他不该任性独断,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希望最有价值的卷轴已经被消耗掉不会让米罗斯祭祀们感到愤怒。” “不,你没有必要还回去。”泰勒斯这时候插话,他的建议相当简单且坚决,“卷轴的确在你手中,却并非米罗斯祭祀所赠、更非马杜克大祭祀赠与你,而是来自你的护卫海拉克里武士,与米罗斯无关,你没有必要把你的护卫的好意还给他人。” “我知道,”神绮摇头,“卷轴来自海拉克里,是他对我的心意,而且他的卷轴来历明确正当并非赃物,这么看起来我拥有卷轴与米罗斯神殿无关,我如何处理卷轴都不该由米罗斯神殿置喙……但马杜克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因处置卷轴的问题受到质疑与伤害。” 神绮虽然也想责怪一番与马杜克作对的米罗斯祭祀,但换个角度一考虑,她发觉她没理由责怪人家,米罗斯历代积攒下来的神术卷轴这种战略物资,在某种程度上应当是属于整个神殿的共有财产——当然,名义上都属于神灵——大祭祀作为神灵之下最有发言权的人的确有权处置战略物资,但同为神殿祭祀的旁人同样拥有监督与建议的权力。 这种有限度的民主思想并非来自神灵传达的神谕本身,而是由亚丁、艾菲思、德尔菲、米罗斯等联盟大城共同发展出来的公民大会制度所延伸而来,大祭祀的地位相比凡人的城主或市长而言的确要崇高太多,但从制度角度考虑,大祭祀也不过是议事会众多发言人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一个而已,在涉及到整个神殿的发展与命运的抉择中,大祭祀远没有原始部落征服者甚或山贼团伙首领那般的独断权。 米罗斯老派祭祀质疑马杜克的决断甚至独断是相当有理可据的,不论质疑者是否出于觊觎大祭祀地位之心,都不能否认这种质疑本身,神绮作为“梦中得道”、老被它人与门德修斯相提并论的异人,更加认同这种反对独断专行的制度的存在的必要性,虽然她实际上不论在米罗斯还是在居士坦王都神殿,都可算是“独断”的受益者。 “若非因权力的斗争、而是为了帮助朋友,”泰勒斯又摸着他那花白却显得相当健康的大捧胡子说,“那么我是支持的,只希望圣女殿下不要舍不得这几乎足以毁城灭国的力量。” “毁城灭国的力量?”神绮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拥有的力量的确有可能做到这般恐怖的事,但她随即察觉到这似乎就是爱莉这样虔诚的祭祀所反对的东西,她摇了摇头,“这样的力量并不能带来我所希望的结果,即使把所有卷轴扔出去能够毁灭城邦,但在这茫茫大海上也无法给斯巴塔人带来战争胜利,每一次战争的目的,都不是屠灭一切,再愚蠢的征服者也明白活人才能为他们提供劫掠的目标。” 第401章 “这一次的战争相比城邦之间的战争而言的确特殊,但归根结底,依旧是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的较量,况且南海之广大、海洋之包容让任何力量都不可能为所欲为,毁城灭国的力量在海上又能泛起多大的水花?更不可能让我们轻松找到塞缇斯并干掉它,进一步说,就算这力量可能再大上千万倍、能把视线所不及、半神的意志也包容不下的整片海洋蒸发,那样的确能消灭塞缇斯,但难到就为讨伐一个塞缇斯、了不得再多几百上千的海怪军队,便要让海中万千生灵陪葬?不考虑对野生动物的慈悲,未来依靠海洋而生的渔民与城邦又如何生存?” 泰勒斯短短一句话让神绮刹那间思索出了许多浅显的道理,她的思维相当清晰,最后她总结道,“有用的力量才有意义,除非疯狂而泯灭一切人性与神性的复仇者,单纯的毁灭不是我们任何人所需要的,所以,把卷轴还给米罗斯神殿对我来说不算损失,卷轴或许能保护自己一时,但若我一直树敌下去而非让自己变得更值得人们尊重与喜爱,再多的卷轴又能保护自己到何时?我忽然明白了,我该做的不是思索保护自己与我希望保护的人一时,而是找到让我与我所在乎的人永远不必接受保护的办法,把卷轴还给米罗斯神殿,至少还能帮助我的朋友不被他的同僚排斥。” 奎特斯没有说话,他或许认为神绮那比神器还要隐秘的秘藏卷轴比神器本身更加给力,但神绮如何处置“属于”她的卷轴,高傲的斯巴塔城主是不会插嘴的,就像他实际上并不屑一柄海神神器的力量,他同样不需要号称毁城灭国的卷轴来帮助他对付属于他的敌人。 “您的认识深得神灵教诲的真意,可惜的是,少有人能在虔诚的信仰中发现到这一层,力量常使人沉迷,因为力量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且显而易见,脆弱的凡人总要跪在欲求的驱使下,这让城邦与部落的兴衰交替不迭难以长久,沉迷力量的结果总是在兴盛后带来整体的毁灭。”泰勒斯在神意中赞叹道,这种夸奖毕竟和它人隐私有关,泰勒斯不能当着居士坦战船上乘客们的面去夸奖神绮,不过这也让受到认同的圣女殿下十分开心。 “神灵教导我不要杀人,否则会后悔,”神绮的大俗话的确来自真神,“大概也是这样的意见吧。” “毁灭女神的城邦仍旧在诗篇中流传,”泰勒斯说,“真神的确会说这样的话。” 这种天真的理想,对斯巴塔人、甚至对所有城邦的统治者与战士而言都显得相当幼稚,神灵在神谕中或许不会像黑猫那样明确地告诉神绮,而是用模棱两可的语言教导凡人,甚或是像忒弥丝女神向子民传达的神谕那样用自相矛盾的话教导凡人,不惜一切保护自己与家园与拒绝杀死敌人,在这个即便是和平年代也冲突不断的上古社会中亦是相当矛盾的。 神绮虽从未倾听“她的”女神的低语,却已然自觉可以深刻理解到女神神谕看似矛盾的表象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她认为前者是教导凡人获取更好的生活箴言、是生存的必然选择,作为挣扎在现实中的凡人不应该被“不要杀人”的神谕所束缚而失去本就拥有的追求生存权的机会,而后者,则是针对在“虔诚”上特别有天赋的特殊人群,这些人不论是否有望晋升神国与神同在,至少,遵循神谕的教诲,机会总是更大一些的。 况且,这样的人无疑是相比绝大多数凡人而言拥有着绝对力量,包括不比最浅陋的见习祭祀更资深的神绮,所有“虔诚”的唤醒灵魂者,都可以对广大凡人生杀予夺,若这样的人不被神谕约束、甚至被神谕怂恿成为危险的征服者,那么,广大神灵的普通信徒也妄谈什么追求生存权甚至美好生活了。 或许“不要杀人”这样的神谕背后还有更加深层次的含义是神绮尚未理解的,或许大多数半神也不能理解,但光是理解以上部分,也可以明白自己所遵循的神谕到底是否有道理了。 神绮认可这样的道理——虽然是她在祈祷中自己摸索出来的道理,并非女神或大祭祀直接告诉她。 可惜,现实到底是现实,能够让自己以虔诚之心遵循所有神谕的祭祀或武士,实际上才是稀有品种,大祭祀也有迫于现实压力而妥协的时候,倒是不担任任何实际神殿职务的清修者有可能在不与外界接触这样的极端条件下遵循大多数神谕的教诲,可这样也就失去了生活本身的意义,如何选择,只在于神职者的愿望和理想。 至于斯巴塔人这样的绝对征服者,某些神谕对他们而言就毫无意义了,比如神绮一直在思考的“不要杀人”,黑猫不给她进一步的建议,泰勒斯贤者的想法则与她差别不大,远征军中的另一位半神奎特斯则不可能在这种幼稚天真的神谕中给神绮以建议。 奎特斯的确没打算插入神绮与泰勒斯的这一段交流,他很擅长保持沉默,也不在乎突兀开口的尴尬,这位无敌半神在人际交往方面是个遵循基本礼节却也相当自我的人,神绮对此的体会已足够丰富。 “神绮小姑娘,”奎特斯的神意再临,既似提醒又似调侃,“如果回到米罗斯前你已把卷轴消耗一空,又如何弥补米罗斯祭祀?大话不要说得太早,你离米罗斯已然太远,神也无法帮你预料到接下来的遭遇。” “……” 神绮无法反驳,因为斯巴塔城主说得太对了,如果仍如今日这般不停遭遇半神的觊觎与偷袭——而且还有一个基本确认非常危险的埃厄洛斯尚未现身——她觉得海拉克里之戒中看似堆成小山包的羊皮纸即便用影印机复制十倍也不够她花销的。 而且,看似繁多的卷轴,不论威力大小,每一张都是凝结制作者精力心血的贵重物品,它们的使用价值或许在于对敌的威力大小,但论起卷轴所传达的对神力的掌控应用的价值、和它们本身被绘制所凝聚的艺术价值,每一张卷轴都可谓是无价之宝,这种完全和量产扯不上关系的珍品,若能如大工业流水线制造的产品一般投入使用,今日神绮所看见的世界便绝对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第402章 “我支持你为帮助朋友交还卷轴,”泰勒斯说,“可圣女殿下的命运、不论从过去的遭遇看、或是如今的处境看,你都不可能如普通的神职者那般在神殿中向神奉献虔诚而平稳地度过,这是你的选择所赋予的使命而降临的命运,你要面对的、远比我这普通的追寻智慧的老头要多太多,奎特斯说得没错,你或许根本无法把卷轴保留到你回到米罗斯的那一天。” “……”被二重重击的神绮殿下思索了一会,摇摇头,依旧在神意中道,“刚才的确是被奎特斯大人提到的情报给冲昏脑袋,马杜克即使在米罗斯神殿中被排斥,他也是自幼长在桑达大祭祀与其它老祭祀眼下的最虔诚的孩子,老人们或许不满意他的做法、却不大可能把他当做敌人对待,马杜克继承大祭祀之位必定是桑达大祭祀留下的谕示,更有米罗斯神的默许,我的担忧似乎毫无道理。” “不错。”泰勒斯点头。 “而且、克洛修斯祭祀……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应当不会太为难马杜克,”神绮在这点上是相当不肯定的,她看不透一个并未有过多接触的半神祭祀的心思,而且这位半神祭祀在她的初次接触感受中与从奎特斯口中所获知的感觉有些矛盾,她有预感,这样的矛盾出现在一个半神祭祀身上,或许代表着这个人并不“单纯”,虽然她很希望认为克洛修斯是个隐居深山的单纯的祭祀,况且这位老祭祀与幼时的她有缘,“唉,我目前也只能向女神祈求保佑马杜克尽快晋升半神维护好他的地位。” “半神、是相对凡人的一次超越,”泰勒斯道,“人生经历的丰富能让人有更多机会渐渐体会到束缚自身的枷锁,想必神绮殿下已经从大祭祀那得知,高级祭祀在继续接近神的过程中必须挣脱那束缚着灵魂与观念的枷锁,这就是晋升半神的命运试炼,除了这只言片语,没有人能说清楚这样的命运试炼到底是什么,对于马杜克那样的年轻人,我可不敢断言他到底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并挣脱属于他的枷锁,时间并不是衡量一个人的虔诚的标准,但人生经历多少可以用来衡量晋升半神的困难程度,不够,对于少许神灵的宠儿,这样的经验或许并不适用。” 比如存在感常年缺失的爱莉小姐,相比马杜克,她其实更加接近半神,只不过即便天赋与神的恩宠如此之盛,爱莉仍被束缚在半神之下的凡人行列。 马杜克是否神灵的宠儿可不好说,神绮觉得从她所见识到的米罗斯神的许多做派来看,他对凡人或许会有恩宠,但形式绝对不像是诗人们喜闻乐见的那般,反倒有可能表现为“放养”甚或引导其直面最危险的试炼,在这点上,许多神有共通点,忒弥丝女神亦如此,但她至少会无声地给予虔诚者以一些不那么“合规”的帮助。 而猫神,更不用说了,她许多时候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真神。 总而言之,有这神灵与命运恩宠的幸运儿也在半神成就前苦苦挣扎,可以想见,挣脱“世界的枷锁”晋升半神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命运恩赐。 “束缚一个人的,到底是什么呢?”神绮逮着机会便虚心求教,“为何挣脱这样的束缚,就能成为‘半神’?进而摆脱下坠的力量、比鸟儿更自由地在虚空中飞翔,我体会过以神术的力量将自己托起来升上高空,但那绝对称不上‘自由’,反倒在我感觉看来是另一种束缚,把自己束缚在脱离大地的位置,我认为那不是自由,而只是单纯地对自然力量的反抗而已,而这反抗并不能给我的心灵创造自由。” “你的理解很接近真理,神术力量的飞翔就像是抓着山巅垂下来的树藤往上爬,你被树藤束缚在这垂直上下的空间中,虽然越是离开地面往上爬的过程中能看见越多的风景,但你也能体会到只能看见不能接近的、这整个实在的世界越发庞大,云朵、远处山崖上的花草、高空的鹰隼,真实却无法靠近,自我的感觉在这越发庞大的感官中却越发渺小而卑微,你看见得越多、不能接近的东西便越多,这就是束缚感的由来之一,”泰勒斯不愧是人生经验丰富的老贤者,做的比喻简单易懂,“高级祭祀凭借神术的力量托起自身,仿佛征服自然力量的勇士,可一旦身心疲惫,神术的力量失去作用,高级祭祀也不免重新回到大地母神的力量束缚中。” “半神,就是那不需要树藤也能轻易爬上山巅、且永远不会因为大地的力量而摔下山崖的自由的人?”神绮说,“半神可以想接近云朵便飞到云层中躺着一整天、想与鹰隼共舞便能轻易抓到它的翅膀、再遥远的山崖上绽放的花与奇异的草木也能被半神的指尖触碰,而半神永远不必担心失去力量的衬托而失去‘自由’。” “永远不必担心、这是夸大的,”泰勒斯摇摇头,“也许只有真神能获得这样的自由,但真神更可能已不需要凡人的自由。” “这种不能接近你所见的、束缚的感觉,就是祭祀们所谓‘世界的枷锁’吗?” 谁知泰勒斯又摇头:“当然不是,但也不全然不是,感觉之所以为感觉,那是个人的人生经验早就的性格而对遭遇的外物的反应,这是我个人的体会,因为我是追求知识的人,自然更能体会到看得见却无法接近真相的束缚感,就如马卡斯远远看见海岸线的形状、又看见你提出来的海平线的弧线形,心中对这世界的真相产生的矛盾与神秘感,只见神秘,不得真相,凡人的束缚和痛苦有时来源于此。” 神绮明白泰勒斯的教诲,他的话总结为一句话就是,他晋升为半神的经验对别人而言或许有参考价值,但绝不能被当做普世标准。 对于泰勒斯而言,世界的枷锁是对观念与灵魂的束缚,对于其它人而言,或许亦如此,但不全然如此。 第403章:应当膜拜的 “没有束缚、就没有枷锁。” 这是奎特斯的神意,他不知是出于单纯教诲欲或是对神绮还有着什么样的期待,接着半神贤者的神意给两人传达他的意念。 “?”神绮不大理解奎特斯的意思,便在神意中表达疑问。 “有些人、或怪物生来就是半神,”奎特斯继续说,“比如你的母亲,被斯盖因的祭祀带走的玛利亚,又比如曾被我讨伐的蜘蛛魔女,你的母亲和蜘蛛魔女有着一个共同点。” 神绮思索了片刻,“都是真神与凡人所生出来的孩子?” “不错。” “可是……我记得桑达大祭祀告诉我,我的母亲之所以被叫做半神,不是因为她拥有半神祭祀或武士的成就,单纯是因为她是真神遗留在世间的孩子,这只是一种称呼,与灵魂的成就无关,只不过,真神的孩子与凡人成就的半神一样拥有超越常识的生命力,可以活很久。” “活很久,这本就是凡人难以抵达的巨大成就,”奎特斯说,“生来就异于常人的躯体让来自出身的‘半神’的凡人灵魂即使意识不到自己的出身,也能轻易度过对于凡人而言难逾攀登辉光山的命运试炼,因为躯体的束缚对于‘半神’而言几乎不存在,祭祀所谓的枷锁对于出身便是‘半神’的人的灵魂与躯体毫无意义。” 