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关服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当太阳从最高处陨落,万物冻结 “当预言成为一页废纸,众生迷茫 “当神灵们纷纷缄默, “当你的梦想也不再闪耀, “臣服于心中的恶魔吧, “那是你最后的希望——” “啪嗒”,沐言合上书,静静地看着远处漫天的金光逐渐暗淡。 “夏穆先生,您还没去休息吗?”一道甜美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他转身看着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可爱少女,头顶有两个毛茸茸的棕色耳朵,脸上闪着狡黠的笑容,手里还攥着一个扫把。 只可惜是个NPC,他不无遗憾地想,同时也对《黄昏纪元》这款游戏的制作方维尔福公司产生了深深的鄙视。 作为一个以风格写实、剧情史诗、人物逼真著称的游戏公司,在这种充斥着“剑与魔法”的西式玄幻游戏中加入日式猫娘是什么鬼?还嫌网上执着于“游戏血统”的喷子不够多吗? 不过也罢,这款风光了6年,经历了11个资料片,游戏时间跨越四十多年的庞然大物,全息网游的开山鼻祖即将迎来自己的灭亡,再有四个小时服务器就将永久关闭了,这个点除了沐言这种怀旧的人之外,九成九的玩家估计都去排队等维尔福的新游戏《圣光纪元》开服了。 说来也颇为讽刺,为了吸人眼球,让自家新招牌踩在旧功臣的尸体上迎接玩家的欢呼,还美其名曰“精神的传承”,难怪网上会有那么多喷子没日没夜的黑他们。 “夏穆先生?”猫娘女仆见沐言陷入呆滞,挥了挥手。“虽然爱丽丝长得很可爱,但你也不要这样盯着人家看!爱丽丝喜欢的可是有八块腹肌的剑士!” 听听,多么糟糕的台词!这他娘的还是NPC? 身为非战斗职业——学者的沐言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别闹了,你觉得那些脑子里都装着肌肉的家伙来晨风图书馆这样的地方吗?” 《黄昏纪元》既然是西方剑与魔法题材,自由度也相当高,除了战法牧骑贼德这些常见职业外,也有学者、诗人,甚至是舞娘,厨师等供运动细胞不够发达或是不喜战斗的玩家选择,非战斗职业也可以在自己的领域接受任务,获得奖励,然后升级技能等享受游戏应有的乐趣,还可以通过为其他玩家提供服务来赚取酬劳。 远了不说,就拿沐言举例子,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除了每天吃饭的时间外,可以无视最高十二小时的游戏限制全天在线,因此早就成了几乎无所不知的传奇学者。无论是两年前的“决战霍加斯之巅”,还是最后一个资料片“终焉的时代”的关底BOSS“灭世者奥杜因”的讨伐,他都有参与,而且被众多游戏好手重重保护着,只负责解答谜题和翻译首领们充满线索和情报的晦涩台词。 在这一点上,《黄昏纪元》做的极其贴近现实,因为没有内测和官方大数据这些东西,所以任何情报都是来自于游戏本身。BOSS的弱点或许就藏在NPC不经意的自言自语,偏僻乡下的神话传说,或是图书馆里一排排晦涩的古籍中。抛开这是一个点卡制游戏不谈,哪怕是免费游戏,一般玩家哪有这种功夫去通读几十万字就为了找出一头巨龙的弱点在哪只爪子周围第几块鳞片处?具体要什么区间的攻击力才可以破防且不激怒他?这根本就不现实。 也正因如此,沐言这样的学者的重要性就被凸显出来了,以至于在游戏中无比博学的他被很多攻略组的高手称为“夏老师”,几个关系最为要好的还为他买来了《圣光纪元》的尊享卡,相约下个世界再战。现在那张不用排队的烫金黑卡就放在沐言的游戏仓边上。 那么既然学者如此吃香,那为什么选择人如此稀少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枯燥。 而且是相当枯燥。 现实里要读书学习也就算了,玩个游戏还要读书学习?谁进游戏不是为了畅快地体验飞天遁地的战斗,举手投足间就能释放出巨大力量的快感?大概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换个地方用这种浸入式全息设备阅读晦涩的文字吧? 而且哪怕是真有这种人——比如上了年纪,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或是文静的女孩子,也因为时间等现实因素不可能成天泡在游戏里,更不要说还要为了阅读古籍特意学习晦涩的文字了。也不知道维尔福公司是不是吃多了撑的,请来了庞大的语言学家团队,设计了十几种成熟的语言来充实数据库,并在一开始就示威似的告诉玩家:想要在《黄昏纪元》中点一下学习就掌握一种语言那是不可能的,在这里,与现实无二。 单是这一条,就让大多数试图成为资深学者的人望而止步了。 那么沐言呢? 他其实是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虽然各种事情都需要别人料理,但自幼喜欢读书,也多亏了这个习惯,让他小小年纪就心智成熟,没有过多怨恨自己的出身。六年前,父母为了让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体验奔跑的感觉,耗尽毕生积蓄买来了昂贵的游戏仓,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刚一进入游戏,扫描系统就自动捕获了他的身体信息,在力量,敏捷,体质悉数为1(1代表肉体存在,但不能运动。健康人士为5)的情况下,主脑判定他比正常人更需要这样的虚拟世界,于是取消了游戏时间限制,并赋予他正常的运动能力。 这当然也是有代价的,在线时长比别人多一倍的他不能选择任何战斗职业。 于是千万人中最特殊的他就成了千万玩家中唯一一个把学者职业练到了80级,而且晋升为传奇学者的“夏老师”。 “说了多少次了,在晨风,要叫夏穆先生‘夏老师’,爱丽丝你又调皮了!” 一个身穿镶金白袍,满头银丝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身后。 “怀恩校长!”爱丽丝吃惊地瞪大眼睛,抱着扫帚慌忙逃开。 “啧,身为传奇法师兼晨风校长的加西亚先生竟然欺负小女孩。”沐言意味深长地笑着,然后站起身和对方来了个拥抱。 从没上过学的他在晨风这所学院里度过了接近四年时光,共计三十五个游戏年,从一介平民图书管理员到今天的传奇学者,除开他自身的努力不谈,这位校长的伯乐身份也是重要的推动力。 但一想到还有四个小时就再也见不到这位老朋友了,他多少有些难受。 然而怀恩却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似的,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个闪光术躲开,而是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没事的,夏穆先生,我们下个世界还会再见的。” “你们NPC都这么智能了吗?”沐言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伤感情绪被这家伙一句话毁的干干净净。“说吧,你在《圣光纪元》里是做什么的?” “这就违反保密协定了。”怀恩无奈地摊着手。“我也是看在这突破天际的好感度上才多嘴了一句,到时候能不能找到我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句话倒是真的,如果怀恩·加西亚是个未婚女npc的话,以沐言在他这里的声望,两人都可以结婚了。同时这也反应出他的智能之高,好感度这种名词只有玩家会用。 “好,希望你哪怕换了层皮,也不要脱离萝莉控的本质。”沐言顿时心情大好。 怀恩笑着叹了口气,自己不就是收留了三十多个流亡到晨星的兽族幼女嘛,明明是好事,为什么从对方嘴里说出来这么奇怪。 他看了眼沐言手里的书,上面写着《黄昏编年史》。 “就剩下四个小时不到了,你还没放弃?” “就差奥杜因留下的那段话了,我想看看最后会发生什么。” 灭世者奥杜因是一条有着漆黑鳞片和庞大身躯的巨龙,也是最后一个资料片“终焉的时代”的最终BOSS。传说中他尾随在自己的兄长塑魂者帕图纳克斯屁股后头,偷偷吞噬他塑造的智慧生物灵魂,事情败露后被暴怒的老帕打成重伤,不知所踪。 在网游里,一般这样大有来头却下落不明的家伙多半会被脑细胞死伤惨重不愿再战的策划拉出来凑数。果不其然,奥杜因不负众望,成为了这个日薄西山的游戏最后的辉煌。 沐言犹记得那场大战,最强大的三个公会“星辰”、“DNE”(Do not Exist)和“鲜血军团”联手组建了一只总人数达四百的史上最豪华攻略团,其中光他率领的学者组就有十个人。 像他们这种命比纸薄的学者,一个人需要三个人保护,十个人则至少得五十个人,这其中还要配备会「借尸还魂」这类战斗复生技能的牧师才行。 然而即便是这样“银河战舰”一样的团队,也硬是灭了长达一个月,累计253次灭团才让奥杜因死于老帕的剧情杀。 最后亿万条被吞噬的灵魂从奥杜因尸体中飞出的场面宛如庆祝胜利的烟花一般,要不是哪个脑子不对劲的家伙来了句“哇,好像两亿小蝌蚪去找那啥”让气氛全无,那一刻还会更美好一些。 但奥杜因在被自己亲哥制裁,也就是剧情杀之前,有一段霸气磅礴的演说,大意就是“你们这群卑贱的虫子咬疼本大爷了,大爷要跟你们玩真的,不过在这之前,先来段定场诗。” 这段被称为“黄昏之歌”的定场诗的部分内容就是开头那段。作为一个熟知几乎所有神话、史诗和传说的学者,沐言一直没搞懂这段话。 心中的恶魔?那是什么东西?《黄昏纪元》里的洛坎大陆是没有穴居人、卓尔精灵和硫磺恶魔等常见地下生物的,最起码过去的六年里连丝毫端倪都没有,这句话又从何说起?还是说又是不负责任的策划信口胡诌出来的? 至于他手里的《黄昏编年史》,就属于个人爱好了。身为一个传奇学者,被论坛上那么多水友捧着,他怎么能不做出一点微小的贡献来造福大家呢?顾名思义,“编年史”就是以资料片和游戏时间为线索,对洛坎发生过的重大战役的总结,其中他尽可能站在第三视角而不是玩家视角来叙述,还夹杂着诸多神话的解读,神灵之间关系的猜测分析等等。 这项工作始于去年最后一个资料片问世之时,到现在即将结束,累计九十多万字,也算是他这么多年来游戏生涯的一个总结。 “那我没法陪你到最后了。”怀恩冲他眨眨眼:“你知道的,我要提前一个小时去下个世界做准备。” “洛坎的每个智能角色都会被移植过去吗?”沐言饶有兴趣地问。 “除了个别有代表性的,大部分会被重置,但性格保留。”怀恩平静地说完,流露出一个颇人性化的笑容。“毕竟你们也担心人工智能毁灭人类不是吗?” “那我看第一个就要毁灭你了,你这句话可是信息量巨大……” 两人相视而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校园里。 ------------------- 四个小时后,沐言抬头看着空中若隐若现的十分钟倒计时,心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9分钟时,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条金色巨龙的身影,他在云海中穿梭,卷起阵阵狂风。 “塑魂者帕图纳克斯……”他自言自语道。 7分钟时,老帕周围发出阵阵电光和爆炸,略显暗淡的苍穹不断被照亮。 “似乎是战斗的迹象?也就是说还有敌人?”他惊讶地站了起来。 要是是传奇法师就好了,还可以飞过去看,他不无遗憾地想。 战斗持续了5分钟,最后2分钟时,一阵若隐若现的声音传来。 “丑陋的恶魔腐化一切 “绝望的年代就此开启 “当缄默的神灵不再迟疑 “信徒们从其口中听到的不是金科玉律 “而是似野兽般绝望的咆哮 “无知的凡人们—— “向着冷漠的众神乞讨吧 “对着阴暗的天空哭诉吧 “在悲凄中瑟缩着聆听这首黄昏之歌,黑暗与死亡之歌——” 这是奥杜因的“黄昏之歌”的结尾部分,尽管那声音很微弱,但在熟悉龙语的沐言听来却是无比震撼。望着远处庞大躯体上不断绽放出血花的老帕,再结合这首歌,他仿佛有了一丝明悟。 就在这时,两分钟倒计时结束了,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包括他的意识。 (新书,什么都求!另还求抓虫!眼睛看花了看不过来TAT) 第二章 降临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信仰历774年,横断山脚下向东四十里处的废弃庄园里。 “怎么办,怎么办?这小子要是真死了怎么办?人可是我的同乡……” 一个旧毛衣上套着破夹克,脸色蜡黄的年轻人焦急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神经质地叨念两句。 “马丁,冷静一点!他只是被吓晕过去了。”躺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中年人有些不耐烦。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给我闭嘴!” 似乎是感受到了上司的愤怒,马丁终于停止踱步,转而表情复杂地蹲在一具“尸体”旁。 两人隶属于红帽子商会,负责为商会的每次活动做宣传,顺便召集人手,简单说就是宣传和人力资源部的结合体,只是手段不怎么光明。 这次商会接到一个大买卖,距离野菊镇六十里外的横断山脉脚下,发现了一处储量据说至少能开采二十年的铜矿,而且勘测师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越往下温度越低,极有可能发现更有价值的寒铜。 为此,负责附近人手调配的两人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坑蒙拐骗齐上阵,才堪堪凑够了上头需要的二十名矿工。只可惜在第二十人刚好凑齐时,麻烦也随之而来。 地上躺着的“尸体”就是第二十人,他今年十七岁,是个孤儿,没名字,被镇上的人称为“小黑”或“蝈蝈”。因为他体形消瘦,又有一头显眼的黑发(黑发在洛坎属于少见发色),再加上无父无母,也没什么手艺,每年都像蝈蝈一样发愁如何活过冬天而得名。 当初佩罗(中年人)骗他说是去镇郊红树林做伐木工,才带他来到这里,然而在马丁心急口快说出实情后,这家伙竟然一阵哆嗦然后晕了过去! 两人虽然平时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但闹出人命这还是头一遭,不过好在对象是没人关心的野孩子,估计出了事也不会有多大风波,所以老成的佩罗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在思考该去哪儿骗第二十个人。 地上的少年在他看来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检查过,那家伙瞳孔涣散,四肢冰凉,这如果还能活过来,那大概是弥娅女神显灵了吧。 “佩……佩罗大哥……他,他好像醒了?” “什么!?”佩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弥娅……真的显灵了? ------------------ 沐言的意识再度恢复时,似乎过去了很久。 以后还是正常登出吧,跟服务器一起关闭太烧脑了。在意识尚未回到身体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 现在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几乎无间断浸入虚拟世界,他每次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前都有那么一段延迟,少则两三秒,多则一分钟,那段时间眼前一片黑暗,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他把这段时间戏称为“魂体双分”。 然而这次的分离似乎显得格外漫长,漫长到让他以为自己还没退出游戏。 那刚才那段无意识期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下意识在心中默念了一声“系统”。 几乎没有任何迟滞,熟悉的人物面板和操作界面出现在视野里—— “ 人类男性,夏穆,等级1 力量4,敏捷5,智力7,体质4,抗性5,知识20 综合实力评价:0.7(1为正常成年男子) 魅力8,幸运2,感知5 语言:通用语(母语)矮人语(精通)精灵语(博学)……(剩余二十七项折叠) 生命:40/40 魔力(元素通道尚未开启) 经验:0 职业: 1.学者80/80: 【基础学识20/20,洛坎通史120/120,人物传记120/120……(剩余四十四项折叠)】 传奇学者(你这个书呆子,你把整个洛坎最没用的书都搬进了脑子里!) 2.图书管理员14/20: 【书籍整理18/20,卷轴抄录8/20,清洁工作7/10】 ” 等等—— 这个面板!?系统BUG? 首先,他怎么可能是1级,而且经验也为0?《黄昏纪元》里,完成任何事情都可以获得经验,而人物级别则是取最高的职业等级,自己明明是80级的学者,为什么等级会是1? 再者,自己的属性也有问题。 作为系统强行凑到5的力敏体,再加上他的传奇学者徽章带来的加成,自己的属性应该是:[力量5+1(1),敏捷5+1(1),智力5+1(5),体质5+1(1),抗性0,知识20]才对,现在为什么不光修正和真实数据没有了,连装备加CD没了? 不对!!自己明明登出了游戏,为什么会有系统界面? 一时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以至于视野里的文字界面都一阵闪动。 被卡在了游戏世界?意识暂存在游戏仓?还是官方和自己开的不大不小的玩笑? 他可没忘了决战霍加斯那天,自己一语道破灰烬公爵嘉顿的弱点后星辰公会只用三个小时就取得了世界首杀,让欧美玩家惊呼“cheaters”。在那之后官方还发函暗示自己不要干扰正常的游戏进程并删减了一小部分图书馆藏书。 这难道是报复?维尔福工作人员的恶趣味? 短暂的迟疑后,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 可是……界面还没消失,为什么就能支配身体了? 种种不合理敲打着他的神经,仿佛有人在拍打他的脸。 不对,是真的有人在打我的脸! “佩罗大哥,这小子不会是傻了吧?”马丁问。 佩罗想了想,看着沐言呆滞的双眼,拎起旁边的木桶照头就是一顿泼。 冰冷井水的刺激下,他迅速恢复了神志。 近在咫尺的两张脸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人,他急忙向后缩了缩,警惕地问。 “你们是谁?” “啥意思,失忆了?” 马丁和佩罗面面相觑。 沐言更是一脸懵逼,但脑海中驳杂的知识让他下意识开始分析。 面部宽大,匍匐粗糙,高鼻梁,厚嘴唇,颊骨显著突出,鼻孔较大且鼻毛茂盛,说明空气寒冷,再加上紧贴的卷发和不少冻疮的手,这似乎是横断山脉附近的坎萨人?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农夫或者小工一类。 “请问,这里是横断山脉脚下的坎萨地区?”和NPC有过几十年交流经验的沐言率先发问。 佩罗打量了他一会儿,满腹狐疑地开口:“你真不记得我了?” 沐言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他还没搞清楚状况,自己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里,而且等级也都清零了。 该死,难道真的是弥娅显灵了?佩罗突然有些畏惧,但近在咫尺的开工日期和上头的死命令让他决定铤而走险,即使眼前的情况再诡异也比不上丢了饭碗来的可怕。 于是他粗着嗓子嚷嚷道: “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可别忘了你答应我们要去矿工队。” 马丁诧异地望了佩罗一眼,得到一个恶狠狠的警告眼神。 “矿工队?”沐言不禁失笑:“对不起我对生活职业没什么兴趣,更何况我不觉得阁下付得起我的佣金,告辞了。” 说完他就要站起身,然而被佩罗一把揪住头发。 中年人恶狠狠地凑上来,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在一起,头发被揪扯的疼痛让沐言差点流出眼泪。 什么情况,我的痛觉设置也被重置了吗?而且这NPC也太粗鲁了吧? “小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装神弄鬼也有个限度!” 沐言来不及重新设置痛觉,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推开他。 然而抬起手的刹那,他整个人如遭重击。 这……不是全息游戏。 这是现实? 这TMD竟然是现实!!?我现实里的手竟然能抬起来!? 尽管两者很像,而且前者声称浸入式体验,但为了防止过多人沉迷于虚拟世界,官方刻意控制了两者的区别,在不破坏游戏体验的前提下尽可能做出了区分。 似乎是感应到沐言的心意发生了变化,一股杂乱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我吃柠檬!” 他罕见地爆了个粗口,然后再度陷入了晕厥。 ------------------ 一个小时后,庄园外不远处的大路上。 肿着半张脸的沐言和大部队汇聚在一起,同行的大都是衣着寒酸的青壮年,他这样瘦弱的身躯夹杂在其中多少有些另类。 “这不是野菊镇那个傻子吗,就他那点力气也想挖矿?”一个缺了门牙的大叔嘲讽道。 “少说两句吧,汉斯。”心情十分舒畅的佩罗为沐言说了句话。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竞争,矿工队里只有个别是被骗来的,大多数还做着发财梦。毕竟贫穷的矿工在地下捡到宝石,然后发家致富成为骑士老爷的民间传说就是起源于坎萨地区。 沐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清醒点喂,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管这些民间传说的起源。 他已经弄清了现状,目前摆在面前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虽然说是好消息也多少有些强行乐观的成分在里面。 坏消息是他似乎来到了一个和《黄昏纪元》很像的世界,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自己连一个识字的人都没接触到,收集不到任何信息,唯一这点结论还是他根据周围的环境和人物语言推断出来的。 毕竟他可是一个了解海量方言的移动数据库。 好消息是这具身体来自一个健康的少年,虽然前十七年过的浑浑噩噩无比艰辛,最后还因为胆小被活活吓死,但总归是健康的,比起自己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而且似乎整个《黄昏纪元》的系统也跟着他的意识过来了。 这难道就是穿越梗?据说六十多年前很火的网络文学题材。 理清了思路,熟悉了身体,对新生活的新奇和渴望很快冲淡了伤感——当然,因为他长时间发呆所以给了他一拳的佩罗也加快了这个过程。 同时出于一个学者的风度,对那个缺牙大叔汉斯的挑衅他也没有回应。 在游戏中,他选择的人类角色出生在温暖湿润的图灵帝国,在牧马平原的东南部,靠近大海。那个时候海神卡利普索还没有和水流之主伊苏闹翻,海族也没有改投后者,所以经常有不长眼的虾兵蟹将袭击海边的村落。 那些海鲜模样的低级怪物也是出生在海边渔村玩家们的新手教程之一。而身为学者的他,在一开始就被派往更高一级的镇子学习如何为镇子的拥有者——骑士老爷工作。所以对目前这种干燥寒冷的气候他十分不适应。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鼻腔,他强迫自己不分心去思考会不会被冻死以及这群愚昧野蛮的农夫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是多么刺鼻,抖擞起精神打算先和NPC套套近乎。 “小哥,你以前是伐木工吗?怎么也来当矿工了?”他靠近一个红鼻头,棕色卷发的男人问。 对方的厚毡帽上都是木屑,手上还有锯子划过的伤痕。 “嗯,我家在雏蜂镇,那附近的林子都被砍光了,所以来这儿碰碰运气。” “呃……冒昧的问一下,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我是说具体什么纪元?”他又问。 伐木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11月4号,早上大概八九点的样子,纪元是什么意思?” “……具体是哪一年?” “这个问题你要问镇子里的牧师,好像是什么叶年,我忘记了。” “新叶之年!?”沐言脱口而出。 “没错,是这个。” 他谢过伐木工小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信仰历774年! 又被称为新叶之年,《黄昏纪元》第一个大资料片“萌芽时代”的第一个小资料片! 同时也是游戏开始的第一年! (和上一章一样,各种求!鞠躬!) 第三章 法师之心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只有最充满智慧并严于律己的学徒才能够走上法师之路。——传奇法师曼加扎 ------------------ 《黄昏纪元》的首个资料片“新芽时代”,游戏时间跨越信仰历774-777年,现实时间2年,等级上限为60级。 除了被称为黄昏元年的777年以外,其余三年分别被称为新叶之年(774)、烁花之年(775)和青木之年(776)。 在777年新神和旧神撕破脸皮爆发信仰之争以前,玩家有三年时间来提升等级,丰富物品栏,争取早日抱上史诗英雄的大腿,参与到接下来的资料片“亡者的意志”中来。 早在第一个资料片开始的时候,官方就公布了80级的最终等级上限,并说这一点到游戏关服都不会改变——他们也的确是这样实践的。而拼死拼活练到60级的玩家,只是那些80级的传奇剑士、传奇法师等史诗英雄战斗时一旁陪衬和摇旗呐喊的小兵,真正参与到神(85-90级)的战斗中是在两年半后,第三个大型资料片“诸神之黄昏”到来之际,那个时候等级上限也开放到了80级。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英雄史诗永远是主旋律,一切事情都是围绕他们展开的,也正因如此,沐言扮演的对人物传记了解甚多的学者职业开始发挥难以想象的作用。 不过学者总归是个辅助职业,既然有了新的身体,新的属性,那他自然是要成为心心念念的战斗职业了! 战斗可是男人的浪漫! 在《黄昏纪元》复杂多样的职业体系中,有一个最能牵动他的心——那就是法师。 “想做法师,哪怕是最蹩脚最愚蠢的法师,只要是法师就行了。” 这句话被写在游戏交流论坛法师区的醒目处,被一众法师玩家奉为经典,也道出了沐言无奈的心声。 抛开他的特殊身份不谈,和大多数“点击就送”的游戏不同,在《黄昏纪元》,想成为一名高贵的施法职业是需要运气的,首先就是智力判定。 这个智力与智商无关,是创建角色时摇骰子摇出来的。它决定了你的角色学习法术的速度、施法成功率、伤害数值、冷却恢复等一切和法术有关的东西。 每个玩家一开始的力敏智体抗都是5(知识是学者的特有属性),如果不满意(是个战斗职业都不满意),可以摇骰子重新分配前四者。一般高力量对应战士系,高敏捷对应盗贼系,高智力对应法师系,高体质对应骑士系。 这其中尤以法系职业最为特殊。 另外三者,如果对自己的属性不满意,可以通过游戏里的锻炼来改变,基本上新手教程结束后都会将对应属性升满(12)。而智力,摇出来多少就是多少,即便锻炼也不会加。 所以说在《黄昏纪元》里想成为法系职业是一件看脸的事情。 这显然是不公平的,可是游戏官方维尔福就是这么任性,他们甚至大大方方地剧透了“选择了法师的人可能哭的最惨”这种话来嘲讽那些自以为幸运的玩家,如此一来,无论是法师玩家还是非法师玩家,他们都得罪了。 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人们的意料,经历简单的新手教程后,进入各地法师学院的玩家们真的哭成了泪人。 他们纷纷控诉这是有史以来最差的游戏体验,冗杂的公式和无法借助游戏辅助完成的施法动作、手势,还有战斗中的各种干扰造成的施法失败带来的惩罚(掉熟练度,掉等级)等,各种不便让他们苦不堪言,而且越是强大的魔法就越难以掌握。面对这种困境,大多数人选择了删号重练——那段时间账号卡又卖出去不少。 消息一出之前吵着闹着不公平的声音的确小了很多,再也没人嚷嚷着要玩法师了。于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默默坚持下去的法师玩家也凭自己的努力取得了让人无法眼红的成绩。 对沐言来说,枯燥,麻烦什么的,是问题吗?这世上还有比学者更无聊的职业?况且学者和法师算是兼容性最好的两个职业了,其他比如铁匠和剑士,猎人和射手这些或多或少有种大材小用的错觉,而洛坎著名的法师,无论玩家还是NPC大都有学者身份。 比如沐言的伯乐——晨风学院的校长怀恩·加西亚是传奇法师的同时就是一名资深学者,对精灵语颇有研究。 现在唯一困扰他的,就是这具身体的“智力”属性完全不够成为一名法师。 最优秀的法师学徒有12点智力,这和诸多近战职业一样。而据数据党推测,传奇法师曼加扎学徒时期至少有14点智力,这就导致他从学徒(1-10级)成为一名传奇法师只用了12年游戏时间——这一点即便是玩家也做不到。(信仰历3年+黄昏历9年,那时等级上限为70) 而他这个7点智力,连最低9点的门槛都达不到,难道注定要成为一名近战? 开玩笑,近战职业有多炮灰身为学者的他还不清楚吗?哪次被邀请去下副本,自己周围不是围绕着一圈骑士贤者盾剑士的?那些家伙根本就是人肉沙包好吗! 论坛上甚至还有这么一则笑话。说一个盾剑士被以输出太低为由连续拒绝了十几次后,在佣兵大厅大喊“我现实里给总统当过保镖”,然后瞬间来自法系职业的组队申请挤满了他的视野。 “想什么呢?一个人落在队伍后面发呆?” 马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没什么。”他冷漠地回答后,又觉得不太妥当,便补了一句“有些冷,不太想讲话。” 然而马丁似乎对他的冷漠毫不介意。 作为和“蝈蝈”同镇的年轻人,马丁对于骗他这件事其实有些愧疚,尤其是得知真相的少年被吓死的那一刹,他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毫无负罪感的做坏事的,何况马丁的父亲还是镇子上的牧师,信仰圣言者坎洛什,平时没少给儿子灌输因果报应的知识。所以在看到醒来的沐言表现出异于之前的精气神时,他下意识地以为对方觉醒了前世的某些记忆。 甚至于获得了某个神明的赐福也说不定!《旧约》上不是说了嘛,“神欲赐我以面包,必先使我经历混沌,感受饥饿,方知饱腹的可贵”。 “也是,今年是比以往冷的多,这件衣服给你。”说着,马丁就把自己的破夹克脱了下来。 “那……谢谢你。” 沐言诧异地接过衣服。 “获得道具:牛皮夹克(旧),寒冷判定+1,魅力判定-1。[你不觉得自己和这件衣服很不搭吗?]” 维尔福的系统提示还是一如既往的谐,这一点在他看到自己“传奇学者”身份后那句多余的评价时就想到了。 传奇法师的评价是“天呐,在这个游戏里成为传奇法师,你现实里真的有女朋友吗?” 传奇剑士、圣骑士等的评价则是“恭喜您……等等,这种炮灰职业还不足以让你reroll吗?还把它练到了传奇!(账号卡打折优惠中)” 见沐言穿上了衣服,马丁长舒一口气。 他有种抵消了不少罪恶的感觉,而且对方这样礼貌的回答更让他确定了之前那个猜测——向来呆傻的蝈蝈才不会说谢谢呢。 “对了,能你几个问题吗?”沐言试探着问。 “你说。” “我们要去的矿洞在哪儿?”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红树林,穿过它向西再走三十里,明天应该就到了。”回答结束,马丁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无人关注这边后偷偷地问:“小哥,老实说,你是不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特殊的力量?” 正在回忆地理知识的沐言没被这句话吓个半死,他一脸震惊地望着马丁。 “哈,你果然忘了吧,我那死鬼老爹是镇子上的牧师,虽然他一天神叨叨的,但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马丁一脸“你果然被我看穿了”的得意表情。“隔壁贝洛卡镇上不就出了个二十多岁突然掌握魔法的吟游诗人吗,你醒来后跟之前判若两人,我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贝洛卡镇?二十多岁才觉醒了法师天赋…… 如果这么详尽的资料,沐言还猜不出这是谁那简直对不起他传奇学者的身份! 这位大器晚成的七环法师(70级)正是日后最受玩家爱戴的白袍洛罗夫。之所以深受爱戴,是因为出身贫寒的他没有绝大多数贵族法师傲慢自大的臭毛病,即便与弱小的玩家交谈时也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而且每天晚上7-9点都会在他落脚的城镇中心解答法师玩家的疑惑,得到他的亲自解答还会获得名为“敏而好学”的增益,一个小时内技能熟练度获取增加10%。 但这位亲民的白袍法师却落得一个悲惨结局,黄昏历25年,也就是第三个资料片期间,信仰旧神的他被新神的信徒围攻,魔力耗尽死在了硫火平原。因为这件事,向来安分守己的剧情党玩家纷纷大骂官方不要脸,为了营造悲凉的气氛强行发便当,当然也有阴谋论说这是程序员受不了每天都要回答来自玩家的魔法理论问题所采取的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这说法一经问世就受到了广泛好评。 但不管怎么说,能以七环的身份力压诸多史诗英雄活在玩家心中,这个角色塑造的可以说相当成功。 面对马丁如此敏感的质问,沐言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横断山脉脚下的坎萨地区,属于晨星帝国境内,气候寒冷,交通不便,民众受教育程度低,是那种连诸神都不愿播撒信仰的不毛之地,就连牧师这种各个教会的底层公务员也只能勉强做到一镇一个。然而这些牧师的主要任务却不是布道,作为少见的知识分子,他们干得最多的事是协助领主解决公务,忙的不可开交。 也正因如此,偶尔从他们口中流传出去的神话故事就成了当地人唯一的消遣,而且越是民智未开的地区就越笃信这种超自然力量——做白日梦是人类的天性。 “看吧,我就说!” 把沐言的笑容当成默认,马丁的态度愈发亲切友好了。 随后马丁幼稚的问题层出不穷,沐言身为学者,虽然极力克制,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睿智和深不见底的知识储备也让对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对他“神眷者”的身份愈发深信不疑。 天色将黑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句久违的系统提示。 “你对平民(1级)马丁·威尔逊的声望上升至‘信任’,获得200经验。” 游戏里的NPC声望分为中立、友善、信任、敬重、挚交,五个阶段,异性的话在挚交上还有爱慕。 但当沐言回过神来仔细查看这条提示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条提示的分类是“任务日志”。 也就是说,他不经意间开启了一个任务? 第四章 奇怪的请求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三天中午,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横断山脉脚下的白岩矿场。 无论是名字还是周围的标志性建筑,都没让沐言想起这里发生过什么。 大概是个没什么记录的小地方吧,他暗忖,同时还乐观地想着是不是可以通过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劳作提升一两点属性什么的。 “每人一把铁镐,一个编织袋,五人一队,共用一盏矿灯,沿着探测过的道路往下走,要是迷了路或者遇到奇怪的东西,记得大声呼救。” 一行人进入矿洞的大厅后,白岩矿场的负责人这才开口讲话。 “奇怪的东西?”汉斯率先发问:“我们不是来挖矿的吗?难不成这矿洞里还有什么魔兽?” “对啊,来之前可没说这儿不安全……” “就是,我是听说每天只负责挖八个小时矿才来的……” …… 一时间矿工们议论纷纷,就连被一同带下来的佩罗和马丁都面露惊疑,显然他们也被蒙在鼓里。 “安静!”负责人再次开口,同时他背后的入口处钻进来一群面色不善的壮汉。 这一幕发生后,就是再蠢的人也该明白矿场方面是几个意思了。 见众人纷纷闭嘴,负责人满意地笑了。 “风险越大,收成就越大,要怪就怪自己的贪婪大过了谨慎吧,更何况小心一点就不会有问题。”然后他转向佩罗和马丁。 “你们两个这次效率很高,上头很满意,就不用跟着下去了,和他们几个在这儿看着就是。” 佩罗忙不迭地点头,见马丁一脸懵逼,还扇了他一巴掌。 “还不快谢谢大人!” “哦,哦,谢谢大人!” 负责人用鼻子发出一道哼声,背着手离开了。 一众矿工面面相觑。 直到负责人出了矿洞,佩罗才长舒一口气。他先佝偻着背上前和凶神恶煞的壮汉们打招呼,然后转身对着众人无奈道:“刚才那位大人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所以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接下来还请大家各自小心。” 众人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看到佩罗身后的壮汉们在这样的天气里都身着短衫,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就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马丁频频看向沐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怎么了今天?魂不守舍的。”佩罗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在众人离开后问他。 “没……没什么,我跟着下去看看。”马丁咬咬牙,做出一个让他庆幸了一辈子的决定。 “你疯了!!”佩罗一把拽住他,然后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急忙压低了嗓子。 “你没听到吗,‘可能遇到奇怪的东西’,你不想活了?” “佩罗大哥,你……你不知道,那小……夏穆他很重要!” “夏穆?夏穆是谁?” “就是我们镇子上那个傻子,不对,以前是傻子,现在他懂的比我爸都多!”眼见矿工们渐行渐远,马丁焦急地解释着:“他一定是个‘神眷者’,和贝洛卡镇那个诗人一样,可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去送死,弥娅女神会怪罪我们的!” 说完他抓起一把防身用的短剑,头也不回地跟了下去。 佩罗的脸色阴晴不定,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冷哼一声。“什么狗屁‘神眷者’,脑子不灵光罢了。” 另一边,逐渐深入矿洞后,沐言心头涌起一股特殊的感觉。 好像……这里他来过。这么说也不太对,应该是这具身体来过。 坑坑洼洼的地面崎岖不平,昏暗的视野里,时不时有突起的石柱和垂下来的植物根须,但这具身体却仿佛记住了这一切,每次都能灵活地避开。 并且……随着不断深入,一股强烈的恐惧开始蔓延。 奇怪,我是怕黑,但周围有人的时候还好啊…… 不过他似乎明白为什么一听到要来这里,那个可怜的少年会被吓死了,他可以确定,对方来过这里,而且至少留下了两室两厅的心理阴影。 “夏穆!”身后传来的叫喊声吓了沐言一跳。 五个人一齐回头,这才发现来人竟是马丁。 “你怎么来了?”沐言惊讶地问。 “我……我来督促你们。”马丁讪讪地挠着头,腰上挂着的短剑在矿灯的照耀下发出明晃晃的光。 汉斯哼了一声,举着矿灯继续往前走。 沐言无奈地撇撇嘴。 “夏穆小哥,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走了一段路,马丁小声问。 然而在寂静的只有脚步声的矿道里,这句话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他甚至明显感觉到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放缓了。大家似乎都准备聆听他的答复。 “嗯……怕倒是很怕,但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想想真的发生了奇怪的事,应该怎么办。对了,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建筑,或者是奇怪的故事、传说一类的吗?” 借着这个机会,他打算再次搜集资料。因为他检索了一遍所有有关“新叶之年”大事件的记忆,发现没有一件是发生在坎萨地区的。 不久的将来,比较轰动的就是灰谷的兽潮事件和精灵族的银剑圣阿玛瑟通过试炼获得银翼传承,动身前往珈蓝寻找真爱的故事,其他分量相对不太足的也都发生在三大帝国的首都周围,坎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记得? “有啊,贝洛卡的吟游诗人……” “洛罗夫,你说过了。”沐言打断他。 “哦……。”马丁委屈地闭上嘴,他疑惑地想,我说过他的名字吗?真的说过吗? “听说夜色镇的郊外长出来一朵对人和牲畜下手的怪物花,这件事算吗?”一个下巴上长痣的大叔说。 夜色镇怨魂花么,非常有趣的40级副本,后面有空了倒是可以去一下,但对现在的境况毫无帮助。于是他依旧摇了摇头。 “红树林的木桩子都腐朽了。”汉斯停了下来,脸上的横肉微微颤抖。“从最里面,一轮一轮的都发霉了,像是染了什么病。” 看得出来他现在十分恐惧。 “巧了,我们镇子附近也是。”之前那个伐木工小哥也在这支队伍里。“从里面开始腐化,而且我刨了一段树根出来后,发现下面都冻上了。” “这么说起来……”汉斯的表情愈发恐惧:“红树林前几天死了两个伐木工,尸体被人找到的时候也是冻得硬邦邦的……” 大家纷纷闭上了嘴巴,惊恐地望着对方,最后把目光汇聚在沐言身上。 听着他们的描述,沐言眼前不断出现一双冷漠的眼睛。 淡蓝色的瞳孔,仿佛能冻结血液的眼神,在黑暗中散发着丝丝寒气。 寒冷,腐朽,这似乎是亡者的特性…… 等等,亡者!? 黄昏元年,60级的大巫妖扎伊克斯横空出世,这位疯巫妖将自己的实验室从地底升起,架在横断山脉的半山腰,企图吸收双月的精华完成实验的最后一步——复活自己的妻子。好像具体位置就是这附近? 同时他也是第二个资料片“亡者的意志”中第一个大型副本“不朽者庭院”的关底首领,是刚满60级的玩家们在超度亡魂的道路上踏出的第一步。 线索串联在一起,沐言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早在三年前,也就是新叶之年开始,扎伊克斯就已经开始了实验,坎萨地区骤降的温度,逐渐腐朽的树木,甚至那个夜色镇怨魂花都有可能是他鼓捣出来的。 只可惜这些在后来的一场战斗中灰飞烟灭,以至于提起坎萨地区,大多数出生地不在这里的玩家都只能想到元素高塔搭建的安全区圣光之愿。那也是进副本前的休整点。 见他的表情十分丰富,马丁急忙问:“你猜到什么了吗?” 沐言苦笑道:“猜是猜到了,可是猜到有什么用呢?猜错还好,如果没猜错,只能帮大家死得明白点。” 这话一出,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更加浓郁了。 “死……死?你他妈少吓唬人了!”汉斯扔下矿灯,一把揪住沐言的领口。 他凑得太近,唾沫星子飞舞,沐言还看到他只剩一半的门牙上挂着早饭时留下的菜叶子。 只是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下一瞬,马丁的短剑就架在了汉斯脖子上。 “你放开手!”虽然声音有点哆嗦,但他的坚决表露无遗。 这就是信任的好处呀,沐言暗想。 汉斯悻悻松开手,举着胳膊,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沐言整了整破夹克,淡淡道:“我不会再走下去了,回去和那群肌肉棒子拼命还有一线生机,哪怕被打死了也有机会轮回,但如果真的被地下那东西收走了灵魂,就准备成为壁炉里的燃料吧。” 他这不是恐吓。在游戏里,每个玩家建号之初都有一次被动复活的机会,这是弥娅女神的赐福,而类似牧师、山谷德鲁伊等治疗职业则每天可以“诈尸”一次,用于团灭后复活队友。但如果你死于灵魂攻击,别说复活术了,即便是“信弥娅,得永生”也救不了你,要么从游戏商城购买昂贵的复活道具,并面临巨额损失,要么选择从头来过。 如果众人真的打扰了大巫妖扎伊克斯,那迎面而来的就是他的招牌技能——「灵魂收割」,又被玩家戏称为“防沉迷之镰”,不计算抗性的话至少有4000点伤害,而那个等级的正常玩家生命值都在5000左右,基本就是半血以下全部带走,搞不好就要删号,因此得名。 同时这里也是著名国服土豪公会“秋名山超跑俱乐部”拿下的唯一一个世界首杀。据好事者不完全统计,为了这个首杀,这群公子哥每人至少往商城扔了六位数用于购买复活道具。不过也正因为他们的付出,首杀过后圣光之愿才得以成功建立,有了光耀牧师们的祝福,普通玩家终于不会轻易狗带了。 沐言的打算就是赌这一次复活的机会,因为如果赌的话还有戏,不赌就什么也没有了。这里是真正的异世界,灵魂被收走就不单单是删号重来那么简单,而是会被当成原材料塞进灵魂熔炉,简单讲就是永世不得超生,他可冒不起这个风险。 至于上去和那群肌肉棒子理论?算了吧,以他的脚力,哪怕上面没有阻拦,也跑不出「灵魂收割」的技能范围。 说完,沐言不由分说地回头,马丁连忙跟了上去。 汉斯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认为他是在装神弄鬼,忽悠大家为他卖命,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 …… 随着逐渐接近洞口,沐言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郁起来。 “马丁,你相信我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马丁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沐言深吸一口气。 “等会儿我让你动手你就一剑捅死我。” “什么!?”马丁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捅捅捅死你?” “……捅一剑就够,别那么凶残。我,你是一定要捅的,但你捅不捅自己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马丁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看看短剑,又看看沐言,然后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隧道。 “为……为什么?” “实话跟你说,我从来都不信第六感,但现在我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随着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沐言的语气也凝重起来。 “举个例子,你面对一个强盗,如何保住自己的钱?在跑不掉的情况下,我会选择把钱先扔掉,摆脱他后回来捡。如果一旦被对方抢走了,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我听懂了,可是……人死了还能复活吗?” 闻言他平静地笑道:“但愿能。” (新书各种求!) 第五章 英俊的死灵法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如果不是别无他法,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选择成为巫妖。”——扎伊克斯 ---------------- 两人蹲在隧道口静静地等了十分钟,一股阴冷的气流逐渐蔓延开来,温度更低了。 沐言知道,这是不朽者阁下释放技能的前兆,有幸参加过那一战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马丁,来吧,我准备好了。” 沐言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英勇就义一般高昂着头颅。 “真……真的要来吗?”虽然也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但这毕竟是杀人,马丁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别担心,假如我猜错了,你就告诉他们我是逃跑者,被你就地正法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沐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是……在帮杀死自己的凶手解开心结? 就在这时,一股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从隧道深处传来,沐言当机立断,握住马丁举着匕首的手,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好特么疼啊……他的表情都扭曲了,声音也有些变形。 “建议……你也……快动手……” 挣扎着说完这句话,沐言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死”前他似乎看到无数闪烁的系统提示。 “警告:角色受到致命伤,进入濒死保护。” “警告:角色受到……” …… “警告:弥娅的庇护使用次数0/1,当前未充能。” 去你妈的,原来之前用过了啊…… 下意识抽出短剑后,喷薄的鲜血溅了马丁一脸,他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嘴唇发白,手上青筋暴起,血管也明晰可见。他“咣当”一声把短剑扔在地上,捂着脖子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晕死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倒地的同时,一道半透明的绿色波纹裹挟着阵阵尖啸声自隧道深处而来,席卷了整个白岩矿场。除了马丁和沐言,其他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睁大了眼睛,身体硬邦邦地倒了下去。 绿色的波纹中多了近四十个白色光团,重新回到了深处。 突然,白光一闪,一位脸色苍白,身着黑色燕尾服的贵族青年出现在两人周围。 “有意思……” 他喃喃自语着伸出手,将一瓶散发着微光的液体倾倒在沐言的伤处。 他修长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液体,仿佛被灼烧般冒着丝丝青烟,露出发黑的组织。青年眉头微皱,水晶瓶瞬间化为齑粉。 转眼间沐言的伤势已经痊愈,青年又挥了挥手,一道白光之后,两人便消失了。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马丁幽幽醒来。 他茫然地坐起身,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一摸才发现那是不知道谁的鲜血,急忙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他跑的太卖力,以至于被门口的尸体绊了一跤才发现这里也倒了一片人。 “我想起来了!夏穆先生没猜错!” 他背着光愣愣地站在洞口,身上和脸上满是鲜血,神经质一般大喊大叫着。 “我没死!!我晕血昏过去了所以没事!他一定也——” “不对。”他突然停了下来,一脸惊恐。 “那……他,他人呢?” ------------------- 沐言再次醒来时,鼻腔中充斥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高浓度消毒剂的气味,常年住在医院的他除了这股味道外就没怎么嗅过正常空气。 “醒了?” “嗯……嗯!!?” 他诧异地抬起头,发现面前多了一张陌生的脸。苍白的皮肤,仿佛看得见皮下青色的血管。英俊的面庞上是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图灵帝国的人?”他下意识地问。 青年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你不是小蝈,你是谁?怎么会占据了他的身体?” 惊了!这就被看穿了!!? 一时间沐言竟不知怎么回答他。 “如果你不说的话,那我就用自己的方法来找答案了。” 青年说着便向他伸出手掌。 “思维窃取?你是扎伊克斯!?” 没办法,这一个动作实在是太经典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不是穿着紫色破烂斗篷的骷髅架子而是一个英俊的小白脸,但这一幕实在是太难以忘怀了。 当年“亡者的意志”资料片宣传片的主视角就是一个误入不朽者庭院的实验品,一路上借他的眼睛向玩家展示了各种限制级画面,最后一个镜头就是看着大巫妖洁白如玉的骨指向他伸来。这个镜头甚至被做成了风靡一时的表情包。 那句台词也非常经典。 “你的思绪这么混乱,就由我来帮你理清吧。” “呵,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扎伊克斯的手停了下来。 “你只有五秒钟时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然而对他知根知底的沐言并不慌张,他装出一副迷茫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马纳罗拉一户普通渔民家的孩子,一场海啸之后意识就附着在了这具尸体上……” 马纳罗拉是图灵帝国一个偏远的小渔村,正是扎伊克斯六十年前的出生地,同时他的魔力也觉醒自一场海啸。死灵法师再怎么洞察人心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少年对他的过去和未来了如指掌。 果然,扎伊克斯听完这句话后便陷入了回忆。 马纳罗拉也好,海啸也好,普通渔民也好,都让他冰冷许久的心灵多了一丝温热。尚未成为巫妖的他还是有些怀旧的,这是人之常情。 趁着这个间隙,沐言飞快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 或许现在的法师仍有人性和理智,这座实验室还只是一个雏形,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三年后那么反胃。当初这个资料片引进国内的时候经历了整整一个月的“优化”。原本满地的蛆虫和断肢残垣变成了柴火堆和绷带人,瓶瓶罐罐里泡着的各种器官也更换成了草药。 墙上的四扇门分别对应储藏区、生活区、监牢和庭院,来过数次的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不对,你撒谎。” 沐言东张西望的行为被这句话打断了。 “普通渔民家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而且还……” “你不也是普通渔民家的孩子?”沐言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梗着脖子回答。 这一刻他影帝附体,充分演绎出了一个肚子里稍有存货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形象。 因为他知道,年少的扎伊克斯便是如此。 “我在老屋下面找到了一个被人埋起来的箱子,里面有几本手札和日记,所以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说到这里,沐言一咬牙,鼓起勇气抓住扎伊克斯的手。 啧,真是小手冰凉啊…… 他的眼里仿佛闪烁着泪花,写满了一个少年的羞涩与热情,还有对美好未来的幻想。 “扎伊克斯先生,请帮助我成为像您这样伟大的法师吧!” 扎伊克斯被沐言的一连串举动震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想过,在六十年后的今天,他会遇到一个来自故乡,而且和当年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的孩子。 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自己当年热血中二时期留下的那些胡言乱语,竟然全被他看到了…… 想想那上面写的什么“吾之后人,吾将追逐那真理之海中闪耀的全知高塔”,现在回想起来都面红耳赤。 “你……先松开手吧,既然你找到了我当年留下的东西,弥娅女神又送你的灵魂来到了此处,那说明我们有缘……” “那您是答应了!?”沐言立刻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 扎伊克斯苍白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抹红晕。 “实在抱歉,当初这个孩子误入此处时我检查过他的身体,他没有成为一名法师的资质。而且法师之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是……” “漆黑又绵长的羊肠小道,布满陷阱与荆棘!但道路的尽头也有甜美的果实!”沐言想都没想就把这位巫妖昔日的作品背了出来。 “即便如此,我们也要怀着对真理的虔诚持之以恒地走下去!” 扎伊克斯抬起的手滞在空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小子怎么背的这么熟!? “罢了,既然来了,你就先在这里住几天吧。你去给囚牢里关着的家伙们送点吃的,小心点别被他们伤到了。” 沐言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恭敬地低下头。 “遵命,扎伊克斯先生。”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扎伊克斯叹了口气。 无论何时,人类中都不缺少敢为梦想豁出一切的少年。 突然,未来的疯巫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我似乎没告诉他这四扇门通往哪里吧?而且那份手札上只说了我是一名法师,丝毫没有提及死灵术,他是怎么知道用假死的方法来防止被「灵魂收割」波及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趣的小家伙,你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 沐言身为一个学者,往日下副本都是有传送门接着,专门的保镖团伺候着,背后还有会战复的牧师等着,接触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高级知识分子(学者圈子),哪有那么多小心思?所以在得到了指示后他就屁颠屁颠地溜到了生活区,完全没注意自己不经意间暴露了什么。 他带着食物轻车熟路地走下楼梯,一面感慨着这个时间点的地牢真干净一面打开系统日志查看。 在一排鲜红色的警告中,“弥娅的庇佑”后面的可充能提示让他很在意。 难道说这东西还可以充能?那具体要什么?永恒之树的叶片?神力精华?还是传说中的信仰结晶? 然后是扎伊克斯用“小剂量圣水”治愈了自己伤势和任务完成的提示。 “任务‘逃出生天’完成,完成度85%,奖励850经验。” 《黄昏纪元》的任务按照有无提示可以分为可见和触发两种,其中前者有明确的指引,包括接受任务,任务指示和完成任务等标志,即经典的感叹号和问号。而后者,则类似隐藏任务但不完全相同——隐藏任务只有彻底完成时才会跳奖励,而触发任务是分阶段给奖励的。 沐言完成的“幸免于难”就属于触发式任务,从他被拐进矿工队开始,到被扎伊克斯救活任务结束,期间获得马丁的信任就属于中间环节。 至于完成度,他猜测估计剩下15%是要从扎伊克斯手中救下那些无辜的人类,每一个完美完成的任务都有至少200%的奖励,在这一点上和它的超高难度是很相符的。 就在他美滋滋地走下楼梯,准备给关在囚笼里的怪物们分发食物时,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开什么玩笑,信仰纪元时期的扎伊克斯原来喜欢监禁play? 囚笼里关着的是形形色色的人类,根本不是资料片里看到的奇形怪状的缝合尸…… 他的脚步声让这些满脸愁容的人类纷纷抬起了头。 一个光头大汉看到了生面孔,激动地拍打着铁窗。 “小哥,小哥,放我出去吧,求你了,我疾风剑豪罗德出去以后一定有重谢!” 疾风剑豪罗德,不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金阶佣兵(40级)嘛,烁花之年活跃在迷雾森林一带收保护费,利用当地交通不便、NPC稀少的特点以极低价收购玩家手里的剑齿虎尖牙,然后伙同自己的矮人同伴打造成虎牙箭高价兜售,还大肆侮辱囊中羞涩的射手玩家,后来被一位叫“柠檬苏打”的游侠(盗贼系职业)大佬用新手村的杉木弓和竹箭风筝了一天羞辱致死。 这么说来,那个叫索林的矮人也应该在周围吧? 果不其然,沐言往他旁边的铁笼里瞥了一眼,看到一个正在呼呼大睡的红胡子矮人。 难怪这俩新叶之年没什么动静,还好被关起来了,要是提前放出去,那还不变成混世魔王? “大哥,大哥!你说句话啊!” “别嚎了,过阵子你会出去的。”沐言不耐烦扔了一个面包给他,同时给出剧透。 罗德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住,然而碰到了铁栏上的结界,两百多斤的身体“梆”的一声就被弹飞了。 沐言吐了吐舌头,暗道一声抱歉,然后走向下一个。 他没看到的是,罗德捡起面包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是要把他的模样印在脑海里。 剩下的几位都不像他这么激动,安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沐言走到最后一间牢房时,墙上的魔法灯恰好熄灭,他略微迟疑了一秒,摸黑在灯架两边拍了拍,然后从右边的暗格里拿出备用晶石放了上去。 柔和的灯光再次亮起,他一抬头,正好看到一双如水的紫色眼眸。 (键盘出问题了……软键盘打字。。。服气=。=) 第六章 苏利亚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的蔷薇花永不凋零。——《晨星英雄纪·苏利亚》 ------------------- 沐言丝毫没有见到美女的心动,他反而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换做是谁,一回头看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都会是这个反应吧? “噗嗤”一声,这双眼眸的主人捂着嘴笑了起来。 金色的披肩长发如瀑般抖动,在魔法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沐言拍拍屁股站起来,他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你……需要食物吗?” 他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袋子,让对方挑选。 绅士风度,是的,没错,传奇学者的风度。他这样解释自己反常的举动。 “谢谢。”金发少女很有风度地微微欠身,挑了一块黑麦面包和两个奇异果。 沐言把东西递了过去。 “我叫苏茜,你呢?” “夏穆。” 简单的对话后,沐言点点头准备离去。 他很快检索了一遍记忆,确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然而走了没两步,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转过身。 “你是蔷薇公爵苏利亚?” 金发少女怔怔地望着他,手里的面包掉在地上都浑然不知。 “啪”,一道清脆的响指声传来,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一道皎洁的月光落在两人之间,扎伊克斯那优雅的身姿也随之出现。 “狡猾的小家伙,你刚才是不是漏讲了些什么?”他上下打量着沐言。 “连我偶尔都记不起这盏魔法灯旁边的暗格里有备用晶石,你为什么会知道?另外,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你竟然能自己找到厨房,再熟练地拐进牢房区,还有用假死来躲过灵魂收割,啧,我可不记得自己当年的手札上写了这些东西。” 因为我为了你稀有掉落的笔记本至少包团消费了十几次啊大佬!说好的三分之一掉落率遇到我这样幸运只有2的非洲人和零有什么区别!!他在心中呐喊。 “甚至,你还认识这位晨星的蔷薇花?马纳罗拉那种偏远的地方也能接收到这种信息?” 沐言的大脑飞快地转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透露的信息太多了。 “好吧……事实上我还是‘围炉夜话’的学者。”不得已,他只好编了个身份。 这个身份对方绝对无法查证——因为围炉夜话是他,也就是传奇学者夏穆在游戏里组建的学者联盟,用于交流情报探讨知识。总部设立在晨风学院的图书馆,成立于黄昏22年,也就是25年后…… “围炉夜话?”扎伊克斯眉毛一挑。“是类似于‘镶金玫瑰’那种商会……” “不,是一个单纯的学者组织。目的是解开神话中的谜题,交流游……游历各地所见所闻的风土人情,总部在晨星,所以我才见过苏利亚小姐。”他暗呼好险,差点把游戏攻略说了出去。 “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海啸是真的,那个时候我的确在马纳罗拉,而且也真的是为了搜寻你的资料……” “你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成为一名法师!”沐言再一次影帝附体——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表演,因为他的确打心底里渴望成为一名法师。 想做法师,哪怕是最蹩脚最愚蠢的法师,只要是法师就行了。 “我查过你的资料……那次海啸改变了你的人生,虽然具体过程你的日记里没有明写,但我很确定,在那之前你和我一样,也没有成为法师的资质……” 他这番话虽然是编的,单却是发自内心的心声——大佬你到底怎么凑齐智力的? “你觉得魔法是什么?”扎伊克斯平静地打断了他。 沐言微愣,这个看似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已经被人问烂了,听上去逼格十足的答案他至少知道十个。 但考虑到对方大起大落的人生和始终没能完成的夙愿,应该只有那个答案最贴合了。 于是他略作思索,就坚定地说:“魔法就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吗?”扎伊克斯果然被这个答案触动了。 良久他都没有说话,沐言只好惴惴不安地等着。 趁着这个间隙,他偷瞄了一眼苏利亚,发现对方正巧也盯着自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汇聚,然后触电般的缩回。 突然,扎伊克斯叹了口气。 “你先待在这儿吧,作为欺骗我的惩罚,至于你想得到的答案,等我心情好了会告诉你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沐言就被一个法师之手推向囚笼,铁栏如水般波动了一下,他就径直穿了进去。 “扎——”他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消失了。 “什么嘛,讲话的机会都不给……” 他嘟囔着坐了下来。 然而另一个麻烦接踵而至——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苏利亚目光凌厉地盯着他。 ------------------- 苏利亚·埃德华兹,十九岁。父亲是晨星著名的蔷薇公爵凯勒布·埃德华兹。这个自晨星建国以来就屹立不倒的家族一直肩负着守卫帝国的重任,颇有几分护国公的味道。 在游戏中,苏利亚第一次登场是在烁花之年,三大帝国年轻一代进行比试的大会上——其实这只是《黄昏纪元》开放“竞技场模式”的噱头,NPC之间的战斗一场都没披露出来,只有时间和结果,过程全靠玩家脑补。不过即便如此注水,最后的冠军苏利亚还是引起了多方关注。 而且原因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靠脸蛋和身材,而是因为她的祖父——活在剑士协会各种记录里的星辰剑圣莱茵哈鲁特。 如果说曼加扎是每个法师玩家憧憬的完美模板,那莱茵就是每个剑士玩家心目中的男神了。这位金发帅哥从小就是天才,三岁执剑,十岁成为剑士协会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见习剑士(1-10级),之后更是一路开挂,在十六岁之前完成了松木、黑铁、瑟银和鎏金四个段位(分别对应玩家的20-50级)的考核,打破多项纪录,然后在二十岁那年领域大成(70级)。 这样妖孽的天赋似乎只应存在于YY小说中。 但后来的事迹只能用戛然而止来形容。 人们说过刚易折,莱茵也因为自己锋芒毕露的性格惹恼了部分新神派系的信徒,于是在信仰历765年,也就是苏利亚出生那年,初入传奇的莱茵遭到神秘人的围攻,虽然侥幸保住了一条命,但实力从云端跌落,再也不似当年那般耀眼。这样戏剧化的一幕导致他“星辰剑圣”的名号被许多好事者改为“流星剑圣”,成为了对埃德华兹家族最大的侮辱。 而名不见经传的苏利亚以一己之力夺得那次比赛的桂冠,仿佛又让大家看到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星辰剑圣莱茵哈鲁特。 如果沐言没记错的话,苏利亚夺冠那时,有人从她身上的装备和偶尔流露出的气势推断她的等级大概在60级以上,也就是至少领域成型期。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面前这个温婉的少女怎么也不像一年中能升到那种级别的妖孽……难道和扎伊克斯有关? “夏穆先生?”苏利亚被沐言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嗔道。 “啊,哦,对不起,刚才想事情有些入迷。”沐言讪讪地挠了挠头。“苏利亚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化名苏茜。” 苏利亚顿时觉得这人有些无礼,不仅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还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和那群可恶的佣兵一样龌龊,瞬间态度变得冷淡。 但她仍保有礼貌。 “这和夏穆先生有关系吗?” 沐言被噎了个半死,他不知道为什么境况急转直下,以至于气氛都有些尴尬。 “是在下唐突了……” 两人又安静了片刻,沐言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学者的毛病又犯了。 “苏利亚小姐,你和三皇子……” “夏穆先生!” “对不起!我只是……”沐言见对方突然面若冰霜就知道自己触了雷区,连忙道歉。 这个问题实在是困扰了无数玩家多年。 晨星的三皇子洛兰·晨星生于信仰历750年,比苏利亚大了整整十五岁,但是两人却在黄昏历3年,也就是新资料片“亡者归来”开始时完婚。而且据小道消息称,这段婚约在苏利亚小姐出生那年就订下了。 对这件事背后的秘密大家自然是十分好奇。有人从心理和成长角度分析,重伤后的莱茵剑圣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天资卓越的孙女身上,所以从小就严格要求这位大小姐,以至于让她产生了恋父情结,对于成熟男性有着非同一般的向往。还有人说这其实是皇室的阴谋,借着莱茵剑圣跌落云端,埃德华兹家族风光不再的时候强行逼婚,目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分化这一建国之初就屹立不倒的家族。更有甚者,对苏利亚的实力来源提出了质疑,说她和皇室进行了不为人知的交易,借助秘宝提升等级,为国争光的同时重振埃德华兹家族,代价就是要和三皇子成婚。 无论如何众说纷纭,大家都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尤其是在那之后,几乎人类方所有的副本开启和揭幕战都是在身为王妃的她的带领下完成的,这更是为她积攒了大量人气,也让这桩婚姻愈发引人注目。 基本不怎么关心八卦的沐言对这件事本不热衷,但架不住他身边有个八卦无比的传奇法师怀恩。和沐言混熟以后,这家伙最爱干的事就是让他帮忙分析此事背后的弯弯绕,还告诉了他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便是到了霍加斯那场神战结束,也就是黄昏35年,苏利亚依旧是处子之身。 当时沐言诧异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怀恩神秘一笑,没有回答。之后过了很久,他才在一次酒醉之后吐露了实情。 “苏利亚来上次来晨风,很受爱丽丝她们喜欢,就带了四五个猫娘回宫里去。之后我发现不管是爱丽丝也好,还是露露(另一个猫娘),都能通过嗅觉分辨女性是否完璧,并且纯洁的少女对猫娘来说有种特殊的吸引力,这也解释了她为何那么受欢迎……真让我嫉妒。” 兽族的小猫人天生感知奇高(大多过10),可以模糊判定周围人的意图这一点沐言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感知高了还有这种奇怪的作用,游戏制作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既然两人只是形式上的结婚,那背后的故事可就真多了……而现在,正主就静静地坐在自己面前。 然而八卦之火被对方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只好挪到角落静静地思考接下来何去何从。 “‘围炉夜话’什么的,也是假的吧?” 苏利亚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不过这次他学乖了,担心扎伊克斯就藏在周围偷听,所以什么也没说。 然而苏利亚却自顾自地戳穿着他的谎言。 “我已经离开晨星四年了,怎么可能有人一眼认出我来?更何况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惊了!又是一条内幕! 沐言来不及多想,赶快把这条信息纳入脑内庞大的数据库中,开始重新进行推理。 按照记载,四年前苏利亚和三皇子订婚结束,前者就被送进了晨风学院进一步学习,那么照她所说,实际上进晨风只是一个幌子? 那这个幌子究竟为了掩盖什么呢?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刚订婚,能被安排去执行什么见不得人的任务吗?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没到瑟银(30-40)段位,埃德华兹家族就算再无人可用也不至于这么饮鸩止渴吧? 难道说……这个幌子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下乐子大了,什么样的丑事能让蔷薇公爵府、晨风校方和皇室三方联手掩人耳目?而且正主还消失了四年? 这还用想?当然是逃婚!! 唯有大婚临近,新娘却不知所踪会让两方如此尴尬,迫不得已联合晨风校方用这样的借口来掩盖真相。 如此说来,事情的真相无限接近之前提到的第二种猜测——皇室逼婚论! 想到这里,沐言不但没有一丝紧张,还迫不及待地反问:“苏利亚小姐四年前是逃婚出来的?” “你——”原本以为那捏住了对方命门的苏利亚没想到被对方反将一军,登时说不出话来。 看到她这副表情,沐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超过了他的预料。 这位不知道多少级,反正比他高出一大截的金发少女冷着脸走过来,“刺棱”一声拔出长剑,居高临下地搭在他的脖子上。 剑身上冰凉的触感刺得他脖子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完了,又说多了……我们的学者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来自未来……”感觉对方的剑毫不犹豫地压了压,沐言把后半句实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年头讲真话都没人信了,是你逼我的。 “好吧,我说实话。‘围炉夜话’是存在的,而我之所以如此关注苏利亚小姐,是因为……自从五年前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了苏利亚小姐。” 沐言的眼里满是真诚。 (键盘出问题,所以没检查这2章的错别字……所以求……) (关于包团消费:就是网游中,装备获取方式为拾取绑定,不可副本外交易时,成熟团队空出部分位置接纳老板,比如25人团队本20带5,19带6等。包团,顾名思义,24带1,自然贵很多。实际上沐言也是在“亡者的意志”版本末才消费得起。) 第七章 扎伊克斯的故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爱情待在高山之巅,在理智的谷地之上。爱情是生活的升华人生的绝顶,它难得出现。”——杰克伦敦 ------------------ 沐言忘了哪个团长和自己说的,反正大意就是,如果一个异性处处针对你,甚至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只用真诚地表达自己的爱意,就可以暂缓危机。除非你是个路人皆知的混球,要不然这种感性的生物一定会心软。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团长说的是对的。这么短短一瞬,沐言从对方脸上至少看到了三种表情:震惊,怀疑,娇羞。 这个趋势很好。 “……但我知道我和你之间的距离何止云泥,所以一直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从未对人说起过。这次我的灵魂来到这里,仿佛是弥娅的旨意……” 沐言作为一个卧病在床十几年,除了护士阿姨和自己母亲以外没接触过几个异性的真·游戏宅能说出这些话已经难能可贵了,接下来怎么编他实在不知,急的满脸通红,看上去真的像紧张的说不出话一般。 突然,他灵机一动,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低下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不该让苏利亚小姐产生困扰……那些都是我瞎编的,您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他不经意间使出了欲盖弥彰这一招,胡言乱语反而显得更真实。 苏利亚怔怔地望着他,或许是因为这番表白的缘故,对方那另类的黑发黑瞳在她看来都有些亲切。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表白者,茫然地坐到一边。 感觉脱离了危险,沐言悄悄松了口气。 看样子暂时打消了对方的顾虑,不过既然没收到系统提示,就只有一种可能,即只有任务目标的声望发生了变化才会提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一只僵硬的骷髅送来晚饭,两人都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他是叫作扎伊克斯吗?”苏利亚率先打破沉闷。 沐言点点头。“你也对他有了解吗?” “不,我和团队一起前往夜色镇讨伐那朵食人花时被他抓住了。” “那其他人呢?” “陆陆续续被抓出去了,可能已经……”苏利亚的声音有些消沉。 沐言望着那只骷髅的远去的背影,心想大姐你多看它一眼,说不定那就是你前队友的骨架…… “你对他很了解吗?”苏利亚又问。“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和你讲话时也没有避讳我在场,其他人明明都被隔音结界挡住了……” 听到她这样说,沐言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十分糟糕的想法。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不对啊—— 明明烁花之年她还参赛,后来还订婚来着……等等,在游戏里可没有自己这样多嘴的人出现!万一苏利亚对扎伊克斯而言和自己有着同样的作用呢?如果没有自己的介入,这个名为蝈蝈的少年会死在废弃庄园里,这间牢房也没有第二个人,然后扎伊克斯无人可用,只好将目标对准苏利亚,因此她才活了下来。 可现在自己不光出现在了这里,还一副很合他胃口的迷弟样子……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 “苏利亚小姐,他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少女想了想。“他好像说过我天分不错,有必要暂时活着……” 没跑了!一定是这样,两人的作用重复了…… “夏穆先生?”见他再次陷入呆滞,苏利亚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在。对不起,思想容易跑毛。”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叫我夏穆就可以了。” “那好吧,夏穆,刚才听你们交流,他也是晨星人?不过马纳罗拉似乎是图灵帝国东南沿海那一带的地名吧……” “嗯,没错。扎伊克斯先生出生在马纳罗拉,他的前十五岁和一般渔民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顽皮了些。不过十五岁那年一场海啸改变了他的人生,让他成为了一名高贵的法师。”沐言顿了顿,继续讲道:“你可能没听过扎伊克斯,但对达米安·琼斯这个名字应该略有耳闻吧?” “当然听说过,达米安·琼斯,入赘到琼斯商会的天才法师,他和格莉丝小姐凄美的爱情故事在吟游诗人口中广为流传。” “没错,达米安就是扎伊克斯的化名,格莉丝·琼斯小姐也是他的挚爱,两人的感情就像鎏金一样永恒,但也正因为这份感情,当年的紫袍(40-50级)法师达米安变成了今天的死灵法师扎伊克斯。” 