说实话,神绮对奎特斯的解释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她至少理解了一点,“世界的枷锁”至少有一部分是体现在凡人的凡俗躯体之中的,而真神与凡人结合生出来的孩子,躯体天生便优越于普通凡人,这优越并不体现在力量上,而是某种更加深层次的东西,这优越的“特质”让出身半神的凡人比普通凡人更不容易受到命运试炼的阻碍,对于奎特斯而言,这样的人不论力量是否强大,他们天生就是半神。 泰勒斯为神绮讲述了灵魂与观念的束缚,这是神绮能更深刻理解的内容,而奎特斯谈到的天生半神相比凡人而缺失的“躯体的束缚”,则不是神绮能体会到的,她虽是“半神”的女儿,但在躯体上与普通凡人无异,并没有真神的力量或影响遗留在她的出身之中,可奎特斯在传闻中也是普通凡人出身,他却对天生半神有许多了解似的。 “奎特斯大人,您见过许多‘天生’的半神吗?” “真神挥洒自由的欲望,在人间留下的诸多天生强大的魔怪就是这样的半神,锻造黄昏之刃的蜘蛛魔女只是其一,”奎特斯的话不多,其中透露出他的经历之丰富却可见一斑,“你的母亲被斯盖因的祭祀带走,与此或许有关。” “!”神绮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接近母亲被带走的真相,虽然真相如何并不影响她的决心,但真相至少能让她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急切地恳求,“奎特斯大人,您说我的母亲被带走与此有关,是与真神遗留的半神魔怪有关吗?”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很久以前,真神不知节制,比凡人拥有更广大的自由,真神便肆意在凡人间留下后裔,许多真神甚至根本不在乎自己留下的后裔是什么、有多少,于是不被管束的半神魔怪越来越多,许多强大的半神魔怪成为诸城的威胁,真神不得不联合出面解决问题。” 这是奎特斯传达的神意的大致内容,他没有讲自己为何会知道这样的隐秘内情,但想来他当年必定有一段时间参与到了真神处理问题的过程中去,但神绮十分疑惑,她的母亲并非魔怪,只是不自知半神出身、自认为普通凡人的普通城邦贵族小姐,玛利亚也的确平静地度过了近四十年的凡人生活,直到神绮成年礼的那一日。 母亲被带走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她会成为危害城邦的魔怪?神绮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的:除非,神灵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约定。 神绮认为她已然朝真相接近了小半步,她在神意中向奎特斯道谢,“我会找到真相的,多谢您赐予的情报,奎特斯大人。” 猛然间,神绮失去了对半神奥秘的追寻,事关母亲的情报再次占据她的思维,奎特斯与泰勒斯给不了更多情报与建议,她只能在脑海中思索与苦恼。 “圣女殿下,你曾告诉我,”泰勒斯安慰道,“马其顿的战场上,你见到了许多神灵、包括三大主神。” “是的。”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在马其顿时神绮并未告诉太多人,而她也相信大多数人只会把她的话当做小女孩的臆造故事,但后来,她成了声誉有着主神保障的尊贵圣女,那么她的奇幻经历就没有必要再像一个普通凡人一样保密,也不用太担心别人把她当做擅长讲魔幻现实主义故事的瞎编高手,就是在与泰勒斯同行的一路上,神绮把她的经历为好奇马其顿对抗真神率领的强盗的战役的老贤者详细讲述。 “那么你也该牢记,斯盖因神已经答应过你什么。” “肌肉和安卡尔神一样令人羡艳的斯盖因答应我,当我成就半神之后,他给我见母亲的机会。”神绮从泰勒斯的提醒中回神。 “既然有了机会——且我看对您这样命运的宠儿而言并不算可望不可及——那么,泰然处之、在做好你目前该做的事的过程中,努力达成尼罗主神为你定的目标,又有什么可苦恼的呢?” “您说得对,也许只是因为我迫切希望弄清我和父亲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境遇……” 关于父亲如今可能的处境,神绮已不打算再提,这与秘密与否无关,她希望亲自去见证她的“冥府”遭遇为真之后再向它人提及,否则她会升起一种博取同情的弱者的自我感受,她不介意做一个战斗力上的弱者,但她不希望成为人生道路上的弱者。 泰勒斯摇摇头没有往下接话,他对神绮一家的遭遇报以同情,但他相信神灵的做法自有神的道理,何况是最伟大的主神之一,某些真神或许会犯错——而且例子并不罕见——但主神仍旧是所有凡人必须、也应当膜拜的。 第404章:决斗吧 关于卷轴的去留问题已不必再提,神绮很明确把卷轴还给米罗斯神殿的目标,但她也实在不敢保证下一次回到米罗斯前,她是否还能保留着海拉克里之戒中的大部分卷轴,她希望还回去的羊皮纸不至于太少而显得寒酸甚至有挑衅嫌疑。 如今,只能在命运的牵引下祈求它不要神绮有太多用到卷轴的机会——这是海拉克里的心意,是护卫赠予她对敌保命的强大保障,而且神绮要保护的不仅仅是自己,只要有机会使用,她不会介意把卷轴统统扔出去,相比帮助马杜克解决在大祭祀之位上遭遇的麻烦,神绮必须优先保障自己与访问团的安全。 闲聊在沉默中结束,日头已升得老高,神绮运用高级祭祀与神之心强化过的感应能力粗略“扫视”甲板下层的公主与圣女居住舱室,并未发现气息波动,这表明伊西丝和爱莉依旧在沉寂状态中祈祷,实际上对于这两位灵魂成就颇高、身体健康度远远超越正常人的少女,和半神一样多日不吃不喝并不影响生命体征与精神状态,重新唤醒灵魂却失去绝大部分力量的爱莉圣女或许会比仅仅是处在命运试炼状态的伊西丝要脆弱一些,但连续保持祈祷状态好几天也不算大问题。 两位侍女的招呼与其说是为她们提供食水与服侍,不如说就是跟上船看看风景,并不能起多大作用,吉丽表姐上船是为表明她与王女同生共死的态度,拉斐上船则同样是表明她关心吉丽侍女长安危的态度。 神绮与靠近的贤者诗人们问安打算折返时,奎特斯的声音再度传来,这回不是只有她和泰勒斯能“听”见的神意,而是一句被神力增幅到覆盖方圆数百米的喊话:“阿克西里尼,让你与你的伙伴们上船成就斯巴塔战士的荣耀已是我身为所有斯巴塔人统帅的慈悲,你若不听指挥擅自离开你的船,别怪我罚你从此处跑回斯巴塔港!” “奎特斯!我没有违背指挥!”这是最强大的斯巴塔少女阿克西里尼的声音,虽然比不上奎特斯雄浑有力,却同样洪亮清晰,她的声音自阵型中部、属于压阵的列奥达尼的战船上传来,很明显,她的确没有擅离职守,只是用喊话与奎特斯对话,“昨日的战斗我的确希望冲上前线与敌人战斗,但我听从了指挥,站在了属于我的位置上,你不能罚我跑回家!” “你现在正在违背命令的边缘,”奎特斯接着说,“战场上只有指挥官能传达命令与声音,如今不在战斗状态,我可以饶恕你擅自与指挥官说话,现在,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我让列奥达尼大叔转告您,最伟大的斯巴塔战士、最伟大的统帅奎特斯,我请求与你船上的先锋官普雷斯塔换一换位置!我要做先锋!我要第一个与敌人接触!” 阿克西里尼的话让海潮哗哗与劲风猎猎的海洋之上宁静了一瞬,接着似有人们相互讨论的嗡嗡声传到居士坦战船的位置,神绮也不知道她听见的是本船的希罗人、贤者、诗人与护卫们的好奇交谈,还是来自斯巴塔战船上的战士与希罗人们的交谈。 总之,阿克西里尼成功成为了整支舰队的焦点人物,她请求列奥达尼向奎特斯传达通讯请求,列奥达尼同意了,然后奎特斯与阿克西里尼隔空喊话,少女成功把自己的诉求当着远征军所有人的面传达了出去。 神绮觉得奎特斯不会答应,或至少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即使远征军最高统帅没意见,普雷斯塔也不见得愿意交换,他昨天作为先锋官、作为初次上战场的年轻战士大放异彩,虽然并未取得胜利,却向同袍们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与战士的荣耀,用直面危险的勇气洗刷自己站在希罗人那一边的“耻辱”,当然,普雷斯塔是不会把帮助兄弟奥克利斯的亲人们当做耻辱的。 “你要做先锋官?”飘荡在远征军船队上空的奎特斯声音显得比其他人平静许多,他显然比其他战士更了解这位自幼便不安分于斯巴塔传统的少女——包括被她的魅力吸引聚集而来的一群极有战士天赋的少女们——阿克西里尼渴求最先接触敌人的愿望比必定能成为斯巴塔战士的普雷斯塔更加旺盛,“昨日的敌人没让你认清个人能力的极限吗?若擅自接敌不听指挥,你要面临的可不仅是军法惩罚,在敌人面前先活下来你才有机会获取惩罚。” “先锋官的任务不就是顶住敌人为后方争取准备机会吗?怕死做什么战士,躲在城邦里训练斯巴塔的孩子可安全多了。我跟你们讲,我昨天可是证明了我和伙伴们都是遵守命令的合格战士!敌人强大又如何?吓不着英勇的斯巴塔战士!”少女理直气壮,并获得了被分配到各战船上的伙伴们的高呼支持。 “让阿克西里尼做先锋官!”她们这么喊道,“让所有人知道斯巴塔女人和男人一样善战!” “不错,你在遭遇战中证明了你的力量和服从性,你已是基本合格的斯巴塔战士,”统帅的承认让少女们欢呼起来,虽然获得承认的目前只有阿克西里尼一人,但这代表着她们始终坚持的挑战传统获取了阶段性胜利,只听奎特斯接着道,“但这不代表你能承担起真正的先锋官责任,先锋的任务不仅是顶住敌人的尖兵,昨日的遭遇战也绝不是大陆战争常有的样式,所以才会有你表现的机会。” “教官的教导我们都铭记于灵魂,”洪亮的少女音让神绮十分羡慕,她总觉得自己的气势难以体现在最直接的语言表达上,“先锋官要顶在最前方,更须判断战场形势为主帅的后续决策提供情报支持,有时更有自由决断是否深入敌人阵线或诱导敌人拉开阵线的权力。” “背得不错,但这只是口头谈兵,”统帅看来还算满意,“昨日你和普雷斯塔都做得不错,但对付强大却数量单一的敌人并没有那复杂战场所需求的判断力,你们两都不能从昨日的表现中证明自己是合格的先锋官……普雷斯塔,你是否愿意把位置让给阿克西里尼?” “不。”年轻战士的回答简洁干脆毫无悬念。 “既然如此,你们就用最直接的办法决定谁站在我的前方,”统帅高声宣布,“决斗吧。” 第405章:天真 在远征进行时的路途中,队伍内的强大战士不去搜索警戒敌人反倒进行内部决斗来争夺最危险的的先锋官位置,这似乎十分儿戏,但对于近乎战无不胜、无敌的斯巴塔军队而言,这种豪迈粗犷的作风又显得颇为合乎他们的风格。 所谓阵前换将之类的忌讳,在奎特斯领导下的远征军中是那么的自然和谐毫不做作,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战术上藐视敌人的自信军威。 自信与不顾战局妄自任性的狂妄之间,差别不只是一个无敌半神奎特斯,还包括普遍唤醒灵魂、战斗经验丰富的斯巴塔战士们。 总而言之,一场前途无量的年轻战士之间的对决,正在大范围看似平稳、小范围则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展开。 稳稳当当地脚贴海面,身体随波浪起伏不定,手中的剑与小圆盾却似不受外部影响,仿佛与战士的手相连的同时又定在虚空中,不论进攻还是防御,剑盾都不会被环境影响而偏了准头。 以神力掌控身躯、将水面当做陆地一般任意驰骋,这是神殿认证体系中大武士的能力验证标准之一,如今整个远征军包括居士坦护卫中,除去半神之外,只有四个人能做到——虽然会用神术飞翔、却并未经过正经武士训练的神绮实际上做不到如同大武士一般在水面上自由行动——其中两个守卫着居士坦战船不能擅离职守,另外两个,则是年轻战士普雷斯塔与阿克西里尼,争夺先锋官之位的决斗就展开在这两个强大战士之间。 海浪在两个战士脚下翻腾,时而像天然的浪涌,时而如两人周身冒出的气旋冲击而成的旋涡,在战士们简单粗暴的步伐脚踏中溅起的水花反倒不多见,在这激烈且光明正大的正面对决中,神绮回忆起的是普雷斯塔的父亲、副统帅列奥达尼在硬碰硬中生生坚持了一个下午的决斗场面。 年轻的男战士与女战士自然不如长辈那般经验丰富神力广大,连神绮都能看出来,普雷斯塔与阿克西里尼的对决中十分缺乏节省力气延长持续作战能力的战斗技巧——说来圣女殿下之所以自认为能看出何谓战士的省力技巧,那与她见过的大武士们有关,具鲁士身为闻名天下的剑术大师,向来不以神力广大而著称,神绮见识过他与人类敌人或巨大怪物的战斗方式,虽然初见具鲁士时的神绮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但之后见识越来越广,灵魂力量越发深厚、灵魂本质越发接近神,神绮已能从脑海中演绎她曾见过的大多记忆,从中看出经验丰富的战士与初生战士的差别还是不太困难的,何况她认为她还有仿佛“联系一切”的神之心帮助提升她对这世上一切的感知力。 不在乎省力技巧,每一次挥剑劈砍、挺剑直刺或是举盾格挡,都是直来直往的气力比拼,若是放在其它城邦部落,观战者们——以见多识广的贤者诗人为主——不敢想象女人竟然能在战斗技巧与力气的较量上与同龄的男人斗地难分难解,即便是在战士之城斯巴塔,实际上也没几个外来者见过能在正式决斗中与强大的战士平分秋色的女人。 这不仅是一场争夺先锋官位置的普通较量,更是一场挑战人们常识的决斗——就像大多人认为女人在战争天赋上天生不可能比男人更强,甚至曾有许多智者指出女人的社会分工绝对与战争无缘。 当然,这一场决斗之所以惹人注目,不仅仅是因为这给枯燥与紧张的远征路途中带来的调剂娱乐,也不仅是因为这是统帅奎特斯钦点的决斗,更重要的原因是,为女战士阿克西里尼加油呐喊的几个斯巴塔女孩为决斗场带来了许多新鲜的感受,比如马卡斯的记忆中,亚丁运动会现场的尖叫声中的确大半来自贵妇少女,但她们从未为女运动员欢呼尖叫——实际上从来没有什么女运动员,斯巴塔人给年轻诗人带来的违反常规认识的事已然不少。 当然,若没有奎特斯的任性默许,阿克西里尼与她的小伙伴们多半还是上不了船的,也就无所谓给外来者们带来一场挑战常识的精彩决斗。 “阿克西里尼,”普雷斯塔向来如同大多数战士一般沉默,但他的声音并未在常年沉默中变得暗弱,反倒仍旧拥有年轻人的洪亮与如同斯巴塔统帅的傲气,激烈的对抗中,他就像与父亲对决时的父亲那般仿佛不被决斗影响似的正常开口,神绮认为并非普雷斯塔比阿克西里尼强太多,这从决斗的场面也能看出来,只是他经过昨日与半神掀起的自然力量对抗后似乎褪去了一层稚嫩外壳,这让他由内而外地焕然一新,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比出征前更进了一步,也让他在紧张对决中丝毫不影响用嘴巴传达他的意思,“你本就不该加入远征军,昨日的危险你也已经历,若对方怀有杀心,我们不会应付地那么轻松、也不会只有风暴与海浪需要应付,即使如此,你也要抢先锋官的位置?” “哼,”令神绮意外的,阿克西里尼同样已有了悄然变化,不论她是否比与圣女决斗时更强大,至少斯巴塔最强的女战士不论在手脚功夫还是嘴上功夫上都不比她的名义未婚夫更弱,“害怕敌人我就不会请求奎特斯让我上船,不仅是我,莱拉她们与我一样都是不惧挑战的斯巴塔女人,我们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斯巴塔的战士不分男女都是能征善战的强者!