他在心中又加了一句,还会在未来变成疯巫妖。 苏利亚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半响都没能回过神。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有人在嫉妒心的作祟下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吗?” 沐言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说嫉妒的话,或许那样的感情是弥娅女神都嫉妒的,所以才会早早带走格莉丝的灵魂。因为过于思念病逝的爱人,扎伊克斯阁下才会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死灵学派中去,并且深入研习让死人复活的禁术,这才被法师协会除名,驱逐,赶出了图灵帝国。” “你是说……” “没错,刚才站在你面前比精灵还要优雅的英俊男人,是一个整天和尸体打交道,满脑子都想着如何让心爱之人复活的疯子!”沐言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神里却都是仰慕。 “什么是魔法?魔法就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所以我坚信,以他对格莉丝小姐的爱和在法师道路上的虔诚,一定可以实现这个目标!” 他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当然会实现,要不然三年后那个让人抓狂的第三阶段是怎么来的? 游戏里玩家最终面对扎伊克斯时,会经历三个阶段的战斗,前两个阶段他会召唤出各种畸形的血肉造物,并使用灵魂攻击拖延时间,然后到第三阶段,吸收了足够多的月光精华后,格莉丝会从冰棺中站起,挡在伤痕累累的扎伊克斯面前,向玩家释放滔天的怒火。 最终玩家战斗胜利后,白骨之身的扎伊克斯会和格莉丝拥抱着一同死去,两人灵魂在月光的照耀下携手消散,虚影仍是他们生前恩爱的模样,这一幕也被无数人铭记。 毕竟那是整个不朽者庭院里最美的一幕。 “可是……可是那是禁术啊……”苏利亚似乎并不能接受这样的观点。“而且他为了实验的成功,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所以说死灵法术害死人啊!与生命相对的负能量不仅会对施术者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还会间接干扰他的心智,扎伊克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这番话沐言是不会说出来的,他怀疑对方在这里留下了巫师之眼一类监视的道具,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力挺的样子。 “苏利亚小姐,弱肉强食,本来就是生存法则,没有什么对错。你含着金汤匙出生,一顿饭的开销可能抵得上近百户农夫勤劳工作一整天,一件衣服可能是有的人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你可曾对这样的生活有过愧疚?当然没有。为什么?因为你生来如此,习惯了而已。这就是弱肉强食。” “在这一点上,扎伊克斯先生和大多数贵族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他拿走的是灵魂和肉体,而你们拿走的是人生和尊严。所以又有什么‘禁术’之分?” 苏利亚被他这番话说的面红耳赤,臻首微垂,良久都没有再开口。 另外一边,扎伊克斯果然如沐言所料,在这里设有耳目。此刻他正坐在书房里,靠着沙发,腿上摊开一本黑色封皮白色镶边的书籍。 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放在书上,而是怔怔望着墙上的画像。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银色的长发如瀑般垂下,表情恬静,宛如落入凡尘的天使。 “莉莉,我真的没有做错吗……真的像那个小家伙所说吗?” 法师的呢喃里充满了困惑。 ------------------ “那夏穆你的目的就是成为他那样强大的法师,主宰别人的生死吗?” “当然。”沐言的表情十分坚定。“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的目的不是主宰别人的生死,而是掌控自己的人生。” “自己的人生?” “没错,自己的人生。 “以前的我太弱小,无论做什么都要倚靠别人,但是现在,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那我一定要抓住,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抓住它!生命只有把握在自己手里才有意义,被别人推着活下去,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他的这番话似乎得到了苏利亚的认同,少女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一瞬间昏暗的牢房里宛如射进一束灿烂的阳光,连空气都迷人了几分。 “你说的没错,生命只有把握在自己手里才有意义。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逃婚也要出来冒险的原因。” 第八章 黄金苹果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天过去,扎伊克斯再也没出现过。 这两天里,沐言倒是从苏利亚这儿了解到许多东西,比如她这四年都干了什么,去了哪里,以及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下有关埃德华兹家族和皇室的关系。 他越来越相信“皇室逼婚论”了,因为但凡提到皇室,少女总是皱着眉头,语气里也满含说不出的无奈。四年的佣兵生涯似乎并没有让她的防范心增强多少,或说是沐言亲和力太强?总之在他面前,除了太过敏感的话题外苏利亚几乎无所不谈。 他不知道的是,苏利亚之所以这样倾心,源头就是那番告白。 起初善良的少女只是觉得两人注定不能在一起,所以她想尽可能不让对方受到伤害。但慢慢地,她发现眼前这位自称学者的少年竟和自己出奇的契合。那是一种远低于“一见钟情”但却很符合“神交已久”的奇怪感觉。 交谈进行的很流畅,对方总能找到让自己停不下来的话题。而且当自己讲述冒险生活时,对方认真倾听的表情让她的倾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从小到大,严苛的祖父,忙碌的父亲,恭敬的下人,各怀鬼胎的贵族,亦或是后来遇到的佣兵们,从来没有人表露出过这样的耐心,他们都是出自亲情、畏惧或礼貌做做样子。而且即便自己在讲述过程中偶尔卡壳,对方也总能默契地领会自己的意思,补充表达,两人就仿佛深交多年的好友一般。 她从未有过如此愉快的聊天经历,对方似乎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但总能保持克制和礼貌不多嘴一句。最关键的是,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明白两人的话题契合度如此之高完全是因为对方深不见底的知识储备,是他的知识面涵盖了自己的见闻,而不是真的像骑士小说里写的那样命中注定,心有灵犀什么的。 于是她对沐言愈发好奇了。这样睿智且博学的人为什么自己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呢? ------------------- 这天中午,过来送食物的不是骷髅架子,而是扎伊克斯本人。 经过两天的思考,这位未来的巫妖大人终于做出了决定——用他的说法是心情终于变好了。 看到他的身影,沐言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苏利亚前面。 “扎伊克斯大人。”他恭敬地俯下身子,就像这几天他言语里表现的一样。 扎伊克斯有些欣慰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这两天也是对你心性的考验,像那种被关了几天就鬼哭狼嚎的人拿来做材料都不够格。” 某个没头发的疾风剑豪无辜躺枪。 “现在你通过了第一步考验,跟我来吧。”说完扎伊克斯便把他抓了出来。 “哦,对了,你是莱茵的孙女对吧?”他仿佛突然记起了什么。 苏利亚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很好,那你的灵魂我收下了。” “什么!?” “等等——” 沐言一直提防着他这一手,急忙张开双臂挡在苏利亚面前。 扎伊克斯并没有在开玩笑,他修长的右手食指上正氤氲着一团碧绿色的光芒,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其中不断凝聚然后腐朽的气团。 这团光芒堪堪停在沐言额前两公分处。 他眉毛一挑。 “理由?” “我……我不知道,您让我现场想一个?” 沐言诚实的回答让法师不禁失笑。 “好,给你十秒。” “……我不知道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可能听上去有些幼稚……” “七秒。” 沐言涨红了脸,他深吸一口气。 “五秒。” “我相信大人您一定可以理解……” “三秒。” “……因为这是世间最不公平,最纯粹的情感。” “一秒。” “因为我爱她!” “时间到。” 扎伊克斯手指一弹,绿光拐了个弯,擦着沐言的头发飞了过去。 “砰”的一声,宛如香槟开塞。 还是……失败了? 沐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绝望地转过身。 然而想象中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绿光打在铁门上,腐蚀出一个大洞,受到不小惊吓的苏利亚同样怔怔望着自己。 “我先去书房,路你知道的,带上她一起过来吧。” 扔下这句话,白光一闪,扎伊克斯便消失了。 沐言分明从这句话里听到一丝促狭的笑意,他也悄悄松了口气。 戏没白演,人也救下了,说不定自己在扎伊克斯那儿的声望也高了不少——对方对敢于为爱情付出一切的人还真是有极大的好感。 这个傲娇的法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苏利亚出手,他还是太缺乏战斗经验了,情急之下都没仔细分辨刚才那道绿光是「灵魂之镰」还是「腐蚀术」,听到熟悉的命中声后,他真以为苏利亚出事了。 只是现在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没事的。”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是说没关系。” “你是个好人。” 虽然又是同时开口,但沐言显然没料到会突然领一张好人卡,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呃……那我们走吧。” “嗯。” ------------------- “坐。” 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的扎伊克斯随手招来两个漆成黑色铺着红色软垫的楠木椅。 同时茶壶和水杯也灵巧地飞到两人中间,倒水沏茶一气呵成。 “别那么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沐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谁家会建在矿洞底下,而且还到处堆放着奇怪的仪器,还盖着牢房和停尸间…… 反而是苏利亚比较放得开,她浅啜了一口茶水,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这是灰谷的安神花?” “呵呵,喝出来了?” 扎伊克斯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颇为得意的笑容。 万恶的资本主义腐朽阶级,沐言暗道。 在游戏里他的确喝过不少名贵的茶叶,就连号称浸润了神之力的永恒之树叶片都有幸尝过。但那毕竟不真切,而且大多数情况下身为玩家的他注意力都放在这杯茶能提供什么属性和增益上,反而忽略了味道本身,所以只能静静地看着两人装逼。 “……安神花有提神醒脑的好处,长期服用还可以滋养精神提升感知力。功效虽然微弱,但毕竟不是传说中的永恒之树树叶一类的神物。”扎伊克斯端着茶杯说道,然后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说起传说,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答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黄金苹果?” 听到这个名词,沐言差点笑出声。 黑市上十万软妹币都有价无市的黄金苹果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神物可是堪比真的“黄金”苹果,因为那时的足金价格大概在每克400块,打造一个接近200克的真·黄金苹果差不多也就十万块。 前文提到了在游戏里成为法师是双重困难叠加的事,但总有人不信邪,觉得自己能吃得苦中苦,成为人上人,视账号为孩子,想让他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所以通过各种方式提高角色的初始智力。 常见方式有两种,第一,不断创建新角色。 《黄昏纪元》一张账号卡零售价599元,允许创建三次新角色。有人统计过,平均300次尝试才能随机出一个初始智力两位数的角色,也就是说你可以买100张卡,按半个小时完成账号绑定—角色创建—角色删除(重复三次)—账号解绑的流程来算,不吃不喝坚持两天两夜即有很大概率获得一个可以成为法师的优质账号。综上,平均成本为两天时间不眠不休和六万大洋。 第二种便是传说中的黄金苹果了。 第一个玩家手中的黄金苹果诞生于烁花之年。 那个时候玩家的平均等级在50左右,一个叫背影的三十多级小法师去荒木寨包团消费(这个名词文末会解释)。团长心疼一大票人的传送费用,于是决定横穿灰谷和暮色平原走向副本入口。这样作死的行为导致他们在两地交界处遇到了一只55级的野外首领钢骨巨猿。 一般这样强大的首领都是要百人团来对付,他们这样临时凑起来碾压低级副本的二十人杂鱼团根本不够看,结果可想而知,除了瑟瑟发抖的包团老板外,其他人很快就被这只暴怒的巨兽屠杀殆尽,一时间尸横遍野,满地都是马赛克。 解决完大部分敌人后,巨兽理所应当地走向最弱的幸存者背影。这位吓到快要失禁的法师闭着眼睛使出了自己熟悉的法术——地突刺。该技能是从地下钻出一根尖头石柱,长度和尖锐程度视技能而定,因此又被玩家们戏称为摧菊大法。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背影这记接近满级的地突刺精准命中了钢骨巨猿的后庭,而且畅通无阻,直捣黄龙。这位全身覆盖着厚厚的皮毛,防御奇高却光着猴屁股的猿类巨兽身上最娇嫩的部位被无情洞穿,源自灵魂的灼烧感和剧痛让它失去了理智,抓狂一般四处疯跑。 灰谷地表崎岖,海拔较高,而暮色平原地势平坦且相对较低,两地交汇处多是悬崖峭壁,通过之路也就这么一条羊肠小道,所以发疯的巨兽一个不小心就踩空掉了下去。 事情的发展让躺在地上呼唤好友牧师来捡尸体的众人都惊呆了,大家纷纷惊呼“还有这种操作”?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才是让人出乎意料。 巨兽掉下悬崖,尸体是没法捡了,但经验分给了每个人。因为击杀算在背影头上,所以大家纷纷在团队频道打字让他贴贴有没有特殊成就之类的。这位耿直的小法师沉默了半晌,打开团队语音来了句“哎呀妈呀,介老牛逼咧”。 然后贴出来一个东西。 “ 坚韧之黄金苹果(未绑定):弥娅对敢于挑战不可能的勇士的嘉奖。 使用效果:初始智力低于12,则变为12。超过12,则在不超过16的基础上增加3点。 特殊技能赋予:「坚韧意志」:被动效果,受到伤害永久降低5%。主动使用,三十秒内施法无法被打断或干扰,冷却:一小时。 评价:不要因为心中的怯懦就放弃挑战一切的勇气。 ” 三分钟后,这则消息宛如一颗原子弹,在游戏讨论区炸开,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大家纷纷对这件事充满了嫉妒和怀疑,嫉妒为什么这样的狗屎运不落在自己头上,怀疑这样的道具是否有失公正,因为“未绑定”三个字就意味着这可以交易,可以交易就意味着有钱人就能为所欲为。 对此官方没有出面解释,沐言觉得那是懒得解释,因为维尔福是著名的度假社,员工休假时间比别的公司长得多,那会儿正是夏天,估计大洋彼岸的工作人员都去某个小岛度假了吧。 后来风波渐渐平息,但黄金苹果的传说却一直流传在论坛上,更有消息灵通者称已经有工作室掌握了量产黄金苹果的方法,即将打造出成熟的流水线为广大土豪服务。 再后来,也的确如流言所说,市面上出现了为数不多的天价黄金苹果,沐言认识的几个团长也都是通过这种手段成为了第一批传奇法师。 有关这件道具的来源沐言也思考过,从描述来看,大意就是弱小的挑战者战胜强大的怪物,在绝境中苟活下来即可获得女神的嘉奖。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双方具体多大差距才算绝境?可否反复获取?赋予的技能是否叠加?以及最最核心的问题,上哪儿找满足这么多条件的战斗去? 联想到扎伊克斯的经历,结合黄金苹果的来源,再加上他此时开口提及…… 沐言仿佛有了一丝明悟。 “看来你果然知道。”注意到了沐言的表情变化,扎伊克斯笑道。 “相传那是弥娅女神的恩赐,只有凡人中最勇敢且幸运的家伙才能得到……” “只有人类才能获得吗?”沐言忍不住问。 因为语言的缘故,游戏里玩家一开始只能选择人类,只有当熟练掌握了某个种族的语言后,才可以更换种族从头再来。这也就导致笃信“时间就是金钱”的大多数硬核玩家不可能浪费如此多的时间更换种族,基本上绝大多数高手都是人类。 “当然了,只有人类。而且——” “有什么可靠记载吗?消息属实吗?”他忍不住又问。 学者求真务实的毛病展露无余。 扎伊克斯的面部肌肉不自然抽搐了一下,生硬地回答:“没有。” “那你是如何得知……”沐言说到一半,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服,一转头就看到苏利亚对自己猛使眼色。 他又回头看了眼扎伊克斯。 “怎么,有问题吗?” 法师冷冷地问。 沐言咽了口唾沫。“没……没问题。” 法师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然后准备重新开口。 然而两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反而是对方在这股异样的气氛中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讲到哪儿了?” “哈哈哈……” 沐言再也忍不住了。 第九章 结伴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图灵贵族衣物(旧):出自百年老店勃兰-乔治尼,寒冷判定+1,魅力判定+1。[我变旧了,但更贵了。] ------------------ “十五岁那年我被海啸卷走,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块黑色的石头上。周围都是高耸的礁石,将四面封堵,连海水都灌不进来。我手脚并用奋力往上爬,可是除了浪费体力和掰断风化严重的棱角外一无所获。 “然后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就在我的体力所剩无几,瘫在角落等死时,身下的黑色石头上突然开始向外渗水,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里有个洞,大概十几公分见方,源源不断地往外喷水。 “我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会被淹死,急忙用碎石堵上了那个孔。然后没过多久就地震了,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四周的礁石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我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金色的苹果。” 扎伊克斯露出缅怀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 “之后的故事就不用说了吧,这便是我如何成为一名法师的开端。” “扎伊克斯先生……夏穆他似乎有话要说。”苏利亚忍着笑意提醒他。 法师耷拉着眼皮瞥了沐言一眼,后者急的张牙舞爪,只可惜嘴巴被无形的力量封住了。 他的状态栏里赫然写着一行字:“「祸从口出」:简单说,你被抹布堵上了嘴,冷静一会儿吧!” “知道错了就点头,以后不要随便打断别人讲话。” 沐言忙不迭地点头。 “很好。”扎伊克斯动了动手指。“说吧。” 沐言感觉阻碍自己开口的力量消失了,连忙提问道。 “你为什么不让那个孔持续出水,等周围都是水了以后游上去呢?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乌鸦喝水的故事?它是这样讲的,从前有一只小乌鸦……” 扎伊克斯突然有些后悔让这家伙开口了,他在想是不是故技重施…… 见对方表情又有些不自然,沐言急忙打圆场。 “啊我知道了!你当时筋疲力尽,没那么多体力了!该死,我果然还是太嫩了……” 扎伊克斯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沐言松了口气。同时他也对对方这段经历有了新的认知。 当年那场海啸应该是把他卷去了传说中的“五连发卡弯”——马纳罗拉东南方向30海里处的礁石群。那里地形复杂,暗礁丛生,许多仅露出海面少许的礁石在水下都如小山一般,因故被诸多爱好航海的玩家命名为“五连发卡弯”。 而那里有种独特的海洋生物——银线鲸,因为庞大的黑色身躯两侧各有一条银色带状印记而得名。这种脾气暴躁的40级海洋生物靠捕捉礁石群附近的鱼虾为生,经常袭击往来船只,但也经常卡死在石缝里。扎伊克斯应该就是机缘巧合之下堵住一只银线鲸的出气孔然后憋死了它,因此获得了黄金苹果。 知道真相后的沐言反而有些绝望,难道自己就注定与法师无缘了? 他不由得向扎伊克斯投去了期盼的眼神。 仿佛是调戏他似的,对方故意晾了他半天才开口。 “一年前从灰谷方向逃过来一只四级(45级)的枯木精,我一时兴起就给它打上了印记,想看看它到底去哪儿,要干嘛。结果半年前的雨夜,它竟然死在了贝洛卡镇附近的山谷里。我赶过去检查尸体,发现它恰好是被雷电劈死的,旁边还落了一根火把。没过多久就听人说贝洛卡镇出了个‘神眷者’,二十几岁突然觉醒了法师天赋……”说到这里扎伊克斯笑了笑:“我这才隐约明白黄金苹果是怎么出现的了。” “小蝈两个月前误入这里,我窃取了他的记忆,发现这个可怜的家伙有着和我一样的童年。原本我打算让他帮我完成一项任务,试试能不能得到第二个黄金苹果来做研究,结果弥娅女神让你来到此处,那就只好由你来完成这项任务了。还有你,莱茵的孙女,原本我是打算让你挑战白骨巨像的,既然这小子这么护着你,你就陪他走一趟吧。 “我会送你们去夜色镇,那里有株怨魂花,大概四级(40级)左右。它的核心来自一个叫安东尼的男人,那家伙的老婆和镇长偷情,事情败露后两人联手勒死了他,还把尸体埋在镇郊的花田里。那天我正好路过,感受到一股充沛的怨气,就一时手痒改造了他的心脏,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弱小的我来搞定他,然后试试有没有黄金苹果出现?”沐言问。 “是这个意思,如果还不行的话,就只能让这位美丽的小姐挑战堪比五级魔兽的白骨巨像了。”扎伊克斯依旧笑眯眯地,然而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不是认识苏利亚小姐的祖父莱茵先生吗……” “哼,一个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无赖之徒罢了,当年要不是格莉丝护着他,我早把他的尸体冻成冰块了。” 信息量好大!沐言在心中惊呼,原来当年两人是情敌关系?不过扎伊克斯大爷您这样吹就有点没意思了啊,您老和格莉丝结婚的时候也就二十来岁,成为一名法师不到十年,就算黄金苹果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毫无基础的孩童变成紫袍法师(40-50)吧?但那时的莱茵老爷子怎么算都是个领域大成(70+)的剑士了…… 啧,谎言都是要反着听,看来当年格莉丝对扎伊克斯是真爱无误了。 扎伊克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漏洞百出,便装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事情都交待完了,你们收拾一下离开吧,现在外面正好是白天。” “是。” 沐言连忙俯下身子,还不忘提醒一脸愤愤的大小姐。 后者显然对扎伊克斯的诋毁十分不服气。 --------------------- 重新回到地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言的精神却不怎么好。 原因无他,这一路走出来,矿道里到处都是失去了灵魂死不瞑目的尸体,部分已经开始腐烂,苍蝇和蛆虫在上面翻滚,场面一度非常恶心,这让看惯了马赛克的他十分不习惯。 见他扶着树呕吐不止,苏利亚贴心地递出纸巾。 “谢谢。” 沐言的脸色有些苍白,过了半天才缓过来。 因为我大天朝的国情,游戏里遍布和谐之力和马赛克,这样刺激的场面很少,再加上他本就是学者,不怎么接触打打杀杀,自然不如大小姐那样剑下亡魂无数,这一路走来也只是眉头微皱。 考虑到这是成为战斗职业要迈出的第一步,他强忍着不适站了起来。 “那么我们出发吧。” 如果这个时候迎着夕阳,再配上背景音乐就更好了,他心想。 “好的,那请带路吧。” “等等,你不认识路?”沐言不禁愕然。 “我为什么要认识……”苏利亚显得很委屈。 “你们一个团的人不是在夜色镇被他抓住了吗?” “对啊,我们沿着栖风河,从迷雾森林和希尔德丘陵的交界处往西走,还没到镇子就被抓住了……” “那平时你不看地图的吗?” “我们队伍里有专业斥候(盗贼系职业)……” 沐言无奈地捂着额头。 穿过夜色镇沿南北方向画一条线,以此为轴,他们所在的坎萨地区在西,而迷雾森林,希尔德丘陵和栖风河,甚至大半个牧马平原都在东边……真是难为这位路痴大小姐了。 好在他还记得如何回到野菊镇。 “既然如此,我们去野菊镇找找地图,对了,你有钱吗?” 大小姐这次很机智地晃了晃钱袋,通过声音沐言判断出那里面装着的都是铜币。 很好,她要是拿出一袋子明晃晃的金币反而会让他不安。 两人沿着沐言记忆中的道路开始了回家之旅。一路上没遇到任何危险,倒是沐言产生了辅修剑士或射手的想法,于是就这件事的可能性和苏利亚探讨了一番。 大小姐在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细胳膊细腿后,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每一颗鹅卵石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我觉得你成为一名学者蛮好的。” 得到来自NPC的拒绝,沐言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属性似乎触发不了任何战斗职业开启,只好接受了这个合理的现状。 夜色降临,苏利亚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顶帐篷。 值得一提的是,身为传奇学者的沐言有着游戏里最顶尖的——洛坎世界四十年后才会出现的包裹。然而里面却空无一物,整整两百个空荡荡的格子就像他的裤兜一样干净。 两人就像在牢房里那样,毫不尴尬地挤在同一顶帐篷里。毕竟苏利亚随身携带的大剑有一米多长,沐言目测那至少得14点左右的力量才搬得动。在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有佣兵经验的大小姐自然无需担心什么。 三天后的黄昏,他们回到了野菊镇。 蝈蝈平时混沌地活着,目光呆滞,头发散乱。自从沐言接管了这具身体后,他的形象就彻底发生了转变。乱糟糟的头发被扎了起来,随意地束在脑后,瘦弱的身躯上套着扎伊克斯的旧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像文弱的贵族。以至于他和苏利亚径直走进酒馆都没人认出他来。 当然这也和苏利亚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有关。 少女显然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取出一枚徽章挂在丰满的胸前。 湛蓝色徽章上画着一把黑色的铁剑,这是佣兵工会发布的师级(30-40)徽章。 在洛坎世界,原住民想要把自己的实力写在脸上,俗称装逼有两种方式,一是成为佣兵,通过完成任务或实力评测获得岚级、师级、金阶和资深四个等阶的徽章,分别对应玩家的20-50级。二是加入自己职业的协会,进行段位考核即可。 和前者相比,后者更为严格,也更为精确。毕竟前者是可以通过积累进阶,就比如沐言虽然始终无法战斗,但因多次参与史诗首领的讨伐,也积攒了不少积分,如果他去佣兵协会也能至少领到一枚金阶徽章。 不过因为前者普及度较高,所以大多数职业者都会注册一个佣兵身份,这样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比如苏利亚这种,师级徽章一亮出来,不少眼珠子都看绿了的家伙纷纷收起了淫邪的目光。 这样一来,沐言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平心而论,蝈蝈的外表还可以,只是他平时不怎么搭理。再加上扎伊克斯身为六十多岁的老贵族,即便是成为了死灵法师,也依旧过着优雅的生活。所以穿着他的旧衣服的沐言就显得更像个小白脸了。 等我成了法师,一个群体光亮术闪瞎你们这群人的狗眼。沐言愤愤地想。 苏利亚走到柜台前,轻车熟路地和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老板娘交谈,他则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 即便是偏僻的坎萨地区,热闹的酒馆里也不乏刀口舔血的冒险者。 壁炉里火光旺盛,两个吟游诗人就站在桌子旁,一个打着手鼓一个弹着鲁特琴,和着轻快的节奏,轻声唱着坎萨地区的民谣。 “噢,山脚下冷雾弥漫, 小心地守护着同伴们的灵魂。 他日战火与硝烟笼罩天空, 请守护好神的子民。 若一切将焚于烈火, 让我们一同燃烧。 凝视着跳跃的火苗 ……” 沐言听的很入神,他莫名想起了奥杜因的“黄昏之歌”。 天空中因为痛苦不断翻滚的巨龙,庞大的金色身躯上绽放的血花,耳边灭世者低沉的呢喃…… 他当时仿佛抓住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写下来就眼前一黑,被送到了洛坎,现在那道灵感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喂,想什么呢?” 一只拿着地图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你表情沉重,仿佛发现了什么惊世秘密一样。” 沐言轻笑不语。如果真的破译了黄昏之歌,那真的是惊世秘密。 “你不是说你家在这个镇子上吗,今晚总不用住帐篷了吧?”少女坐在他对面,倒了两杯茶。 “说的也是……让我想想。”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儿还有个小木屋,不过为什么一想起那个木屋心情就有些复杂?似乎留下过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见他皱着眉头,苏利亚问。 “没什么,我们过去看看吧。” “嗯。” (各种求什么的,我的键盘到了!又可以码字了!) 第十章 洛坎诸神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马丁正蹲在蝈蝈破旧的小木屋门口,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赶跑三波混混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被”捅了沐言一剑后,他不光晕血的老毛病好了,而且不知是不是见了太多死人的缘故,整个人身上都多了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就像……酒馆里那群调戏老板娘的肌肉棒子一样,虽然没他们那么夸张,但也够他吓唬这几个混混了。 而且他突然觉得,听惯了夏穆讲话,以前和自己混在一起那群家伙简直是满嘴跑火车,仿佛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远不能和夏穆先生比,以至于他越来越讨厌和他们待在一起了。 于是本着对沐言的信任,这几天他一直待在这里。反正死了那么多人,红帽子商会的负责人已经收拾细软跑路,他也光荣失业,还不如守在这儿等奇迹发生。 他坚信神眷者是不会死的,更何况他连尸体都没见到。 愣神间,一阵谈话声传了过来。 “好像是这儿……” “你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说来惭愧,我的脑子都拿来记路了。” “你故意埋汰我?” “哪里哪里……” 夏穆先生!?马丁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 “夏穆先生!?”他激动地大喊。 “马丁?” “你果然没死!!” “你也是。” 沐言笑呵呵地张开双臂,然后被马丁结实的拥抱向后推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对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你也捅了自己一刀?” “没有,我晕血直接昏死过去了。” “……羡慕。”沐言哭笑不得。 “这位是……”马丁这才注意到沐言身后还跟了个女人。 他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在她面前连天上的双月都暗淡了几分。对方的美让他仿佛忘记了呼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我的同伴,你叫她苏茜就好了。” “你好。”苏利亚笑着伸出手。 “你……你好,苏茜……苏茜小姐!” 马丁下意识地伸出手,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缩回去,在身上使劲蹭了蹭,这才和苏利亚握手。 沐言感慨地望着自己家,以前的记忆仿佛都回来了。 “进去吧。” 他循着记忆从窗台角落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钥匙,打开了门。 迎面扑来一股发霉腐败的味道,像是过期变质的食物和潮湿霉变的木头混合在一起。 惊了,死灵法师的实验室都比这儿干净。沐言实在无力吐槽,这屋子根本不是人住的。 “我家里还有空房间,要不两位去我家?” 听到马丁这句话,沐言恨不得抱着他亲一口。 “那真是太感谢了!” “不不不,是我感谢夏穆先生救了我才对。” ------------------ 马丁是独生子女,他的父亲是镇子上的牧师,因为要帮忙处理公务,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住在镇长家也就是领主府,家里一般只有做洗衣工的母亲一人。 因为收入不错,他们家的房子是镇子上第二大的,不过即便如此,也只有三个卧室。 并且他显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还特意把父母住的大房间收拾了出来…… 然而对此苏利亚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反应,沐言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他浑浑噩噩地坐在床边,偶尔流露出的迷茫和彷徨愈发像一个被人包养的小白脸。 趁着苏利亚去洗澡的功夫,他在屋子里转了转。 这间屋子很大,但因为多了一个书架,所以并没宽敞多少。沐言站在书架前,恍惚间有种回到自己当图书管理员那段日子的感觉。 那时他住在晨风的公寓里,屋子不大,但也有一个书架,只不过因为囊中羞涩,所以书架上摆放的都是手工抄录的书籍,统一白纸黑字,用羊皮纸包起来。不像面前这些,装订精美,保管用心,有的纸页都发黄了依旧没有线头脱落。 看得出来马丁的父亲也是一个爱书之人,并且身为一个信仰坎洛什的牧师,他并不那么像一般传教士那样狭隘,这上面还摆放着许多记载了新神的传记。 不过说的也是,新旧神系还未撕破脸皮,信仰之争还未爆发,信徒们看什么不是看。 在洛坎的神话体系中,弥娅是创造万物的神,维尔福公司的策划曾公开表示这一点借鉴了天朝的神话故事“盘古开天辟地”。 相传弥娅创世,肉身化为构成世间的一切,意志变成三位主神,来维持这个世界正常的秩序。 元素操控者伊卡莉,也是魔网的拥有者,就像我们需要登录互联网才可以浏览信息一样,任何施法者都要经过魔网才能驾驭元素。 圣言者坎洛什编织众生的命运,相传他可以在未来和过去之间穿梭。 塑魂者祖龙帕图纳克斯,他分裂一小半血肉和灵魂造出了第二条祖龙奥杜因,结果这个二货弟弟似乎继承了他的所有负面意志,一门心思跟在他屁股后面吃豆子,然后被老哥打成了重伤,仿佛消失在洛坎。 以上是因为弥娅的原因无法使用信仰之力的旧神,凡是信仰他们获得恩赐,并因此成神的都是旧神系,比如伊卡莉的元素造物静谧之子伊苏,灰烬公爵嘉顿,亘古者沃森和风语者拉尔(虽然后来这四个叛变了俩)。 对于之后的故事,沐言在《黄昏编年史》中是这样做类比的。 一位勤劳的母亲辛苦了大半辈子,置办好家产后撒手人寰,她的一切由两儿一女来继承。这两儿一女也争气,把生意做的愈加红火,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收入也越来越高。 但是有一天三人突然发现,下头的人交上来的钱和母亲留给他们的完全不一样,根本无法使用。无奈之下他们就把这笔钱重新分配给了职员里最能干的那几个,想以此来激励大家,号召全体员工努力建设公司更美好的明天。 拿到钱的精英们纷纷表示干劲十足,于是他们干活的确更卖力了,一时间公司的收入又翻了好几番。然后这次也一样,增加的收入通通被发了下来。 这样的良性循环重复了好几次,久而久之,精英里有几个人动了别的心思。 他们想着,既然赚钱的是我们几个,分钱的也是我们几个,上面那群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为什么所有的收入都要交给他们然后再分发下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换做是谁都不想头顶上一直有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吧? 于是他们私下一商量,一拍即合,决定离职单干。 因为旧神(等同于董事会)长期神隐,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公司里的员工终日接触的都是那几个精英,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该听命于他们,于是在几人离职那天,一大批员工也跟着走了。 这便是新神和新神系的由来。 “离职事件”,也就是信仰之争的爆发始于信仰历777年,也就是黄昏元年。以灰烬公爵嘉顿为首的新神们在“离职”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回原公司,找昔日同事的麻烦。于是嘉顿就和拉尔、伊苏两神在静谧湖爆发了一场大战。 神灵的等级在85-90这个区间,因为属性是指数型膨胀,那时只有60级的玩家根本无法参与,就连80级的NPC都只能在一旁摇旗呐喊。所以官方也只是在黄昏元年,也就是“萌芽时代”资料片的尾声放出一个极其震撼的CG动画将这场战斗一笔带过。 CG中,嘉顿因为获得了大量的信仰之力,带着他实力倍增的信徒们把两位昔日好友打得节节败退,要不是关键时刻斜刺里杀出一堆强大的德鲁伊,最后结局还真不好说。也是自那一战之后,灰谷的德鲁伊们出山了。 这场战斗对整个洛坎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许多虔诚的信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突然打上了异端的标记,然后绑在火刑柱上净化。原本恩爱的夫妻一夜之间反目成仇,原本和睦的国家突然互相宣战,一时间洛坎的每个角落时刻爆发着信徒间的战斗。 这其中捍卫信仰者固然有,但浑水摸鱼者更多,如果不是混乱的局势滋生了犯罪的欲望,从而结出了尸横遍野的果子,又怎么会导致远古帝王李奥瑞克复活,让“亡者的意志”重现人间? 虽然这个资料片仅仅是过度,目的是给玩家练级,再引出神山霍加斯,但正如官方所说,这是一个惨痛但无法避免的阶段,它旨在唤起人们内心对于战争的厌恶,即便是游戏里的战争都如此令人痛心,更何况现实? 据说维尔福公司的管理者加布里·威尔还差点因此获得了那年的诺贝尔和平奖。 沐言打开手里的书,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段话。 “何为信仰?何谓诸神?我们的力量都来自于自身脚踏实地的锻炼,对他们的信仰只是安抚躁动的心灵,渴望一丝宁静罢了,为什么要为他们而战?这是否违背了等价交换的原则?但换个思路,如果值得我们信仰的神灵真的存在,你虔诚的信仰将会得到多么丰厚地回报?到了那时,你会如何选择?” 不用看封面他也知道这是嘉顿在人间的代言人莫拉写的《信仰论》,这家伙善于蛊惑人心,是嘉顿最忠实的走狗。在一次意外中损伤了身体,告别了魔法之路的中年法师因为前者的赐福重新获得了强大的实力,成为了第一个火焰术士——一种举手投足间就能使用火焰魔法的职业,代价是消耗生命,无论自己还是别人的都可以。 同时他还创立了异火教,在这三年广泛活跃于洛坎各地,旨在挑起伊卡莉诸多信徒间的纷争,是个十足的好战分子和心理变态,标准的反派人物。 连这种偏远地方的圣言者牧师家里都能发现这种书,足以见得异火教势力之广。 他摇着头把书放了回去,开始翻下一本…… …… 苏利亚围着一块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门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只可惜她意识到的有些晚,只来得及慌忙拽拽浴巾就踏了进来。 然而抬起头时她才发现想象中的尴尬局面并未出现,沐言正站在书架前捧着一本书入迷地读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少女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小小的失望。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顺势把一米多长的巨剑连鞘放在床中间。 这下应该安全了吧,她心想。 然而沐言依然没有回头。 要不要提醒他关灯呢?苏利亚想,不过瞬间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到了。 你在想什么!你即将和一个认识才不到一星期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还要催促他赶快关灯?多么不知羞耻! 少女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但脑海中仿佛还有一个声音在平静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心虚什么?难道放在床中间的那把重剑还不足以表明意图吗?这种时候表现得正常一些才合情合理吧。 对啊!有道理啊!她的想法又变了,于是正打算开口,然而—— 对你个头啊!为什么要表现得正常?正常睡在一张床上?这个时候局促不安,极其不适应才是正常吧?而且明明根本就不适应,还非要摆出一副适应了的样子,到底谁才是心虚? 似乎……也有道理? 两道声音吵来吵去,拿不定主意,她只好无奈地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呃……请问我影响到你了吗?” “唉?” 苏利亚探出脑袋,看到沐言站在自己这一侧离床一米远的地方,脸上带着些许歉意。 “是灯光的问题吗?我找到了一个烛台,这个可以关了。” 沐言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羊脂蜡烛,然后熄灭了天花板上的吊灯。 望着他一手捧书一手秉烛,因为担心吵到自己而放缓脚步慢慢向前的背影,她不禁有些感动。 但这么一来,似乎更睡不着了,好像……什么地方在困扰着自己。 她辗转反侧,不小心碰到了床中间的重剑。少女咬咬牙,把剑收了回来,这下心里才轻松了许多。 就这样吧!谅他也不敢乱来! 第十一章 夜色镇怨魂花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从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名为《清白的太阳》的推理小说,主人公是一个叫埃里克的私家侦探。他看的太入迷,以至于蜡烛熄灭时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站起身伸个懒腰,借着月色走到床边,看到苏利亚的睡相时他忍不住笑了。 黑暗中虽然不真切,但对方摊成大字占据了整个床面的睡姿还是很清楚的。 看得出来,身为一个女孩子,这段时间可真是苦了她,相较之下作为一个躺了快二十年的人,沐言大方地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她,自己默默点上第二根蜡烛又翻开那本书。 看着看着,他的思绪就飘到了扎伊克斯的任务上。 夜色镇怨魂花,为数不多的几个让他都想去试试的副本,可惜只存在于第一个资料片,亡者来临之时整个坎萨地区都被夷为平地,夜色镇自然也难以逃脱。而在那之前的他还尚未进入晨风学院,学者的用处也没被挖掘出来,所以根本不会有队伍愿意带他下副本。 之所以说这个副本有趣,首先是因为它的设计思路来自天朝传统小说《水浒传》的著名桥段——武大郎捉奸,毫无疑问,玩家扮演的是武松。 其次是这个副本有很多通关流程,不同结局评价各不相同,奖励也不同。有的评价只有50%,但奖励的物品却品质极高,有的评价高达95%,但奖励的却是额外金钱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有玩家专门列出表格来分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设计师试图在这里探讨人性,所以才有了这样奇怪的奖励模式。 副本评价的好坏取决于你保护了多少“善良”的NPC,杀死了多少“邪恶”的敌人,在对阵怪物的战斗中表现如何,伤亡怎样等数据。而奖励的东西却实实在在地反应了玩家在副本中做出的善恶抉择——即你做不到两全其美,必须有所取舍,要么坚持利益,要么坚守本心。 游戏里夜色镇的民众分为两派,一派是不明真相吃瓜群众,多以裁缝、杂货商、肉贩这些人为主,他们和安东尼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要好,所以对他的离奇身亡感到意外,想要彻查此事。 而以猎户、铁匠等人为首,和镇长勾结的知情派则不希望再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他们恨不得怨魂花一辈子待在郊外的森林里。 原因很简单,自怪物花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夜色镇的访客数目比以前多了不少,尤其是从铁匠那里购买特制火箭和修补装备的冒险者更是络绎不绝,此外以丰厚报酬雇佣熟悉镇郊地形的猎户一起冒险的队伍也不在少数。就冲着这份收入,这群人也铁了心要和镇长站在一起。 对于这样的现状,玩家何去何从,如何操纵就很关键。 如果你选择坚持揭开真相,那么势必面对在战斗中缺少道具支持,缺少NPC协助等局面,在游戏中这些是以攻击数值削弱,怪物隐匿加强等方式出现的,但如果发生正的洛坎,情况可能比那还要糟。 玩家可以通过上下线的方式避免和NPC接触,而在真正的夜色镇,那些被你破坏了好事,怀有敌意的猎户、铁匠们可能站在屋外随时准备闹事。更何况如果方法不当,得罪了镇长,受到了小镇的驱逐,别说揭开真相了,找个住的地方都办不到。苏利亚的武力的确可以震慑宵小,但以一己之力带着他这个累赘面对整个小镇,未免太愚蠢了些。 事实上哪怕版本末期60级玩家回头重打这个本,靠武力一路碾压过去后,民众的表现也都很冷漠——因为展现出来的力量太过强大,对他们的生命构成了威胁。人性本自私,心中都是恐慌而不是感激时,谁还会在乎所谓别人的真相?这样通关后评价几乎是100%,但奖励却只有补给品,一件装备都没有。 讽刺的是,如果玩家选择相信镇长的话,联手出镇讨伐怨魂花,那么便会得到各种增益和武力支持,虽然最后怨魂花会发狂暴走,但撑过这一战就可以通关副本,之后的评价自然也是高于90%,只不过奖励更寒酸。 而之前提到的50%评价通关中有一种结局,是坚持揭开真相,然后在镇子中心众目睽睽之下宣读镇长的罪行,最后镇长恼羞成怒,反咬一口,并用重金雇佣其他冒险者(NPC)杀人灭口。这时,如果你在之前完成了足够多的支线任务,就可以得到民众的保护,反之他们会一哄而散,留下你的团队独自面对暴乱。 两种情况都是血流成河的结局,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坚定地环绕在玩家身边也好,一哄而散也好,都摆脱不了被佣兵们随意屠戮的下场,最终满地鲜血会引来怨魂花,并且强化它。狂暴化的怨魂花在轻而易举地报仇雪恨后,会将矛头对准玩家,如果撑过这一场战斗,就可以通关。 因为整个夜色镇的人几乎都死光了,所以评价只有50%,但奖励却是对戒“背叛”和“牺牲”中的一个,具体哪个自然和前面提到的两种情况对应,民众一哄而散——背叛,他们坚定地守护玩家——牺牲。这两个戒指属性几乎一致:加一点主属性。但后者有两个凹槽,可以镶嵌宝石,所以实用性更高。 凑齐两个戒指的玩家还会跳一个成就,名为“真相只有一个”,下面的描述仿佛说出了策划的心声:“揭开真相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坚持,有时还伴随着背叛和牺牲,感谢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游戏里尚且如此艰难,放在现实里要如何面对?更何况按照扎伊克斯的意思,自己还只能走后面那条路线——当然暴力讨伐线他一定不会选的,起码良知不允许他这么做。 屋外的鸡鸣打断了他的思考,看着微微发亮的天空,他才意识到天都快亮了。 好在马丁家虽小,但五脏俱全,地上厚厚的地毯比起阴暗潮湿的牢房和冰冷的野外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沐言就这么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很快便睡着了。 …… 因为睡的很早,而且睡前还美美地洗了热水澡,所以苏利亚这一觉睡的无比香甜,这些天来积攒的疲累一扫而空。 在生物钟的帮助下按时醒来的少女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十分不雅,仅有的一丝睡意也不翼而飞。 她俏脸微红偷偷睁开眼,扫了扫四周。 咦?夏穆他人呢?不会去客厅睡了吧?天这么冷…… 念及如此,她连忙掀开被子坐起来,伸着脚在地上找鞋子。 不过她似乎忘了两件事,第一,昨晚洗过澡后,她裹着件睡袍就躺下了,再加上少女睡觉不老实,喜欢来回翻滚磨蹭,现在头发乱糟糟不说,还大半春光乍泄。第二,还是因为睡觉不老实,她的鞋子在床的另外一侧,但她爬起来后却在这一侧…… 也就是某人躺着的这一侧。 “触感怎么不太对?”苏利亚感觉自己好像踩的不是地毯,脚底传来布料的质感,还带着温度。 “啊!”一低头她才发现自己踩在一个人影的胳膊上,对方正侧身睡着,她不禁叫出了声。 …… 沐言梦见自己走在冰天雪地里,衣衫单薄,四周都是呼啸的狂风,让他的脖子,手腕,脚踝冻得硬邦邦,不得不缩成一团低着头前行。 过了没多久,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浑身雪白的巨熊,咆哮着把他摁倒在地,一屁股坐在自己身上来回摇晃…… 你大爷的,西伯利亚的北极熊? 在他对梦境无力吐槽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什,什么情况?”他茫然地坐起身,睁着惺忪的睡眼。 然而下一瞬,眼前的风景让他睡意全无。 少女衣衫半敞,饱满的酥胸露出大半,平坦的小腹也一览无余,往下是不能再看了,所以往上看,是凌乱的头发和呆呆的表情。 这算什么?早安福利?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一边不知道在看什么,一边不知道眼睛往哪儿搁。 “你走光了。” 他平静地开口,苏利亚这才意识到现状,急忙红着脸裹紧了睡袍。 这个时候,马丁姗姗来迟。 “怎么了?” 他衣衫不整地推开门,然而眼前一幕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苏利亚头发乱糟糟地坐在床边,沐言坐在地上,前者的脚还踩在对方大腿上…… “……麻烦动静小点。” 马丁仿佛理解了什么,不,应该是误解了什么,尴尬地关上门。 “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沐言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什么?”然而苏利亚还不清醒。 “睡袍的面积是有限的。” “诶?” “你裹住了上面,下面就……” “啊!!!” “对不起,事实上我什么都看到了。” 沐言平静地捂住眼睛。 ------------------ 早上的风波很快过去,经过这么一闹,沐言因为缺乏睡眠有些懈怠的大脑也跟打了鸡血一样正常工作了。 两人默默吃完早餐,和马丁母子二人道谢后就重新启程了。 走在路上,沐言皱着眉头看着前面那个恨不得跑起来的女剑士,对方的金色马尾在脑后疯狂摇晃,就像一条失去了理想的咸鱼被人甩来甩去。 “喂,苏利亚小姐。你能考虑下我孱弱的体质吗?” 他终于忍不住大喊道。 少女的脚步似乎真的变慢了,不过脸上依旧冷若冰霜,昨晚对沐言产生的一点点好感也不翼而飞——虽然沐言并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女人呐,你比奥杜因的黄昏之歌还难懂……” 他不禁苦笑。 第十二章 夜色镇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三天后,两人抵达夜色镇。 和贫瘠冷清的野菊镇相比,仿佛真的受怨魂花影响,这里明显热闹了不止一倍。 酒馆里人声鼎沸,似乎整个坎萨地区的佣兵都挤过来了,即便苏利亚亮出了师级佣兵的徽章,也有不少想趁机揩油的家伙互相推搡着挤过来。 见状少女不再隐藏实力,重剑突然入手,合着剑鞘猛拍在桌子上。陈旧的老楠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被她这下拍出一道深深的剑印。 当真入木三分! 紫色的斗气光芒一闪而过,周围乱嗡嗡的苍蝇瞬间消失。 沐言不禁挑了挑眉毛。 “你这至少得有四十几级吧?”他小声问。 “四十……级?” “……我是说金阶。”他急忙改口。 苏利亚摇摇头。 “积分不够金阶,剑士协会那边鎏金(40-50)段位也没去考。” “怕暴露身份?” “嗯。” 沐言顿时了然,自己这个打手果然有四十多级的实力。 怨魂花属于40级首领,按照副本首领高出平均讨伐等级5级的规律,这个本是为35-40级玩家设置的,又因为每十级是一个分水岭,所以苏利亚甚至可以替他单挑BOSS怒刷装备。 当然他是不会这么干的。 苏利亚那一剑不仅震慑了周围的佣兵,也让酒馆老板心惊不已,他拦住准备上前的伙计,抢过托盘亲自送酒过来。 “两位……” “拿下去吧,这酒她喝不太惯。” 沐言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但语气中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一瞬间他仿佛又代入了传奇学者“夏老师”的角色。 苏利亚虽然搞不懂他为什么这样做,但还是配合地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微笑。 就是那种礼貌中带着不屑,高贵中夹着轻视。 老板顿时有些尴尬。 见状沐言打了个响指,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枚金币——当然来自苏利亚。 一枚金币的购买力约等于一千块,而坎萨地区的整体经济用“发展中”来形容都有些勉强。 老板的眼睛果然被牢牢吸在了这枚金币上。 “我们来自晨星,和安东尼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不过听人说他好像遭遇了不幸,方便耽搁您一会儿时间吗?” “方便!”老板胸膛拍得响亮。 “乔伊!去我房间把保险柜里那瓶红酒拿出来!” “可是老板,我没钥匙啊!” “那就砸开!” 吩咐完下人,他重新堆起笑容。 “客人呐,你有所不知,我和安东尼老弟那可是生死之交……” …… 安东尼的“生死之交”用十分钟就讲完了所有故事,就在他准备瞎编之际被沐言一眼看穿,然后结束谈话主动离开了。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棘手一些,也许是因为这是洛坎而不是游戏,所以镇子上几乎没人怀疑安东尼的死和他的妻子坎丝帕有关,更别提镇长西蒙骑士了。 “你有看上去就很贵的衣服吗?”沐言问苏利亚。 “三重附魔的全身铠?” 他不禁扶额。 “……我是说便装,就是让正常女人看了立马想买的那种。” 这个问题还真把苏利亚难住了,她在空间戒指里翻找了一下,然后拿出件暗红色的紧身裙。 “还有个斗篷,四五年没穿了……不知道合不合身。” 沐言眉毛一扬:“就这个了,你先收起来,等会儿换上。” 苏利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把衣服收了起来。 两人按照酒馆老板的指示来到安东尼家门口,院子里盛开着一丛茂盛的木槿花。 屋子门前有一个小门廊,过道里摆着落满灰尘的花洒和水桶,沐言走过去看了看,刚好撞上打开门出来晾衣服的坎丝帕。 这位年轻的寡妇容貌秀丽,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看上去十分憔悴,仿佛仍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痛里。 “两位是……” 也许是沐言穿得有几分贵族的感觉,她竟忘了责怪对方闯进院子。 于是他故技重施。 听完他的解释,坎丝帕满是倦容的脸上露出一份警惕。 “为什么我没见过你们?” 沐言佯装强忍不满,耐着性子说:“我们只是想让自己的蜜月更有意义一些,所以前往静谧湖途中但凡遇到打过交道的商人都想慰问一下,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也许安东尼和‘镶金玫瑰’的缘分就此终结了。” 说完他转过身,准备离去。 “‘镶金玫瑰’!您是来自晨星的贵族?”坎丝帕惊讶地捂着嘴。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沐言皱着眉头回答。 “对……对不起,失去安东尼的痛苦让我丧失了理智,还请您原谅。两位里面请。”坎丝帕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苏利亚惊讶地都忘了质问沐言“度蜜月”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突然就成了镶金玫瑰的人?那不是晨星最大的商会吗?以及怎么两人突然就成了新婚夫妻? 沐言趁机对她使了个眼色,后者只好按捺下好奇。 屋子里的陈设很朴素,空空荡荡,看得出安东尼走后坎丝帕一人生活也不容易。 “这幅画是?”沐言打量着墙上的一副木槿花图,它色彩优美,布局合理,细节的处理也十分到位,不像一个业余画手所做,角落署名的“E”也无法和安东尼本人联想到一起。 “他以前工作之余有创作的爱好。”坎丝帕语气很失落:“说起来我们能走到一起也是因为他写了首诗给我……” “那这个署名?” “好像是他的笔名吧,每次我问他都跟我开玩笑说等出名了再解释……现在再也没机会了……”坎丝帕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 “看不出来安东尼先生还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呐。”沐言也感慨了几句。 “那这个空书架呢?”他又问。 年轻的寡妇脸上浮起一抹痛苦,眼神悲凉的说:“这上面原本放满了书,还有他平时写的书信,他走了以后,这就是我唯一的慰藉了……然而一个月前,几个混混偷偷摸进房子,不小心踢翻了蜡烛,上面的东西都被烧光了……” “节哀,节哀,夫人你人没事就好。”沐言也叹了口气。 他不动声色地在书架上摸了一把,粗糙的木质表面有些扎手,缝隙里满是黑灰。 苏利亚跟在他身后,也四下张望着。 沐言突然回头说:“对了,亲爱的,你不是要找个地方换衣服吗?干嘛不借用一下安东尼夫人的闺房?” 少女愣愣的看着沐言,似乎有些犹豫。 但她的犹豫在坎丝帕看来就成了对自己的怀疑。 “不用担心,我的房间打扫的很干净,夫人您就放心的用吧。” “……那好吧。” 苏利亚在坎丝帕的指引下钻进了闺房。 趁着这个机会,沐言又四处转了转,但再无发现,似乎安东尼的个人物品都被收了起来,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都被对方糊弄过去了。 “我换好了。” 焕然一新的苏利亚推开门走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小了一号的缘故,暗红色紧身裙完美勾勒出了她的身材,尤其是胀鼓鼓的胸部显得格外饱满。加上长期练习剑术让她的双腿格外修长,脚上蹬着皮靴,再配合搭在胳膊上的黑色斗篷,使她颇有几分女王风范。 “这才对嘛,我的挚爱怎么可能穿着那么寒酸的衣服。” 沐言走过去佯装亲吻她的面颊,顺势耳语道:“想办法让她更嫉妒你。” 苏利亚被他温热的气息刺得有些脸红,但看上去像对赞美的害羞。 “你看的怎么样了,我们快走吧,你不是说自己还没见过当镇长的骑士吗?” “亲爱的,那是调侃,怎么能讲出来呢?”沐言信口胡诌道:“如果被鲁道夫公爵知道了一定会训我的。” “有什么不对吗?这种荒凉的地方,如果不交给骑士管理,交给谁?难道委屈一位男爵前来吗?”苏利亚的演技也不遑多让,迫不及待地上前拽着他。 “快走吧,这地方多一分钟我都待不下去了。” 沐言冲坎丝帕歉意地笑了笑。 “她被我宠坏了,说话向来这个样子,请不要介意。” “没……没事。” 一直用余光盯着坎丝帕的沐言从对方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艳羡,心下大安。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希望您能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沐言微微欠身,然后和苏利亚挽着手离开了。 坎丝帕急忙略显慌乱地回礼。 “感谢您的到访,如果——” 响亮的关门声传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人脸上谦卑的笑容很快消失,被嫉妒和痛恨取代。 刚才所见到的穿着,风度,所听到的旅行,爵位,还有那个女人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精致的面庞,无一不让她嫉妒到头晕目眩,自己嫁为人妇之前不比她差的,可是现在……她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和镜子里憔悴的脸,表情更扭曲了。 为什么那样精美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为什么他们度个蜜月都可以前往传说中精灵族的圣地静谧湖?为什么他们和公爵这样的大人物都有来往…… 这时坎丝帕才意识到,对方甚至都不愿告诉自己他们的名字…… 是因为瞧不起吗!? 女人绝望地跪在地上,良久才恢复往日悲凄的神情。 …… 走在大街上,苏利亚不得不披着斗篷来隔绝路人的目光。 “安啦,那都是欣赏的眼神。”沐言打趣道。 少女嘟着嘴,没有理他。 不过她的手还挽着沐言的胳膊,因为后者一出来就说可能有人盯着,所以别撒手。现在两人看上去就像一对闹了别扭的小情侣。 果然如他所言,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没多久,就有一队卫兵前来迎接。 “尊敬的贵族先生,西蒙骑士在府上设有薄宴,邀您前往,不知可否赏脸?” 说话的卫兵队长是个金发年轻人,眼睛都快粘在苏利亚身上了。 沐言不悦地咳了一声。 “带路吧。” “是。” ----------------- 西蒙骑士是个高大英俊的中年人,听说有四十多岁,但保养得就和三十几岁的青年一样,再加上一头漂亮的金色短发,整个人颇为勇武干练。 但和穿着扎伊克斯的旧衣服、贵族礼仪点满、和各方大佬谈笑风生过的沐言比起来他的气质还是差了许多。这一点不光身为贵族的苏利亚察觉到了,连他的诸多手下也敏锐地感觉自家老爷在这个白净的少年面前似乎抬不起头来。 西蒙也有些纳闷,明明自己比他高半个头,为什么总感觉在仰视对方? “西蒙骑士,感谢您的款待,这顿饭菜的味道,即便比起晨星的‘勇士之家’也不遑多让。” 沐言动作优雅地擦过嘴后感慨道。 他的面前堆满了只尝过一口的食物,加起来可能还不到小半碗饭,但听上去他已经吃饱了。 “晨星的‘勇士之家’吗?夏穆先生真是谬赞了——” “哪里哪里,你问苏茜,”沐言笑着摆摆手。“说起来那里还是我和她初次相遇的地方,要不是纪念意义重大,怎么会每次约会都去?上菜速度慢不说,味道也一般,不过他们的煎鹅肝配鱼子酱还可以,有机会西蒙骑士可以去试试,绝对物超所值。” 西蒙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呵呵……有机会一定去试试。” “对了,你要是去了可以报我的名字,说不定还能优惠个一两百金币什么的。” “……多谢了。” 西蒙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他的心却在滴血。 优惠一两百金币!?我一个夜色镇一年的总收入才500金币,你吃顿饭花的就不止这个数!? “可千万别心疼钱啊,我跟你讲,”沐言熟络地搂着他的肩膀。“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句话是我跟宰相家那个二世祖学的,那家伙没个正经工作,都知道跟着我蹭吃蹭喝,享受人生。像西蒙骑士这种年纪轻轻就有了一份产业的人,怎么能这样浪费大好人生?要我说——” “亲爱的,你酒量不好就少喝点。” 苏利亚适时地插话进来,拦住了滔滔不绝大有决战到天亮之意的沐言,顺便也拯救了汗如雨下的西蒙骑士。 对方终于明白自己和这对贵族新婚夫妇差在哪儿了。 “好吧,我也觉得头有点晕。” 沐言对西蒙眨眨眼,无奈地耸耸肩。 “西蒙骑士似乎还未婚娶对吧?” “嗯,是的。” “那我就要给你个忠告了,讨老婆一定要找自己打得过的,不然你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夏穆!” “亲爱的我在夸你!” 沐言急忙站起身,从椅子上拿下苏利亚的斗篷,讨好似的为她披上,顺势在少女耳边低声说了句“好演技”。 苏利亚婉转一笑,周围看热闹的下人们纷纷觉得室内都明亮了不少。 西蒙这才意识到两人要离开,忙站起身。 “两位最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如有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不用了,我们在四周转转就好。”沐言为苏利亚披上斗篷,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西蒙骑士,听说镇子周围有株奇怪伤人无数的怪花,要不要我让苏茜帮你解决掉?也算是感谢这顿丰盛的晚宴了。” “不……不劳烦您动手了……”西蒙有些不安地回绝了他。“如果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我这个镇长就有些失职了。” “好吧。那我就远远地看一眼好了。”沐言撇撇嘴。 “最后,感谢您的款待,有空来帝都找我。” “一定一定。” 沐言微笑着转身离去,苏利亚挽着他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 一句女人的小声议论传进西蒙耳朵里—— “还真有当镇长的骑士……我第一次见唉。” 西蒙的拳头猛然握紧,浓浓的不甘涌上心头。 “老爷,那剩下的饭菜……” “倒掉。” “啊?可是大家还一点没动……” “听不懂吗!?聋了吗?”西蒙突然转过身,神经质般咆哮道:“你们这群该死的下人,越来越不听话了??还要我再说几遍?” 可怜的下人被吓坏了,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开。 “废物!” 愤愤地吐出两个字,西蒙胸中的郁闷似乎更浓了。 第十三章 数学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数学主要的目标是公众的利益和自然现象的解释。——傅立叶 ----------------- “你为什么坚持选这间屋子呢?”踏入房门巡视一圈后,苏利亚不解地问。 两人离开领主府,继续假扮情侣回到旅店后,沐言像做贼一样拉着她在楼上转了一圈才敲定位置。 因为这一天积攒的好奇太多,她也就没急于一时,进屋后特意检查了一圈才开口询问。 沐言关上门,走到窗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街对面的蔬菜店“健康的山姆”里发生的每件事。 “攻略组真是贴心呐……”他喃喃道。 从没来过夜色镇的他,当年也只能看看别的玩家发回的攻略贴。当时帖子里有一连串非常有趣的声望任务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因此才记住了任务的开启地点,也就是楼下这家蔬菜店。 “喂喂,问你话呢!” 见到他习惯性出神,苏利亚不满地挥着手。 “哦,你说这个屋子啊,当然是有原因的啦,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沐言故作神秘。 “那今天这一天呢?为什么要假扮……夫妇?” 少女脸色微红,虽然玩得很开心,但她还是有些不满。 “最能引起女人嫉妒的无非就是对方穿的比我好,长得比我美,钱比我多,还找了个好男人,你说我们不假扮夫妇还扮什么?兄妹?我可不想进德国骨科……”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嫉妒呢?还有你在领主府说的那段话,什么初次相遇,约会常去,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而且……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勇士之家’的煎鹅肝!?” “随口编的而已……而且这样显得自然一些……”眼见对方步步紧逼,沐言急忙转移话题。 “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整个计划?” “当然。” 他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闻言少女警惕地看着他。“什么问题?” “别担心,一道数学题而已……”他笑道:“某天,一个小哥去菜贩那里买葱。‘一斤葱怎么卖啊?’小哥问。‘一斤10个铜币。’菜贩回答。然后小哥拿起一根葱,对他说‘要不这样,葱白8个铜币一斤,葱叶2个铜币一斤,合起来10个铜币一斤,可以吗?’菜贩想了想,觉得这样没问题,于是就答应了。最后小哥花了100铜币走了。 “那么请问苏利亚小姐,菜贩亏了多少钱?” “什么?亏了?怎么会亏?”少女一脸惊讶。 “……你再想想?” “两个铜币,八个铜币,加起来就是10啊,而且葱白和葱叶加起来就是一整根葱啊……”说着,她还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好了好了……”沐言看不下去了,他扫了眼街对面,现实里的这一幕即将上演。 “现在我带你去解决这个问题,麻烦你打开窗户,带着我跳下去。” “哦……唉!?我们不会是真的要买葱吧?” “当然不是,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哦哦!” …… “健康的山姆”蔬菜店里,山姆正揪着一个年轻人的领口。 “小子!说!你昨天是不是手脚不干净!” “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 “放屁!你只花了一个银币,可是我少了至少二十斤新鲜的大葱!还敢抵赖!” “那关我什么事?我不就是把葱白和葱叶分开买吗?有问题吗?”年轻人一脸无奈。 “你……”山姆一时语结。 他本能地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但就是说不出来。 “看吧,你一定是自己弄错了,非要迁怒于我,如果我真偷了你的葱,还会再来找你买菜吗?” “什么?你还要买?” “当然,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哪有你这么对待顾客的?”年轻人努努嘴,示意对方的动作有些过火。 山姆松开手,黑着脸一言不发。 年轻人丢出一个银币,笑眯眯地说:“生意人,顾客就是一切,要时刻面带微笑,来吧,和昨天——” “砰”的一声,仿佛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打断了年轻人。 紧接着是一段小声的对白。 “放……放我下来啊大姐!” “以后还卖不卖关子了!” “我保证一定不……” 两人急忙跑出去,发现是一男一女。 男的白净瘦弱,一副贵族打扮,女的穿着华丽的暗红色紧身裙,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美得不可方物。 “两位是?”山姆问。 “来帮你答疑解惑的‘夏老师’。”沐言微笑道。 “答疑解惑?”山姆先是一愣,然后惊道:“你知道我那十多斤葱被谁偷走了?” 沐言点点头,指着年轻人。 “是被他偷的,不过是正大光明的手段。” “我就知道你小子有问题!”山姆二话不说再次揪住对方的领口。 “你胡说!”年轻人被戳中了痛脚,激动地大喊:“你污蔑我!你这个奇怪的人,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有你,你对顾客动粗就算了,还和陌生人一起诋毁我!!” 见状沐言道:“少年,安静一点,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我又没犯错!我花了钱的!他也答应了的!” 听到这句话,山姆悻悻松开手。 “夏……夏老师,您能告诉我哪里出了问题吗?”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沐言脸上不由自主泛起一丝笑意。 “很简单,假如没有葱白和葱叶之分,葱就是葱,你把它按任意比例切成两段,每段论斤卖,价格会变吗?” “当然不会,还是一斤10个铜币!”山姆立刻回答道。 “那不就完了?葱叶和葱白不是葱吗?为什么切下来论斤卖价格就变了?一斤葱白和一斤葱叶虽然不是从两斤葱上取下来的,但这和两斤葱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只卖出一斤的价格?” 听完这段话,在场四个人中有两个人陷入了迷茫。 年轻人估摸着再不跑就没机会了,趁两人陷入沉思,拔腿就跑。 不过他似乎忘了还有人一直盯着他。就在他抬腿的瞬间,对方悄悄伸出一只脚,刚迈开步子的年轻人就一个声势浩大的平地摔飞了出去。 两人的动静惊醒了山姆,他扔下还未想通的问题,大步走上前,再度揪着对方领口。 “小子,我现在知道是你搞的鬼了,我不怪你,是我脑子蠢给了你机会,但以后别让我在夜色镇看到你用小聪明糊弄别人!听到没?” “听……听到了……” “还不快滚!” “那你松手啊大哥……” 山姆微愣,然后松开手,看着对方爬起来,似乎有些不解气,便抬起腿踹了一脚。 “快滚!” 这边沐言歪着脑袋看着目光呆滞的少女。 “你……还没算清?” 苏利亚委屈地摇摇头。 “真是难为你了。” 他叹了口气。 写攻略的那哥们貌似说过,自己团里的牧师和德鲁伊妹子也都搞不清这道题,害得他临时客串了一把数学老师,看来今天他也难逃此劫。 “罢了,‘夏老师’大讲堂开课了。山姆大叔,有纸笔吗?” “有!” --------------- 上完数学课后已是深夜,双月高悬,清冷的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 沐言答应了山姆明早陪他一起去集市进货,然后带着豁然开朗的女剑士回到房间。 他在思考晚上睡哪儿,而对方还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 “喂,别想了,洗洗睡吧。” “诶!?你答应我的‘计划’呢?还有你为什么要答应山姆大叔明早去集市?我们的任务不是去镇郊解决怨魂花吗?”少女问。 他一拍脑门。“对哦,看在你今天演技惊人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剧透一下吧。不过在这之前你确定不洗个澡然后换身衣服?刚才你抱着我跳下去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布帛撕裂的声音……” 苏利亚张大了嘴,惊恐地摸了摸屁股后面,然后红着脸冲进浴室。 趁着她转身的功夫,沐言看见原本包裹着整个浑圆臀部的紧身裙裂开了一个口子…… …… 苏利亚擦干头发,裹着睡袍走出来时发现自己又忘了屋内还有别人这个事实。 真是越来越不小心了,她心想。 不过这一次沐言依旧什么都没看到,因为他实在坚持不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那么孱弱,这几天的确辛苦了,尤其是那天晚上还没睡好。想到这里,少女脸上不由得窜起两朵红晕。 她脚步轻盈地走过来,想叫醒对方,然而伸出手后又停住了。 沐言因为寒冷缩成一团,头发凌乱,脸上却带着计划得逞的微笑。 想起对方刚才上课时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苏利亚就一阵愤愤。 “得意的家伙。”她小声嘟囔着帮他整理好脸上的碎发。 似乎感觉到骚痒,沐言皱了几下眉,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嘴里还发出几声呓语。 苏利亚很好奇他刚才说了什么,便附耳过去想听仔细。 “……傻妞……呵……” “……” 短暂的沉寂后,苏利亚面若冷霜地站起身,再一次独享了整张大床。 这次她还把重剑放在另外半边。 第十四章 连锁任务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们的任务设计并不是‘去哪里,杀几个,拿什么’这么简单,任务的宗旨是解决问题,获取报酬,对NPC和玩家而言都是如此。这就意味着你必须纵观全局才能得到最丰厚的报酬。”——维尔福任务设计师 ------------------ 第二天清晨,旅店门口。 “夏穆先生,你的起色看起来比较差,不要紧吧?”山姆关切地问。 “没事的,昨晚没睡好,着凉了。”沐言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不振。 山姆又看了眼冷着脸的苏利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们快点走吧。” 沐言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地催促道。 山姆点点头,然后带着两人出发。 …… 夜色镇的集市非常热闹,即使在早晨都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 “苏珊大妈早上好!” 山姆带着两人停在一个裹着头巾的大妈面前。她周围摆着几桶牛奶和不少蔬菜。 “是山姆呀,早上好。” 苏珊大妈笑得有些勉强,似乎有心事。 山姆也发现了这一点,对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站着两个陌生人,这可不像热情好客的苏珊大妈。 于是他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苏珊大妈?或许我能帮到您。” 大妈欲言又止,疲惫地摆了摆手。 “这位大妈,您家里养了奶牛吗?”沐言问。 苏珊大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山姆。 “这是你朋友吗?他是……” 山姆急忙把昨晚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那你怎么知道我家里养着几头奶牛呢?”苏珊大妈有些好奇。“山姆又没告诉你,难道你还提前了解过?” “您的鞋子上沾着湿泥,这种天气地面都冻得硬邦邦,只有温暖的畜棚里才有软泥,再加上您衣服上沾的牛毛和周围奶香四溢的牛奶,不难猜出。”沐言耸耸肩,笑道:“而且我还很好奇,您喂的几头牛是不是出了问题呢?” 苏珊大妈这次不仅好奇,还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大花和大白出问题了?” 很显然大花和大白是两头奶牛的名字。 “您心情不佳,连山姆这种账都算不清的人都看出来了,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沐言拿山姆开了个玩笑。后者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况且这个季节本来就是牛蜱虫多发的季节,尤其是在温暖的牛棚里,我猜它们食欲不振,然后蹄子发烂,身上却找不到伤口对不对?” 苏珊大妈惊讶地张大嘴巴。 “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那小先生有法子救救它们吗?” “很简单,你从山姆这里买点姜蒜,和着牛尾草煎烂,把绿糊涂在牛蹄溃烂处,过滤下来的水喷洒在牛棚里就好了。另外记得通风换气,牛棚必须温暖没错,但一味保温可不行。” 听他猜到病情时苏珊大妈就信了一半,现在几乎完全相信了,她感激地举着两个白萝卜连连往沐言手里塞,盛情难却。 山姆急忙出来打圆场。 “大妈,夏穆先生是晨星‘镶金玫瑰’的自……” “自然学科顾问,可以理解为学者。” “对对,学者顾问。”山姆挠了挠头。“这次和苏茜小姐婚后度蜜月,顺便路过这里,拿不下这么多东西,您就别添乱了。” 沐言也顺势说道:“您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这东西就……” 苏珊听了他的来头,便不再坚持,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那……夏穆先生,您对奇异果树了解的多吗?” 来了!连环任务开启! “当然!”他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那太好了!”苏珊大妈高兴地拍着手,冲一旁蹲在地上的小男孩喊道:“小约克,快过来,这里有位帝都来的学者先生,可以治好你的树!” 小约克连忙扔下手里的木头玩具,飞似的跑过来,用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盯着沐言。 在他眼中,这个看上去年纪还没超过他姐姐的家伙怎么能治好自己的树?那可是连莫森爷爷都搞不定的疑难杂症。 “小家伙,你今年十岁对不对?”沐言率先发问。 小约克点点头,没说话,似乎有些怕生。 “你有一棵奇异果树对吗?” 男孩依旧点点头。 “你有兄弟姐妹吗?” 咦?小约克惊讶地看了眼苏珊大妈,后者冲他摊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透露。 “我有个姐姐。”小约克奶声奶气的回答。 “但她是小约克的,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周围一圈大人都笑了,连苏利亚脸上也冰消雪融。 “好了,我知道了。再问你一个问题,那棵树是你姐姐为你种的吗?” “你又猜对了!”小约克更惊讶了。 沐言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对方没有抗拒。 “奇异果树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它喜欢温暖,但在寒冷地坎萨地区也能茁壮成长,你姐姐在你出生那年种下它是希望你能像它一样健健康康的。对了,话说回来,这种树每十年会有一次大规模叶片脱落,就和蛇蜕皮,蝉脱壳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就特别需要呵护,你可以去苏珊大妈家里运一些热乎乎的新鲜牛粪,捂在树根周围,这样就高枕无忧啦。” 小约克听得很认真,仿佛要把每个字都记下来,记忆完毕后,他抬起头看着沐言。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们拉勾,你要是骗我我就放大黄咬你!” 沐言无奈地伸出手。 拉完勾,小约克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肩(沐言蹲下来拉勾)。 “你以后就是小约克的好朋友了,现在你的好朋友遇到了难题,你可以帮我吗?” “荣幸之至。” 小约克把手放在嘴边,冲远处大喊道:“莫森爷爷!!小约克找你!!” 他这一嗓子,不光喊来了头发花白的莫森,还引来了许多围观路人。 集市上的镇民们纷纷扔下了手头的工作围了过来。 “莫森爷爷,他是小约克的好朋友,嗯……喂,你叫什么?” 沐言还未开口,苏珊大妈就笑着把刚才发生的一幕简单解释了一番。 “‘镶金玫瑰’?是帝都那个吗?”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年轻的学者,这年轻的过头了吧?跑这么远不会有危险吗?” “得了吧,人家是带未婚妻来度蜜月的,你看他后面那个女剑士……” …… 一时间镇民们议论纷纷。 “夏穆先生吗?”莫森笑呵呵地开口。“说来惭愧,我以前也在雪漫城做过学者,年纪大了就跑到这地方来养鱼了……” “您叫我夏穆就好了。”在长者面前沐言可不敢托大,急忙恭敬地回答。 “达者为师,不碍事的。”老人摆摆手。“我养了一池子鱼,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数量急剧减少,我还拜托小约克帮我盯了好几天,都没发现偷鱼贼,所以……” “了解了,您可以雇一个身体棒水性好的小伙子下去看看,池子里除了鱼以外有没有其他东西,这有可能是生物入侵。” “生物入侵?”老学者皱起眉头。 “比如现在有一头巨龙从天而降,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成为它的口粮,毫无反抗之力,这就是生物入侵。” 老人恍然大悟,颇有些感慨。 “不服老不行啊,未来果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那……那个……”这时一个期期艾艾的声音插了进来。 沐言抬起头,看到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 “林克哥哥!”小约克激动地跑上前去,抱着他的腿。 “你说好的给我抓鱼呢?” “抱歉,小约克,我来找莫森爷爷有点事,答应你的鱼之后再抓好吗?” 小约克松开手,满不在乎地说:“去吧!真正的骑士要懂得谦让!” 林克笑笑,然后走到两人面前。 “莫森爷爷,您看我的水性够好吗?” 老人摸着胡子笑道:“说吧,林克小子,这次又要我帮你做什么?” “嘿嘿,瞒不过您……”林克讪笑着。“我听说雪漫城以前有种占卜的技巧,是用龟背上的图案和——” “借一步说话!” 沐言突然插入,一把搂住林克的脖子,把他勾到一边。 “你……” “不想知道写信人是谁了?” “诶!?”林克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沐言抬起头环顾四周,对莫森歉意地笑笑,然后低声对林克说:“池子里那只符文龟是你放进去的?” “……”林克梗着脖子不说话。 “是不是因为它夜里发光,只有存在水底才不会被发现?” 林克依旧不搭理他。 “事实上雪漫城的龟背占卜姻缘术是吟游诗人骗钱用的把戏,被大多数学者嗤之以鼻,你要是坚持问下去,莫森说不定会生气。要不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去把那只乌龟捞出来,我直接告诉你写信的人是谁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有给我写匿名信?”林克终于开口了。 “废话,符文龟、水性好、占卜,再加上你是这里唯一一个没用色眯眯的眼神偷看我未婚妻的年轻男人,你要是心里没别的姑娘,难道喜欢男人?” “你才喜欢男人!” “对不起,没试过,不知道喜不喜欢。”本着严谨的科学态度,沐言笑眯眯地回复他。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去搞定那只乌龟,我等会儿告诉你结果。” “等会儿?那你现在准备干吗?”林克惊道。 沐言微微一笑,对莫森朗声说道:“莫森先生,林克答应帮您下水看看了,不收任何报酬,这个解决方案您还满意吗?” “当然满意了。” 很好,就是这个节奏。 然后沐言高举起右手,环视众人。 “谁,还有问题?” 一时间提问者蜂拥而至。 ------------------- 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林克才重新大汗淋漓地跑回来。 他把在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之前随手扔进去那只符文龟,对方比抓到时大了一圈,显然最近伙食不错。 回到集市时他发现围在沐言周围的人所剩无几,便连忙挤了进去。 “……雪原兔是独居生物,但窝比较多,常言道‘狡兔三窟’,所以捣毁一个窝并不能大意,我推荐一种叫银铃草的植物,你可以去找刚刚的问完问题的约瑟夫讨要,然后埋在找到的窝附近,之后就可以循着银铃草的特殊气味找到它剩下的据点了。” “谢谢夏穆先生!您真是太博学了!” “客气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由自主地为他鼓起掌来。 “谢谢,谢谢大家。” 沐言站起身,像谢幕的魔术师一样挥手致意。 “林克,你搞定了吗?” “当然!你看我头发都没干。” “啧,这种天气,泡在水里的感觉不错吧。”沐言打趣道。 林克笑笑,然后小声问:“事情我办到了,该告诉我结果了吧?” “其实很简单,夹在信笺里有各种图案的书签对不对?你猜那是什么做的?” “枯线草?亚麻?我猜不到,这有关系吗?”林克一脸诧异。 “当然了,那是奇异果树叶煮烂后刷去叶肉剩下的脉络。小约克晚上要去苏珊大妈家里运牛粪,你可以去帮帮忙,顺便去他家里看看……” “等等,你是说那个写信的人是……小约克的姐姐?” 沐言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 “答案自己揭晓才有趣,去吧。” 林克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哦对,还有一点忘说了。”沐言又拽住他。 “符文龟从哪儿找到的送回哪儿去,千万别擅自把它藏起来,那家伙最多能长到一米多长,饿急了连小羊都不放过。” “……这么可怕?我还打算把它送给小约克来着。” 沐言暗道我就是为了防止悲剧再次上演才提醒你,这次能不能泡到他姐就看你自己的了。 送走林克,这次连环任务总算圆满完成,但因为身处副本所以没有任何提示。 一开始在旁边观看的苏珊大妈已经收摊回家,她专门留下一个桌子和两把椅子供沐言使用,而山姆则从头陪到尾。 “夏穆先生,您真是太博学了……”看得出来他现在对沐言是发自内心的敬仰。 “过奖了,杂而不精罢了。”沐言笑笑:“估计你也发现了,比起解答问题,我更喜欢推理和解密,尤其是那些隐藏的很深,不为人知的真相,比书本上的知识更吸引我。” 他的话仿佛若有所指。 第十五章 计划和计划通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人在山姆的邀请下前往他家里,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才回到旅店。 在路上,沐言惊讶地发现苏利亚脸上的冰雪融化了,而且还远不止如此,融化后的冰雪汇聚成一条奔腾的小河,发出哗啦啦的流水声…… 她似乎……问题有些多了。 比如这些: “你为什么会知道小约克有个姐姐,家里还种着奇异果树?” “关键词:小男孩,十岁,冬天,有恙的树,再结合一些小小的知识储备,就能根据这些线索推断出来。” “小小的知识储备?” “晨风的图书馆四楼西北角,人文知识区,《坎萨地区传统习俗》,《寒风带来的不仅是蛮荒,还有温暖》。三楼楼梯口,《奇异果树全解》,《换换脑吧!果树的故事(三)》。喏,四本书而已。” “‘小小’的知识储备!?那林克呢?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 …… “那汉克呢?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伐木工的?” …… “太神奇了!约瑟夫呢?我学着你的样子分析过他,但根本得不出‘他是一个草药商人’这种结论。” “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他很穷……穷的都买不起新鞋子了。” “那不就完了,自从怨魂花出来后,哪种人的活动范围受到了最大影响?除了伐木工就是草药商了对不对?他手上有锯子的伤痕吗?他的裤子上有木屑吗?都没有,那他不是伐木工,就一定是草药商了嘛。” “太对了!” 苏利亚忍不住欢呼起来,还好此时两人已经走到门口,走廊里也没什么人。 用脑过度的沐言一进去就扑倒在柔软的床上,他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股幽香钻进鼻腔。 嗯……充满福利的体验。 “喂,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唔?”沐言的声音经过床垫的共鸣显得颇为沉闷。 “你昨晚说要告诉我计划,那现在呢?你倒是说呀。”少女站在身后,童心未泯地踢着他的皮靴。 “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要不是你昨晚不知道叫醒我,我怎么会状态差到这个样子?” 沐言侧过脸,睡眼惺忪地抱怨着。 苏利亚一想到对方那句梦呓就气不打一处来,鞋子踢得更欢了。 “哼!踢死你!让你卖关子!让你骂本小姐蠢!” “喂,大姐,你讲讲道理啊……” “讲什么道理!难道我还要把你叫醒然后睡一张床吗?”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有些微妙了。 沐言酝酿起来的睡意也消散了大半。 是啊,两人离开白岩矿场也有接近一周时间了,一起相处这么久,似乎还从来没遇到过那种情况…… “……好歹,让我把衣服脱了再睡沙发好吗?” “哼……” 少女自知理亏,哼哼着停止了欺负鞋子的行为。 沐言检查了一下衣物栏,差点笑出声。 “图灵贵族皮靴(再踢就毁了):出自百年老店勃兰-乔治尼,寒冷判定+1。[这是达米安·琼斯最喜欢的皮靴,如果毁了它,他就毁了你。]” 这系统总是出乎他的意料,物品描述竟然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这时,脱下皮甲,换上简装的少女走了出来。 “你最后对山姆说的那番话是故意的对不对?” “那是自……然。” 沐言抬起头,被眼前美好的风景吸引,差点连话都说不出。 苏利亚套着件淡粉色连衣裙,出色的体质让她不畏寒冷,即便露出大半个香肩和精致的锁骨都没有丝毫不适。 这些天沐言一共见过三个款式的苏利亚,英姿飒爽的女剑士,身材火辣的舞会女王,和眼前这位娇俏可人的居家少女,不管哪种都直击他的灵魂,美得不可方物。 这要是说出去,估计得被论坛上那群家伙嫉妒死吧,他心想。 “那他们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苏利亚毫不避讳地坐在他旁边。 侧着脸的沐言几乎可以嗅到少女身上一模一样的幽香,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几分。于是便坐了起来,和对方拉开一段距离。 这属于礼仪的一部分,在漫长的游戏生涯中几乎变成了他的习惯。 “的确如此,不出意外的话,在刷到了足够高的好感度后,镇民们会在今晚来找我,拜托我调查安东尼意外身亡这件事。然后我们副本……任务中的第二环就完成了。” “那第一环呢?” “你忘了吗,之前我们让一个独居的寡妇嫉妒到发狂,又让一个血气方刚的中年领主羡慕的无以复加,相信两个人现在一定心情抑郁,躁动不堪,迫切地渴望宣泄无处释放的情感,他们按捺不住,干柴烈火一触即发的时候,就是第一环完成的时候。” 他颇为惋惜地感慨道:“只可惜没有影像水晶这种东西,从今晚开始,每天都要去寡妇门口盯哨,想想都头疼……” “谁说没有!”苏利亚抬起手,五块各不相同的棱块水晶叮叮当当落了下来。 “什么情况?你连这都有?” 沐言惊讶地拿起一块红色水晶,里面氤氲着一团雾气,他知道这是魔法影像的标志,如果空无一物的话水晶就是透明的。 “这里面录了什么呀?方便透露吗?” 少女接过他手里的水晶,皱着眉想了想。 “似乎是‘天堂鸟话剧团’的《腥红女王维多利亚传》?这个蓝色的我记得,是他们的《蓝色多瑙河》,剩下的记不清了,都是以前陪父亲看的时候录的。我离开家时担心路上无聊,就都带上了……” 在游戏中,玩家的系统自带录制功能,并且可以调整视角,但得到的视频只能上传到论坛或网页等平台和其他玩家分享。影像水晶就属于NPC的摄像机,同时还有内存卡的作用,玩家也可以获取,只不过代价昂贵,还占格子,也就沐言这种认识NPC比玩家还多的异类会对这东西如此感兴趣了。 有一个著名任务叫“莉莉丝的伟大梦想”,要帮一位从小瘫痪在床的姑娘看到美丽的静谧湖,好多团队都失败了,因为小女孩无法离开晨星太久,身子太弱也不能长距离传送。于是有着类似经历的沐言就跟朋友打趣道如果自己是那个小女孩,哪怕看到影像水晶里的静谧湖也行,结果真被他一语中的,朋友一经尝试竟然成功了。 所以看到这些形形色色的水晶出现在面前时,他不禁感触良多。 “这块是……”他拿起一块最小的,这里面没有雾气,只有一个小光点。因为他还没有获取物品的所有权,故而得不到任何信息。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无边怀念鉴定卷轴,拍上去就好了。 “你猜!”少女神气地插着腰。 “……录制失败的水晶?” “错了!再猜!” “一人役哑剧?” “不对!” 他果断举起双手。 “我认输。” 这次轮到他讨厌卖关子了。 少女洋洋得意道:“这是监控水晶啊!” “什么!?” 监控水晶,也属于影像水晶的一种,不过和专门用于录制的水晶比起来,二者的质量就像标清和1080p蓝光一样相差甚远,因为前者主要起监视功能,胜在量多,所以质量自然差一些。 同时它还配有一块可以即时观看的子水晶,就是沐言手里拿的这块。 “你是什么时候放置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利亚。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看走眼了?对方还有这种令人窒息的预见力? 少女学着他的样子神秘一笑。 沐言不禁扶额,这可真是自作孽。 “好吧好吧,我来想想……应该是你换衣服的时候吧?那会儿各方面条件都满足,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你真的洞悉了我的计划?” 少女摇摇头。 “我在里面听你们说空书架的事,觉得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万一这两天被哪个佣兵里的渣滓盯上了,意欲不轨,我还能去救她……” 他恍然大悟,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还是说……傻人有傻福?他更倾向于后者。 “……当然了!女人的第六感也是很准的!说我在那个时候预感到了你的计划也没什么不对!” 对此沐言自然是笑而不语。 “喂!你什么意思啊!” “没,觉得你进步了,一时词穷。” “哼!就当你在夸我吧,有了第一环和第二环,一定还有第三环对不对?” “看今晚吧,如果他们来了,对第三环的成功率就有很大把握,但如果他们没来……”沐言叹了口气。“那我也无计可施,但愿安东尼被更多的人爱着吧。” --------------- 事实证明安东尼在夜色镇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当晚天色刚暗下来,坐在窗边的沐言就发现山姆早早关了店面,然后抬头向上张望。 过了没多久,传来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来者果然是山姆。 他看上去心事重重,仿佛怀着莫大的勇气才下定决心。 “夏穆先生,大家委托我前来——” “不要说,让我猜猜看!”沐言似乎沉浸在自己塑造的“推理爱好者”角色中。 “你看上去有心事,并且说是大家委托你前来,那么这件事和每个人都有关并羞于启齿。最近镇子上发生的事情中,唯有一件满足——是安东尼的死对不对?” 山姆吃惊地张大嘴巴,不过转瞬就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就知道先生一定能猜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猜是猜到了,但——”沐言顿了顿。“我有兴趣不代表我会出手啊。” “啊?为什么?先生难道不是因为来看望安东尼才顺路造访夜色镇吗?” “你说反了,我是途径夜色镇,顺道造访安东尼。”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这是假装贤惠的苏利亚端来的,她似乎也沉浸在沐言塑造的“新婚妻子”角色中。 “而且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万一凶手就藏在夜色镇,这样做反而激怒了他,我大可一走了之,那你们其他人呢?再退一万步讲,如果凶手高高在上,或是实力出众,那个时候,你们还会主持正义吗? “换句话说,你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让真相浮出水面吗?还是只不过因为遇见了我,所以一时起意罢了。” 山姆被他问住了,他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夏穆先生。”他重新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干涩。 “你或许不知道,安东尼以前做过什么。 “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但和我不同,他从小就喜欢看书写字,最受莫森大叔的喜欢,甚至有教育他成为一个学者的想法,不过后来被他的父母制止了。 “苏珊大妈的老伴去世的早,也无儿无女,他一有空就去帮忙,几乎顶的上半个儿子。 “小约克出生以前,老约克家里条件不好,他也经常接济他们,还有小约克,这小家伙一出生就粘着安东尼,为此老约克还打趣说要不是长相对不上,他都要怀疑自己妻子是否不忠了。 “还有乔斯,约瑟夫,林克……几乎镇子上的每个人都受过他的帮助。 “他和坎丝帕结婚那年,婚礼现场堪比坎萨地区的盛会,全镇的人都去帮忙了,甚至还有来自其他城镇,据说和他有书信往来的笔友参加,说实话,您说自己来自镶金玫瑰的时候我还怀疑过,但您说是来见安东尼的,我就一点怀疑都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去世那阵子大家都很悲痛,尤其是小约克和苏珊大妈,两人相继生病,我们甚至觉得这是弥娅的惩罚,安东尼就像她派到人间帮助我们的天使,而我们不知道珍惜,现在他回归弥娅的怀抱,我们理应受到惩罚。 “所以,夏穆先生,我觉得您的问题我可以代表大家回答。” 沐言眉毛一挑。 “那么答复是?” “我们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拜托您彻查此事。” 沐言也长舒一口气。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又一阵敲门声,响亮又刺耳。 第十六章 第三环!(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人警觉地站起身,苏利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向门口。 她都做好了拔剑的动作,随时可以出手。 “咯吱”一声,门打开了。 “夏,夏穆!”一道稚嫩的童声仿佛拨开云雾的金色阳光,一下子扫光了屋内的紧张气氛。 “哈,是夏穆的好朋友小约克啊,你来找我做什么?” 沐言俯下身子,一把抱起小男孩。 “给你,莫森爷爷说你可能需要这个。”小约克递给他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致夏穆先生”。 老人的通用语写的很美,字迹工整,线条流畅。 沐言放下小约克,拆开信封,信上这样写道: “夏穆先生,你好,想必这个时候你已经听完了山姆的叙述,感到一丝困扰吧?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与你交谈,但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不得不这样做。 “我猜你可能会觉得我们是临时起意才委托你这件事,实则不然,很早之前我们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佣兵又不值得信赖,所以拖到现在。 “你所表现出的睿智和博学折服了我们每个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你身上没有贵族学者的倨傲,即便是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乐在其中。所以我们相信你完全有能力胜任这件事,而且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始终坚定地站在你身后。 “最后是报酬问题,这也是个羞于启齿的话题,毕竟你来自晨星,我们珍重的财富在你看来不值一提。不过好在不久前我学生洛罗夫来造访过我,说自己在弥娅的赐福下成为了一名法师,并留下一枚水晶,说有事可以找他。虽然我不知道以夏穆先生的身份是否看得上他,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称作‘报酬’的东西了。 “最后希望您找到真相,为安东尼沉冤昭雪。愿弥娅保佑着你。——莫森·奥利奇” 下面是一大堆手印和签名,应证了老人“我们始终坚定地站在你身后”的说法。 沐言把信叠起来,重新放回信封里。 “信上写得什么呀?”小约克问。 沐言摸摸他的脑袋。 “莫森爷爷说我解决了大家的难题,他代表大家谢谢我。” “可是小约克还有个难题没有解决啊?” “会解决的,相信我。” 他坚定地说。 ------------------ 领主府,西蒙正在院子里练剑。 “那小子今天有什么动静吗?”见下人进来,他扔下剑问道。 “他昨晚替旅店门口的蔬菜店老板山姆解决了生意上的问题,今早受邀去集市,还弄出了不小动静。” “哦?说说看。” “是。”下人一五一十地讲述了沐言解决众人问题的事情。 “这么说来他还真是镶金玫瑰的顾问咯?” “的确,莫森先生也承认了这一点,刚才他还让小约克去旅店道谢。” “哼,老家伙怕是又想委托什么人调查安东尼的死因了。”西蒙脸上浮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只怕这次他要失望了,对方那种一顿饭吃上千金币的人,怎么可能受他差遣?真是老而不死是为疯。” “还要继续盯着吗?” “不管了,让他玩吧,帝都来的有钱人,真他妈有闲情逸致。” …… 西蒙练完剑,走进浴室,旁边等待许久的女仆急忙迎了上来。 她笨手笨脚地褪去西蒙身上的衣物,等触及下半身时动作略显僵硬。 西蒙不耐烦地抓着她的胳膊,将其粗鲁地顶在墙上,另一只手灵活地钻进上衣。 女仆被这突如其来的侵犯吓到了,但出于恐惧她不敢吱声,只好默默承受着。 西蒙贪婪地嗅着女人身上的味道,从她的后颈一路吻到嘴唇,睁开眼,却看到一张惊恐的脸。 他的眼前没来由地浮现起一张完美到让双月都失色的面庞。 那个名为苏茜的女剑士,那是他见过最完美的女人。 对比之下,他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尤其是看着面前这张平庸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妩媚的表情。 他冷哼一声松开手,任由放弃抵抗的女仆软绵绵瘫倒在地,径直走向浴室。 …… 冰冷的洗澡水不但没有压制他的欲火,刺激之下反而让其茁壮成长,他不禁想到了坎丝帕。 对方脸上布满潮红,媚眼如丝的样子,尤其是她刻意装出来的凄苦眼神,再配上独守空闺的寡妇身份。 ---------------- 深夜时分,双月高悬,沐言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明天的计划。 就在这时,床上的苏利亚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你点的干柴烈火到了!” 沐言急忙起身窜到床边。 “你怎么会发现……难不成还有偷窥的习惯?” “哪有!!我就是睡不着看一下,然后凑巧听到……”苏利亚委屈地解释,然后拿出子水晶念了句咒语,一个大约三十公分见方的光幕就投射到了墙上。 光幕中只能看到一张空荡荡的床,但却传来这样的声音: “死鬼,你好久都不来找人家!” “公务繁忙,而且最近事情太多了。” “都是借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寂寞!” “知道,我都知道,这不是来陪你了吗……” 然后一声布帛撕裂声响起。 “啊……别在客厅,去……嗯……去卧室……”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画面中出现了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正是西蒙和坎丝帕。 勉强可以看到坎丝帕的衣服被撕开,身体赤裸大半。 两人正如沐言所说,干柴烈火一触即发,贪婪地从对方身上索取慰藉。 他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果断把水晶放倒,塞进被子。 “……就这样吧,明天进行第三环。” “嗯……”苏利亚的声音也有些异样。 幸好现在是黑夜,看不清脸色,不然气氛会更尴尬。 那一夜两人都失眠了。 …… 第二天清晨,在凉水的刺激下,沐言很快就清醒了。 他拍拍脸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打气。 “相信自己!拿出身为传奇学者的自尊!” …… 仿佛被昨晚那一幕刺激到了,前往镇郊的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直到快接近传说中的花圃时,苏利亚才开口。 “你确定不要我帮助,独自面对它吗?” “独自面对是肯定的,但在这之前你要把它打服。” “什么叫‘打服’?” “假如说他是个人,你就打得他跪下叫爸爸。” “失去行动能力那种?” 沐言摇摇头。“最好只受皮外伤。” 苏利亚默默把手里的重剑收了起来。 沿途还有打斗的痕迹,树干上布满刀剑的斫痕和凝固成暗红色的血迹,并随着两人的深入愈发多了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芳香,随即一个美丽的花圃映入眼帘。荒凉的寒冬中,这块花圃就像沙漠里的绿洲,代表着生机与活力,但讽刺的是,它生长在不知多少人的血肉上。 苏利亚表情凝重地拔出细剑,她挥手让沐言停下,独自踏入花丛。 少女双眼微闭,仿佛在感受什么。 突然,一道粗壮的绿色藤蔓从她正前方猛的窜出,似利箭一般直射过来。苏利亚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不闪不躲,细剑精准地刺进藤蔓前端,均匀地将其一剖为二。 地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咆哮,藤蔓自己挣断了,带着前刺的余韵掉落在地,还蹦跶了两下,像被一分为二的蛇。 一击不成,怨魂花再度出手,数道藤蔓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宛如囚笼一般将苏利亚罩在其中。 女剑士丝毫不畏惧,剑身上紫色光芒一闪而过,在她的挥舞下划出一个绚丽的弧线,速度太快以至于线条首尾相接,组成一个完整的圆周。 怨魂花冲天而起的藤蔓被切开一个整齐的口子,苏利亚刚好从中跳了出来。 似乎感受到敌人的强大,它安静了下来,藤蔓俶的全部缩回地下,满地的木槿花一阵摇曳,所有痕迹都被掩盖。 苏利亚慢慢挪动步伐靠近沐言,她担心对方突然出手,自己来不及搭救。 事实果然如此,这次怨魂花庞大的身躯直接从他脚下窜了出来,反应迟钝的某人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苏利亚拎到了旁边的树上。 至此,两人才第一次见到了这朵传说中的怨魂花的完整外貌。 看得出来那是一朵木槿花,就花圃里的一样,烂漫如锦。只可惜花芯被一张恐怖的大嘴代替,锋利繁多的牙齿上挂满杂草和叶片,看的人头皮发麻。 它的躯干也远比一般木槿花来的粗壮,虽然没有人形,但周围伸出的数根藤蔓比人的胳膊好用多了。 “你……确定要独自面对它?” 听到少女的询问,沐言咽了口唾沫。 但看着下面虎视眈眈的怨魂花,他突然有种虎落平阳的悲凉感。 我堂堂传奇学者,和世上最强的四百人团搞死了灭世者奥杜因,看着他的尸体绽放成烟花消失在世界尽头,如今却被一个40级副本的BOSS逼得站在树上下不去,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特么有意思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带着我下去吧,然后你回到树上。” “你疯啦?你会被它撕碎的!” 虽然这些天以来沐言从未让她失望过,但这一次少女拒绝让他冒险。 “没事的,相信我。” 沐言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那好吧。” 苏利亚只好照做。两人落地的刹那,怨魂花本能地后退一截,它还以为对方要重新发动攻势。 然而接下来,它却看到那个凶猛的女剑士扔下队友跳回了树上? 开什么玩笑?这是侮辱吗? 理智尚存的怪物花仿佛真的被吓唬到了,一时间逡巡不进。 “我知道你还有理智,所以才会犹豫,你怀疑这是一个陷阱对不对?” 沐言率先出击,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进去。 “你可以试着来攻击我,以我孱弱的体质,绝对无法还手。” 怨魂花似乎有些意动,一根鞭子般的藤蔓从沐言身边拔地而起,像抽陀螺一样抽在他身上。 然后沐言果然如陀螺一样飞了出去。 怨魂花这下激动了,它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腾空的猎物。 铺面而来的一股腥臭和视野里不断放大的鲜红口器刺激到了沐言,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在千钧一发之际大喊道: “埃里克!”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停止了,苏利亚保持着拔剑前冲的姿势,怨魂花卷着沐言,口器堪堪停在他面前两公分处。 如果不是周围树上的小鸟还在蹦跳,这一幕看起来仿佛真的有如静止。 第十七章 第三环!(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是安东尼,也是埃里克对不对? “《清白的太阳》是你写的对不对?家里那幅木槿花署名的‘E’是埃里克对不对? “因为你是一个深度推理爱好者,所以早就发现了坎丝帕和西蒙有染,但在纠结的心态下却不能声张,所以心情无比抑郁对不对!?” 沐言的一连串问题打破了宁静,也拯救了自己。 怨魂花张开的血盆大口缓缓闭上,张牙舞爪的藤蔓也垂了下来。 它将沐言缓缓放在地上。 落地后,沐言这才长舒一口气,不过身上的抽痕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又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苏利亚被这一幕惊呆了,她只好强忍着内心的担忧,继续远远看着。 怨魂花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仿佛在和沐言交谈。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他说:“虽然听不懂,但我觉得你是让我继续讲下去。” 怨魂花的藤蔓收起藤蔓,环成一个支架,把硕大的花冠搁在上面,就像一个蹲坐在地双手抱膝的孩童。 “说起来我们很像,都在某种程度上属于文艺青年。”他笑笑。“所以我能理解你对‘美’的追逐。坎丝帕年轻时一定很美对吗?美的让你神魂颠倒,丧失理智。所以你不顾一切地展开攻势,义无反顾地投身到美好的爱情中去,说是为此献身也没什么不对。 “爱情真是让人羡慕啊……”他感慨道:“说起来我能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某个人悲凉而伟大的爱情。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吗,有关他的爱情?” 巨大的花冠上下晃动,似乎是在点头。 “他叫扎伊克斯,生在图灵帝国的马纳罗拉,那是一个美丽的海边渔村……” 沐言讲述了一遍扎伊克斯的故事,怨魂花,或说安东尼听得十分入神,有几只小鸟落在他的藤蔓上都没发现。 “……所以他毅然决然投身到能让死人复活的死灵魔法中,还为此被逐出了图灵帝国。或许你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间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事实上这也是拜他所赐,现在他就住在白岩矿场下面,醉心于实验。你也属于他的试验品。” 见对方听的认真,他话锋渐转。 “所以你看,纵然比我们这些凡人强大无数倍的他都不能顺应自己的心意,在失去挚爱的痛楚中苦苦挣扎,你又如何坚信自己可以成功复仇呢?” 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刺激到了,周围的藤蔓突然发狂似的飞舞起来,齐刷刷刺向他。怨魂花自己也张大嘴愤怒地咆哮着,仿佛在大声反驳。 沐言不甘示弱,继续大声质问道: “我说的不对吗?你如果下定决心要复仇,为什么还要分心去照顾院子里的木槿花? “既然你根本没有受到地域限制,为什么不把夜色镇变成人间地狱?不杀得血流成河来完成你梦寐以求的复仇!?再不济也可以手刃那对狗男女,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怨魂花再度安静下来,带着劲风的藤蔓停滞在半空。 “你的小院子里,木槿花开得正好,我检查过花洒和水桶,至少得三个月不闻不问才能落那么厚的灰。所以一直以来是你在偷偷照顾自己那些花儿吧? “木槿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告诉我,安东尼,你还想坚持什么?用耐心去感化坎丝帕吗?指望她良心发现吗?你害怕杀了西蒙让镇子群龙无首吗?啧,可敬,可悲,可笑啊!!!” 他冷声道:“你知道吗,你留下的几乎所有文字,都被她付之一炬了,书信也好,写的稿件也好,那个小心谨慎的女人生怕你在字里行间留下些蛛丝马迹,将她和西蒙的丑事揭露出来,把它们都烧了!烧得干干净净! “醒醒吧!她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坎丝帕了,你还在坚持什么?难道死过一次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你看清到底什么值得守护,什么应该放弃吗? “就在昨天晚上,在你们睡过的房间里,那个无耻的女人还和西蒙抵死缠绵!!你觉得她真的有挽救的必要吗?” “呜——吼——” 怨魂花发出不甘的咆哮,像是低吼,但在沐言听上去,这更像痛苦的哀嚎。 他站起身缓缓向前,把手放在对方低垂下来的花瓣上,温声道: “这里有一封莫森先生写给我的信,你要看看吗?” 对方似乎有些意动,一根藤蔓伸到他面前。 沐言把信粘在上面。 话说回来,这家伙的眼睛长在哪儿? 不去想这个无厘头的问题,他讲了一遍自己和大家是如何相识,山姆又是如何来恳求自己。 “……我问他‘你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让真相浮出水面吗?还是说只不过因为遇见了我,所以一时起意罢了’,你猜他怎么回答? “他思考了许久,然后坚定地说,‘安东尼就像弥娅派到人间的天使,而我们不知珍惜,现在他回归女神的怀抱,我们理应受到惩罚,所以我们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恳求您彻查此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约克,信是那孩子送来的,我明明已经解决了他那棵奇异果树的问题,这小家伙却依旧说‘你还没解决小约克最大的烦恼’,我想你应该明白他的烦恼指的是什么吧? “所以你看,我说你盲目也好,没有理智也好,有什么错?明明被这么多人爱着,却不知道珍惜,一味追逐已经变质的爱情,何其可悲? “我甚至想过,你不愿对镇子出手的理由或许是不想伤害其他人,可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愚蠢,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仅凭一股怨气活着……” 怨魂花看完了那封信,也听完了沐言的话,硕大的花冠上不断有液体渗出。 过去良久,它才平静下来,发出一阵低语。 “你是在问我该怎么办吗?”沐言问。 巨大的花冠一阵颠簸。 他深吸一口气,铺垫了那么久,重头戏该登场了。 “你愿意相信我吗,安东尼?” 怨魂花点点头。 “但如果我要你放下怨恨,从此消失呢?” 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人一花陷入僵持。 安东尼似乎不理解他这句话,警惕地后退几步。 见状沐言再次开口。 “简单说,这是一个交易。” “我已经掌握了足以摧毁西蒙和坎丝帕的证据。”他话锋一转,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说:“但现在的夜色镇已经不是过去那样了,为了讨伐你,来这儿的佣兵络绎不绝,铁匠和猎人们不知道有多开心,如果西蒙还在镇子里,不难想象真相被揭露时会引起多大的动荡,到时候夜色镇或许真的会变成人间地狱。 “所以我需要一件东西,哄骗他出城。 “一件……能证明你已经被消灭的东西。” 说完,沐言抬起头认真地望着它。 “你愿意相信我吗?” 一阵微风吹过,百花摇曳,烂漫似锦。 怨魂花缓缓抬起一根藤蔓,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向相识多年的好友告别。 它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然后它卷起沐言,把他送到苏利亚身边。 做完这一切,它回到花圃中心,身子缓缓伏下。 没过多久,花圃中心的土地开始塌陷,泥土窸窸窣窣地滑下,几息之后,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两人面前。 坑里错综复杂的藤蔓像一层层蛛网,构架出一个类似蜂巢的地下建筑,最中心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仔细看就能发现,尸体的心脏还在不断跳动,上面长出一根翠色欲滴但纤细如发的藤蔓,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离体不超过半米就有数千根,它们纠缠不清,编织出一颗巨大的碧绿心脏。 而这棵心脏,正是怨魂花所有藤蔓的起点。 毫无疑问,那具干瘪的尸体是安东尼。 怨魂花灵活地穿梭于蜂巢中,逐渐靠近那颗碧绿的心脏。 沐言此刻也颇为紧张,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用脚想也知道,现在怨魂花最大的弱点就暴露在自己面前,如果让苏利亚缠住它,自己划断那些纠缠不清的藤蔓,那是不是也能拿到黄金苹果?这样一来后续那些计划也就不用进行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且不说他的良知允不允许,苏利亚估计都不会答应。 怨魂花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心脏,最后宛如下定决心一般,抬起数根藤蔓,狠狠刺了进去。 那一瞬间沐言仿佛听到了无数把长剑刺入肉体的声音。 事实也的确如此,心脏上血流如注,鲜红的液体与碧绿的外表交织在一起,滴滴答答落下,怨魂花以极快的速度枯萎。 不过它还是挣扎着爬过来,在沐言面前垂下硕大的花冠。 这一幕让沐言惊呆了,他不禁对之前的玩笑想法有些惭愧。于是他伸出手,放在它迅速干瘪的花瓣上,虔诚地开口: “我,沐言,对弥娅起誓。 “我会带着你所有的仇人前来,给你手刃他们的机会; “我会让真相曝光在清白的太阳下,如埃里克所为; “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你爱过的人,包括坎丝帕。 “上述誓言,如有违背,就让我的灵魂和肉体化为养分,滋润洛坎每一寸土地。” 誓言结束,怨魂花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一枚发着光的黄金苹果从它破败的尸体上缓缓升起。 说是黄金苹果,却又不是金属质地,更像琥珀,晶莹剔透,发出亮澄澄的光芒,看上去十分香甜。 沐言伸手接住,它的属性也豁然浮现。 “ 黄金苹果(未绑定):弥娅以此来嘉奖真正的勇士。 使用效果:初始智力低于12,则变为12。超过12,则在不超过16的基础上增加3点。 (其余效果绑定后显示) 评价:力量来源于对自我的肯定。 ” “原来真的有黄金苹果……”苏利亚喃喃道。 “是啊,我也感觉有些不真实……”他苦笑着把这东西收了起来。 我觉得不真实的是……我竟然用嘴遁干掉了一个四十级的BOSS,他在心中默默吐槽。 “你不吃吗?”少女惊讶地问。 “当然了,我要是吃掉这东西,拿什么回去交差?让你单挑白骨巨像?”他笑道:“扎伊克斯说它等同于五级(50级)魔兽你还真信啊?虽然炼金产物不可能拥有领域,但在力量和体质等方面,估计它比起领域大成(70级)的高手都不遑多让。” “那接下来呢?第三环算是完成了吗?” “没错,第三环圆满完成,就差收尾工作了。” 沐言看了眼破败不堪的怨魂花。 “我原本想借它的头颅去骗西蒙,现在看来,不用亵渎他的遗体了。” “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把他抓过来呢?”苏利亚问,经过昨夜那一幕后,她对这对男女深恶痛绝。 沐言摇摇头。 “你要是个刺客(盗贼-刺客)还好,现在还不能引起骚动,只能智取。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找西蒙,你负责坎丝帕,具体怎么做等会儿再教你,对了,顺便把母水晶取回来,晚上有用。” “好。”苏利亚点点头,突然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起誓的时候,自称‘沐言’,又撒谎了吗?” 沐言笑而不语,没有搭话。 第十八章 变故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盗贼们认为,信仰编织命运的圣言者坎洛什会为他们带来好运。——洛坎小百科 ------------------ 克鲁缩在墙角扫视一圈,没发现那个声称见他一次打一次的菜贩,便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说起来也真是晦气,好不容易碰见个脑子不灵光的家伙,才骗了他一个银币就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小白脸揭穿了,害得自己白白摔了一跤挨了一脚,还担惊受怕地在旅店缩了一整天,现在再不出来弄点钱,就要被赶出去了。 作为一个自诩用头脑行窃的“雅贼”,他向来瞧不起那些被称为“三只手”的同行,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这样做——人总是要有一技之长来糊口的。 于是现在他毫不犹豫地钻进拥挤的人潮,试图摸点什么。 突然,前方不远处一道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方衣服的料子质量极为上乘,这些天以来就见过两次,他绝不会看错。对一个盗贼而言,眼力比手下功夫还要重要些。更何况对方那张讨厌的脸,简直印在了他脑海里。 就是你小子揭穿的我! 看样子他的女伴不在身边,于是克鲁慢慢摸了上去,想给对方一个教训。 然而没等他靠近,那人就笑着挥挥手,和卖牛奶的大妈告别了。 他要去哪儿?克鲁来不及多想,远远跟在后面。 一路借助各种掩体小心翼翼跟了许久,克鲁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对方和那些不谙世事、被护卫簇拥着的公子哥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回头看的意思,于是他直接光明正大地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对方一头扎进了领主府。 领主府?那群该死的护卫都不阻拦的?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克鲁咬咬牙,决定守在外面等等看。 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哪怕一天都搭在这儿,没钱付账被旅店赶出去,也要报复这家伙。 约摸过去半个小时,他看到那小子和西蒙骑士带着几个贴身护卫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看几人的架势,似乎对那小子颇为尊敬? 坎洛什在上!我是不是应该回头去找个活儿干了?这种人我惹得起吗?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自己正无所事事地站在道路中央,势必会和对方擦肩而过。于是他只好装作低头走路,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好在对方一直在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镇长也听的颇为入迷,一群人都没注意到他。 “苏茜就在那儿守着,以她的实力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毕竟花圃那边冒险者众多……” 擦肩而过的瞬间,克鲁听到这两句。 苏茜?是那个身材火爆的女人? 花圃?那儿不是据说有朵吃人的怪物花吗?这些人去那儿干什么?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克鲁决定暂时把复仇这件事放在一边,比起诗和远方,眼前的苟且更重要一些。 看样子只能去偷那个寡妇了,只有她好下手一些。 这样想着,他决定改道坎丝帕家。 克鲁来到夜色镇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了一整天来熟悉地图,所以各种阴暗的小巷子和暗路他都去过。 在翻过一道低矮的栅栏后,他又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具体说是两个。 那个疑似叫苏茜的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肩上还扛着一个女人。 这什么情况?女……贼?还偷人!? …… 苏利亚很着急,因为她迷路了。 她按照沐言的指示,找到坎丝帕,以没人陪自己买衣服为借口约她逛街,然后拐到一个阴暗的小巷子将其打晕。终于不用强忍着恶心用伪善的嘴脸和这种人交谈让少女神清气爽,爽完之后她才发现,光顾着找动手地点,忘了自己身为路痴的事实。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双脚落地声。 …… 克鲁脑子转的飞快:那小子明明说这个叫苏茜的女人在花圃那边,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还扛着一具尸体?这两人到底要干嘛? 尸体,西蒙镇长,花圃,谎言,怪物花…… 他只花了两秒就把这些线索串了起来。 杀人灭口,然后嫁祸给怪物花,还能顺手泼一盆脏水给镇长!?何其阴险疯狂的想法! 我克鲁虽然是个盗贼,但决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这样想着,他脸上带着惊疑慢慢靠近苏利亚。 “请问……您是苏茜小姐吗?” “你是谁?”少女警惕地问,显然她不光路痴,还脸盲。 “哦,是这样的,”克鲁突然想起来那小子自称“夏老师”。 “夏老师担心您会迷路,就嘱咐我来告诉您怎么从这儿出去……” 苏利亚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可恶!!夏穆你这个混蛋!竟然……竟然又猜对了…… 于是她对克鲁也没有好脸色。 “带路吧。” “是。” 克鲁恭敬地带着她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事后我要不要去找西蒙镇长要个奖章什么的?他这样想道。 ---------------- 沐言带着西蒙和两名心腹一路走向花圃。 “真是难以想象,这趟蜜月之旅还有这种收获。”他又拿出黄金苹果,在三人面前炫耀似的翻来翻去。 金灿灿的苹果看上去格外香甜,如琥珀一般澄净。 西蒙艳羡不已。 虽然他没听过什么黄金苹果的传说,但这东西看上去就不是凡品。 “夏穆先生真是受弥娅女神眷顾的人呐。”西蒙毫不吝啬夸赞。 “哪有,和我没多大关系,是苏茜下手没轻没重的……”他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西蒙先生还提醒我,不要过多插手这件事……没想到这才过去两天就……”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西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滴血。 “这样吧,要不我联系一下晨星那边的朋友,让他们抓一只四级魔兽送过来,不知西蒙先生意下如何?您喜欢哪种类型的?都可以满足。” 西蒙听的冷汗直流,连连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之所以那样说,只是因为这怪物花受地域限制,对镇子没有危害,反而能拉动人流量,若真来了头凶猛的魔兽,我们这小镇子可是招架不住……” “说的也是……”沐言在心中冷笑不止,真是给点阳光你就灿烂,谁告诉你它受地域限制了? “更何况夏穆先生不是说了嘛,那儿还散落着许多佣兵的装备,那些东西也足以弥补损失了,人贵在知足呐……” 沐言顿时露出赞许的目光。 “西蒙先生不愧是一镇之长,比我眼光长远多了。” “谬赞,谬赞了……”西蒙擦着冷汗,暗自松了口气。和这家伙交流真是惊心动魄。 随着几人的深入,交谈声逐渐减少。 怨魂花消失以后,花圃迅速破败,再加上塌陷的深坑只是被两人草草掩盖,仓促之下周围都显得很凌乱,仿佛真的经历过一场大战,让人心惊不已。 沐言诧异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花圃,心里纳闷苏利亚去哪儿了?这傻妞不会真迷路了吧? “夏穆先生,苏茜小姐她——” “这附近没有别的魔兽吧?”沐言抢在他前面开口。 西蒙摇摇头。 “不会吧,她怎么会乱跑?如果要走的话,一定会给我留下记号之类的东西……” 说着他便不再往前,而是沿着周围查看起来。 他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再往前,会踏入陷阱,但不往前,又会被怀疑,最蛋疼的是他还不能明说。 现在只能假装找人先拉开距离再想办法了,这群人只要往前一步,就会发现不妥…… 好事常常不能心想事成,但坏事总可以。 几乎在他假装查看周围,刚迈开步子时,那个年轻的卫兵队长就一脚踩空,尖叫着掉了下去,声音之高亢让沐言以为他练过的。 开什么玩笑,你丫是多动症吗? “什么情况?”沐言抢先一步发出这句感慨。“这下面什么时候多了个巨坑?” 果然,此话一出,原本向他投来怀疑目光的两人便不再多虑。 “夏穆先生,之前没有吗?” “当然,要是有这个坑,苏茜还怎么和怪物交手?她又不是会飞的法师……等等,我的苏茜!!” 他突然露出悲痛欲绝地表情,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夏穆先生,冷静一点!!” 西蒙和另一个心腹急忙拉住了他。 你们真是太配合了!沐言在心中感动的泪流满面,但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放开我!我要下去找我的苏茜!!她可能就在下面!” 这番话当真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十分感人。 “您先别激动,问问哈亚的情况。” “哈亚是谁?”他诧异地问。 “就是我——” 下面传来一声回答,在空旷的巨坑里激起阵阵回音。 -------------------- “我们还要绕多久?” 苏利亚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坎丝帕的家离镇郊本就不远,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还在巷子里绕来绕去? 她是路痴不假,但又不是白痴。 “这条路直达花圃,没问题的。”克鲁擦擦汗水,笑着说道:“夏老师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苏茜小姐您扛着一个女人太显眼,这样不好。” 苏利亚心想说的也是,还是夏穆考虑得周到一些。 不过“夏老师”这个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他什么时候这样称呼自己来着? 想起来了!那堂该死的数学课! 等等!面前这个年轻人…… “克鲁,你转过来一下。”她突然开口道。 克鲁本能地身体一颤,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于是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然而一个普通人,纵然是身手矫健的毛贼,怎么可能跑得过敏捷至少12点的四十多级女剑士?苏利亚即便扛着一个女人也只用一步就追上了他,然后一剑拍在他背后。 克鲁觉得一股沛莫能敌的大力袭来,喉头一甜就晕了过去。 见对方倒地,苏利亚这下慌了神:自己这下更出不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夏穆他应该已经到花圃了,西蒙再怎么说也是正式骑士(10-20级),太危险了!!” 事实也正如她所想,沐言面临的局面比她想象中要危险的多。 与其说是危险,倒不如说是绝望,因为他完全想不出从哪里入手可以翻盘…… 一开始他还装作心急如焚的样子,询问哈亚下面的情况,然后三人合力掀开了上面的重重掩盖。 巨大的蜂巢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尤其是最中间安东尼那干瘪的尸体,无比显眼。 “老……老大,是,是安东尼!” 哈亚这一嗓子,不仅让西蒙眼皮一跳,也让沐言心一凉…… 没事,没事,还可以装下去,相信自己的演技,他安慰自己,然后尽力摆出一副吃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然而—— “我们都埋了他半年了啊!”哈亚再度惊恐地大喊。 你他妈……沐言恨不得下去揪着哈亚的狗头打得他叫爸爸。 你丫真是猪队友啊!! 这话一出,西蒙看沐言的眼神都变了。 他很清楚,对方这是看死人的眼神——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但沐言依旧心存侥幸。 “安东尼是你们安葬的吗?西蒙先生还真是一个好镇长……”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太假了。 “呵呵,是啊。”西蒙一步步靠近,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儿了,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那个智障主动说出来的啊!沐言欲哭无泪。 眼见西蒙逼近,他只好徐徐后退,伺机逃跑。 “我们有话好商啊——” 突然,他一脚踩空,步了哈亚的后尘。 “哈亚,这小子交给你料理了。” 见沐言掉落,西蒙冲下面喊道。 “没问题,老大!” 哈亚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笑容。 没错,这家伙刚才那两句话是故意的。说的也是,年纪轻轻就当上西蒙的卫兵队长,怎么可能那么智障? 从见到苏利亚的第一面起,他就对沐言产生了深深的嫉妒,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颗嫉妒之心发酵成仇恨和杀意。 其实在他掉下来那一瞬间,就借着上面的光看清了一切,但随后沐言的演技太过逼真,打消了西蒙的顾虑,也让他找不出破绽,只能用这样看似笨拙的手段拉他下水。 现在,是时候发泄这股无名之火了。 至于那个身材火辣的金发妞儿,老子早晚有一天要把她压在身下! 带着这样的想法,哈亚拔出腰上的匕首。 家财万贯又如何?来自帝都又如何?知识渊博的学者又如何?现在你就是一只肉鸡罢了,看我慢慢把你切成肉片…… 沐言看清哈亚的表情后,顿感不寒而栗,他咬咬牙,拿出黄金苹果。 对不起了,苏利亚,我只有这一条路了。 然而他刚抬起手,一道白光闪过,手上和脸上都传来一阵剧痛,湿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苹果也掉在地上,咕噜着滚远。 “笃”的一声,匕首扎在他身后的土壁上,没根而入。 哪怕是只有10级,刚脱离了见习骑士身份的哈亚,也有至少12点力量,综合评价不低于10(10个成年男子战力),虐杀沐言不比杀一只鸡简单多少。 “你还真是一只肉鸡啊……”哈亚脚下一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记膝撞顶在他的小腹上。 五脏六腑的剧痛让沐言瞪圆双目,但视野里一片模糊。然而这还不算完,对方趁他弓身之际,一个肘击打在他的后背上,紧接着一拳接一拳,如雨点般落下来。 “腕部和脸部被匕首划伤,-1生命,出现轻微流血……” “腹部受到钝器击打,-5生命,出现轻微眩晕……” “背部受到钝器击打,-2生命。” “背部受到钝器击打……” 一时间战斗日志疯狂刷屏,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生命垂危警告。 不用系统提示沐言也知道,因为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身体各处的剧痛似乎都变轻了…… “警告:角色生命值过低,进入濒死保护……” “警告:角色生命值过低……” “警告:弥娅的庇护使用次数0/1,当前未充能。” 沐言彻底陷入黑暗前,在心底默默对安东尼说了声抱歉。 就在他晕过去的刹那,一声饱含怒气的娇喝仿佛从天边传来,一道浓郁到极致的紫色剑光带着阵阵音爆声划破空气,一连穿过西蒙两人的身躯,切断无数根藤蔓后精准地落在哈亚头上,毫无阻碍地将他一分为二,最后没入地面深达三米。 一阵微风吹过,西蒙和他的心腹直挺挺地倒向深坑,四块烂肉一路翻滚到底部,和哈亚不分彼此地堆在一起,共同滋润着洛坎的土地。 第十九章 黄昏编年史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梦见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因此也无从判断自己是否睁开了眼睛。 突然,一条金线出现在远处,仿佛他被困在袋子里,此时有人拉开了袋口,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因为一缕缕金光像归巢的雏鸟般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光芒飞到他面前,汇聚成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什么?” 沐言觉得它有些眼熟,便试图去触碰。 “你确定接受这一使命吗?” 一道温暖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谁?”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声音听上去是位女性,没有敌意,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确定接受这一使命吗?” 问题并未得到回答,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使命?” “见证,并记录。” 沐言突然觉得这句话自己在哪里听过?他的思绪不禁飘回了最后一个资料片“终焉的时代”上线那天。 …… 他坐在安静的图书馆里,面前摊开一张产自斯道拉恩索的上好纸张,然后工整地写下“新叶之年”几个字。 这时白光一闪,怀恩校长出现。 “夏——” “笃笃”,沐言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警示牌,上面写着“请保持馆内安静”。 怀恩满不在乎地掏出魔杖,随手挥舞几下,偌大的图书馆每张桌子上的警示语都变成了“真理来自讨论”。 “你这家伙……”他无奈地放下笔,这群NPC真是越来越智能了。 “在写什么?”怀恩好奇地凑过来,沐言提前准备好的封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黄昏编年史?好大的题目,为什么不干脆叫洛坎编年史?” “因为‘诸神之黄昏’以前的剧情我没经历多少,有人教育我说只有亲身经历才叫体验,我觉得很有道理。” “对哦,那段时间你还在一楼,每天擦桌子,记录访客姓名……” “是啊,还要打扫卫生、整理桌椅、检查书籍编号……” 提起那段身为图书管理员的岁月,沐言也颇为感慨。 “说起来你拒绝三皇子在图书馆开设猫娘咖啡屋的建议真是太明智了,如果图书馆变成那样,我真就告别晨风投奔珈蓝了。”他打趣道。 珈蓝帝国,和晨星、图灵呈三足鼎立之势,以魔法实力雄厚著称,位于其首都的珈蓝学院拥有全洛坎藏书量最大的图书馆,沐言时不时就拿这件事来揶揄身为晨风校长的怀恩,语气就跟家长说“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自己!”一样。 毕竟学者那么多,传奇学者可就他一个——无论是NPC还是玩家。 怀恩笑笑,他似乎不愿在这件事上花费太多口舌。 “你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书呢?”他问。 “你要听哪种回答?” “……正经一些的。” 沐言清清嗓子,无比庄严地说:“这是弥娅赐予我的使命,正所谓‘我来到,我见证,我记录’。” “那不正经的呢?” 某人顿时原形毕露。 “发论坛装逼,然后给维尔福投稿,要授权,出书,卖钱!” “……我觉得后者更靠谱。” “那当然!” …… “所以说……你是弥娅女神?”沐言惊讶地张大了嘴。 “难道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能……能送我回去吗?” “权限不足,需要接受使命。” 弥娅的声音虽然仍然温暖,但这机械式的回答让他没来由泛起一股悲伤,鼻头一酸差点落泪。 我为什么会悲伤?竟然还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仔细回想着刚才那种感觉,就像检视亲人遗物时无法抑制的悲恸。 不过当务之急是问清其他事,他来不及多想。 “也就是说,完成了使命我就可以回去是吗?” “权限不足,需要接受使命。” “喂!我就没有消费者知情权?” “无效问题。” 得,看来对方真是个程序,他心底的悲伤更浓郁了,这次发自内心。 于是沐言只好选择接受。 不就是写完《黄昏编年史》嘛,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他伸出手,捧起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熟悉的标题让他产生一丝怀念,但很快就被一阵提示音打断了。 “身份变更,获得『记录者』头衔。” “权限提高,预言检测开始……” “检测通过!” “『记录者』,是否聆听第一章预言?” “是。” 他很好奇,所谓预言是什么。 “ 预言·第一章: 元素悲鸣,骸骨作响。 迷雾散尽,黄昏降临。 双生的衔尾蛇死去, 命运的预兆不再清晰。 —— ” “预言检测开始……” “检测未通过!权限不足!” 看样子后续的预言暂时听不到,但就第一章,暴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他揣摩很久了。 “元素悲鸣”,指的应该是信仰之争的起点,也就是嘉顿以一敌二,对阵拉尔和伊苏。 “骸骨作响”很好理解,指的是昔日王者,今日亡者李奥瑞克王的复活。 “迷雾散尽”、“黄昏降临”也很简单,分别是霍加斯的迷雾被玩家驱散,诸神之黄昏降临这两件事。 唯独这后两句…… “双生的衔尾蛇”指的是帕图纳克斯和奥杜因两兄弟,但“死去”就很难理解了,难道这俩同生共死?不应该啊,当初奥杜因叨逼完定场诗以后,是老帕亲自送他上的西天,也没见他一起驾鹤西去啊…… 难道说奥杜因实际上没死? 沐言突然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关服前最后几分钟,他分明听到了奥杜因的声音,还看到老帕的身躯在空中翻滚……难道说那也是弥娅给自己的暗示? 这句好歹还有些头绪,最后一句就…… “命运的预兆”或许说的是圣言者坎洛什,据说他可以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个节点自由穿梭,古往今来无数作品告诉我们,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多半会患得患失,徘徊在纠结的想法中不能自拔,成为一个“不想被剧透但是就是忍不住要剧透,被剧透后还要提醒过去的自己千万不要喜欢剧透和被剧透”的复杂存在,然后变疯。 但作为旧神中最神秘的一个,即便是沐言也对他知之甚少。 仿佛感应到他思考结束,让人身心温暖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记录者』身体完全恢复,是否退出意识空间?” 意识空间?从来没听过的名词。 “是。” 随着他做出选择,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简直和退游戏一模一样!! 即就是说,所谓意识空间,和《黄昏纪元》这款游戏性质完全一样? 设计那款游戏的维尔福到底是何方人也?他们和洛坎世界的弥娅到底有什么联系? 无数猜想涌上心头,他都没注意到意识已经回到了身体。 “动了!他手指动了!!” “什么?要醒了吗?” “弥娅保佑!!” …… 一阵喧闹声传来,沐言刚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就感到自己被人抱住了。 这股熟悉的幽香……是苏利亚? “对……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少女带着哭腔,身子不住地颤抖。 “没事,我这不是活了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他打趣道。 不过这时俏皮话显然用处不大,他只好摩挲着少女的金发,像哄小狗一样安抚着她。 天地良心!这个比喻绝对没有抹黑某人的意思,在他漫长的游戏生涯中,有且只有过安抚动物的经验和知识,并且技巧娴熟,曾收到过晨风驯兽部发出的讲座邀请。 苏利亚对他而言……大概就是聪明的大型猫科动物吧?唔,除了这个聪明有待商榷以外。 环视一圈,他发现夜色镇的熟人几乎都过来了,大家纷纷围在他床边。 看窗外似乎天都亮了…… “我睡了多久?”他连忙问。 “你睡了十四个小时,现在是第二天早晨了。”苏利亚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脸上红红的。 沐言忍不住伸手替她擦了擦,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亲昵,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道歉,便将错就错下去。 “好啦,别担心了。”他摸摸少女的脸蛋,温声安慰道:“我们的蜜月还要继续呢,哭花了脸就不好了。” 苏利亚这才想起来两人还有名义上的假身份,脸更红了。 “对了,第四环……” “都结束了,夏穆。”苏利亚说:“昨晚大家按照你的指示聚集在镇子中心的广场上,然后……” 她的声音渐渐变弱,似乎羞于启齿。 “然后欣赏了那对狗男女媾和的英姿。”山姆黑着脸补充道:“亏我还一直劝那个女人不要沉浸在悲伤中……” “那有没有小孩子到场?”沐言急忙问。 “当然没有……”苏珊大妈一看就是老江湖了,她笑呵呵地说:“一开始你告诉我时,我以为你要当众手刃凶手,可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打算,不过还好,聚会定在后半夜,那个时候小孩子基本都睡着了。” 沐言这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想想近千号人深夜聚众看这种东西,还是蛮刺激的,只不过刺激之余还有一丝尴尬,还好自己不在场。 “那西蒙他们呢?还有……坎丝帕?”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 他注意到大家看向苏利亚的目光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是担忧,又似乎是畏惧,还带着几分羡慕……总之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于是他想都不想,果断转移话题。 “其实比起那些,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迟到?难道……迷路了?” 苏利亚的脸更红了。 “这个问题还是我来解释吧。”山姆再次挺身而出。 他指了指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的克鲁。 “你看他眼熟吗?” “哟,这不是那个爱吃葱的家伙吗?”沐言乐了,怎么他也掺和进来了? “这小子声称受你的委托,专程来带路,然后带着苏茜小姐在巷子里绕了半个多小时,要不是被林克撞见,估计现在还在兜圈子呢。” “林克?”沐言侧着脑袋看了看。“他又去干吗?” 年轻人挤在人堆里,用嘴型告诉了他答案。 沐言看懂了,那是“符文龟”的意思。 看来自己那一连串任务带来的好处远不止简单的声望,还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想到这里,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日志和副本奖励。 这时莫森从人堆里缓缓走出,递给他一个黑色雕花盒子。 “这是洛罗夫留给我的水晶,你理应得到它。” “获得道具:传讯水晶(对象绑定为洛罗夫·和风),剩余使用次数1/1,不可充能。[简单说就是单向短信,千万不要用来示爱。]” “谢谢您,莫森先生,这份礼物很贵重。” 莫森不置可否地笑笑,他把这番话理解成了给自己的台阶,于是也顺势给了沐言一个台阶。 他挥着双手,朗声说道: “好了好了,大家走吧,这小两口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现在需要一些私人空间,我们这些碍眼的家伙就不要再添乱了。” 众人大笑不止,然后乱哄哄地离开了。 山姆和林克还贴心地抬走了昏迷的克鲁。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第二十章 下文与收获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那个……他们走了,可以不用贴这么近了。” 沐言善意提醒道。 仿佛是为了营造新婚夫妻劫后余生的感觉,刚才苏利亚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一股特有的幽香源源不断钻进鼻腔,让他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对,对不起……” 苏利亚急忙红着脸移开。 “现在你可以说说那几个人的下场了吗?” “你是说西蒙和坎丝帕吗?” “嗯,我昏过去后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竟然没死?”他在心里补了句,还见到了弥娅型人工智能,莫名其妙变成什么『记录者』。 少女声音低沉地描述着后来发生的事—— 当时苏利亚在巷子里焦急地绕来绕去,完全无意识的走动竟让她走了出去。然而出去后少女就傻眼了,面前是一条从未见过的郊外,还有一条小河…… 好在一道熟悉的人影及时出现,正是来河边放生符文龟的林克。 他前一天按沐言的吩咐帮小约克运了一下午牛粪,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小约克的姐姐阿原,还在老约克的盛情邀请下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之后两个各怀心思的年轻人羞涩地交流了几句,成功让对方心潮澎湃遐想无限后就此分别,相约改日,于是满心欢喜的林克就把沐言交待的第二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也得亏他记性差,想起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便连忙带着符文龟来到小河边,然后碰巧遇见了扛着坎丝帕的迷路少女。 苏利亚在林克的指导下沿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笔直前行,没有迷路困扰的她速度全开,赶在沐言昏迷之际抵达战场,挥出饱含怒气和歉意的一剑,不仅毁坏藤蔓无数,犁出一道十米多长,三米多深的痕迹,还一度让场面十分血腥,西蒙三人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化身花肥携手共建美好生态了。 救人心切的少女顾不上打扫战场,她扔下坎丝帕,抱着沐言伤痕累累的“尸体”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仿佛是受弥娅指引一般。 被她划断的藤蔓纷纷崩裂,再也无法支撑安东尼,这具干瘪的尸体“砰”的一声坠落在地。 震动让散落的黄金苹果咕噜咕噜滚了回来,恰好落在少女脚边。苏利亚来不及多想,拿起金苹果就往沐言嘴里塞。 听到这里时,沐言心里满是槽点,他很想问对方那上面有没有沾染什么脏东西,以及昏迷的自己是如何吃下去的…… 好在黄金苹果虽然名字叫苹果,但显然不是一般的苹果,接触到他嘴唇的刹那就化为一股琥珀色液体流了进去,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开始了漫长的自我修复。 后来林克带着山姆和约瑟夫赶了过来,三人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血腥的场景让恐怖弥漫在每个人心头,他们看向苏利亚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敬畏。 毕竟听说这种强大的力量是一回事,但亲眼见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是看到身为同类的西蒙三人肢体凌乱地倒在血泊中,在得知真相前难免心情有些复杂 再后来,聚会如约举行,但在这之前已经得知西蒙死讯的众人对真相的接受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不过好在莫森先生及时站出来主持大局,说危害小镇安全的怨魂花已经被消灭,杀害安东尼的凶手也已伏法,身为夜色镇救星的夏穆夫妇即将重新启程,开始他们的蜜月之旅,这才让众人打消了心头的阴云。 “那坎丝帕呢?她怎么样了?”沐言问。 “我当时太着急了,就把她随手扔在坑里……后来安东尼的尸体恰好落在她旁边,她醒过来后尖叫一声就被吓死了……对不起……”苏利亚脸上带着愧疚,她觉得这本来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自己这一环出问题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沐言先是目瞪口呆,然后舒了口气。 “没什么对不起的,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安东尼到死都没想过要伤害她,这个女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是……安东尼这么善良的人,为什么那些猎户和铁匠都不同情他呢?” “不是同情的问题,西蒙这个人管理镇子很有一套,他知道什么该放,什么该抓,而且形象也树立的不错,那些猎户和铁匠又不像我们一样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原委,在他们看来,自己一夜之间没了镇长还没了一大笔收入,唯一收获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真相,换做是你还会对安东尼抱有同情吗?有句话叫‘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现在你用他们的扫帚生了堆火炙烤一栋空房子屋顶的厚霜,谁会满意? “另外,我不是对莫森先生提过‘生物入侵’这个概念吗?仔细想想,暴露了实力的你对他们而言,和巨龙有什么区别?当然,你长得可爱一些。” 苏利亚低头不语,她连最后这句调戏都未做出反应。 沐言叹了口气,知道她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便检查起这次的收获来。 首先是习惯性地查看战斗日志。 一连串的受伤提示,不看。 一连串的红色警告,不看。 然后—— “检测到可充能物品:黄金苹果。” “是否充能?” “等待回答结束,默认充能……弥娅的庇佑使用次数1/1。” “濒死保护取消,开始机体复原……预计完成时间12小时。” “弥娅的庇佑使用次数0/1,当前未充能。” 原来这东西的充能竟然要消耗黄金苹果??那我的属性…… 他急忙打开人物面板,然而这次才是真正的震惊…… “ 人类男性,夏穆,等级1 身份:『记录者』 力量4,敏捷5,智力12,体质5,抗性5,知识20 (可自由分配点数:5) 综合实力评价:0.9(1为正常成年男子) 魅力8,幸运2,感知5 语言:通用语(母语)矮人语(精通)精灵语(博学)……(剩余二十七项折叠) 生命:40/40 魔力(元素通道可以开启) 经验:41050 职业: 1.学者80/80: 【基础学识20/20,洛坎通史120/120,人物传记120/120……(剩余四十四项折叠)】 传奇学者(你这个书呆子,你把整个洛坎最没用的书都搬进了脑子里。) 2.图书管理员14/20: 【书籍整理18/20,卷轴抄录8/20,清洁工作7/10】 天赋: 「元素亲和」:元素法术熟练度额外增加10%,施法速度加快10%,在基础元素(水、火、土、木)浓度高于70%的环境中冥想效果提高20%。 