想用昨天的敌人把我吓退?天真!和你的好兄弟奥克利斯一样天真!” “!”阿克西里尼提起希罗人奥克利斯似乎是个成功的心理战术,普雷斯塔的攻防节奏忽然紊乱,盾牌上扬猛得加速导致下腹空门大开,被他的对手一脚揣在小腹上、划起一片激射十几米远的水花飞了出去。 第406章 普雷斯塔的身体极为强韧,即使猛然受同等级敌人一脚踹飞,他所受的伤害也被肌肉与神力共同作用卸了开去、化作他倒飞时激起的浪花,声势惊人,伤害却小,他退了几十米后终于在海面站稳,与阿克西里尼遥遥相望。 女战士没有趁着普雷斯塔被踹飞的空挡追击,她显然在用语言刺激了对手并拿下第一次有效攻击后便得意地收手,看来更希望好好嘲笑对手一番。 “阿克西里尼!奥克利斯也是你的伙伴!是我们的训练伙伴!” 神绮觉得这应当是普雷斯塔的“怒吼”,但他洪亮的声音却显得仍旧稳当,并不像大多数城邦的正常人那样表达怒意,神绮在意的也不是普雷斯塔经自幼训练后仿佛被剥夺的激烈情绪表达能力,而是他的“怒吼”的内容,神绮这才知道阿克西里尼与只在传说中出现的有天赋的希罗年轻人奥克利斯也是有很深关系的。 “我承认奥克利斯‘曾经’是我们的训练伙伴。”女战士与远处的对手持剑对峙,因为她一句话、双方之间升起的火药味越发浓厚——这是神绮的脑内感想,但她实际上也说不出“火药味”应该是个什么味——接着,阿克西里尼踏出一片浪花冲了过去,一面吼道,“但是,承受不起考验的弱者,不再是我们的伙伴!” “他的确无法唤醒灵魂,但他仍旧是比你我更有希望成为最强大的凡人战士的人!是你我曾经追赶的目标,不论他是否倒在考验中,他是我们的伙伴是我们的兄弟!” 两人又战成一团,斯巴塔人与希罗船员并不太关心他们交锋之余提到的奥克利斯,有天赋的希罗孩童并不少见,对于斯巴塔人而言,奥克利斯不过是较为罕见的强壮儿童而已,对普雷斯塔很重要的儿时伙伴、对于整个斯巴塔城邦而言无足轻重,而对于大多数希罗人船员,奥克利斯根本就是个陌生名字。 “我绝不承认在皮鞭的伤痛中逝去的弱者有资格成为我的伙伴!”阿克西里尼的语气中传达着比远比普雷斯塔更丰富的感情,也许是训练教官对男孩有着普遍高标准严要求,所以女战士在幼年至青年的训练中并不像男孩那样容易被压制感情表达能力,但以神绮的敏锐“读心”能力,也说不出阿克西里尼此刻的口吻与感想中是对奥克利斯怀有不屑还是与语言内容相反的沉痛怀念。 神绮莫名觉得自己很清楚女人的某些心思,比如最典型的“心口不一”,即便是接近半神的大武士或许也难以免俗。 不过,一个未曾唤醒灵魂、在斯巴塔人的严酷统治中付出生命代价的希罗年轻人能被两位最强大的年轻战士惦记至此,或许也不枉跟着斯巴塔人训练一生的命运,至少,普雷斯塔和阿克西里尼都证明着奥克利斯身为凡人的不凡之处,即便他已经归于大地母神。 “说实话,”阿克西里尼的声音在第二轮激烈对抗中越发洪亮且远播,好似她在昨日对抗敌人中的成长比内敛的普雷斯塔还要大一些,“普雷斯塔!你敢于为奥克利斯这样的弱者背叛城邦加入希罗人,我起初不认为你的背叛是背叛!列奥达尼教导我们珍视伙伴、无论是训练伙伴或是未来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奥克利斯在证明自己是个脆弱而无力抗争的弱者之前,他是我们的伙伴,我和你一样珍视他!” “那么你应该和我一起为他的理想站出来,带领那些希罗人离开斯巴塔!”普雷斯塔似乎已忘了自己身处何方,甚至忘了自己如今正与对手争夺的身份是什么,但他的话并未引来战船上的战士们的鄙夷与嘲笑,正如列奥达尼对年幼的训练生们所言,珍视伙伴,这是战士预备役们所需谨记的第一课,这也是战士之邦的战士们之所以强大的根源之一,即使是被鄙视至最低贱如草芥的希罗人,一旦被看中成为斯巴塔战士孩子出身的幼童们的训练伙伴,那么,希罗人也是该被伙伴们珍视的宝贵财富。 奥克利斯的事迹虽然在大多数斯巴塔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个经不起考验的弱者倒在成为光荣的战士之前的小小悲剧,就算他抗争的对象是斯巴塔人、就算他是为最低贱的希罗人献出有望成为斯巴塔战士的宝贵生命,斯巴塔人仍旧拥有对这位逝去的年轻希罗人的基本尊重,普雷斯塔的“背叛”既然在本质上并非为了低贱而永世受到斯巴塔战士奴役的希罗人、而是为了斯巴塔人理念中最需珍视的伙伴,那么,普雷斯塔还是很容易得到原谅的,在大多人看来,普雷斯塔被统帅奎特斯安排在先锋官的位置迎接敌人非但不是惩罚,反倒是嘉奖他为了伙伴而挑战传统的勇气。 “奥克利斯最终也没有成为光荣的斯巴塔战士,我们的荣耀不允许我再把他当做伙伴!”阿克西里尼的话似乎与之前有所矛盾,神绮认识到,也许这位强大的斯巴塔女战士并不如她所说得那般是真“鄙视”她曾经的训练伙伴,“而你,非但要向那些害死奥克利斯的低贱者展示你懦弱的仁慈,甚至要像个背叛者的领袖一样把他们带走离开斯巴塔,你把个人微不足道的感情凌驾于斯巴塔的法律与光荣之上,企图脱离斯巴塔人的你,就算被奎特斯原谅、被列奥达尼原谅、被所有斯巴塔人原谅,你也没资格成为这场讨伐怪物的伟大战争的先锋官,这荣誉属于我、国王家系的传承者阿克西里尼!所以我向你发起挑战,这份荣耀容不得你玷污!” “我要救下选择反抗的、奥克利斯的亲人们,但我从未打算脱离斯巴塔!”普雷斯塔那十分“平静”的“怒吼”让神绮发觉自己最初的猜测大概是正确的。 嘴上斗得开心过后,手脚功夫也耍得仍旧威武,阿克西里尼显然不是要说服普雷斯塔放弃与她争夺先锋官,她说出那些话,就是为了说出来而已。 不知道旁观着们怎么想的,总之,神绮这么认为。 第407章:诗人之野望 十一艘战船组成的占据方圆数百米的阵型外围,都是两位年轻战士的决斗舞台,普雷斯塔与阿克西里尼的决斗虽然名为决斗,他们却显然没打算杀死对方,成长到接近半神的战士程度,就算是缺乏岁月积淀的稚嫩战士、就算刻意不在乎节省力气的战斗方式,他们也足以控制住力量不至于失控。 决斗本身虽然危险、生死各安天命,但身为旁观着、并无实际近身战经验的神绮圣女也能看出来,激烈非常的战斗中,他们谁也杀不死谁,除非某一方突然想不开寻死,对注重荣誉的斯巴塔战士而言,这在决斗场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战士对抗的余波时而拍击海面激起浪潮,自然的大浪时而冲击穿身,风帆在吹向纳克索斯的季风中猎猎作响,这一切动静,却都衬托着强大战士之间的肢体与武器碰撞。 决斗从太阳高四十五度左右开始,及至升至近八九十度,似乎不知疲倦、也毫无昨日对抗半神敌人后遗留疲劳的两位战士仍旧在你来我往的劈砍、防御与闪躲中,正如出征前、列奥达尼的挑战“表演”,没有神术的华丽与大范围的力量展示,有的只是来自躯体的原始野性与狂放,与野兽搏斗不同处仅在于人类由斗争经验总结而来的彼此间的对抗技巧。 虽然这技巧相对于真正的大师而言,还显得相当初级。 神绮怀疑,这场争夺敢死队长之位的决斗在两方都不动杀意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得打到太阳落山、或是两方精疲力尽的那一刻,隔得老远,神绮可以基本看出来,与对抗强大得离谱的敌人不一样,相近的敌人在切磋心态下的搏斗、就算毫不在乎节省力气为持久战做打算,普雷斯塔和阿克西里尼也可以继续坚持很长时间,他们用的都不是几次便耗光神力的招式,比如杀意十足的长矛投射,青铜剑的劈砍与直刺,消耗的更多是体力,这等强壮身躯中到底能蕴藏着多么恐怖持久的力量,知觉敏锐的神绮殿下也不敢下断言。 人们完全不介意在征途中花费半日去观看战士们的对决,无论是看列奥达尼接受挑战、还是看年轻战士们争夺先锋官,战士与其它旁观者都似遗忘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宁静洋中实在不该那么分心。 但是,仍旧是奎特斯的威名为众人带来无与伦比的自信与镇定,即使此刻窜出无数海洋巨兽袭击船队,也没人觉得远征军会惊慌失措。 气势是个好东西,带来的信心拥有的不仅是心理安慰作用,更有着实际的增强凝聚力与指挥效果的用处,人们关注的中心、专心对抗彼此的普雷斯塔与阿克西里尼都能非常肯定,不论是自己与对手,一旦在决斗中遭遇敌人袭击,必定能十分从容地从决斗争夺状态瞬间转换进入战争状态一致对外。 总之,时已过午,船上的人啃着希罗人厨子分发的麦饼与鱼肉汤,一面隔着数十上百米几乎不眨眼地观看决斗,虽然战士们的内部争夺不如许多城邦的角斗场中、人与人或人与野兽生死搏杀那般血腥刺激,但角斗场的决斗也绝没有战士对抗这般展示超凡能力的观赏性。 “一场伟大的战争中,能被歌颂的人物、事迹总是那么数不胜数,”这是诗人马卡斯在决斗进行了许久之后方才回神发出的感慨,不论是昨日的战役、今日的大讨论以及之后的决斗,都有太多细节值得大书特书,马卡斯怀疑如此之大的工程量他一个人是否能负责完全,或许他得寻求与叙拉古、哈西俄德等老前辈们一同工作的机会,把各自的诗篇凑合在一起成为合集,“叙拉古先生,听说您曾收集百国混战时期的各种传闻与诗篇,以图编辑出一副记录历史的鸿篇巨制。” 大概和泰勒斯一样年长、灵魂力量并不显眼的老诗人叙拉古,是个在任何时候都擅长保持存在感稀缺的短发老头,他的胡须相比泰勒斯的浓密毛发而言、与他的存在感一样显得相当稀缺,不过,这位老人一旦成为年轻人的的交流目标,就会与老贤者一样显得容易亲近。 “哈哈,我的确有过这样的野心,”叙拉古与身边稍显年轻一些的哈西俄德对视一眼,然后摇头笑道,“但百国混战时期,我不过十来岁少年,如我一般的孩童那时候要么躲在家中担惊受怕、要么满腔热血企图加入各自的联军为城邦贡献力量、或是成为人们传颂的战争英雄,很少有人会想到、要把那些发生的事情、在毁灭与被毁灭之间做出选择与迎接命运的人的事迹完整详实地记述下来,不论这些人是英雄、是敌人、是小人还是统治者,命运的奇妙来源于众多人的选择与交叉——只不过,那时候的我也很遗憾地没有想到要做这些事。” 哈西俄德摸着比叙拉古浓密一些、又不如泰勒斯那般茂盛漂亮的胡须,“已故的伟大盲诗人埃西,就为世人留下了最重要的诗篇,关于尼罗挥军进攻神城德尔菲的战役,虽然他忘了讲述具体的时间。很多很多年前,还是有许多人为了将事情记叙下来而放弃了安逸的生活甚或参军攫取荣耀的机会。” “不错,”叙拉古点头,“但这样为我们后人着想的伟大诗人并不多,能够将诗篇保留下来、传递至今的文字更少,而保存下来的、又能为现今的故事讲述着们所知并传达给大众的诗篇,又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最有价值、最令人心驰神往的文字,常被神殿藏在宝库的深处不为人知,祭祀们守护着凡人的诗篇、却不让凡人接触它,就像哈西俄德提到的、埃西的尼罗攻德尔菲诗,我也只在很久以前有幸随祭祀拜访德尔菲太阳神殿时,受邀进入艺术的宝库观赏过诗篇的一隅。” 哈西俄德:“是啊,就是如此严酷的条件下,至今才没有完整讲述那混乱又伟大的时代的完整诗篇,人们只能从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细节中去拼凑历史与真像,有时诗人的夸张习性又必然为曾经波澜壮阔的历史增添一些后来编造的细节,于是,就像贤者追寻的真相总是藏在复杂的现象背后难以察觉的规律之中,诗人与听诗人讲故事的人也渐渐失去了最真实的历史。” 第408章:幻想 “所以啊马卡斯,叙拉古妄图编辑描绘整个百国混战、甚或是这之前的大陆画卷的诗篇,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而已。” 哈西俄德帮叙拉古大师说出了他与自己的无奈。 “曾经的他、包括曾经的我,不知其中难处、或是尚未体味到困难的阻挠,别说进入神殿、受祭祀的允许一观被神殿收藏的诗篇,即使是得知何处何时收集过关于何时何地发生的何事,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因为,没有人尽知大陆的战争到底发生过多少场战役、谁又与谁有过多少次的冲突,更没有人完整记述过战争从何处发端又具体由哪处结束,虽然一般人们认为联军汇集马其顿阻击居士坦大军便是战役的尾声,此后再未有大型会战发生,尼罗人更是在这之前早已败退于亚丁联盟军,但战争的延续,实际上至今也未完全结束,北方诸城的并起、冰原王国的衰落、伴随居士坦的强盛至今仍未迎来尾声。” 哈西俄德的话中透露了一个情报:关于叙拉古妄图编撰大型诗篇的理想,哈西俄德也有参与其中,而且,多半是因为他,外界方才有了关于叙拉古大师的理想的传闻,以至于年轻人马卡斯也有听闻。 叙拉古看来早已认清现实,顺其自然,并不强求获取所有关于百国混战的记录以充实他的诗篇,而哈西俄德同样如此,这两位关系挺深的老诗人如今似乎处在某种咸鱼状态,虽然仍旧喜欢凑热闹——参与到斯巴塔对海怪的远征便是如此——但理想什么的,已经可以随风而去了。 “噢——”马卡斯理解叙拉古与哈西俄德面临的困难,这世上最有智慧、见识最广的贤者与诗人都不敢自诩了解曾发生的故事,神殿或城邦将诗篇藏匿起来不给大多凡人看,又有谁能强迫神灵的代言人甚或神灵来公开它们呢?马卡斯觉得世界上也不可能有谁能面子大到让诸城诸国诸神殿将自己的宝库统统向它开放,显然这是连真神——包括主神——也不大可能获得的待遇,“真遗憾,如果、过去不能尽知,至少,我们能把当下留给后人。” “哈哈哈、不错,马卡斯,你是我见过最有前途的故事叙述者,”哈西俄德拍着年轻人肩头鼓励道,“刚才你也说得没错,即便是一场战争中最细节的一场战役,也有数不清的人和事值得记述与传扬,咱们船上的圣女、泰勒斯先生、居士坦的武士、跟随贤者与武士迎接暴风雷霆巨浪的希罗人船员,掌舵引航的老伊桑、操纵风帆的希罗小伙子们,所有这些人和事,都值得几十上百块泥板的刻画保存。” “当然!”马卡斯点头如捣粟,“迎接挑战的所有人都是应该被人们记住的英雄。” 哈西俄德提出了年轻人本来就希望提出的建议:“所以我们就从各自的角度去记录我们的所见,再把我们的所见汇编成人们看见的故事吧。” “理当如此,哈西俄德先生、叙拉古先生,我正欲请求与诸位一同工作呢。” “同在一艘船,这本就是神灵与命运安排给我们的试炼与机会,一同工作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叙拉古接口,“我们深知,一个人的眼睛所见只是这世界的一小面,见识是有限的、认知是有限的,汇集起见识与认知的力量,才能为后人们开启更广阔的视野,诗人的工作如此、贤者的理想亦如此。” 几位旁观者闲聊的同时,也没耽误观看战士对抗,神绮在这期间多次分心感应过船舱内的动静,伊西丝与爱莉的气息十分平稳、平稳到似要再次睡到天荒地老,昨几日守护神绮的疲倦与昨日战争期间的颠簸让力量贫弱的少女们已分外需要休憩,包括一直处在紧张状态的两位侍女,虽然并未出现在甲板上与战士贤者与船员共同面对挑战,但伊西丝和爱莉的付出在神绮心目中并不比别人小,而吉丽与拉斐的表现也已让神绮对未曾拥有力量的凡人女性的坚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居士坦战船上几个女人需要在下一次危机到来前充分休息,神绮决定不去打搅她们,错过先锋官争夺战即便遗憾也并不影响见识战争的目的,何况神绮早晚可以用神意为好奇者再现她所见情景。 结果,普雷斯塔与阿克西里尼的战斗让两方使尽了各自的能力,有限的技巧与凡人看来近乎无限的力量让两位年轻战士挥洒地淋漓尽致,也让所有斯巴塔战士们在无怪物干扰的情况下彻底见识到了己方后继者们的战斗力,这让老牌战士们对城邦未来、对当下远征再次充满希望与期待,争斗到过午之后,已没人再为男女战士之中到底谁来做先锋官而保佑疑惑——谁做都行,反正都是得到战士们信服、得到统帅认可的强大战士。 而斗到此时,普雷斯塔、阿克西里尼看上去似乎也都不太在乎到底谁能胜出决斗了,阿克西里尼的啦啦队姐们们早就停止了呼喊,专心旁观,但女战士的气势并未因缺乏啦啦队而有所减弱,她完全靠自己的能力撑起了他人的认可,仿佛不过数日前、败在神绮圣女的华丽水神术之下的那个狼狈斯巴塔女孩已然彻底脱胎换骨。 “神绮殿下,我还记得您在数日前让阿克西里尼战士认输的境况呢,”马卡斯的敏锐真不愧天生诗人的名头,他很擅长抓住某些普通人容易忽视的八卦点,“斯巴塔的年轻战士们已然如此强悍,那么拥有召唤神迹力量的圣女殿下岂非更强大。” “不,与战士对抗,我可不敢自大到以为能永远胜利。” 神绮如今也说不准,是否还能在与阿克西里尼的对决中轻松获胜,即使对抗诡异神术的经验依旧不多,但对抗半神与海怪的经历让战士们的成长显而易见,普雷斯塔、阿克西里尼绝不再是数日前的稚嫩战士预备役,神绮越把自己带入决斗者角色,越发觉得自己可能难以招架那完全发挥出的娴熟战士技艺,不过,若是不顾一切的拼命,神绮觉得她还是很有希望成为活下来的那个的。 好在,需要她独自拼命的机会并不多。 在人们以为果真要打到太阳落山时,万里晴空烈日炙烤的海面上,战局突然发生变化。 第409章:普雷斯塔的意向 “我认输,阿克西里尼。” 所谓的战局变化,包括神绮在内,许多见多识广的贤者都觉得可能发生在某人对抗许久引起的疲劳而发生失误上,但没人想到会以看起来最不可能的男战士认输而突然告终。 普雷斯塔接下阿克西里尼一记直直的劈砍后顺势划出几米高的浪花并倒退十数米,接着在旁观者眼中仿佛毫无预兆似的收起了武器并将盾牌置于腰侧,向对面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的少女发出了认输宣言。 “你说什么?”阿克西里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未趁着这良好时机追击,而是站在海面上再次与对方对视。 “我认输,远征军的先锋官是你了,阿克西里尼。”普雷斯塔不嫌烦,二度表白。 “你……” “奎特斯!”普雷斯塔和清楚他的准未婚妻想问他要干什么,于是他当先向统帅高喊,“我请求至居士坦战船一侧的船上做后卫,与列奥达尼副官分别守在阵型两侧,先锋官的位置,交给勇武的阿克西里尼没有问题。” “斯巴塔统帅同意你的请求,普雷斯塔,去吧。”奎特斯的反应并未表现出大光头对此到底是意外还是意料之内。 居士坦战船的众人下意识扭头,望向普雷斯塔所要求驻守的船只。 十艘斯巴塔战船以箭头阵型前进,统帅奎特斯坐镇的先锋船一船当先处在尖端位置与迎面而来的敌人做最先接触,其后是处在先锋船正后方上百米外的居士坦战船,居士坦战船被斯巴塔战船以左四右五的大概阵型包裹在中间,再后方并没有船只力量做护卫,所以昨日迎接后方与海面下袭来的非常规敌人时,居士坦战船所处的阵型位置让它并未受到斯巴塔战船的保护,反倒最先迎敌,好在战船上的力量绝不比任一艘斯巴塔战船弱,敌人的突袭并未将战船撕碎,普雷斯塔要求驻守的战船,是处在阵型右后方的第五艘船,当海面上的敌人袭来,它可以守护居士坦战船的右侧,而昨日,最先增援居士坦战船的,也的确是这一艘战船,其次才是列奥达尼指挥下的阵型左侧的战船。 列奥达尼本人驻守在左侧第三艘战船上,大致在阵型中间位置,列奥达尼与阿克西里尼的力量足以发挥一整艘战船的力量,故而奎特斯将第五艘战船安排在了右方,此刻战士们的力量由于普雷斯塔的认输与请求而做出调整,相当于将一个大武士的力量转移到了阵型右方,因昨日的经验,奎特斯认为这不至于削弱左方的力量,又足以充分增强右方的力量,居士坦战船的连番危机让奎特斯觉得自己率领的远征军做得还远远不够完善,他的完美预想是,不仅要打败敌人,更要让居士坦战船上的“看客”们被保护地妥妥当当,这样才能充分体现出他、与他率领的无敌军阵的能力,也让他挑战战神的声势更加被诸神殿、诸凡人甚至诸神所认可。 “唔——”马卡斯站在神绮身边,他望着毫不犹豫丢下阿克西里尼往新的驻扎战船踏浪而去的普雷斯塔,又看了看愣神中的圣女殿下,不由用有些调侃的语气询问,“神绮殿下,普雷斯塔先锋官、不、前先锋官,莫非是为了守护您方才选择更换位置?” “……”普雷斯塔并未给观战者中的神绮以多少关注,所以圣女殿下不至于自作多情地以为战士的目的是为她,“马卡斯先生,您别说笑了,奎特斯赞同的调整,必然是为了更有把握应对未来的战局。” “这两者也并不矛盾,”马卡斯听说过奎特斯帮某位十分有前途的城邦后辈向神绮圣女求婚的传闻,这位后辈无疑就是目前战场上最耀眼的战士之一普雷斯塔——没人会认为奎特斯帮阿克西里尼向神绮求婚,虽然这种事在大陆历史上并不罕见,但奎特斯肯定不会是在这种挑战传统层面上力求惊世骇俗的人——如今普雷斯塔的要求似乎又十分迎合传闻的内容,好似他就是专门为守护居士坦战船上的某个人而不顾向准未婚妻认输的“耻辱”做出更换驻守船只请求,想象力丰富、思维随时处在放飞状态的年轻诗人会想到这一层并不奇怪,连神绮都有一瞬的怀疑,“看来我拥有了强大的竞争者。” 马卡斯的表白若放在城邦环境内其实并不突兀,对圣女的喜爱很多人都可以自由地表达出来,至于圣女是否接受那是另一回事,神灵的宠儿也没有要求别人闭嘴的权力。 不过神绮依旧被诗人的热情弄了个措手不及:“……” “啊不……”马卡斯慌忙挥手表示自己其实还是很矜持的,“我是说,我们都拥有了强大的竞争者,守护圣女本是他们、护卫们与我们这些乘客的义务。” 马卡斯转移话题的机智让他身边的中年人朋友们都暗自摇头,贤者也好诗人也罢,本质上都拥有相同的好奇心、求知欲乃至看热闹的性格,马卡斯一时嘴快让众人闻到了八卦的气味,神绮圣女那稍显羞涩的清纯感让一群中年大叔们颇为享受,但年轻人随即的“逃避”实在令众人感到一种看戏前被大嗓门商人上台吼赞助广告的扫兴感。 神绮很自然地接受过马卡斯递来的“新鲜”奶,敏锐的见识当然让她多少清楚年轻人都拥有的小心思,诗人的奔放更让马卡斯的感情表达相比平民而言更加明显,况且神绮小姐面对曾经的青涩青年如今的米罗斯大祭祀马杜克时已然隐隐感受过被追求的体验,只不过稍微含蓄一些的祭祀让神绮不用说太多话也能轻易传达自己的拒绝态度,遇上更加热情的诗人,神绮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没有接受他人的经验、实际上相当于没有拒绝他人的经验,如果马卡斯再大胆一些,神绮会十分苦恼该用什么表情和什么语言去表达拒绝的意思,她觉得拒绝行为是很伤人的,但她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应付“突如其来”的爱。 所以,识趣又相比别人的期望实际上更加“害羞”的马卡斯让神绮颇感舒服,至少她不用为自己必然出口的拒绝而耿耿于怀。 第410章 酝酿过程中便胎死腹中的热闹揭过,场上的主题依旧是年轻战士的对决与结果。 普雷斯塔因着旁人感到莫名其妙——或是马卡斯提醒下看似颇为明确——的原因从先锋战船先锋官的位置暂退,来到阵型右后方的战船上承担警戒远征军右后方的任务,而阿克西里尼在各种梦寐以求的祝福与肯定声中不仅获得了合格斯巴塔展示的荣誉,更是直接从普通战士一跃成为史上最强——目前来看——远征海怪军队的先锋官。 先锋官的责任与能力要求相比远征军统帅与副统帅而言并不更小,甚至在某方面更为严格,就如同教官所言,先锋的临场决断能力有时候直接影响整场战役的形势走向,先锋官与先锋官率领的先锋军的气势更是直接影响主力军的士气,一旦先锋打开一个良好的局面,后续军队跟上便有望轻易扩大战果、直至获得胜利,反过来,或许就是被敌人给一锅端,斯巴塔人的战斗风格大多数情况下以进攻为主,很少有军队能让斯巴塔战士陷入固守乃至败退的境地。 很少的意思自然就是有,百国混战期间的斯巴塔军队吃过不少败仗,至于更久远的历史中,斯巴塔人也不敢自诩自己总是战无不胜的,只是如今在奎特斯的领导下,斯巴塔人显得比历史上所有时期都更强大而已。 以进攻为主的斯巴塔军队,先锋官与先锋军的职责显得格外重要,相比亚丁人和居士坦人擅长的先遣军试探战术中运用到的先锋,斯巴塔人的先锋无疑要强大许多。 阿克西里尼的经验比普雷斯塔更加缺乏,但从参与战争的经验来看,两人实际上相差并不大,所以,奎特斯并不担心阿克西里尼会做得比普雷斯塔更差——即使阿克西里尼之后被事实证明并不适合成为斯巴塔先锋,奎特斯也不会改变他此刻的承诺,任何人都有获得成长的机会,奎特斯愿意给有能力证明自己者以机会。 阿克西里尼显然想问一问她的未婚夫到底在想什么,但普雷斯塔没给她机会,而先锋战船的命令已然下达,自幼训练服从个命令的本能让她立刻前往先锋战船报道,此刻,普雷斯塔与她的直线距离已拉开到上百米。 “也许是为那咱们从未见过的希罗人奥克利斯吧,”神绮嘀咕着自己的猜测,“我听说希罗人跟随斯巴塔军队时的随军位置一般就在后方,要么压阵警戒尖兵的其它方位、要么就为运送物资。” 马卡斯补充解释:“与许多擅长编制奴隶军队打前阵的军队不一样,斯巴塔人只相信自己的力量,也擅长用自己的力量突破敌阵,所以跟随的希罗人军队只能守卫后方、为斯巴塔战士去除后顾之忧,况且,若被攻击后方,消耗希罗人的性命拖延时间并不让斯巴塔战士们感到心痛。” “普雷斯塔是打算体验希罗人编制军队的战争经历吗?” “也许吧,”泰勒斯望着上了船后便融入斯巴塔军阵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有些感慨,“斯巴塔人的法律与日常感情的矛盾可不仅仅只在普雷斯塔战士的身上有体现,只不过老战士们或多或少有过的经历在这位还不太擅长处理城邦荣耀与个人感情矛盾的年轻人身上体现更明显一些。” 斯巴塔人一面对希罗人实行严酷恐怖的统治,一面又给予希罗人孩童成为斯巴塔战士的希望,更是将自己的孩子与有希望成为战士的希罗人孩子一视同仁,导致孩童们纯真感情很容易在这样的氛围中相融变得宛如兄弟姐妹,可希罗人孩子一旦长大,又绝不可能摆脱希罗人的标签,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亲人,有希望成为战士的希罗年轻人都会拼死一搏,因各种原因倒在战士门槛前的希罗人绝不止奥克利斯一个,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普雷斯塔的痛苦也绝不是特例——不过话说回来,带领希罗人反抗斯巴塔城邦的斯巴塔年轻战士倒的的确确是个特例。 “唉,”自普雷斯塔率领一干瘦弱希罗人企图打劫居士坦卫队时便对他有着深刻印象的神绮小姐叹口气,“表面上看再强大的人,也总会有面对某些事痛苦的一面。” 这话指的已不仅是普雷斯塔,也包括故事少有人知的无敌战士奎特斯。 不论普雷斯塔的目的为何,阵型中的力量调整都是获得统帅赞同的,阿克西里尼虽然并未在决斗中证明自己比普雷斯塔更胜任先锋官职位,但她仍旧在观战者们的祝福下顺利接替了普雷斯塔,站到了奎特斯的身边,也站到了危险的前线,神绮相信普雷斯塔不是刻意把危险留给“未婚妻”,毕竟他更换位置后镇守的方位在昨日已被证明是除居士坦战船外最接近敌人的位置,他在未来要面临的危机或许不阿克西里尼更少,不过,主动把同样危险的位置让给未婚妻,普雷斯塔的作为对于某些坚持认为女人应当远离战场的外邦人——实际上斯巴塔人也一样——而言大概是难以理解的,不论阿克西里尼是否强大的战士。 航行继续,天色也在昨日的风暴过后再无短时间内二度遭遇风暴的迹象,而且话说回来,被尼罗北方至大沙漠最北端的大陆桥自西大洋分隔开的整个宁静洋范围内,昨日那般广阔凶猛的雷霆风暴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即使有些在西大洋航行或捕鱼经历的老船夫也敢摸着良心说,在风暴较为频繁、浪头普遍高达数米的西大洋,也没人见识过那比任何城邦还要广阔十倍以上的风暴区。 船队在如昨日中午之前一般的和谐安宁中继续远征,如今不论没多少海上作战经验的战士与客人、还是有着较为丰富海上生活经验的希罗人都觉得,在比陆地广阔又地形极为单一的海洋环境中,对抗敌人大概只能是一时的,而持续的航行大概才是征途的主旋律,人们要适应的不仅是遭遇敌人的瞬时反应,更得适应等待敌人出现前的大把大把看似空闲无聊的航行。 奎特斯认为,这一次海战经验虽然并非对付人类敌人,积攒的经验却同样极端重要,远征回归后,所有斯巴塔人都将从远征军身上获得更长足的作战经验,填补过去数十年几乎没有参与海战的经验空缺。 第411章:贤者的观察 眨眼间来到傍晚,因为年轻战士的对决比诸人预想地结束时间早好几个小时,从午后到傍晚这段时间船队重新踏上了航路,希罗人的领航与控船技术让即便见多识广的贤者诗人们也能体会到其中的非凡之处,对于任性的斯巴塔军队,希罗人几乎能满足他们的大部分要求,也能在斯巴塔战士的指挥下应付威势滔天的海怪与半神带来的自然灾害。 如此强大的船员,对于许多沿海城邦与群岛城邦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而在斯巴塔,这样的船员足足装了十一艘大型战船,更令外人惊讶的是,这些船员仍旧没有脱离奴隶的身份成为正常的城邦一员,他们仍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有可能获得斯巴塔人的认可、加入战士的行列,否则,讨生活的技艺再如何高超者,都无法被斯巴塔人承认公民权。 万幸的是,至少斯巴塔人的统帅、最强大的战士奎特斯已然从心底承认了这些过去被忽视的渔猎用奴隶,他们的价值已不仅体现在日常捕鱼与城邦间通航上,对于斯巴塔城邦来说,增强战争力量的力量才是唯一有意义的力量,出海的十一船希罗人,未来充满希望。 神绮回到船舱关照了一会深处祈祷状态的公主与圣女,包括另一间房内睡得香的两位侍女,她把早上留下的一些早餐——麦饼、鲜奶与易保存的坚果等——用神火术处理一番,自己吃了一份,另外的留给大概会在不久后醒来的吉丽与拉斐。 