「真诚之心」:中立生物初始声望提高一级,不超过‘信任’。 「见证历史」:身为‘记录者’,你见证的史诗事件将会自动记录在《黄昏编年史》中。 ” 这是啥? 这还是我的模板吗? 沐言抬起手傻乎乎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让他确认这不是梦,同时也惊到了苏利亚。 “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去趟厕所。” 他慌忙奔向洗手间,连路都走不稳。 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逐条梳理。 首先是这个身份和「见证历史」这个技能,他清楚其来源和作用,但出现的位置有些尴尬。 “天赋”是战斗职业的特色,比如战士系的不屈(60秒真男人,残血不死),盗贼系的敏锐(敏捷、移速、攻速加成15%)骑士系的虔诚(所有防御技能反弹10%伤害)和牧师系的救赎(每日一诈尸),但这不包括法师系,因为他们能成为法师已经足够有天赋,不需要这些累赘(官方原话),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他从未见过「元素亲和」这种天赋,倒是当年击杀了嘉顿后掉落的火法神器“萨弗隆烈焰王冠”里有一条属性叫“火元素亲和”,描述是“所有火系法术等级+1,施法速度加快35%,火元素浓度高于50%的环境里状态恢复速度提高200%。”被星辰公会的团长“碳烤排骨”拿走了,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全球输出榜前十名里的常客。 一旦涉及到“亲和”字眼,就意味着元素的认同,换句话说,你从一个只能通过元素女神伊卡莉的“互联网”来浏览信息的网民逐渐向制造信息的媒体工作者靠拢,再换句话讲,这个词汇或多或少跟神灵有那么点暧昧。 再联系到弥娅型人工智能交给他的使命,他不免有些想入非非——身为传奇学者的老毛病又犯了。 然后是「真诚之心」。他知道无论是山谷德鲁伊还是丛林德鲁伊,亦或是更少见的森语者,都有一个被动天赋叫「自然之心」,描述是“中立动植物声望恒定为信任,每个自然日可以召唤一队(6个)树人战士,持续5分钟。”相比较而言,仿佛是其弱化版,难道是因为我用嘴遁解决怨魂花导致? 如果说这些都是暂时鸡肋,远水解不了近渴的东西,那接下来的收获可就大了去了。 首先是多出来的40000经验。 这个夸张的数字让他眼珠子都快瞪掉了。《黄昏纪元》里没有经验惩罚,但它有一套逆天的判定系统,所以想带着一票大号四处打怪,享受坐火箭般的升级速度是不现实的。但副本不一样,副本里击杀怪物没有经验,只会通关后结算经验时均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是说这40000经验全部来自于这次副本结算。 于是他急忙打开副本日志,想弄清这笔经验怎么来的。虽然没下过太多副本,但他清晰地记得39升40所需经验才不过14500左右(14547),一个40级副本怎么会给这么多经验?从1级升到20的经验加起来也就30000出头(30800)。 “ 恭喜您!成功通关副本‘夜色镇怨魂花’,评价如下: 主线完成度:92% 支线完成度:95% 剧情挖掘度:100% 副本评价:完美!(95.7%) 经验加成:300% 检测到团队成员中有英雄模板,所以经验转移…… 玩家夏穆获得经验:40000。 奖励物品:对戒之宽恕、对戒之无悔。 ” 对于这个完美的评价,他倒是丝毫不感到意外。 开什么玩笑,一个手握攻略的传奇学者,还带着至少40级的剑士,再搞不定这么一个40级普通副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六年老玩家?更何况因为副本的特殊性,沐言在这里可谓是如鱼得水,再不出点成绩怎么对得起他传奇学者的身份。 巨额经验的来源也算搞清楚了,苏利亚是英雄模板。 数据党们一共考据出来四种模板,依次是一般怪物的普通模板,精英生物模板(玩家也是),首领的BOSS模板和史诗NPC的英雄模板,这些模板的不同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主属性换算具体数值的公式(1体质折合多少生命值等),获取经验的系数,等级提升渠道等。英雄模板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没有经验槽,史诗英雄们不必和玩家一样大量杀怪、重复劳作,而是随着时间推移和事件发生自然而然地提升等级。 因此副本结算时,属于苏利亚的那部分经验算到了沐言头上。 也就是说抛开四倍经验奖励,这个副本正常完成后每个人只有5000经验,这么算起来还是很合理的。 不过完美评价的最大收获可不简简单单是这么点经验,这两枚指环才是重头戏。 第二十一章 坚定的少女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宽恕是最高贵的复仇。——雨果 -------------------- “ 对戒之宽恕(待分配): 部位:指环 属性:智力+1,感知+1,魔力恢复+10%,魔力消耗-10%,木系施法速度+20% 技能:「风之呢喃」:允许对戒持有者在1000米内自由沟通。 ‘宽恕是最高贵的复仇。’ ” “ 对戒之无悔(待分配): 部位:指环 属性:体质+1,力量+1,斗气消耗-10%,负重-10%,攻击速度+10% 技能: 「风之呢喃」:允许对戒持有者在1000米内自由沟通。 「风闪」:允许‘无悔’持有者传送至‘宽恕’持有者身边,范围1000米,无消耗,冷却2小时。 ‘我从未后悔自己对爱情奋不顾身。’ ” 两个属性逆天的银色指环就静悄悄地躺在沐言包裹里,他心念一动,便出现在掌心。 前者明显是法戒,通体银亮,颜色偏青,上面隐约可以看到叶子脉络般的纹路。 后者适合近战尤其是战士,颜色偏蓝,与前者不同的是这次的纹路宛若木槿花瓣。 他想了半天都没找到任何有关这对戒指的记忆,难道不是‘牺牲’和‘背叛’吗?还是说是完美评价的特殊奖励?而且这属性用到70级都不为过,如果有玩家获得,没理由不贴出来炫耀呀…… 《黄昏纪元》里的装备没有等级和品质之分,但绝大多数都是拾取绑定,所以也不存在从新手村出来时就全身极品这种人民币战士的玩法。于是为了判断装备好坏,广大富有才华的玩家总结出一条经验规律——描述越多越厉害。 不得不说,这条结论在某件装备出现以前是完全正确的。 因为大多数能唤起玩家求知欲的装备背后都蕴含着一段故事,所以装备信息卡上有物品描述、人物内心独白或签名一类的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沐言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戒上这两句话是安东尼想告诉自己的。 他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复仇,骂对方软弱,怯懦,不像真正的男人,对方却风轻云淡地告诉他“宽恕是最好的复仇”。 他骂对方盲目追逐变质的爱情,忽略了周围的美好,对方却坚持“自己从未后悔对爱情奋不顾身”。 而且最气愤的是,事到如今,他静下心来思考,发现被说服的竟然是自己? 或许是因为夜色镇居民们对苏利亚的态度让他不满,又或许是他刚才安慰少女时间接说服了自己,现在他居然对安东尼的观点颇为认同…… 他貌似被人“遗言杀”了? 就好像两个人辩论,一个明明占尽上风,另一个却淡淡地扔下两句反驳,然后潇洒走人,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留给对方,装了逼就跑,这种感觉真是太讨厌了…… …… 苏利亚静静坐在桌边,她的脑海里回荡着昨晚那一幕—— 西蒙和坎丝帕翻云覆雨结束,两人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最近在忙什么?招待那个有钱的贵族小子吗?”坎丝帕问。 西蒙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呵,一顿饭吃上千金币的大贵族,我可招待不起。” “哟,听上去我们的镇长大人很是嫉妒呢……” “浪蹄子,难道你就不嫉妒了?”西蒙在她饱满的胸脯上狠狠揉了一把。“你刚才叫的那么起劲,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的钱了,人家可是晨星来的贵族,怎么看得上你?” “切,我可没这么说过,倒是你,比平时都勇猛的多,脑子里是不是尽想着那个金头发的贱货?” “你说苏茜小姐?” “哟,苏茜小姐,啧啧——”坎丝帕揶揄道:“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公爵的女剑士,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个当镇长的骑士,呵呵……在人家眼里,你可是珍稀物种呢……” “你这臭嘴,活该被人骑……” 西蒙被戳中了痛处,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再度挺枪上马,坎丝帕的娇笑声很快化作连绵不断的喘息…… 虽然莫森先生注意到了不妥,早早结束了这段影像,但少女仍敏锐地发现众人看向她的眼神有所变化,这一点与此事无关,反而让她想起沐言曾经说过的—— “……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法则,没有什么对错。你含着金汤匙出生,一顿饭的开销可能抵得上近百户农夫勤劳工作一整天,一件衣服可能是有的人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你可曾对这样的生活有过愧疚?当然没有。为什么?因为你生来如此,习惯了而已。这就是弱肉强食。” “在这一点上,扎伊克斯先生和大多数贵族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他拿走的是灵魂和肉体,而你们拿走的是人生和尊严……” 所以大家眼中的厌恶也是来源于此吗?少女想。她似乎理解莫森先生为什么要急着宣布两人即将离开的消息了。 夏穆凭空捏造的生活方式太过耀眼,对这群原本安居乐业,吃穿不愁的镇民来说仿佛遥不可及的幻象,就算有艳羡之意也藏在心里。但借别人之口把不敢言的深层想法说出来时,这种羡慕就变质为同样的嫉妒。拥抱幸福是一件快乐的事,但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拥抱幸福一点儿都不快乐。 苏利亚叹了口气,虽然她想通了这个问题,但一点也没有豁然开朗,心情反而更加抑郁了。 “喂,傻妞。” “诶!?” 她思考的太入迷,都没注意到沐言已经出来了。 而且对方还用了这个称呼!! 她腾的站起身,却被他严峻的脸色吓到了,话到嘴边就改了口。 “……怎么了?” “跟你说件很严肃的事情。你先坐下。” 两人面对面坐着,沐言开口道: “你有没有想过把黄金苹果给我吃了的下场?” 苏利亚摇摇头。 她这才想起来,两人此行的任务是把黄金苹果带回去,解决夜色镇的麻烦都是次要。 沐言叹了口气,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是为了救自己。 “我这儿有一个计划,你必须一字不落地记下。” 少女顿时打起精神,她可不想再掉链子了。 “这里是夜色镇,往西沿大路直行四十里是栖风河畔的溪木镇,记住,是直行,岔路通通不用管。”沐言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那里开着坎萨地区唯一一家马场。有一点你要记住,镇子大门上常年站着一只大公鸡,那是马场老板的命根子,千万不要杀,否则会被整个村子通缉。”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但苏利亚还是认真地记了下来。 “去了马场后,告诉老板你来自晨星,以后可以介绍他去帝都参加跑马比赛,然后借走他最爱的那匹白鬃马,记着是白鬃,不是灰鬃,别看错了。” “哦……白鬃,记下了!” “接下来的路线可能有些复杂,别担心,那匹马是认路的,你只用不断加速,让它自己跑就是了,不超过两天应该就能到迷雾森林,到了迷雾森林以后的路你认识吧?” “认识……等等,那你呢?我们不是要回去见扎伊克斯吗?”少女惊讶地问。 “别打岔,重点还在后面。”他的语气依旧严肃。“到了迷雾森林,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雅莱夫人。” 苏利亚大惊失色道:“你……你为什么知道雅莱夫人?” “迷雾酒肆的雅莱是埃德华兹家的,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沐言小声嘀咕着。 “因为‘围炉夜话’。”他解释道:“之所以让你联系她,是因为只有她才能最快找到高于60级……领域高手保护你,那个时候我估摸着扎伊克斯也该追上了,以一个死灵法师的能力和他的变态程度,找到你还不是轻而易举,所以千万不要心存侥幸,一定要找到领域级护卫……” “你的意思是……我不光要回晨星,还要借助家族的力量才能勉强保命?”苏利亚皱起眉头问。 “没错,这次谁也救不了你。”沐言理所应当地说,“虽然我想把这条命偿还给你,但扎伊克斯一定不这么认为,他在乎的不是什么鲜活的肉体或甜美的灵魂,曾被夺走挚爱的他喜欢主宰别人生死的快感,所以你一旦决定逃走,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把你抓回来。” “可是我为什么要逃?” “……呃?”沐言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有说过我要灰溜溜地逃回去吗?” 少女如水的紫色眼眸里写满坚定,一个疑问句念出了掷地有声的气势。 沐言皱着眉头。 “你根本不了解‘白骨巨像’,那东西——” “那本来就是我该面对的,如他所言,假如你没有出现,我依旧要面对它不是吗?另外请不要用‘偿还’这个词,你不欠我什么。” 苏利亚的话语像一盆冷水,让沐言彻底冷静下来。 该死,我在想什么东西?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冲动?脑子一热就想了半个小时逃跑计划?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个小时前,检查完战利品的他打开任务日志,一眼就看到鲜红的警告语。 “任务‘扎伊克斯的委托’失败!(你和你的队友将面对扎伊克斯的滔天怒火!)” “不朽者庭院”一号BOSS白骨巨像那恐怖的外表和狰狞的骨刺顿时出现在他脑海里,尤其是将苏利亚娇小的身躯和其做个对比,两者的差距何止云泥! 那可是60级的团队本啊!远不是“夜色镇怨魂花”这种练级路上的故事本可以比拟的。 所以他第一时间分析了从现在开始逃跑的可能性,带上他这个累赘必然不可行,但如果是苏利亚一人,以她的脚力,再考虑死灵法师「飞行术」的速度和魔力续航…… 经过周密的计算,他才拿出那套方案,并且充分考虑到了大小姐的路痴属性。 但是—— 她为什么要逃? 她说的一点没错,哪怕没有自己介入,游戏里的苏利亚也能度过难关…… 年轻的学者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消失不见。他有些尴尬地拍拍脑袋。 “对……对不起……我有些不冷静……” “哼。”苏利亚表情稍微缓和了下来。 “那你呢?如果我真的走了,你一个人回去怎么办?” 沐言微愣,然后笑道:“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我……在下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随便扔几个故事就能把他唬的一愣一愣的……”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那当然,我从来没担心过这方面。”沐言嘴硬道:“刚才那种情况只是失误,很少见。” “哦?是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沐言竟觉得少女此时亮晶晶的眼睛煞是好看,促狭的笑意还让自己心跳加速,于是急忙转移话题。 “当然。其实我是来给你送战利品的,喏。”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戒指。 如果他没有傻乎乎地站着,而是换个姿势,这绝对称得上一幅唯美的画卷。 试想一下,少年单膝跪地,掌心托着戒指—— 然而苏利亚并没有接,她似乎看准了沐言心神不宁,又扔出一个问题。 “夏穆,你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时间,地点?” “扎伊克斯的地牢里,我把剑搭在你脖子上时。”少女眼里满是促狭,她真想把这一瞬用影像水晶保存下来,对方慌乱到手足无措的样子真是太少见了。 沐言脸涨得通红,以他出色的记忆力,怎么会想不起那尴尬的表白时刻—— “那是在撒谎对吗?” 惊了!这傻妞今天吃错药了吗?还是说她的英雄模板觉醒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沐言不光心底掀起滔天巨浪,表面上也完全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表白遭拒被发卡就已经很尴尬了,他是假装表白被发卡然后旧事重提被识破还不知如何应对,以两人现在的熟络程度,当初的逼真演技根本使不出来…… 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这种时候只要保持微笑就可以了,虽然他笑不出来,但保持沉默还是可以做到的。 见他不说话,苏利亚又问。 “你对扎伊克斯说的也是假的咯?” 不用说,这儿指的是扎伊克斯给他10秒想理由那次。 “这对指环是战利品,一个对我有用,另一个给你了……”沐言实在招架不住,把戒指放在桌上便夺门而跑。 苏利亚轻笑一声,放下负担的同时对他不免有些埋怨。 “这家伙,竟然和女孩子开这种玩笑,真是太过分了……” 话是这么说,但浓浓的怅然若失还是免不了的。 她拿起指环,轻轻摩挲着,突然发现内壁刻着一段话。 “我从未后悔自己对爱情奋不顾身。” “叮”的一声,指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女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 沐言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英雄模板似乎有装备栏吧?但无法像我们一样阅读信息卡?” 他捏着下巴想道:“这么说起来,戒指上那句话也就看不到了,也好,万一被看见了事情又会变得麻烦。” “很好,沐言,你彻底恢复了!刚才那只是意外!回到那个冷静的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 他自言自语道。 第二十二章 心思各异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夕阳西下,夜色镇口,一辆马车缓缓驶向远方。 车是莫森先生的,他当年驾着马车来到此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马早已老死。现在这匹来自前镇长西蒙骑士,身为正式骑士的他一共养着两匹老马,一匹留作公用,一匹赠送给两人。 镇子上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比如花圃巨坑何时填,安东尼的屋子归谁,镇长谁来当,西蒙留下偌大一个领主府和几十口人怎么办,这些事让莫森先生忙得焦头烂额,但心境转变后的沐言却没有再插手,一来对方没主动求助,二来这件事让他想起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 从前来送行的人就能看出,今天的夜色镇已经不是一天前的夜色镇了,对待两人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除了做代理镇长的莫森忙于公务没来以外,那天在集市上向沐言提过问题的人就来了苏珊大妈,山姆,林克和小约克一家,最令他意外的是那个爱吃葱的克鲁也来了,这家伙似乎刚醒,了解事情始末后,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心有不安就跟了过来。临行前还愤愤地告诉沐言有朝一日会在他身上找回场子,对此沐言自然是笑着答应,还劝他好好学数学,将来发明什么“克鲁定律”。 尽快离开是苏利亚提出的,经历过昨晚后,少女就对这儿很排斥,沐言也没多问,他尊重她的选择。 马夫沐言靠着车厢,捏着马鞭有一搭没一搭抽着。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下一步如何是好。 智力够了,然后呢? 游戏中,每一个成为法师的幸运儿扮演的都是被元素高塔选中的孩子,那是伊卡莉女神在人类世界的教派,和法师协会一个功能,只不过玩家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力,即使不加入高塔,也会被和和气气地送到协会,就近开始“真理之心”的考验,也就是新手教程。 对比一下其他职业,这显然就是亲儿子般的待遇。 盗贼多半出生在贫民窟,偷鸡摸狗时偶遇贵人,开启新手教程。好一点就是没了爹的猎户之子,打猎时偶遇贵人,开启新手教程。战士骑士什么的就不说了,统一标准模板——战死沙场的战士/骑士之后,自小没爹没娘,被热心的当地领主收养,自小天赋异禀(精英模板),一番历练(新手教程)后踏上冒险生活。以至于很多战士和骑士玩家提起新手村的骑士领主都一口一个“咱爹”,进而引申出无数段子。 而最特殊的牧师,则是完成新手教程后的各职业都可以选择的道路——成为国家公务员(信仰旧神),还可以免费获得一次重新分配属性的机会,并解锁全新属性——精神(影响回蓝速度和治疗量)。 当然了,如果你是“高贵”的法师,还可以成为牧师中的特殊职业——神官,成为拥有攻击技能的牧师,一度称霸竞技场。 那个时候神官(法师-神官)、奥法(法师-奥术师)和冰法(法师-元素师-寒语者)被称为竞技场的三座大山,虽然他们同时被数量极其稀少的敌法师(盗贼-刺客-影刺-敌法师)克制,但后者面对多如牛毛的板甲职业时毫无胜算,这也就导致尽管维尔福把克制关系做的环环相扣,依旧导致天梯被亲儿子制霸,“法师纪元”的别称名不虚传。 那么话说回来,沐言这种后天成为法师,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该怎么办?去哪里开启元素通道? 什么?你说像洛罗夫和扎伊克斯一样自己开启?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英雄模板,不用修炼的好伐!更不要提后面这位主,三年后那可是BOSS模板,手一抬就是4000伤害的AOE,杀得一众土豪玩家钱包大出血,无数小白从头再来,岂是他能比的? 更何况这个时候的洛罗夫鬼知道才几级,要选也该选扎伊克斯。但这种情况下选后者和找死有什么区别?试想一下这段对话: 沐言:“扎伊克斯先生!帮我打开元素通道吧!” 扎:“什么?你怎么突然……” 沐言:“想不到吧!怨魂花真的掉了黄金苹果!” 扎:“!!快拿来我看看!” 沐言:“你制杖吗!我吃了啊!” 扎:“MMP,食我灵魂收割!!”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于是穷苦了大半辈子的沐言第一次感受到财富过剩的坏处,看着五个不敢轻易分配的属性点和天文数字一般的经验,他深感百爪挠心。经验要留着学技能,某些法术也对其他属性有要求,比如法师的招牌技能「Flash in 12 yards(十二码闪光术)」,国内翻译成「连环闪现」,就有最低5点体质的要求,因为其没有冷却,短时间内只要蓝量充足就能重复施放,连续使用次数也受体质制约。 他当图书管理员那会儿,记录一位访客+5经验,整理一排书架+10经验,要不是他可以二十四小时在线,再加上完全掌握一门语言或一个领域知识后有奖励经验,估计到关服都升不到80。所以他基本上凑够一管经验立马就升级,攒经验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所以这笔庞大的经验反而成了幸福的烦恼。 此外还有一件事,称得上是当务之急,那就是如何向扎伊克斯交待。 隐瞒是不用想了,在专门玩弄灵魂的死灵法师面前,这种念头千万不能存在。一个不开心他就可以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所以他打算坦白,然后用对戒上的「风之呢喃」暗中指导苏利亚。 “亡者的意志”资料片历时仅半年多,所以这半年中玩家等级提升的特别快,基本开服三个月后就涌现出第一批70级玩家,以至于版本末期包团来“不朽者庭院”这种副本简直就是白菜价,再加上这个副本阴森恐怖(事实上整个资料片都这风格,但涉及生化实验室的独此一家)掉落还一般,也就沐言这种对扎伊克斯的笔记本有特殊需求的人才会反复包团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声称高达三分之一掉率的笔记本遇到幸运只有2的沐言,掉落竟然达到了惊人的6%,他来了足足十七次,历时四个月(现实时间一周一次),从“破碎的王冠”中期刷到新资料片“混沌之始”才拿到梦寐以求的笔记本,跨越了两次资料片更新和一次等级上限开放。 虽说这其中有个小插曲,但丝毫不影响结果,2点幸运名不虚传。 陪他一起度过这十七次副本经历的是一个名为“碎镜”的小团队,里面有工作党,大学狗,还有备战高考的高中生。这群号称“不出货就不练级”的家伙私下还开了盘口,赌他历时多久拿到笔记,听说没一个少于20周的……而且这期间那个小插曲极大的影响了他之后的游戏态度。 也正因如此,耳濡目染之下,他对“不朽者庭院”的各个BOSS相当熟悉,这种熟悉不像后来被邀请去的那些副本,只懂首领弱点和背景故事,其他知之甚少,对这里,他真正坐到了了如指掌。但也正因为如此了解,所以他才会满心担忧。 但那毕竟是一个60级的团本BOSS啊……搁往常要20个人齐心协力才能击败,虽然这里是真正的洛坎,苏利亚也是英雄模板,但相较之下后者还是有种螳臂当车的感觉。 …… 苏利亚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的风景,心情也开朗了很多。 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多么严峻的考验,因为她的脑海里也充斥着其他念头。 比如—— 他知道戒指上有这句话吗? 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他知道把这段话送给我是什么意思吗?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之前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沐言知道少女在纠结这些,一定无比认同怀恩校长那至理名言—— “不要试图研究女人,她们是一道没有解的方程。” 原本苏利亚以为自己得到了答案——即沐言先前的种种告白都是谎言,并已经接受这个答案。 但这枚戒指的出现再次掀起她内心的滔天巨浪,浪花大到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了对方提出的“再买一个帐篷”的提议。 此时少女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一个撺掇她去问个清楚,不要犹犹豫豫,另一个则说像他那样呆头呆脑的男人根本什么都不懂,问他是没有结果的,反而显得自己不矜持。 然而这两道声音都大不过第三道直达心灵深处的质问。 “不管他,你到底怎么想?” 对这个问题,苏利亚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坚决了,沐言所表现出来的博学和神秘在一定程度上深深吸引着她,尤其是这次夜色镇之旅,无论是假扮夫妇还是周密的计划,都使她觉得与他结伴冒险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在对方已经吃了黄金苹果,可以成为一名法师的情况下。 两人之间那道原本在她看来天堑一般的鸿沟不知不觉已经缩小了很多。 但她仍然牢记着祖父陷入昏迷前留给她的那句话—— “别让你的感动代替心动。” 这句话被她奉为圭臬,在四年的佣兵生涯中助她看透无数心机叵测之徒。 但这次,似乎这句话也收效甚微,因为连她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心动还是感动…… 第二十三章 回忆(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晚上搭帐篷时,苏利亚发现沐言一直在碎碎念。 带着极大的好奇,她趁他生火的时候站在背后偷偷听了会儿。 “「战争践踏」是集合……” “「骨刺」是分散……” “「凛风冲击」和「白骨风暴」哪个是人数判定来着?我怕不是老年痴呆吧……” “不对啊!这些都是团队作战,我回忆他们干什么……” “等等——非团队作战……貌似……” “第十七次?对!第十七次!” …… 然而这些风格迥异的词汇她完全听不懂。 帐篷搭好后,她钻进睡袋,看到沐言依旧坐在篝火边,这次手里还多了纸和笔。 “夏穆?”她喊道。 “诶?怎么?” “……你不担心着凉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 “大姐,我在篝火旁诶,就算你冻死,我都没事儿。” “活该你被冻死!!” 少女愤愤地蒙上头。 沐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笑,然后闭上双眼,尽力回想着四年前那段时光…… …… “夏老师,这是第十七次了吧?”哈神熟络地搂着他的肩。 这家伙是“碎镜”的指挥,职业是猎潮者(牧师-萨满-猎潮者),现实里是个音乐老师,一张胖乎乎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看起来和蔼可亲。但只要一开口,社会气息尽显,是个人都要怀疑他的人民教师身份。 “没错!这次再不出我就不来了。”沐言愤懑道。 “放心!这次我带了我们团最红的人过来,背影,来来来,和老板见个面。” “背影?黄金苹果那个?”沐言惊道。 “那可不!”哈神脸上满是炫耀。 “老板好!”一个比重甲骑士还魁梧的法师颠颠跑了过来,他看上去至少有一米八。 沐言打量了一番传说中的弥娅亲子——玩家给他起的外号,然后惊讶地发现对方身上的装备一点儿没有弥娅亲子该有的样子…… “‘牧羊者之杖’、‘萨拉米的低语’、‘元素之证’,这都是上上个版本的装备了吧……80级都开了一阵子了你怎么还……” 闻言背影羞愧地低下了头。 “老板呐,你有所不知,我自从戳了猴儿屁股以后就一直走背字啊……我呆的上个团硬是让我给耗散了都没出——” 这时从旁边窜过来一个身穿烫金黑色皮甲的影舞者(盗贼-刺客-影刺-影舞者)连忙捂上他的嘴。 “夏老师,别听他胡说,其实这家伙旺队友。”他抬起手,小太阳般刺眼的金色匕首在掌心飞舞。 “看,‘日灸’,太阳神殿4%掉落,要不是因为这是副手匕,我能双持,都是他摸出来的,这才开80级三个礼拜。” 讲话的影舞叫夏至,是碎镜团的盗贼兼副团,现实里是在校大学生。两人因为游戏ID相近,从一开始就比较聊得来。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没意见。”沐言笑笑,潜意识里他已经预见了悲剧收尾,能见到传说中的“弥娅亲子”,也算不虚此行了。 …… 团队用了半个小时集结完毕,大家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着最近热播的电视电影,论坛上又发生了哪些大事等,一派和睦的景象。 “拉屎撒尿洗碗拖地哄孩子抱老婆的,忙完了就把门锁上,我们要开团了!”哈神的大嗓门宛如一辆压路机,碾平了所有嘈杂。 “最后确认一遍,都不用下线是吧?谁特么临时有事我打个飞机去你家楼上敲玻璃!” “哈团,你上周就说来我家敲玻璃,我专门换了防弹玻璃等你!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下面传来一道声音,引得众人哄笑不已。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说话算不算你心里没点数吗?”哈神笑道:“好了,第十七次,到底出不出,让我们来揭晓答案!撒,一狗!” “GOGOGO!” “冲啊!老扎我们又来欺负你啦!” “你的笔记本上记的神秘代码是时候分享一下了!” “放我去安心练级吧扎爷!” …… 沐言跟在人群中慢慢向前,这种热闹的气氛让他羡慕不已,有时他都想,如果这本笔记一直不出,那自己是不是一直有借口和他们待在一起? 不过这种念头也就存在一瞬,很快就被他笑着忘记了,大家终究不是一路人,他们只是体验游戏的皮毛,而自己则把它当成了一个世界。 …… 副本入口在一处乱石岗中,周围覆盖着厚厚的白霜和坚冰,还有干瘪的尸体和皑皑白骨。 众人钻进狭窄的矿道,重甲骑士午喵举着光芒四溢的权杖一马当先,队里唯一的牧师浅夏挨个给大家上“防删号”祝福。沐言尤其是他重点照顾的对象,数道绚丽的白光后,他看到自己的状态栏里至少多了三条保护灵魂的神术。 “我有预感这次要出,要不我们虔诚一点?” 距离第一波小怪还有段路的时候,哈神打趣道:“想想我们第一次开荒这里时,前面那波蜘蛛都灭了一个多小时,这样吧,大家把防具下了,还原一下当初的情景?” “你丫就是想看福利吧!”队伍里另一个女性猎潮者琪琪笑骂道:“你怎么不脱裤子呢?” “那成,我脱。”哈神一阵操作,下半身就只剩下了一条白色四角裤。 “嗨呀琪琪你太嫩了,比耍流氓哈团服过谁?” “就是,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这人多不要脸你心里没点数吗……” “就是就是,太辣眼睛了……” 一时间众人齐呼辣眼睛,让他赶紧穿上,沐言抬手扔过去件学者服。 “我听说过开团前跳舞祈福的,没听过脱裤祈福的,你省省吧。” 哈神手忙脚乱地穿上学者服,认真地说:“这是一个都市传说,老扎被这么多70级大号欺负了许久,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展现足够的尊敬,和他真刀真枪干一架,他多半会被感动!所以你们多少降降属性……当然,背影换不换都那样。” “……” 背影默默地把元素之证法袍又穿了回来,的确,他这身装备还不到60级标准。 然后这群吃饱了撑的家伙在哈神的蛊惑下纷纷把属性降低,打算带着全新的心态挑战一遍自我。 “现在你们俩坦克和裸奔没啥区别,接怪时注意点!” “是!” …… 好在这群家伙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几波小怪打下来都慢慢习惯了变化后的属性。倒是身为MT的午喵看着自己原本稳健的血线忽高忽低十分忐忑。 身材纤细的他脱下重甲,就像火柴人举着门板一样不协调。 “要不……我还是穿上吧?”他弱弱地说。“打‘太阳神殿’的时候都没这么电梯血……” 这个提议遭到了以夏至为首一众基佬的强烈反对。 “此团多基佬,以后你就是福利担当了!”他说。 “下次换女装何如?”有人瞎起哄道。 “来来来,我这里有一套元素高塔的女祭司服……”琪琪也是唯恐天下不乱。 …… 众人谈笑间,前方传来一阵桀桀的笑声,还伴随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抗性低了不少的大伙顿感不适,动作都变得缓慢。 “「恒温结界」、「坚定心志」、「元素火花」。” 哈神显然预料到了这一幕,命令有条不紊地落下。 “砰”“砰”两声,「元素火花」从羊首法杖尖端炸开,几团火焰落在周围冰冷的石柱上。最后接到指令的背影第一个完成了操作,似乎全然没受到干扰。 与此同时,一团橘黄色的波纹柔柔荡开,将寒气驱逐在外,让沐言顿感温暖。 浅夏挥舞着圣洁的法杖,杖身上出现一个张开双翼,双手交叉垂手祈祷的天使虚影,她抬起头,发出一段悦耳的呢喃,吟唱着袅袅圣歌。 阴冷的笑声戛然而止,沦为疯巫妖的扎伊克斯大喊道: “又是你们!元素高塔!!为什么三番五次阻止我!!当年就是你们把我驱逐出了冬堡!!你们就是害死格莉丝的帮凶!! “啊……我明白了,你们一定在觊觎我从冥河中获取灵魂的能力对嘛?啧啧,伪善的诸神啊,即便此时,你们也不肯摘下虚伪的假面吗? “瞧瞧这群愚蠢的羔羊,我会好好利用这些他们的肉体……还有灵魂!” 比起死灵法师扎伊克斯,疯巫妖的声音充满了疯癫和暴虐,音调也忽高忽低。 耳朵快磨出茧的众人对疯巫妖的唠叨置若罔闻,径直走进大厅,直面一号BOSS白骨巨像所在的冰囚笼。 不得不说天朝文字博大精深,“巨像”和“巨象”只有半字之差,却形象的概括了它的全部特征。 沐言推测白骨巨像的前身是硫火荒原的55级巨兽獠牙猛犸,因为其泛黄的獠牙从三分之一处被切掉,右前足粗壮的脚踝上还有显著勒痕,这些都是驯化过的标志。在洛坎,能把这种五米多高,八米多长,重达三十几吨的巨兽当家畜饲驯化的,也只有硫火荒原的巨人们了。也不知扎伊克斯从哪儿搞来的这东西。 这还不算完,身为死灵法师的他怎么可能只是简简单单操控一具骸骨,况且生前只有55级的巨象即使被复活再加固躯体也达不到团本首领的实力。 之所以说这是巨像而不是巨象,就是因为它平时以这种面目示人,发起狂来却会变身成另一种造型。 生命值低于70%时,这家伙会发出一声怒嚎,仿佛在大喊“汽车人!变形”,然后全身的骨头飘散在空中,粗壮的腿骨组成一面盾牌,被切断的獠牙拼接成战刃,肋骨倾斜,周围长出狰狞的骨刺,最终变成一个刺猬般手持战刃的白骨巨像。 当初第一批开荒者进来时,这头在宣传片里仅一闪而过的白骨猛犸就给了他们莫大的惊喜,谁也想不到原以为是鱼腩的傻大个会突然变成身手矫健浑身带刺撞谁谁怀孕的人形高达,还具有高度智慧懂得先杀奶妈不管MT……不得不说维尔福的恶趣味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愣着干嘛,喵少,上去接客。”哈神一脚踹在只穿着亚麻衬衫的骑士屁股上,后者苦笑着走上去。 他高举右手,将门板大小的盾牌平举,无数道金光汇聚过来,渐渐地盾牌变成一面刺眼的光盾。他猛的向前,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以一个标准的投枪姿势将光盾砸向冰锥囚笼。 一阵牙酸的响声过后,白骨猛犸从沉睡中苏醒,它甩着硕大的头颅(其实是甩不存在的鼻子),踩着欢快的步伐冲了出来,骑士全力一击只能敲碎的冰锥被它庞大的身躯撞豆腐般撞得粉碎。 见BOSS就位,哈神的指令也一条条扔了出去。 “喵少接怪,熊少变身卖萌替补…… “浅夏注意祝福别断,翅膀奶好主坦…… “其他人等等……夏至你TM等仇恨建稳了再上!”哈神大喊。 大多数近战职业还在原地发呆时,一道暗红色身影已经扑了上去。 那正是刚转职影舞者的夏至。 这时候白骨巨像的目标还是搅人清梦的骑士午喵,也只有高减伤高体质的重甲骑士能吃住BOSS饱含起床气的第一击,其他输出职业贸然上前无异于找死! 然而夏至不光上去了,他还没死。 接近19点的敏捷带来的弹跳力和轻装上阵让他高高跃起,一脚踩在骑士弹回来的盾牌上,再次拔高身形。 “喵少,再来!!” 他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午喵接住大盾,笑着前踏一步,门板大小的盾牌再次飞出,这回是掷铁饼的姿势。 已然开始下落的夏至正好再一次踩在飞盾上,这次他借着飞盾向前的势头纵身一跃,竟骑在了巨象背上。 这时他在团队界面贴出两个技能。 「附骨之疽」:被动效果:使你在体型巨大的敌人身上黏着度提升200%,抗甩脱能力提升150%。主动使用获得零仇恨效果,持续1分钟,冷却2分钟。(使用条件:必须呆在敌人身上。) 「亡命之徒」:体质低于敏捷一半时,敏捷带来的副属性提高20%,攻速提高50%,攻击力降低30%,「背刺」造成200%伤害。 “不要插手!看我表演!”他笑着大喊。 见状大部分团员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那身骚包的皮甲似乎是一整套……”沐言嘀咕着。 对装备他并未专门了解过,只关心背后有故事的那些,很不巧背影一身都是大有来头的低级装备,所以才被他全部认出。 而且显然那些都来自他得到黄金苹果之前…… “血腥朗姆酒套装,据说和摩根海域的幽灵船有关,降低50%体质,加三点敏捷,他前段时间刚完成了一个史诗任务链。”叫朦朦的咒术师(法师-术士-咒术师)解释道。 这位是团队里少有的几个可以和沐言探讨这些问题的,其他人大都只关心“去哪里,杀几个,掉什么”,尤其是那个自称人民教师的指挥。 “所以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一人表演?” “哪儿能啊,他的输出太低了,喵少抗不了那么久,我估摸着堪堪坚持到变身,算了,帮一把吧。” 朦朦无奈地换上雕刻着骷髅羊首的法杖,搓了半天释放出一股灰白的气息。 气息像灰色巨蟒一样在空中蜿蜒前行,狠狠地缠绕在巨像身上,用力收缩,最后把整个身子都揉碎渗了进去,巨像挣扎的幅度顿时变小,身上原本白玉质地的骨头也灰败不少。 午喵和夏至顿感轻松一截,尤其是后者,战斗日志里刷出的数字也高了许多。 “谢了,朦朦!” 第二十四章 回忆(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70级多了俩新职业,死灵法师和德鲁伊,前者是法师专有进阶,后者和牧师一样,但法师依旧高贵,可以转职成高大上的“森语者”而不是山谷德或丛林德。所以官方你们干脆把这破游戏叫《法师纪元》算了吧??会不会用脑子做游戏?玩***,F*****F!——来自科普型喷子 --------------- “这是什么技能?”沐言好奇的问。作为擅长使用诅咒和各种解离术的重甲杀手,咒术师的技能以紫、绿、红三色为主,灰色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授课之证’,刚拿到手的死灵杖。”朦朦眉飞色舞地说:“这东西咒术师和死灵法师通用,可以用后者的专属技能「伤害加深」,而且无消耗,就是CD有点久。” 沐言艳羡不已,只好把目光投向场内。 虽然有了「伤害加深」的25%易伤,但BOSS的生命值几乎还是纹丝不动。同时也因为其仇恨范围内少于五名玩家所以没有其他动作,什么「战争践踏」、「骨刺」、「白骨风暴」一次都没有释放过。 这当然不算BUG,《黄昏纪元》里的BOSS智能堪比玩家,即便是笨重的猛犸也明白这群弱小的蚂蚁想咬死自己必须一拥而上,区区这么几只犯不着动怒。 除了那个叫翅膀的山谷德鲁伊站在前面加血以外,它的周围只有两个坦克和背上的夏至。 时间过去了两分钟,巨像的血量下降到98.2%,这家伙28分钟后就会强制变身,然后一道「寒冰之握」将所有人拉入其身边,届时扎伊克斯本人也将到场,释放灵魂收割。这属于战斗时间过长的强制剧情杀。 作为场内唯一一个治疗,翅膀机械地挥舞着藤木法杖以至快要睡着。 突然,耳畔传来的声音让他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 “夏至狗,你刚才打的那个部位,声音不对。” “翅狗你说什么?” 每每听到这两人别致的称呼都让沐言忍俊不禁。 “你用的是「挥砍」和「直刺」二连吗?刚才打中的部位声音不对!”翅膀补充道。 夏至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急忙查看战斗日志。 “你的「背刺」命中白骨巨像,造成847点物理伤害。” “你的「挥砍」-「直刺」命中白骨巨像,造成470点物理伤害。” “你的「挥砍」-「直刺」命中白骨巨像,造成420点物理伤害。” “你的「挥砍」-「直刺」命中白骨巨像,造成470点物理伤害。” …… 于是他刻意放慢了攻击,在猛犸背上来回尝试,叮当叮咚声响成一片。 “翅狗你说对了,有个地方甲厚一些,下面可能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翅膀扭头看向沐言:“那个也姓夏的,你上次说这BOSS和一般的亡灵有什么不一样来着?” 沐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印象中自己包团这么久,这家伙从没跟自己讲过话。 “因为其骸骨来自硫火荒原的獠牙猛犸,体型巨大——” “说重点!” “……它的颅骨里的是假魂火,真的魂火在体内。” 没礼貌的家伙,他暗道。 翅膀想了想,又问:“那它的后背可以打穿吗?如果我们打穿它的后背,直接攻击体内的魂火,是不是就可以避开第二阶段,不用麻烦地跑位了?” “喂喂,翅膀你够了,不跑位多没意思——” “别打岔!我想的是秒杀!”翅膀打断了哈神。 看起来这家伙在团里谁都敢惹。 “你疯了吧?就算魂火有易伤,我们高过它10级也做不到秒杀吧……” 翅膀没理他,冲夏至喊道:“夏至狗,你把上次发给我炫耀的那个匕首再贴一下。” “哦。” 夏至在团队界面贴出了他从摩根海域史诗任务链中获得的最终奖励,顿时收获一地下巴。 “ 寂静开膛手(玩家夏至灵魂绑定物品): 部位:主手武器 属性:敏捷-2,力量-5,攻击速度+50%,攻击力+115%。 特效:装备这把匕首可以使你在摩根海域自由地呼吸,挥动时无视水的阻力。同时每50次造成伤害的攻击都可获得一层「鲷之耐心」,10层「鲷之耐心」后开启「开膛时间到!」 「鲷之耐心」:+1敏捷,+1力量,可叠加,停止攻击3秒后消失。 「开膛时间到!」:接下来五次普通/技能攻击附带‘开膛手’效果,前四次必然暴击,并造成等量的流血伤害,持续30秒。从第二击开始,每次流血伤害翻倍,可叠加。第五击时结算全部流血伤害。 ‘在暗黑之礁,没有耐心的鱼虾都被利维坦巨人吃了。——斯拉克’ ” “暗黑之礁?斯拉克?这把武器和安可之刃有什么关系吗?”沐言的关注点显然和别人不太一样。 “呃……” 夏至被他问住了,手下动作都慢了一丝。 这就像你在朋友圈发了个车钥匙装逼却被朋友惊讶地问“这钥匙什么合金做的”一样,心情复杂还无法回答。 “别管那些了,你帮忙算算这一击能不能打散它的魂火?”翅膀对这事颇为上心,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你得让他贴一下面板。”沐言皱着眉头说:“他的敏捷至少有13吧,这个状态叠上去会超过20吗?如果超过了,按哪家推出来的公式算面板?‘五晨寺研究僧’还是‘火焰数学家协会’?” 他说的这两者都是游戏中有名的“科研学术”组织,前者用游戏编程软件模拟BOSS运动轨迹,计算玩家该规避的方向,后者用分析大数据的方式分析技能数据和属性权重,活生生把《黄昏纪元》玩成了科研游戏,一次次挑战官方的极限。 “夏至狗——”翅膀成了传声筒。 “我用木桩测过,会超,但和‘段大’以神灵为模板算出来的伤害有出入。” 夏至提到的“段大”也是著名的“火焰数学家”之一,一手火法玩的出神入化,这也是后来唯一几个装备未达到顶级却经常跻身输出榜前十的巨巨。 “那就是‘五晨寺研究僧’了。” 说着沐言打开系统自带的计算器。 “你们有什么易伤吗?让副坦退回来,然后有易伤的挨个上去套,这时候1%的伤害都可以无限放大。” “「精灵之火」!” “「破甲」?” “「无尽痛楚」算吗?” …… 一时间提议无数。 沐言盯着聊天界面,把他们的技能一一记录下来,大脑飞速转动,完全抛开计算器,最后得出一个数字。 “算上哈神开的「嗜血渴望」,再加上魂火自带的100%易伤……”他眉头微皱,还是差了很多。 “别忘了‘致命伤’秒杀规则。”翅膀在一旁提醒道。 为了追求真实感,《黄昏纪元》中对非玩家单位一次性造成其生命值一半以上的伤害时按“致命伤”处理,可以理解成秒杀。不过这也是为了解释神仙打架,和玩家没太大关系。 “那也不够……不过只差4.2%了。”沐言有些不甘地说。“放弃吧,正常打,下次做好准备了再来。” 没想到今天离奇迹就差4.2%。 “放弃个P,干他娘的!!说不定公式有问题,不差这4.2%。”翅膀嚷嚷着:“都算到这个份上了,不搏一把和咸鱼有什么区别?熊少爬到后面去,我单奶喵少,让朦朦上来放「衰弱诅咒」,冰糖「精灵之火」准备。” “大佬你说了算。” 身为团长兼吉祥物的熊少只好挪着肥硕的屁股慢悠悠爬回来。 朦朦无奈地换上单手魔杖,走上前有模有样地挥舞起来。 法师系难也就难在这里,不仅要懂各种法术原理,相互克制关系,还要在战斗中完成高难度施法动作,动作的标准与否决定法术成功率,动作快慢直接决定施法速度,也难怪有玩家开玩笑说维尔福是在为交响乐团培养候选人。 随着他魔杖的舞动和手势不断变换,一连串绿油油的光芒从杖尖发出,如丝线般飘到夏至周围,根据他的指示精准地附着在那块手掌大小的区域。 夏至右手多了一把发出湛蓝光芒的锯齿状匕首,匕柄处的红色珊瑚还咕嘟着气泡。 随着他攻击的不断落下,巨像背部开始出现一丝裂缝。 似乎感觉到了这群蚂蚁的意图,巨像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哈神皱着眉头下达一条条指令。 “朦朦暂时回来,2分钟以后再去补诅咒。” “了解。” “所有人退后,BOSS周围四十米内不许超过5人,背影准备好「连环闪现」,夏至要是被甩飞了就用「法师之手」拉他回去。” “没问题。”“收到!”…… “冰糖四分钟后准备给猫跳过去给翅膀「法力之种」。” “得嘞!” …… 大家在哈神的指令下退到外围,看着夏至在巨像背上穿花蝴蝶般来回飞舞。 承载着众人希望的少年此刻宛如身处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船,白骨巨像已然反常地散发出丝丝寒气,试图减缓他的速度,但进入忘我状态的他竟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抵消了这股负面影响,手下的动作进一步加快。 4层「耐心」,12击。 白骨巨像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毫无防备的午喵和翅膀顿时惊恐地扔下武器向后逃窜。 理论上这是第二阶段才会出现的技能! 几乎在巨像嚎叫的前0.01秒,夏至身上突然泛起一股黑紫色幽光! 「暗影斗篷」:遁入暗影,免疫七环(70级)以下任何魔法效果,持续3秒,冷却2小时。 眼见失去目标的巨像就要冲过去,这时骚乱的人群中也传来一声咆哮,一头身上长满赤红色岩石的巨熊以与自身毫不匹配的速度猛的窜出,高高跃起,一记“糊你熊脸”扇在巨像头骨上,成功吸引到对方的注意力。 “熊少好样的!” “你再也不是三刀就躺的熊了!你是丛林德鲁伊的骄……” 夸赞声未落,身披岩石铠甲的巨熊被巨像踩在脚下,赤红色齑粉飞扬…… “得,当我没说……”哈神悻悻闭上了嘴。 好在他的死不是毫无意义,午喵已从恐惧中醒来,一击愤怒的「盾击」拍在巨像头上,再次与对方缠斗在一起。 …… 7层「耐心」,44击。 一道清脆的声响传来,巨像背部被捅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正好可以看到下面不断胀缩的魂火,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巨像果然感觉到了什么,但似乎这道伤口使它无法变身,只能周身上下长满骨刺,并且发疯似的奔跑践踏起来。 一时间整个地下矿洞都在摇晃,窸窸窣窣,不断有落石砸下。 夏至宛如偷食仙人掌果肉的蜂鸟,在骨刺间来回穿梭,匕首如雨点般落下,长时间的机械动作让他肩膀都麻木了。 …… 9层「耐心」,47击。 尽管翅膀尽力控蓝,冰糖也贡献了自己的「法力之种」,他的蓝量还是见底了,毕竟在巨像如此狂暴的攻势下单奶一个上身不穿衣服的骑士实在不是件易事…… 眼见巨像下一击就要打中午喵,翅膀果断做出选择。 “喵少,踩着我的尸体,然后像一个骑士那样战死吧!” 他扔下藤木法杖,变身成明显比熊少小一号的熊,身上也没有岩石铠甲,但依然义无反顾地咆哮着冲向巨像——就像迎头撞在高速前进的列车上。 9层「耐心」,49击! “坚持住!!”夏至几近脱力,眼前一片模糊。 翅膀的尸体飞出去的同时,巨像背上的夏至突然被血淋淋的红光笼罩,他的手上仿佛不断滴下血液,连湛蓝色匕首都被染成了红色。 “「暗犽」!!”他大叫着将右手刺入巨像的魂火,然后用力向上一挑—— 巨像吃痛发出一声刺人耳膜的哀嚎,前掌高高抬起,意欲把恼人的蚂蚁踩成肉酱来泄愤——它依旧认为疼痛是眼前的家伙造成的。 午喵将盾牌重重砸在地上,一道道金光闪闪的裂缝向四周蔓延,散发出的神圣气息组成坚不可摧的护盾将他保护在内,硬抗了这一击。 “咔嚓”一声,护盾瞬间碎裂。 …… “「千击」!!”夏至收回左手匕,在有限的空间内以掌撑地,完成空中360度转身,右手抡圆再次扎进魂火。 “食我百万「剔骨」!!” 这还不算完,刺入之后还要双手握匕向回拉拽一下。 巨像彻底陷入了狂暴,释放了变身以后才会使用的「寒冰之握」,冻彻心扉的飓风将众人一齐拉了进来。 午喵离得最近,来不及反应就被冻成冰雕,嘴角扯出一丝微笑,然后碎落一地。 …… “「恶魔之击」!”夏至双手握匕再次重重落下。 染成血红色的匕首尖端被一团黑气笼罩,仿佛吞噬人心的恶魔。这一击直直刺入冰冷的魂火里,让它一阵闪烁,溅射出无数光点。 被吸入巨像身边的哈神自然明白对方这一招后会接什么,索性放弃了抵抗。 “所有负面效果都扔上去,所有保命技能都给夏至,浅夏把「绝望祷告」直接扔了吧,成败在此一举。” 为了磨炼团队让大家脱掉防具的他颇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干嘛脱衣服。(个别职业战斗中可以换武器,但不能换防具。) 指令下达的同时,浑身骨刺的巨像开始了高速旋转。 「白骨风暴」之中,代表着生命逝去的白光不断亮起。 至于沐言……4层「耐心」时巨像那一嗓子就把他震死了,现在是彻彻底底的老板视角。 …… “最后一下了,加油啊夏至!” “夏至狗,干掉它!” “「绝望祷告」都扔你了,加油咯。” “怼它!!!” …… 阵亡的团员们纷纷在团队界面为唯一的幸存者加油。 然而幸存者却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正高高跃起,准备释放最后一击。 “台风来临时哪里最安全? “当然是风眼啊白痴!!!” 夏至自问自答着从天而降,一道浓郁到让人睁不开眼的血光贯穿了白骨巨像的魂火,让这场风暴戛然而止。 “「天降杀机」!完美谢幕!” 第二十五章 回忆(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成功了吗?”团队界面有人问。 “喂,夏至狗,成功了没?你别TM装死啊!” 这语气一看就知道是谁。 “大佬,你不是能诈尸么……” “对哦。” “再说了……不会看战斗日志吗,经验都给了……” “再多嘴以后老子视野里没有你这头熊了。” 受到威胁的团长连忙闭嘴。 沐言不禁失笑,这个团最没人权的竟然是团长。 翅膀和另一个叫冰糖的德鲁伊爬起来,开始例行扫地工作。 巨像庞大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夏至平躺在其背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连抬起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摸尸体了。 翅膀变成一只斑点猫灵巧地跳上象背,又变回来,然后踹了他一脚。 “喂,贴一下数据,最后那下打了多少?” “说出来吓死你……”夏至哼哼唧唧地贴出一个天文数字。 “哇吓死我了。”翅膀夸张的棒读不光逗笑了夏至,自己也笑了起来。 被复活起来的沐言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盯着这个数字陷入了沉思。 原因无他,这比自己算出来的多了一倍不止…… “喂,那个姓夏的——” “翅狗,人家叫夏穆……” “管他呢。”翅膀大大咧咧地说。“你是不是在想自己竟然算错了?” 沐言愣愣盯着他,心想我竟然要被这种人嘲笑了。 “翅狗……”夏至急忙劝阻。 “我跟‘夏老师’说两句话而已,至于么。”翅膀白了他一眼。 听到这句挑衅意味颇浓的话,沐言挑了挑眉。 “有何赐教?” “听说你在‘倾颓王宫’一下子出了名,还帮学者翻了身?是不是真的?” 他说的正是沐言的成名战。 当初李奥瑞克王所在的70级最终副本“倾颓王宫”上线时,一个名字奇怪,聚集着诸多考古爱好者的小公会“这个按钮是干什么用的”邀请他一同前往地宫探险。 第一次被邀请进副本,沐言当然激动万分,他提前做足了功课,把晨风图书馆有关李奥瑞克的资料全背了下来,还特意学会了那时候的官方语言萨米加语。 结果相当出人意料,倾颓王宫里到处都是充满恶意的陷阱,尸鬼和怨魂也都操着一口复古的萨米加语,台词信息量极大,除了各种神话传说,连陷阱的破解方法和每个首领的弱点都隐藏其中。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一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精英工会纷纷铩羽而归,反而是沐言和这堆奇葩公会的半吊子冒险家们一路高歌猛进,全世界第一个见到了李奥瑞克王。 虽然他们连王的第一波小怪都打不过,但这样惊人的战绩也迅速引起了各方关注,一时间不光他这个人,连学者的作用也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所以说那是他的“成名战”,或“改变学者身份的一役”也不为过。 面对对方的明知故问,沐言没有搭话,静等下文。 “你知道为什么后来‘DNE’有你相助,反而在首杀争夺中输给了‘鲜血军团’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做足了功课,在你的帮助下对BOSS了解的十分通透,制定了详尽到令人发指的计划,每一步操作结束都能和预先想到的结果进行对比。” “这难道不是优势吗?最科学的方法,最充分的准备,洞悉一切的意义不就在于掌控全局吗?”沐言反驳道。 “你错了,充分准备然后洞悉一切的目的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然后去努力!结果不是算出来的,是怀着必胜的信念拼出来的!”翅膀哂笑道,“有时候知道了太多反而畏首畏尾。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鲜血军团’的录像回放,他们第37次尝试才追上你们第五次的进度,但他们第50次就成功了,而你们在相同的时间内只有6次有效尝试,其他时间全都在力求和完美模拟保持一致的过程中浪费了。 “然而结果呢?森语者‘Shou’在最后关头奇迹般力挽狂澜,一个人缠绕小怪,干扰死灵祭司施法,治疗最后一个风行者队友,还变成熊替她挡了致死一剑,临死前还扔出法杖打翻了烛台,这才换来最终的胜利,听说之后他因为用脑过度被禁止登录游戏一周,放在‘DNE’你们会这样吗?估计打到一半就放弃重来了吧,毕竟那一把偏离最完美航线太远,再怎么挽救都拉不回来。” 他看了仍处于脱力状态的夏至,继续说道:“刚才夏至狗不管是那个极限斗篷还是没受寒气影响都是成功至关重要的环节,你有想过为什么吗?还有让你想不通的惊天伤害,你解释得了吗?醒醒吧,这根本不是什么游戏,它太真实了,它把人的信念和必胜的决心都算了进去。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看你不爽很久。”翅膀撇撇嘴:“明明只体验了这个游戏极小的一小部分,却偏偏以为自己知晓了全世界,最可笑的就是你竟然拒绝了‘DNE’的邀请,拜托,我大天朝有句古话,叫作‘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以学者自居,竟然不懂?啧,还夏老师,别人这么叫你都不觉得羞耻吗?” “翅狗,过分了……” “哦。” 敷衍地回应夏至,他最后对沐言说:“我知道你看不起这个团的很多人,觉得他们只懂‘去哪里,杀几个,掉什么’,完全没体会到这个游戏的真谛。但别忘了,这才是游戏的主体。另外,他们都是我的伙伴,所以希望你注意点。 “当然,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说完他便扔下沐言径直走开。 见状哈神便走了过来。 “夏老师,别往心里去,他这人一直这样……” “我没事。”沐言勉强地笑笑。“叫我……夏穆就好了,你去忙吧。” 哈神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招呼背影过来摸尸体。 作为旺队友的象征,这种神圣的使命一般都交给他——传说中的弥娅亲子。 “平时都是人形儿的,今天这可咋摸?” 背影望着庞大的象骨傻眼了。 “抬起来,你钻进去!” 有人出了个馊主意,获得大家的一致好评。 “那你可得抬高点了,来几个力量高的给它抬起来呗?”背影也不生气,乐呵地说。 于是一众战士骑士纷纷围了过来,平均超过17点力量的五人合力把沾满冰块的象骨抬了起来。 “让一让了啊,看我给你摸——” 背影从抬起的缝隙里钻进去,摸索了半天,突然举起一本书。 “介似嘛?” “惊了!!夏老……夏穆,看看这个!!” “什么?” 沐言从沉思中惊醒,急忙跑过去,他一脸懵逼地翻开笔记本,只见第一页写着: “冥冥之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它自称李奥瑞克,是人类昔日的王者……” “这……这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笔记本?”他惊呆了,他记得李奥瑞克本人有句台词叫“我就知道扎伊克斯那个废物是靠不住的,他的整个灵魂都挂念在女人身上,而女人是这世间最不值得信任的生物!” 看来两人果然有联系!? “喂,你读书脑子读傻了吧,东西分配给你了,看看物品信息啊!”翅膀不禁笑骂。 沐言这才想起来查看物品属性。 “获得道具:扎伊克斯的手札:这上面记录了死灵法师扎伊克斯从信仰历770年到新叶之年的心路历程和实验心得,可以说是十分隐私了。[但自从他对着上面的魔法阵造好白骨巨像后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哪个孙子说这玩意儿是扎伊克斯本人掉落的?给我站出来!! 看到沐言贴出来的物品信息,哈神问: “那……后面还打吗?” 此话一出,闹腾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因为这趟副本之行在系统的见证下签订了契约,所以现在能否继续进行下去全凭沐言一句话,如果他决定就此离开,那所有人这周的进度都会锁死。 因为夏至刚成功秒杀了BOSS,所有人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脑子里有无数骚想法,纷纷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沐言原本想就此离去,但看到大家跃跃欲试的表情,又想起翅膀刚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那就打完吧,只要不耽误你们练级。” 听到他的决定,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耶!太棒了,‘亡语者女士’我申请单奶!你们都去后面发呆!”浅夏指着诸多治疗神气地说。 “浅夏叔叔,这你就过分了。”翅膀吊儿郎当地扛着藤木法杖,一脸社团气息地说:“就你们神牧(牧师-神圣牧师)那点儿续航,这BOSS单奶怕不是作死?要单奶也是我来吧?” “拉倒吧,拿到‘魔力之源’后你叔叔我还没缺过蓝!” “什么!?你有这东西?” “那当然!” “萝莉控!死变态!竟然完成了‘贫民窟的信徒’幼女线!” “呵呵,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怕不是也完成了吧?” “……” 一时间碎镜团的两大核心治疗就谁是死变态吵了起来,身为团长的熊少还拿出一桶蜂蜜甜甜圈边吃边看。 “等会儿缝合尸我单坦哦,小熊熊。”午喵微笑着拿走一块甜甜圈,也申请挑战自我。 似乎受到这几人鼓舞,剩下的团员纷纷穿上最好的装备,一脸跃跃欲试。 “我要单人风筝P2那波小怪!” “我我我,我一个人搞定血肉傀儡!” “那我就……” …… 沐言看着这一幕,似乎对翅膀那番话多了几分明悟,他想上前和对方说些什么,但眼前的场景突然开始摇曳,没过几息就归于黑暗。 “『记录者』回忆结束,是否退出意识空间?” 亲切又熟悉的女声这才让他明白,自己回忆得太认真,以至于误打误撞再次来到了意识空间。 “询问,进入意识空间的方法。” “权限检测中……” “权限不足,拒绝回答。” 靠!开玩笑吗?他压下愤怒,再次开口。 “询问,意识空间的功能?” “权限检测中……” “部分检测通过!” “可以和系统进行交谈,查阅相关记忆,查阅已经记录在册的《黄昏编年史》。” 他想了想,又问。 “询问,如何查阅相关记忆,记忆包含哪些?从别人那儿听来的,看过的战斗录像算吗?” “权限检测中……” “部分检测通过!” “记忆仅包含『记录者』亲身经历过的。” 『记录者』权限这么少得可怜?沐言有些苦恼。 “询问,『记录者』往上还有什么?” “拒绝回答。” 得,这次干脆连权限检测都没了。 就在他愤愤不已时,略显急促的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有生命体试图与『记录者』互动,强制退出。” “什么??” 沐言没来得及多想,意识就被踢了出去。 他睁开眼,正好和捏着斗篷的苏利亚四目相对。 篝火已经熄灭,他竟呆坐了一夜。 “你……不要紧吧?”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但似乎有点不情愿。 “还好。”他笑笑:“不过总算是解决问题了。” “什么问题?白骨巨像吗?” “嗯。” “那具体怎么做呢?又要分好几环吗?”听到他信心满满的回答,苏利亚也来了兴趣。 显然夜色镇之旅让她重新燃起了冒险之魂。 “用充分的准备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然后干他丫的!” 沐言头一次把自己心里没底的事说的这么坚决。 第二十六章 沐氏骗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三天后,两人回到白岩矿场。 沐言带着苏利亚轻车熟路地绕到记忆中的副本入口,让看到这一幕的扎伊克斯大吃一惊。 白岩矿场还有这么一条矿道直通我的城堡?这小子竟然还知道?“围炉夜话”到底是什么人搞的,难道是晨风那个老不死的校长? 一时间扎伊克斯脑补无数。 沐言倒是没想到自己的临时起意让对方想了这么多。 天空落下两只两米多长,浑身漆黑的石像鬼,红宝石般的眼睛即使在白天也发出猩红的神光。 一只石像鬼落地后嘴巴就开始张合,法师的声音从中传出。 “我在上面开辟了露台,你们搭乘石像鬼上来吧,小心点,别抓坏它们的爪子。” 沐言撇撇嘴,伸出双手让石像鬼抓着,苏利亚也学着他的样子。 随着石像鬼不断拔高,未来的“不朽者庭院”的全貌逐渐出现在他视野里。 和真正的副本相比,现在的“庭院”只有一个雏形,即对方口中的露台。在未来,这儿会再升高四十多米,从搭在半山腰的露台变成空中庭院,苍白的大理石柱矗立在四周,顶端雕刻成臻首微垂的天使,精致的面容宛如从天而降的精灵建筑。 落地以后,沐言盯着光秃秃的地面,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里将来会刻满魔纹,最中间摆放着格莉丝的冰棺,吸收汇聚而来的月光精华。 看样子他还没开始丧心病狂的实验,不过根据那本手札上的记录,这个时候他已经和李奥瑞克有过联系了。 “你在想什么?”扎伊克斯突然出现。 “你盯着的那块地板,有什么特殊的吗?” “打扫的比较干净,准备做什么吗?”沐言明知故问。 扎伊克斯一惊,他表情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难道这小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才想到在这儿绘制法阵…… “不说这个,谈谈此行的收获吧。” 沐言和苏利亚对视一眼,然后说。 “我们……进去说?” 扎伊克斯眉毛一挑,英俊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他摆了摆手,石像鬼就抓着沐言的胳膊径直飞往露台以外。 “夏穆——” 苏利亚大惊,重剑瞬间入手。 “住手!苏利亚!” “呵,不要命了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没事的,扎伊克斯先生只是想让我说实话。”沐言仍面带微笑。 这一幕他踏上露台时就料到了,他还脑补对方会逼自己玩“海盗走跳板”的游戏。 “这次不用时间限制了,你想说多久说多久。”扎伊克斯淡淡道,他还拿出一把楠木椅舒服地坐了下来。 “只不过石像鬼脆弱的爪子最多坚持十分钟。” 沐言看了看脚下渺小的景物,咽了口唾沫。 “我说服安东尼放下怨恨,自我了断,然后真的拿到了黄金苹果。” “继续。” “不过在后续计划中,我受了重伤,为了救我,苏利亚把黄金苹果用掉了。” “为什么不拿到后直接回来?” “因为我对弥娅发誓一定要还安东尼一个清白……也正因如此,我吃了黄金苹果后,听到了弥娅的声音!” 扎伊克斯不屑地嗤笑一声,给他一个“请继续你的表演”的眼神。 编故事我还没怕过谁,沐言也在心中冷笑一声,开始了真话之后的魔改。 “弥娅告诉我,真正的勇者不会在这里死去,所以这颗黄金苹果命中注定属于我,至于你……她说你和安东尼一样,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人,但你们各自的解救之道都在自己手中,你抓住了,他没抓住。 她还让我告诉你,黄金苹果无法救活已经死去很久的人,他们的灵魂被浸泡在冥河中,那是生者无法抵达的地方。之所以说你抓住了解救之道,是因为死灵法师是唯一可以接触冥河的生者……” 沐言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果然,这段话一出,扎伊克斯眼里再无玩笑之意,稍微认真了起来。 “继续。” 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再那么平和。 “她还说那个叫李奥瑞克的是大骗子,真正的谎言都是七分真三分假,他之前告诉你的种种都是香饵,就等你咬钩,在那之后才是谎言登场的时候……” “还有呢?” 法师明显迫切了起来。 “还有……啊!!!” 石像鬼的爪子突然碎裂,沐言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夏穆——”苏利亚来不及多想,脚下一蹬就窜了出去。 然而扎伊克斯比她更快,少女堪堪跑到露台边缘时,法师就已经用「十二码闪光术」完成了一次往返,顺便把某人拎了回来。 他太激动以至于都忘了直接用「法师之手」。 苏利亚急忙跑回来,扶起沐言。 他站起身,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继续对扎伊克斯说:“还有,她说如果你不信这番话,让我用两件事来证明自己。” “什么?” “第一,你从信仰历770年开始,有一本手札,上面记录着你的实验心得和一些奇思妙想,还有来自李奥瑞克的耳语,但是现在找不到了对吗?” 扎伊克斯点点头,虽然八分理智告诉他这小子又在鬼扯,但还有两分在反驳,似乎在说“拉倒吧你,‘围炉夜话’能把你都弄丢了的手札找着?”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所以弥娅告诉了我它在哪儿,并且——”沐言顿了顿。“这也是第二点,如果你仍然不信,那我会和苏利亚一起面对白骨巨像,然后用来自弥娅的教导击败它。” “你先告诉我那本手札在哪儿?” “呃……在白骨巨像肚子里。”沐言老实地回答。 白光一闪,扎伊克斯瞬间就消失了。 没过几息,对方又回来了,手上还拿着沐言熟悉的笔记本。 这么隐私的东西,我竟然当做睡前读物看了好久……看到当事人和道具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沐言颇有几分负罪感。 实际上第十七次副本之行,扎伊克斯本人也掉落了一本笔记。玩家们推测出来的掉落率没错,的确是三分之一,而且那本笔记也在他的掉落列表中,只是不同于死灵法师时期心境转变的记录,那本笔记上写满了疯巫妖的碎碎念,什么“今天梦见格莉丝了,她说我的骨头很美”、“今天又梦见格莉丝了,她说我长得太可怕,像她死去的奶奶”,全是这些乍一看很搞笑,但背后蕴含着深度悲凉的东西,有人说这是官方拿出来骗人眼泪的。 对比之下,第一本的研究意义就高很多,沐言刚才屡屡打消对方顾虑的真材实料都来源于此。正如他所说,谎言都是七分真三分假,他自己就是这么实践的。 现在扎伊克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显然真相容不得他把沐言的话当耳旁风。 虽然听起来很玄幻,但这小子或许真的聆听过弥娅的教诲?甚至他是传说中的“神眷者”也有可能,不然为什么他的灵魂会附着在小蝈身上,这种能力闻所未闻,人力根本无法做到。 想到这里,扎伊克斯豁然开朗,开始对沐言的鬼话深信不疑。 “既然如此,你们就不用——” “等等,扎伊克斯先生。”沐言打断了他。 “我知道您已经相信了我,但我还是希望可以挑战一下白骨巨像。”他平静地说。 为了我,也为了苏利亚。他在心里补充道。 “你们确定?”扎伊克斯皱着眉头。“虽然只是炼金造物,但它生前也是五级魔兽中的佼佼者,现在更是不知道有几级。” 不变身就是60级纯物理BOSS,沐言在心中回答。 “琼斯先生,无论多难,我都希望可以挑战它。”苏利亚开口了。“如果我足够强,那理应击败它,不应逃避。如果我太弱小,那更要击败它,这样可以获得第二个黄金苹果完成您的委托。” “呵呵,琼斯先生,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扎伊克斯颇有些怀念。 莱茵人不咋地,孙女还是很懂事嘛…… “你想挑战自我——我可以理解。但……”他转向沐言。“你来瞎凑什么热闹?难道你们‘围炉夜话’还找到了让学者参与战斗的方式?” 沐言微微一笑。 “那倒不至于,但扎伊克斯先生,您忘了黄金苹果的作用了吗?” “你是说……” “请帮我开启元素通道吧先生,我想成为一名法师。” 第二十七章 夙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过了快10W字才当上法师,真鸡儿丢人,你退群吧。——作者对沐言说 ----------------- 沐言坚定的话语和炽热的眼神让扎伊克斯不禁回想起自己在图灵帝国那段时光。 那时他卓越的天赋刚展露出来,但因为年纪太大,法师协会那群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都瞧不起他,他便愤而转投元素高塔,谎称自己是伊苏的信徒,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元素法师。 虽然那时候信仰是装的,但对魔法的渴求却是真实的。后来他研习死灵法术的事情败露,被逐出元素高塔时,恩师克里斯眼中的失望和愤怒让他一生都难以忘怀。 “你……真的要成为一名死灵法师吗?研究傀儡制作和人体结构的亡灵学派尚可苟活在人类世界,但一旦沾染‘死灵’,涉及从冥河中攫取灵魂,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扎伊克斯的声音虽然平和,但在沐言听来多少有几分苦涩。 他当然也清楚死灵学派不被人类容忍,但一来李奥瑞克蠢蠢欲动,亡者的时代即将到来,二来他也没打算回到人类世界去,所以学什么不是学?更何况当初70级大版本过去后,那些转职成死灵法师的玩家们不照样过得好好的?虽然届时元素高塔会陷入内乱,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没工夫搭理无法无天的玩家便是。 “我考虑的很清楚,魔法没有对错,关键在于使用者的心智,难道一个邪恶的元素法师就一定好过善良的死灵法师吗?” 沐言这番话说到了扎伊克斯的心坎里,后者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闭上眼,让澎湃的心潮微微平复些,然后开口: “那好吧,随我来书房。” “是。” 沐言以一个学徒的姿态恭敬地行礼。 扎伊克斯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我的第一个学徒么?有趣的小家伙。 ----------------- 在洛坎,几乎所有法师的归宿只有两种,加入法师协会或元素高塔。 前者拥有数位传奇法师,一向以神秘、高冷的面目示人,协会宗旨也是爱来不来,不来拉倒,协会成员各个眼高于顶。但即便如此,“传奇法师”的名号仍像金字招牌一样吸引着无数学徒前来。 相比之下元素高塔就温柔体贴多了,他们虽然没什么顶尖战力,但底层人员众多,几乎每个新生儿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偶尔遇到天赋出众的幸运儿,还会无偿提供援助。但他们听到最多的话依旧是“对不起,我选法师协会”。 虽然两者属于不同机构,但培养学徒的方式基本一致:每位红袍(30-40级)以上的法师都有资格收授学徒,帮他开启元素通道,做他的引路人,带他进入绚丽的魔法世界。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后,通过考核的学徒有资格穿上灰袍,成为正式法师,免费进入学院深造。基本除了珈蓝这种选择人数过多不得不择优录取的学院以外,其他各学院的法师部都从未饱和过。 因为法师人数实在太过稀少了。 也正因如此,学徒和其老师之间的羁绊是漫漫求知路上最质朴,醇厚的一段感情,也是每个法师宝贵的人脉财富。除了扎伊克斯这种奇葩外,基本超过50岁的法师都会有不少学徒,其中不乏超过自己的。珈蓝就有一个典型案例,传奇法师格雷泽因为天资卓越被时光塔之主雷斯林(70级)看中,成为其关门弟子,却早于老师三年踏入传奇,更有传言说雷斯林之所以也能跻身传奇之境,多亏了这位好徒弟相助。 所以说扎伊克斯认可沐言的学徒身份时,两人的关系就已然发生了变化,顺带着他对沐言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书房的一面墙上挂着格莉丝的相框,下面的书架可以推开,里面便是扎伊克斯的冥想屋,地板上用白色的颜料画满魔纹,线条汇聚在中间,被一个蒲团盖住。 “坐上去。” 扎伊克斯指了指蒲团。 沐言连忙照做。蒲团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非丝非竹,摸上去光滑清凉。 “闭上眼睛,敞开心扉,我当初是自行开启的元素通道,用了一个小时,你的话大概也不会太久。” 说完他便转身欲走。 “等等——”沐言忍不住叫住他。 “怎么?” “这……就完啦?” “你以为呢?”法师讥笑道:“我是不是该把手放在你的额头上,大声赞颂美好的伊卡莉女神,然后恳求她赐予你力量?” “可你不是元素高塔的……” “叛徒吗?呵呵,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我从未把自己当做其中一员。唯一值得留恋的就是恩师克里斯先生,只可惜他也被信仰玷污了高贵的灵魂。” 再度听到他对元素高塔不加掩饰的憎恶,沐言不禁沉默了。他一直以为对方讨厌元素高塔是因为格莉丝——毕竟疯巫妖是这么说的,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好的,老师,我会努力的。” 听到这个称呼,扎伊克斯的脸色稍显缓和,他点点头离开了。 与此同时,沐言也接到了通知。 “检测到灌魔法阵,类型:死灵学派,是否开启元素通道?” “是。” “请求已允许,元素通道开启中……” 沐言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 元素通道,相当于连接到魔网的调制解调器,是拨号上网的工具。每个法师的通道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电脑的IP地址。开启后法师会拥有自己的魔力池,通过支付魔力的方式获得魔网使用权限,再通过魔网控制周围的元素构建法术。 而让每个法师都心心念念的传奇之境,可以完全抛开魔网,自由地控制元素。 因此也有人说,传奇法师就等于神! 这也从一定角度解释了为什么元素高塔迄今为止从未诞生过传奇——身为侍奉神灵,用信仰换取力量恩赐的仆人,怎么能超过自己的力量来源呢?所以为什么长久以来,作风懒散的法师协会能始终压对方一头也就不足为奇了,甚至连加入元素高塔的那群人大部分都是被他们逼走的。 论坛里两派玩家一直不对付,协会派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破协会正经起来分分钟屠神给你看,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的教会就别学什么魔法了”。对此高塔派的反击则是“你去协会的路费都是高塔出的,你有什么资格瞎BB?” 每逢此刻,其他玩家都要感慨一句“不愧是维尔福的亲儿子,吵起架来画风都和其他职业不一样。” …… 沐言的元素通道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期间扎伊克斯一直静坐在外面等候,看得出来他也有些焦躁。 作为当事人的沐言却一点儿都不急,在他的视野里,无数颜色各异的光点从远处源源不断汇聚过来,缓慢地改造着他的肉体和灵魂,他恨不得这种舒服到让人呻吟的感觉再持久些。 过去躺在床上的十九年里,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过肉体的存在。 “元素通道开启。” 简短的提示音让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急忙打开人物面板。 “ 人类男性,夏穆,等级1 身份:『记录者』 力量5,敏捷5,智力12,体质5,抗性7,知识20 (可自由分配点数:5) 综合实力评价:1.1(1为正常成年男子) 魅力8,幸运1,感知10 语言:通用语(母语)矮人语(精通)精灵语(博学)……(剩余二十七项折叠) 生命:40/40 魔力:120/120 职业:法师(等级1,41050/20 可升级!) …… ” 对比之下,主属性略有增进,尤其是感知,10点感知都快赶上兽族的小猫人了。只是这个幸运……为什么又低了一点!?如果不是自由分配点数不能加在这三项上,他都想全加给幸运了。 另外他的面板终于像一个战斗职业了——以前都是看别人发来的截图。 学习法术要支付经验,所以他只能暂时按捺住激动,保持法师等级为1。 睁开眼,世界一片清晰,他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宛如实质,可以尽情探索四周。 迈着酸麻的双腿走出冥想屋,扎伊克斯却不在眼前,他略微有些失望。 桌子上摆着两本书,一本《死灵学派入门》,一本《零环法术大全》,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月后来找我”字样。 “哼,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开挂的传奇学者。” 沐言捧着书舒服地靠在沙发上,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检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写了10W字才把金手指给我,真鸡儿丢人,你退群吧。——沐言对作者说 ----------------- 沐言用两天时间看完了两本书,这期间他不断收到“检测到可学习技能”的提示,于是毫不犹豫地支付总计2400点经验学会了12个零环法术。 以饮品制作类比法术,如果做摩卡是二环,榨果汁是一环,那么零环法术就对应倒杯水这么简单。它们是每个法师都会,也是必须掌握的常用技能。 比如提到过很多次的「十二码闪光术」,「法师之手」等。此外还有「蛛网术」、「油腻术」、「照明术」等法师中的跑酷爱好者们最喜欢的技能。 