神绮小姐一向养尊处优,却仍旧在优良的家教环境中养成了不浪费的好习性,公主和圣女不需要饮水进食,那么多出来的两大份食物自然就得给自己与侍女们解决掉,更省了甲板上准备食物的希罗人厨子一些麻烦。 或许泰勒斯与奎特斯已暗中商量过,如何应付安琪拉离开前所预示的不会放弃夺取神器的同伙,神绮自船舱中回到夹板上后并没有见到阵型的改变或战士们的变化,不过在落脚点相对固定的海上,军队能够做的安排其实并不多,除了船队的阵型变化,甚至无法给敌人安排陆地上来自地形便利的陷阱,安琪拉昨夜偷偷拜访给远征军带来的唯一便利大概只有得知敌人很可能不会放弃、但至少会少一个半神力量的消息而已。 “泰勒斯先生,”神绮找到独处在船尾、手心里捧着一团清澈水球似在发呆的老人,本打算问一问他和奎特斯是否有应付可能来自非海怪的袭击者的方案,但通过询问马卡斯等人得知老人家在太阳落入海平面前已独自在船尾发呆良久后,她决定先问一问泰勒斯贤者是否有了关于水魔法的进一步构想,“您又发现了关于本源之‘水’的更多证明吗?” “啊、不,”对着一团透明的水目不转睛的老头回过神,“只是透过不同形状的水去观察这个世界,就能得到不同形状的景象,虽然许多人都不陌生这样的现象,却很难用统一而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去解释并预测它,好似透过每一种形状的水、都对应着特定的形象,它们之间没有能够被联系起来的共通点。” 光线的传播在不同透明介质中的折射率拥有着差异,而介质的形状与折射率的差异共同导致眼睛所见的透镜现象发生,这是神绮理解中的泰勒斯所说的现象的原因,只不过她根本无法用这个时代的语言去解释它:她已然意识到,未来人当做常识的、成体系的某些见识,对于处在积累期的古老智慧而言,实际上非常难以在三言两语中讲清楚,谈折射之前,得先说明光线是什么、空气是什么、透明物质又有着什么样的性质、光线的传播规律等等等等,神绮觉得自己暂时做不到把物理常识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解释清楚,既然讲不清楚,就没有必要自作聪明地对他人讲个半桶水,虽然有明哲保身的嫌疑,但几乎融入了这个社会的神绮小姐对于这神灵遍地信仰普遍的世界已经不再那么惧怕,她对贤者的尊敬让她实在不敢把半桶水的知识用半桶水的语言讲出来而已。 总而言之,就和“星球”这样的认识一样,或许某些站在顶端的智慧已然发现真相、虽然可能并不能用成体系、能预测的办法去解释“真相”,但它们知道,却选择沉默,必然有其内在因由,起初相信所谓“愚民”政策的神绮如今已能从更深入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 见识过强盗大军入侵和奴隶制度带来的苦难之后,她想到的是,大多数凡人的出身地位与智慧注定他们必然庸俗而无知地活着,所谓知识与真相,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毫无意义,神绮觉得这么说或许太残酷,但这个上古社会的真相是,大多数人与追寻真知的贤者几乎可以说不是同一物种——从理想与行动力角度来看。 信仰、安宁的追求,这才是规范大多数凡人的行为、让人拥有对待生活正确态度的最大保障,没有普遍的“信仰”存在,百国混战这样传说中的巨大混乱或许也只是更混乱的世界所展示的一个角落而已,神灵的目的不是让凡人在无秩序的现实生活中自相残杀永无宁日,至少,神灵在信仰的传播中让凡人不至于陷入更加黑暗无序的境地中。 存在、贤者追寻的真相,对于信仰而言毫无意义——大多人和神是这么认为的,除了属于极少数的某些拥有真正好奇心的贵族甚或平民乃至奴隶——所以,是否传播知识,对于神灵而言几乎没有考虑的意义,贤者的工作与理想,在这样的信仰环境下显得那么孤独无助,没有神灵的支持,贤者的智慧再如何光芒万丈,大多凡人也只能当做热闹来看,而且,许多贤者也的确是用变戏法的手段与心态在吸引着城邦广场上的观众与听众们。 好在大多数的愚昧并不能灭绝总能存在的追寻智慧的目光,贤者的活动方才不至于因毫无附和而更加孤立。 相比宣讲对追求美好生活几乎无多大意义的知识的贤者,教授逻辑辩论的贤者或是讲故事的诗人的处境就要强许多。 神绮在唤回老贤者注意力的时候发现,老贤者并非完全盯着不变的水球,而是在透过水球观察着船尾栏杆的同时,不断细微调节着水球呈现各种椭球的形状,在这些细微形状变化中寻求透过水球观察物体的景象变化的规律。 第412章:方法、闲谈 贤者的方法总是看似简单愚笨,实际上需要异乎寻常的耐心与定力,更需要对真相孜孜不倦的渴求心与精巧的匠心。 神绮发现泰勒斯发呆的“真相”后,越发对这处在知识积累早期的智慧传播者感到无与伦比的敬佩。 或许用成体系的物理知识为老贤者带来解答会是她表达敬佩的不错的礼物,但神绮思索了片刻后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大多数真相,从无到有的发现、从无到有的总结对于智慧探索者而言便是无与伦比的幸福与动力。 而且,谬误或许才是为真相而准备的更好的礼物,贤者的认识中,谬误实际上才是常态,从各种谬误中排除谬误找到真理,如此获得的真理方才拥有被传播下去的价值,即便是暂时无法发现谬误但未来可能会被证明为谬误的“真相”,也拥有传播下去并启迪人们思索的宝贵价值,最后的真相不见得才是唯一,思考、探索、发现、排除的过程实际上比最终的真相更加重要,在未来,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方才能发展出一套成体系、有效且能够切实改变现实的方法,被尊为科学的方法。 神绮自觉想通了这点,便不再企图卖弄那因失忆而显得丰富又贫瘠的智慧,相比最终总结出来“真相”与规律,提出证据、排除或证明证据、总结出一般规律的过程对于这些贤者们来说更加重要,神绮已在上午体会过这样的过程,为人们指出海平线的弧度、指出水杯中水面的微弱凹陷等现象便是神绮的努力与尝试,实际证明,贤者们非常爱吃这一套。 “泰勒斯先生,您觉得水球的每一种形状变化,都对应着透过它看外物的形状变化的一种?”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细微的水球厚度变化,也会让这栏杆看起来变一个形状,而增厚、削薄、或将水球表面弄成无规则的凹陷形状,得到的栏杆形象看似千变万化,规律并不明显,好似水球的任何一种变化所得到栏杆形象,都与其它变化得到的形象无关,但我看了许久却认为它们之间应当有着联系,不说我看到了什么,至少我对水球的操弄是连续的,厚度与形状的变化是连续有规律的,规律不应当与无规律对应,这不符合我们最朴素的逻辑认识,难道不是这样吗?” “的确如此。” 神绮回答不了泰勒斯的疑问,她没研究过透过透镜看物体的形状变化与透镜本身的形状变化之间的联系规律,但毫无疑问,这之间必须有联系。 老贤者思索了大半下午,得不到结论,此刻神绮来访,似有其他事,他便暂停了思索,驱散水球,“神绮殿下可是担心觊觎神器的图谋不轨者?” “是的,您与奎特斯大人看来并不担心,您还有许多闲心在船尾独处呢。” 老人笑说:“专心的确是所有追寻智慧之人的必备素养,但对于行游者,分心同样是必备的生存技巧,我不仅在发呆,也在注意着四周的海面与天空,奎特斯城主只会比我更警惕,我们自然不会放松对海怪以外的威胁的关注。” “这本应是随船而行的我与居士坦护卫们的责任,劳烦您分心为大家的安全耗心费力了。” “随船出征也是我的意愿,出力又怎能不是我的责任呢?”与泰勒斯相处总是那么令人如沐舒爽的夏季海风,“如今我们与远征军一体相连,每一个人都是为讨伐海怪而出力的战士,不论是否拥有力量,即使像马卡斯一样站在船头摇旗呐喊也是为战斗出力,各人皆有各自的责任。” “您说得是,”神绮认同地点头,“熟练掌握神器是我的责任,本来还觉得无所谓的,但其实神灵早提醒过我,神器的降临不是祝福而是考验,远征军面临的多余的敌人,应该是我的敌人才对,只不过我知道奎特斯与他的军队不可能放任神器被阴谋觊觎者抢走,必然会帮我面对我的敌人,我也不能躲在船舱里看热闹。” “或许,神绮殿下会是忒弥丝女神的历任圣女中最擅长对付敌人与威胁的一个,”泰勒斯对月神殿的历史似乎有所知悉,“即便自居士坦伯爵自冰原王国跨越北方山川与平原来到城邦联盟东部、索尔达北部之前,忒弥丝女神的圣女也从未有机会、更不须参与到大型会战中,女神的战士、女神的祭祀守卫着信仰与信众,不论诸神信徒之间的战争、山野有信无神者与信众的战争、掠夺者与被掠夺者的战争,都不可能发展到须女神的信仰传播者上战场的地步。” “我听说过,”神绮说,“从几百年前、诗人流传的记述也相当模糊的年代起,忒弥丝女神的圣女大多并不擅长使用神术的力量,或许就像字面意义上所说、拥有的仅仅是召唤神迹让人膜拜的能力,与战士和擅长神术的祭祀相比,圣女的责任的确仅仅是传播信仰、为它人带去女神的光芒而已,没有机会也无力去对付敌人,不过、我如今也并非因女神的神域处在极端危机中而史无前例地不得不上战场,一切都是命运的巧合、让我踏上他城他邦的战争中。” “你认为这是巧合?”充满智慧气息的老人家不仅是在研究现实存在的各种背后规律上有一套,任何贤者实际上都多少掌握着传播人生哲理的能力,其中最有名、也让神灵降下神谕把世间“智慧”以神的名义归于他的当属门德修斯。 神绮明白泰勒斯说的是什么,“我知道这仍然是我自己选择的后果,所谓命运就是在与他人相交的过程中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不过话说回来,我回忆自米罗斯成年礼那天起至今,不论我的选择如何重要,被命运逼迫反倒更加令我印象深刻,所以我说,命运的巧合让我踏上了战场,就像马其顿遭遇恩利尔神率领的强盗大军一样,我可没想过主动参与进去,结果还是不得不参与到战争中。” “你和尼索斯可以逃,但你们不打算逃,所以,只能面对来袭的盗匪,但与一般人不同的是,你们有能力应付人数比你们多的匪徒。” 道理很简单,只看从哪个角度去看待而已。 第413章:祭祀权杖 “泰勒斯先生,您昨日应该看清了那个卡蒙大师掏出的权杖吧,”神绮转而说,“虽然对祭祀权杖并不了解,不过我可以肯定,他的权杖比伊西丝借予我的法杖要珍贵许多,应当不下于大祭祀的权杖,甚或更加珍贵,我见过米罗斯大祭祀桑达的权杖与莎瓦丽大祭祀的权杖,从外表上或许看不出谁更强,但用灵魂的视角去感知,我认为卡蒙的权杖绝不比大祭祀的权杖差。” “你的感觉很敏锐,因为隔得太远,我差一点没有机会去捕捉对卡蒙的权杖的感知、包括操风半神的权杖,”泰勒斯不仅肯定了神绮的猜测,也补充上了关于另一只权杖的粗略情报,“对于神灵的代言人来说,权杖并无所谓哪一只更珍贵、更接近神,因为每一只权杖、不论交予谁来持有,都是制作者的心血,拥有不容忽视的独一无二的存在地位,凡人不能用等级去划分神灵赐予信徒的福音与权力。” 泰勒斯的说法很容易被理解,神灵之下皆凡人信众,半神也好高级祭祀也罢,都是凡人,只是在凡人自身的理解中拥有不同程度的接近神灵的高贵而已,一旦面对神灵,信众都是谦卑的凡人——奎特斯这类奇特的存在除外——代表神灵代言者身份的祭祀权杖,自然就不应该被谦卑的凡人以等级划分,所有代言者的祭祀权杖,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宝,是神灵赐予祝福的象征。 但实际上,对于凡人自身而言,“用途”与“用途的大小”常常不得不成为衡量某些东西价值大小的标准,因为,凡人得生存、得面临命运、得挣扎在神灵指引的道路之上,能够帮助凡人面对这一切挑战的东西,都自然而然会被赋予价值,价值的大小也自然而然地体现在帮助能力的大小之上。 祭祀权杖作为神灵赐予祝福与权力的象征之后,更有着直接令唤醒灵魂者的力量得以充分发挥的能力,这种帮助作用的体现即直观又强烈、约等于刀剑弓矛对于士兵的意义,任何人都能轻易判断出祭祀权杖不仅代表着名义上神灵代言者对于凡人信众指导与统治的权柄,更代表着切实可见的暴力,从古至今,以暴力征服他人从而壮大自身就是人类社会行为中最主流的形态,即使在这神灵立下约定、信仰的氛围空前繁荣和谐的时代,征服依然是大多数“虔诚”的凡人崇尚的“暴力美德”,亚丁人当初征服周边城邦的口号就非常具有这类暴力美德的代表性:将文明带给野蛮人。 而斯巴塔人比之亚丁人更加忠实、更加完美也更加赤裸裸地践行着这一美德。 以上啰嗦的论述是为了表明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祭祀权杖对于神灵而言是一视同仁、皆属凡人的权力象征,但对于凡人自身而言,不论权杖的打造者与持有者地位高低,权杖本身对力量的作用会让凡人不由自主地为所有“独一无二”的祭祀权杖划分等级。 神殿中资历最浅——当然,相比普通信众而言都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代言人——的见习祭祀自然不会拥有持有权杖的权力,再往上资深一些的老祭祀也大多没有机会获得权杖,高级祭祀以下,不论见习还是资深,都是信仰“圈子”中的最外围成员,而相比刚刚唤醒灵魂进入神殿侍奉神灵的见习祭祀,在神殿干了许多年的老祭祀由于可能被判断为基本失去了进阶高级祭祀的可能性,很容易被边缘化、被忽视,获得神灵赐予权柄的机会更加渺茫,只有少数擅长结交它人者容易成为担任神殿实际职务的神官,并被赐予权杖,而至高级祭祀,方才算是成为一个神殿凡人势力中的核心分子。 原本而言,唤醒灵魂本就是虔诚与接近神灵最具证明性的标志,是凡人之中的极少数,再在这些极少数中划分阶级对于神灵而言毫无意义,但凡人相互组成社会组织,必然会因为能力大小而出现担当责任高低的区别,责任的区别促使阶级区分在神殿这种相较凡人数量而言可算是“微型社区”的组织中形成,而权杖,有时候就成了凡人对祭祀们的地位高低的判断标准。 毫无疑问,越接近神的祭祀,持有的权杖将对灵魂力量的发挥越有价值,反之,低级一些的祭祀持有的权杖或许同样珍贵,但相对而言,多半不比更高级的祭祀的权杖更擅于发挥力量。 伊西丝的短杖,因着她的身份与本身被神灵宠爱的天赋,可算是月神殿中新造出来的最接近大祭祀权杖的法杖,但相比卡蒙大师的权杖、操风者的权杖——光看外表有一半接近朴素,但忽视外表,只用眼睛去看权杖对于半神祭祀的神术力量增强能力,可以轻易判断出,两人的权杖都属于大祭祀权杖那一等级,神绮怀疑它们甚或犹有超过——伊西丝的短杖就显得太过朴素了。 神绮一直有些奇怪,她遭遇的神术类型敌人,似乎少有把权杖亮出来对敌的——最早被点燃神火烧脑而死马其顿神术师看起来地位不算高且不论,之后的埃厄洛斯派去埋伏埃都因的六个高级祭祀、埃厄洛斯本人、撒拉夫、昨日的四大半神偷袭者等等,都从未在战斗之初便亮“兵器”,如今想来,或许这些人都因着权杖的“独一无二”而担心亮兵器被追查到身份,干偷鸡摸狗之事对于接近神的代言人来说似乎不单是“命运考验”,也是一场生存考验,小心翼翼者方才有做了对他人不利之事后还能逍遥快活的能力。 或许也有不屑于借助权杖力量的高傲在内?撒拉夫对付神绮即使祭出了珍贵的卷轴也没打算动用法杖,而埃厄洛斯企图干掉撒拉夫时候同样没有亮兵器以提高撒拉夫的警觉。 在思索敌人的权杖的同时,神绮又总结了一番自己很少动用法杖的原因:无外乎没机会拿出来、或不必拿出来两种情况而已。 况且,除了练习新神术时更加便利以外,神绮并不觉得法杖的作用有那么明显,或许是她还没经过神殿的正统训练而没适应法杖的应用。 第414章:威胁再临 “不必名号,敌人权杖的威能不比大多神器差,这基本已能暴露出敌人的身份,大祭祀权杖在所有城邦王国都是稀世之宝,知名度或许比祭祀本人还要大,只需找见多识广的神殿祭祀问一问便能锁定亵渎神灵与信仰的半神,”泰勒斯继续说,“不过,出征前我虽预料到可能有人将神器于斯巴塔远征祭祀上现世的消息传播出去并引来觊觎者,却没想到,企图抢夺神器的会是持有大祭祀等级权杖、平日必定高高在上的神殿祭祀或长老,甚至可能是某些神殿的大祭祀本人。” “不、不能吧……”大祭祀等级的权杖出现虽然已然是个证据,但神绮对泰勒斯的猜测依然感到悚然,“正统神殿的真神大祭祀,这可比我这号称神灵宠儿的幼稚圣女要尊贵太多,能够聆听神灵谕示的机会也大得多,更是有直接持有真神留在凡人间神器的权力,享有的、是这世上最高等级的权柄,丝毫不比城邦王国之主差、甚至在名义上更高,受所有信众尊重的大祭祀,又如何须对区区一件海神神器打主意呢?” “只是可能,”泰勒斯道,“我也不愿相信亵渎信仰的会是最该守护信仰的大祭祀,你曾遭遇的海神殿长老埃厄洛斯,拥有着堪比大祭祀的权柄,那是站在凡人顶端的力量与权力,这却无法阻止他做出亵渎之事,有时,所谓理想反倒会令人失去凡人该有的真正虔诚。” 神绮觉得埃厄洛斯缺的不是虔诚——他对升入神国有着无与伦比的虔诚心——他缺的或许是畏惧心,畏惧他的所作所为反倒让他远离神国的心态。 不论如何,没人能证明到底如何才能升入神国,能抵达半神成就的人,都有各自最坚定的人生观价值观,不可能再被轻易动摇,埃厄洛斯相信自己,神绮觉得说服他放弃抛弃一切只为神国的理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正如没人能说服她放弃追寻母亲与拯救父亲。 “洛拉提斯大祭祀帮助莎瓦丽大祭祀抓捕过埃厄洛斯,虽然功亏一篑,我还是相信海神大祭祀没有与他们的长老同流合污,”神绮说,“不论除安琪拉阁下的来袭者是否尼罗的大祭祀,既然已打上了神器的主意与我、与斯巴塔远征军为敌,那么,对我们来说他或者他们就绝不是神殿祭祀或大祭祀,只是和来袭马其顿的强盗没区别的匪徒而已。” 泰勒斯点点头:“敌人的隐藏只能证明他们无法用现实的地位来逼迫你交出神器,所以,不必顾忌敌人的真正来历。” “就算敌人用光明正大的高贵身份来逼迫我,我也不能屈服,斯盖因的大祭祀也没让我害怕,”神绮觉得自己兼具胆小和胆大的性格,只不过,她的胆小很少有机会表现出来,“但若有大祭祀等级的敌人敢于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要求我交出神器,我敢肯定,这不会是我的问题,多半是祭祀甚至祭祀膜拜的神出了问题。” “说得好。” 这是奎特斯的插话,而且用的是普通的声音而非神意——在泰勒斯对神绮圣女对真神的大胆评论表示惊讶时,奎特斯已悄然出现在居士坦人的战船之尾,甚至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倒是站岗在战船中部甲板的卫队长具鲁士向这边望了一眼,并很知趣地用眼神向统帅表达敬意,接着继续当站岗的木头人。 “奎特斯大人。”神绮向一旁相比文明人更像粗野的野蛮人的大光头弯腰表达敬意,这是对纯粹暴力与勇猛的敬意,至少此时此刻,斯巴塔人的暴力是在守护城邦的文明。 “奎特斯大人,您可是发现了什么?”泰勒斯问道,奎特斯一直在阵型尖端监视前方广大的海域,如今悄然出现在尾部,显然不仅是为了夸神绮小姐一句,虽然他的确对神绮身为“虔诚”的神灵宠儿却显得对神灵相当不客气而感到臭味相投。 “泰勒斯先生应该也有察觉,”大光头说,“从昨夜开始,隐约有人、或者海怪跟在船队后方极远的海中,半神的感知也相当模糊。” 泰勒斯点点头,“因为与许多海中鱼鲨乌贼类生物的气息差别并不明显,我以为只是巧合,但那不变的气息已然跟随至今,看来,并非巧合,应是塞缇斯的属下正跟在我们后头。” 神绮对两位强大的半神的谈论内容一无所知,即使加上神之心的能力增幅,她自身的能力限制摆在那里,就算能把灵魂的知觉延伸到极远处,“看见”的也不过是模糊混同的一片,无法把广阔海洋中普遍存在的大群生物给清晰分辨开来,遑论从这混杂的气息中发现到异常,“这还过去没一天、不、仅仅小半天,塞缇斯的眼线又盯着了我们,下一次大战的到来应当不久了。” 神绮的推测也是两位半神自然想到的,因为塞缇斯的谨慎已经在昨日的表现中清楚地传达给了远征军,他为了摸清远征军中暗藏的神器力量不惜让两员大将“孤身”出手试探,这很类似人类军队的兵法思路,虽然可能反倒错失一次性打垮敌人的战机,但也避免了被敌人可能存在的暗藏力量给一锅端的风险。 而且,让大将直接来试探,更可见塞缇斯对属下力量的肯定与不重视——肯定是因为他相信属下能在强大的远征军手中试探出暗藏力量;不重视则更加明显,塞缇斯似乎不在乎波罗阿莫斯和辛达拉可能因“孤身”去犯而被远征军消灭。 “从昨夜跟踪至今,我想塞缇斯的这个属下对自己的隐匿能力十分自信,”泰勒斯说,“与波罗阿莫斯和辛达拉不同,它、或者它们,从感觉上看并不强。” “只有弱者才容易被忽视,这是跟踪者应当具备的‘能力’,”奎特斯说,“但是,海怪之中没有弱者,塞缇斯的属下更不应有弱者,我宁愿把这个差点骗过我们的跟踪者想象得比两大将更强。” 第415章 神绮也觉得宁愿把敌人想象得强大、也不该抱有侥幸,战略上的谨慎是任何统帅都应当具备的素养,奎特斯看似自大、甚至不把神放在眼里,但面对任何敌人,他和塞缇斯一样都不缺谨慎,昨日面对波罗阿莫斯、之后面对卡蒙大师时的战斗风格也能窥见奎特斯的谨慎风格一隅。 神绮敢肯定,若非战争背景,完全不需要考虑应付后续麻烦、能够发挥最纯粹的力量,单独遭遇波罗阿莫斯与卡蒙这样的敌人,奎特斯多半能在眨眼间把敌人揍得满地爬。 即使掏出祭祀权杖的卡蒙大概也只是多走上两回合。 奎特斯明显要把最强的力量留给最终目标——或是阶段性目标——塞缇斯,海怪、觊觎神器的歹徒都让城主大人不屑于发挥全力。 “如果的确是塞缇斯的另一个或一群属下在后方秘密盯着船队,”神绮给出大概大家都想到了的推断,“那么只能说明塞缇斯认为摸清远征军的所有力量,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决战,掌握船队的动向是必须要做的。” 事实上就算塞缇斯不打算近期内与远征军展开决战,多半也得派眼线时刻注意船队的动向,海怪或许不如人类具有战争智慧,但最基本的战争逻辑还是能够掌握的:首先得掌握敌人在哪这样的情报,而塞缇斯又具有这样的能力,只不过他派出的自以为能瞒过远征军感知的跟踪者、依然被两大半神给感知了出来,情报的优势似乎对塞缇斯而言已有所折扣。 “如今我们的敌人不仅是塞缇斯,跟在后方的眼线,除了可能是塞缇斯的属下,也可能是是极为强大的半神耳目,因为隔着太远,我无法清晰获知那至少气息不变的跟踪者到底是什么,而对方只需知道船队大概在什么方位、不必如我们这般须精确得知对方底细。”泰勒斯的意见也很有道理。 “不,我们也不必得知对方具体底细,只需知道,敌人始终阴魂不散,”奎特斯的意见则仍旧显得豪迈非常,“不论是怪物半神还是人类半神,远征军都一样要对付。” “抱歉……”神绮下意识想对奎特斯表达将神器带上船从而引来属于她的敌人的歉意,按转念想到要求她上船的其实也是斯巴塔人,她便觉得没有矫情的必要了,“我会尽快深入掌握神器的力量,我的敌人,我总不能不出一分力。” “你出的力已经不少。”奎特斯留下一句夸赞,又悄然隐没在夜色中,回归了船队前方。 “敌人就在我们的后方,用胆怯的眼线注视着英勇无畏战士们的动向,”奎特斯那响彻方圆数百米的的声音自船队前方传开,看来和泰勒斯交换意见之后他已确定猜测,便就此做出了通告,“他们随时可能发起袭击,不论是从前方后方上方还是下方,我们都已有过充足的应付经验,我们不必惧怕,我们将用手中的刀剑、箭矢与长矛让所有来袭的敌人明白,斯巴塔的战士无所畏惧、该惧怕的是我们的敌人!” 每一次统帅的演讲都必然引来群情激奋,这既是对士气的鼓舞,也是做出战争准备的必要提醒,敌人的眼线跟在身后,夜里的休息时间将是远征军最须紧张的时刻。 “距离纳克索斯最北端的港口还有五日以上的路程,”泰勒斯嘱咐神绮道,“这几日内,远征军在茫茫大海上孤立无援,而整片海洋都是塞缇斯与它的军队的主场,我们的战士甚至大部分无法离开甲板在海面上作战,虽然这一支斯巴塔军队是由史无前例的虔诚战士组成的军队,每一个人都拥有唤醒灵魂的武士力量,对于任何城邦王国而言,这都是一支恐怖至极的军队,但圣女殿下昨日也有过亲身体会,面对庞大的海洋巨兽、神力博大的半神,看似无敌的军队也有力所不及处,战场环境更把军队的战斗力限制在极小范围内,任意半神都能凭借飞翔的优势躲避军队的锋芒从远处给战士制造麻烦,我们面临的挑战远不止昨日那般轻松,你一定要小心、并做好弃船的准备,十一艘战船远没有装满人,损失一两艘船对军队而言并不算致命。” “泰勒斯先生,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我一直都很小心,如今有基本受到控制的神器在手,我至少可以妥善保护好自己和与我待在一起的人们,不过当危机来临,再小心也没有办法避免,最终得靠本事寻求生存机会,”神绮知道军队的战斗力限制问题其实在远征之前就肯定被统帅意料到,否则也不会有战船神阵的提前准备,“奎特斯必然明白陆地上无敌的军阵在海上会有极大限制,可他依然率领着军队出发,我觉得他应当有办法制造出军阵对决海洋怪物大军的机会,战船也不至于成为限制军队的最大瓶颈。” “神阵的变化能力或许能制造这样的机会,但我们的战船上的人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居士坦的战士们没有机会参与到斯巴塔人的神阵训练,只能基本弥补神阵在居士坦战船方位的缺失,一旦斯巴塔战士找到机会在神阵的联系下一体作战,居士坦战士是插不进手去的,我们只能‘独立作战’,我们的战船也会在斯巴塔战士的神阵中显得最脆弱,即使没有海王三叉戟吸引敌人的目光,我们也处在最危险的一环。” 斯巴塔人的刻意维护在昨日的遭遇战中显得并不那么可靠,空中的雷霆、海洋之下的神力冲击、乃至偷袭者们的合力拖拽,都让居士坦战船频频陷入大危机,若非泰勒斯镇场子,斯巴塔城主不见得能及时援护居士坦人。 泰勒斯对神绮不厌其烦的提醒是为了让她不要因为似乎暂时进一步掌握了神器而自大,相比理论上应当最先接触敌人的先锋战船、或是应付背后来袭者的阵型后卫战船——普雷斯塔的新位置——居士坦战船的危险度在某种程度上看都丝毫不差、或更甚。 而神绮其实比他想象得更胆小,也更擅长做坏的打算。 第416章:纯洁的抚慰 神绮的坏打算很简单,向神通广大的黑猫求救而已,虽然黑猫在告诉她神器已“真正意义”上属于她之后便再次失踪,但神绮小姐认为黑猫不会就这么抛弃她和公主等人回归神国猫着去,神与凡人的缘分还远未尽。 神若是刻意躲起来,这世大概上不会有什么生物有机会找到它,包括神灵,神绮觉得这无须怀疑,她对神灵的神出鬼没深有体会、也对神灵的平凡降临有所体会:有时候,即使神灵就在身边,人们也不会意识到自己与神同在。 比如基本已可以肯定的,拦住居士坦访问团与神绮向米罗斯进发的酒神与商业之神,起初再大胆的凡人也不敢想象那老者与中年人会是真神降临,顶多认为米罗斯祭祀在用这种调侃的方式表达不欢迎居士坦访问团到来而已。 而在号称真神率领的北方掠夺者大军中,实际上也没人亲眼见过真神,至少强盗的敌人没机会见到强盗们的名义统帅——倒是绕道而行的居士坦孤军遭遇了自称恩利尔神、疑似真神化身的中年人。 即便如此,神绮也觉得她与黑猫有着越来越特别的缘分,一开始的黑猫似乎严格秉承不介入凡人命运的态度,看似对伊西丝甚至神绮的死活都不大关心,但越往后,即使接触仍旧不算多,黑猫却似乎越发融入了神绮的命运之中,表面上看带来的不全是好事,可最终总能促使神绮在接近神灵的道路上做出进一步选择并深入唤醒灵魂。 黑猫给她的感觉即类似调皮却深不可测的人生导师、又像个专给她添麻烦——且是与黑猫无关的麻烦——的麻烦小动物,甚至在遭遇危机时,神绮都想不起来要向这位存在感十分缺失的人生导师求救,她思索来思索去,认为自己是下意识地以为黑猫就像屏幕里的老师,只能给建议,无法透过屏幕伸出手,这是个诡异的误解,也许是真神的性格给凡人的影响所导致,也可能是因为神绮仍旧从心底里排斥真神“真正意义”上深入她的命运。 但不论如何,既然想到了有这么一个存在感缺失却比大多半神要可靠的猫神可以求救,神绮认为她还是有必要抓住这根草茎的,远征军面对的敌人远比她想象得要危险,而神器带来的敌人更是让她毫无安全感可言。 后半夜。 神绮心血来潮尝试寻求黑猫的踪迹,前半夜一无所获,但也未惊动仍旧沉眠状态的公主和圣女,当她发现在运用灵魂力量的过程中头脑越发清醒,便决定将日常睡眠抛之脑后,在不知不觉中,神绮殿下已渐渐脱离了她所理解的普通人范畴,睡觉可以是习惯,却不再是恢复精力的必要手段,就算干坐着发呆,高级祭祀的身心也足以迅速自我恢复到最佳状态——只要不是在激烈的神力消耗状态下,比如争斗。 不睡觉——或者说不那么专注与深沉的祈祷——的状态有许多好处,至少在这危机四伏斯巴塔南海、纳克索斯北海、宁静洋的北部区域内,保持着敏锐的感知能力能够为应对危机提前许多时间做好准备,再擅长隐匿的神术大师或海怪,也不可能在动态中完全消弭自身的力量痕迹,就连泰勒斯与奎特斯都承认隐匿能力极强的跟踪者,照样在跟踪的过程中也会被更加敏锐的半神们发现,除非借助那仿佛世界末日的风暴雷霆来藏匿,否则所谓偷袭,在两方都有警惕的情况下是极难发生的状况。 而即使有着风暴与雷霆遮蔽,波罗阿莫斯与辛达拉依然没能完美偷袭远征军,不够强力的远程攻击会被阵型的力量挡住,强力的近距离攻击则直接被远征军的半神挡住。 寻找猫神的踪迹无果,却对灵魂力量有了进一步的体会,神绮怀疑或许是小黑猫在用躲猫猫的办法让她自行训练力量的掌控。在战船上几乎没有武士训练的条件,其它人都有许多体力活可干、基本上相当于锻炼,而作为整个远征军中最不需要干体力活的人,神绮等人不常有锻炼的机会,相比起来连吉丽与拉斐都有着充足的跑腿机会,很少动的少女们要保持身体健康,还是得依靠灵魂力量的运作来发挥一点效果。 一般而言,高级祭祀自然不需要用体育锻炼来保持健康,祈祷中自然而然达到的身心极端健康状态同样是自然而然地保持下去的,不过这艘船上相当于高级祭祀的三个少女,都不同程度地处在异常状态中,失去力量从唤醒灵魂重新来过的爱莉有着祈祷运作神力的能力且不谈,刚刚抵达高级祭祀成就对力量的掌控不太熟练的神绮也有机会锻炼自己,却是无法感知并应用自身神力、导致身体状态回归普通少女的伊西丝最需要寻求办法来保持身体健康。 神绮放弃寻找黑猫之后,想到伊西丝在祈祷中或许因无法调用神力与久坐、很容易诱发身体状态失衡,她决定用神力延伸在外部粗略感知一番伊西丝的状态,有机会的话至少帮她舒缓一番肌肉疲劳与促进血液循环。 兴致勃勃——实际上是不想睡觉而相当无聊——的神绮当即开始尝试,神力仿佛水神术制造的触手,却无形无质、看不见摸不着,但实实在在地存在与唤醒灵魂后获得的特殊感知中,神力的触手在沉寂了一整天的伊西丝身边散开,小心翼翼地融入公主殿下外显的灵魂力量中,这一部分被感知的灵魂力量是每个人都拥有的生命“特征”,控制不了也不需要控制,伊西丝此刻对于神绮而言处在完全不设防状态。 与他人灵魂相融的经验还深刻在神绮的灵魂中,她觉得在自己小心翼翼的操作中不至于发生失控状况,她不可能对伊西丝起恶意、更不相信伊西丝会对她起恶意,此刻的神力延伸与接触只是神绮临时起意的生活小情趣而已,给回归普通少女状态且久坐的公主检查一下身体不要出问题罢了。 结果证明神绮在生活小情趣上把握十分得当,好歹是成就堂堂高级祭祀的女神的“宠儿”,不靠谱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深入自我灵魂深处、外在显得完全沉寂的公主甚至在神绮的神力抚慰中呻吟了一小会,看上去对身体享受到的舒适待遇很满意。 第417章 身体的舒适并没有让公主殿下从内心底放弃这次的长时间祈祷并回神,她依然在寻求度过命运试炼的道路,暂时没有醒过来的打算。 神绮虽然从外表看不出伊西丝的变化,但从对拉斐宣讲那一夜起,也能多少察觉到伊西丝已然对命运试炼的内涵有所体会,而在这一重命运试炼中,神绮如此思索,伊西丝只会有两种状态:要么突破试炼彻底恢复原状、而且比过去更加接近半神,要么保持现状依然无法感知与操控属于自己的神力,不会有时而有力时而无力的中间态。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神绮经过自身的几次自觉或不自觉、或是事后才有所觉的命运试炼后,对试炼的思考所总结出来的认知,命运试炼的降临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源于自身的变化导致,身体状态、心理状态、认识状态等等的变化——或是进化——都必然会导致某一种命运试炼的出现,这些试炼大多数是伴随生命本身而存在的,并非外人或什么高高在上的命运掌控者主动给人降临。 有些虔诚者认为试炼来自于神灵的给予,同时神灵也给予了晋升神国的机会,某种程度上这个认识并非错误,许多人在谈到命运试炼时,会宣称这是是命运与神灵所赐予,过去懵懂的神绮不太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如今的她却能体会到别人这么说的缘由,黑猫引导她的米罗斯“敌人”在斯巴塔广场与她“偶遇”的做法让她感到措手不及却又的确解决了许多积压心底的疙瘩与疑惑,成就高级祭祀的最大契机也来自于这一场遭遇。 虽然本质上而言,神绮的命运试炼仍旧来自自身的观念变化与生命状态升华,但黑猫仅仅给出一个“神谕”的帮助——或是添乱——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神灵的智慧与性格难以揣测,事情完结后所得的结果却让凡人感到深不可测与五体投地的拜服,不得不让虔诚的凡人相信,这是神灵给予的试炼。 回到之前的话题,处在命运试炼中的虔诚者,度过便是度过,未脱离就是未脱离,不存在即度过又未脱离模棱两可的中间态,命运试炼在某种程度上言,是对自我建设的一种绝对肯定的过程,凡人很容易就能认清一个朴素的真理:一个人对于他人而言不可能同时是“好人”和“坏人”,对于村民而言,统治者要么掠夺你的收获、要么给予你保留收获的权力,不可能同时掠夺你又让你感受到如沐春风的贤者气息。 即是说,迎接命运试炼者只能让自己成为同一个旁观者眼中的一种人,不存在摇摆不定的中间态——或许不同的旁观者因为各自的身份地位不同而导致看待同一人会有不同的意见,这看似矛盾的状态对于同一旁观者而言则不会存在。 凡人的性格复杂,或许来源于天性、或许更来源于生存环境的复杂,复杂的凡人面对相似的处境所做出的选择常常并不完全取决于个人性格,更受到“命运”的摆布,如它人的干涉、利益的考量、生存问题的促使等等,若是能够重来,凡人的选择或许会有很大不同。 但对于灵魂升华至接近神灵、或是天生的单纯者而言,相似的处境再来一次,选择很大可能是不会变的。 比如无论重来多少次,爱莉都会选择献祭力量寻求强盗大军压境下的救赎。 也比如若能回到成年礼那一日,不论多少次,神绮都不会选择沉默,怒斥何路斯招来关禁闭的惩罚阻止不了她表达愤怒和反抗。 命运试炼,便是祛除凡人复杂性的一次又一次的精炼过程,在命运试炼中,灵魂自我没有摇摆的余地,半神的单纯来源于此,神灵的纯粹更来源于。 与他人眼中的那个“我”不同,自己眼中的自己,才是应该关注与建设的“我”,无关呼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何况,做好了自己所选择的自己,他人眼中的“我”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至于扭曲自己眼中的“我”。 神绮,首先是为追寻母亲而不断努力的“孤儿”,其次才谈得上他人所羡艳的神的宠儿、女神的圣女之类的头衔;而伊西丝,她无疑首先是庞大王国的第一继承人,其次才谈得上祭祀、神术师。 对于如何建设“我”,神绮已有了清晰的思路,不如说她已不必去刻意思索成为什么样的人,抵达接近半神的成就之后,顺其自然——自我意识的自然——就是接近神灵,她相信伊西丝比她更早意识到这点,陷入命运的试炼就是证明,而摆脱命运试炼的过程就是自然而然升华自我认识的过程,伊西丝的意志足够坚定,不须旁人为她操心她会被命运试炼困扰到永远。 以上是神绮个人的认识,而且她认为这是永恒的真理,只要信仰存在一日,凡人的救赎道路便必然遵循这一真理所揭示的方向。 总而言之,命运的试炼不存在妥协的中间态。 既然不存在中间态,伊西丝的祈祷结果无疑只有两种,要么摆脱不了命运试炼保持如今的状态继续做一个本质上接近半神的“普通少女”,或是度过试炼成为更加接近半神的神灵宠儿。 时间在神绮给伊西丝带来小小福利中一闪而逝,本打算不偏心地再给爱莉圣女发一发福利,神绮从抚慰伊西丝身躯中回神后发觉天色已渐亮,透过船舷通风口与船舱窗子投射而入的极端微弱光亮逃不过敏锐至极的圣女双目。 隔壁不远休息了大半日的侍女长吉丽与拉斐已有起床的动静,不久便要来侍奉虽然动不了却不能疏忽照料的公主与圣女,神绮有些遗憾地决定暂且停手——将灵魂力量包裹伊西丝、舒缓她的肌肉疲劳与促使血液循环的同时,神绮自身也相当陶醉于这种操作,似乎自身也同时被作用于伊西丝的神力反馈回来的力量按摩似的。 神绮心想这已是远征军出航第五日、或是第六日?在伊西丝与爱莉沉眠前,她也沉眠了几日——在远征路途中轮流沉眠倒是难得一见的奇怪机缘——真正危险的时间实际上不到半日,或许今天和昨日一样又将是个风平浪静的航海日。 第418章:年轻战士请求 斯巴塔人倒是不大希望今日仍旧风评浪静,既然挑战必定到来,等待时间越短越自然越有利于战士们保持最鼎盛的士气与战斗力。 神绮上甲板第一眼所见不是马卡斯捧来献殷勤的“鲜奶”——昨日是特别犒劳,今天开始别说闲人们,战士也不再有机会喝上一杯热纯奶,鲜奶已耗光,剩下的只有酸奶、即将成为酸奶的半酸奶与早已制成的奶酪——也不是啃着麦饼谈天说地的闲人,而是一身兽皮与钢铁混合、暴露度适中的铠甲的斯巴塔年轻战士,普雷斯塔。 他似在船舱进入甲板的门口已等候多时,且无视了旁人——包括马卡斯等人在内——的指指点点,他好似没意识到、不论目的为何、站在少女下榻处的房门外都不太符合正常年轻人的作风。 不过神绮一眼便能看出来,普雷斯塔不惜离开坚守岗位、跨越几十米海路踏上居士坦战船等着见她的原因,绝非普通城邦少年那般向少女献殷勤。 “战士普雷斯塔,”面对严肃的战士,神绮不由自主让神情变得端庄一些,“您、有事?” “……”或许是觉得伟大主神圣女能轻易看出自己的来意、却不想对方并没有自己所以为地如老贤者般睿智,普雷斯塔愣了一会,然后才近乎一音一顿地报告——就像对军队长官做汇报的姿态——他说,“我希望借助圣女殿下的力量,监视战船阵型后方的敌人踪迹,奎特斯告诉我,神绮圣女可以帮助我办到。” “可你也没有必要离开驻守的战船到我们屋门外守着啊,”神绮觉得普雷斯塔的请求十分正当、且显得非常有必要,神绮有义务配合,但他那不太符合斯巴塔战士的生硬礼节表现,让他请神绮帮忙仿佛请求局外人来帮一个大忙似的,神绮可不认为自己是局外人,给普雷斯塔帮忙也绝非施舍,监视敌人动静明显是远征军中所有人都该付出努力的,“让战士们传达统帅的命令就是嘛,我理应全力配合。” “不,这是我的个人请求,”普雷斯塔的态度十分“强硬”,他似乎坚持认为请求神绮帮忙属于他的个人行为,“泰勒斯贤者的力量足以监视广大的海洋,这是奎特斯告诉我的,但贤者不能离开战船太远进行作战,我可以做到,但是,我的感知能力有限,难以提前察觉海洋下潜藏的敌人。” “你是想、一边监视后方、一面在发现敌人时提前出击?”神绮自然而然得出这个推论。 “是,”普雷斯塔应道,“所以我需要神绮圣女的帮助,贤者的力量保护居士坦战船,而我,应当为远征军提前发现并迎击来自后方的敌人。” 昨日,普雷斯塔不惜认输向统帅提出更换驻守位置,旁人猜测他有着“浪漫”的目的,可神绮很明白他有的只是战略战术考量、或许也有一些对好友的缅怀在内,今日,普雷斯塔的请求便清晰地证明了年轻战士的立功心态,进一步证明了他认真思考协助统帅打赢战争的上进者心态。 普雷斯塔已有将自己摆在统帅者的位置上为军队战术做思考的苗头。 “泰勒斯先生选择融入阵型为远征军最薄弱的环节做防御力量,”神绮说,“的确,在阵型尾端的攻击力量显得不足。” “讨伐敌人,是斯巴塔战士的义务,但我认识到自身力量有限,”普雷斯塔的诚实一如最纯粹的斯巴塔战士,但他对自己能力不足的坦诚却不大像个传统的斯巴塔人,或许是希罗人兄弟让他看清了力量在本质上同样难以决定人生轨迹打破命运的束缚,所以他即使是远征军中已然公认的最强大战士之一,却依然显得十分自认无力,“奎特斯说你与神器的力量可以帮助我,我需要你的帮助,在本来属于斯巴塔人的战斗里,添上神灵的力量。” “我参与战争、不能代表神灵,此时此地的我应当也算是远征军的战士,不论你们是否承认,”神绮这么说道,“你要求的是远征军战士完成义务,没必要当做恳求,我会帮你的,其实我早就想找机会帮助泰勒斯先生、帮助居士坦护卫与船上的贤者们一同对抗敌人,而不是躲在船舱里祈求神器施舍一点威能。” “多谢。” 普雷斯塔对神绮的回应没有十分明显特别的表示,但旁人很容易看出来他内心的高兴,神绮自诩为远征军战士并没有让年轻的斯巴塔战士鄙夷,嘴角那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让他在神绮面前几乎暴露了内心感想,普雷斯塔向少女弯腰致谢,也没问神绮要怎么帮他,转身便离开了居士坦战船、一跃跳上海面、奔向驻守的尾部斯巴塔战船。 比起相信的神绮的能力,他大概更信任奎特斯的建议,奎特斯说神绮能帮他,神绮必定能帮上他的忙,何况他需要的只是扩展监视范围、获得与泰勒斯接近的监控能力,并不需要神绮为他提供多余的战斗力,普雷斯塔也没打算单独消灭来袭的敌人,拖住后方奇袭敌人的脚步、为友军争取准备时间才是后卫官的主要职责。 但若能独自击败敌人,普雷斯塔自然也不介意做英雄。 神绮想了想,没有跨越数百米给阵型尖端的奎特斯传达神意以询问,而是找到正与哈西俄德、叙拉古聊天的泰勒斯,“泰勒斯先生,您也看见斯巴塔的战士普雷斯塔来寻我提供帮助啦。” “是的,”老头和另外两个稍微年轻一些的老头以见得多了的神情打量神绮圣女,泰勒斯笑道,“上船时普雷斯塔已向我请教过感知敌人的办法,只不过战士们的五官虽敏锐、在近处比之擅长神术的祭祀并不差,却难以在灵魂力量的运用上让感知抵达遥远处,他告诉我们,奎特斯向他推荐了你。” “比起半神,我的感知能力虽然并不差太多,但在遥远处的精细程度大概不比武士强多少,而且奎特斯又如何知道我能帮助普雷斯塔监视后方?” “你让神器在深海中搜寻捕捉了无数箭矢投矛,知道此真相者再迟钝也该明白你的能力。” “原来如此……” 第419章:母神权杖 “可……”奎特斯信任神绮的能力,她自己却有些迷茫该在帮助普雷斯塔上具体如何操作,她只能接着请教贤者大人,“我虽然能基本自由操控神器,却并不太明白该如何在神器的帮助下监视足够遥远的地方。” “神绮圣女,”说话的不是被神绮认真请教的泰勒斯,而是旁听的老诗人叙拉古,“在我出生的城邦中,有一件祭祀掌控的神器,相传为大地母神遗留于人间,故而被祭祀们称作大地权杖。” “还有这件神器?”神绮听玛利亚讲过的故事虽然不少,但涉及到繁杂的神器或历史内幕之类的情报,“普通”的米罗斯贵妇玛利亚也不可能尽知,倒一手传达给神绮的知识自然更加打了折扣,她没听说过叙拉古的城邦神殿流传的神器并不奇怪,只不过,神绮隐隐记得,叙拉古年轻时生活的城邦早在近半个世纪前便被周边城邦击败并吞没,人口被掳掠、建筑被毁灭的城邦原址大概早已是遗迹废墟,如此一来,叙拉古所讲的神器或许早就流失于战争中。 “的确有,只不过,因为一场胜利的战役而被人所知之后,又因城邦的没落而被人们遗忘,”哈西俄德帮着解释,“叙拉古老兄提到这件神器,是因为他的城邦在被吞并前曾遭遇过的一次战役。” 叙拉古与哈西俄德交替着讲述:很久很久以前,叙拉古的城邦神殿祭祀们掌控着大地母神遗留的大地权杖,权杖具体能发挥什么样的威能,早已淹没在历史中的神器已不能给出具体答案,但一次神殿祭祀突然宣布的“预言”能让人稍稍推测出神器威能之一隅。 “预言”告诉城邦市民与执政官们,两天后城市将遭遇大举入侵,而此刻,没有任何征兆能证明大举入侵是真——除了这神殿祭祀们给出的“预言”,但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还算拥有权威的神殿祭祀的预言,于是整个城邦开始动员战争,尽力在两天之内集结了数千军队,战斗力且不谈,动员效率相比如今的马其顿而言也不算低。 两日之后,在许多人觉得完全没有预兆的前提下,果然有近万大军自山中袭来,其行军之迅捷隐蔽,虽然不算登峰造极,但若非城邦提前有过预警,或许一日之内便要城破陷落,祭祀的预言精准给了城邦集结起来的专业与业余战士们分外鼓舞,将近乎二倍于己方的敌人给牢牢挡在几处山口。 防御战的胜利给了人们信任预言的动力,也让平时因为神迹的展示十分稀少而并不那么令人信服的神殿祭祀们一夜之间变得仿佛神灵使者一般高高在上,可实际上,据叙拉古与许多人的后来推测,他的城邦的神殿祭祀的确因为神灵的缺失与长久积弱而导致普遍成就不高,大祭祀也不过堪堪抵达高级祭祀成就,摆弄古老流传的大地权杖十分吃力、也弄不清该如何具体操弄。 所以,不久之后,再度袭来的大军携着诸多神迹力量的持有者,仍旧攻破了城墙与防守的战士们,将负隅顽抗的整座城邦付之一炬、大多未及逃亡的市民被掳为奴隶,叙拉古城邦的历史从此画上休止符。 因为有着事实证明,叙拉古的城邦的神殿祭祀们的确在战争中不堪一击,那一则“预言”或许就是包括大祭祀在内的所有祭祀,持有权杖多年后唯一的成就——叙拉古在城破多年后曾寻访当年幸存的祭祀,得知过大概的“预言”来由:大地权杖插入大地之中,经由所有祭祀的合力,通过权杖联系整片大地,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动静都能被主持的大祭祀获知,而正巧在祭祀们日常通过努力企图发掘神器功用的某一日,大祭祀“看见了”两日路程外集结袭来的周边城邦军队。 “预言”的真相如何、对于普通人们而言并不重要,结果是真就足以令人信服,可惜这唯一一次发挥神器威能的结果不过是给积弱许久的城邦挣扎一次的机会而已,叙拉古的城市仍逃不过百国混战前奏时期的群雄并起相互攻伐,强者吞并弱者,这是最原始最无法规避的生存竞争结果。 叙拉古的故事很让人感兴趣,而更让神绮感兴趣的是、早在城邦破败后便已遗失的大地权杖帮助神殿祭祀们预警敌人的方法,大地本身收集的信息通过大地权杖传达给持有者——或是反过来,权杖持有者通过挥洒神力探测到大地权杖所接触的地面方圆极为广阔的范围。 这或许就是叙拉古要说给神绮圣女听的东西:监视遥远处敌人的办法。 的确,叙拉古也好、哈西俄德也罢,虽然同为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但相比泰勒斯贤者的灵魂成就,他们或许堪堪拥有最年轻的神殿见习祭祀的能力,远远谈不上神术实力或对神器力量的了解。 但就像贤者通过观察与思考去研究现实世界的一切现象、从中总结出推测与预言其它现象的方法一样,智慧的老诗人同样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一些他们自身并不了解、但通过逻辑可以触及的知识,神器的用法推测便是其一。 老人家们根本没碰过神器、甚至在海王三叉戟现世前连见都没见过稍微高级一些神力武器,但自身的见识也足以让他们给接近神灵的圣女以一些睿智的建议。 神绮从叙拉古与哈西俄德的故事中回神,当即领悟了老诗人的建议,“叙拉古先生、您认为海神的神器或许如大地母神的权杖联系大地一样足以令人联系海洋、从海洋中得知人眼所不及的遥远之处的信息?” “或许如此,”叙拉古说,“这只是我忽然想到过去之事的感想,认为对圣女殿下或许有些帮助,对于神器,我们这些凡人可不敢妄言,神灵的威能又岂是卑微的凡人能够触及,如果我的建议无用,还请不要见怪。” “不不,”神绮分外诚恳,“您的提醒对我很有意义,是昨日之后的患得患失让我下意识不敢把神器抛出去,或许奎特斯早就明白我该怎么办才会向普雷斯塔建议让我来帮他。” 就像她自己所言,猫神提出的事实把她吓着了,她下意识不敢想着把神器再次抛入海下尝试与海洋链接感应,叙拉古与哈西俄德的简单故事让她找回了胆量。 第420章 但是,神绮依然没有经验,她的确曾两次把神器抛出去,一次射入海下“送”给觊觎的半神,一次仍然是射入海下、去寻找并摄起远征军的武器。 这不能让她领悟如何借助海神神器与广阔的海洋相连去“看见”遥远处的敌人,重新尝试与发现才是唯一的办法,神之心的感应能力或许能帮她快一些掌握海王三叉戟的监控用法——神绮相信、如同大地母神的权杖感应方圆广阔的大地动静察觉敌人信息一样,监控更加广阔的海洋必定会是海神神器的威能之一,至于此等威能发挥出来的原理,贤者或许会很感兴趣,但神绮小姐被各种现实压力给逼迫地已经不大关心现象背后的原理,何况这是神灵奇迹就能解释一切的世界,在这等“愚昧”的氛围下浸染了许久,神绮已经能十分适应地把自己暂时当做一个“愚昧虔诚”的古人,甚至比同为古人的贤者们还要不求甚解的“愚蠢凡人”。 神术、灵魂力量、神器,这些不合常理又十分自然地融入人类社会认识的超常规的现象,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不常见、却又无比确信的,因为与变戏法的江湖骗子不同,所有这些不常见的超常现象,都是货真价实存在着的,因为很难见到便质疑信仰质疑神灵的凡人“智者”总是很容易被轻易消灭——不是从肉体上,而是从信念上。 但这并不能消灭真正的贤者们追寻一切现象背后真理的热情,任何存在着的事物,总有推动“存在”的规律去支配它,这是日常生活经验中总结出来的逻辑真理,也是支持贤者们不至于如大多“愚昧”凡人一样把一切简单归因为神灵的主要原因。 毫无疑问,不论是神力、还是神力催动的神器威能,其威能的展现背后必然会有自然规律来保障这一现象的发生,列奥达尼的黄昏之刃展现巨型火焰刀光也好、神之心让已意志仿佛与万物相连以至于似乎能锁定他人气息也好、月心石护符和海拉克里之戒能够“储存”实在之物的奇迹也罢,所有这一切神器展现的奇异威能,除了人们看见、感知到的表面现象,其背后必然会有自然规律的支配来展现这些威能。 祭祀愿意相信这些奇异现象的出现是因为神灵,而神灵展现威能是不需要解释的、即使凡人能找到解释的方法,其解释内容也必定限于凡人的愚昧见识而无法抵达神灵的领域,就比如最简单常见的“燃烧”现象,有的贤者或许会提出燃烧之物中有某些东西能够在热的引导下产生更多热量来初步解释燃烧现象的出现因由,但神灵的子民会更加睿智和粗暴地告诉世人:这是火焰之神支配的自然力量,凡人的愚昧是无法理解其背后原理的,贤者的解释不过是触及真神威能的皮毛而已,或许解释了现象的表面,却对于真理毫无帮助。 神绮最初本着科学精神是不愿意把一切现象归因为神灵的,因为她的思维本质中包含着“规律”这样的认识,与贤者一样,把现象解释到深入本质的规律中去,这样才能令求知者感到幸福与满意,简单粗暴地承认神灵掌控一切、凡人无法“理解”,这只会让希望知道更多的凡人更加好奇,并不能帮助凡人“认清现实”。 而今,神绮已半妥协地不去思考现象背后的真理,神器的威能也是能领悟用法便可,再去追寻难以理解的“原理”,那是给本就艰难的人生道路雪上加霜,在实现追寻母亲救赎父亲的道路上,“真理”这种东西或许显得太过奢侈。 好在,大多数凡人根本不必真正理解“真理”就能通过生物本能一步一步掌握神力的应用、以至于在各种阴差阳错的巧合中锻造或使用威能强悍的神器,获得力量,并不需要掌握“真理”,这是凡人的幸运。 但某种意义上,也是凡人的不幸。 目前而言,对于神绮来说,不需要掌握“真理”便能获得力量是幸运的,她不需要像个未来老教授一样用数学去探究神器的成因和用法,她只需像所有虔诚的祭祀一样“感知”神器、用灵光一闪来发现她需要的威能便可,相比从原理上探求超常现象的成因,光是用“想”便能获得威能,这要简单地太多。 在泰勒斯与老诗人的旁观与守护下,神绮很快沉浸到放出神器感应海洋的状态中,神器已然“属于”她,圣女殿下十分自如地便控制了神器的未能散发,旁人已不能如同观看夜空中的月亮那般顷刻间注意到身边的神器,鱼叉在神绮小姐的控制中已宛如普通的鱼叉。 虽说乍看上去十分普通、基本外形与捕鱼的叉并无区别,但神器毕竟是真神打造、为神灵持有许多个世纪,粗看普通的外形在细看之下便能察觉到非凡的艺术品气息,不论是柄部的浮雕花纹——更仔细地观摩会发现这是描绘原始的渔民用木叉子捕鱼的、类似壁画的雕刻——还是应当为金属的刃部周边隐现由微光展现的浮刻螺旋线,在作为捕鱼的工具乃至杀敌的凶器之前,它更像一件观赏性大于实用价值的奢侈艺术品。 不过这只能是不需要干体力活的有闲阶级才有心思、也有能力欣赏出来的艺术气息,种地与渔猎的平民乃至奴隶只会在乎手中的工具是否好用。 海神或许不在乎凡人是否欣赏他的作品中的艺术成分,但奋力接近神的虔诚或不够虔诚的子民们,肯定很乐意从神器的外观上寻求神器之主可能传达给凡人的“意图”。 不论作为艺术品、还是作为威能无匹的强大武器,海王三叉戟都是远比凡人手中的礼器或武器更合格的工具,神绮这么想着,在形态可大可小的艺术品的引领下,与海洋——作为整体的海洋——接触,仿佛灵魂与它人相融的感觉,只不过对象从活着的敌人、变成了看似死物、却拥有奇特连贯气息的大海。 但是,海洋到底是在一定范围内——神绮借助神之心与三叉戟的双重帮助下的感知范围——作为整体、还是在视线不可及的真正所有范围内作为整体,神绮无法给出答案,就连为什么能够通过神器鱼叉将灵魂力量与海洋相融,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第421章:永远的战争 结局 但她不需要说出所以然,就如之前所述,掌控力量的人并不需要明白为何能掌控力量、它掌控力量的本质规律又该如何用语言描述、乃至它是否明白它到底通过什么来掌控力量。 至少神绮明白,她能在泰勒斯与两位老诗人的守护下将“整片海洋”仿佛纳入灵魂力量与己相融,是通过神之心与海王三叉戟这两件神器的帮助,即使她并不能说清神器到底如何帮助她做到。 与海洋“相融”和与人灵魂相融的感觉有些类似,但并不相同,神绮这么想,人和海洋、在神绮的奇异感觉中的确拥有相似点,否则她不会想到用“灵魂相融”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但最天真的孩子也能轻易给出定论:人和海洋是不同的,前者能与你用语言用动作甚或用眼神交流,而后者不能,况且至今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一整片海水能像普通的生物一样具有“生命”。 说海洋具有生命力,这是诗人与许多平凡人——大多是海上讨生活的凡人——爱用的修饰手法,因为海洋中有着甚至比陆地更丰富的动物类别,常出海的渔人与商人,或多或少见过它人从未见过的奇怪物种,彼此交换信息与故事流传出去之后,又形成更加丰富的见闻与诗篇,于是湛蓝一片的海水在人们的心目中与旺盛的生命力相连,就连海水本身也被丰富的想象力赋予了一般意义的“生命”。 神绮这时候感受到的“生命”,就仿佛那被诗人们抽象化的生命,并不是由动物植物带来的生命繁荣的景象,而是海水与海洋生物共同构成的一种混合的气息,仿佛在个体生命之上、有一个更加朦胧的整体,这整体便是被误认为具有生命的海洋。 海洋没有思维,不能与神绮交流,却拥有通过神器与神绮灵魂“相融”的力量,在相融之后,神绮感觉自己化作广阔无比的水、鱼虾、海藻甚或浮游生物,她的眼睛被无限扩张、无限拉远,感知的精度也被同时无限拉至模糊化,一个人的精神毕竟有限,注意力也只能放在较小的范围之内,神绮拥有高级祭祀的成就并不能让她在与海洋相融后把注意力也扩张到方圆数百上千里的海洋范围,所以,起初,这样被无限扩张的感知力对神绮而言并没有特殊用处:比眼角余光看见的还要模糊千万倍的东西,并不能被汇集为有意义的情报。 神绮很清楚这样的状态虽然奇异而令人沉醉,但相比普雷斯塔的监控需要,极度模糊的广阔感知已无法分辨接近的生物是敌人还是飘来的海藻。 所以她得继续努力,将广阔却模糊的感知力化作能够自由指向一个小范围的、精度更高的感知力。 好在她拥有过类似的经验:不论是寻找刺杀伊西丝的刺客、还是与疑似米罗斯神的老头进行赌局,她都曾努力运用过灵魂力量的感知能力。 而且,有生命又无生命的海洋与她相连,并不像满含敌意的人一样会给她强大的威胁感,与海洋相连的状态下调整感知时,并没有人会给她干扰或危害,神绮小姐的脑内操作相当惬意悠哉,丝毫没有与埃厄洛斯对峙时那般的紧张急迫感。 调整的最终结果让神绮还算满意,感觉上类似给远距离摄像机微调焦距,一丁点转动、焦点的位置便有可能拉远或接近数十上百米,耐心与尝试是此类操作获得满意结果的唯一途径,而神绮要做的除了“调整焦距”似的增加精细度,还有收缩监控范围以减少信息摄入量、缓解灵魂的压力,发现敌人所需的监控要求,并不是越广越好,况且神绮与普雷斯塔合作、须监视的范围也只有船队后方大致三四十度的夹角范围,距离足够远时,神绮所要做的也不过是稍微转一转“看”的角度,同样可以把极大范围内的海洋生物情报给基本掌握,只要精细度到位,神绮自觉可以稍轻松一些地分辨出普通生物和非普通生物的区别。 “叙拉古先生、哈西俄德先生,多谢两位的提示,关于神器,凡人或许所知不多,却同样能凭广博的想象力与智慧去征服神器的威能,泰勒斯先生,也感谢您的守护,我才能顺利掌握神器的另一项威能,”神绮对由衷表示感谢,“或许把神器投入海洋会让神器暴露在觊觎者的窥视中,但我不能因此而退缩,神器接触海洋同样给了我力量,面对觊觎者的力量,我明白奎特斯大人的用意了,他的建议的确很有意义,不仅是为了远征军或普雷斯塔个人,也为了我能更好的守护手中的神器,他方才让普雷斯塔找到我,让我主动挖掘出神器的力量。” 奎特斯是否有这层好意、旁人不得而知,但神绮愿意相信大光头对她一贯表达的善意与提携,这不仅体现在拯救她的性命上,也包括像黑猫一样用各种巧合来提醒她增强自己的能力,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一个简单的安排或命令就能达到敦促的效果。 就好似他人已看穿你的未来、为你的人生道路铺就了让你无法拒绝、只能自然而然地迎合下去的红地毯似的。 神绮这么想,却并没有感受到被操弄的挣扎无力感,命运的大手在操弄她的命运、或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决定自己的命运?这是无法证实或证伪的命题,奎特斯与黑猫或多或少的干涉或敦促,在神绮的意志中与“恶意操弄”完全不挨边,她很乐意接受这样令人意外却没法反感的帮助。 所以,命运是否须要被反抗,似乎并不在于命运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如爱莉领悟到的真理——而在于生活过程中的遭遇是否令人感到不适乃至必须改变,而若要走出改变,又是否有希望通过努力来实现。 目前来看,大多人、包括奴隶和贵族,事实上都很难通过“努力”来改变命运,奴隶成不了奴隶主,贵族也成不了祭祀,天生的条件几乎决定了未来的一切,这是对命运观最蔑视的神绮小姐也无法否认的基本事实。 继续思考着,神绮忽然睁开眼,与老贤者相顾一瞬,又望向后方。 不论是泰勒斯的反应还是神器与海洋相连传达而来的“信息”,神绮肯定,海怪大军无视了跟踪者是否暴露、忽然大批量集结,让感应能力刚刚上道的神绮也能获得极为强烈的感知到危险逼近,海怪们蜂拥而来,它们不在乎是否被半神提前发现,强大的力量是它们与它们的统帅唯一相信的东西,阴谋被丢弃,同样的、敌人也不必再为应付阴谋而浪费精力。 大战将至,奎特斯的声音已传遍全军,神绮想了想,她毅然不顾浪费一些力气、飞往普雷斯塔的战船,不论是否能成为第一批接触海怪大军的战士,她决定认真地参战,与斯巴塔战士并肩作战,至少要把居士坦战船守护在身后。 “今天,便是决战,”统帅的话响彻云霄,“调转船头,后阵变前阵,准备与海怪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至死方休!” 决定命运的时刻,随着极遥远处的白色浪花逼近而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