游戏里烁花之年时,大家普遍50级左右,法师们都还没学会「飞行术」,作为三大帝国共有的新手村——黑棘森林附近出了一个叫“八里臭”的奥术师(法师-奥术师)。他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零环法术使用和奥术师掌控重力的能力在黑棘森林如履平地,疯狂屠戮小号。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也不足以被人铭记,但这家伙厉害就厉害在他滑溜的像泥鳅一样根本抓不住。 曾经有四个大型公会看不下去,声称要为那些被他欺凌的小号声张正义,于是联手组了一百多人的团队来黑棘森林抓他。要搁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就下线遁走了,这家伙倒好,用「油腻术」和「火墙」在黑棘森林最显眼的地方写了一句无比嘲讽的话——“孙贼们,爷等着呢。” 这句话宛如溅进茅草堆的火星,顷刻间就点起熊熊大火,一百多个红着眼喘着粗气,仇恨被拉的死死的玩家布下天罗地网,把黑棘森林的每一块草皮都翻了起来,却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奥术师的确有隐身技能,但不同于盗贼可以遁入影界,隐去碰撞体积,他们是真正的视觉系隐身,所以只要一动起来是个人都能发现异常,也就是说八里臭真的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四个公会的人急了,搜寻无果的他们在论坛上发帖嘲讽说他装了逼就怂起来,不是真男人,是嘴强王者巴拉巴拉。然而让大家万万没想到的是,八里臭直接反手一记第一视角录像发出来,不仅证明了自己全程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还用眼花缭乱的操作奠定了后来奥术师猥琐流的战斗基调。 看完视频后大家纷纷表示,原来技能还能这么用?我原以为用「油腻术」和「火墙」在地上疯狂写“SB”来嘲讽就已经很天马行空了,这家伙竟然用各种零环法术改变地形,比如脚踩冰锥,从满是油腻的滑道飞驰而下,然后凭着「缓落术」和「上升重力」实现短暂的滑翔……真是太他娘的有才了! 一时间八里臭拥有了无数效仿者,但无论大家如何模仿,都无法达到对方那种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的境界,一晃六年过去,奥术师那么多,但凡问到奥术师里谁野外无敌,大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而沐言之所以浪费如此多的经验在零环法术上,也和这人有关,他很推崇对方那种充分利用环境,尽可能把一切资源转变为胜算的战斗思路,这才是真正用脑子战斗。 尤其是在真正的洛坎,他相信如果穿越到此的是八里臭,绝对能开创一段属于奥术师的传奇。 但他不知道的是,游戏里这些技能的学习,每个只要20点经验…… -------------- “老师,我看完了。” 沐言把书递还给扎伊克斯,挑衅似的望着他。 对方显然不相信,嗤笑道:“魔法之路何其漫长,你这样沉不住气,怎么做我的学徒?再老实几天,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我真的看完了,不信来考我。”沐言笑嘻嘻地说。 “也好。”扎伊克斯决定给这个莽撞的年轻人上一课。 不要以为有了黄金苹果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于是他随手翻开《死灵学派入门》。 “从死灵学派角度阐述生者和逝者的不同。” 沐言撇撇嘴,这问题也太简单了。 “生者灵肉合一,逝者的灵魂脱离肉体,前往冥域,浸泡在冥河中,任河水冲刷意志,最后成为冥河的一部分,永远消失。” 扎伊克斯点点头,很流畅,认识的很透彻。随即他扔出第二个问题。 “死灵学派的终极目标是?” “成为捕鱼达人!” “啪”,他一书拍在沐言头顶。 “什么捕鱼达人……” “我没说错啊……”沐言委屈地解释道:“死灵学派的核心理念不就是从冥河里捞尚未溶化的灵魂吗,假如说这些灵魂是鱼的话,难道每个死灵法师的梦想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找到自己追寻许久的灵魂吗?” 扎伊克斯顿时瞠目结舌。 “看,我没说错吧。”沐言一脸得意。“这叫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实际上这是论坛上广大玩家的说法,死灵法师讨论区发言等级最高的头衔就叫“捕鱼达人”,与之对应,刚入门的新人统称为“新人律师”(律师=lawyer=捞易尔=捞er)。 虽然不愿认可这个幼稚的头衔,但他不得不承认,沐言说的既生动又形象。 “那么,代价呢?”他又问。 “代价是生命,施术者的生命。死灵学派的本质是等价交换,从冥域带走的必须由施术者补偿。”沐言在心里补了句,玩家只用掉血就可以了,不像你们,动不动就变成活死人,或者干脆变成巫妖,成为冥河在生者世界的代言人。 “啪嗒”,扎伊克斯合起书。 “光死记硬背是没用的,法术的施展需要借助咒语和手势,即便是最粗浅的零环法术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你借我根魔杖?”沐言厚颜无耻地伸出手,趁机打秋风。 扎伊克斯轻笑一声,将一根三十公分长的暗红色[和谐]魔杖递到他掌中。 “我年轻时候用的凤凰木魔杖,你要是能用它施展超过5个零环法术,我再送你一根法杖。” “一言为定!”沐言眼前一亮。 “那当然,作为你学徒毕业的赠礼又如何。” 一般而言,成功施展出五个零环法术就可以毕业,这是业界常识。但沐言显然不能用常识来形容。 他轻轻抚摸着这根凤凰木魔杖,略微温热的杖身无比光滑,握处因为长期使用被捏的有些变形,就像他最喜欢的那根羽毛笔一样,但杖子保养得很好,看得出来扎伊克斯也是个念旧的人。 洛坎的法师都是双杖配置,魔杖多用于战斗,配合手势施法。双手法杖多用于持续施法的场合,比如加固结界,输出能量等,玩家戏称其为“对波”专用,据说这个梗来自于七十多年前一部很火的日漫,叫做《七龙珠》。 魔杖入手,技能栏里原本暗淡的名字都亮了起来——在学会「无杖施法」这个被动技能前,没有魔杖的他就是废人一个,哦不,只会「闪光术」的废人。 “我准备用「蛛网术」,给我一个目标。”沐言说。 “看到那个吊灯没。”扎伊克斯指着屋顶的华丽吊灯。“图灵著名工匠弗洛斯的心血之作,四十年前花了我1200金币,你只要能让蛛网碰——” “咻——嘭——哗啦” 扎伊克斯话音未落,沐言的杖尖就冒出一团蛛丝,径直洞穿了吊灯,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破碎的不止是玻璃,还有法师的认知。 蛛丝穿过吊灯,黏在屋顶,他用空闲的左手拽了拽,凭他的5点力量根本扯不断,光洁晶莹的蛛丝看上去质量极好。 “你刚才说……多少钱来着?不用我赔吧?”沐言有些心虚地问。 “你故意的?”扎伊克斯黑着脸问:“你故意专门学会这个法术来玩我?” “怎么可能?”他大呼冤枉:“我才学会这个法术不到半天——” “不到半天能射出这么坚固的蛛丝?射速还这么快?你这都赶上弱化的「冰枪术」了!”他指着吊灯中间的洞说道,然后伸手拉着蛛丝。 “还有这质量,这弹性,哪里像刚学会半天的?你这么厉害再表演一个给我看?” “书上那十二个我都会了。” “什么!?”扎伊克斯的音调之高根本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虽然他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 “来,对着我用「小火球」。” “哦。”沐言抬起魔杖,轻轻一点,左手连动都没动,杖尖就炸开一团烟花,橘黄色的小火球直直飞了出去,就像小型炮弹一样。 小火球飞到扎伊克斯面前就乖乖停住了,只见对方伸出食指轻轻一弹,这吃里扒外的家伙便调转矛头对着自己主人飞了过来。 “卧槽——” 沐言来不及多想,魔杖和左手一起从下往上抬,石质地面上拉起一道薄薄的土墙。 小火球“嘭”的一声撞在上面,火花四溅,土墙上也满是焦黑的痕迹。 扎伊克斯挥挥袖子,土墙便像被抚平的肿胀一样缓缓消退,连带着吊灯的残渣也埋入土里。 “你还会什么?”这次他的语气正常了许多。 “真的都会……”沐言弱弱地说。 “「闪光术」。”扎伊克斯报出一个名字。 白光一闪,沐言站立不稳的身姿便出现在门口,他急忙扶着门框。 “「油腻术」。” “哗——”一圈黏糊糊的黑色油渍在地面摊开。 “「法师之手」。” 随着沐言挥动魔杖,雕花的楠木桌和黑色楠木椅在空中来回飞舞。 “「风弹术」。” …… 扎伊克斯一连让沐言施展了八个法术才喊停,他惊讶地发现,对方无论是施法动作还是魔杖的握法都十分笨拙,还经常像个傻子一样被自己的法术吓一跳,这显然就是一个刚入门的初学者。 但法术质量却出奇的高,不,是高的离谱……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刷新了,难道这家伙真的是万中无一的天才?那……跟着他成为死灵法师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扎伊克斯此时还未丧失理智,人性依然占据主导。 “你能感受到自己还剩多少魔力吗?” “77……七成。”沐言差点就把实话说了出去。零环法术本就不怎么耗魔,再加上他手中的凤凰木魔杖实在太过逆天…… “ 暗淡的努林塔瑞(已绑定) 部位:单手魔杖 属性:二环以下法术消耗-50%,施法速度+20%,伤害性法术加成120%。 技能:「浴火」浸润在三环以下的火焰中可以让其自我修复。 ‘出自勃兰-乔治尼。没错,他们不仅卖衣服鞋子,还卖魔杖。’ ” 努林塔瑞是洛坎双月中血月的名字,血月暗淡之时的确如这根魔杖一般。虽然他对装备研究不深,但也看得出其对20级(二环)以下玩家的帮助之大,再往后虽然属性略差,但就自我修复这一条就足以用到40级。 想到这里,沐言把期盼的目光投向扎伊克斯。 自己的便宜老师似乎还答应买一送一? 第二十九章 骨灵剑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然而扎伊克斯仿佛要赖账,自动忽略了他的眼神,反而一本正经地问:“你是怎么学会这些法术的?” 沐言不知道如何回答。 实际上书上记录的手势和挥杖动作他都仔细看过,也掌握了不少,但支付了巨额经验后,那些钻进脑子里的知识却在告诉他这些动作不对,所以刚才他在施展时用的是来自记忆的这部分,而不是书上。 所以怎么回答?我花经验买的? “嗯……看了一遍,然后就会了。”说完后他认为自己没撒谎,的确是这么回事。 “你再放一遍「土墙」。”扎伊克斯布下一道结界,以防自己心爱的家具遭重。 沐言照做,对方仔细盯着他的动作。 看到他轻而易举地从地下扯出一道土墙,扎伊克斯有些意动,他拿出一根魔杖,学着沐言的手势,却什么都没发生。 这次轮到沐言震惊了,难道自己学过的法术是变异的? 但扎伊克斯却似乎发现了什么。 “法术的本质你知道吧?首先是献祭魔力,征求魔网拥有者的允许,获得权限后才可以调动周围的元素构筑法术。”他说,“咒语和手势也可以分成这两部分,但你刚才的动作里明显少了前半部分,你是怎么做到的?” 沐言似懂非懂,他又尝试了几次,成功拉出四道土墙把自己围了起来。然后略微有些尴尬地求救。 扎伊克斯抚平地面,没好气的看着他。 “那……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些都是零环法术?” “不会的。”法师摇摇头。“魔法就是魔法,不管零环还是七环,都要遵循最基本的原理,除非——”他突然失笑道:“怎么可能,想太多了。” “除非什么?” “除非你是传奇,否则调用任何元素都要征求伊卡莉的同意。” 沐言眉毛一挑,他想说我还真是传奇,只不过是传奇学者罢了…… 这当然只是一句吐槽。不同于传奇战斗职业,学者的传奇头衔顶多是一种荣誉象征,难不成还能像传说中的天朝古代读书人一样,养一股浩然之气,然后化身成圣?题材都不对吧?这可是西幻风格游戏小说…… 不过目前的情况他有所明悟,洛坎的施法者就像手机使用者一样,施法——即打电话时需要向基站发送信号,后者接到请求后再将其发给目标,不管你和电话对象之间实际离得有多近,哪怕手机贴在一起也要走这个流程,所以延迟是一直存在的。 但沐言不同,他似乎本身就是一个基站,想给谁打就给谁打,所以毫无迟滞。 “算了,不去纠结这些问题了,说不定你这家伙将来会成为兰斯洛那样的人物。”扎伊克斯罕见地开玩笑道:“到时候可别忘了像他一样为自己的恩师铸一座雕像供后人膜拜。” “别了吧,我可不想像他一样为情所困。”沐言笑道:“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太多,我还没看够,更不会只留恋于眼前。” 对方口中的兰斯洛沐言也十分了解,说起来这家伙和李奥瑞克关系也不浅。 李奥瑞克·晨星是晨星帝国的开国大帝,兰斯洛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小被住在湖边的修女抱走,十二岁时回到父亲身边,展现出惊人的剑术才能。 相传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展示一遍剑术,第二遍他就能跟着模仿,第三遍惟妙惟肖,第四遍形神兼备,第五遍超越原主。如此惊人的学习能力倒是和沐言有几分相似。 于是天赋过人的兰斯洛在十五岁那年完成了挑战所有人类著名剑士这一壮举,被公认为全洛坎有史以来最天才的剑士,其名声甚至传到了精灵耳朵里。于是名震天下的他为自己的养母——去世的湖之修女修建了雕像,就在晨星城的圣湖里。 后来他随自己兄长李奥瑞克征战天下,统一了人类城邦,让晨星城变成了晨星帝国的首都。不过后来两兄弟因为一个女人闹得反目成仇,结果李奥瑞克王成了李奥瑞克亡,兰斯洛和那个女人也不知所踪,也从那时开始,原本如日中天铁板一块的晨星帝国埋下了分裂的祸根。 黄昏3年,李奥瑞克重出江湖,“倾颓王宫”再现人间,玩家纷纷前去挖掘考据,试图重现这段三角恋,但一无所获,好像有关兰斯洛和维妮娅王后的一切都被封存了。比较有趣的是当时一个小彩蛋:一名叫“兰斯洛”的玩家第一次进副本时,一进门就被李奥瑞克现身秒杀了,末了还嘲讽似的说了句“你不是他,但一样让人生厌。”这在当时引起轰动,大家纷纷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著名NPC的,试图触发特殊剧情,官方“改名卡”的销量瞬间暴增。在后来,这被称为“加布里的阴谋”(加布里:维尔福BOSS)。 ----------------- 扎伊克斯对沐言的说辞嗤之以鼻,他立刻反问:“你说的眼前指的是莱茵的孙女吗?” “怎么会。”沐言笑笑:“不管是我对她还是她对我而言,都只是生命长河里的一个过客罢了,韶华易逝,唯有真理永存,身为学者的我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是吗,虔诚的学者?”法师似笑非笑地说:“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才会对女人如此抵触,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太有自信的好。女人就像一颗种子,不经意间就在你心里扎根,发芽,越完美就扎得越深,不管你内心多么刚强,她们总能占有一席之地。或许你早就适应了她的存在,毫无察觉,但一旦失去,心灵的亏空就无从弥补,而且往往越是刚强的人,受伤越深。” 沐言轻笑着摇了摇头。 “李奥瑞克和兰斯洛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你因为一个女人变成疯……疯疯癫癫的死灵法师,如果说前两者都是莽夫,不懂真理的可贵还情有可原,扎伊克斯老师身为睿智的巫师,竟然也试图研究女人……” “不,你错了,这不叫研究,这叫感悟,将来你会懂的。这是你的扎伊克斯老师给你上的第一课。”完全带入了老师身份的他对沐言的话毫不介意。 “……所以扎伊克斯老师,接下来呢?说好的法杖呢?说好的毕业礼呢?” 法师微愣,然后挠着一丝不苟的头发自言自语道:“我还有个实验没做完,让我想想进行到哪一步了……哦对了,这本《冥河摆渡人》和《巫师十二准则》你先拿着看……” 说完他便消失了。 “啧,骗子。” 沐言叹了口气,拿起两本书。 不管怎么说,现阶段的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就看苏利亚那边了,如果她完成了预期的任务,那两人对上白骨巨像又多了几分胜算。 他抬起握着魔杖的右手,头一次从这只软弱的手中感受了到力量。 “现在我也可以体验这个游戏的主体了。” 他喃喃道。 ------------------ 苏利亚正身处扎伊克斯的地下室中。 这里是死灵法师用来培养骨灵剑士的地方。到目前为止,他还未从冥河里捞取过灵魂,实验用到的灵魂都来自「灵魂收割」——沐言来矿场第一天见到的那样。 这样收集的灵魂太过弱小,需要融合,但融合之后又成分驳杂,不同意识你争我抢,所以需要长时间的战斗才能磨平骚动,达到使用要求,成为骨灵剑士的魂火。后者是三年后的副本中最难缠的怪物之一,甚至倒数第三个首领就叫“苍白军团”,是完全由二十名骨灵剑士组成的方阵,不过那时候他们的灵魂来自何处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死灵法师已变成疯巫妖,可以随意从冥河捞鱼。 现在的骨灵剑士也远没有之后那么强大,但即便如此,苏利亚应付起来也颇为艰难。 “你需要练习的是如何在高速移动中锁定位置,扎伊克斯的骨灵剑士这会儿大概不到60级,呃……大概鎏金段位(50+)往上,相当于领域高手没有领域。它们左胸口有一块渡鸦徽记,那是你的目标……” …… 归途中沐言的话回荡在少女耳边,她死死盯着对手左胸肋骨上米粒大小的徽记。 骨灵剑士被生者的气息刺激到了,他发出低沉的咆哮,猛的向前突击,锈迹斑斑的古剑划破空气,古老的躯体在狂暴思绪的驱使下刺出巧夺天工的一剑。 正如五百多年前,在黑棘森林与追兵交火时他刺出的那一剑一样。 虽然灵魂早已消逝多年,或许已成为冥河的一部分,但这位剑士的战斗意识已然深入骨髓,即便现在操控它的是狂乱的思想,这一剑仍宛如羚羊挂角,妙不可言。 …… “你面对的敌人来自图灵建国之初全部战死沙场的‘白鸦军团’,他们已经死去五百多年,但骸骨在魔法的作用下保持完好,因此被扎伊克斯盯上,偷走了一部分。想必‘白鸦剑术’你也有所了解,但千万不要因为它是防御剑术就掉以轻心,反击才是其核心……” …… 苏利亚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她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就是为了让对方从该死的龟壳里爬出来,现在机会来了! 少女收回轻剑,将重剑横在身前,巨大的剑身和锈剑的剑尖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股巨力从剑身上传递过来,让她后退数步仍停不下来。 她抬起另一只手,将肉掌抵在剑身上,双手一齐用力,才堪堪挡住这一击。 见攻势受阻,骨剑士剑尖一抬,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古剑灵巧地从上面滑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折返回来,再度刺出。 见识过这一招的苏利亚不敢轻敌,瞬间完成切剑,轻盈的长剑和对方的攻势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锈渍飞舞。 一时间两人的武器交织出一黑一白两朵剑花,互不相让地纠缠在一起。 …… “我对‘白鸦剑术’了解的不多,但它有个特点还是知道的,那就是特别重视对心脏部位的防御,一旦长剑挥舞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基本就宣告了你的失败。呃……虽然是骷髅,但应该还存在这个习惯吧……” …… 没错呢,左胸的防御密不透风,别说刺穿渡鸦徽记了,碰都碰不到。 苏利亚愤愤地想,突然后撤一步,高高跳起,踩在周围的栏杆上,三两下就穿过结界,跳到了二层的观战席。 她收起长剑,解开皮甲扣子,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滴落。 骨灵剑士也想追上来,但对那道结界的畏惧让他逡巡不进,只能生气地挥着剑,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咆哮,似乎在大骂敌人无耻。 “呵,我可是无耻的帝国人呐。”苏利亚轻笑道。 当初晨星帝国统一人类世界没多久后,珈蓝魔法协会和图灵剑士团就先后叛国,各自占据帝国的一角疆域,成立新的国家,并开始慢慢蚕食周围的晨星领土,以至形成现在这样三足鼎立的局面。 绵长的黑棘森林是三国共有的边界线,也是一段无人看管的灰色地带。那片土地下面埋葬了无数英勇的人类战士,他们来自不同国家,但怀着同样必胜的信念,用鲜血把荆棘染成黑色。 起初晨星还想跨过黑棘森林收复失地,但遭到了顽强的抵抗,白鸦军团也是那个时候闻名天下的,那只剑士团为了给大部队断后,一千位剑士全部战死。他们的顽强抵抗不仅打光了晨星最后一点有生力量,还打灭了他的踌躇满志。在那以后,晨星人把图灵人称作“卑鄙的野蛮人”,后者则反过来骂他们是“无耻的帝国人”。 对此自诩高度文明的珈蓝人表示,你们这群会说话的猴子开心就好。 “咯吱-咯吱”,一个呆头呆脑的骷髅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下台阶,把装满食物的托盘放在苏利亚面前,然后离开。 少女突然想起沐言跟自己开过的玩笑,便仔细盯着它的背影。 “是伍德么?”她喃喃道,那是自己昔日的队友,一个老喜欢讲荤段子,还向自己表白过的斥候。虽然这个团队只是她栖身过的数个佣兵团之一,关系也谈不上多么密切,但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队友还是有些伤感。 “算了,不去想这么多。” 少女摇摇头,把心思放在接下来的战斗上。 第三十章 人造弹弓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十天过去,沐言总计看完了11本书,额外掌握了5个一环法术。阅读一共为他带来2000点经验,再算上他以一天一级的速度提升等级和学习法术扣除的经验,现在他的面板变成了这样: “ 人类男性,夏穆,等级11 身份:『记录者』 力量5,敏捷5,智力14+1,体质7,抗性7,知识20 (可自由分配点数:2) 综合实力评价:13(1为正常成年男子) 魅力9,幸运1,感知12+1 语言:通用语(母语)矮人语(精通)精灵语(博学)……(剩余二十七项折叠) 生命:90/90 魔力:320/320 职业:法师(等级11,29830/1560 可升级!) …… ” 等级提升除了增加血蓝上限外,每级还能带来0.1的智力加成,并且为了能使用“三连闪”,他还特意把体质加到了7,弱不禁风的身体也略微匀称了些。 虽说洛坎的贵族和法师们大都以消瘦和苍白为美,但身为一个瘦弱了快二十年的黄种人,沐言还是觉得现在这副样子更适合自己。他估摸着扎伊克斯的体质也超过了10点,只是他用不为人知的方法保持了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就目前来看,沐言的人物面板都堪称豪华,更不要提详细展示战斗力的副属性面板了。戴着宽恕对戒,手拿凤凰木魔杖的他站在一位接近二十级玩家面前都不会有丝毫畏惧。普通玩家在这个等级大概刚出新手村,完成第一个任务,而他的裸装主属性就已经达到了14点,更别提还有两个未分配点数。 但尽管如此,一想到要面对的是60级团本BOSS白骨巨像,他就十分忐忑。 “也不知道苏利亚练得怎么样了……”他自言自语道。 这些天他下去看过一次,苏利亚正和骨灵剑士打的火热,一人一骨身上都带着伤,而且都没有发现他。确认少女没有危险后他就默默退了回来。 虽然不知道原本的历史进程中,苏利亚到底有没有击败白骨巨像,但既然她选择了这条最艰险的路,那身为伙伴的自己就该全力以赴。 -------------- 地下室中,苏利亚和骨灵剑士的交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前者的身上满是划痕,脸上也有浅浅的两道,不过不影响美观,反而增添了几分野性。 后者依旧洁白如玉,而且在连续十天的交战中逐渐抹平了躁动的灵魂,现在颅腔内的魂火宛如一滩死水,似乎继承了他生前身为剑士的冷静。就连扎伊克斯都觉得惊喜,以往都是灵魂影响身体,这倒是第一次反着来:这具带着战斗记忆的骸骨竟把驳杂的灵魂雕琢成了最适合自己的样子。 原本锈迹斑斑的古剑上满是斫痕,连日战斗让它不堪重负,但依旧撑着最后一口气没有折断。 骨灵的长剑突然一分为三,从上中下三个方向同时刺出,试图打苏利亚一个措手不及。 和他也是老对手的苏利亚怎么可能被吓到,轻剑被她扔到空中,重剑自上而下竖挡,“铛铛铛”三声,随着剑身连续两次倾斜,骨灵的三道攻击全部被挡了下来。 这还不算完,轻剑落下的瞬间,苏利亚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她松开左手,双手握住轻剑,一脚跺在重剑剑身上。 骨灵反应也不慢,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去格挡,同时长剑连续点在宽大的剑身上,试图延缓攻势。他知道此时从左右两边窜出都会被对方抓住破绽,唯有躲在这里是暂时安全的。 但它显然忘了对方在这些天的战斗中对切剑这一技巧练习的无比纯熟。 就在骨灵伸出左手之时,重剑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紫色的剑芒。 那剑芒不断放大,精准地刺在他左肋骨的徽记上。 双手前伸的骨灵骑士终于露出了破绽! “咔嚓”一声,肋骨断了。 苏利亚的长剑洞穿了骨灵的身体,一股大力带着他不断后退,最后钉在墙上。 按理来说,亡灵生物的唯一要害是魂火,哪怕只剩下一颗头颅也会用撕咬的方式攻击敌人。然而此时,这位骨灵剑士却像生者一般低下头颅,俨然一副认输的样子。 此情此景,让躲在一旁偷看的扎伊克斯都吃惊不已。 他惊讶两点,第一,这具骨灵剑士和以往的有些不同。第二,苏利亚这些天的进步太明显了。也不知道那小子给她说了什么。 苏利亚也忘了自己的对手是具骷髅,后撤几步下意识地行剑士礼时才想起战斗尚未结束,便再次如临大敌。 “结束了,他的意志已经被你摧毁了。” 扎伊克斯出现在骨灵骑士身旁,拔下插在它身上的长剑,扔还给少女。 “他认为自己死了,于是魂火就消散了,这种奇怪的事情我还是头一次见。” “他是位真正的剑士,他的遗体不应该被亵渎。” 苏利亚接过剑,目光灼灼地盯着死灵法师。 后者轻笑一声,伸手修复了它的躯体。 “‘亵渎’吗?我倒觉得让这样伟大的战士烂在棺材里才是亵渎。” “荒谬!他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战斗,理应得到安息!打扰英雄长眠的死灵学派本身就不合理!”苏利亚愤愤地说,这一刻她似乎忘了对方的身份。 “莱茵的孙女,如果我告诉你,那小子也加入了‘死灵学派’,你会怎么想?”扎伊克斯轻飘飘地说。 “什……什么?你说夏穆他……”苏利亚吃惊地捂着嘴。“怎么会……” “你自己去问他?”对方眼里满是戏谑。 少女犹豫片刻,突然转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楼梯口。 “呵,听说女人很麻烦,那你就麻烦个够吧。”扎伊克斯脸上露出计划得逞的微笑。 …… 沐言正在露台练习「蛛网术」的施放,他像蜘蛛侠一样不断喷射出粘稠的蛛丝,在露台的断坯残垣间织出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但愿牛顿没有骗我。” 他紧张地拽着手里的线头,绑在旁边的石头上,然后用「法师之手」把这颗巨石扔了下去。 随着巨石不断下坠,蛛丝织成的网兜不断收缩紧绷,一个漏斗状的凹槽出现在最中心。 沐言把提前准备好的锥形石头卡在最中间,然后用火球砸断被下坠的巨石拉成一簇的蛛丝,只听见“嘣”的一声,网兜中心的石头瞬间消失不见,连飞出去的影子他都没看清,只剩下嗡嗡作响的网兜不断震颤。 他手搭凉棚看向远处,大约五十米外的石板上陷进去一个脑袋大小的深坑。 很显然这是刚才的大号“弹弓”造就的。他试过,以自己现在的攻击力,无论什么法术都无法隔着这么远在石板上留下痕迹。 “古人诚不我欺!知识就是力量!”实验成功,某人心情大好。 “夏穆——” 这时一道略显慌乱的叫声从背后响起。 “呵,是你呀……你的脸怎么了?” 他看到苏利亚脸上有两道浅浅的伤痕。 “我不是说过白鸦剑术反击凌厉,让你要小心吗?”他皱着眉头,伸出手,指尖冒着湖蓝色光芒。 苏利亚愣住了,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沐言的手在少女脸上轻轻抚过。 “好了,还好我学会了「水疗术」。”治疗完毕,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少女的肌肤和之前一样吹弹可破,没有留下丝毫伤疤。 “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我听说……”质问的话语还没跑到嘴边就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个软弱无力的开头。 “听说什么?”沐言一边挥舞魔杖一边问,他正在想办法清除黏在各处的蛛网。 苏利亚咬咬牙,把质问咽回了肚子,反而邀功似的说:“我完成任务了,那个骨灵剑士的渡鸦徽记,被我刺穿了。” 然而沐言却没她想象中那么惊喜,甚至……有些平淡的过头。 “哦,蛮好的,正好我这边的实验也结束了。” 在他看来,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嘛,有什么好惊喜的。 苏利亚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沐言好心地问。 “不要你管!”少女生气地转过身,留给他一个不断摇晃的单马尾。 就像一条失去了理想,被人甩来甩去的咸鱼。 “什么嘛……莫名其妙。”沐言摇摇头,把最后一点蛛丝扔下山崖。 回过神以后他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第三十一章 白骨巨像(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们真的执意如此吗?” 扎伊克斯平静地看着面前两人。 沐言看了眼苏利亚,笑道:“这时候就别赌气了。” “我一个人就够了。”少女似乎仍在气头上,气鼓鼓地说。 “喂——” “你别管我!” 见状死灵法师促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年轻真好。”他小声嘀咕着,把手里苍白的法杖在地上重重一杵。 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空旷的大厅开始震颤,头顶的石头窸窸窣窣地落下。 沐言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有种特别的新鲜感。他这算是目睹了BOSS搭建副本的全过程? “你们‘围炉夜话’的本事还真是大,连我都没发现这里竟有条暗道。不过这样也好,现在我让曼尼守着这里。”扎伊克斯打了个响指,让沐言无比熟悉的白骨巨像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它叫曼尼吗?似乎是獠牙猛犸?”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机会和副本缔造者交谈,便把之前的猜想扔了出来。 扎伊克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没错,我找到它的时候它被巨人遗弃了,也许是因为长得太瘦弱吧,所以才没人要。” “这也叫……瘦弱?” “看骨架当然看不出什么。”死灵法师撇撇嘴:“要不是空间戒指没法装活物,我可能会把它活着带回来。” 沐言略微有些错愕。 “为什么我感觉你对它比对人还要好,还起了个名字?” “呵呵。”扎伊克斯笑笑。“即便是被抛弃,它也要阻止我前往巨人村落,换做是人会这么忠诚吗?” 沐言沉默了,他想起了夜色镇之旅。 “去吧,注意安全,我可不想把你的尸体趁热拉起来。”法师催促道。 他点点头,径直向前。 “喂,傻妞,你打算跟我怄气到什么时候?”他回头对踟蹰不前的少女问道。 “……你是不是也学了‘禁术’?”苏利亚终于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因为这场战斗,因为……因为我吗?” “算是吧。”沐言笑笑,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等会儿如何战斗,无暇顾及这些。 “我说了你不欠我什么——” “我乐意。” “可是……” “可是什么,上了,别忘了之前提过的战斗计划。” 沐言伸出手。 “来,做个胜利的约定。” 苏利亚看见他无名指上的指环,不再多言,也把手贴了上去。 …… 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曼尼再次甩着不存在的鼻子,踏着欢快的步伐撞破石柱冲了出来。 “该提示他把石柱换成冰柱的,这样还原一些。” 沐言一面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使用「微风术」把手里的种子吹散到场地中央。 这些都是他在矿场周围收集起来,用「种植术」和「催生术」批量生产的杂草种子,生命力极强,很容易就可以把根系扎进坚固的土壤深处。 与此同时,场地中间,苏利亚脚步轻盈地和这头庞然大物缠斗在一起。 曼尼有着和自身体型完全不相符的反应和速度,跑起来就像一辆全速前进的列车。苏利亚无法和它正面抗衡,只能来回闪躲。 突然,曼尼身上像海胆一般膨胀起来,无数骨刺破体而出。 好在这些天接连不断地和骨灵剑士战斗,苏利亚早已习惯了这种突然直刺,脚下猛的一蹬就窜了出去。 “用这个荡回去!”沐言大喊着。 苏利亚一回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连接地面和天花板的蛛丝,碗口粗细,看上去韧性十足。 她借着后退的势头,一只手抓住蛛丝,腾空旋转360度,像体操运动员一般在蛛丝的弹力下以更快的速度弹了回去。 这时曼尼也止住步伐,掉转方向直直冲了回来。 “上面!” 沐言再次大喊。 苏利亚来不及抬头,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一个黏糊糊的东西,荡秋千一样高高荡起,险之又险地和曼尼的獠牙擦身而过。 这头狡猾的猛犸竟然还知道奔跑过程中上半身猛然抬起,试图用獠牙刺穿对手。 重新落地后,少女突然发现脚下冰冷的土地竟有几分柔软。她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地上竟然稀稀拉拉长出一堆杂草。 虽然最高不过几公分,但的确是在坚硬的石头缝里挤出翠绿的身影。 一个愣神的功夫,高速列车再次回头,这次它的周身散发着丝丝寒气,连地面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 “白骨巨像前身是一头猛犸,所以攻击方式无非两种,冲撞和践踏。前者在我的帮助下你可以躲开,至于后者,它最喜欢释放寒气冻结敌人,然后踩碎他们。所以你只要跳到它背上就是了。不过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在它的背上,你更无法躲避寒气和骨刺……” …… 沐言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畔。 “所以你才要我和‘白鸦剑术’的大成者练习么,就为了能让我在它背上躲开骨刺……” 苏利亚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她迎着白骨巨像高速奔跑,再度跃起,略显松软的地面被她踩出一个浅坑。 白骨巨像就没这么幸运了,它的脚下满是冰渣和水渍,混合着松软的泥土。随着它试图抬起前腿的动作,粗壮的后腿深深陷了进去一截。 这就导致它身形骤降,獠牙再次和少女擦身而过。 同时它还感觉到有个恼人的虫子爬到了自己背上,于是想都不想,瞬间化身刺猬,寒光熠熠的骨刺带着扑面而来的寒气透过缝隙长满后背。 苏利亚落在它背上的同时就抽出重剑,然后踩在上面。骨刺冒出来时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少骨刺都碎裂了。 …… “骨骼中蕴含着大量的钙磷钾……呃,别管那是什么,几种营养物质,庄稼生长全靠它。我们的战斗宗旨是‘感受大自然的愤怒吧’,所以有机会的话,你要尽可能多的刮一些骨粉下来,当然这不强求……” …… 骨粉是吗?少女的细剑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紫色剑花,宛如小型旋风一样把弹飞的骨刺卷成粉末。 洁白的骨粉弥散在空中,在魔法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干得漂亮!” 专心种草分心织网的沐言忍不住发出一声喝彩。 让贫瘠的地面长出那些花花草草已经耗尽了几乎所有肥力,他花了一半魔力施展的催生术也到了极限,但这些骨粉撒下来后可就不一样了,这可比什么金坷垃好用多了。 与此同时,苏利亚像修脚的老师傅一样,把重剑当锉刀,轻剑做刨刀,从巨像身上源源不断撒下骨粉。 巨像吃痛发出一声咆哮,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脚下烂泥不断飞舞,周身上下的寒气也愈发旺盛,让场地中央白茫茫一片。 地面表层的土地很快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好不容易生长起来的野草混合着泥土和骨粉成为新的肥料,同时巨像的践踏让细小的种子渗进更深的土壤里,如此往复,不断循环。 沐言肆意泼洒着油渍,黑色的粘稠液体以缓慢的速度向场地中央流去。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扎伊克斯饶有兴趣地看着事态变化。他故意让曼尼收敛了实力,杀手锏和变身能力都没使用,单纯靠强大的物理力量和两人抗衡。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这小子似乎对獠牙猛犸颇为熟悉,两人的配合也恰到好处,屡次化险为夷。尤其是「蛛网术」的使用,给他一种信手拈来的感觉。 难道这小子真的是聆听过弥娅教导的天才?和传说中的兰斯洛一样?这种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和灵敏的战斗嗅觉真是让人羡慕。 …… 曼尼挣扎的非常激烈,苏利亚的体力不断流逝,她就像冰冷海潮里的一艘小渔船,要不是重剑正好卡在骨刺的缝隙中,她估计早就被晃下去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周围突然亮起火光,呛鼻的浓烟和哔啵作响的燃烧声交织在一起。 “屏住呼吸,顺着头顶的蛛丝离开!把重剑卡在你正上方的网兜里。” 沐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少女知道这是对戒的功效,于是她伸手向上摸索着,果然碰到一卷下垂的蛛丝。 “天呐,他织了多少网……” 沿着缠绕在头顶嶙峋的石柱间绵延不断的蛛网不断攀爬,苏利亚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借着斗气的光芒,她找到了沐言说的那处网兜。 很明显,这里是几乎所有蛛丝的汇聚点,十分显眼,但让少女想不明白的是,它的背后还连着无数丝带状蛛网,穿过一个深邃的空洞,向其余各处蔓延。两张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大网正好被这个天然形成的空洞隔开。 仿佛感受到身上恼人的小虫子爬开了,曼尼下意识寻找火光的源头。 作为一头生前高达55级的巨兽,它敏锐地感知到了魔力流向,径直冲向沐言。 周围都是讨厌的高温炙烤,它决定加快速度离开这里。于是曼尼从泥沼里吃力地抬起笨重的前掌。 松软的泥土在高温和寒气交织下和潮湿的水汽混合在一起,愈发泥泞,极大地减缓了它的速度。 纵火犯剩下的蓝量不多,频繁施法就像过度打飞机一样,畅快淋漓地释放过后是身体和头脑的双重放空,沐言头一次知道原来魔力亏损后会头晕目眩,感知也不怎么灵敏。 这也就导致他对浓烟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但—— 震颤的大地告诉了他一切,那种感觉就像在没有护栏的地铁站等车,前面还大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凑巧地铁灯还坏了,但列车的轰鸣声会告诉你一切。 只是这个庞然大物从浓烟中探出身子的时候有些吓人。 “卧槽——” 他来不及多想,连续使用三次「闪光术」,堪堪和高速飞驰的列车擦肩而过。 对方掀起的劲风都差点撕裂他的身体,如果被正面撞上,大概不比现在脚下的烂泥好多少吧? 没错,巨像从泥沼中冲了出去,而沐言则一个三连闪冲了进来。 什么叫慌不择路?什么叫自掘坟墓?这大概就是吧。 好在他现在身处泥沼边缘,奋力挣扎一下还是能出去的。 然而—— 一头撞空的曼尼循着生者的气息又撞了回来,这次速度更快。 “扎伊克斯会救我的吧?还是说那家伙真想趁热拉我起来?”最后时刻,沐言脑海里竟然是这种念头。 突然,女版人猿泰山从天而降,抓着他高高荡起,宛如娴熟的斗牛士,再次和愤怒的巨像打了个照面。 第三十二章 白骨巨像(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呼——好险。” 沐言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两人现在悬挂在高空的蛛网上,但沐言知道自己必须赶快下去,因为白骨巨像发现地上没有生者后指不定会用出什么奇怪的招式。 于是他指着不远处对苏利亚说:“看到那个线头没,你过去抓着它,我数到三,我们就一起跳下去。” “嗯,然后呢?”少女一边往过爬一边问。 “确认一遍,重剑你放好了对吧?” “嗯。” 目送苏利亚就位,他发现自己残存的魔力不够放一个小火球来隔断缆绳,便问: “你会什么烈火斩吗?” “……嗯?” “就是——” 突然,他本能地感觉到巨像嘴里酝酿着什么魔法波动,于是来不及多想,纵身跳进泥潭,同时大喊: “一起跳!” 本着对沐言的信任,苏利亚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两人一齐落地的刹那,一道寒意彻骨的光波穿透雾气射了过来,击碎石柱无数。 沐言在心中暗道,13点感知诚不我欺!只是这个时候就用「凛风冲击」,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几乎是光波发出的同时,巨像再次开始奔驰,径直朝两人冲了过来。 好在之前化身蜘蛛侠的沐言早早埋下的伏笔开始起作用了,被光波击中的石柱上大都附着有蛛网,现在石柱断裂了,厚厚的蛛网像一层纱幔一样盖了下来,正好将巨像兜了进去。 再加上场地中央的泥泞阻拦,巨像前进的势头一下子迟滞下来。但饶是如此,巨像前进的冲击力也不容小觑。 “往我这边跑!踩着冰片!”沐言对苏利亚大喊道,然后一个「闪光术」越过泥潭,去了少女那边。 巨像周身弥漫着寒气,它经过的泥沼表面纷纷结了层冰,这层冰对身躯臃肿的它来说自然是没什么用处,但对两名人类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此时巨像刚撞进网里,散落的网兜还未绷紧,冲击力尚未传递到两人手中的线头上。在苏利亚和沐言交换位置,绕着它奔跑了半圈后,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巨像趟着泥泞、带着束缚挣扎着抵达边缘,蛛网绷紧到极限,绕圈捆绑的两人也在惯性作用下差点被带飞。 不过这样一来,巨像被捆得更结实了。 我们都知道,具有弹性的物体形变到一定限度时,要么损坏,要么开始收缩。而此时,巨像旧力已殆,新力未生,紧绷的蛛网顿时一阵收缩,借着泥沼的浮力,竟将它硬生生拽了回来。 松开手的沐言仿佛听到“咯吱”声不断作响,他抬起头,自己精心编织的大网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头顶嶙峋的石柱上,一张网兜宛如被拉成满月的弓,一把重剑卡在网兜最中心。其背后无数道丝线汇聚在一起,虬结成一股碗口粗细的缆绳,穿过一个天然形成的深邃孔洞,然后垂直向下,正好连接着另一张网,将白骨巨像兜在其中。 “苏利亚,现在——” “危险!” 沐言刚准备下达最后一道命令,耳畔突然传来一声疾呼,然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女一把扑倒自己,紧接着他便听到无数声利剑破空声,同时还伴随着地动山摇和巨象震耳欲聋的咆哮。 其中有一道破空声最为刺耳,仿佛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高空降落,发出阵阵尖啸。 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本来这时候应该划断最粗的缆绳,让人造巨型弹弓射出重剑,然后按他的计算,刚好可以刺中巨像背部。如果巨像殒命,那战斗结束,如果巨像吃痛没死,那他举白旗投降,相信这份答卷也足以让倔强的少女认清现实。 平心而论,这样精心设计的局都搞不定BOSS,他不信历史上的苏利亚有什么方法能赢。小宇宙爆发?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奥特曼打怪兽。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被少女温软如玉的娇躯压在身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凭声音脑补。 听起来似乎是巨像用「白骨风暴」自行切断了网兜,但悬在空中的它怎么借力旋转起来?左脚踩右脚?自己踩着牛顿他老人家的肩膀才布下这个局,对方这是要把牛顿从棺材里气活然后和他老人家刚正面?更何况,那个小短腿,左右脚够得着? 退一万步,如果是「白骨风暴」的话,那这男下女上的姿势也不对啊,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让一个妹子来当人肉沙包? 这一番头脑风暴看似长久,其实只过去了一秒,沐言就娴熟地拉起三道石墙将两人围了起来。 这才是法术的正确使用嘛。 “怎么?小两口劫后余生,情不自禁?” 扎伊克斯促狭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两人急忙站起身。 少女满脸通红,沐言倒是神色如常。他魔力本就所剩无几,拉起来的说是土墙,倒不如说是土堆,只有矮矮半米高,根本遮挡不了视线。 此时站起身,场地中央的情况让他不禁愕然。 白骨巨像变成了他记忆中的人形高达模样,手里捏着战刃和骨盾愣愣地站在原地,头顶插着一把重剑,约莫插进去三分之二。 都说头骨是大多数动物身上最坚硬的骨头,竟能插进去整整三分之二,人造弹弓的强度远超他的想象。 只是在那种情况下以巨像的智商会想得到变身?八成是这个老家伙远程操控的吧? “这是什么?”他明知故问道。“弥娅可没告诉过我它会变身。” “这是秘密武器。”死灵法师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就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发现以重剑那都能产生音爆的射速,曼尼的后背根本挡不住,说不定魂火都会受伤,天知道这小子怎么发现它的魂火不在头部的。于是他只好强行出手加以干涉,同时也帮两人挡下了不少骨刺,要不然绝对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哦,真厉害。”沐言干巴巴地说。 “咳咳……”扎伊克斯急忙转移话题道:“你刚才的战斗思路很出色,是早就这么计划过还是临时起意的?” “你指的是极限三连闪还是偷偷放的「伤害加深」?”他也避重就轻地反问。 “都不是……什么?你还用了「伤害加深」?”扎伊克斯顿时不淡定了,一把揪住沐言的领口,破口大骂道:“你知道那玩意儿腐蚀的骸骨修复起来多困难吗?” “淡定——我怎么可能用的全身都是。”沐言撇撇嘴。“就一小块,在它背上。” 不过他也有些小激动,看来自己刚才在浓烟的掩护下偷偷使用「伤害加深」没被发现。 扎伊克斯也有些后怕,他瞥了眼曼尼头顶没入三分之二的重剑,如果这把剑正好刺中被腐蚀的那块背骨,它的魂火绝对会消散。 “你们去休息吧,我要检查一下曼尼的伤势。”法师下了逐客令。“莱茵的孙女,重剑我等会儿让下人送过去。” 疲惫不堪的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去,留下扎伊克斯一人站在原地。 因为并未出现真正的获胜方,所以这场战斗并未带来一点经验收益,但对沐言来说确是宝贵的实战经验财富,毕竟在战斗这方面,他向来都是“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这也是第一次正经战斗。 「油腻术」引发的大火早已熄灭,空气中还残存着呛鼻的烟味和白茫茫的雾气,原本让曼尼深陷其中的泥沼也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坚硬似铁。但其中夹杂着的野草和散落的到处都是的蛛网仿佛在诉说着刚才那场相差悬殊的较量。 扎伊克斯走上前去,曼尼放下盾刃,匍匐在地。法师抚摸着它的颅骨,试着拔了拔重剑,结果毫无悬念,纹丝不动。 “曼尼,你自己能拔下来吗?” “吼——” “什么?你要找他报仇?算了吧,好歹那也是我的学徒。” 曼尼发出一声不甘的呜咽,变回了骸骨猛犸的样子,头上依旧插着那把剑,看起来有些滑稽。 “……喂,你过分了,好歹先把剑拔下来啊。” 巨象站起身,甩甩身上的泥,径直走开了。 扎伊克斯愣在原地,宛如智障。 ---------------- 用过晚餐后沐言被扎伊克斯叫到了书房,对方刚才在饭桌上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进书房,他恭敬地行礼。 “老师。” 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这种场合下应有的尊敬还是要表现出来,更何况这些天扎伊克斯教了他很多东西。 法师显然对自己的学徒很满意,挥挥手让他坐下。 “你说你今天用了「伤害加深」对么?那你是真的决定要触碰亡者领域了吗?” 「伤害加深」是死灵法师的专有也是招牌技能,那股带着腐朽味的灰败气息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沐言点点头,身为玩家,他对力量没有偏见。况且对一个新手法师而言,打下良好的基础才是最关键的,而坐在他面前的扎伊克斯本人能提供的不就是丰富的死灵学派知识吗? 三年后洛坎将陷入混乱,紧迫的局势容不得他再犹豫如何找到好老师,别的不说,哪怕苏利亚答应带他回牧马平原,从这里赶到珈蓝或晨星也要至少两个月时间,到时候完美错过开学季不说,各种冗繁的手段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会让他焦头烂额。 毕竟这时候他还不认识什么晨风校长怀恩·加西亚这种跺跺脚人类联盟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在那种环境里可谓寸步难行。对比之下,紧紧抱住扎伊克斯的大腿才是最佳选择。 “其实以你的战斗嗅觉,成为一个奥术师或元素师更合适。”扎伊克斯还是有些不忍。“除了那位神秘莫测的死灵学派创始人沃德以外,其他人大都怀着某种执念涉足其中。你也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人吗?” 沐言摇摇头。 “我说过,对我而言魔法只是工具,就像一把剑,它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它是善是恶只由施术者决定,我很确信自己能——” “你错了,你的意识没有沉入过冥河,你不懂那种绝望和淡漠的感觉。”扎伊克斯打断了他:“死灵魔法和别的魔法都不一样,它会影响你的心志,逐渐让你对生者产生厌恶,最后成为冥河的摆渡人。” “你是说……巫妖?” “没错,那是几乎每个死灵法师的归宿。”扎伊克斯叹了口气。“我找到的每本笔记,其主人一开始的想法都和你一样,但后来……为了找到自己留恋的灵魂,为了挽回曾经失去的人,没有人会停下寻觅的脚步。冥河太大了,而且你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否还存在,只能抱着信念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直至最后丧失理智和人性,沦为巫妖。” 他的语气颇为悲凉,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 “那……向你传来低语的李奥瑞克呢?他怎么说?” “他?”扎伊克斯冷笑道:“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会醒来,还向我描绘了一番亡者统治世界的景象,劝我加入他,未来的新世界将有我的一席之地。” “这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吸引力吧?”沐言皱着眉头,如果仅仅是这样,扎伊克斯怎么可能被蛊惑,从而提前变成了巫妖?按照这个进度,至少再过十年他才会丧失人性,自然演变成巫妖才对啊。 “他是亡者,本就来自冥河,他说会帮我找到格莉丝的灵魂。”法师的眼神有些迷离。 沐言沉默了,这真是无法拒绝…… “所以你仍然要成为死灵法师吗?” “当然。”他点点头。 游戏里死灵法师和咒术师十分接近,两者都擅长各种诅咒,只是前者热衷于召唤,后者擅长瓦解射线一类杀伤力巨大的法术。虽然比起魔法绚烂的元素师伤害不足,比起花样百出的奥术师战力稍弱,但综合实力完全不输两者,属于万金油职业。 毕竟这可是高贵的法师啊!再说了,游戏里不同职业的区别主要在于混穿装备的惩罚和专精技能的加成,在真正的洛坎,这种强行限制似乎并不存在,别的不说,苏利亚不就经常穿着盗贼才穿的皮甲?那岂不是意味着只要他付得起经验,找得到老师,就可以想学什么学什么? …… 扎伊克斯见沐言执意如此,也不多言,交给他一块灰色的石头。 “这是冥河之石,用于沟通冥界,将灵魂沉入冥河,你既然能用出「伤害加深」,也算是一环法师了,足够进行这一步,之后你的灵魂会打上冥河的印记,就不再需要这它了。” 终于要开始钓鱼了吗!沐言激动地接过石头。 石头表面光滑,散发着丝丝凉意。 “现在随我来冥想屋。” 交代了几条该注意的问题后,扎伊克斯站起身。 沐言连忙跟上去。 第三十三章 初入冥河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检测到可学习技能:「灵魂回响」,需支付1000经验,是否学习?” 按照扎伊克斯的指示沉下心神后,沐言收到了这样一条提示。 “是。” 他在心中默念。 “「灵魂回响」学习完毕,归入死灵学派分类。” “检测到『记录者』即将离开洛坎,前往赫鲁,系统暂时休眠……” 诶!??什么情况?休眠什么鬼,赫鲁又是哪儿?喂—— 沐言来不及多想,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灵魂被卷入滚筒洗衣机,不,应该说是抽水马桶一样,因为眩晕的同时还伴随着阵阵恶臭。 好在这种糟糕的体验没持续多久,他便被一阵挤压,然后“砰”的一声,宛如炮弹发射般被送到一个陌生世界上空。 虽然他从未见过这片天空,但这里和“黄昏之歌”中的描述颇为相似。 “向着冷漠的众神乞讨吧 “对着阴暗的天空哭诉吧 “在悲凄中瑟缩着聆听这首黄昏之歌,黑暗与死亡之歌——” 里面是这样说的。 阴暗,冰冷,翻滚着黑色云海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 脚下是苍凉的大地,一切都笼罩在重重迷雾中,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和腐烂的气息,即便是以灵魂状态慢慢飘落,沐言也感到种种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他落在一片广阔的海域上。 “这哪里是‘冥河’,这简直就是冥海好不好?”他在心里疯狂吐槽。 死寂的海水浑浊不堪,和远处混沌的天空交接在一起,不分彼此。往另一个方向倒是可以勉强看得到岸边,但扎伊克斯强调过很多次,千万不要上岸,那里居住着不知道什么生物,对生者充满了怨念,远不像河里的灵魂一样无害。 沐言默念了几声系统,果然如她所说,暂时陷入休眠,毫无反应。 于是他只好无奈地钻进海里。 海水没有阻力,也没有压力,灵魂也不用呼吸,他好奇地打量着水下的一切。 不同于扎伊克斯描述中的荒凉,这片海域之下竟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看过其他玩家上传的录像,图灵东南方向的爱琴海域,也就是扎伊克斯获得黄金苹果的方位再往东南,那里的水下面藏着一个神奇的海洋世界。 那里海草丛生,洞穴众多,海族们住在珊瑚和礁石搭建的房子里,尤其是海域领主西索斯为他的女儿安可公主搭建的水晶宫,让无数少女羡慕不已。有建筑学家统计,那上面镶嵌的贝壳和海螺一类的装饰物,放在现实世界可能好几千万都拿不下来,更不要说海族完全不当回事的珍珠了——对他们而言那和我们的玻璃差不多。 再有就是夏至那把匕首“寂静开膛手”描述中提到的暗黑之礁,就是摩根海域的著名监狱。守卫森严,不见天日(海底本来就暗无天日),除了海巨人利维坦灯泡般硕大的眼睛以外,没有任何光源。据说前往那里完成任务的玩家还要进行官方专门准备的“深海恐惧测试”,如果测试不通过便禁止通行。 而这里,所谓“冥河”(我们还是叫它冥海吧)之下,竟完全不像一个水下世界,而是和一般人类世界无二…… 房屋搭建在一层层页岩上,鳞次栉比,参差不齐。除了材质以珊瑚和礁石为主,交接处用海草勒紧外和大山里的建筑风格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尽管矗立着这么多房屋,本该十分热闹的海底却一片沉寂。 “是没人住还是大家都不愿出门?” 搞不清状况的沐言决定敲开门问问。 扎伊克斯告诉他,冥河中的灵魂大都浑浑噩噩,如果遇到一两个头脑清晰的,千万不要放过。这种人生前不是实力强大就是意志强大,无论如何都绝非普通人,一定要珍惜。他还说了尤为重要的一点:在这里千万不能讲话,因为那会传到“清道夫”的耳朵里,然后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没人知道清道夫是什么,这个禁令是沃德,也就是死灵学派创始人传下来的,所有试图挑战这一禁令的人都死了。 因此说是捕鱼,实际上有种强抢民女的感觉,看中一个对眼的抓着就跑。 在游戏里当然不是这样,游戏里就和抽卡一样,进入配有插图的文字冒险游戏,玩家选择下河的位置、前进距离等,然后观察不同的灵魂再做选择,最后扣血交易,回到现实世界查看结果。只是这种扣血会强制降低血上限一周,避免死灵法师玩家沉迷捕鱼无法自拔。 …… 沐言来到一栋房子门口,把头贴在窗户上,发现屋内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咚咚咚——” 没有人回应,于是他前往下一家。 “咚咚咚——” 依旧没有。 ……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他确定这一条街上都是空房子。 “怪不得扎伊克斯说这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他想道。“这的确毫无头绪。” 突然,一阵低沉的鼓声从远处传来,每一声都让人战栗不止。 “这个节奏……似乎是萨尔因城邦的行军鼓?” 萨尔因城邦是牧马平原被统一以前的一个靠海城邦,位置在现在的马纳罗拉一带,身为出生点在那一片的玩家,沐言对其历史文化十分熟悉。 于是他急忙躲了起来。 果然,鼓声由远及近,没过多久,一群穿着厚盔甲的士兵出现在街道尽头。 他们缓慢地漂浮着,手里举着生锈的长枪和盾牌,盔甲上缠满海藻,面庞隐藏在头盔后面。 “太远了,不然看看盔甲上的花纹我就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士兵了……”他不无遗憾地想。 于是愿望应验了。 浑身散发着米黄色光芒的他在昏暗的海水里就像一个大号灯泡一样,排头的两名士兵脱离队伍径直朝他走来。 “惊了!他们怎么发现我的??” 某人还未意识到这一点。 “[克拉贡语]攫魂者?”一个士兵发出含糊不清的词汇,吐出一串气泡。 “[萨米加语]哪儿有这么愚蠢的攫魂者,这样躲在屋子后面?”另一个士兵回答道。 “天呐,你们语言不通是怎么交流的?”沐言无力吐槽。 克拉贡语是1400多年前的城邦用语,和现在的通用语完全是两个语系。萨米加语还好,曾经的晨星官方语言,属于通用语的前身。 “[克]不管了,带他回去吧,贤者大人交代过,不能漏下一个灵魂。” 说着士兵便扔出一团腥臭的海藻,沐言来不及躲避,被缠的严严实实。 “在冥河,只要你不讲话,就是安全的,不可能有灵魂对你动手。而且你这是第一次下水,打上印记就好,不要试图带着灵魂回来,你还太弱小,会真的失去生命。” 扎伊克斯的告诫历历在目。 你个大屁[和谐]眼子!!沐言一阵无语,这哪里安全了? 不过他的确可以看清对方铠甲上的花纹了——其实从语言他就判断出来了。一个是1400多年前,一个是700多年前。 而且不仅如此,沐言还看到了他们的脸——和他一样半透明的魂状生物,然而没发光。 对啊!我发光……迟钝的他总算搞清楚了自己被发现的原因。 他仗着自己可以随时返回,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着士兵回到队列里。 其他人对这个发光的客人熟视无睹,自顾自地说着话。 “[克拉贡语]天气真好啊,月亮又被遮起来了。” “[萨尔因语]是啊,每次尼乌德拉要出来都这样。” “[萨米加语]早点结束巡逻回去吧,好想听贤者讲故事啊……” …… 静静听了半晌,沐言对他们口中的“贤者”愈发好奇了。 且不说这群看似头脑清晰的灵魂是如何交谈的,从他们的对话中沐言发现一个特别诡异的情况:他们的对白是重复的,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 就像是提前设定好了对白的NPC,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台词,与其说是对话,倒不如说是卡着时间播放的录音。 反而是那两个抓住自己,待在队伍最前面的家伙最为清醒。只不过他们俩这一路始终一言不发。 伴随着阵阵鼓声,他们一共穿过了三个街区,没发现一个活人。 “原路折返。”用海藻扔他的克拉贡士兵大喊道。 于是众人机械地转过身,按原路返回。 “天气真好啊,月亮又被遮起来了。” “是啊,每次尼乌德拉要出来都这样。” …… 重复的对白还在继续,沐言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 扎伊克斯说第一次下河最好不要超过十二个小时,他估摸着时间已经过半,按照这个速度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们口中的“贤者”。 也不知是着急还是怎么,这群人返回的时候速度明显快了不少,连带着他们碎碎念的语速也快了不少,就像摁下快进键。期间那两名士兵还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交流。 “要是这次赶在尼乌德拉出来前没回去怎么办?” “带了这么多灵佣出来,喂给它呗。” “那个攫魂者呢?” “先把他喂了。” “你看他的表情,该不会是听懂我们讲话了吧?” 沐言急忙装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想多了。” …… 那么,尼乌德拉又是谁? 祝大家七夕快乐!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三十四章 格莉丝!?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总之比之前用的时间少很多。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他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洞附近。 洞口朝下,两个士兵用挂在墙上的海藻把其他士兵捆着,像晾衣服一样晾了起来。 一排穿着盔甲的灵魂整齐地挂在石壁上,面无表情地念着重复的对白,这一幕格外瘆人。 三人游进洞口,向上没多久,沐言就看到一个空旷的大厅,这里竟然没有海水,是一处空穴。 洞穴边缘靠墙坐着许多衣衫破烂的灵魂,他们纷纷抬起头注视着他。 他很确定这些人意识清醒,不像外面晾着的那排兄弟,因为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分明露出了厌恶。 在他打量周围的时候,克拉贡士兵对一个端坐在正中间带斗篷的人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克拉贡语]贤者大人,周围十个街区都巡逻完毕,除了这个攫魂者以外,没找到其他尚未逃离的民众。” “[克拉贡语]辛苦了,你们来这边休息吧。” 斗篷下面应该是位女性,她的声音十分温柔。 这时另一个士兵问道:“[萨米加语]那这个攫魂者呢?” “[萨米加语]带他过来。” “[罗林语]贤者大人,还请小心行事,别让这个攫魂者离得太近。”贤者身边的老妪提醒道,她还用警惕的眼神盯着沐言。 “[罗林语]欧玛婆婆,没事的。”贤者宽慰道,随即掀下兜帽,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庞。 沐言觉得对方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被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洞穴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与此同时,洞穴里的水面剧烈颤抖着,涌起阵阵波浪,打在周围的石壁上。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躲在洞穴墙壁边缘了,靠的太近会被这股巨浪抓走——就像他现在这样。 巨浪从洞穴里涌起,重重拍打在石壁上,然后回落,裹挟着一切可以卷走的东西。眼看沐言就要被卷走,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罗林语]欧玛婆婆,帮我一把。” 是那个贤者?沐言顿时一阵感激,只可惜无法说出口。 巨浪来得快,去的也快,伴随着尖啸声的远去,水面也逐渐恢复平静。 沐言衣衫浸湿,趴在地上,颇为狼狈。他抬起头环顾一圈,发现众人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贤者同样趴在地上,一只手抓着他的脚踝,另一只则被老妪拽着。 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惊讶地发现,对方眼里竟多了几分惊喜,但很快就强行隐去了。 “什么情况?这女人为什么会突然兴奋?”他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罗林语]诸位,尼乌德拉离开了,大家又安全了。”被称为欧玛婆婆的老妪站起来,平静地向大家宣布道。 躲在山壁边缘的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他们排成队走到贤者面前,一一向她鞠躬致谢。 听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道谢声,沐言颇有种参加语言考核的感觉——这其中竟然还有他都没有掌握的语言。 要知道,身为传奇学者,算上方言在内,他的人类语言掌握程度是87/117,排在世界第四位,前三名都是母语为拉丁语系的语言学家,要不是他刻意隐去了身份信息,估计来医院报道这一新闻的媒体都有不少,瘫痪少年身残志坚,卧病在床仍掌握近百门外语,标题他都想好了。 不过恍惚间,他突然想明白了一点——为什么他觉得这位贤者有些奇怪! 对方每一次用的语言都不一样! 明明即使是用不同的语言也可以交流,她却刻意使用对方使用的语言,这绝对不是为了炫耀或是怎么——而是一种习惯! 想到这里,他默默盯着贤者端详了许久。 这个期间对方还冲他投来几次惊讶的目光,但没有丝毫避让。 暗淡的灵魂分辨不出颜色,容貌也看不真切,但越看沐言越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对了!格莉丝!? 扎伊克斯书房里挂的那幅画像!? 难道说—— 一时间他的呼吸都粗重了——如果灵魂有呼吸的话。 这简直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幸运只有1的自己吗?一下来就找到了格莉丝? 虽然有了惊人的发现,但现在的情况很尴尬:一来他无法开口求证,二来他也无法完成交易。扎伊克斯说以他现在的实力,强行带走灵魂是会送命的。 随着最后一位民众离开,洞穴里就剩下了沐言在内的五个人,一下子空旷了许多。 “[罗林语]贤者大人,这个攫魂者还是送他回去吧。” 老妪干瘪的声音在洞穴上空来回激荡。 “[罗林语]欧玛婆婆,我有些话想和他私下谈谈,可以吗?”贤者眨着眼睛,脸上带着几分哀求。 老妪瞥了沐言一眼,让他浑身一颤。 这个老奶奶有问题!他心下大惊,即便扎伊克斯都没给过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好吧,我得把他捆起来。” 欧玛婆婆接过克拉贡士兵手里的海藻,把沐言绑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贤者大人,你千万不要触碰他。” “好的,欧玛婆婆。” 送走三人,贤者舒了口气。 她径直走到沐言面前。 “[萨米加语]你能听懂我的话,对吗?” 沐言点点头。 她又换了好几种语言,大都是晨星统一前各城邦的地方语言。大部分沐言都听得懂。 见状贤者深吸一口气,仿佛强压下内心的激动。 “你是他派来找我的吗?” 听到这句话,沐言感动的热泪盈眶,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这就是神一样的队友啊…… 贤者似乎也很激动,她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少年,他还没忘了我……” 何止啊!他都快疯了!!沐言在心里疯狂呐喊,无法交谈实在糟糕透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真的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引来清道夫,那可就全完了。 “真是何苦呢……是我对不起他……” 如果灵魂有眼泪的话,那格莉丝现在一定泪眼婆娑。沐言这样想道。 “你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的气息,所以我一眼认出了你,一定是弥娅指引你来到这里的,尽管身处地狱,她依然在暗中保护着我,就像当初保护着他一样……”格莉丝虔诚地捂着胸口,闭上双眼。 一样的气息?难道是……黄金苹果?沐言愈发肯定眼前人的身份了。如果黄金苹果是弥娅的保护的话,那自己和扎伊克斯都是她保佑的人! 格莉丝似乎在祈祷,又像在平复激动的心情,过了半响她才重新开口道: “但是……但是你太弱小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请你转告他,达到传奇以前千万不要擅自来找我,一定要记住……另外,千万不要听信李奥瑞克的谎言,他已经疯了,千万不要相信他,千万不要!” 沐言点点头。看来李奥瑞克的确是从这儿出去的,而且声名远播,连格莉丝都知道他疯了。 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就在这时,沐言身上的光芒一阵闪烁,就像奥特曼在地球时间到了一样。 “你离开吧,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其他人对攫魂者可没这么仁慈。” 沐言点点头,在心中默念咒语,身上的米黄色光芒渐渐浓郁起来。 最后光芒一闪,他直接消失在格莉丝眼前。 ------------------- “『记录者』成功回到洛坎,系统重新开启。” “检测到来自赫鲁的灵魂污染,正在清除……” “清除完毕,扣除20000点经验。” WTF!?沐言还处在迷迷糊糊中,顿时被这句提示吓清醒了。 他急忙又数了一遍位数,没错,是4个0,两万经验就这么没了!法师等级后面分明写着8830/1560。 真是亏死了啊…… “初次前往冥河,感觉怎么样?”扎伊克斯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 沐言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找到了格莉丝。” “什么!!!!?” 冥想屋里突然掀起一阵狂风,墙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层厚厚的冰霜。 扎伊克斯抓着沐言的领口,两人的法袍猎猎作响,后者脸冻得铁青,嘴唇发紫,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警告,温度过低,即将陷入濒死保护……” “警告,温度过低,即将陷入濒死保护……” 系统提示一片通红。 扎伊克斯你娘的……你冷静点行不行? 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扎伊克斯急忙松开手。 “对不起……对不起……” 他神经质般的走来走去,双手抱着头,止不住颤抖。 “我……我太激动了,对不起……” “你……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他突然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盯着沐言。 沐言怀疑自己这时候只要说个“是”字,九成九会死于灵魂收割。 他舔舔发紫的嘴唇,牙床打架,声音颤抖地说道:“当~然~不~是~” …… 十分钟后,瑟缩在沙发上,裹着棉被,抱着一杯热茶的沐言讲完了自己的经历。 “她说你和我身上有一样的气息,指的是黄金苹果吧?” 沐言点点头。 “应该是黄金苹果吧?没错吧?” 沐言再度点头。 “……不可能有其他答案了吧?” “这是第五遍了大哥。”他不耐烦地说。 “我不放心嘛……”扎伊克斯委屈的像个孩子,完全没有一点白袍法师的尊严。 “那换我确认下,格莉丝懂的语言很多吗?” 扎伊克斯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琼斯家族的继承人在图灵素来以交际能力著称,她也有学过萨米加语,但你说的其他语言……我从未见她学习过……” 见他即将陷入焦虑,沐言急忙安慰道:“没关系,有可能是跟其他人学的,那儿说什么的都有,简直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聚集地。” 扎伊克斯顿时心下大安。 “那欧玛婆婆你认识吗?”他又问。 死灵法师摇摇头。 两人核对完了所有情报,最后扎伊克斯拿出李奥瑞克帮他绘制的冥河地图。 “你去的地方应该是这里,天呐,你初次降临在这个地方?” 对方指着的是冥河的尽头,一片名为“尼弗海姆”的海域。 “这儿有什么不同吗?”沐言问。 “李奥瑞克说这里是清道夫平日待着的地方。”扎伊克斯也若有所思,“怪不得格莉丝会嘱咐我小心这家伙,原来他就是从这儿出去的。” 沐言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这么看来尼乌德拉就是清道夫的名字咯?从构词法上看,海域和清道夫的名字有可能同源。 “考虑到传奇法师的能力,或许那时候你就可以精准定位了呢。”他安慰道:“所以千万不要受到李奥瑞克的蛊惑,成为巫妖什么的,另外冥河你也别去了。” 扎伊克斯点点头,长久以来的压抑和阴郁终于从他脸上消失,转而被一抹坚定取代。 “会有那一天的,传奇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难事。” 啧,令人嫉妒的英雄模板。沐言在心里嘀咕。 第三十五章 丰厚的临(任)别(务)赠(奖)礼(励)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扎伊克斯对沐言进行了全方位的魔法教导,后者也像块遇水的干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着各种知识。 不得不说,放下心结的扎伊克斯表现出来的睿智和博学完全不像日后的疯巫妖。沐言猜测他的等级之所以那么低,多半和李奥瑞克有关。这位昔日王者被兄弟和爱人同时背叛后不愿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会相信天资卓绝的扎伊克斯,所以暗地里动了手脚,把他变成了60级巫妖。 这种死灵转化术固然可以带来永生和无穷的力量,但也断送了后者在探求真理之路上的所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寸步。 现在这种可能性被沐言排除了,他窃喜的同时也而有一丝忧虑——这样会不会招来李奥瑞克的报复?以及这位昔日王者现在身处何处?既然他已经离开了冥河,那会藏在哪里呢? 历史上黄昏3年亡者大军重现人间时,洛坎正陷入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战争,到处都是冤死的亡魂和尸横遍野,没人知道那些带着愤怒和怨念的亡灵是从哪儿出现的,倒是倾颓王宫的入口出现在珈蓝以北,卡德拉高地以南的荒芜之地,所以珈蓝的那群法爷第一个发现了它,在荒芜之地建立起浮空城——达拉然,成为玩家们向亡者发起反攻的第二个临时据点。(第一个是坎萨的圣光之愿) 对此沐言想到两种可能。第一,李奥瑞克背地里和嘉顿有勾结,不然两人不可能那么巧的同时发难,一个掀起信仰之争,让洛坎进入黄昏纪元,另一个趁机制造战争,充实壮大自己地队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在后来反目成仇,嘉顿从背后捅了李奥瑞克一刀,任由他被人类联盟铲平也没出手,自己则待在霍加斯消化掠夺来的信仰之力。 第二,李奥瑞克在等一个机会,结果正巧了赶上信仰之争。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后来嘉顿会对他置之不理——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战壕里的队友。 他更倾向于前者,因为后者太巧合了。 旧神散播信仰的第一纪元过去不知道多久,他们隐退后的信仰纪元也过了700多年,为什么偏偏所有的大事儿都发生在这几年?历史上的确有很多巧合,但这么多巧合发生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还有一点,李奥瑞克为什么能从赫鲁来到洛坎?有人召唤他吗?能付得起这种报酬,舍命召唤80级传奇亡者的死灵法师,不可能默默无闻吧?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几千万玩家中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位作死的死灵法师是谁? 这些都是谜团,等着他来解开。但当务之急,还是趁着扎伊克斯闭关之际,前往灰谷参加那场兽潮。 那可是乱世到来之前,沐言能想到的唯一一条火箭升级之路了。别的不说,以他对魔兽习性的了解和未卜先知的能力,再加上「真诚之心」这个天赋技能,获得德鲁伊的信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然后就是在他们的保护下疯狂蹭经验了。 「油腻术」加「火墙」,这可是蹭怪利器。他似乎都看到刷满屏幕的经验提示了。 ------------------- “铛铛铛——” “请进。” 苏利亚推开门,正好看到沐言在收拾行李。 “琼斯先生让你过去一趟,他似乎有话对你讲。” “嗯。” 沐言点点头,把衣物收起来。 “你怎么了?似乎有话要讲?”他看少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没什么,你去吧。”苏利亚摇着头,但脸上一点不像“没什么”的样子。 沐言不再追问,推门而出。 望着他的背影,少女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 三天前她得知了沐言接下来的计划安排,然而计划里没有她的位置。 同样也是三天前,在他和扎伊克斯有关附魔术的对话中,她了解到,对方并不知道对戒内侧刻着那句话。她还记得当时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发出“这特么不是坑爹嘛”的感慨,同时以一种尴尬的眼神看着自己。 至此,真相大白,两人之间的所有误会都解释清楚了。 但真相到来的似乎有些迟…… …… “坐下吧,这是我闭关前给你上的最后一堂课了。”扎伊克斯说道。 一个月过去,死灵法师像传说中的天山童姥一样越活越年轻,要说之前还是一位略微有些阴郁的青年,现在的他和沐言称兄道弟都没人怀疑。 两人穿着如出一辙的黑色礼服,打着白色领结,同样身材挺拔,面容俊朗,完全不像死灵学派的研究者。 “虽然你早就可以出师了,但我不希望你去任何一所学院就读。”法师解释道:“人类世界的尔虞我诈、纷纷扰扰不利于静心研究,如果你实在渴望系统的学习,我推荐你去一些白袍巫师的法师塔学习,偶尔帮助他们做做实验就好。” 沐言点点头。 在洛坎,但凡穿上白袍,也就是70级以上的法师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法师塔,就像一座城堡一样,里面设置着各种精密的陷阱和炼金造物,同时也有元素浓度最高的冥想屋。人们都说,一个法师只有身处自己的高塔时才是最强大的,这句话一点儿没错。 “当然,你的死灵法师身份也是另一重原因。虽然让我惊讶的是,你从冥河回来后灵魂并未被打上印记……”扎伊克斯眉头微皱,不过随即释然。“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你身份暴露,被人驱逐。以后如果不是特别必要,千万不要再感知冥河了。” “了解。” 他猜测从冥河出来后系统斥巨资(20000经验!)驱除的“来自赫鲁的灵魂污染”就是所谓印记。 交待完这些,法师的眼神柔和下来,他似乎也有些不舍。 “这是说好的毕业礼,以后可不许说我抠门了。”他笑着递出一根顶端镶嵌着宝蓝色水晶钻的寒霜木法杖。“它叫黑檀,是我还是元素师的时候用的,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水系魔法,靠它多少有些弥补。” 沐言接过黑檀法杖,属性跃然浮于眼前。 “ 黑檀之寒(已绑定) 部位:双手法杖 属性:五环以下冰系法术消耗-50%,元素法术施法速度+20%,伤害性法术加成320%,持续施法时魔力恢复速度提高110%。 技能:「强化暴风雪」尚未学习。 「强化冰冻大地」尚未学习。 「强化极寒领域」尚未学习。 「强化冰晶爆轰」尚未学习。 ‘继承于克里斯·寒风,一位迷失了自我的白袍寒语者。’ ” 克里斯·寒风,扎伊克斯在元素高塔时的导师,也是他口中被信仰玷污了伟大灵魂的法师。 总算是集齐两把武器了,沐言一阵激动。虽然这后面的法术他都尚未学习。「暴风雪」和「冰冻大地」他知道,分别是25和34级可以学习,但后两者似乎是寒语者专属。 《黄昏纪元》中所谓的进阶和转职,更大程度上属于职业细化,并不是说转职一定比没转职好。当年八里臭还不是凭着一个奥术师(法师-奥术师)的身份在竞技场杀得一众四阶职业颜面无光? 然而这还不算完,扎伊克斯接下来掏出了更多东西。 “这是我早年学习时的笔记……” “获得道具:达米安·琼斯的学习笔记:经验总存储量350000。抽取方式:阅读。抽取速度:当前等级经验槽三分之一/天。” “这是我的‘象牙屋’,里面有书房和冥想屋,空间戒指你似乎不缺,我就没准备……” “获得道具:达米安·琼斯的象牙屋:支付100魔力/小时,展开一座由塑能魔法搭建的法师屋,可容纳四人,收回水晶球时自我修复,魔力消耗视损毁情况而定。” “这是……” 沐言目瞪口呆地往怀里揣东西,他隐约明白自己应该是完成了一连串隐藏任务,但这奖励也太丰厚了吧? “这似乎是我年轻时候从古籍上翻译的冒险资料……”扎伊克斯端详着手里字迹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感慨道,听他的口气好像不是在给自己的学徒临别赠礼,而是在进行空间戒指除旧? “你拿着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让我再找找……” 沐言越来越觉得这是除旧工作了,然而在他接过笔记本的瞬间,一道不同于以往的提示响起。 “获得道具:达米安·琼斯的冒险计划:上面记录了年轻法师的中二幻想。” “神秘物品纯白之球线索收集开启,目前进度:1/11。” 纯白之球?那不是传说中海神卡利普索的宝贝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正准备翻开笔记本看看,却被扎伊克斯另一番话打断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法师的表情有些认真。 沐言急忙合上书,正襟危坐。 “虽然莱茵那家伙是个混球,但他的孙女还不错,对此你怎么看?” “你说……苏利亚?”沐言皱着眉头,怎么话题扯到了她身上? 自从得知对戒内侧刻着字后,他就十分后悔那天没把这件事讲清楚,两人之间一度十分尴尬,不过好在这种尴尬持续不了几天了。 “她……除了偶尔路痴,脸盲,莫名其妙生气以外确实还不错。” 扎伊克斯眉毛一挑。 “这就是你不带她去冒险的原因?” “……你见过灰袍法师带鎏金剑士去冒险的?”沐言失笑道,和白骨巨像一战后,苏利亚估计已经摸到了领域的门槛,而他依旧只有11级,两人之间差了整整一本经验书的距离。 “也就是说,如果她本人同意的话,你没什么意见?” “有,很有意见。”沐言诚实地回答:“她和三皇子有过婚约,虽然我很好奇这背后的故事,但还不想被整个晨星皇室追杀。” “可是你不是亲口承认——” “啊——”他羞耻地捂着脸。“别说了,那是骗您老人家的。” “哦,是吗。”扎伊克斯的脸色瞬间转冷。“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个自称‘疾风剑豪’的罗德?” “诶?”沐言一惊,那家伙又怎么了? “我把他放了。”腹黑的老法师认真剔着指甲,轻飘飘地说。“你好像给他送过饭对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那家伙临走前自言自语着‘一定让那小子后悔出生’之类的话。我亲爱的学徒啊,为师马上就要闭关了,这白岩矿场周围要是埋伏了什么佣兵之类的,我可无暇顾及,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好自为之呐。” “你……”沐言欲哭无泪。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搞我!?那种睚眦必报的小心眼金阶佣兵,我得至少三十多级才打得过啊……更别提他身边还有个叫索林的矮人了,那种长寿种族,只要不是白痴,活到五六百岁至少都有50级的强悍肉体,还免疫大多数土系法术,让我怎么玩? “对了,我问过莱茵的孙女,她说自己下一步去哪儿还没想好。”法师这句话已经称不上暗示了。 “你直说吧,处心积虑把她塞给我想做什么?”沐言开门见山。 “我想做什么?”扎伊克斯笑道:“能看到‘无耻的帝国人’吃瘪,尤其对方还是皇室,还有比这更关键的原因吗?更何况你以为我听不出你的萨尔因口音吗?大家都是图灵人,给晨星皇室和埃德华兹家族找茬有什么错?” 沐言不禁愕然。他说的没错,或许和那是自己的出生点有关,他的通用语的确带着少许萨尔因地区口音。 “再说了,孤身一人的法师终究是个问题,元素师有傀儡,奥术师在野外比魔兽还厉害,死灵法师就不说了,当年我来这儿时带着三具骨灵骑士,要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突破层层围剿,穿过迷雾森林的?你呢,你有什么?我把曼尼送你你要吗?” “那感情好啊!” “好你个头,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扎伊克斯没好气地说:“你以为亡灵仆从是装备,可以送来送去的吗?” 沐言似乎被他说服了,自己一个人虽然省去很多麻烦,但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也会带来无数麻烦。从灰谷出来以后呢?如果想回牧马平原,多少得有个引荐人,要不然身份都是问题。这么说起来,从现在开始还得讨好苏利亚了?开什么玩笑…… “仔细思考思考,收拾一下明天就离开吧,顺便去和曼尼道个别,它一直想找你报仇来着。”法师下了逐客令。 “好。”他把东西收起来,认真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 ----------------- “铛铛铛——” “请进。” 沐言推开门,正好看到苏利亚在收拾行李。 两人四目相对,都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你还别说,连作者写这三行都是复制的。 “有什么事吗?”苏利亚问。 沐言平时能言善辩的嘴此刻竟有些僵硬。 于是他说:“我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的吧。”少女似乎情绪不佳。 “坏消息是可能……我还要麻烦你一段时间。” “什么?” “……就是说还要劳烦大腿再带带我。”沐言直接开门见山,苦笑着把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只不过省去了扎伊克斯带着主观情绪的目的,直说自己之前考虑不周,一人上路有诸多不便,还请美丽端庄优雅大方的苏利亚女士大人不计小人过再提携他一段时间,日后必有重谢。 苏利亚略过他油嘴滑舌的部分,直接皱着眉头反问:“也就是说那个叫罗德的家伙现在就埋伏在白岩矿场周围?” 沐言点点头。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没有之前那么累赘了!”他打了个响指,黑檀法杖瞬间入手,然后摆了个自认拉风的造型。 “我现在是一名光荣的灰袍法师,虽然和你比起来差得有些远,但多少算是个助力。” 他仍然带着玩家思路考虑问题,游戏里和别人组队的第一前提就是等级,俗话说得好,等级都不在一个区间,怎么一起冒险?然而这一点在洛坎显然不适用。 “我从没把你当过累赘。”少女辩道:“队友就是可以把后背托付给他的人,与实力没多少关系。” “不不不——”他摇着手指反驳道,“人和人的客观差距是不会因主观感受而缩小的,这是事实,也是残酷的现实。假如没有黄金苹果,假如没有扎伊克斯老师的教导,即便面对同样的情况,我也不会来找你。足够理智,这算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理智?” “没错,理智。冷静地分析和认清自我。” “那换句话讲,如果在未来,你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我,我反而成为你的累赘,你会果断抛弃我一个人上路吗?”少女平静地问。 不知为何,再次被质问,沐言出现了那天在夜色镇同样的感受——心跳加速,而且还有些心虚。即便他认为自己已足够冷静,仍无法避免这种异常。 “这个问题的回答会影响你的决定吗?”他问。 苏利亚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的,你帮了我很多,我没有理由拒绝你。”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会。答案是会,不过——” “够了。” “诶?”沐言微愣:“为什么不听我的补充说明?首先你的问题就不严——” “我说够了。”苏利亚轻声道,但态度十分坚决。 “那好吧。”他耸耸肩。“我去和曼尼道个别,你整理东西,我们明天早晨出发。” “嗯。”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踏上了西去的道路。他们将翻过横断山脉,穿过黄昏沼泽,跨过水银河,最终抵达灰谷。 走出白岩矿场,爬到横断山脉半山腰时,沐言忍不住回过头留恋地看了眼。 现在看起来扎伊克斯的宿命似乎被自己改变了,但实际上呢?自己的介入会不会是徒劳的呢?如果李奥瑞克坚持要将他变成巫妖,或是通过其他途径先他一步找到了格莉丝的灵魂,那自己的便宜老师是不是终究难以逃离命运的魔爪呢?这一切始终是未知数。 就在他感慨完毕,回头继续赶路时,身后的白岩矿场正发生着悄无声息的变化…… 实验室里,死灵法师像优雅的指挥家一样挥舞着魔杖,绿油油的魔力射线从白骨杖尖发出,连接在一具健硕的光头男尸上。 “啧,这家伙干过不少好事呀。” 欣赏着尸体生前的经历,就连残忍的扎伊克斯也微微有些错愕。和对方比起来自己似乎还称得上善良?开什么玩笑,凭什么看了几本死灵笔记,灵魂去了趟冥河的他就要被赶出晨星,而这种虐待囚犯,凌辱低级女佣兵的渣滓还能活的好好的,甚至还在晨星当过狱长? 不过对方现在已经成为了尸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要不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我还真想放你出去祸害迷雾森林的帝国人。” 他轻笑着把罗德的记忆搜查干净,灵魂扔进容器,肉体剥离干净,留下整齐的骨架封存在玻璃容器中。 “这是死灵法师扎伊克斯进行的最后一次死灵实验了,没想到还顺手剔除了一名人渣。从此以后我就是寒语者达米安·琼斯,但心中只有弥娅,不会信任什么元素女神。莉莉,我会以一个崭新的面孔迎接你的到来,再耐心地等等吧,正如这些年我们共同经历的一般。” 说完,一股冻彻心扉的寒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城堡。 一层层冰晶和寒霜迅速凝结,布满矿道,绵延到地面,就连未来的副本入口和矿场正门处都被笼罩在寒气逼人的冰层之下,半山腰的露台更是被白气环绕,远远看上去白茫茫一片,好似仙境。 与此同时,赶路中的沐言突然浑身一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苏利亚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沐言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抑制的喜悦,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一首“勇士之家”的吟游诗人们最喜欢的曲子。 “ 如果你也曾和我一样, 对生活充满迷茫。 如果你也曾和我一样, 对英雄满怀渴望。 大踏步地向前吧,朋友, 因为所有传奇的第一个篇章, 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 ” (第一卷完) 第一卷完结,随便说点什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不可思议的半个月过去了,连我都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 诚然能把自己心中构建的世界和塑造的人和事展现出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过程总归有些枯燥。尤其是闭门造车的时候,好不容易憋出来几个字,然后又肉痛地删掉,半个小时后再读心里满满的都是“这TM什么玩意儿”然后再大改特改。 啊——这种感觉,真是太痛苦了。 写这本书的目的一开始就说了一大半,是向《琥珀》致敬,那是我高中时期甚至到现在为止最喜欢的一本小说,每次读到布兰多执剑冲锋时,眼前都会出现“剑之所指,所向披靡”几个字,然后脑补一出自带BGM,恢弘壮丽的史诗场景。只可惜自己笔力有限,多次试图模仿却连“照虎画猫”都谈不上。 此外还有一些个人原因,大概就是到了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的年纪,但还想趁着年轻再浪一浪,所以就毅然踏上了这条道路。 回到故事本身,我的写作模式是先在脑子里形成画面,然后描绘出来。可能受限于拙劣的文笔,我经常不能把话讲清楚,而且分不清主次,所以前期的故事读起来可能有些乏味,节奏缓慢等等,但请相信我,这张大网慢慢铺开以后,会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故事。 我坚信一点,在构建好所有人物性格和事件要素后,作者要做的只是轻轻一推,为故事提供开始的动力——一次不期而遇,一次意外战斗,一次眼神碰撞,一个美妙的误会等等,后续的故事就会自然而然地进行下去,而不是绞尽脑汁地去想。每个角色都应为了自己的理由做事,而不是作者的意愿。在之后的故事中,我也会恪守这一点。 今天突然说这么多废话,其实是因为签约失败了Orz,这件事实在打击太大了……不过看着收藏一个一个涨上来,看到几位朋友坚持投推荐票给我,我也会元气满满地振作起来,继续坚持的! 最后,如果你看到了这里,也对沐言后续的冒险有所期待,那么请用力投推荐票给我吧!也别忘了收藏本书!有什么不满的或想说的话都可以在评论区留言,你们的批评和建议就是我最大的动力!一个人码字什么的实在是太痛苦了…… 以上,鞠躬—— 夏牧訸 2017年8月29日夜 第一章 矮人索林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索林花了四天时间,迈着两条又粗又短的腿终于翻过了横断山脉,山上冰冷的空气和远离地面带来的恐慌让他无比怀念温暖的鹰巢山。 这趟出来多久了?五十年?六十年?他记不太清了,反正时间这东西对矮人来说就跟鼹鼠的眼睛一样是个摆设。他们虽然不像巨龙那样一睡就是几百年,但长时间待在地下的生活也早已让他们对昼夜没了概念,更何况比起鹰巢山简单悠闲的地下生活,人类世界的灯红酒绿,五光十色让他目不暇接的同时心理年龄也快速增长,连他都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大不如以前,甚至连全名都忘了。 “我已经是一个老矮人了,可我明明还没生孩子呢。”他不无遗憾地想着。 他隐约记得自己前后跟过三个雇主,第一个被他喝穷了,无奈之下想把他转手卖给异火教,被他看穿然后一斧子劈死了。第二个胆大包天,拿着他打造的武器去和晨星军方交易,然后两人都被抓了起来,不过皇室看重他的才能,所以他又在牢里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年,嗯……或许是几十年?后来那个叫罗德的光头狱长偷偷把自己放了出来,顺理成章地成了第三任雇主。这家伙虽然是个人渣,但胜在头脑精明,眼力见儿也不错,带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两人也算合作的不错。 只可惜好景不长,那家伙是个色中饿鬼,色胆包天揩油揩到了迷雾酒肆的雅莱夫人身上,被人家的护卫一路追杀,两人不得已只好连夜趟过栖风河,跑到坎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才侥幸逃脱。然后在溪木镇那个穷地方,自己不小心踢死一只鸡,竟然惹来了全村的通缉! 弥娅在上,那只是只鸡,普通的大公鸡啊!而且要不是它高高站在镇子大门上,一泡屎正好落在自己茂盛的头发上,他又怎么会对一只鸡下手? 于是担心惹来护卫的两人再度向西,一路跑到夜色镇,顺利成为了扎伊克斯的俘虏。 不过好在老索林有弥娅保佑,没过多久那个死灵法师就把他放了,只是带走了罗德。用脚趾头想他也明白,自己的第三任雇主怕是也凶多吉少了,这个词不太对,说他死得其所应该好一些。 就在他感时伤逝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索林急忙趴在地上,矮人天生的土元素亲和身材优势让他很快和大地融为一体。 他发现从远处走出来的两道人影似乎有些眼熟…… 那个金头发的小姑娘不是和自己一起在夜色镇被抓的吗?看其他种族几乎都一个样儿的索林之所以能记住她的脸倒不是因为漂亮,而是她那两把剑十分眼熟,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似乎是自己被关在牢房里那几年打造的。他还记得那次来找他的是个同样金头发的人类,年纪轻轻实力就高的可怕,一双紫色的眼睛仿佛利剑般锐利,让他不敢直视。 这个小姑娘是他的什么人?女儿?妻子?还是孙女?管他呢,反正两人一定有关系,发色和瞳色都一样。于是矮人决定不去想这个令人烦恼的问题。 至于另一个年轻人…… 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罗德说的那个羞辱他的年轻人嘛,那家伙还说一定要亲手扭断他的脖子,让他明白“疾风剑豪”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然而话一出口他就被一道绿光刷没了。 至于罗德为什么这样讲,他忘记了,反正以那家伙的小心眼,一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突然,索林似乎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年轻人当时明明是普通人啊,这才过去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总之一定不超过半年,外面地上的雪都没消,这小子怎么就成了蓝袍法师?? 弥娅在上,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神眷者? 索林一阵激动,隐匿的气息都紊乱了,于是他看到那小子立马朝这边望了过来。 不仅如此,对方还抬起了右手! 这个手势是…… “哎哟!”索林发出一声哀嚎,然后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道尖锐的土柱从地下升起,捅在老矮人柔软的腹部。虽然土柱撞得粉碎,连索林的衣服都没撕破,但腹部遭到击打的感觉还是不好受的。 “刺棱”一声,他还听到了长剑出鞘的声音。 不光如此,在打铁多年的索林耳朵里,这声音还告诉了他剑的长度、重量和厚度。 是自己打的那把细剑没跑了,剑名‘勇气’,剑身92公分,2.4斤重,1.3公分厚,为了保持韧性还掺进去两块纯度惊人的星辰砂。 他还没站起身,视野里就有一道紫色的剑光不断放大。 索林二话不说,抡起一面和他人一样高的大斧,带着呼呼的劲风和细剑碰撞在一起。 一时间火花四溅,尘土飞扬。 苏利亚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剑身上传来,她不光去势受阻,整个人都向后飞腾起来。 好在沐言一直反应够快,一道蛛丝缠在她腰间和周围的树上,像弹床一样接住她,同时在「法师之手」的作用下缓缓卸去这股巨力,让她轻飘飘的落地。就这一个动作,耗掉了沐言整整150点魔力,足见对方反手一击的力量之大,真不愧是矮人。 一击逼退来敌,索林也没有乘胜追击,他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带来莫名敌意,干脆站在原地等着。 此刻沐言认出了对方,他如临大敌般感知全开,试图找到罗德的位置。 三人都没有讲话,就这么静静僵持着。 “喂,你们两个小娃娃干嘛一上来就对我出手?”矮人扯着大嗓门吆喝道,他们是著名的话唠种族,除了喝酒睡觉就是互相吵架,就连一个人时也要时不时自言自语几句。 “是你先埋伏在那儿的吧?”苏利亚眉毛一扬,对这个昔日狱友她可是没有一点好感,这家伙和他的光头队友一样,经常用猥琐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显然,可怜的索林被误解了,他纯洁的眼神怎么能和罗德一样呢? “老矮人只是躺在地上睡个觉罢了,倒是你这小娃娃,为什么用刺儿扎我?”矮人反唇相讥道。 沐言知道和这个种族吵架是不可能获胜的,干脆不接话茬。 “你的队友呢?” “你是说罗德?” “没错。”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矮人把门板大小的巨斧收了回去,好整以暇地问。 眼见苏利亚就要发飙,沐言只好轻声安抚几句。 “你叫索林对吧?”他笑道:“如果我说是弥娅让我这么问你的,你会回答吗?” “臭小子,别以为老矮人脾气好就可以纵容你亵渎神灵。”索林顿时有些生气地掏出斧子,同时他上前一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相传弥娅的血肉化为洛坎的河流和泥土,所以从土灵演变而来的矮人就一直视弥娅为母亲。这可不同于其他种族认为弥娅是“万物之母”的那种宏观概念,他们认为自己就是“弥娅亲子”,是和弥娅血缘最近、关系最亲密的种族,所以一旦涉及弥娅,这个平素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种族都会无比严肃和尊敬。 而沐言这句话,恰好触碰了矮人的逆鳞。 “我可没亵渎弥娅,相反,亵渎了她的人是你。”沐言补充道:“为此她还告诉了我你的真名,同时打算借我之口宣判对你的惩罚。” “放屁!你鬼扯的本事都快赶上我了!”矮人气的吹胡子瞪眼。开什么玩笑,连我都记不住自己的全名,你小子能知道? “你要是能说出索林的全名,别说什么惩罚,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此话当真?”沐言喜出望外。 “那是自然,那你要是说不出呢?”索林把斧子杵在地上,抱着胳膊。 “我帮你付二十年的酒钱。” “成交!”索林似乎看到了这小子抱着自己大腿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的气愤也消散不少。 “那么听好了,你的真名是索林·内斯比·艾丹·阿约曼·葛尔瓦林……波佛·鹰眼。” 沐言念出来一个又长又拗口的名字,让索林目瞪口呆。 “等等……你……”老矮人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中间是你瞎编的吧?从阿约曼往后的那些。” “葛尔瓦林是你的增增增祖父,他淹死在阿约曼湖里,你的朵力奶奶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从小就告诫你不要靠近水。”沐言提示道:“菲力奇是葛尔瓦林的叔叔,你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偷喝啤酒就是在他的教唆下……” “打住!”索林感到后脊一阵发凉。他惊恐地望着沐言,因为他发现对方把他脑海里模糊的记忆完整地修补了起来。 弥娅在上,这小子……这小子是什么人?难道他真的听到了弥娅的教诲?那些事我都记得没他清楚! “怎么样,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沐言笑眯眯地说。 矮人的表情有些尴尬,涉及弥娅,虔诚的信仰让他无法随意开口。 “你要索林做什么?” “你就先告诉我罗德去哪儿了吧。”沐言赶紧扔出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他踏出城堡的第一步就被死灵法师抓回去了,现在估计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什么!?” 沐言大吃一惊,同时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被扎伊克斯骗了! 这个老家伙!!! 同时他表情有些尴尬地看向苏利亚。 “看我做什么?你要不满意,我现在就走。”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太好的少女立刻转身欲走。 “诶诶诶!”沐言急忙一把抓住她。“我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嘛……” “你的表情什么都说了!” “我只是觉得……这样算骗了你,想赔个不是……” “哼!” 少女这才作罢。 沐言松了口气,看向索林的眼神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埋怨。 根据质量守恒定律,他总得有个发泄渠道。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下文。矮人顿时紧张起来。 “弥娅女神不仅告诉了我你的真名,还说你和罗德同流合污,为非作歹,让我代表她惩罚你。 “具体要求如下:你回到鹰巢山以后,三天时间不能喝酒,然后用浸过油的地龙筋自缚双手,坐上一艘船,绕着阿约曼湖中心的小岛转三圈。” “噗通”一声,听完沐言的话,矮人双腿发软,眼前发黑,绝望地跪在地上。 他开始相信沐言的鬼话了,如果这不是对矮人之母弥娅想出的惩罚,那这小子一定是魔鬼,但洛坎没有魔鬼,所以他一定是神眷者了。 矮人体积小质量大,密度比一般种族都要大,所以沾水即沉,在论坛上素有“体长弱胯,多毛弱火,矮人弱水”的说法。还有人解释说矮人是土做的,一沾水就变成泥,瞬间沉底。所以矮人对水的畏惧是天生的。 再者这是一个嗜酒如命的种族,没有酒就活不下去,在阴暗的地牢里还好,但在鹰巢山那种酒气弥漫的地方,三天不喝酒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就在矮人嗫嚅着嘴唇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沐言再度开口。 “不过嘛……介于弥娅的仁慈,她决定给你第二条路。” “什么?”矮人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做我的护卫,跟着我去一趟灰谷!” 第二章 熊人、精灵、人类和林精(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夕阳西下时,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索林毫无疑问被诱拐了进来。 这名NPC是青木之年逐渐进入玩家视野的。 他四百多岁的时候因为偷喝祭祀用的酒被罚离开鹰巢山五十年,于是在人类世界漫无目的地流浪。原本作为一个宗师级铁匠,他凭着精湛的手艺干什么都可以活得很滋润,但这家伙偏偏不老实干活,动不动就喝酒偷懒,先后被凯恩之角和镶金玫瑰两家大型商会赶了出去。 于是在连续妨死两任雇主后,他不知怎的和罗德混到了一起,还被扎伊克斯抓了起来。 后来两人又被放了出来,烁花之年在迷雾森林一代为非作歹。然而两者的关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亲密,即使罗德被玩家活活风筝死他都无动于衷,只是嘟囔着没酒喝了然后消失在人群。 玩家们下一次见到他,是在青木之年的迷雾酒肆。 起初大家不知道雅莱夫人用了什么方法,竟把这个脾气古怪的老矮人治的服服帖帖,后来才发现,迷雾酒肆里除了索林以外,还有一个叫朵埃拉的女矮人。 这下玩家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差点掀翻迷雾酒肆,他们排着队前去骚扰索林和朵埃拉,试图发觉两人之间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众人的努力下,这里还真诞生了一条有趣的任务线——“重返四百岁”。 正如玩家预料的那样,流浪许久的索林从朵埃拉身上看到了自己死去多年的妈妈的影子,并因此爱上了她,只要你连续请他喝一星期的酒,他就会絮絮叨叨告诉你这些,然后泣不成声,说自己在人类世界待的太久,见到太多生离死别,心已经老了(矮人寿命800年左右,索林实际上还是壮年),以至于忘记了许多事情,甚至连伟大的姓氏都忘记了。 然后就是一连串让人啼笑皆非的任务,玩家需要在相当不靠谱的指示下帮他回忆起当年的往事,补全姓氏,整理好胡子,准备好朵埃拉最喜欢的向日葵,让振作起来的索林前去表白。 结束这一连串任务后,玩家会在索林这里开启武器打孔功能,这在后来和亡者的战斗中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 而沐言提到的那个惩罚,则是索林拍着胸膛对朵埃拉亲口所说,大意就是如果我再像以往那样吹牛皮,你就罚我回鹰巢山三天不喝酒如何如何。 综上,他再次用谎言哄骗到一个强力保镖。 纵观他来到洛坎这两个月时间的所作所为,的确称得上『织谎者』这个新身份。 就在几天前,两人走出白岩矿场没多久后,系统的一连串提示让他恨不得放声高唱来抒发内心的激动。 “检测到关键历史人物扎伊克斯命运发生改变,录入《黄昏编年史》。” “检测到『记录者』影响洛坎原有历史进程……” “身份变更,获得『织谎者』头衔。” “权限提高,预言检测开始……” “检测未通过。” 虽然这个头衔没带来什么实质性内容,但能够改变扎伊克斯的命运对他而言就已经足以高兴了,更不要说还有后续的巨额经验奖励。 “你对寒语者(70级)达米安·琼斯的声望上升至‘信任’,获得10000经验。” “隐藏任务‘拯救传奇’完成,完成度100%,奖励30000经验。” 一连四万经验不仅弥补了净化灵魂造成的亏空,还让他一口气把等级升到了23,现在面板变成了 “ 力量6,敏捷6,智力15+1,体质8,抗性8,知识20 (可自由分配点数:2) 综合实力评价:21 魅力9,幸运1,感知12+1 生命:150/150魔力:560/560 职业:法师(等级23,21655/6003 可升级!) ” 多出来的一万经验是那一个多月听扎伊克斯讲课时积攒的,至于那本经验之书,他打算等到30级以后再用。所以这几天反倒是那本记录了纯白之球的摘抄本让他翻了好几遍。 年轻的达米安记录东西时和他十四岁那年一样中二,什么“吾乃真理之追求者,元素之光照亮吾之前途”之类的话语逗得他捧腹大笑,幸好和苏利亚已经分帐篷睡了,要不然又会增添不少尴尬。 除了这些中二的幻想,上面有关纯白之球的就很少一段。 “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人类世界的著名杀手组织“兄弟会”首领戴斯蒙手里,之后便不知所踪。据说他们让斯拉克去摩根海域执行的任务也和纯白之球有关。” 斯拉克是一名著名的影舞者,至少有75级。夏至那把“寂静开膛手”就是黄昏9年,新资料片“霍加斯迷雾”刚开那会儿,完成他在暗黑之礁的史诗任务以后得到的。这名影舞者被关进暗无天日的水下囚牢之前,在一艘幽灵船上留下种种线索,指引盗贼玩家前去搭救他,成功逃离后便以这把匕首相赠。 他逃出生天以后没多久,摩根海域就发生了一场惊天大屠杀,莫名其妙窜出来一个海女巫希拉柯丝,杀光了整整两个海域的所有海族,以一人之力把七大海域变成了五大海域,同时改变了所有海族的信仰——他们原本笃信新神系的卡利普索,但被海女巫屠戮一遍后,对神灵的祈祷收不到半点回应,绝望之下纷纷改投旧神系的伊苏。 而在这之前,水流之主伊苏正巧和海神卡利普索爆发了一场战争。 这种巧合要说背后没什么猫腻沐言是万万不信的,那时他也积攒了一定人脉,于是拜托各路好友帮忙查证。只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两大海域成了两大地狱,除了勉强看得出来那里经历过一场大战以外,一切线索都被人悄无声息的抹去了。按理来说,这种地方很有可能诞生怨灵,幽魂一类的东西,然而那片死寂的海域什么都没剩下。 不过这次既然来到了洛坎,来到它发生以前,有机会的话沐言一定要亲自查个明白。 ----------------- 三人沿着黄昏沼泽的大路逐步靠近灰谷,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熟络起来,索林也终于扔出了那个让自己困惑已久的问题。 “你真的在弥娅的眷顾下迅速成为了一名法师?” “那当然,不信你问苏利亚。”沐言厚颜无耻地回答。 看起来就不会撒谎的少女只能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让矮人大呼不可思议。 在她看来,黄金苹果这种东西如果都不算眷顾的话,那这世界上恐怕不会有人得到弥娅的眷顾了。 于是号称弥娅亲子的矮人就对沐言充满了羡慕,颇有种突然得知亲妈生了二胎,自己即将失宠的感觉。 这天三人来到灰谷和黄昏沼泽的交界处,唯一的道路经过一个熊人部落。 也许是受静谧湖的影响,横断山脉以西的土地上生活着许多介于魔兽和兽族之间的奇特种族,诸如熊怪、枭兽和林精等,他们大都拥有高度智慧,信仰先祖和部分元素首领。之所以和兽族区分开,是因为不同于后者属于保留有部分野兽特征的人形生物,他们更像拥有部分人类特征的野兽。 为了保护族群,这些种族大都加入了银月盟,这是一个以静谧森林的精灵为主导的松散同盟组织,旨在来对抗周围怀有恶意的敌人和魔兽。 熊人们大都佝偻着腰,像两条腿走路的黑熊,身上的毛发被染成奇形怪状的徽记,沐言分辨出那是“木喉村”的图腾。见到三人到来,村子口卫兵模样的棕色熊人立刻靠了上来。 “你们,去哪儿,要?”他的通用语不光发音别致,语序也大有问题。 但这难得倒我们的传奇学者吗! “[熊人语]我们前往灰谷,途经此地,见贵部落成员脚步匆匆,面带忧色,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沐言礼貌地回答。 见对方竟然会自己的语言,熊人卫兵态度立刻好了很多。 “[熊]没啥事儿,就是林精来偷蜂蜜,再加上奥奇村长的女儿苏珊娜丢了。”熊人大大咧咧地说。“你们可能要等个一两天才能过去了,那群捣蛋鬼把去灰谷的路用荆棘堵上了,我的族人正在清理。” 他口中的林精是一种二十多级的木系魔兽演变而来,之前扎伊克斯提到过的40级魔兽木精就属于他们的原型。只不过前者是调皮捣蛋的智慧生命,后者以失了智为代价得到强大的力量,然后不远千里奔赴贝洛卡镇给洛罗夫送苹果。 “[熊]也难怪,现在是冬天,以林精不安分的性格能存储足够的粮食反而奇怪了。”沐言感慨道。 “[熊]可不是嘛,要是他们做的不过分,我们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可是这次那群小矮子不光赖着不走,竟然还往蜂蜜里掺老鼠屎!还边吃边说那是调味品!这怎么能忍!”熊人卫兵颇为气愤。“当然我没有针对你同伴的意思,那群家伙长得比他可爱多了。” 可怜的矮人不经意间又被针对了。 这番话听的沐言实在想笑,林精是植物体,老鼠屎对他们而言的确是调味品,只是辛苦了这群老实憨厚的熊人了。 “[熊]大哥怎么称呼?” “[熊]叫我比鲁就行了,不聊了,那边又来了一队冒险者。”说着比鲁便扔下沐言迎了上去。 来者是一只五人冒险小队,一战一牧一贼两射,这种远近战对半分,用射手代替法师提供远程火力的队伍配置十分常见,因为比起数量稀少且娇贵的法师,身手矫健的射手多数时候还能当斥候使唤,可谓是可攻可守,物美价廉。 为首的战士身穿亮银鳞甲,背着面半人高的镶钉橡木盾,腰里插着一把七十公分长的带鞘短剑,一身朴素但性价比极高的装备让沐言眼前一亮,不由多看了几眼。 《黄昏纪元》里前期的装备大都以实用为主,卖相确实不佳,但饶是如此,很多战士玩家四十级都凑不齐这一套。严格来说,就沐言这种得到白袍法师赠礼,一身装备堪称豪华的幸运儿都只装备了武器和戒指,法袍头环项链勋章什么的一概没有,说是处于半裸奔状态都不为过。 沐言打量别人的同时,对方也在看他,原因无他,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法师就已经很奇怪了,这个年纪的法师不应该待在学院里吗?尤其是这个法师竟然还和矮人勾搭在一起,这就更奇怪了。 后者是出了名的粗俗种族,无论何时嘴里都骂骂咧咧,而且一手精湛的锻造技术也无法为法师提供任何帮助,这两个完全不对头的家伙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第三章 熊人、精灵、人类和林精(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节约字数,就不加语言标识了,大家会意即可。) 比鲁和为首的战士交谈了几句就回来了,看得出来他一脸不爽。 沐言很清楚原因——高感知让他听的很真切,那个嬉皮笑脸的盗贼在小声模仿比鲁磕磕绊绊的通用语。 熊人实际上是很敏感的生物,不像他们外表看上去那么粗笨,任何以为他们看似憨厚老实好欺负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走吧朋友,我带你去村子里。”他走过来拽着沐言的胳膊就要离去。 “这位朋友,还请等等——” 那位战士见沐言和比鲁关系密切,连忙跑了过来。 “怎么,你?有意见?”比鲁瓮声瓮气地挡在沐言面前。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跟这位……这位法师朋友谈谈,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着他便转向沐言。 沐言点点头,他也好奇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便安抚比鲁,然后和对方走到一旁。 “我叫内森,阁下怎么称呼?” “夏穆。” “哦……夏穆先生。”内森熟络地搂着他的肩膀,被他侧身躲开了。 “有话直接讲便是。”沐言礼貌地微笑着。 内森也不尴尬,笑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们小队追一只夜刃豹追到这里,然后它就消失了,但追踪术显示它还在附近,所以我们就找了一遍,现在只剩下村子里没去过了……阁下可否跟那位卫兵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找找?” “这样啊……”沐言面露难色道:“我和比鲁也是刚刚才认识,他能让我们三个进去就已经是极大的通融了,所以恐怕……” 他真诚的推辞似乎被内森误会了。见状内森咬咬牙说道:“法师阁下,要不这样,这次出来的急,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袋魔晶是我们这些天的收成,您先拿着,如果这次任务圆满完成,我内森日后必有重谢!” 他掏出一个胀鼓鼓的袋子递到沐言手里。 沐言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里面大都是来自二三级魔兽的低级魔核,换算成金币也有个十几枚,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但夜刃豹这种漂亮的四级魔兽,一张完整的毛皮就可以卖到二十金币,稍微加工一下做成衣服即可上百,相较之下五十金币的魔核反而不值钱了。 见对方露出思量的神情,内森暗骂一声贪婪的法师,脸上却堆满笑容说:“法师阁下,我内森在迷雾森林也算小有薄名,日后如果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随意差遣便是!所以还请您多考虑一下……” “不是这个问题……” “法师阁下,此行决定我们五人的未来,还请您务必帮衬一二!”内森说的极为诚恳,看上去他都快哭了。 “那好吧。”沐言点点头,“我去和比鲁沟通一下。” 目送他离开,内森队伍里那个体型娇小的盗贼三两下蹦了过来。 “队长,这家伙怎么说?” “他答应了。”内森叹了口气。“如果能抓到那只豹子还好,如果抓不到……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加入埃德华兹家族了。” “队长,你说的那个什么雅莱夫人……真有那么厉害?” 内森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光雅莱夫人的真实身份这条信息,就花了我足足三十枚金币,要不是我和老汉克打了多年交道,他怎么可能好心送我一条额外信息?” “可是女人不都喜欢毛皮大衣么……”盗贼小声嘀咕着,还瞥了眼队伍里的牧师和射手妹子。 “就你话多!” …… 另一边沐言走到比鲁身边,把那一小袋魔核塞进他腰间的口袋。 “这什么?”比鲁好奇地问。 “低级魔核,营养健康好消化,拿去给熊孩子们当糖吃,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沐言解释道:“那伙人给的,借条路进村子里找夜刃豹,让他们去找吧,正好帮你们翻翻墙角草堆什么的,万一有林精躲在里面就不好了,那些家伙可是为了好玩能把自己点着的疯子。” 比鲁眼前一亮,一熊掌拍在沐言后背:“还是你脑子好使啊!” 沐言被这一巴掌拍的七荤八素,差点晕过去。 于是比鲁走过去,对五人简单说了几句,不用想也知道在叮嘱他们安分点,不要惹事之类的,然后一行人就并排走进了村落。 简单交流了几句后,沐言得知内森小队里牧师妹子叫艾琳,两名射手一个叫妮薇拉,一个叫伊普温,是一对半精灵情侣,而那个贼眉鼠眼四处张望的盗贼叫索坎。 在亲眼目睹了索坎借谈话之机把比鲁毛发上的骨头挂饰一件件挪到自己口袋里之后,沐言二话不说用蛛网捆了他的手。 对此不光身为队长的内森没说什么,另外三位队员也纷纷保持沉默。 显然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在比鲁愤怒地举起熊掌时上前陪着笑脸道歉。 一路上比鲁和沐言不停地交谈,都顾不上和匆匆来往的族人打招呼,两人流畅的对白让五人都很惊讶:都说法师是高傲的生物,可面前这位竟和野蛮的熊人交谈甚欢,莫不是时代变了? 村落不大,走了没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村长奥奇的木屋面前。村长正在慢条斯理地雕刻图腾柱,一点儿看不出来丢了女儿的样子。 “村长,有客人来了。”比鲁扯着大嗓门吆喝道。 然而奥奇没有反应。 “村长!有客人来了!”比鲁加大了声音。 奥奇依旧没有反应。 比鲁气冲冲地走上去,揪着村长的领口就是一巴掌糊在脸上。 “老东西!我说有客人来了!” 奥奇迷迷糊糊地放下刻刀,反手一巴掌扇在比鲁脸上,后者看上去至少五六百斤的身体直接打着旋儿飞出去四米多远。 “瞎咋呼啥呢,都说了我在感悟自然,小声说话。” 奥奇似乎牙口不好,说话漏气,但语速竟然出奇地缓慢,和刚才凌厉出击的模样截然相反。 比鲁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简单介绍了一遍众人。 沐言听的真真切切,与其说是介绍众人,倒不如说在介绍他,大意就是:这是会熊人语的夏穆,你叫他小穆就好了,他还带来了给熊崽子们的礼物,自己人。这俩是他的队友,剩下五个是路人。 自己这波操作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借花献佛了吧。 “哦……小穆啊。”奥奇咧开嘴,露出一个和蔼但不失狰狞的微笑。“你是个法师对吧?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亲近自然的气息。” 沐言一惊,这难道就是「元素亲和」和「真诚之心」的好处? 于是他急忙恭敬地行礼道:“没错,我是一名初出茅庐的法师。” 以他的感知都差点没看清这位村长是如何出手的,这敏捷和力量至少有15点往上。 奥奇走上前来,亲切地搭着他的肩膀。 “来来来,坐下说话。” 其他人很自然地被无视了。沐言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比鲁,你带着他们几个该干嘛干嘛吧,另外等会儿直接把精灵族的客人带过来就好。” “哦。”比鲁答应道,然后带着五人径直走开了。 “那我和苏利亚呢?”一直没开口的索林讲话了,他完全听不懂发生了什么,但现状是只有他们俩被留在了原地。 “苏利亚?”临走前隐约听到这个名字,索坎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小眼睛在少女身上瞟了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也过来坐吧。”奥奇竟然听得懂通用语,而且说得相当流利。 三人一熊围着木桌坐好后,一番寒暄后村长这才切入正题。 “小穆啊,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可否答应?” 沐言暗道正片来了,丝毫不敢怠慢。 “您请讲。” “是这样的……一直以来,我们熊人一族都只是银月盟的外部成员,和静谧森林的精灵没有太多往来。但是最近精灵的动作突然频繁了起来,他们游说灰谷附近的各个种族,试图把他们从栖息地迁到银月城周边,而且态度十分坚决。我婉拒了他们两次,马上就是第三次,所以还想麻烦你帮忙说两句话。” “我?”沐言纳闷道:“我能帮忙说什么……” 奥奇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先前的借口是,这村子里没懂法术的,守卫难免疏漏,保护不了年幼的族人,所以我最近才试图沟通自然,看能不能从先祖那里获得知识……” “那结果呢?” “睡得更好了……也许这就是先祖的旨意吧。”奥奇笑呵呵地说。 沐言哭笑不得,只能附和道:“……冥想的确有助于睡眠。可我只是路过此地,呆不长久,而且实力低微,恐怕不能服众……” “没事,我只是想听听他们真正的理由罢了。”奥奇地表情变得严峻起来。“这几年来,附近的魔兽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压抑,再加上精灵们的动作,我知道肯定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但那群高傲的精灵却不明说,谁知道他们到底是缺盟友还是缺炮灰?木喉村安安稳稳地传了五百多年了,不能交待在我手上……” 沐言不禁肃然起敬。 “……要毁也等苏珊娜当了村长再说。” 诶? …… 以他对历史的了解,其实不难解释精灵此时的动作。 很显然伊苏和拉尔都感受到了嘉顿的异常,担心这个脾气火爆的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可能两位元素首领是想保护灰谷周边的信徒,只可惜这件事交给跟谁讲话都一副你欠我钱样子的精灵来做,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他甚至都能脑补精灵和熊人部落对话时的样子。 “ 精灵:跟我走。 熊:我不走。 精灵:你必须跟我走。 熊:为什么? 精灵:因为你蠢。 熊:MMP,老子跟你走才是蠢。 精灵:看,我说你蠢你还不信,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该怎么做心里没点B数? 熊:??你TM说啥了?? ” 作为一个精灵语达到了“博学”等级的资深精灵文化爱好者,他可忘不了声望刷到信任之前遭受的种种冷遇。对精灵来说,代表负好感的冷漠、零好感的中立、轻微好感的友善三者根本毫无区别好吗!对此官方给出的差异描述分别是: “冷漠:精灵拒绝和你交谈。” “中立:精灵不会开口和你讲话。” “友善:精灵不喜欢和你讲话。” 有区别? 果不其然,等了大概十分钟,比鲁凶着一张熊脸带回来三个浑身散发着“你欠我钱”气息的家伙。 第四章 熊人、精灵、人类和林精(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所认识的精灵中,唯一恪守‘高贵’这一美德的只有阿玛瑟。”——摘自传奇学者夏穆的《我朋友很多,你嗦话注意点》 ---------------- 为首的女精灵有一头柔顺的亚麻色长发,随意扎在脑后。肌肤吹弹可破,一双凤眼像春水一样波光婉转。她身上的皮甲更是设计得十分奔放,只遮住了一些要害部位,雪白丰满的大腿几乎全部露在外面,只是腿上明晃晃的匕首和腰间的箭袋无一不散发出危险的气味。出于非礼勿视的考虑以及苏利亚放在他腰上的手,沐言无法做到细细欣赏。 凭心而论,他只是觉得这套装扮有些眼熟…… 旁边一男一女两位精灵比起她也是不遑多让,一位娇小可人,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放电。另一位男性皮肤白皙,容貌俊美,银色的长发披在肩上。 但沐言很清楚,这只是美丽的假象,只要他们一开口,所有美好的第一印象都会顷刻间荡然无存。 果不其然,为首的女精灵开口了。 “奥奇村长,考虑清楚了吗?” 措辞生硬,语气冰冷,白瞎了这个清冷高傲的声音,他在心里嘀咕。 “蒂娜小姐,我这里还有客人,讨论这件事是否不太妥当?”奥奇村长慢条斯理地回答。 “客人?”男精灵在沐言身上打量了一番,轻笑道:“人类也算客人?没把他们当成偷猎者射死在树上就已经是出于极大的仁慈了。” “阿玛瑟。”“WauHumor![熊人语:混蛋!]” 蒂娜和比鲁几乎同时开口,前者略带责备,而后者显然已经生气。 至于沐言,则皱起了眉头。 “阿玛瑟?” 这个名字让他想起青木之年大放光彩的银剑圣,不会这么巧吧?阿玛瑟这个名字在精灵族群里似乎没有“王伟”之类的在天朝那么普及吧? 男精灵被斥责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看向沐言的眼神依旧冰冷。后者很清楚,精灵这个种族是出了名的外貌协会,以苏利亚的容貌即便在银月城也能排的到前列,因此对方对人类所有的莫名敌意都会聚集在自己身上。 蒂娜丝毫没有就此事道歉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如果没什么别的问题,就赶快搬迁吧,正好远离林精的打扰,至于那些碍事的荆棘,我带来了伽拉泽大人的魔法卷轴,应该有所帮助。” 奥奇站起身,回答道:“蒂娜小姐,还记得你们每次都避而不谈的问题吗?如果这次依旧不能给出答案的话,恕难从命。” 蒂娜顿时皱起眉头,小声嘀咕道:“[精灵语]无知者就像陷入荆棘丛的小鹿,受困于迟来的专注,死于多余的警惕。” 沐言随口接道:“[精灵语]那么优雅的夜之子,你认为这头小鹿应该怎么做?” 三位精灵突然齐刷刷盯着他。 “你是谁?” “如你所见,本该吊死在树上的偷猎者。”他耸耸肩。 对他的故作神秘有人却十分不领情,阿玛瑟嘲弄道:“别以为懂一两句精灵语就和那些该死的人类不一样了。” “我可没说自己和别人有何不同,我只是奥奇村长请来的客人罢了。”沐言笑道:“那么优雅的夜之子,能告诉我银月盟凭什么让木喉村全体搬迁吗?就凭你们的一面之词?精灵的承诺就那么好用?” “那当然,洛坎最有价值的三样东西,矮人的武器,龙族的财宝和精灵的承诺。”蒂娜昂着头回答道,脸上写满骄傲。 矮人的锻造技艺天下闻名,龙族囤积的财富举世无双,和这两者放在一起充分说明了精灵的承诺比什么都宝贵。 “呵呵,精灵的承诺。”沐言嗤笑一声,语气突然转冷。 “信仰历57年,珈蓝法师协会叛出晨星之时,贵族夜语家族族长仙吉尔女士承诺会伸出援手。然而结果呢?协会苦等援军无望,十二名七环法师为断后先后自爆于黑棘森林,这才争得一线生机…… “信仰历74年,图灵剑士团得到同样的承诺,只不过这次正主换成了影霜家族的梅米昂先生。啧,号称‘[精灵语]长夜剑如霜,月下影似氅’的夜之剑圣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放了别人鸽子,同样为了断后,整整一千人的白鸦军团全部战死沙场,一个不剩…… “结果呢?你们如何看待这两位?呵,杰出的族长,智慧的象征,富有想象力和艺术美感的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可赞,可叹呐!” 说完,他表情真挚地称赞道:“真是金子般的承诺,我要是奥奇村长一定痛哭流涕,不胜感激。” 一番话过后,三名精灵脸色铁青,看向沐言的表情带着丝丝惊疑。 他说的一点儿没错,但无论在精灵还是人类中,这些都是一等一的辛秘,更何况以人类那短暂的寿命,几乎所有精灵都认为它们随着历史长河的翻滚逝去了,他为什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倒是奥奇村长听完后颇为感慨。 “蒂娜小姐,没想到贵族还有这种精妙的手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奥奇村长——” “如果您是想要解释原因的话,我很欢迎。要是其他什么,我看就不必了吧。”熊人村长仍然慢条斯理地说:“先前声称我族没有法师,现在有了夏穆先生,我想也足以应付一些状况了。” “你是说他?”蒂娜转向沐言。 “正是在下。”他微微躬身。 蒂娜轻蔑地笑笑,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身后的阿玛瑟便像风一样银光一闪,冲到了沐言面前。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对方的长剑和脸上的冷笑在视野里不断放大。 然而这时—— “铛”“铛”,发出两声清脆的碰撞过后,阿玛瑟和苏利亚各自分开,显然谁也没占到便宜。 “咦?”蒂娜惊讶地出声,她没发现这个人类小姑娘竟这么强。 这时比鲁也反应了过来,他发出一声怒吼,挥舞着蒲扇般的熊掌就要扑上去。 “比鲁!” 奥奇喊住了他,然后冷着脸走到三人面前。 “蒂娜小姐,我给足了银月盟面子,如果你执意要对我的客人出手,休怪我不客气。” 蒂娜婉转一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奥奇村长没被人类骗子糊弄而已,多有得罪。”随即她话锋一转。“但就这么一番交手下来,除了蹩脚和愚笨之外什么也看不出,如果他真的对村子有所帮助,为何不请他出手解决林精的困扰?”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用阁下——” “要不,我们打个赌?”沐言不动声色地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突然上前一步插话道:“赌我能不能解决林精的困扰,何如?” “怎么个赌法?”蒂娜皱着眉头。 “很简单,如果我解决了林精之祸,蒂娜小姐把之前提到的那张卷轴给我。”他说:“反之,如果我输了,我不仅就此原路返回,还会帮你游说奥奇村长举族迁到银月盟。” “夏穆先生——”奥奇村长似乎有些着急。 沐言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示意自己能搞定。 蒂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和两名队友交换完意见,决定接受这个提议。 “现在麻烦三位对着双月起誓吧。”沐言摊摊手。“比起精灵的承诺,我更愿意相信誓言。” 蒂娜爽快地照做了,她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输。 这堆林精是哪儿来的她再清楚不过了,岂是一个小小的二环法师能搞定的? 就在这时,一个熊人村民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大事不好了,那群冒险者非要闯进地穴,和孔多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 沐言和比鲁对视一眼,众人急忙赶了过去。 ----------------- 时间倒回到半个小时前。 来到村子内部后,内森一行人循着妮薇拉的「追踪术」一路跟到这里,角角落落都找过了,依旧一无所获。可追踪术明明显示的就是这里!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向眼尖的索坎有了新发现。 他东摸摸西看看,在镶满图腾柱的土堆下面找到一扇嵌在土里,掩映在藤蔓下的木门,并习惯性地撬开了上面的锁。 内森正准备责怪他,然后把锁重新扣上,盗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把推开了木门。 他们发现这扇门竟然通向一个地穴! 这下可把内森激动坏了,既然下面还有路,那就说明那只夜刃豹一定藏在里面!于是他来不及派人询问比鲁这儿能不能进,直接拽断藤蔓,掀开木门准备一跃而下。 突然,一股劲风带着浓郁的汗臭味向他袭来,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听不懂的怒吼。 “WauHumor!” 他急忙躲开,顺便拎起索坎,避免他成为索坎酱。 两人站定后,才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眼中带着怒意的熊人,可怜的牧师妹子和射手情侣已经被他们捆了起来。 木门前站着一个头上绑着头巾,浑身棕黑色,肌肉高高隆起的熊人。很显然他就是那股汗臭味的来源。 他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 沐言赶到时,内森正和那个叫孔多的熊人打的难解难分,索坎被一堆熊人围得密不透风,就像误入猫丛的小耗子,被熏得瑟瑟发抖。 来的路上他已经知晓了情况,结合这几人的目的,不难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熊人的神庙,同时也是一个月后这群家伙集体冬眠的地方。 造型别致的图腾柱插在半球形的巨大土堆上,代表对逝去祖先们的祭奠,这也是名义上的“祖坟”。祖坟下面是错综复杂的地穴,那里冬暖夏凉,整洁清爽,还种植着特殊的植物维持空气清新,可谓比五星级酒店还要豪华。 虽说只是一个集体冬眠的场所,但在熊人眼里,那是灵魂的净土,是心灵的港湾,是他们和祖先交流沟通的圣地,意义非同一般。 所以说内森他们就是不光刨了人家祖坟,还要钻进去在抓人,实在是罪无可赦,连沐言都不知道这波该怎么洗。 见状那个叫阿玛瑟的精灵又开始了嘲讽。 “啧,这就是人类。” 这次奥奇村长黑着脸,没有反驳。 别说他了,沐言都没脸反驳。 然而阿甘的妈妈说过,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就在一向鬼点子层出不穷的沐言都一筹莫展之际,故事出现了神转折。 一阵男女,哦不,雌雄间的窃窃私语从地穴中传来。(以下交谈为熊人语) “亲爱的,为什么我感觉有风进来了?” “你想多了宝贝儿,可能是我动作太激烈?” “不,是真的,凉爽的轻风,难道——” 内森发现自己的对手突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然后迅速化为悲痛,眼神充满绝望,反应迟钝,一连吃了他好几拳都没有还手。 沐言听的目瞪口呆,三位懂熊人语的精灵也是。 熊人们脸上则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尤其是奥奇,他的脸都绿了。 第五章 熊人、精灵、人类和林精(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生命来自运动,生命在于运动。——古斯塔沃 ---------------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地穴里窜了出来。 “苏珊娜!” 奥奇村长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一巴掌扇在自己女儿脸上。后者不甘示弱,反手一拳和父亲扭打在一起。 就在这时,隐约猜到些什么的沐言不动声色地捏好「蛛网术」,就等正主出现。 果然,一道银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穴里窜了出来,眼看就要上天,几乎是同时,沐言福如心至般一张大网罩头撒了上去。 尝到了甜头的他已经将蛛网术练到lv8(8/10),这种零环法术在接近满级时每一级都是质变,现在的蛛丝粘稠且韧性十足,而且变粗了三倍不止,还自带收缩功能,瞬间将那团影子兜在里面。 “就你这样还想和太阳肩并肩?”沐言笑着凑上前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尘埃落定后大家才回过神来。 “追,追踪术在那东西身上……”妮薇拉望着蛛网里的东西,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什么?你不会看错了吧?”恋人伊普温也一脸难以置信。 “不可能……原来我们一直追的不是夜刃豹……”妮薇拉伤心地捂着脸。 “各位大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啊!”索坎在一众熊墙后急得上蹿下跳,百爪挠心,然而被挡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好在苏利亚听到了他的哀嚎,上前隔着熊墙告诉了他实际情况。 那网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夜刃豹,而是一只硕大的银翼飞鹰,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罪魁祸首沐言。 后者看到这双人性化的眼睛,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灰谷那群德鲁伊的头目古斯塔沃,这位森语者阁下精通变形术,常见形态有夜刃豹、水獭、枭兽、银翼飞鹰和熊人,在嘉顿以一敌二的那场大战中他还变成一只羽翼由水流编制而成的凤凰偷袭过灰烬公爵,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好这口,光天化日之下和木喉村村长的千金在地穴里运动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他用的什么形态。 不过既然对方没使出全力挣脱,他也没点破,一人一鹰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另外一边孔多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比鲁上前抱着挚友硕大的熊头,瓮声瓮气地安慰道。 “振作一点!你还有我啊!” “你有啥子用哦,又不能生崽……” 被他这么一劝,孔多哭的更用力了。 比鲁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扔下孔多,走过来拎着网兜问沐言:“这是个啥东西,怎么就和苏珊娜搅和上了?” “你不知道吗?灰谷和鹰巢山的交界处有一种魔兽叫‘邪恶泰迪’,由熊怪进化而来,略懂一些德鲁伊的变形术,可以变成鹰啊,豹子啊之类的。”沐言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冲古斯塔沃眨眨眼。 后者显然迷茫了会儿,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应证似的变回夜刃豹。 听到他的解释,三位精灵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私下讨论了几句,均表示没听过这一茬,但鉴于沐言之前表现出来的博学和神秘,一时间也不敢多言。 反倒是内森小队的人都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他们这才明白,自己追逐许久的夜刃豹竟是熊怪变的。这一趟跋山涉水而来,推掉无数任务,耗费无数心血,不惜得罪了熊人部落,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不——你撒谎!”苏珊娜一脚踹开奥奇,冲过来揪着网兜,望着里面的夜刃豹目露绝望地喃喃道:“乌尔萨……你不是这样的……你骗我!你骗我!” “对不起亲爱的,为了和你在一起你我别无他法,但这个人类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是熊怪。” 夜刃豹变回身形魁梧的熊怪,他看上去比孔多还要高半个头,脸颊上长着两道银色的绒毛,健硕的胳膊上勒满丝带。 网兜也被他绷紧,见状沐言挥了挥魔杖,蛛丝就消失不见——这也是高级带来的好处,终于不用费尽心思地处理事后的痕迹了。 “亲爱的我不怪你!”苏珊娜高兴地和他拥抱在一起。 见到这一幕,孔多的心都要碎了,他喘着粗气,瞪着通红的眼睛走过来,解下头巾,狠狠摔在古斯塔沃面前。 “以先祖的名义!我要和你决斗!只有强者才配拥有她!!” “决斗?”古斯塔沃推开挂在他身上的苏珊娜,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孔多。 “我古——” “咳咳!”沐言用力咳嗽了几下。 古斯塔沃急忙改口。 “……我古代遗迹看守者乌尔萨岂能随便答应你的决斗请求?” “赌上雄性的尊严!!”孔多声音沙哑,脖子上青筋暴起,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我就问你敢不敢!?” “孔多!” 奥奇从地上爬起来,怒冲冲地喊道:“他不是我们木喉村的熊,苏珊娜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他没有资格和你决斗!” 听到这句话,孔多还没什么反应,苏珊娜却心碎欲绝,她挡在剑拔弩张的两熊之间说道:“孔多,忘了我吧,我们是不可能的,我的身心都属于乌尔萨了。” 这番拒绝宛如利剑一样刺入孔多内心,离得最近的沐言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几方谁也肯不退让,场面一度十分紧张。 “要不……我说两句?”沐言的声音适时响起。 孔多还不认识他,眼神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孔多,这是夏穆先生,村子的贵客,不得无礼!” “哦。” 孔多顿时安静下来。 见状沐言慢悠悠地开口道: “乌尔萨不是木喉村村民对不对?” “对。”奥奇点点头。 “孔多要和他决斗对不对?” “没错!”孔多回答道。 “但以先祖的名义进行决斗,必须是同村对不对?” “是的,所以乌尔萨不能和他决斗。”苏珊娜偏袒的样子让孔多又一阵难过。 “那就很简单了。”沐言打了个响指。“让乌尔萨加入木喉村不就完了?” “不可以!”“不行!”“这怎么行!?” 连续三道反驳传来,分别是孔多,古斯塔沃本人和村长奥奇。 然而苏珊娜只听到了第二句,她伤心的望着情人,“乌尔萨,你不愿和我在一起吗?” “呃……我只是……我还肩负着守卫遗迹的重任亲爱的,如果我不回去协助近卫军团一起对抗天灾,我们的家园很快就要被摧毁……” 沐言头一次发现古斯塔沃这家伙也这么能吹,似乎三年后德鲁伊这个职业问世时,他向来以稳重、可靠的面目示人,如果这段风流韵事被披露出去,不知会被论坛上的玩家们黑成什么样子。 “不,亲爱的,如果你加入木喉村,我们就可以生好多熊崽子,然后把他们训练成战士,和你一起守卫遗迹!” 苏珊娜深情的告白再次让孔多的心碎了一地。 但当务之急是帮这家伙脱身,所以沐言无心顾及一颗少女心,他给村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一边上下打量古斯塔沃一边说:“既然村长没意见,那乌尔萨加入木喉村一事就这么定了,正好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那么加入的第一步便是洗掉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花纹,染成木喉村特有的图腾印记……咦,这里怎么有一行字?” 他这句话一出,古斯塔沃本能地感觉要糟,下意识就要变成飞鹰溜走,但胳膊被苏珊娜紧紧抱着,完全脱不开身。 “什么字,让我看看?” 苏珊娜凑了过来。 “亲爱的哈扎,你的勇猛让我十分迷恋。——丽蓓·泥爪” “丽蓓那只贱母熊为什么会在你身上刻字!”苏珊娜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还有,哈扎又是谁!?” “这……”古斯塔沃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这儿还有!”沐言乐此不疲地寻觅着他身上的宝藏。 “亲爱的尤弥尔,怀念和你在一起‘运动’的日子。——安洁·灰掌” “这儿!” “亲爱的穆克拉,感谢我们共度的那些美好夜晚。——绮叶·金鬃” …… 古斯塔沃一开始被苏珊娜紧紧抱着,后来变成攥着,再后来死死勒着。 一人一熊前后在他身上找到了六条来自不同母熊的留言,分别对应六个假名。 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不仅让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也让在场的雄性惭愧地低下了头。 苏珊娜面如死灰,她不愿相信自己的情人竟然是这种渣……熊! “乌尔萨……不,你不叫乌尔萨,你究竟是谁?” “苏珊娜,我向你坦白。” 古斯塔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珊娜松开手,绝望地看着他。 “对着太阳起誓……”古斯塔沃抬起头,双手虚抬,表情虔诚。 苏珊娜也跟着抬起头,她以为情人要发誓绝不欺骗自己。 然后银光一闪,掀起的劲风让她睁不开眼。 再度回过神来,古斯塔沃已经消失了。 “不——” 苏珊娜哭得伤心欲绝。 孔多在一旁看的肝肠寸断。 ---------------- 村长的女儿终于找到了,只是这个过程和结果都有些戏剧性。 内森一行人在沐言的劝说下决定向奥奇道歉,获得了原谅后也决定离去,饱受打击的他们身心俱疲,实在没有余力寻找第二只夜刃豹了。 不过临走前索坎向苏利亚表示了诚挚的感谢,只有她在他身陷重围,快要被好奇心折磨死的时候伸出了援手。为此他夸张地趴在地上试图亲吻对方的靴子。好在这种痴汉行为被妮薇拉和艾琳阻止了,沐言这才把捏好的蛛网术收了回去。 牧师妹子红着脸向沐言表达了谢意,感谢他用渊博的知识拯救了大家,并赠送给他一块手帕以表心意——虽然这块手帕在事后被苏利亚抢走了,理由是一个大男人用什么手帕。 对此沐言倒是无所谓,他和女性NPC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尤其是雅莱夫人,和那位雍容华贵风姿绰约的美艳贵妇接触久了后,看其他女性都有些无趣,自然就不会在意什么来自少女的礼物了。当然,这些女性不包括苏利亚,后者在他心目中是大型猫科动物:粘人、反复无常、路痴、脸盲而且智商低,但身形矫健反应灵敏,是猫科动物中的豪杰。 于是在接连安抚了伤心的苏珊娜和同样伤心的孔多后,沐言终于有机会解决林精的问题了。 第六章 熊人、精灵、人类和林精(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童话不只是儿童们享用的食品。——列宁 ----------------- 不是沐言吹牛,对付林精这种生物,他自认在整个洛坎可以排到前十。 当初晨风图书馆的隔壁就是魔兽研究院,研究院那个叫莉莉安·扬的大姐经常以缺人为名来图书馆抓壮丁,于是每天都待在图书馆的沐言就成了她的御用壮丁。 介于沐言只是一名普通的学者,大姐委托他的任务就是看管一些相对无害的魔兽,这其中就以林精尤为典型。 这种介于智慧生物和魔兽之间的种族,身高大多不超过半米,木质身躯,局部长草,偶尔头顶开花,两个乌漆嘛黑的眼珠子煞是可爱,不说话的时候还挺萌。 有考据党还翻出了六十多年前的一部叫《银河护卫队》的电影,指出林精的设计思路来源于里面一位超级英雄格鲁特,这条主题还被官方点了赞。 但所有认为这种生物“卡哇伊”的人都为他们的无知付出了惨痛代价——尤其是沐言。 他还记得那一日,天很蓝,风儿有些喧嚣,和往常一样,他被莉莉安抓到研究所,这次他的任务是照看一群叫做枫叶林精的魔兽。 第一次看到如此可爱的小生物整整齐齐倒挂在一棵树上,假装自己是即将成熟的果实,偶尔睁开萌萌的小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陌生人,沐言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于是他还专程跑回去带了本书过来,打算静静地享受美好的一天。 这才是生活啊,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然而真正的生活在莉莉安关上门的那一刻才开始。 这群不到半米高的小祖宗们仿佛跨栏运动员听到发令枪响一样,争先恐后从树上窜下来,围着沐言上蹦下跳,又是揪头发又是扯衣服,就像熊孩子见到了新玩具一样激动,尤其是他们还咿咿呀呀吵个不停,声音忽高忽低,时小时大,宛如十万只麻雀在耳边飞舞。 一个不留神,他带来的书还被抢走了,然后只用了三秒,这本羊皮纸封面,共366页,167K总字数的《莎温诗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灰飞烟灭了。 那天沐言第一次在安全区掉到半血,损坏工作服一件,书籍一本,脑细胞无数。 后来他了解到,林精的敏捷有15,但力量、体质和智力都只有2,尤其是他们的智商发育度,只达到5-8岁小孩的程度,虽然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慢慢成长,但考虑到他们短暂的一生和并不出色的学习能力,最成熟的林精也就接近成年人思维,所以如何照看调皮的林精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为此他专门查阅了相关资料——如何和小孩子沟通。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林精大都是缺乏关爱的熊孩子,他们所做的一切恶作剧都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就像一群调皮的赛车手,一不留神就互相撞在一起嬉戏打闹。所以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完美地加入其中,成为车队的领头羊,带着他们前进——甚至哪怕是原地转圈也行,只要能勾起他们的兴趣。 在经历了一番实践后,沐言终于掌握了这种和熊孩子沟通的技巧,一度让莉莉安大姐惊讶不已,还萌生了请他来研究所的想法。 而现在,是时候旧技重拾了。 ------------------- “他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吗?”奥奇脸上写满疑惑。 “不会有问题的,相信他。”苏利亚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也没底。 “故弄玄虚而已。”阿玛瑟用鼻子哼出一道气,虽然不知为何,他依旧对人类充满怨念,但在面对沐言时,底气已经没那么足了。 蒂娜和另一个精灵露茜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熊人们储存蜂蜜的木屋围成的院子里,沐言正和索林摆弄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前者先是升起两道土墙,然后用「种植术」引来一根长长的葫芦藤缠在两道墙中间,上面挂着七个特意准备的空心葫芦瓢,依次染成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 索林则办成白胡子老头的样子,面前摆放着一排奇怪的乐器。 “话说你小子怎么知道我会查尔姆斯琴?”他好奇地问。 “我都说了是弥娅女神告诉我的咯,你怎么就不信呢?”沐言一边给葫芦刷上颜色一边回答道。 查尔姆斯琴是矮人的传统乐器,类似天朝的编钟,但结构较小,一来方便携带,二来适应矮人的体型。官方说这是矮人在长久的打铁生活中发现的灵感,一般多为祭祀庆典时使用,年长者为家里的孩子讲故事时多半也会即兴演奏一下。 当然,他之所以了解索林的这项特长也是因为那个任务。 “信你才有鬼。” 索林不再接茬,反正问题只要扯到弥娅身上,他就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准备好了没?他们应该快要来了。” “那我得试试手。”矮人说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抡起两个鼓槌,回想着小时候朵力奶奶给自己讲故事时演奏的旋律,然后放松身心,闭着眼睛开始敲打。 一阵舒缓欢快的旋律声响起,查尔姆斯特有的清脆声响宛如泉水叮咚,又像百灵鸟在林间歌唱。 沐言静静地听着,好像回到了待在晨风的那段安静祥和的日子…… 没过多久,木屋的窗户上,房顶上,周围地上的石桌石凳后,甚至鼹鼠挖的地洞里,都探出了不少调皮的小脑袋。几个胆子大的还凑了过来,围在矮人周围,安静地聆听着。 沐言见时机差不多了,选在一个旋律最弱的时候开口。 “讲故事的时间到了,有人要来听吗?” 他挥舞着魔杖,微风拂过,藤蔓上七个色彩鲜艳的葫芦一阵摇曳。 不少林精都被吸引了过来,还有个调皮的家伙伸出手想要把葫芦拽下来。 “调皮的小家伙,你这样做大家可就没故事听了。”沐言轻声说道,同时埋怨似的看着他。 那只林精看了看沐言,又看了看周围同伴们期盼的眼神,悻悻收回了手。 “谢谢你,小家伙。” 林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然后窜进人群里。 “我们的故事叫做《葫芦兄弟》,讲述的是一群神奇的小精灵。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株神奇的植物,它叫‘世界上最听话的葫芦藤’。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因为这株葫芦藤可以长出世界上最听话的葫芦精灵。 “他们都是弥娅的孩子,待在葫芦里安静地睡着觉。 “这一天第一个葫芦成熟了。” 他用魔杖指着红葫芦,轻轻一挥,红葫芦就敞开一条缝。 “现在哪个小演员帮我扮演一下第一只葫芦精灵?” 原本紧盯着红葫芦窃窃私语的林精们顿时安静下来,他们警惕地注视着沐言,谁也不愿第一个上前。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不过沐言丝毫不紧张,这也是他预想中的情况。 …… “幼稚。”阿玛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评价,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听的有多投入。 苏利亚倒是为沐言捏了把汗。 …… 没等多久,之前那只林精便跳了出来。 “我记得你,小家伙。”沐言笑着说。 林精冲他眨眨眼,一跃而起,然后钻进葫芦里,掰开一条小缝看着他。 “这一天第一个葫芦成熟了。” 他挥舞着魔杖,葫芦再次敞开,林精从中跳下来,姿势优美的落地。 与此同时,索林那边也配合地传来一阵欢快的旋律。 伴着旋律声,林精身边的小花小草开始慢慢长高,像簇拥着一位英雄一样簇拥着这只林精。 “第一只听话的葫芦精灵受到了植物们的嘉奖,她们簇拥着他,仿佛在庆祝。为了回应这份庆祝,他高兴地唱起了歌。” 说完沐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林精起初略微迟疑了会儿,但很快表现欲战胜了怯懦,他跟着旋律胡乱哼哼起来。 “咿……呀咿呀啦啦……” 一开始声音很小,但在索林的配合下,他越唱越投入,声音越来越洪亮,一曲唱罢,最后还激动地做出了单膝跪地沐浴欢呼的姿势。 周围的林精们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同时纷纷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 “咔嚓”一声,阿玛瑟捏断了手里的树枝。蒂娜的脸上也有几分诧异,不过很快就重归平静。 “弱小的人只能用这样投机取巧的方式。” 她在心中想道,同时手中不动声色地捏着一张卷轴。 ……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进行的就很顺利了,甚至还有两个林精为了谁上来表演而扭打在一起。 “动手打架的林精是无法成为听话的葫芦精灵的。” 沐言这句话一出,扭打在一起的林精顿时分开,乖乖地站着,就像犯了错的小学生。其中一个还悄悄把对方头上的小花扶正,另一个则趁乱把掉在地上的叶片替对方黏回去。 “很好,懂得道歉的林精可以成为葫芦精灵。”沐言笑道,然后用「法师之手」把两个小家伙同时抱了上来。 “第四个和第五个葫芦精灵是一对好朋友,他们一个头上长花一个头上长草。” “砰”的一声,绿色和蓝色葫芦裂开,刚才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落在地上,又是拥抱又是招手致意,仿佛在应证沐言话语里“好朋友”这个概念。 …… “最后一个听话的葫芦精灵,是这其中最弱小,最年幼的,他不像另外六个兄长一样活泼好动,他总是待在人群最不起眼的地方,默默看着别人嬉戏打闹……” 随着沐言的描述,旋律声也逐渐低沉了下来,林精们纷纷把目光汇聚在一个最矮小的家伙身上。 他正如沐言形容的那样,待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默默看着别人嬉戏打闹。 这一切都因为他只有一条腿,是个畸形儿,走起路来只能一蹦一跳,也生的格外瘦小。 沐言站起身,慢慢走过去,沿途的林精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捧起那个小家伙,不过对方似乎不领情,不停挣扎,还对他吐口水。 口水飘在离他两公分的地方停住——「无杖施法」这个被动他20级就掌握了。 然后沐言冲小家伙摆了个鬼脸。 “略——” 口水径直飞了回去。 “呀呀呀咿!!”小家伙似乎颇为愤怒,然而他的同伴们却笑开了花。 沐言捧着他走到最后一个紫色葫芦面前,摘下那个最小的葫芦递给他。 “最后一个葫芦精灵,是被弥娅选中的孩子,弥娅想告诉他,只要他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就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礼物出现。” 只可惜「栽培术」只有种植师(生活职业)和山谷德才会,要不然他还能治好这小家伙的腿,他不无遗憾地想。 被放在地上后,捧着大小正好合适的紫葫芦的小家伙一脸呆滞,他愣愣地望着沐言,并不懂对方为何要这样做。但这不妨碍他把手里的葫芦视若珍宝。 “至此,七个最听话的葫芦精灵诞生了!他们排成队,唱着歌,在鲜花和绿草的映衬下,大声赞美弥娅母亲——” 旋律在此刻达到了高潮,沐言全力释放「催生术」,被寒冬笼罩的小院子里竟出现了一派生机盎然的春天景象。 林精们在花丛中簇拥着七位幸运的小伙伴,仿佛在庆祝七位英雄的诞生。 趁着这个机会,沐言用嘴型询问奥奇村长能否借他一些蜂蜜,后者点头答应了。于是他悄悄走到储存蜂蜜的木屋门口,拿走五罐蜂蜜,然后再度回到院子里。 “弥娅母亲听到了孩子们的赞美,十分开心,于是决定赐予他们过冬的粮食! “那就是——甜美的蜂蜜!” 他挥舞着魔杖,五大罐蜂蜜依次排开,林精们激动地蹦蹦跳跳,手拉着手围绕着蜜罐咿咿呀呀唱着不明所以的歌。 熊孩子人来疯了是这样的,只要你煽动气氛,他们比谁都开心。 这样的欢呼持续了大概几分钟,沐言看着远处逐渐暗淡的天色,示意索林音乐声可以放缓了。 然后在逐渐柔和的旋律中,沐言再度开口。 “美好的一天就要过去,夜幕马上来临,听话的葫芦精灵们带着自己的口粮,然后回到住处。他们这一整个冬天都会乖乖待在家里,唱着今天学会的歌,品尝着甜美的蜂蜜,大声赞美弥娅母亲,期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那时候,每个人都是听话的葫芦精灵。 “这,就是葫芦精灵的故事。” 林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着远处的天色,乖巧地抬起蜜罐往家的方向奔跑。其余没事干的小家伙们纷纷转过身对沐言拼命挥手,嘴里咿呀咿呀仿佛在道别。 沐言也微笑着对他们挥手。 …… 阿玛瑟神色复杂地看着沐言和林精的互动,他正想说点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魔法波动——虽然微弱,但逃不过精灵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 他急忙转过头。 “蒂娜,你……” 他惊恐地望着自己决定守护一生的精灵,对方竟然准备暗地里使用魔法,卷轴都悄悄撕开了一半。 “嘘——” 蒂娜示意他安静。 为了不引起苏利亚注意,她隐蔽地进行着操作,要不是精灵天生就对元素敏感,阿玛瑟也发现不了她。 “这家伙挺有能耐,但林精畏火,只要让他们骚乱起来,什么美好的童话,什么听话的葫芦精灵,都不复存在。” 蒂娜冷笑道:“我们竟然耐着性子听他讲完了这么幼稚的一个故事,真是——” 然而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她手里的卷轴就沦为两截,掉到了地上。 第七章 熊人、精灵、人类和林精(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阿玛瑟,你——” 蒂娜怔怔望着同伴,对方涨红了脸,有些畏惧,但仍执拗地和自己对视。 “蒂娜小姐,我们是高贵的精灵,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混蛋!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啪”,她一巴掌扇在阿玛瑟脸上,后者不敢躲闪,脸上瞬间留下一道鲜红的五指印。 两人的争执迅速引来了围观群众,露茜想要捡起散落在地的卷轴残骸,却被苏利亚拦住了。 “还是等夏穆过来看看吧。”少女语气依旧礼貌,但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露茜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原本温婉的金发女剑士有些可怕。 奥奇村长也靠了过来,一大把年纪的他哪里还看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依旧克制着情绪,不想把话讲得太清楚。 “蒂娜小姐,你这是想做什么?我想如果夏穆先生需要帮助的话,会主动开口的吧。” “我担心这个愚笨的下人做错事,所以才没提前告知。”蒂娜冷冷道:“阿玛瑟,还不去向那个人类道歉?” 露茜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她拽拽蒂娜的衣服,想劝她,然而被后者用严厉的眼神瞪了一眼就不敢说话了。 阿玛瑟胸膛剧烈起伏,费了好大力气才低下头回答: “……是,蒂娜小姐。” 这时圆满完成任务的沐言和索林也回来了。 “干嘛呢这是?哟,你脸上这胎记挺别致啊。” 某人一回来就放嘲讽。 这句话让好不容易压下火气的男精灵差点拔出剑,阿玛瑟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是为了精灵高贵的形象,为了蒂娜小姐,这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夏穆……先生,对不起。” 低下头颅的那一刹,他感觉屈辱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理智的弦都快要崩断。 “你吃错药了?” 沐言皱着眉头,先不说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就这家伙的态度和气质,真的是那个爱情故事感动全球,风靡万千少女的银剑圣阿玛瑟?自己不会认错人了吧……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真的叫阿玛瑟?” “有意见?”对方眼皮一翻,颇为不耐。 沐言不禁被这句话呛到了,对方道完歉以后就仿佛换了个人。 这时苏利亚把两截卷轴递到他手里。 “刚才那个女精灵想要用,然后被他打断了。” 一面听着少女的解释,沐言一面展开卷轴看了看,上面鬼画符一样看不懂,但系统告诉了他这是什么。 啧,五环卷轴「流星火雨」,刚才这个技能要是放出来,那伙林精绝对陷入骚乱,伤亡惨重,一定会把愤怒和仇恨记在木喉村头上。而且这是一招从天而降的无目标法术,来源都无法确认。 他不禁有些感慨,这位蒂娜小姐可真是够狠呐,可是为什么阿玛瑟阻止了她,反而是他来道歉的?这家伙难道是个抖M?天生的受虐狂? 等等…… 沐言突然把目光汇聚在蒂娜火辣性感的装扮上。 棕色皮甲来自自然老死的梦境角马,它们的皮革自带「迅捷术」和「轻灵术」附魔。箭筒来自空心桐自然脱落的第一节枝干,筒内一共六只箭,都印刻了定向回归魔法,省去回收箭矢的麻烦。 腿上那把匕首应该掺杂了秘银和金刚砂,锐度惊人,而且至少有两种永久附魔,要不然不会发出朦胧的光。此外对方还应该有把名为仙吉拉的长弓,意为“溪流的呢喃”,来源于夜语家族族长仙吉尔的名字。 这一套装备正是夜语家族的象征! 这么说来,这位蒂娜小姐和阿玛瑟即将前往珈蓝寻找的依德丽尔·夜语来自一个家族?那阿玛瑟对蒂娜这个态度……这下乐子大了呀,这绝对是堪比兰斯洛那三人的惊世三角恋关系…… 沐言古怪的表情和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让蒂娜一阵恶寒,她头一次发现自己如此讨厌这个人类。 “夏穆先生,这是什么?” 奥奇村长突然开口,打断了沐言的脑补。 “哦,这是安抚魔兽用的卷轴,看得出来蒂娜小姐是想帮我。”沐言笑着答道:“只可惜被这家伙破坏了,要不然那群林精会更听话一些。” “这样啊……如此甚好。”奥奇村长乐呵呵地说:“既然如此,那之前的赌约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蒂娜也不抵赖,干脆地拿出一卷暗红色卷轴,然后冷冷打量着沐言。 “人类,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沐言接过卷轴,道了声谢,然后说道:“但愿如此,另外代我向阿尔忒斯先生问个好,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他聊聊莎温的‘十四行诗’。” 蒂娜不屑地笑笑,无视了他这句话。 开什么玩笑,阿尔忒斯大人的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不过虽然这么想,但表面上还是不能失了风度,于是她点点头,然后带着两人离去。 目送三人走远,沐言伸了个懒腰,掂了掂手里的卷轴。 “获得道具:漫长熔浆(七环):一次性消耗品,需五分钟吟唱,法师系职业吟唱时间缩短70%。召唤五道从天而降的陨石,直接造成3000点火焰/物理伤害,同时留下熔浆路径,对其上的单位造成500/秒火焰伤害。智力判定18,每少1点智力伤害减少50%。” 这东西可是刷怪利器,配合即将到来的兽潮,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满屏幕经验在向自己招手。 这时苏利亚打断了他的美好幻想。 “夏穆,那个精灵真的是为了帮你吗?” 沐言眉毛一挑,这傻妞竟然也开始动脑筋了? “喂!你什么眼神!” “对不起……你着实让我有些吃惊!” “我不傻好不好!那个女人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你还色眯眯地看她!” 见少女即将暴走,他连忙安抚。“你猜得没错,这的确是攻击性法术卷轴,如果被她用出来的话,可能我和索林的付出就全白费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为了这个啊。”沐言举着手中的暗红色卷轴。“我给她一个台阶下,她还我一张强大的卷轴,这买卖不亏啊。而且这里是木喉村,不宜起争端,我猜奥奇村长也是这么想的吧?” 熊人村长笑着点点头。 “还好夏穆先生大人有大量,没和精灵一般见识……” “话虽这么说,但有件事我还是想讲清楚的。”沐言突然正色道:“奥奇村长,我觉得这次精灵并无恶意。说句不好听的,以他们的性格是不屑于正眼瞧你们这些小部族的,之所以执意如此,多半是来自上面的意思。” 奥奇皱着眉头,熊脸上也露出几分凝重。 “你是说……水流之主和风语者大人?” “没错。既然村长也说了,村子里没有法师,想必木喉村的萨满传承也断了好久了吧?其实这次未尝不是一个借助精灵的力量恢复传承的好机会。我看您的女儿就不错,感情细腻,敢爱敢恨……” 奥奇苦笑着摆摆手。 “这事儿我还要再考虑考虑,不过夏穆先生对木喉村有大恩,我一定会慎重对待您的建议。” 见他态度坚决,沐言只好不再多言。 ---------------- 蒂娜三人骑在角鹰兽上,飞过黄昏沼泽和灰谷的交界处时,惊讶地发现遍地荆棘都被清理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项工作的不用想也知道只有林精了。 “蒂娜,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露茜问。 “回伊莫特鲁,阿尔忒斯大人还在那里等我们。” “那木喉村就彻底不管了吗?”阿玛瑟忍不住说:“伽拉泽大人不是说一定要把他们带回银月城吗?”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办?”蒂娜怒极反笑:“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们能失败?” “可是,可是……我们是高贵的夜之子,怎么能做出那种卑劣行径?” “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有什么高尚和卑劣之分?”蒂娜冷冷道:“当年就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和怯懦才导致依德丽尔姐姐被人折辱至死,现在还不知悔改?” 被戳中痛处的阿玛瑟顿时脸色惨白,梦魇般的回忆让他浑身都在簌簌发抖。 可蒂娜越是看到他为自己的姐姐如此伤心就越是火大。 “好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露茜适时出声道:“比起木喉村,伊莫特鲁的德鲁伊们才是我们要重点照顾的对象,还是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吧。” 蒂娜点点头,她瞥见阿玛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有几分不忍,便对露茜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地前去安慰。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她这样亲近阿玛瑟呢?蒂娜怔怔地望着两人,但想到若干年前的事情真相,不禁有些绝望。每次她试图靠近阿玛瑟,都会被对方心怀愧疚的躲开。 但她清楚,那份愧疚与自己无关,而是来自于姐姐依德丽尔。 第八章 伊莫特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原本想借助熊人的力量清理出一条路径,但晚饭吃到一半,这个请求还没提出来,就有族人兴冲冲的跑过来说荆棘消失了。 他哪里还不明白这是那群可爱的小家伙们做的,顿时觉得自己的故事没白讲。尤其是索林,乐呵呵地拍着肚皮,仿佛白天的演奏还未尽兴。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告别奥奇村长再度启程。 目送他们走远,比鲁挠着头问道:“村长,我们真的不搬吗?我听说隔壁灰爪和泥掌村都搬走了,而且小穆不是也这么说嘛?” 奥奇诧异道:“灰爪和泥掌的也搬走了?你从哪儿知道的?” 比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我有个相好的在灰爪村,她四天前离开的,和泥掌村一起。听说她们村子的萨满都收到上头的指示了……” “萨满吗……”奥奇若有所思道:“看来是该考虑考虑小穆的建议了,你觉得让苏珊娜去伊莫特鲁跟那群德鲁伊学学法术怎么样?” “我觉得不行。”比鲁摇晃着硕大的脑袋。“她还沉浸在失去那家伙的悲痛中,要不……我们骗她说有人看到乌尔萨去了伊莫特鲁?” 奥奇眼前一亮,抬手就是一记熊掌糊在比鲁脸上。 “可以啊比鲁!我看让你当卫兵屈才了!” “那我当啥?” “当老师,教熊崽子啊!” “那可不行,我教出来的熊崽子还不跟我一样谎话连篇……” “那有啥不好!” 两头熊为了木喉村的美好未来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这边沐言也为了自己的未来马不停蹄地赶往伊莫特鲁。 ---------------- 黄昏沼泽接壤横断山脉,向着西南方向海拔不断降低,等过了和灰谷的交界线,更是直线下降,形成一个天然谷地。再加上灰谷中茂密的白杨木丛终年照不到阳光,在月色下镀上一层清冷光辉,看上去灰蒙蒙的,因而得名。但尽管如此,灰谷的海拔依旧高于与它毗邻的暮色平原,两者的交界处满是悬崖峭壁,游戏中的第一个黄金苹果就诞生在那儿。 伊莫特鲁位于灰谷正中央,相传这里曾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因为太过高大,周围的生物纷纷在上面建造房屋,并且在它周围浓郁的木元素的浸润下逐渐变得长寿,聪明,甚至掌握了高深莫测的魔法和变形术,还被风语者拉尔看中,成为了他的信徒。后来大树成精,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一阵地动山摇之后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直径几十里的巨坑和它身上住户们。 住户们也不着急,在大树留下的巨坑里建了新的屋子,并在坑底建造了祭坛,纪念曾经在树上居住岁月,每年都举办篝火晚会,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回来。这些原住民便是最早的德鲁伊,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了住在这个被玩家称为“天坑”的地方。 德鲁伊们虽然拥有高度文明,但因为崇尚自然,所以依旧保留着许多原始的生活习性,比如不剪头发不理胡子不穿衣服,虽然最后一条在近年来逐渐改善,但还是有诸多族人喜欢裸奔——不过在旺盛的体毛遮盖下也无所谓。 伊莫特鲁的首领屋中,人形态的古斯塔沃正翘着二郎腿,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和一般的德鲁伊不一样,这位年轻的族长很注重外表,他不光有一头银色的飘逸卷发,还把它们扎成了小辫,再配上他坚毅的面庞,看上去不光很有男子气概,也不失野性。 “……所以我们恳请所有的德鲁伊都搬到银月城附近。”弥修亚耐着性子讲完,一双棕色的亮眸看向族长。 “弥修亚小姐,你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态度诚恳,语气委婉。”古斯塔沃掏掏耳朵,皱着眉头吹掉小拇指上的耳屎。“但是干货呢?原因呢?为什么要搬呢?我原以为你只是对周围那些小族群这样讲,可谁想到你对我们也这样讲?” 弥修亚好看的眉毛快要绞在一起。 “古斯塔沃族长,我之前已经——” “搬不搬,一句话。这是神谕。”旁边的阿尔忒斯站起身,他实在受不了这么婆婆妈妈,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他快要晕厥,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阿尔忒斯!”弥修亚不满地瞪着同伴。 “痛快!”古斯塔沃也站起身。“早说是神谕不就完了嘛,还害得我以为你们银月城想搞事,专程去周遭微服私访了一番。只要你们能拿出证据证明这是水流之主的旨意,我们二话不说立马就搬。” “古斯塔沃族长,在下和弥修亚一同前来,难道还不足以表明诚意吗?” “当然不够,怎么也要伽拉泽本人过来才行。”古斯塔沃笑道:“要不是提前做了功课,谁知道你俩是谁?” 弥修亚再也忍不了对方的侮辱,周围的土元素随着她情绪波动逐渐躁动起来。 “怎么,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见状古斯塔沃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阿尔忒斯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后背。 “亲爱的,冷静一下。” 女精灵顿时满脸通红,积郁的元素消散一空。她锤了他一拳,娇嗔道,“占谁便宜呢?” 吃了一嘴狗粮的古斯塔沃见状便调笑说:“既然两位如此恩爱,何不早点回去运动运动?听说夜之子人口稀少,正好为族群发展做些贡献。” “这点就不牢您费心了。”阿尔忒斯冷笑一声,立刻反唇相讥。“倒是伊莫特鲁面积有限,贵族人又不知节制,早晚要为这事烦恼。” “不慌,我儿子都没生出来急个啥。”古斯塔沃说:“两位来一趟也不容易,要不参加完明晚的篝火晚会再走?说不定盛会进行到一半,风语者冕下便会降下神谕,到时候我就是踢着那群懒家伙们的屁股也把他们踢到银月城去。” 阿尔忒斯点点头。“也好,那就静候佳音了。” 说完便拉着弥修亚离开。 目送二人离去,古斯塔沃小声嘀咕着“狡猾的精灵”,从盘子里拿出一个梨子,在身上胡乱蹭蹭就扔进嘴里大嚼特嚼,汁水飞溅。 突然,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诧异。 “那家伙怎么来了?” 然后飞快地窜出屋子,化身为飞鹰径直朝着某个方向掠去。 ----------------- 沐言一行人逐渐接近伊莫特鲁所在的天坑,却没想到在路口遇见了熟人。 “哟,美丽的蒂娜小姐,好久不见。”他笑眯眯地望着女精灵。 “是你们?你们来伊莫特鲁做什么?”蒂娜警惕地掏出长弓。 永久附魔有「精准判定」、「鹰眼」和「犀牛之力」的碧绿长弓仙吉拉发出阵阵朦胧的光芒,符文鹿筋制成的弓弦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嗡嗡作响,连周围的空气都一阵扭曲。 对方这架势倒让沐言吃了一惊,随后他下意识地开始比较双方实力。 记得有玩家推断这时候的阿玛瑟不过40级出头,那么这三人的实力也就堪堪和内森那只五人小队差不多平齐。自己这边索林至少50级出头,苏利亚接近50级,自己虽然是个累赘,但多少还能自保…… 这么看来,这两边打一架好像可行? 他寻思着自从来到洛坎,自己不是赶路打怪刷副本就是看书学习打嘴炮,也是时候感受一下PVP玩家的乐趣了。于是他二话不说抽出魔杖。 “当然是打架咯!” 仗着自己左牵黄右擎苍(金发少女,苍颜矮人),沐言嚣张地率先发起攻击,抬手就是一道屡试不爽的蛛网术。 苏利亚虽然诧异他这回为何如此冲动,但也几乎同时冲了出去。身经百战的少女可不是沐言这种门外汉,她很清楚放任一个射手,尤其是家底丰厚的精灵射手拉开距离是多么愚蠢的事。 她虽然看不出蒂娜身上的装备有什么来头,但身为剑士的敏锐让她感觉到了危险,并且身为女人的直觉也告诉她,布料越少衣服就越贵,尤其是对方这种明明穿在外面却这么暴露的,一定更有问题。 索林虽然依旧迷迷糊糊,但也配合地挥舞着门板斧直奔那个看上去最好下手的女精灵而去。 这样一来,就剩下了沐言和阿玛瑟。 银光闪过,沐言的蛛网被突然欺身上来的精灵剑士一剑劈开,对方似乎随时准备保护蒂娜,反应比谁都迅速。 “这么快?” 沐言被吓了一跳,来不及便思考下意识地用「闪光术」遁走。 重新站稳脚步,调整好方向的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个用什么法术,就再次被阿玛瑟近身。 “你TM开挂了吧?还能预测位置的?” 沐言只好再次闪走。 目前只有8点体质的他现在还能连闪两次,但这才开打不到两秒……他突然想起来八里臭在竞技场教学视频里的教诲。 “瓜娃子才会分分儿钟把保命技能全交咯,你娃儿手速这么快咋个不去耍雀雀儿?” 他至今都不懂什么叫“耍雀雀儿”。 “战斗中别走神,矮脚马。” 阿玛瑟的嘲讽和他的剑术一样如影随形。 沐言怒了,他头一次被人在口头上占了便宜。 精灵的寿命大都超过一千岁,所以他们的孩童期有足足五十年。在这期间,为了训练精灵儿童骑马,大人会为他们准备专门的矮脚马,就跟地球上有辅助轮的儿童自行车一样。所以这个词就等同于我们口中的“菜鸡(其实我更喜欢‘鶸’这个字)”,但程度更过,是好友间都不会用来开玩笑的词。 原本一个不熟悉精灵文化的人可能感受不到其中深意,也就不会愤怒,但沐言不一样,他是狂热的精灵文化爱好者,渴望得到认可的同时也对它了如指掌,所以此时被人嘲讽,顿时有些上头。 “谁再用「闪光术」谁是孙子。”再次一闪而过躲开攻势后,他给自己设置了死线,同时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阿玛瑟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嘴上毫不留情。 “无法保持冷静的矮脚马。” 然而这次他却中了埋伏。 “Wins-Lor-Sasita” 三个音节刚好读完,沐言甚至都没有转身,右手抬起,魔杖在指尖旋转半周,指向身后,一道「风弹术」擦着肩膀直冲阿玛瑟面门而去。 “幼稚。” 阿玛瑟冷哼一声,脑袋稍侧就躲了过去,正准备刺出一剑,突然感觉一阵魔法波动从脚下传来,下体一凉,本能地感觉不对,立刻放弃攻击侧身躲闪。 几乎是同时,一道土刺从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升起。 见对方连这都躲开了,沐言不禁有些沮丧。 但40级剑士的攻击接踵而来,容不得他有丝毫分心。 “完了,这可咋整?” 然而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还停留在对刚才战况的回放中。 “我要是用「催生术」骗他两次,他会不会就不防摧菊刺儿了?或许「油腻术」接火球也好过直接刺他?” 阿玛瑟见对手呆呆站在原地,眉头微皱,刺出的长剑偏了少许。 夜色中,沐言挥舞着魔杖伴着旋律为林精们讲故事的一幕场景还留在他的脑海里,即便是号称亲近自然的夜之子们,都从未被那群小家伙那样信赖过。族里的祭司长也说过,林精虽然弱小,而且生性顽皮,但他们天生就能透过皮囊看透人心,所以比谁都懂趋利避害…… 这么说起来他的本性也不坏,就留下一道伤口让他记住教训吧,他这样想道。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掀翻草皮的劲风扑面而来。 “你他娘的敢动老子的人?” 第九章 活宝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从严格意义上讲,古斯塔沃不像族长,而像个悍匪,没错,彪悍的土匪。”——摘自传奇学者夏穆《我朋友很多,你嗦话注意点》 ------------------ 一时间尘土飞扬,另外四人的战斗也被逼停了。 古斯塔沃魁梧的身躯屹立在场中,就像一尊银顶铁塔。尘埃散尽,露出坚毅的塔身和一头剽悍的银色卷发,再配合那句粗俗但威风尽显的台词,颇有几分王霸之气。 阿玛瑟的长剑弯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剑尖和剑柄都发生了亲密接触,说堪堪将折也许更准确一些。 “古斯塔沃族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蒂娜一面质问,一面不动声色地放出魔法信号弹。 隐隐散发着波动的信号弹在魔法的帮助下隐匿身形,窜向高空,就连沐言都没发现。 “曝尸野外,杀人灭口。” 说完,古斯塔沃弹出一坨鼻屎,准确地击落了信号弹,同时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配上满脸横肉,足以让夜哭的小儿止啼。 “怎么,打不过就准备叫大人了?” “那个……别这么说,你刚才那句也有些护短。”沐言有些尴尬地说。 “屁,我都不认识你,怎么就护短了?”古斯塔沃理直气壮地说。 沐言仔细看着他的眼睛,确认这家伙的确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先前那波好感度没白刷。 “嗯,我们根本不认识,你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于是他干脆也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错!”古斯塔沃露出一副“你小子很识相”的表情。“来伊莫特鲁的都是客人,他们贸然对我的客人出手是不对的。” “嗯……言之有理。” 阿玛瑟对两人的一唱一和不管不顾,他捡起弯折了一百八十度的长剑,缓缓走回蒂娜身边。 见状沐言忍不住叫住他:“喂,你刚才那一剑刺歪了吧?怎么不趁机弄死我?” 阿玛瑟皱着眉,冷着脸反问:“理由?” “这还不简单?比如……看我不爽?” “幼稚。” 听到这个回答,沐言顿时心下大安。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人就是那个阿玛瑟没错了。但看着对方对蒂娜这副死心塌地的样子,他被怀恩培养起来的八卦之火迅速熊熊燃烧。 “所以古斯塔沃大人真的打算因为这么点小事杀人灭口?”蒂娜又问。 还没等对方回答,一道白光闪过,一道让古斯塔沃讨厌不已的身影伴着一句调侃翩然而至。 “族长大人当然只是为了捉弄你们罢了。” 这诶银发飘飘的青年精灵面容英俊,气质不凡,作为七环(70级)法师的同时还是银月城里有名的诗人、演说家,更是沐言在刷精灵声望时的主要攻略对象。 所以见到他时,沐言的内心也是激动不已。当初在游戏里,他可是把对方的声望刷到了挚交,就连他和弥修亚的婚礼都邀请且仅邀请了他一个人类。 这让一直留心观察他的苏利亚顿时皱起了眉。 为什么这个精灵的出现能让夏穆激动成这个样子?就好像以前佣兵团里那些家伙见到吉卜赛女郎跳舞一样,眼睛发光,喉结都不由自主地耸动着。听说精灵向来追逐精神恋爱,甚至不分性别……难道说…… 她的目光顿时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见自己的小把戏被阿尔忒斯看穿,古斯塔沃颇为扫兴地摆了摆手。 “带着你的人回去吧,这些天收敛一点,我的族人动起手来可没他这么绵软无力。”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沐言了。 “那是自然。”阿尔忒斯点点头,随即准备带三人离开。 “阿尔忒斯大人,明明是他们先——” “蒂娜。”男精灵给了她一个不容置喙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去。 蒂娜愤愤瞪了沐言一眼,然后带着阿玛瑟和露茜匆匆跟上去。 “你刚才为什么要偏开那一剑?” “我们是高贵的精灵……” “你真是无药可救!” 随着三人渐行渐远,这么一段对话飘到沐言耳朵里,他不禁对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奇了。 就目前来看,主仆的可能性高过情侣。啧,妹妹和姐姐未来的男友是主仆关系,这种复杂三角关系的修罗场,大概放在二次元都是王道剧情吧。 “你没事吧?”见精灵们离开,苏利亚急忙赶过来。“刚才被蒂娜牵制住了,也没来得及照顾你,没受伤吧?” 虽然觉得少女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将其归结为对自己的关心,连忙宽慰说没事。 “喂,我在旁边看了半天,你小子怎么这么不经打?施法倒是快的出奇,但为什么老是发呆,你在犹豫什么?换做是我那点时间都够打死他了。”古斯塔沃对他评头论足道:“而且你为什么总在试图拉开距离?你是个法师又不是个射手,拉开距离有个屁用?” 沐言愣了半响,觉得他说的很有帮助,于是掏出笔记本默默记了下来。 “诶诶,你干啥?”古斯塔沃的大脑袋凑了过来,见沐言正在奋笔疾书,急忙一把夺过他的笔。 “写不得,我这都是野路子,让别人看了笑话。” 野个屁啊!这TM可是未来的“山谷与丛林之王,灰谷之主,森语贤者,风之聆听者,大德鲁伊,风之苍穹的拥有者,伊莫特鲁守护者”古斯塔沃的亲身教诲,还是有关战斗技巧的,怎么能不记下来?你的话在未来就是德鲁伊玩家的圣经,虽然不知道他们能否接受你喜欢和熊人“运动”这个特殊性癖…… “我缺乏战斗经验,所以这些得记下来。”沐言打了个响指,笔就自动飞了回来,然后再次奋笔疾书。 “你的「巫师之手」都没有延迟的?” 古斯塔沃任由那支羽毛笔飞回去才回过神,怔怔地问。 “就算有「无杖施法」也不能这样啊,难不成你还是异火教的术士?” 他口中的术士是莫拉在嘉顿的授意下组建的邪教组织,用信仰换取强大的力量,是一群大喊着“烧尽一切”就能释放出铺天盖地的滚滚烈焰的疯子,被玩家戏称为洛坎单身狗协会。 “这是天赋,你学不来的。”沐言故作神秘。 “难怪你那个「蛛网术」扔的那么快……”他小声嘀咕着。 苏利亚和索林在一旁看的云里雾里,两人虽然听到了古斯塔沃的身份,但完全不知道沐言是怎么认识他的。 沐言看到了两人的疑惑。 “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这位是索林,我的矮人保镖。” “小矮个你好,鹰巢山我常去。”古斯塔沃蹲下身子,友好地伸出手,然而矮人却从鼻子哼出两道气息,根本不搭理他。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沐言一拍额头,怎么就忘了这家伙现在完全不会说话呢?于是他改为介绍苏利亚。 “这位是苏利亚·埃德华兹,晨星的天才女剑士。”见少女不满地瞪了自己一眼,他连忙补充道:“同时也是我最信赖的伙伴。” 古斯塔沃这次没有盲目开口,他盯着少女仔细打量了半天,然后颇为好奇地说:“四十年前有个叫莱茵的家伙来找我打了一架,实力还不错,你是他什么人吗?” “正是我的祖父。”苏利亚礼貌地回答。 古斯塔沃眼前一亮,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故人之后,听说后来他装逼过头让人给打了,怎么样,没死吧?” “你——” 眼看少女就要暴走,沐言急忙上前安抚。 他心里一万个后悔,这家伙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短暂的错愕后,族长大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想补救一下,他望着天空叹了口气,然后拍拍苏利亚的肩膀,故作深沉道: “其实……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逝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辰——” “祖父他还健在。”苏利亚冷冷打断了他。 “呃,那就好,那就好……”古斯塔沃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悻悻闭上嘴。 …… 短暂的小插曲后,三人在噤若寒蝉的族长的带领下来到伊莫特鲁。鳞次栉比,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德鲁伊建筑让苏利亚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此时夕阳西下,站在天坑这头,看着落日的余晖洒在天坑那头的地平线上,变成各种鸟类外出的德鲁伊们振翅掠过,像归巢的乳燕。黑夜尚未吞噬世界之前,一切都充满了朦胧的美感。 “美吧,每次我都在想,这破地方也就我们能住了,每年发洪水,伊莫特鲁都会变成伊莫特鲁湖,洪水退了以后屋子都要重建一遍。” 忍了一路的族长终于再度开口了,还好这次说的话没那么惊世骇俗。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苏利亚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说我和他?”沐言想了想。“候鸟有飞往南方过冬的习俗你知道吗?我在加入‘围炉夜话’之前,生活在图灵东南沿海的萨尔因地区,那里气候温暖,四季如春,是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 少女点点头。“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沐言给古斯塔沃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接着编下去,两人合力撒谎的可信度高一些。 “呃……我养了一只鸽子,每年冬天都会飞往南方过冬,有一天它回来的时候脚上绑着一封信。”族长看向沐言,示意该他了。 虽然感觉故事被他编劈叉了,但沐言可是系统承认的『织谎者』,于是他轻而易举地就把故事圆了回去。 “……于是渴望学习魔法的学者就和一位不知名的笔友这样认识了,这也是我坚持要来伊莫特鲁的原因,一来见见他,二来完成自己想要学习魔法的愿望。” 一番故事讲完,沐言感觉自己都被治愈了。古斯塔沃更是瞪大了眼睛,他头一次觉得这世上还有比他更能胡扯的人。 苏利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鸽子呢?” “吃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偷摸加一更,感谢“搬书”同学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默默无闻的鼓励……受之有愧!) 第十章 骚动初现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古斯塔沃表现的这么好客沐言也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对方不仅从阿玛瑟剑下救了他,还一路护送三人过来,并安置好住处,要不是沐言深知那个故事是编的,他可能真会以为对方是和自己神交已久的笔友。没有一点儿族长架子不说,好歹也是个70级NPC,表现的就跟沐言穷乡僻壤多年未见的亲戚似的。 对此古斯塔沃也很纳闷,为什么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弱小的法师,却能这么对自己胃口?别的不说,光木喉村替他解围那件事就做的非常漂亮,可是这个人情也不足以让他产生如此多的好感吧?更何况还为此交恶了精灵。虽然他也很讨厌那群眼睛长在脑袋顶的家伙就是了。思来想去,他只能把原因归咎到缘分上。笃信自然的德鲁伊对想不通的事就会放下,所以他们过得比大多数种族都要洒脱,不羁。这一点从他变成熊人后身上的纹身之多就能窥见一斑。 晚上,在苏利亚的强烈要求下,沐言陪着她来到伊莫特鲁中心的集市里随便逛逛,索林则表示自己讨厌都是大高个儿的地方所以没来。 德鲁伊们不使用魔法灯,他们用法术招来萤火虫,然后在亚麻织成的网兜里放上特殊香料,让这些虫子钻进去,高高挂起,就做成了简易路灯。此外还有山谷德用「种植术」改良的荧光蘑菇也能在夜晚发出柔和的亮光,因此夜晚的集市一点儿都不显得昏暗。 因为伊莫特鲁最早就属于多种族生物的聚集地,所以“德鲁伊”更多的是崇尚自然,擅长木系魔法的生物的统称,就像我们常用的“程序猿”、“攻城狮”一样,指特定人群。所以这里几乎什么种族都有,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 现在苏利亚就对一颗里面长着小草的水晶球爱不释手。 亮晶晶的水晶球宛如一颗水滴,但摸起来像石头般坚硬,里面的小草虽然只剩下叶脉和光秃秃的茎梗,但在周围荧光的照射下色彩绮幻。 “你看这个好看吗!”少女欣喜地举着。 沐言不忍告诉她这是什么,只好敷衍地点着头。 但以苏利亚对他的了解,怎么可能被如此简单地糊弄过去。 “这个东西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严格来讲,没什么不对,甚至是资源的合理利用。”沐言接过她手中的“水晶球”,换了种语言对摊贩说道:“[矮人语]这块木棉蚜的露晶怎么卖?” 对方有些诧异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比索林还要成熟的矮人面庞,酒槽鼻,胡子金黄。 “[矮人语]一块二级魔核,或者同等大小的源质石,7分以上纯度。” 沐言点点头,扔给他一块从扎伊克斯那儿搜集来的寒铁。 “[矮人语]告诉我最近的虫人摊点在哪儿,这块寒铁不用找了。” 矮人接过寒铁,用力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满意地咧开嘴笑了。然后他指了指不远处,对沐言伸出大拇指,向下比划了几下。 沐言微笑着回应,带着少女走开。 两人宛如地下情报人员一般的交流让苏利亚看呆了,回过神来的她急忙要求他解释一番。 “这东西是木棉蚜的排泄物结晶,里面是没消化的草根,对我们来说毫无作用,但只要找到最近的虫人摊点,就能和蚁人换到好东西。” 少女一边厌恶地用力擦拭着掌心一边问:“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矮人喜欢住在地下,所以每到挖通一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虫,软的硬的爬的飞的甲壳的节肢的通通杀光,所以和虫人素来不合,这块结晶估计也是战利品。” “那他最后为什么要侮辱你呢?你还冲他笑?” “那不是侮辱,矮人对你向下伸出大拇指才是夸奖,要真大拇指朝上,意思就是‘你恁牛逼你咋不上天呢’,那样反而是嘲讽了。”他笑道:“所以你理解为什么平时我和索林动不动就互相‘夸’赞了吗?” 虽然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苏利亚再一次为沐言深不可测的知识储备感到震撼。 天呐,除了女孩的心思以外,天下还有这根木头不懂的事吗?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矮人所说的虫人摊点,这里的卖家大都长相迥异,也难怪他们生意不好,正常种族谁会来这种卖家满脸褶子长着尖锐口器还不知道带兜帽的地方?不过今天似乎有些特殊,软体虫人们清一色的斗篷兜帽,把臃肿的虫躯也隐藏了起来。 离老远沐言就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顿时对他们为何遮掩有了了解。游戏的天朝版本中,这种名为“岩火虫”的虫人头部是被鬼脸南瓜灯代替的,原因是那一排复眼和层层叠叠的细牙太过惊悚,会伤害到祖国的花朵(《黄昏纪元》是14+游戏)。相比之下他的交易对象——蚁人就长得平易近人一些,如果你认为他嘴上的大钳子很可爱的话还会觉得他萌。 不过对方的语言就不是他能懂的了。饶是知识渊博的沐言也没掌握“虫人语”,有时候他都在想这是不是官方的玩笑……因为这些家伙发出的奇怪声音根本就没有规律可言。所以两人只能靠手势交谈。 他在蚁人面前摆放的货物中选中一小块星辰砂,这种离地心非常近才有的东西掺在剑里对韧性提升很有帮助,也不知道这位蚁人是从哪儿淘换来的。 估摸着那块露晶还有点价值,他便让苏利亚再挑点东西,但显然少女对这些黑漆漆的矿石很不感兴趣,便选了一块看上去最好看的。 奇了怪了,两个月前在夜色镇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爱美?沐言在心里嘀咕,他还记得那时候他问对方有没有很贵的衣服,然后这家伙直接反问“三重附魔的全身铠?”现在不知为何竟变成了这种画风。 她选中的是一块海蓝色碎片,形状不规则,像摔碎的玻璃,又像被掰断的瓦片,上面还有泛着光的亮斑。 “选好了?”沐言问。 “嗯。”苏利亚点点头。 于是沐言打着手势和蚁人交流。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素来以砍价能力著称,为“蚁多咬死象”赋予新含义的对方竟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虽然蚁人面部没什么肌肉吧,对方的反应也太木然了一些。最后他用一块寒铁换到了一小块金刚砂和一块不知名碎片,系统也没给出提示。 “喏,这个送你了。” 果不其然,这块碎片最终落到了他手里。不过让他诧异的是,少女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知道这是什么。 “这什么啊?” “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啊?”苏利亚惊讶道:“这是‘海洋之心’的碎片。” “‘海洋之心’?那是什么?” “一种魔法灯,可以感应人的位置,平时拿来当做装饰品,相传大家在海上遇难,弃船逃生的时候就会把灯拆成零件,每人携带一块,希望能找到对方。” 沐言笑笑,他估摸着这是晨星哪个奢侈品作坊打造出来忽悠傻子的。连系统都不承认的东西,听起来怎么会那么酷炫。 见他一副没听进去的样子,苏利亚撇着嘴夺过星辰砂。 “这个我拿走了。” “本来就是给你挑的。”沐言说道:“回去让索林想办法熔到你那把轻剑里,对韧性有帮助。” “哦。”这个回答充满了敷衍之意。 沐言正想吐槽两句,光线最充裕的集市中心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去看看!” 苏利亚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的手,飞似的奔跑起来。猝不及防之下,我们的学者被拽着飞了起来。好在拥挤的人群让少女速度放缓,沐言也终于踏踏实实踩到了地面。 “你看那是谁!” “哪个?”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沐言微愣道:“孔多?他怎么在这儿?” ----------------- 苏珊娜的心情原本很糟糕,被父亲强制派到这个地方来学习什么德鲁伊之道也就算了,他还派了孔多来监视自己,哪有这么防女儿的?不过好在伊莫特鲁的集市很有趣,尤其是这里的德鲁伊们,毛发旺盛不说,身上还充斥着让她浑身燥热的男人味,只可惜他们长得太瘦弱,和乌尔萨没法比。 别说乌尔萨了,和孔多都没法比。 于是她在孔多的监视下随便逛来逛去,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传进她的耳朵。 “哈扎,你的眼睛怎么是肿的?又赖账被打了?” 哈扎!?乌尔萨和丽蓓那头母贱熊乱搞时用的化名?一股无名火顿时从她心中升起。 “放屁!这是尤弥尔打的!他说前几天有个叫安洁的女熊怪带人把他家给堵了,边打还边问哈扎在哪儿?为此那家伙不由分说打我一顿,说他被打都赖我!我TM招谁惹谁了?” 尤弥尔?又一个! 苏珊娜粗暴地拨开人群,冲到那个叫哈扎的家伙面前。 “你谁啊?”哈扎瞪了她一眼。“哪儿来的家伙,都不知道变回去再进酒馆?” “你叫哈扎?” “咦,母的?”哈扎惊讶地问,不耐烦的脸色也稍微缓和。 “啪”,他被苏珊娜直接一巴掌扇倒在地,牙齿都飞出去两颗,鼻血肆意流淌。 这还不算完,对方踩着他的脑袋,恶狠狠地问:“你叫哈扎?” “是是是,我叫哈扎。” 这时酒馆老板试图上来劝架。 “这位壮……女士……” “滚一边儿去!”苏珊娜恶狠狠地回头,老板急忙连滚带爬地躲开,他悄悄放出一只飞虫,贴着酒馆顶棚慢悠悠飞了出去。 “尤弥尔是你们这儿的人?” “是是。”哈扎连忙回答。 “穆克拉也是?” “没错!” “曼拉呢?” “也是……这位女士,你到底找谁?” “我找乌尔萨。”苏珊娜揪着领口把他拎起来。“会变成夜刃豹和飞鹰的熊怪,或是会变成这样的德鲁伊,不一定叫这个名字,但一定是你们这儿的!” “为什么听着这么熟悉……”哈扎顶着两个熊猫眼,嗫嚅着嘴唇小声哀求道:“你先放我下来,让我好好想想,说不定能想起来……” 苏珊娜不疑有他,便松了手。 她一松手,哈扎就变成一只花豹猛的窜了出去,在空中变回人形然后掏出藤木法杖,铺天盖地的藤蔓瞬间便将酒馆封了起来。 “哈扎你……我还在里面啊!” 酒馆老板绝望的声音从中传出。 哈扎皱皱鼻子,抹了把鼻血,在地上啐了一口,洋洋得意地抬起头。 “哪儿来的野娘们,趁老子不注——” 这回是“砰”的一声,比刚才还要干净利落,一个浑身棕黑,脑袋绑着头巾的熊怪一巴掌直接将他扇晕了过去。 这时维持秩序的执法队终于姗姗来迟。 “制造骚乱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变回人形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撕扯着藤蔓的孔多转过身,望向他们的眼中满是戾气,为首的执法队长被他瞪得心里一跳,话都说不下去了。 …… 沐言和苏利亚赶到的时候孔多正和一头赤红色巨熊缠斗在一起,巨熊身上长着厚厚的岩石铠甲,他一眼就认出那是50级以上的丛林德鲁伊才有的象征——当初碎镜团的团长熊少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他的岩石铠甲已经如水晶一般通透,不像这位还有些驳杂。 此外让他诧异的是,周围竟然无人上前阻拦,而是大声欢呼加油,那几位队员试图上前分开两头熊也被路人阻止了。 “帮谁?”少女向他投来问询的目光。 沐言扫视了一圈周围,没看到精灵也没看到古斯塔沃。 “想办法分开他们!” “收到。” 苏利亚拔出重剑高高跃起,带着一阵劲风劈向两人中间。 周围的执法队员见有人插手,纷纷挥舞着法杖试图阻挠,这次围观路人松开了手,并未加以阻拦,反而助威似的发出尖锐的口哨和欢呼声。 执法队一般由一位擅长变成猎豹或巨熊负责武力交涉的丛林德鲁伊和三名主修治愈和水木两系魔法山谷德鲁伊构成,但作为辅助的后者等级都不会太高,所以苏利亚也堪堪应付得住。 沐言躲在人堆里,用「微风术」把油渍缓缓吹向藤蔓,然后扔了个小火球过去。 藤蔓周围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魔法召唤出来的藤蔓顷刻间剧烈晃动着身子,像畏火的青蛇一样缩了回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双目通红的苏珊娜从里面窜了出来,酒馆老板不省人事,躺在地上,身上还有熊爪留下的痕迹。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扫视一圈四周,发现不少人眼里不止倒映着火光,还有熊熊燃烧的战意。 “崇尚自然的德鲁伊也会这么好战?”他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异样。 随着苏珊娜加入战局,苏利亚不得不和执法队长化身的巨熊并肩作战,然而后者似乎并不领情,大有以一敌三之势,再加上孔多一副根本没见过自己的样子,旁边还有三名队员干扰,反倒使她陷入了苦战。 沐言花两秒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接下来的流程,然后掏出魔杖,深吸一口气,开始战斗。 他先用土墙将火焰和木制物品分离,然后用「微风术」和「水流喷涌」让几人战斗的场地满是水渍,然后闪现到人堆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释放「连环霜冻」让地面冻结,同时周围温度骤降。 几乎是他闪进去的同时,敌我不分的执法队长就脚踏寒冰挥舞着蒲扇般的巴掌扇了过来,他都准备打断施法强行闪走了,一道紫色的剑光却硬生生把熊掌逼了回去。毫无疑问这是来自苏利亚的支援。 但这也是有代价的,放弃防御的少女肩膀先后被两道「星涌术」击中,重剑都拿捏不稳。 这时苏珊娜和孔多抓住空子,扔下执法队长疯了似的扑向少女。 沐言来不及多想,一把抱住苏利亚强行使用「闪光术」,浑身上下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短暂的失重感消失后,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扶着墙勉强站稳。 “夏穆,你——” 苏利亚发出一声惊呼,只见他低着头,脸上、手上的毛孔几乎都在向外渗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看上去就像被曼尼踩了一脚,站都站不稳。 “有,有问题……今晚有事,要,要发生……”他说完这句话便仿佛失去了重心,身体前倾靠在少女身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好在丢失了两人的视野后两只熊怪没有追上来,而是把矛头对准执法队长。 仿佛是被三头巨熊最原始的战斗激起了野性,围观路人中的丛林德鲁伊们也纷纷变成自己最擅长的形态,一声声嘶吼或咆哮不断响起。 不知是谁点燃了亚麻路灯,熊熊火焰瞬间连成一片,原本宛如明月满盈的集市瞬间火光冲天,远远望过去笼罩着一层猩红的烟雾。 第十一章 核平的开场(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苏利亚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异样,温度比之前上升了一倍不止,而且似乎还带着某种让人血脉偾张的好战因子。 少女吐出一口浊气,压下澎湃的战意,将沐言的有些冰凉的手贴在脸上,试图为自己降温。 “喂……我还没,晕,晕过去呢……”沐言有气无力地说。 “啊!” 少女尖叫一声松开手,差点把他扔在地上,还好她反应够快,立刻重新抱住了他。 这么一闹,她的脸反而更红了。 “找……找人,跑啊傻妞……”沐言这是哭笑不得,他虽然因为带着人强行使用「闪光术」身体受伤,但脑子还正常,对方明明只有肩膀受创,为什么脑子反而不好使了? 苏利亚点点头,扛起他就往回跑。 可能大家就很好奇这个姿势问题了,男抱女可以公主抱,骑士抱,半推半就坐怀抱,各种套路应有尽有,但对于从来都是被抱方的女性,尤其是只有过扛麻袋经验的苏利亚来说,此刻的沐言和麻袋没什么区别——上一次在夜色镇的抱法似乎遭到了对方的强烈反对。 于是鲜血很快染红了苏利亚的后背——全部来自痛苦的某人,他四肢无力,头晕眼花,脑袋一下又一下咣咣撞在对方后背上带来的颠簸让他想吐却吐不出来,偏偏意志又无比清醒,晕都晕不过去,简直生不如死。 好在这种感觉持续了没多久就迎来了解脱,因为两人的去路被一个熟人堵住了。 沐言感觉少女停了下来,然后一道疑惑的声音传人耳中。 “你们……这是怎么了?” 是阿玛瑟!万幸是他,不是蒂娜那个疯女人。 “城里的多数人都疯了,现在正打成一团,你们家大人呢?” 听到女剑士这么说,阿玛瑟顿时没有了回答的欲望,毫无风度掉头就走。 沐言在心里一阵哀嚎,你个败家娘们,咋就跟古斯塔沃一个德性呢……会不会说话?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内心独白,苏利亚急忙追了上去。 “喂——那个……” “他,他叫阿玛瑟。”好在有对戒,即使沐言气若游丝也能把声音传过去。 “站住!阿玛瑟!白天那个和夏穆眉来眼去的法师呢?” “什么!?” 这是沐言和阿玛瑟同时发出的惊叹,尤其是前者,心里宛如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和我眉来眼去的法师!?你这动词用的还不如古斯塔沃呢! “傻妞!现在我不开口你别问他问题!”沐言的呢喃传了过去,少女不满地哼了一声。 不过好在阿玛瑟理解了她的意思。 “刚刚西南方向有异动,阿尔忒斯大人他们带着蒂娜与露茜前去查探了。” 西南方向?沐言心里一阵悸动,灰谷正南方向是鹰巢山,鹰巢山往西是遍布巨人的硫火荒原,在那里55级的獠牙猛犸都是纯良无害的家畜…… 西南方向的异动,该不会是象群躁动? 不对啊,当初兽潮出现时,在灰谷附近练级的玩家冒死发回的战报里,獠牙猛犸是最后登场的啊…… “他们为什么不带上你?”沐言一个不留神,苏利亚又扔出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阿玛瑟现在一脸便秘,对方是女士,不答吧,显得不礼貌,答了吧,自己又难受。 最后面对女士的风度占了上风,沐言估计如果是自己这么问,对方一定扭头就走。 “蒂娜小姐觉得我累赘。” “趁机问问他俩什么关系!”沐言急忙耳语道。 “那个……你和蒂娜小姐是什么关系啊?方便透露吗?”对于八卦这件事,女人果然是无师自通,几乎沐言传音的同时,她就开口了。 阿玛瑟面色一冷,僵硬地开口转移话题。“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刚才释放的信号弹被击落了,你知道古斯塔沃族长在哪里吗?” “既然西南方向有异动,不用想也知道他去哪儿了。” 苏利亚把来自沐言的分析扔了出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精灵见她颇有自信,便又问。 “我猜测城里的人陷入疯狂是因为被人下了药,当务之急是降温和净化空气,所以需要大量擅长水系法术和气系法术的人,你能联系到银月城吗?”沐言迅速分析情况,借苏利亚之口讲出措施。 阿玛瑟不禁有些诧异,这个人类女剑士不光实力出众,这种时候都能这么冷静,这些年人类果然人才辈出,于是他低头思考一阵,回答道:“联系银月城暂时不用想了,这个只有两位大人做得到。不过我们可以去伊莫特鲁的种植区看看,那里的山谷德鲁伊或许有方法!” “也好,顺便治疗我,不对,是他。”苏利亚指指肩上的废人,差点说漏嘴。 ------------------ 灰谷的西南角,高耸的鹰巢山在夜色下宛如一头体型庞大的巨兽。 古斯塔沃变成的飞鹰来回盘旋,他的身上被鲜血染红,爪子上还挂着几条血淋淋的肠子。 “古斯塔沃族长,有什么发现吗?” 白光一闪,加持了「飞行术」的阿尔忒斯出现在空中。 古斯塔沃绕着他盘旋了两圈,后者被血腥味刺激到,手指微动,一泓清泉凭空出现,将他身上的血腥冲刷干净。 “是羽蛇。”变回人形的古斯塔沃脸色凝重。“看得出来这还只是先头部队,它们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正在源源不断地往伊莫特鲁方向飞。” “羽蛇?”阿尔忒斯眉头微皱:“硫火荒原的群居生物?除了黑石山的岩火蠕虫,还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们?” 古斯塔沃摇摇头:“那只是一般的羽蛇,你知道麦克塔伦吗?那条羽蛇女皇。” “你是说它们有可能是被麦克塔伦驱使的?” “没错,麦克塔伦是唯一可以驱使羽蛇群的女人,只要她愿意,哪怕赶着那群没脑子的家伙杀到霍加斯之巅都不是什么难事。”古斯塔沃难得没有嬉皮笑脸,他转过脸望着伊莫特鲁方向。 “伊莫特鲁到底有什么在吸引她?” 阿尔忒斯想说些什么,突然一道暴虐而强大的气息出现在天边,随之而来的是黑压压一片蝗虫般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快回去通知所有人准备战斗!阿尔忒斯你能联系到银月城吗?”古斯塔沃说完就变成一只银翼飞鹰。 “你欠我一个人情!”阿玛瑟挥舞着魔杖在空中炸开一朵银色的残月徽记,照亮大半夜空。清辉之下,远处密密麻麻的羽蛇群显得格外狰狞。 古斯塔沃发出一声鹰唳,然后向伊莫特鲁方向飞快的掠去。 “弥修亚!快回伊莫特鲁!” 地面上的弥修亚几乎在他传音的同时就发现了异常,三道透明的青色羽翼迅速在三人身后张开。 “回伊莫特鲁,现在,快!” 蒂娜和露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弥修亚凝重的脸色让她们也紧张起来。 尤其是蒂娜,她发现每当这种时候自己就无比想念阿玛瑟,想念对方执拗地站在自己身前的样子。 就在几人同时出发没多久,伊莫特鲁方向,一朵巨大的红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片天空,滚滚浓烟直插云霄,一两秒过后,轰鸣声才姗姗来迟,这让飞在半空的三人同时露出惊恐的神色。 …… 时间倒回半个小时以前。 苏利亚和阿玛瑟赶到种植区时这里已是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德鲁伊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充满焦糊味的浓烟。 沐言感觉身体好了些,于是便睁开眼,结果映入眼帘的一幕差点让他吐出来。一名山谷德鲁伊死的时候还保留着枭兽形态,一张禽类的脸被啃食大半,焦黑的羽毛上到处都是虫子爬过的粘液,棕色的尖喙张开,里面满是白色的虫卵。 阿玛瑟不知道活了多久,对这些早就司空见惯,他还制止了苏利亚的动作。 “千万别检查虫人留下的尸体。” 少女一愣,“为什么?” “准备好轻剑,拿出上次把曼尼挫骨扬灰的手速,然后踢一脚那具尸体。”沐言暗地里解释道:“趁着没吃晚饭,赶紧的。” 阿玛瑟正打算解释,就看到她一脚踢翻两人面前的尸体。 “喂,你——” 尸体上一阵蠕动,然后无数肉虫破体而出,淡黄色粘液和血液飞溅。然而对方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手忙脚乱,似乎早就准备好面对这一切,闪着紫色光芒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窜出来的虫尸雨点般掉落在地,反而是自己差点被虫子的汁液溅了一身。 “恶心!” 结束战斗后,苏利亚厌恶地跳开。 “这么熟练?”阿玛瑟目瞪口呆地跟了上去。 伊莫特鲁有种植区、集市区、上城区和藤户区四大区域,海拔依次由低到高,离底部依次由近到远。他们为那棵偷跑的大树建造的祭坛就矗立在种植区中央,周围是广袤的魔法农田,由擅长「栽培术」的山谷德鲁伊耕种。 两人很快把偌大的种植区转了一遍,没发现一个活人,但在祭坛周围发现了很多地洞,洞口堆着少许新鲜的泥土。因为长期被魔法能量滋润,即使是万物沉睡的冬天,这些土壤也疏松黝黑,肥力出色,用力一捏仿佛都能挤出水来。 “这些是蚁人干的。”阿玛瑟说道,他抬头望着火光冲天的集市区。“蚁人负责挖洞,岩火虫把多余的土吃进肚子,转化成火岩结晶,同时释放出让人失去理智的气息……十年前去硫火荒原的黑石山讨伐巨人时我见过它们。”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种植区伤亡最惨重的原因吗?沐言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果然之前在集市区见到的虫人有问题:不会砍价的蚁人,戴兜帽的岩火虫人……如此一反常态,果然有鬼。这么说来,战报里提到的“蝗虫一样的暗红色飞行生物”就说得通了,而且他还隐约记得还有人提到硫火荒原的地图BOSS麦克特伦。他仔细回忆着当初看过的帖子,同时也发现一个问题:按阿玛瑟的推测,应该还有大量火岩结晶才对……它们去哪儿了? …… “可虫人不是德鲁伊的朋友吗?”苏利亚不解地问,沐言似乎陷入了思考,并没有回答她。 阿玛瑟摇摇头。“我们现在不是来破案的,得想办法通知上城区那些家伙。” “可是集市区现在已经乱成那样了……” 闻言他咬咬牙,仿佛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拿出一套半身甲。 “你穿着它飞到上城区去报信。” 苏利亚诧异地接过甲胄,查看一番才知道对方为什么自己不穿:这是套女式轻甲。 “把这东西还给他。”沉寂许久的沐言突然开口,语气似乎还有些不悦。 “为什么?”少女好奇地问。 “还给他就是了,那家伙也不动动脑子想想,你又不是精灵,哪儿来的多余魔力激发「戈恩之翼」,真是脑子秀逗了。” ‘戈恩’在精灵语中是英雄的意思,这件半身甲是精灵哨兵队的制式武装之一,因为这个挂逼种族天生自带元素通道,生下来就有200魔力池,还懂一些零环法术,所以半身甲上附魔有阉割版的五环通用法术「飞行术」,又称「戈恩之翼」。苏利亚手中这件在未来会出现在依德丽尔身上,虽然不知道现在两人为什么天各一方,但很显然这不是定情信物就是“遗物”。 苏利亚在心里“哦”了一声,乖乖把东西递了回去。 “他说你脑子秀逗了,这件轻甲我没法用。” “他?谁?你说他?”阿玛瑟怔怔望着用屁股正对他的沐言。 少女吐了吐舌头,完蛋,暴露了。 “一直以来是这家伙和我交谈,你只负责传话?” 她诚实地点点头。 阿玛瑟的脸顿时一片铁青,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温和地与那个卑鄙的人类交流了这么久! 卑鄙的人类!竟然利用精灵优雅的风度!连带着他看苏利亚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他让我们两个把祭坛周围的草皮拨开。” “不干!” 正在气头上的阿玛瑟二话不说立刻回绝。 “他说你个白痴,如果想救人的话就按他说的做。” “你——” “他说的。”苏利亚无辜地指了指沐言,一脸“这不是我本意所以你真的要对女孩子发火吗”的表情。 阿玛瑟把脏话咽回肚子里——虽然精灵的脏话也脏不到哪儿去。 好在苏利亚的空间戒指里还存着不知哪儿来的农活工具,两人按照沐言的指示把祭坛周围的草皮一点点揭开,下面的情景让他们大吃一惊。 草皮之下,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火岩结晶!在黑夜中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晶莹剔透,上面还流转着暗红色游鱼般的丝状物,发出让人血液躁动的气息。 或许得益于这片土壤中丰富的元素能量,这些火岩结晶质量十分上乘。 “他想做什么?”阿玛瑟的喉结耸动了一下,这玩意儿极不稳定,容易爆炸,而且质量越好威力越大。 “他说给你一个真男人不回头看爆炸的机会。”苏利亚说完就扛着沐言一溜烟跑开了,某人刚才给她详细描述了这场爆炸可能拥有的威力,考虑到对方现在半死不活,她赶紧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就知道。”阿玛瑟撇撇嘴,看着苏利亚跑远,抬手冲背后扔出一个小火球。 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准确命中目标。 然后, 轰—— 第十二章 核平的开场(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时间倒回十分钟以前。 金力耸动着鼻子,尽量把带有干扰的味道忽略,方便他找到同类的气息。 在他的感官里,空气中弥漫着四种味道,其中最浓的是令人作呕的虫子排泄物——也就是火岩结晶的味道,这对常年使用其作为炸药开山的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稍微淡一些的是焦糊味,毕竟火光这么大,有点焦味儿也正常。第三是那群德鲁伊身上的汗香。怎么说呢,虽然比起自己身上的弱了一些,但好歹算是男人的味道。 最后,就是刚才那小子递过来的石头上,带着的同类的气息。 他不会闻错的,那浓郁的矮人的体味,还带着些许饱经沧桑的感觉……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同胞! 于是他离开乱哄哄的集市区,沿着气味一路追寻到上城区。 “就是这儿了!” 他搓搓手,推开窗户,灵巧地翻进去。 “锵,锵”两声,黑暗中两道火星闪过,金力手中的板斧被磕飞,自己被人用斧背抵着脖子顶在墙上——幸好是斧背,不然被磕飞的就不是斧子了。 “什么人?”黑暗中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质问。 “[矮人语]自,自己人,咳咳……” “矮人?”索林诧异地放下斧子,点起灯。 他惊讶地望着金力,发现对方长得比自己还老,可声音听上去却那么年轻。 “[矮人语]果然是同胞!在鹰巢山以外见到同胞真是太棒了!”金力丝毫不介意上一秒还被人怼在墙上,张开手臂热情地拥抱。 “[矮人语]你也犯事儿被赶出来了?”索林虽然也有些惊喜,但远不如前者那么夸张。 “先不说这些,我们得离开这儿。”金力跳起来扒住窗沿,往外看了几眼。“趁着现在他们还打成一团,赶紧走吧,我就知道有虫子在的地方准没好事。” “等等,虫子?打成一团?”索林推开门,漫天火光和吵闹的打斗声宛如海浪一般扑面而来,从上城区往下望,整个伊莫特鲁都笼罩在一片火海中,空气都有些扭曲。 “弥娅在上,我就睡了一觉,这是世界末日了吗?” “那群该死的虫人干的,我敢打赌!”金力拍着胸脯说:“我下午在种植区闲逛的时候就发现了蚁人在地下的通道,只可惜那几个傻大个不听我的,说我挖矿挖太久出现了幻觉,现在估计他们的尸体都变成虫巢了。” 索林突然想起苏利亚和沐言去了集市区,急忙一把拽住金力。“你有没有见到一对人类男女,男的黑头发,瘦不拉几,一副天底下就他最聪明的样子,女的傻不拉几,一副他说的对的样子?” “当然见过,要不然我怎么找得到你?”金力拿出那块寒铁。“他从我这儿换了一块木棉蚜的露晶,然后去虫子那边了,回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个女的和一个精灵去了种植区,男的被她扛着,不省人事。” “什么!?”索林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他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被金力一把拉住。 “你要去哪儿?他们是你的同伴?” “那当然,救人啊!” “种植区现在是最安全的,虫子不会在产过卵的地方逗留,你要真想救他们就跟我去藤户区通知那群住在树上的鸟人。” 索林转念一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 就在两人要出门的时候,伊莫特鲁中心区域传来一声巨响,炽热的火光伴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一道无形的气浪摧枯拉朽般将集市区的房屋夷为平地,余波将两人从门口掀飞,重重拍在墙上,留下两个人印。 索林灰头土脸地掉下来,来不及收拾,一把揪住金力的领口,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说种植区安全?” “我知道一条快速通往种植区的路!”金力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怕是少不了一顿暴打,对方刚才把他怼在墙上的场面还记忆犹新。 “带路!” …… 集市区阴暗的角落里,一群蚁人卸下嘴上的钳子,拿在手里,把岩火虫人臃肿的身躯一点点剖开,红黄两色透明汁液散落一地,被他们涂抹的到处都是,发出刺鼻的味道,就像漆黑夜里的灯光一样不断撩拨着远处的羽蛇。 奇怪的是,岩火虫人就像傀儡一般,任由自己被同胞残忍地虐杀,毫无反抗意志,一排排黝黑的小眼睛里仿佛失去了神光,呆呆傻傻。 …… 这场爆炸来的太突然,集市区扭打在一起的众人都被惊醒了,同时气浪将令人燥热的气味推到高空,底部的空气顿时一片清新。 哈扎被掀到一堵墙上,剧烈的撞击让他清醒了过来。 “嘶——疼死老子了。”他揉着脑袋站起身,看到眼前一片狼藉,不禁愣住了。 往日嬉嬉闹闹的大家都变成野兽形态趴在地上,周围还有斑斑血迹,地上到处都是破败的藤蔓和焦痕。火势不断蔓延,木制房屋燃烧的特别快,这时候就算灭火也没什么用了。 最关键的是一股黑烟正从种植区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闻起来还有股米香? 突然,他看到酒馆老板浑身是血躺在墙角,急忙变成花豹窜了过去。 落地的瞬间,水蓝色光芒就从他手中升起,源源不断地钻进后者身体里。很快,酒馆老板就悠悠转转醒来。 “老斑,发生了啥事儿?怎么乱成这样?” 老斑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你大爷的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把老子和那头母暴熊关在一起,我能被打成这样?” “不是啊,你看——” 哈扎都顾不上和他扯皮,扶着他坐起来。 老斑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尤其是种植区的浓烟让他惊诧不已。 “干他娘的古斯塔沃,那王八蛋成天说‘要不把那破祭坛炸了吧’,他还真给炸了啊?’” “古斯塔沃?”哈扎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忙往外跑。 “喂,你去哪儿?” “我知道那头母熊说的人是谁了!除了古斯塔沃那个王八蛋,还有谁好这口??”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 --------------- 种植区。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引来了住在藤户区的空军部队,他们由擅长变身为鸟类的德鲁伊们组成,平时负责警戒和前往各地运送货物。因为人数较少,白天要保持高强度飞行,所以夜色降临时大都早早进入梦乡,再加上藤户区处在天坑边缘,距离集市和上城区都很远,因此即便大半个伊莫特鲁都陷入了火海,他们都没有丝毫察觉。 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古斯塔沃,往日的夜晚警戒都是由这位精力旺盛的族长一人完成的。 玛伽和芙蕾雅变身成的乌鸦行动最迅捷,第一批来到事故现场。 原本伫立着饱含原始气息祭坛的地方现在只剩几块石柱散落,地上被炸出一个大坑,从高空看下去就像伊莫特鲁的缩小版,周围是放射状的爆炸痕迹,被推到边缘的土堆上还有不少尸体。 “萨鲁——” 芙蕾雅发出一声尖叫,径直飞向一个倒插在土里的枭兽身影。 对方棕色的肥硕屁股上留着一块爪形印记,她记得很清楚那是怎么来的,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芙蕾雅!等等——” 玛伽一个闪身挡在友人面前,她挥动着翅膀掀起一阵旋风,用气流将萨鲁的身躯从土堆上吹了下去。 他腰部往上的部分被不知什么东西咬掉,只剩下一半身子,与其说插在土里倒不如说是放在土堆上。 “看到那些甬道了吗?下午那个矮人没说错,虫人骗了我们!”玛伽的话语让芙蕾雅冷静下来,她环顾四周,被气浪推平的地面上的确有不少打洞的痕迹。 “那是什么?”她突然看到了两串脚印,在疏松的土壤上格外清晰。 “人类的脚印?快过去看看,说不定他们还没死!”玛伽一拍翅膀径直飞了过去。 就在两人快要飞到时,脚步消失处的土堆突然窸窸窣窣动了起来,一只手从中探出。 “Wins-Elorrhuca-Sasita” 在空中变回人形的玛伽发出一串拗口的咒语,吐出最后三个音节,一阵飓风将土堆连同里面的三人一齐卷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团粗大的藤蔓从地上升起,迅速缠绕在三人身上。 两人落地,藤蔓也正好卷着三人送过来。 玛伽皱着眉头开口:“你们是什么——” “请救救他!求你了!” 灰头土脸的女剑士突然挣脱藤蔓,一把抓住她的手,对方急切的样子让她不禁微微一滞,都忘了躲避。 真是不小心,如果这是个刺客,我已经死了。玛伽不动声色地松开手,警惕地后退一步。 见自己的藤蔓被挣脱,芙蕾雅也有些不悦,皱着眉头再次催动魔力,数道藤蔓从四面围绕过来,宛如灵蛇出洞一般再次将三人裹得严严实实。 虽然苏利亚尽力挣扎,但远远超乎沐言描述的爆炸带来的伤势让她根本无力抵抗。 这时,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玛伽队长,是敌袭信号。” “什么?” 玛伽和芙蕾雅抬起头,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无数流星,宛如烟花一般绽放,随后组成一只猎豹的爪子。 与此同时,集市区似乎传来哈扎的声音。 …… 五分钟前。 哈扎冲出酒馆没多远,就看到当初质问自己的那头母熊正摇晃着硕大的脑袋站起来。 “是你?” “你别动!” 两人同时开口。 哈扎双手举着法杖,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偷袭者后才开口:“我想起来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了,绝对是古斯塔沃那个混球!” “古斯塔沃?那不是你们族长吗?”苏珊娜张大了嘴,熊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能变出那么多花样,借用那么多名字的也只有他了!”哈扎在心里补了一句,也只有他口味才那么重了。 “那你快带我去找他!”苏珊娜激动地扑上来,哈扎连忙后退数步。 “你看看周围,我昏过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听他这样说,苏珊娜这才发现周围的异样,她感觉十分疲惫,就好像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但什么都回忆不起来,就记得听见那两个熟悉的名字后便失去了理智。 “对了,孔多呢?”她急忙四处寻找。 “我在这儿……” 刚才的冲击太过强烈,正好把孔多掀飞出去,深深嵌在墙里。现在他人清醒了,却怎么也下不来。 一人一熊急忙手忙脚乱地把他抠了下来,然后发现了嵌得更深的执法队长。后者似乎沦为孔多的肉垫,被压晕了过去。 “让开,我来。” 哈扎举着法杖,嘴里念念有词。 很快,地面上接二连三窜出粗大的藤蔓,刺入墙体,不断蠕动,执法队长很快就从松动的砖瓦中掉了下来。 然而哈扎的藤蔓似乎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就像精心搭建的积木墙被捅掉了最核心的一块,执法队长被孔多拖出来的瞬间,整段墙壁轰然倒塌,没有一丝预兆。 这段墙壁的倒塌像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第一块一样,原本在冲击下就摇摇欲坠的围墙一片接一片倒下,一时间尘土飞扬,烟尘弥漫,顺带着火势都小了不少。 然而尘埃散尽,视野恢复之后,本来隐藏在阴影之中的肮脏角落就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被开肠破肚的虫尸,粘稠的汁液,散落的五脏六腑,刺鼻的气味,还有面无表情正在行凶的蚁人,这群刽子手似乎完全没受到任何干扰,机械的重复着残忍的行为。 视觉冲击太过强烈,被爆炸声惊醒的众人仍处于呆滞状态,一时间空气中只有燃烧的哔啵声和刺鼻的气味。 突然,两道粗短的身影从天而降,看这架势似乎是来自上城区。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们在安静的气氛下不合时宜的尖叫。 “金力,你TM说有捷径!?” “我记得这下面有面墙的啊啊啊——” 哈扎眼疾手快,急忙用藤蔓帮他们安全落地。 两名矮人刚落地就看到角落这一幕,对虫人的厌恶让他们来不及道谢,拎着门板大小的巨斧就冲了上去。 “愣着干嘛?这才是罪魁祸首,还不上!?” 还是金力脑瓜灵活,他边跑边喊。 哈扎这时才仿佛醒悟过来,他挥舞着法杖大喊道: “伊莫特鲁遭遇敌袭,所有山谷行者跟我释放信号,让古斯塔沃那个混球看到!” 他的声音在魔力的加持下一层层荡开,响彻整个集市区。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第十三章 暴虐之息,羽蛇之影(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古斯塔沃速度全开,他现在万分后悔自己不会传送魔法,刚才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和远处升起的敌袭信号让他内心惶惶不安。 “老子成天想着炸祭坛,不会真给炸了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的速度又加快了。 然而回到伊莫特鲁后,实际情况却让他大吃一惊。 远远就看到的冲天火光已经得到控制,山谷德鲁伊们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灭火和搭救工作,丛林德鲁伊维持现场秩序并运送物资,空气中除了残留的焦糊味以外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 此外尤其让他惊讶的是,空军部队的那群懒散的家伙们竟然提前摆出了防御阵型,似乎预料到即将迎接一场恶战,甚至连许久未动用的藤木战士——即成了精的藤屋都拔起树根,卷着石块,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他的落地迅速引来无数道目光和一声声殷切的问候。 “你这混球跑哪儿去了!” “王八蛋又去祸害哪家母熊了!” “不靠谱的族长!” …… 大家的热情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咳嗽几声掩饰尴尬,然后挥手示意安静。 “诸位,我是去侦查敌情了,马上会有前所未见的强敌来临——” “羽蛇是吧?麦克塔伦是吧?我们都知道了。”玛伽白了他一眼。“小穆都告诉我们了,没看到所有藤木战士都被唤醒了?” “就是就是,你还用侦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你说你俩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执法队长林纳尔,也就是和苏珊娜打在一起那头熊也打趣道:“不过我觉得你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那头母暴熊。” 他指了指远处正瞪着熊眼望着古斯塔沃的苏珊娜。 村长女儿罕见地有些怯懦,对方毕竟是号称灰谷之主的德鲁伊族长古斯塔沃,自己还偏偏惹出这么大祸事。更何况现在他还是一副人类大汉的样子,与她心目中那个野性勇猛的乌尔萨相去甚远,因而有些不敢上前相认。 古斯塔沃这下彻底慌了,他都忘了询问他们沐言到底说了什么…… 一人一熊就这么远远对视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成了虚幻的背景,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 现实里可能只过去了两三秒,但对古斯塔沃来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沐言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上啊,族长大人,再不济也要让人家在你身上留个言什么的。” “你小子——” “你如果现在不去拦着她,等会儿事情闹大了全伊莫特鲁都会知道你的特殊性癖。”沐言耳语道:“而且别忘了你即将面对的是羽蛇女皇麦克特伦,不先安内怎么攘外?” “你是怎么知道是西南方向的异动是羽蛇群的?” “你搞定了她我就告诉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古斯塔沃咬咬牙,拿出视死如归的勇气缓缓走向苏珊娜。 沐言先是看到这位苏珊娜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痛哭着扇了他一巴掌,接着两头熊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隐约猜到了古斯塔沃解决问题的方式,怕不是“你情我愿恩爱在,相逢一炮泯恩仇”。 这时一只乌鸦落在他面前,然后变成一个披着羽毛斗篷的女人,正是芙蕾雅。 “夏穆先生,我们抓到的蚁人都只是傀儡,没有自主意识,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现在已经对眼前的少年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在不久前,哈扎带着矮人和木喉村的熊怪一起赶到种植区,那个叫金力的矮人道明了他了解的一切——蚁人挖掘隧道,运输岩火虫人进来,排出的火岩结晶释放出让人失去理智的好战因子,将集市区变成一锅热油,接着两名来自木喉村的熊人因为一些原因掀起了战斗,宛如一团火星溅落在油锅里,顿时燃起熊熊大火。而中断了这一切,让大家清醒过来的正是刚刚那场大爆炸。 于是三名犯罪嫌疑人摇身一变成了拯救伊莫特鲁的英雄,芙蕾雅急忙松开藤蔓,并治疗好三人的伤势。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类醒来后只用了三言两句就把之前金力描述的一切全部推断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解释了那群虫人为何要自相残杀——他们要进一步吸引黑石山附近的羽蛇前来,换句话讲,伊莫特鲁危在旦夕,必须赶紧做好防御。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比古斯塔沃还要熟悉伊莫特鲁的空军编制,最起码后者不可能像他一样记住那么多德鲁伊的名字,毕竟族长大人多数情况下都喜欢喊绰号,比如长毛断爪板牙二狗子之类。而且他还知道藤木战士!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藤木战士已经化身成藤屋三百多年了,连很多年轻的族人都搞不懂藤户区为什么从来不会着火以及他们随地大小便的事为什么总被发现,这家伙竟然对此了如指掌? 如果沐言知道了她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吐槽说被我记住名字的人都应该庆幸如此。 作为一个在黄昏纪元才接触到德鲁伊NPC的学者,他能记住的一定是在这场兽潮中活下来的,至于那些他叫不上名字的……抓紧时间吃顿好的吧。至于藤木战士,那可是德鲁伊最富特色的作战单位了,充分展示了什么叫魔法世界的顶级房车,坐下是房,站起来是车,能打能跑能住人,加的一手好buff还能随着季节变换颜色,最关键的是纯天然无污染,在那个处理废气贵的要死的21世纪80年代,汽车这种交通工具免费送都没人要,工薪阶层根本养不起,以至于那段时间“如何用现有的科技手段制造一只藤木战士”就成了热门话题。 ------------------ 芙蕾雅汇报的现状,沐言已经猜到了,很显然这批虫子背后有操控者,那这个幕后黑手会是谁呢?嘉顿?有可能,但如果神都介入了,伊苏和拉尔不会反抗吗?如果有,他们的反抗在哪里呢? 现在没有余力让他去思考这个问题,并未亲身经历过那次兽潮的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甚至他都有些后悔,为了经验盲目介入到自己并不熟知的事件中来,他还太弱小,不足以用个人实力消除自己的认知和现实之间出现的误差。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去忙吧,多准备些石头,另外我记得羽蛇畏惧一种香料,叫……”他突然一阵卡壳,却没注意到芙蕾雅的表情却有些尴尬。 “我知道了,夏穆先生,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她就匆忙离去。这时沐言才想起来,那种香料是女德鲁伊用来遮盖体臭的…… 约莫十分钟后,四名精灵回来了。 阿尔忒斯脸色如常,反而是三名女精灵十分紧张。沐言很清楚前者这是故作淡定,虽然多年后两人关系密切时,无论他怎么问对方都对这一役只字未提,但他的表情和眼神总会流露出一些信息。 这会是一场恶战,而且发生了一些让他不愿回想起的事情。 阿玛瑟、苏利亚、孔多和两名矮人加入了巡逻队伍,彻查每个街道的角落,不放过任何一只虫子。 没过多久,羽蛇群们铺天盖地的身影和一道暴虐而强大的灵魂出现在西南方向的天空。 伊莫特鲁顿时陷入死寂,即便大家已经提前知晓会发生什么,但当这一幕来临之际,那种震撼的视觉体验和对未知的恐惧仍像一只大手,狠狠揪着每个人的心脏,仿佛连呼吸都要停滞。 阿尔忒斯皱着眉头环视一圈,他很诧异为什么这群德鲁伊已然摆好阵势,却没有一个领头羊站出来?难道要身为客人的精灵越俎代庖吗?这样根本不会起到任何积极作用…… 就在这时,一道亮银色的身影闪电般划破夜空,铁塔一样的身影矗立在漫天羽蛇面前,无尽的狂野气息从他身上喷涌而出,竟硬生生逼停了蜂拥而至的入侵者。 “还好赶上了……”沐言松了口气,刚才那一瞬他都有种逃跑的冲动,虽然大场面他经历的多了,但亲身体验和在游戏中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更何况这次他身边又没有装备精良随时准备去死的沙包。 天空中,古斯塔沃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喝道。 “这里是伊莫特鲁的领空,任何胆敢跨越雷池一步者,死!” 最后的“死”字声若阵阵滚雷,一道无形的波纹荡开,最前排的几只羽蛇仿佛被吓傻一般,甚至忘了挥动翅膀,径直掉了下去。其他成员也是如梦初醒,再加上身下的天坑里早已没有了岩火虫的气息,原本安静的队伍突然出现了一丝骚动。 不知为何,沐言突然想起了某个在当阳长坂坡一声喝退几十万大军的燕人。 “嘶啦——” 麦克塔伦发出一声嘶吼,巨大的暗红色蛇形身躯缓缓出现在空中。 这声嘶吼让羽蛇们纷纷浑身颤抖,琥珀色的蛇瞳里泛起癫狂之色,纷纷吐着信子,焦躁地上下翻腾,似乎压抑不住战斗的欲望。 见状古斯塔沃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断喝道:“所有会飞的,都给我站出来!明晚的篝火晚会改成蛇肉盛宴,让这群卵蛋进化成翅膀的肉[和谐]棍子们有来无回!” 说完他孤身一人化作飞鹰头也不回地冲进敌群,一时间数道银线织成一张大网,凡是被这张网接触到的羽蛇纷纷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天上降下一阵断肢残翼汇成的血雨。 几乎是他的话语落下的瞬间,数百道身影腾空而起,追随他的脚步杀入蛇群,一时间鹰唳和尖啸响彻整个灰谷。 麦克塔伦再次发出一声嘶鸣,这位往日高贵冷艳的羽蛇女皇今天似乎失去了言语能力与一切可以和风度挂钩的东西,庞大的身躯就像一艘失去控制的大型客机,径直撞入战场。 “散开!” 古斯塔沃匆忙变成人形大喊道,然后身形不可抑制地下坠。几乎同时,一对青色的羽翼附着在他背后。 他一回头,正好看到芙蕾雅也挥舞着光翼跟了过来。 “小穆说‘王对王,将对将’,你要搞定的是她。”后者指了指敌我不分,把自己的孩子撞成碎片的麦克塔伦。 “他还说什么了?” “麦克塔伦的弱点在背后,两翼连线最中间的鳞片上,攻击那里可以让她失去飞行能力变回人形,虽然变成人形后这个女人更恐怖,但那时候你还有精灵盟友。” 古斯塔沃随即点点头。“帮我指挥着大家,这件事后再谢他。” 说完他就扇动着光翼向麦克塔伦飞去。 见他离去,芙蕾雅接过指挥的大旗,一面不断用气系法术支援队友一面呼唤人群规避从天而降的羽蛇女皇。 另外一边。 “女人!听得到我讲话吗?”古斯塔沃聒噪的声音在羽蛇女皇周围响起,然而对方全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一门心思在空中来回冲撞。 “妈的,敢无视老子……” 受到打击的古斯塔沃蹦到对方背上,把藤木法杖当做长枪狠狠刺入她的体内。 然而这对体型庞大的羽蛇来说就跟被尖锐的稻草扎了一样,对方嗤笑一声,似乎在嘲讽他的短小。 古斯塔沃顿时怒不可遏。 “他奶奶的,在这一点上老子从来没被人鄙视过,你竟然敢笑我!?” 说着藤木魔杖就源源不断地长出分支,很快就深深扎根在羽蛇体内。然而比毛细血管还要纤细的藤蔓对她而言的确不慎明显,尤其是后者现在显然神志不清,感知能力下降,这点异物感就更算不了什么了。 于是古斯塔沃抓着法杖最上端,使劲往上拉拽。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胳膊上青筋暴起,法杖密集的根须紧紧纠缠着对方的血肉,宛如一颗瘤子般,竟被他硬生生勾动一大块肉。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麦克塔伦浑身都在颤抖,尤其是两翼之间的要害部位受到攻击,让她的身躯开始真正的不受控制。 “怎么样!是不是大到你受不了了!”古斯塔沃爽朗的笑声响彻云霄,然后动作再度加剧,藤木法杖直接给他提了起来。 “不——” 一声凄厉的惨叫发出,她的双瞳第一次恢复清明。血光褪去,金色重新布满眼眶。 古斯塔沃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杀气,立刻变成飞鹰头也不回地飞走。 几乎同时,在他离开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掩映在暗红色皮甲下的曼妙身影,凹凸有致,露出大半光洁的后背,上面还有一对墨色的翅膀纹身。随着她的出现,麦克塔伦庞大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化为丝丝流光,在空中猛的膨胀开,形成一个方圆五公里的球状区域,将交战中的所有人都包裹了进去。 场外的阿尔忒斯知道是时候出手了,他和弥修亚对视一眼,两人的身形同时消失,然后同时出现在球状领域中。 沐言神色一凝,这一幕他见过,正是麦克塔伦的泣魂领域。 领域这个东西,对玩家来说就是双向光环,一方面增益自己,一方面削弱敌人,再带有一些其他特效。当两位玩家的领域叠加时,增益和减益往往相互抵消,特效克制就成了决定优势的关键。但对于洛坎的原住民来说,领域就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了,它能赋予拥有者改变这一小方世界的能力。 第十四章 暴虐之息,羽蛇之影(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羽蛇是游戏中少有的几种与“灵魂能量”有关的活物。它们以岩火虫为食,而后者又被玩家们戏称为“嗜血虫”,分泌出的好战因子在数据上表现为名为「战意折磨」的buff,效果是“伤害提高25%,受到伤害提高50%,脱离战斗后每秒失去1%的当前生命值”。因此羽蛇浑身都蕴含着大量灵魂能量,如果不是高温会使亡者战斗力锐减,估计倾颓王宫就会从黑石山下升起来了。 因此麦克塔伦的“泣魂领域”就有着极强的干扰能力,游戏中体现在玩家命中失准,角色操作迟滞感严重,而在真正的洛坎,那就是人间炼狱一般。 一名受伤的德鲁伊把赶来支援的队友当成扑上来补刀的敌人,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和对方撕咬在一起,清醒过后发现自己双手沾满友人的鲜血,悲痛欲绝的同时开始畏首畏尾,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否清醒,然后被三条羽蛇合围,撕成碎片。有正就有反,一只正在追击受伤羽蛇的金色雄鹰突然被三名队友围攻,鲜血顿时洒满长空…… 尽管三名70级的尖端战力一早就加入战局,但依旧改变不了伤亡惨痛的事实。 一时间明亮如昼的领域里,数道流光追击着麦克塔伦,然后均被对方鬼魅般的身影躲开了。虽然翅膀受创,但借助领域带来的飞行能力,她依旧和三人战的难解难分,丝毫不愧对自己身为75级野图BOSS的身份。 “该死,这家伙怎么这么强?” 和对方有过战斗经验的阿尔忒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受了伤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古斯塔沃一边胡言乱语一边猛地窜到她面前。 “记得我吗,女人,刚才让你疼的受不了的那个!” 麦克塔伦脸上闪过一丝轻蔑,毫不规避,和对方拳对拳轰在一起。 “砰”的一声巨响,一道气浪从两拳交汇处扩散开来,被波及到的单位连正常飞行都无法保持,从外面看上去领域像被泳圈撑大了一环。 古斯塔沃脸上顿时满是讶色,他头一次在比拼力量这个环节输给了异性,然后身子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突然,接连三道土墙凭空出现在他身后,被他一一洞穿,不过被击飞的势头也缓了下来。 见状麦克塔伦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猫捉老鼠似的放他一马,转而前去攻击阿尔忒斯。救火队长弥修亚急忙前去支援。 …… 领域外,地面上的众人也在和铺天盖地的羽蛇交战,然而受制于飞行能力,大多数情况下只能被动挨打,也唯有擅长远距离魔法的山谷行者好一些,但他们人数太少,比起数目庞大的羽蛇算不了什么。 沐言通过对戒对苏利亚说了几句话,然后招呼玛伽。 “玛伽,让那十棵树摆成三四三阵型,间距二十米,让所有会蛛网术的山谷行者来我这边集合,我们干一票大的。” “是。” 对他十分信服的玛伽毫不犹豫。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发出,十棵藤木战士开始移动,身上的藤蔓和树叶哗哗作响。 这时被聚集起来的山谷行者队伍靠了过来,被从主战场撤离,让这群家伙十分不满。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一个长着一张猫科动物脸,上面还有两撇白胡子的壮汉嚷嚷道。他可不觉得被一名二环法师指挥有多么光彩,虽然玛伽把对方吹的跟朵花一样,而且芙蕾雅也这么说。 沐言挑了挑眉毛,对方他没见过,多半是这一役战死了吧。看样子下面这群人里和他一样不服自己的也有不少。 “尤弥尔……”哈扎暗地里踹了他一脚,让他别搞事。 “哼。”尤弥尔这才略有收敛。 沐言也不解释什么,站起身大大咧咧地走到众人面前,指着十棵树。 “由南到北,从左到右,十棵树依次标记为一到十,其次,每棵树的膝盖为‘下’,肩膀为‘中’,树冠顶端为‘上’,我要求你们按我的指示依次释放「蛛网术」。” “你想干吗?”尤弥尔忍不住问。“又不捕鱼。” 他没回答,用魔杖指着六号树。 “举个例子,六号下,九号上。” “砰”的一声,一簇晶莹剔透的蛛丝像利箭般弹射出去,挂在六号藤木膝盖上,随着他魔杖微微一甩,另一头缠绕在九号藤木的树冠上。 尤弥尔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眼哈扎,发现对方眼中的惊诧不比他少多少。 “这么快……”队伍里有人感慨道,他这一声似乎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你们的法术,是将来大家战斗的场所,所以请务必保证质量。我会根据你们每个人蛛丝的质量来调整密度和位置。”沐言扫视一圈众人,继续说道:“我的速度会很快,如果跟不上,不要硬撑,没人笑话你。” 说完他举着魔杖自顾自地操作着,不在乎有没有人效仿。 “五号中,三号下。” “四号上,八号中。” “六号……” 哈扎第一个拿起魔杖,跟着他施展「蛛网术」,然后尤弥尔也咬咬牙加了进来,接着越来越多的德鲁伊加入织网大军。 十棵古树之间迅速织起一个巨大的立体蜂巢,高四十多米,中间密集,边缘稀疏,结构看上去十分严谨,留有的空隙足够身形庞大的巨熊穿梭,但想要展开翅膀的羽蛇却会受到干扰。 为了节约魔力,沐言早早停手,他让人把芙蕾雅准备好的香料包成团,让其他藤木战士扔出去,然后让队伍里唯一的射手蒂娜一一点射它们。 后者虽然极度不情愿,但看在两位精灵法师生死未卜的份上,还是照做了。 很快,香料的气息在空中弥散开来,在「微风术」的帮助下呈口袋状分散开,袋口朝向蛛网。麦克塔伦专注战斗,无心顾及自己的孩子,它们只好像没头苍蝇一般循着本能逃往香料稀薄的地方。 “所有的丛林猎手,那里是你们的战场,用你们的尖牙和利爪撕碎敌人!” 玛伽的声音在魔法加持下传遍伊莫特鲁,被羽蛇群撩骚了半天的猎豹和巨熊们纷纷怒吼着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沐言用不知道哪儿来的布巾捂着嘴,强忍着恶心在蜂巢下面炙烤一排虫尸,岩火虫人被掏空了内脏的肥硕身体在铁板上滋滋作响,一股难闻的臭味伴随着肉香,不断刺激着空中的羽蛇们。 源源不断地羽蛇从领域中钻了出来,发了疯似的扑向气味的来源。 “救——” 见状沐言急忙高呼救命,然而刚喊出一个字,苏利亚就默契地出现在他身边,二话不说扛起他窜回人群。 “你就不能换个优雅一点,不有损我伟岸形象的姿势?” “比如这样?” 少女拎着他的一只胳膊一条腿,轻轻一抖就换成了公主抱的姿势。 “……你还是把我当麻袋吧。” “就你事儿多!” 苏利亚皱着眉头把他这么一路抱回人群。 …… 事实证明沐言这一番操作是有效果的,羽蛇的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很快就在下面落了厚厚一层蛇尸,在蛛网上来回弹跳的颜色各异的豹子和巨熊们就像玩疯了的熊孩子,竟把爪子伸到了蜂巢以外。他们用搭人梯和空中接力的方式欲求不满地攻击着六十多米高空处逡巡不进的敌人,再加上山谷行者们的围堵,领域中浴血奋战的空中部队骤感轻松。 同时,随着羽蛇数量减少,古斯塔沃三人也觉得麦克塔伦没有一开始那么强了,甚至说她的气势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弱。 “女人,你这么快就不行了!我还很勇猛呢!” 古斯塔沃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再度出现,羽蛇女皇倍感烦躁,竖状蛇瞳突然发出一阵炫目的光芒,勇猛的族长大人如遭重击,抱着脑袋哀嚎着迅速向下坠去。 “你缠住她。” 阿尔忒斯对弥修亚说了声,身形一连闪烁六次,赶在古斯塔沃跌出领域之前接住了他。 “安洁宝贝!来,亲一个!” 被他抱住的古斯塔沃突然疯了似的向他凑过来。 “Grwee-thehb![精灵语,等同于F**k]”阿尔忒斯罕见地爆了句粗口,然后二话不说撒了手。 失重感和耳边呼啸的风声让古斯塔沃很快清醒,他急忙稳住身形重新飞了回去。 “妈的,竟和老子玩阴的!” 族长大人勃然大怒,双手紧握藤木法杖,像骑着扫把的女巫一样跨坐在其上,速度极快地冲向麦克塔伦。 “都让开,让我顶死她!!” 他一边大喊还一边松开双手,两只胳膊化作树干,长出数道藤蔓,一副要勒紧对方的样子,只是这样一来,藤木法杖就像从他胯下长出来的一样,看上去愈发猥琐。 弥修亚不禁有些厌恶地闪身远去,她还没忘帮衬一把,召唤出五堵质量极佳的围墙把羽蛇女皇困在其中。 麦克塔伦来不及躲避,强行从背后催生出两扇血淋淋的羽翼,将自己保护在内,打算和对方硬碰硬。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时候,古斯塔沃突然露出一个自认邪魅狷狂,实则傻不拉几的微笑,极其符合个人气质。他撞向对方的同时,胯下的法杖突然消失,从两只手臂延伸而出的藤蔓突然变得干枯尖锐,随着他的环抱狠狠刺入麦克塔伦化身之前背后那道伤口。 “吼——” 羽蛇女皇妩媚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她张大了嘴,发出近乎野兽的咆哮。 “宝贝儿,我够长够硬吗!” 这种时候族长大人都不忘记说骚话,他紧紧拥抱着对方,尖锐的藤蔓再一次伸长。 随着藤蔓的深入,麦克塔伦的体内被搅的一团糟,血沫子从她张大的嘴巴溅出,蛇瞳里的光彩也逐渐暗淡。 随着古斯塔沃把手从她背后抽出,血液不要钱似的从伤口喷涌而出,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魂能量,闻起来让人飘飘欲仙,脑中生出无限幻想。 古斯塔沃用恢复正常的手拎着麦克塔伦的尸体,眼见领域逐渐消散,大声喊道:“黑石山的蛇棍们,你们的头儿已经被我杀了!识相的赶紧滚回去!否则,杀无赦!” 他的这番话就像兴奋剂一样注入在场的每个人体内,而对羽蛇来说,看到母皇的尸体被人拎在手里,感觉到她的气息已经消散,悲伤和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纷纷拖着疲惫的身躯向西南方向逃窜。 见蛇群退散,古斯塔沃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手中的女人消失了,同时逐渐消散的领域重新汇聚成一条六十多米长,两米多宽的蛇躯。 “散开!!下面的人都让开!” 他连忙大喊道,同时迅速窜到蛇躯下面,像拯救地球的超人一样扛着蛇躯,尽力阻止其下坠。 “快走,快走啊——” 这感人至深的一幕让不明事理的人看到估计真的会流出泪水,族长大人眼中的决绝和拼死也要守护族人的勇气给人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恐怕这世上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感动。 “当初我们是脑子进水了才让你当族长……” 玛伽嘀咕着举起法杖,然后高呼: “所有山谷行者,和我一起使用「飓风术」,搬走蛇尸。” 数百根法杖伸出,大家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平静的夜晚迅速卷起一阵大风,连不少蛛网都被风刮走,顺带着好几棵藤木被带翻,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厚厚一层羽蛇尸体上氤氲着无形的灵魂能量,伴随着麦克塔伦的尸体上发出的一起被飓风术吹向高空,对某些生物来说就像漆黑夜晚的灯塔一样明亮。 没做成超人的古斯塔沃撇着嘴落在地上,看到众人成果非凡,不禁挑了挑眉。 “可以啊,没有精灵援军的情况下能打成这样,进步了哈。” 玛伽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沐言面前,深鞠一躬。 “多谢夏穆先生的协助。” 沐言笑笑,这一次他也蹭到不少经验,基本上升到二十七八级是没有问题了。 听到“援军”两个字,刚落地的阿尔忒斯皱起了眉头。 印象中求救信号在一个多小时前就发出去了,为什么现在都没收到回应? “没事吧?”弥修亚的关切打断了他的思考,他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和你一起战斗,不会有事的。” “要死啊你!”女精灵竖起眉毛,毫不给面子地拍掉了他的手。 “你这女人……都说劫后余生要有浪漫,你怎么就不懂呢?”阿尔忒斯无奈地耸耸肩。 -------------- 银月城所在的静谧森林在灰谷的西北方向,两者之间除了水银河流过黄昏沼泽时形成的瀑布以外,就是落日森林边缘陡峭的山涧了。这里终年照射不到阳光,潮湿阴冷,人迹罕至。 “阿嚏!”沙恩斯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燃骨身上金灿灿的滚烫毛发,这只带毛的狗和他一样不喜欢阴冷的地方,反而是沸血那只无毛狗正活蹦乱跳,这不,现在它又跳到那群精灵俘虏面前,示威似的啃噬着一个幸运儿的骨头。 什么?你质疑“幸运”这个词的用法?开什么玩笑,能够成为沙恩斯大人的爱犬沸血的口粮,还不够幸运吗? “沙恩斯,看好你的狗,别让它乱咬人!”门口传来一声抱怨。 “埃图斯,你没看到你的部下在干什么吗?”沙恩斯懒洋洋地弹出一道火花,瞬间照亮了洞穴角落。在那里,两名下半身蛇躯,上半身四只胳膊的火妖正发了疯似的挠着西南方向的墙根,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他们要是不这么吵的话,沸血怎么会不听话?” 火妖之王冷哼一声,抬手扔出黑红两色的三叉戟,两道惨叫之后,洞穴里又恢复了安静。 “这才对嘛。”沙恩斯满意地拍了拍燃骨的脑袋,后者伸出滚烫的舌头在他脸上舔来舔去。 突然,一道火光划破潮湿的空气,落在地上变成一位身穿金色法袍的女人,法袍堪堪包裹住身体两边,中间露出一道迷人的沟壑和平坦的小腹。 让人诧异的是,她也有着两只尖尖的耳朵,与精灵无异。 “麦克塔伦死了,那群白痴把灵魂能量弄得到处都是,一切按计划进行,估摸着第二波也快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充满魅惑之感,和她本人一样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无限风情。 “怪不得埃图斯的蠢仆人会魂瘾发作。”沙恩斯吹着手上的狗毛,嗤笑道:“我觉得嘉顿大人一次性派我们三个来是不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要不要来打个赌,他们能坚持到第几波?” “和萨弗隆最狡猾的猎人之王打赌,我没这个兴趣。”奥拉瑟冲猎人抛了个媚眼,径直走到俘虏堆中,找到一位男性精灵,柔弱无骨的手指抚摸着他俊美的脸颊。 “嘉顿大人的计划天衣无缝,让我们前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能不出手最好,有抱怨的那份闲工夫不如自己找点乐子。” 说着她的手就从对方的脸蛋上慢慢滑下,摸到健硕的胸膛,然后是饱满的腹肌,不断向下探索。奥拉瑟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动人的情话,伸出湿热的舌头舔舐着玫瑰色的嘴唇。 “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呢,加入哨兵队几年了?” 男精灵涨红了脸,眼睛里仿佛喷出火焰,但嘴巴被绳子紧紧勒着,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开玩笑道: “这样吧,如果这家伙坚持三十秒,我就和你赌,怎么样?” 沙恩斯眼前一亮,猛的坐直了身子。 “一言为定!没用的精灵!沙恩斯大人为你加油!” 听到“没用的精灵”几个字,奥拉瑟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沙恩斯急忙捂着嘴。 男精灵突然感觉自己的分身被一只手握住了,对方技巧娴熟地套弄起来,很快他就战意盎然。但身为俘虏的屈辱和对敌人的仇恨让他充满负罪感,于是在这种罪恶的快感下他目眦欲裂。 “二十五,二十六,加油!”沙恩斯数的起劲,突然,一股焦糊味和肉香逸散到空气中。 “奥拉瑟,你又作弊!” 猎人之王重新躺下,生气地捏着燃骨的脸蛋。 男精灵已经死了,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奥拉瑟用另一只手拧断了脖子。 对方娇笑着抬起另一只手,上面燃烧着金色火焰,所有的污秽都被净化了。 “变态。”坐在门口的埃图斯哼了一声。 第十五章 灵魂之逸,饕餮之祸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伊莫特鲁,危机并未散去。 一股阴冷的夜风吹过,阿尔忒斯脸色凝重地望着暮色平原方向。 “那边聚集着庞大的灵魂能量,正在向这里靠拢。” “什么?还来?”古斯塔沃翻了个白眼。“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而且你说的援军呢?怎么还不来?你们要是派人过来,扛过这一茬,别说搬到银月城了,让我们加入精灵族都成。” “精灵可不收裸奔的野蛮人。”蒂娜小声嘀咕着。 “哦,是吗?信仰历455年,住在雾凇庄园的著名行为艺术家嘉兰诺德先生就以‘解放天性,重归自然’为名进行了为其十五天的裸奔计划,期间在身上涂满金粉和香料,人称‘行走的香薰肉’,怎么换成德鲁伊就成了野蛮人了?” 不用猜也知道,能如此精准反驳的是谁了。 “你——” “我什么我?我说的不是事实?还是说自诩高贵的精灵瞧不起‘野蛮无知’的德鲁伊?你睁大眼睛看看周围,想清楚再回答。”沐言戏谑地看着她。 “适可而止吧,人类。”弥修亚颇为护短地站了出来。 “怎么,就你嗓门大?”古斯塔沃抱着胳膊同样站了出来,双方僵持不下。 阿尔忒斯没有理会这一幕,而是颇为好奇地望着沐言,之前阿玛瑟告诉他这名人类知晓许多族中辛秘,而且还声称想和自己聊聊莎温的“十四行诗”,看来他说的没错,对方对精灵文化确实很有研究。 “知识的作用不是吵架,而是解决问题,博学的人类学者先生,对于现在的情况你有什么解决办法么?”他好整以暇地问。 既然那两名山谷行者说多亏了他的指挥才能大获全胜,这样智慧的人总不可能对现在的局势一点儿认识都没有吧? “解决办法谈不上,认识倒是有一点。”沐言在这位昔日挚友面前竟有些紧张,他腼腆地笑笑。“不知阿尔忒斯大人是否已经开始了灵魂学的研究?” 阿尔忒斯眉毛一挑,微微点头。 “那情况就很明了了,不是我感觉错了,而是你们习惯了麦克塔伦的味道,所以分辨不出那堆尸体上的灵魂能量。”他指了指在把蛛网当成蹦床的丛林德们。“他们之所以战斗结束了还待在那儿,就是因为羽蛇尸体上散发出的特殊能量导致。或许因为身为施法者的原因,我们这些人反而没事。 “同样的,领域中的其他幸存者们之所以也没事,是因为他们适应了这种味道。” “这么说来,是我们忽视了什么?”阿尔忒斯望着东边的天空。“按照你的说法,我的感知被混淆,所以无法分辨麦克塔伦身上的味道,那东边来的家伙正是被这股味道所吸引?” 沐言点点头。 “暮色平原的幽魂森林,阿尔忒斯大人可听说过?” “五级魔兽枯木怨灵和苍白之魂吗?略有耳闻。” “那就对了,来的应该是它们。”沐言在心里补充道,这还只是第二批。 “这样啊……那还是等等援军吧,应该快到了。”阿尔忒斯眉头紧锁。 沐言记得那篇战报是这么写的。 “一开始天上的暗红色刺蛇(?抱歉,在下是远古RTS游戏星际爱好者)飞了过来,我们损失了两名斥候,不过好在他们挂之前放好了巫师之眼。接着没过多久,巫师之眼受到能量干扰,传回的信息只有声音,没有画面,这段音频我会在之后放上来,懂行的帮忙听一下。后来大概天快亮的时候,我呆着的那棵树被一头獠牙猛犸撞断了……夭寿,连巨人都来了,鬼知道伊莫特鲁这群德做了什么孽。 补充:247楼的兄弟真厉害,他从音频里的听出一些信息:女鬼声=苍白之魂,咯吱声=枯木怨灵(这条存疑,还有人说可能是移动的房车发出的),狼嚎=啸风狼,猴子叫=钢骨巨猿,禽类尖啸不说了,滑腻和蠕动声=蛇类或泥潭生物(腐血狴、臭臭泥、酸液怪待定)……哇兄弟你真厉害,三次元是做什么的? 补充:455楼的兄弟说的没错,从官方角度出发,可能这段故事本来就是魔兽阅兵仪式,旨在告诉我们这款游戏做的有多牛逼,维尔福的建模多优秀,还不TM买爆!?所以阴谋论的同志们可以省省了,都说了建国以后不让成精……” 所以说这批物理攻击豁免80%的幽魂生物只是开胃菜后的第一道正菜,而伊莫特鲁已然伤兵满营,最关键的是打完这一仗,大家原本咬着的一口气都松了,短时间内根本提不起来。 虽然它们只是一群五十多级的幽魂生物,生命值也不过三四千……可是架不住数量多啊,这三位法师又一个个都不擅长什么大范围的火系魔法…… 等等,大范围火系魔法?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开挂时间到? 沐言拿出了一个暗红色卷轴,表面温热,上面的魔纹像余烬一样闪烁着暗淡的红光。 “伽拉泽大人的‘漫长熔浆’卷轴怎么在你这里?”弥修亚一眼便认出这是什么,眼看她就要伸手来抢,古斯塔沃身形一闪,铁塔般挡在她面前。 “怎么,想当着我的面明抢?” 阿尔忒斯也皱着眉头,他虽然没那么冲动,但表情也有些不悦。 “这件事还请阁下给个说法。” “去问它的上一任主人吧,我可是在双月的见证下拿到了它。”沐言摊着手无辜地答道。 弥修亚冷哼一声,把蒂娜三人叫到一旁,她见古斯塔沃伸长了耳朵,便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后者撇撇嘴,“无聊的女人。” 结界里几人似乎发生了争执,然而最惨的竟然是阿玛瑟,轮流被两个女人说教,看得出来他很愤怒,但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大概五分钟后,几人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说蒂娜把这口锅扣在了阿玛瑟头上,最终两人没有再来找沐言麻烦。 虽说精灵的承诺被他贬低的狗屎不如,但在一些不涉及种族问题的事情上,还是很靠谱的。 “你们吵完了是吧?那接下来我讲讲自己的计划。”沐言清了清嗓子。“接下来的敌人是幽魂大军,物理攻击免疫百分……一大半,但伊莫特鲁的施法者中又缺乏擅长光系和火系的元素师,所以这张卷轴就成了胜利关键。 “所以在这之前,我们要利用手头的工具完成‘聚怪’操作。” 他拉起一面土墙,然后像上课一样简单介绍了什么是“聚怪”,接着描绘自己的解决方案。 “幽魂只是循着灵魂能量而来,但是当他们发现这里聚集着很多更美味的生者时,一定会放弃那些羽蛇尸体,转而攻击在座的每个人,因此大批生者聚集在一起时,目标就极为明显。所以我给这次计划起了个名字,‘活饵’。” 听到这个词,周围安静的众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感觉到一股悲凄的氛围正在酝酿,沐言连忙解释道:“你们会错意了,‘活饵’不代表一定要死人,放着阿尔忒斯大人这位精通空间魔法的七环法师在这儿,关键时刻突然改变位置有什么难的?” 闻言阿尔忒斯不禁有些诧异,他精通空间魔法是不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人类联盟对银月城的渗透已经到达了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吗? “……所以我要把大部分人藏在种植区那个坑里,对,我炸的那个。然后在周围堆上厚厚的羽蛇尸体,以此作为双重诱饵来聚拢幽魂。之后在这张卷轴吟唱结束,七环法术完成的瞬间,阿尔忒斯大人会将我们转移出去。然后灭世的火焰从天而降,所有的亡魂都将得到超度,重新回归冥河。” 自信满满地解释完整个流程,沐言却发现大家没什么反应,一个个表情古怪地望着他,眼里满是怀疑。 于是他问:“你们还有什么疑虑吗?” 四下一片寂静。 “到底哪儿有问题,说啊!” 依旧鸦雀无声。 古斯塔沃表情有些尴尬,急忙把他搂到一边。 “小穆,不是我说……你这个计划,是不是有些大胆的过头了?这不就相当于把近万人的性命交给一个才遇见不超过两天的精灵?” “可是这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案了呀,损失最少,效率最高,不是我乌鸦嘴……” “乌鸦嘴有什么不好,乌鸦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黑它?” 沐言这才意识到乌鸦在德鲁伊心目中的地位丝毫不低,急忙改口。“不是我乱立flag,这一波搞定了说不定还有一波,如果不这样,你们接受得了这么大的战损比吗?” “可是万一那家伙玩脱了,不就……” “那你看着办吧,反正实在不行我就跑了,我是搞不懂你为什么不逃。”他撇撇嘴,解决了麦克塔伦后他就问对方,为什么死活不跑,反正祭坛都让他炸了,也没见什么大事发生。对方却笑笑说这事儿他决定不了,然后不再多言。 见沐言要走,古斯塔沃伸手揪住他的后领,他便无法移动分毫。 “我最后问你一遍,阿尔忒斯那家伙真的值得信赖?” “虽然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但我还是想说,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个人从来不畏惧大场面,平时可能吊儿郎当,但绝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好。” 古斯塔沃仿佛下定了决心,松开手走到阿尔忒斯面前。 “小穆说我可以信任你,因为我相信他,所以我也相信你。” 说完他伸出拳头。 阿尔忒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沐言,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哪儿来的谜之自信,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可以完成这种人数的短距离转移。 “别开玩笑了,这件事我自己都没什么——” “你可以的,阿尔忒斯先生。”沐言插嘴道:“就像四十年前,硫火荒原发生的那幕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尔忒斯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感觉自己的一切在对方面前都无所遁形。 四十年前,一个名为精灵杀手的巨人袭击了静谧森林南部边缘地带的一个大型村落,掳走了上千人,他和同伴接到命令前去硫火荒原讨伐,战斗中巨人受伤狂性大发,眼看就要冲入俘虏堆中,自己催动全身的魔力将所有俘虏一口气转移到了二十里外的据点,确保了那场战斗的零伤亡。 因为他云淡风轻的性格,这件事也从来没有张扬,自己身边都不敢说有多少人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对此,沐言十分想开玩笑说“这是你告诉我的呀!” 在游戏里,和阿尔忒斯成为挚友后,他就会经常提及自己过去的事,说自己有想法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出一本书,就叫《铭记——阿尔忒斯的一生》,并把它烧成灰烬,洒在静谧湖周围,陪自己长眠。而且沐言记得很清楚,四十年前的阿尔忒斯还未拥有法师塔,所以现在的他应该更强才对。 “既然当时的您都可以做到,现在再加上弥修亚女士的反重力法阵,就更简单了。”于是他又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辅修奥术……”这次轮到弥修亚惊讶得合不拢嘴。作为一个专精土、气两系的元素师,她一直在隐秘地学习奥术师的知识,希望能和阿尔忒斯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所以一直瞒着他,可谁能想到这个人类竟然知道? “弥修亚,你……”阿尔忒斯愣愣望着恋人,两人的关系虽然尚未挑明,但他清楚那是对方性子傲娇导致。 “怪不得我觉得你最近越来越聪明了……” “什么?你意思是我以前笨咯?”弥修亚俏眉竖起,眼看就要发火。 阿尔忒斯急忙转移话题。 “咳咳……那个人类,你叫夏穆是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精灵语]林中迷失了方向的牡鹿,应该抬头寻找皓月的光辉。”沐言故作神秘道:“当然是全知的索林纳瑞告诉我的咯。” 双月中的血月名为努林塔瑞,金月名为索林纳瑞,前者代表公正和惩戒,后者象征智慧与祝福。精灵们自称夜之子,认为自己是双月的孩子,视其为族群的图腾和象征。而对神,只单纯的敬畏和臣服,就像天朝古代,百姓臣服于天子的统治,但真正信仰的是共同的祖先炎黄二帝一般。 于是乎和索林一样,涉及到最虔诚的信仰,阿尔忒斯也不好追问。 “那我和弥修亚现在去布置法阵,你最好动作快一点,我感觉它们快来了。” “多谢。”沐言微微躬身,然后看向古斯塔沃。 后者站在众人面前,沉吟良久。 “我会第一个站在那里面,然后最后一个离开。” “喂,你不是应该——” “闭嘴,现在是族长的讲话时间!”族长粗暴地打断了他。 沐言撇撇嘴,不再插话。 “我他娘的很讨厌讲道理,因为说太多话费脑子,但现在有些话必须要说。 “刚才我在里面和那个疯婆子战斗,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我看到了,你们在小穆的指挥下战果斐然,这说明他很有本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还是得说,他脑子比我好使多了。这是你们必须相信他的第一个理由。” 他挠了挠头发,继续说道:“我们世世代代守在这个破烂地方,易攻难守不说,一下大雨还变成湖。以前空军部队占一半,今天这一战后就剩下一百四十人。以前会游泳的只占一成不到,现在人人会变鱼,尤弥尔一个人就会变六种。这样下去我们干脆别叫德鲁伊了,叫娜迦好了。也别信仰风语者了,跟水流之主混多好? “是,没错,我是个不靠谱的族长,好吃懒做,还成天想着炸祭坛。但我就是他娘的想把那个地方炸了,大家这么多年守着这块地方干什么?真的等那棵树回来?等得到吗?我爷爷的爷爷等了一辈子,后来他一头撞死在祭坛上了,我做不到他那么虔诚,我喜欢自由。以前我劝你们走,你们都不走,说祭坛在这里,根就在这儿,我们所有人都被束缚在这里,现在小穆把祭坛炸了,束缚没了,你们走吗? “不走对吧,我很清楚你们的尿性,那座祭坛根本就不是什么鸟束缚,那都是借口。真正的束缚在这儿。”古斯塔沃锤着胸口,咣咣作响。 “真正的束缚在这儿,谁也炸不掉,所以我也没想着走,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你们必须相信小穆的第二个理由。不想走,就好好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相信他。 “最后,我再说一遍,我会第一个站在那里面,最后一个离开。没成年的崽子可以离开,随你去哪儿,躲好就行,别死,长大了也别给伊莫特鲁丢人。其他人哪怕是想死,也给我呆在坑里,这是命令,哪怕今晚过后,你们把这个位子收回去我也没意见,但现在,我还他娘的是族长!这也是你们必须相信小穆的第……管他娘的第几个,反正也是理由。” 说完后,他转过身,径直走向种植区。 苏珊娜赶忙从人群中跑出来,紧紧跟着他,孔多默默看了心上人一眼,没有跟上去,而是选了另一条路前往。 “那个,那我也说两句……”沐言站出来,举着右手。“我对弥娅起誓,如果法术完成之时,阿尔忒斯的传送没能成功,我会站着不动接受惩罚。” 说完他也转身离去。青光一闪,苏利亚紧随其后,沐言向她投去问询的眼神,只见对方脸上写满了“我乐意”,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哥,怎么说?” 半天不见,金力已开始和索林称兄道弟。 “我说了你可能不信,这家伙是神眷者。”索林的表情很认真。 “开玩笑的吧?弥娅的眷顾者怎么可能是个人类?” “看,我说的吧,你不会信的,这就是你和我的差距了。”索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然后抬脚跟了上去。 “真的假的……”金力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玛伽和芙蕾雅看了看众人,没说什么,也走向原本伫立着祭坛的地方。接着是哈扎,尤弥尔…… 越来越多的人下定决心,一齐走向种植区。 第十六章 线索、拼图和解谜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洞穴里,奥拉瑟腾的站起身,脸色凝重地望着伊莫特鲁方向。 比她只慢不到一秒,埃图斯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了?”沙恩斯傻乎乎地问。不是施法者的他没有两人那么强大的感知。 但他的狗有。 沸血和燃骨突然窜到他脚边,兴奋地蹭着他的皮靴,发出低沉的嘶吼。 “什么?七环法术?”领会了宠物的意思,他惊讶地叫出声。 “那两个精灵在和麦克塔伦战斗过后还有魔力放出七环法术?难道是伽拉泽也跟去了?” “不可能!”奥拉瑟娇喝道:“隔着一千里远我也能感知到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味,如果他来了,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沙恩斯眉毛一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脸上的刀疤像虫子一样蠕动。 “忘记了那可是你的老——” “沙恩斯!”埃图斯身形一闪,急忙堵上他的嘴。 “你再把她惹毛了,别找老子复活你的狗!” 想到沸血和燃骨上次的惨状,沙恩斯只好悻悻闭上嘴。 “可能是卷轴一类的吧。”埃图斯赶紧转移话题。“听说伽拉泽这些年醉心于制作卷轴,光六环的就做出来不少。” “哦,是嘛。”奥拉瑟冷笑道:“现在知道挽救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是是是……”埃图斯两人忙不迭地附和着。 “而且这股肉香也冒出来了,估计那群喜欢吃肉的家伙也被惊动了。” 奥拉瑟白了两人一眼,缓缓走到洞穴门口,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银月城升起,让她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伽拉泽!” 尽管她尽力咬着嘴唇,这个梦魇般的名字还是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么巧,不会吧?”埃图斯紧张地凑上来。 “他来了,是不是我们三个要一起出手了?” “我一个人就可以,你们去看着那群德鲁伊,嘉顿大人的计划要紧。”说完,奥拉瑟就变成一只羽翼由火焰编织成的乌鸦飞走了,一股热浪让洞口瞬间升腾起白茫茫的雾气。 沙恩斯伸了个懒腰,手中多了把郁金色长弓,中间还雕刻着一只凤凰的头颅,他活动活动手脚,冲两只爱犬做了个手势。 一金一红两条狗飞似的冲过去,干净利落地咬断了俘虏们的喉咙。 埃图斯丢出一团火焰,将洞内的一切都烧成灰烬,然后两人化作流光朝着伊莫特鲁方向进发。 ----------------- 伊莫特鲁,种植区的上空宛如世界末日,充斥着流星,火雨,翻滚的气浪和灰黑色的云海,沐言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甚至都忘了去查看经验。 所有人都被安全转移了出来,就在他把最后两点自由属性点加到智力,凑齐18点智力,成功释放了卷轴里的“漫长熔浆”后,天空就被一片火红代替,要不是苏利亚紧紧握着他的手,我们的学者可能都不愿离开。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难以忘怀,他开始理解为什么法师群体中资深玩家比例那么高了,这样富有魅力的职业,这样把魔法的力量展现到极致的职业,很容易勾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渴望。 《黄昏纪元》中,七环以上的法术,即70级以上的每个技能都需要经历一系列复杂的职业任务才能学习,但在一开始导师会为你演示一遍所有法术,方便进行选择。沐言有理由相信,每一个法师玩家都会在那时,在心里埋下一颗渴望变强的种子。 就像他现在这样。 阿尔忒斯不辱使命,成功将近万人从小坑里转移到了藤木战士所在的区域,付出的唯一代价是自己魔力耗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外弥修亚的反重力法阵也起了关键作用,它不仅帮助阿尔忒斯完成了这一壮举,还在关键时刻改变极性,从“反重力”变成了“重力加强”。幽魂这种特殊魔兽虽然没有形体,但还是存在质量的,所以重力加强后它们就被吸附在了坑里,这时沐言的魔法恰好完成,两人联合使出一招“瓮中捉鳖”,五道小行星一般的陨石从天而降,在他笨拙地操作下在坑里滚来滚去,炙热的温度让空气一阵扭曲,声势浩大的幽魂群最终没能逃脱被超度的命运。 此外代替古斯塔沃前去做侦察兵兼诱饵的几人也功不可没,虽然他们被幽魂的寒气入体,之后又被堪堪砸到脸上的陨石吓得够呛,现在正在接受玛伽和芙蕾雅的治疗。 “我说……大姐,我的手快被你捏断了。”回过神来,沐言才感觉到一股剧痛从右手传来,刚才苏利亚攥的力度太大,他的手已然失去了知觉。 “哦。”苏利亚爽快地松开手,顺势拍拍他的肩。“表现不错嘛,竟然没像金力一样吓尿裤子。” “你胡说!”金力立刻大喊:“尿裤子的才不是我!是这家伙!” 他指着一个鼠人小孩,小家伙和他一样高。 “我……我只是怕冷!”小孩子抬起头申辩,“我连蛇都不怕的!” 听到这句话,沐言对金力笑道:“听听,人家连天敌都能克服,你俩什么时候给我表演个游泳?” 见他提起这茬,两位矮人赶紧忙顾左右而言他。 金力突然耸动了几下鼻子。 “好香啊……是肉的味道!我知道了,是羽蛇被烤熟了!” 矮人激动地冲向种植区,美食和美酒是他们向来无法抗拒的两样诱惑。 被他这么一提醒,苏利亚才想起来两人自晚上来集市闲逛到现在始终粒米未进,便戳了戳沐言。 “喂,你要不要——” “嘘——” 沐言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皱着眉头仿佛在用力思考什么,眼睛都失去了焦距, 就在刚才,金力那句话仿佛唤起了他脑海中的一些记忆,就像静置许久的鱼缸,下面落了层厚厚的淤泥,被人用力一搅,顿时掀起无数积淀已久的东西。 与此同时,一道思绪从脑海中划过,灵光乍现,俶尔消逝,就像抓不住的灵活游鱼。 苏利亚明白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制止了前来搭话的古斯塔沃,静静等着。 沐言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魔杖,在地上画出一幅横断山脉以西的地图。 “灰谷居中,左下:硫火荒原的羽蛇,正右:暮色平原的幽魂,还有什么……啸风狼来自哪儿?正西的落日森林对吧,那巨猿、泥潭怪兽呢?正北的沼泽,这些都是最近的……我知道了!岩火虫吸引羽蛇,羽蛇死后的灵魂能量吸引幽魂,为了解决幽魂,一定会使用效果最佳的的火系法术,这样一来就无法避免火光和浓郁的肉香,也会顺势吸引数目庞大的啸风狼群,接下来是什么?让我想想……伊莫特鲁现在保存最完好的是什么?大量精力无处发泄,只会在地面奔跑的丛林猎手们对不对?然后他们和这些嗜血的野兽打在一起(惊了,野兽hexie交战都不行),血流成河,血腥味会引来腐血狴!!!完美!真他娘的绝户计!”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一拳锤在地上,立刻血流如注。 腐血狴是一种多数情况下都在守株待兔的五级魔兽,它们在黄昏沼泽的泥潭中潜伏,头上长出一朵小花,同时分泌出能够让大多数野兽为之痴迷的香气,吸引它们前来。如果伊莫特鲁来了大批腐血狴,再被击杀在此,不难想象到时候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说是魔兽阅兵都有些不恰当,这规模和种类数量,至少是横断山脉以西的魔兽奥运会吧? 历史上这群家伙究竟是如何在古斯塔沃的带领下从兽潮中脱身的? 等等……脱身? 谁特么告诉你他们脱身了!?沐言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可能会葬送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游戏里那场兽潮结束以后,这附近就被魔兽包围,还有精灵NPC重兵把守,直到黄昏元年风之苍穹现世,德鲁伊们重新出现在人们视野里,这儿都没人踏足过一步。下一次伊莫特鲁重新开张,已经是版本更迭,届时这里被修葺一新了。 也就是说大家所谓的“从兽潮中脱身”仅仅是从结果推测的,至于过程,根本无人知晓…… “他怎么了?” 古斯塔沃被沐言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吓坏了。 “可能……想到些什么了吧,让他静一静。” 苏利亚拿出手帕,一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手上的血迹一边轻声解释。每逢此刻,她的心中都会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都在祭坛那边吃蛇肉,我去拿一点过来。” “也好。” 古斯塔沃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祭坛?” 这个词突然蹦入沐言脑海里。 他用力拍了拍额头,仿佛在重启电脑,清空记录然后从头分析。 “两者对比,唯一不同就在于我的介入,那么‘我’这个变量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问:‘我’帮助古斯塔沃从木喉村逃脱,影响? “答:若无‘我’的「蛛网术」,古斯塔沃依旧会逃走,前后无影响。 “问:‘我’从精灵手中获取七环卷轴,影响? “答:卷轴最终使用情况:累计消灭50-55级幽魂类魔兽6752只,收割经验2440863,不考虑技能花费的话足够升到55级,同时并未带来任何伤亡。目前找不到比该性价比更高使用方式,属于正收益,暂不考虑。 “问:‘我’引爆火岩结晶,炸毁祭坛,影响? “答:以集市区的火势和空军部队的反应速度,该操作属于提前引爆火岩结晶且未造成伤亡,同时提前敲响警钟,属于正收益,暂不考虑。 “问:‘我’指挥众人协助击杀羽蛇,影响? “答:正收益,暂不考虑。 “问:是否存在正收益累加导致收益突变为负? “答:存疑。 “综上,唯一变量‘我’并未造成消极影响,即若无变量,原本的事态只会更糟糕。 “总结,目前尚未解决谜团:其一,虫人背后的操控者。其二,祭坛的作用。其三:原本进程中如何德鲁伊的去向。其四:精灵援军何在?其五:正收益累加结果存疑。” 他把这五个问题分别用简短的语言写在地上,用的是中文,保证谁也看不懂。 “这是正常顺序,接着是倒序逆推,德鲁伊们正式出现就是在嘉顿以一敌二的时候,往前推一步,他们尚未出现时,战局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嘉顿眼看就要获得胜利,那么由此分析,这种情况正是因为缺少了德鲁伊们才导致的。所以,虫人背后的操控者,即幕后黑手有很大可能是嘉顿。” 这样想着,他在第一个问题后画上一个金红两色的徽记:一个缺了最上面一块的荆棘圆环,中间垂直穿过一道烈焰,像三叉戟一样,这是嘉顿的萨弗隆徽记。 “虫人们故意把火岩结晶埋在祭坛下面,它们为什么要炸毁祭坛?” 沐言下意识地揪着头发,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入脑海。 “祭坛是通往风之苍穹的钥匙,甚至是门,所以嘉顿才要处心积虑地炸掉它! “那么嘉顿原本的意思呢?可能一:他计划直接消灭德鲁伊们,结果误打误撞之下打开了这扇门,把对方逼进了风之苍穹。 “可能二:反之,也许他出于某些理由无法对这些德鲁伊们直接出手,只能用这种方式逼他们远离战场,让拉尔和伊苏减少一大批信徒,为自己制造出手的机会!至于后来,德鲁伊们的横空出世,是他根本没有料到的!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德鲁伊们最终都遁入了风之苍穹才侥幸逃脱,之后又在一个很巧的时间现世?没错,一定是这样! “这样一来,谜团二和三都得到了解决,至于精灵援军,一定被躲在暗处的嘉顿手下干掉了。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累加的正收益具体会带来什么影响?” 沐言看了眼自己的人物面板,上面显示着一个夸张的数字:2762518/6003。这还是团队模式下的扣除了经验惩罚后产生的总经验。50级的经验槽是14万(142851)出头,一只同等级玩家2-5分钟才可以解决的野怪有经验槽的0.5%,也就是700点经验,而在游戏里根本不可能有密集的怪物群供玩家割草。可以说这次教科书一般的活饵引怪、法阵聚怪、七环法术收割流程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根本无法复制的。别的不说,两个七环NPC合力帮助控制,一个七环势力领袖提供人力,还有一张恰到好处的七环火系卷轴,能满足这些条件的人,还在意这些经验? 只是现在,那种有钱不能乱花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要不是怕被这群人当成怪物解剖,他早就一口气升到50级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吐槽,把注意力放到问题上。 “累加的正收益大部分体现在德鲁伊的伤亡上,小部分体现在自己的经验槽里。如果从接下来的战斗中开始避免引起下一波,即避免血腥的话,这场兽潮将戛然而止。假设上述猜想全部正确,那么无论如何,接下来正主都将被迫登场,嘉顿本人出手肯定不可能,那么一定是他那几个手下。” 想到这里,沐言忍不住笑了。 他突然想起维尔福官方给他寄来的那封信函。 “尊敬的玩家夏穆您好,首先请允许我们全体工作人员对您的智慧和博学表示崇高的敬意,您在‘霍加斯-炎之界萨弗隆’副本的杰出表现赢得了所有策划和创作人员的一致赞美,我们有权利认为您在现实中一样如此好学,认真,勤奋……(一段不要钱似的夸奖) “但出于某些考虑,我们希望您可以合理使用自己的知识,不要对游戏的正常进程造成干扰。因为游戏设计要考虑到正常玩家的上限和下限,在提供极限挑战的同时……(一段冠冕堂皇的废话)……因此我们做出如下决定。 “这次副本记录并不会予以变动,我们认可您和您的同伴在游戏中取得的一切成果,但晨风图书馆的藏书会受到一些修正。最后,维尔福全体工作人员祝您游戏愉快。”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他的帮助下,星辰公会仅用三个小时就摆平了嘉顿和他的手下们。 守门人诺顿和卡巴两位火岩巨人兄弟,带着两条狗的猎人之王沙恩斯,唯一一位女精灵德鲁伊血羽奥拉瑟和她的丈夫火镰泽拉迦尔,火妖之王埃图斯,还有嘉顿最喜欢的管家范厨子和首席信徒兼异火教大祭司莫拉,对这几位的身世、能力、弱点甚至个人喜好他可谓是如数家珍…… 要怪只能怪嘉顿是个故事控,挑选的手下一个个大有来头不说,对他们进行改造的时候还拼命往神话故事上靠拢,这种人对上沐言不就是往枪口上撞吗? 这样想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又会改变历史,就像拯救了扎伊克斯一样。 第十七章 奥拉瑟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随着一道道由远及近的狼嗥声响起,不用沐言提醒众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好在这个时候蛇肉已经被销毁一空。 由此沐言对他们会前往风之苍穹的宿命也愈发确信了——种植区被毁成这个样子,以这群家伙的饭量,如果不是去了那种天堂般的风之苍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如果真的去了银月城,怕不是把精灵吃垮?后者可是出了名的修仙种族,只靠呼吸就能活下去,族里几乎没有农牧业基础。 于是他连忙找到弥修亚,把自己的猜想解释了一下,涉及到嘉顿的部分他统一用未知敌人代替,但是看对方的脸色,她显然由此联想到了什么。 之所以不找古斯塔沃,是因为这家伙自从听到第一声狼嗥就飞的没影了。 “那你的意思是……用不见血的手段解决即将到来的狼群?”她问。 沐言点点头。 “如果这里有一两位寒语者就完美了。” “之前对付幽魂的时候你也说‘如果有火舞者就更完美了’。”弥修亚笑道:“还好有伽拉泽大人的卷轴。” 听她这样讲,沐言突然有些疑惑,便问道:“能给我讲一下伽拉泽大人吗?我对他不甚了解……” “你不了解伽拉泽大人?”弥修亚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比沐言说出她钻研奥术魔法时还要震惊。 “……很奇怪吗?” “当然,你对精灵文化如此了解,竟然不知道伽拉泽大人……” “你和阿尔忒斯都叫他大人……难道他是祭司长或者传奇?” “当然,伽拉泽大人身为传奇法师,不光是我们的祭司长,还是银月议会的裁决者,同时也是离水流之主最近的元素信徒。” 沐言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这么厉害,我用了那张卷轴,他不会有所感应?” 这次轮到弥修亚愣住了,半响她才脸色严峻的说:“对啊,大人他一定会有感应的……” ----------------- 落日森林和灰谷交界处,天空中,一白一金两道身影对峙着。 伽拉泽望着面前的女人,神色如常。 反观奥拉瑟,浑身战栗,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 “艾莉,让开吧,我不想对你出手。” “住口!你没有资格叫这个名字!”奥拉瑟的声音像杜鹃啼血,凄婉动听。 伽拉泽叹了口气,抬抬手指,一圈金色火焰拉成的细丝出现在两人周围,宛如鸟笼一般慢慢缩小。 奥拉瑟神色一凝,突然化身烈焰乌鸦就要逃开,却不料火焰细丝好像可以感知她的轨迹,无论她飞到哪里,都会一分二,二分四,拉出更多密集的细丝将她拦住。 “放弃吧,艾莉,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不反抗。” 伽拉泽悲天悯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再说一次,你没有资格叫这个名字!” 奥拉瑟的身上突然燃起熊熊火焰,身形骤然增大数倍,宛如一只金色的凤凰,发出阵阵清亮的唳鸣。 随着她体型增大,不断收缩的囚笼像绳索一样束缚在她身上,勒入肉中,迫使她发出痛苦的哀鸣。 伽拉泽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细丝随即变粗,上面冒出的火焰也钻入对方体内,仿佛在治疗一般。 --------------- “伽拉泽大人年轻的时候有个伴侣叫艾莉瑟拉,她——” “等等,第一位女精灵德鲁伊?”沐言惊讶地叫出了声。 弥修亚也很诧异。 “你知道她?那你为什么不知道伽拉泽大人?” “谁知道他俩有一腿……哎哟!” 弥修亚严肃地批评道:“看你也是个学者,说话怎么如此不知分寸。” “您继续……”他弱弱地说。 “如你所言,艾莉瑟拉是第一位女精灵德鲁伊,同时她也是古斯塔沃的姑姑。”弥修亚看了眼北边的天空,族长变成的银色雄鹰正在那里盘旋。“他那一头银发就是来自一位精灵,可惜他在讨伐巨人的过程中不幸战死了。 “艾莉瑟拉成为德鲁伊后,最擅长变成渡鸦和夜刃豹进行战斗,后来在伽拉泽大人的帮助下,她还成为了一名元素师,从此在族中地位与日俱增,同时执行的任务也越来越危险,为此两人吵过很多次架。 “再后来,伽拉泽大人有了自己的法师塔,便愈发醉心于魔法,想尽快遁入传奇之境。精灵的性格你应该了解吧,因为漫长的寿命,我们更喜欢安静独处,所以很少与别人交流,即便是族人也很少深交。然而一旦敞开心扉接纳了某个人,便会因为其变得异常敏感,尤其畏惧孤独。所以在伽拉泽大人不顾艾莉瑟拉的反对,毅然做出闭关冲击传奇的决定后,艾莉瑟拉就疯狂地执行任务,试图用高强度的战斗来麻痹自己孤寂的内心……” 听到这里,沐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故事的转折点要来了。 果不其然!弥修亚叹了口气。 “然后悲剧发生了,在一次去黑石山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不小心被巨人击中,坠入岩浆,尸骨无存,然而讽刺的是,那天也正好是伽拉泽大人出关的日子,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疯了似的冲到黑石山,攻击他见到的一切生物,敌我不分,后来是上一任祭司长埃利尔大人亲自出手才把他带了回来。” “我听说……羽蛇从来都是双生,麦克塔伦以前有个伴侣?”沐言问。 弥修亚点点头。 “是伽拉泽大人杀的,而且以前黑石山有四座山峰。” “卧——”沐言一句粗口刚开了个头,立刻捂住嘴巴。 这位伽拉泽大人实在太厉害了,玩家见到的黑石山只有两峰,其余两座低矮的山包仿佛被人铲平了一样,在山后组成一个平台,80级开了以后,那里是除了银月城以外横断山脉以西汇聚玩家最多的地点,毕竟硫火荒原是主要的70-80练级场所,光黑石山附近就有大大小小四个副本群,更不要提地图上还有海量巨人供有能力的玩家随意挑战……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厉害的人,他真的没听说过…… 而弥修亚说的首席祭司长这一职务,他印象中埃利尔之后就是阿尔忒斯啊……难道说这是洛坎和《黄昏纪元》不同的一点?可为什么他的记忆中也存在一个艾莉瑟拉?而且他记忆力的艾莉瑟拉也和对方描述的不太一样。 游戏中,艾莉瑟拉被自己的精灵伴侣抛弃,心碎万分,对人生失去信心,于是化身苦修士前往霍加斯寻求答案。霍加斯山巅之上的八万米高空,是旧神们偶尔憩息的神殿阿瓦隆,平时主要是几位元素首领居住在这里,于是嘉顿就和几个同事开玩笑说伊苏你看,这是你心碎欲绝的信徒,但我可以治疗她内心的创伤,你行不行?伊苏说心病不可医,脑残无法治,我不行,你行你上。于是嘉顿就说那好,我上。 霍加斯山隔绝除了神力以外的一切力量,所以登山之路漫长而且崎岖,加上终年不化,蔓延到山脚下的积雪和呼啸的山风,使得艾莉瑟拉的朝圣之路格外艰辛,很多次她都要坚持不下去。但每当她快要失去信念之时,总有一个温暖人心的声音在耳边低语,默默地鼓励她,告诉她终点就在眼前,不要放弃。终于,在踏上第一千级阶梯(并没登顶)的时候,那道声音的主人——嘉顿的化身出现在她面前,这时艾莉瑟拉终于坚持不下去,一头栽倒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这也是艾莉瑟拉自从被伴侣抛弃后第一次接触异性,也是她睡的第一个好觉。 她醒来之后,发现那道声音的主人竟是位温润似水,热情如火的人类美少年,而且他拥有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仿佛看破红尘,于是便向他倾诉自己心中的悲愤。在经过长达一个礼拜的探讨和争论后,身为故事控的嘉顿终于成功将艾莉瑟拉从伊苏的信徒蛊惑成一个无信者,然后陪着她一起下山。 下山之路不比上山简单多少,但嘉顿全程无微不至的呵护,耐心的陪伴让艾莉瑟拉很感动,破碎的心也愈合了不少。抵达山底,分别之际,嘉顿道明身份,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然后笑着解释说身为神,日子漫长又无趣,他的本意也不是收获什么信徒,而是想温暖一颗寒冷孤寂的心灵,紧接着一番欲擒故纵的鬼话说完便翩然离去,留下艾莉瑟拉一个人陷入沉思。 再一个月后,嘉顿成功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郁的信仰之力,信仰之争爆发后更是把她变成了85级首领血羽奥拉瑟,镇守萨弗隆的核心区域。 这些信息来自于多嘴的猎人王沙恩斯,有一位隐匿技能出色的影舞玩家潜在巡逻的猎人之王背后,一路听他给两只爱犬讲故事听了四个小时,内容涉及萨弗隆每个领主的黑历史。后来他把这些编纂成册,起名为《萨弗隆那些事儿》发到网上,沐言因而得知。 想到这些,他突然想起来关于她的丈夫火镰泽拉迦尔的介绍……只有短短一句,而且还是出自奥拉瑟本人之口。正是她临死前说的一句“或许这对你和我而言,都是解脱吧”。 “泽拉迦尔……泽拉迦……伽拉泽!?” 他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 “艾莉——” “艾莉已经死了,我现在是血羽奥拉瑟!” 火焰细丝深深勒进肉里,身躯被切割的四分五裂,鲜血肆意流淌的奥拉瑟发出一连串怒吼,饶是伽拉泽不断协助治疗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也于事无补。 “罢了……” 他叹了口气,挥挥手,火焰细丝消失不见,周围的天空突然飘起片片雪花,每一片落在巨大的火鸟身上都发出“嗤”的一声声响,然后冒出白气。 奥拉瑟立刻缩小身躯,来回闪躲,还试图逃离这片区域。 然而周围仿佛有空气墙堵着,她来回冲撞了好几次,都只能被柔软的气墙反弹回来,任由雪花一片片熄灭自己身上的火焰。 “艾莉,这次事件是嘉顿大人的意思吗?之前我们派出的那队援兵去了哪里?” 伽拉泽的声音在夜色和寒风中显得格外淡漠。 奥拉瑟没有回答他,在空中辗转腾挪,身形拉出一道道金色的丝线。 “艾莉,回答我!” 他的声音略显焦躁,同时天空的雪花也迅速密集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鹅毛大雪落在奥拉瑟身上,很快她就无法维持高速飞行,甚至连娇小的渡鸦形态也无法维持,只能变回人形,从背后伸出两扇羽翼,将整个人保护起来,瑟缩在角落,看上去十分凄凉。 每一道雪花落下,都会让她翅膀上的火焰暗淡几分,渐渐地,连翅膀也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无法维持一般猛的缩了回去。 奥拉瑟纤细的身躯顿时暴露在寒冷的结界中,她嘴唇发紫,手脚冰凉,原本风情无限的脸庞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回答我!” 伽拉泽身形一闪,出现在她面前,手中多了把寒光熠熠的冰刀,指着她的脖子,同时雪花也停了下来。 “我……我只是想见……见他……” 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奥拉瑟颤抖的嘴唇中发出,同时她的眼角滑下滚烫的泪水,很快就冻结成晶莹的雕塑。 伽拉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可以相信你吗,艾莉?” “艾莉……已经死了……” “没有!她就在我面前!她没有死!”伽拉泽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他冲上前去抱住奥拉瑟,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艾莉没有死,她就在我怀里……我求求你,艾莉……” 然而这一切仿佛已经来不及,奥拉瑟身上最后一分热量也褪去了。 “就……就在刚才……心……死了……” 奥拉瑟举在半空的手突然软绵绵垂了下去,身上用元素编织的法袍也消失不见,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不……不……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伽拉泽痛苦地咆哮着,他解开自己的法袍,颤抖着抱住奥拉瑟,试图温热她冰凉的身体,挽留她已经逝去的生命。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凉透了的奥拉瑟突然睁开眼,瞳孔里燃烧着两团火焰,透过她身上的伤痕,仿佛能看到里面宛如流动岩浆般的液体。。 “在烈焰中……和我一起重生吧。” 轰—— 一朵绚丽的橘红色烟花在空中盛开,即便在伊莫特鲁的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第十八章 真·弥娅亲子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泽拉迦尔……王八蛋!” 望着西北方天空中绽放的郁金色烟花,沐言无法抑制地爆了句粗口。 自己就不该趟这趟浑水,比起让它自然而然地发生,什么都不做也好过看着改变历史的机会一步步溜走,醒悟过来时为时已晚。 他哪里还不清楚,那是奥拉瑟自爆的景象。 精灵的神话里流传着一个有关不死鸟的传说,相传这种名为凤凰的鸟由弥娅的头发变成,她们生来就不落地,只会在凤凰木上小憩,浑身冒着火焰,因此所有的凤凰木顶端都是光秃秃的,还蕴含着庞大的魔力。在她们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就会在一场绚烂的爆炸中化身为卵,经过一年时间涅槃重生,比以往更加强大。 而奥拉瑟的设定就来源于凤凰,嘉顿为了往凤凰上靠拢,专门用神力保护了她的心脏。所以奥拉瑟虽然是萨弗隆诸多首领中实力最弱的一个,但却是最难缠的,玩家要一遍遍打的她靠自爆重生来恢复力量,直到保护心脏的神力松动时才可以成功击杀。 显然奥拉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自爆,这个时候她应该也没有85级,所以能逼她用出这种技能的也只有伽拉泽了。他估摸着伽拉泽已经死透了,尸骨无存的那种,而且比这更坏的消息是,不知道多久后就会有一位手持火焰镰刀永远守护在奥拉瑟身边的阴影行者泽拉迦尔诞生,也许一年?两年?也有可能马上就会。 既然奥拉瑟已经殒命,那剩下的幕后黑手会是谁呢?守门人不可能,他们体型庞大,精灵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到。莫拉在传教,也不适合出现。沐言想来想去,发现还是擅长隐匿和陷阱术的话唠猎人王适合这项工作,另外火妖之王埃图斯和掌握了几乎所有剑术的范厨子范加尔应该也会前来。 后者之所以叫范厨子,是因为战斗中频频喊出“这次要把你切成什么样呢?”这种话语,并且他的长相也让人回忆起“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这句话。 想到这里,沐言掰着指头算了算,如果来者只有两人,那么以自己的能力还是有机会的翻盘。 最好的搭配是埃图斯和范厨子,前者可以让古斯塔沃一人对付,后者交给弥修亚,想来现在信仰之争还未开始,嘉顿也不能做的太过火,这些有名的信徒应该不会高过75级,再加上自己的指点和职业压制,问题不会太大。 于是沐言深吸一口气,决定把手头的经验消化一下。 “弥修亚大人,你手头有苏拉玛学院的《寒语者法术大全》吗?” 苏拉玛学院是精灵们服完哨兵役之后进行学习深造的地方,这所古老的学院比人类三大学院加起来还要历史悠久一些。 弥修亚点点头,递给他一本厚厚的蓝色封皮书籍,看上去崭新如初。 “‘塔丽萨’主编?能换成‘瓦尔托伊’的吗?”沐言一脸嫌弃。 “你竟然是‘战斗法师’流派?”弥修亚失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人类都是‘学院派’。” 然后她掏出另一本同样封皮的书,一看就知道已经被翻过很多遍。 “我只是讨厌长篇大论而已。”沐言接过这本薄了不止一倍的课本。 “获得道具:《寒语者法术大全》(旧):苏拉玛学院的寒语者范本,战斗流派。适合40-60级,精灵语(精通)的寒语者阅读。[上面写满了娟秀的笔记,来自一位精灵女学霸,这可能会加快你的阅读速度。]” 很显然这位女学霸是弥修亚无误了,虽然她主修气、土两系魔法,但作为生命漫长的精灵,这并不妨碍她带着旺盛的求知欲聆听不相干的知识。 因为沐言只是一名23级法师,所以介绍里“寒语者”和等级都是红色的,代表他不符合要求。 于是他抬起头。 “弥修亚大人,无论接下来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由此想到可什么,请务必不要惊讶。” 弥修亚微愣了一下,茫然地点点头。 “那么,弥修亚大人,您能指引我成为一名元素师吗?”沐言认真地问。 女精灵顿时皱起眉头,“人类,不要得寸进尺,你以为——” “我对弥娅起誓,只是要一个口头上的认可,不会有任何纠缠。” 听到他态度诚恳,弥修亚只好点点头。 在她点头的同时,沐言松了口气,他接到了久违的系统提示。 “检测到转职信息,类型:元素师,等级条件(20)满足,是否转职?” 他在心中默念。 “是。” “您已成功转职为元素师,覆盖原有法师等级,现在职业属性为:元素师(等级23,2762518/6003 可升级!)” “升升升升级!!!!” 沐言终于在心中喊出了那个久违的口号。 然后在弥修亚见鬼的眼神里,她感觉到无数元素欢快地涌入面前这名人类身体中,就像小溪汇进江河,再从江河灌入大海,滔滔不绝,连绵不息…… 对方身上的气势也在不断攀升,转眼间就从一名二环法师提升到了三环……还在飙升! 双月在上,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那两个矮人口中的神眷者? 这……这恐怕已经不是神眷者的能力了吧?传说中的弥娅亲子兰斯洛都不如他看上去夸张…… 另外一边,坐在地上吃着蛇肉默默恢复魔力的阿尔忒斯也愣住了,蛇肉掉在地上都一无所知。 他来不及询问,催动着本就不多的魔力一连四个「闪光术」来到沐言面前。 “他这是在……在干嘛?” “……我还想问你。” 两人愣愣地盯着沉醉在升级快感中的沐言,觉得自己的认知可能从此要被颠覆了。 “难怪他让我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弥修亚喃喃道。 这时已经升到40级的沐言停了下来,他睁开眼。 “两位,接下来我可能需要半个小时阅读这本教材,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两位吗?” 两人僵硬地点点头。 虽然“半个小时阅读这本教材”听上去很扯淡,但在对方鬼畜的升级速度面前,这都显得无比小儿科了。 得到了保证,沐言满意地摊开《寒语者法术大全》,心无旁骛地阅读起来。 这也是传奇学者为数不多的特质之一——无论何种情况,只要拿到书,就能很快进入状态。(其实也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个人特质罢了……) …… 古斯塔沃和伊戈尔化身一银一金两只飞鹰盘旋在与伊莫特鲁接壤的白杨林上空。暗淡的月光下,地上的啸风狼群汇聚宛如一股股黑色洪流,源源不断流向伊莫特鲁,照这个速度,伊莫特鲁的大家别说逃跑了,飞都不一定能离开对方的追捕范围,而且更不要说被这样一群饿狼追猎是多么糟糕的体验。 伊戈尔似乎有些生气,想给这群家伙一个教训,便猛的俯冲下去,意欲在狼群中引起一阵骚乱。 然而他刚降落到距离地面四十多米时,狼群中突然冒出来数道青光熠熠的风刃,为首一道更是速度极快,顷刻间就来到他面前,根本不留给他躲避的机会。 伊戈尔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前额那两根最漂亮的金色翎毛已然被劲风划断。 好在古斯塔沃拍马赶到,张开硕大的羽翼挡在他身前,一时间金属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响成一片,伊戈尔还听到几声闷哼。 两人急忙拉高身形,重新回到高空。 “你个伊二瞎子,看不到里面有狼王吗?”一回到安全区域,古斯塔沃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大骂。“是你小子翅膀硬了还是不要命了,敢这么玩?” “狼王?我怎么没看到?”伊戈尔人如其名。 “你真瞎啊!” 古斯塔沃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对准隐藏在狼群里的狼王一个猛子扎下去,疾驰的身影发出阵阵尖啸声。 仿佛感受到了敌人这一击的强力,狼群中传来一声颇具威严的狼嗥,洪流般的队伍立刻散开,只留下一只体型高大,毛色更加鲜亮的巨狼站在原地。 “嗷呜——” 狼王对着月亮发出一声嚎叫,古斯塔沃立刻感到周围的气流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宛如陷入泥沼,疾驰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不过即便受到不少阻滞,他还是以一个恐怖的速度俯冲向敌人。狼王压低身子,阴森的白色亮瞳里带着浓浓的战意。 它的后腿猛的用力,突然跃起,一狼一鹰在空中擦肩而过,电光火石之间,前者的爪子落在后者背上,眼看利爪就要刺入对方体内,古斯塔沃二话不说瞬间变成夜刃豹,身子像装了弹簧一样在空中蜷缩伸展,同时一尾鞭甩在对方头上。 两头野兽双双落地,周围的群狼离开要围上来,巨狼突然发出一声呵斥般的怒吼。 这意思很明显,单挑! 狼群立刻令行禁止,在周围围成一圈,绿油油的眼睛宛如一团团鬼火,在黑夜中摇曳。 “吼——” 古斯塔沃低吼一声,伏下身子活动着肩膀,流线型身躯上的肌肉一块块律动着,仿佛放置许久的精密仪器开始了使用前的自我检测。 狼王也不催促,昏暗的夜色中,两只亮白瞳孔就像两团幽幽的白火,闪着残忍的凶光。它似乎在考虑用何种方式将对手撕碎。 古斯塔沃活动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一张猫科动物的脸上突然露出人性化的狡黠表情,他抬起前爪,猛的拍在地上,顷刻间密密麻麻的藤蔓冲天而起,毫无防备的狼群登时伤亡无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没想到吧!老子是德鲁伊哒!” 狼王瞬间醒悟过来自己被耍了,它发出一声愤怒的悲嚎,近百道风刃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视野里的所有藤蔓都被割断,然后去势未减的它们汇聚成一面硕大的空气刀,青绿色刀身上闪着丝丝寒光,径直朝古斯塔沃飞了过去。 古斯塔沃见好就收,立刻扑腾着翅膀飞走,然而狼王怎么会放过他,操控着青色刀刃全力追逐。 同时源源不断地狼群汇聚过来,为面前数百具被开肠破肚的同伴发出哀嚎,然后头也不回地杀向近在咫尺的伊莫特鲁。 如果说之前促使它们向前的是对食物的渴望,那现在就是嗜血的冲动了。 …… 《寒语者法术大全》这本教材上不光有49级的「极寒领域」和50级的「冰晶爆轰」,连元素师的「暴风雪」和「冰冻大地」都有,于是沐言在看书的同时把等级也提到了50级,正式成为一名可以身穿紫袍的五环法师。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快的升级速度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学习这四个技能就一共消耗了他接近20万经验,五环法术一个竟然要八万经验,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系统是变异过的了,他可从来没听法师玩家抱怨过学习技能太费经验这件事,毕竟50级的经验槽也就十几万,一次性就要去一半,这特么谁受得了? 就在他揉着发麻的两条腿站起来,打算尝试一下新技能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北方飘来。 “我是不是又错过什么了?等等,你他娘的怎么就——” 与此同时,衣衫褴褛,魁梧的身躯上遍布血痕的古斯塔沃从天而降,目瞪口呆地望着沐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第十九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弥娅在上……” “这话应该我说吧!”沐言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魁梧的身影。 “你是不是去找那群啸风狼打了一架?” “当然!不对,你怎么知道?”古斯塔沃狐疑地看着他。“难道我帅气的身影和惊天地泣鬼神的阴谋诡计被你看到了?” “阴谋诡计是贬义词……算了。” 沐言苦恼地抓着头发蹲在地上,原本的计划再次被打乱,一时间他又陷入事情脱离预期的紧张。不是每个人都是临场发挥型选手,他就喜欢在之前计划好一切,然后用充分的准备和完美的演出征服对手,正如当初副本里翅膀训斥他的那样。 “到底……到底怎么了?我做的不对吗?还有,你怎么突然就……我一定是吃了太多蛇肉把脑子撑坏了,我得去找那头狼王打几架……”古斯塔沃挠着头发就要离去。 阿尔忒斯急忙叫住他,让弥修亚简单解释了一番沐言的猜想和计划。 族长大人听完,直接愣在原地。 “小穆是说……有人要搞我!?” 沐言点点头,他瞥到了自己写在地上的第二条问题,便站起身。 “古斯塔沃,你知道那个祭坛有什么用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要知道还炸它干吗?” “那你有听过什么关于它的故事或传说吗?怪诞也行,奇幻、夸张样的什么都好,一定有线索的!”他继续追问。 古斯塔沃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我爷爷的爷爷哈缪尔就一头撞死在祭坛上了,他可是号称有史以来最睿智的德鲁伊了,他都没想通。” 沐言不禁有些绝望。“那他撞死前都没说什么吗?” 对方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 “还真有,他说‘让我冷静一下’,然后就撞上去了,死前说‘这下舒服多了,你们也来试试吧’。” “……”沐言突然有种试试的冲动,可惜祭坛已经被他炸掉了。 见他如此纠结,古斯塔沃一咬牙,突然对两位精灵深鞠一躬。 “我向两位陪个不是,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我当个屁给放了,我这就带着这群兔崽子们前往银月城避难。另外说好的援军呢?” 两人还没搭话,沐言就叹了口气。 “现在才决定弃船逃生,晚了,水里不知道藏着多少鲨鱼,你的船还着火了。” “晚了?什么意思?”古斯塔沃直起腰板,“哦——我想起来了,你说有人要搞我来着,没问题,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那要是来一群呢?你把狼群屠杀干净,引来腐血狴,再把腐血狴杀了,整个横断山脉以西的魔兽都来了,连硫火荒原的巨人都骑着大象赶来了,你杀得完吗?” “那你说怎么办嘛!” “我TM怎么知道!”沐言急的都快跳起来了,“要是祭坛还在,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上面冷静一下,你还问我怎么办?要不要我用血在上面写个惨字!?” “诶——你等等!” 没想到听到他这句话,古斯塔沃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哈缪尔太爷爷一头撞死在祭坛上以后,没洒下一滴血,全被祭坛吸收了!” “什么!?”沐言如遭重击。 他突然想象出一幕从未见过的景象…… 伊莫特鲁的德鲁伊们面对铺天盖地的羽蛇和庞大的麦克塔伦,艰难地浴血奋战着,他们不断收缩队伍,被从藤户区逼到上城区,再被逼到集市区,最后迫不得已在种植区炸出的巨坑里背水一战。 羽蛇之后是寒意袭人的幽魂大军,然后是森然有序的啸风狼群,紧接着浑身散发着熏天恶臭和诡异香气的腐血狴也如潮水般涌来,最后各式各样的魔兽齐聚伊莫特鲁。德鲁伊们的防御圈越来越小,周围敌人的尸体垒得越来越高,鲜血洒满大地,被黝黑的土壤一滴不落的吸收…… 一个个德鲁伊被拖进兽群,眨眼间就四分五裂,众人脚下不断缩小的空间被鲜血染红…… 然后突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最中心的泥土饱饮鲜血,炸开一道璀璨的大门,仿佛通往异世界的虫洞一样把挤作一团的德鲁伊们全吸了进去,留下一地自相残杀的魔兽…… 镜头拉高,俯视视角下的伊莫特鲁沦为人间地狱,魔兽们异常惨烈地厮杀在一起,然而这其中已然没有了德鲁伊们的影子。 “我知道了!” 沐言激动地跳了起来,古斯塔沃急忙一把抓住他。 “知道什么了赶紧说,那批狼崽子们杀上门了!” “带到坑里去,把它们摁死在马桶里!” 手里握着黑檀之寒的某人脸上写满嚣张。 ----------------- 沙恩斯潜伏在昏暗的草丛里,他抬头看了看月色,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不到,这群德鲁伊战斗力比想象中的强太多了。 这么久没动静,很显然伽拉泽已经被奥拉瑟搞定了,但她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那么问题来了,自己和埃图斯还要这样傻不拉几地等多久?啸风狼群虽然来势汹汹,把对手逼到坑底,龟缩成一团,但眼尖的他还是注意到,那群德鲁伊们后退的脚步并不慌乱,甚至还有几分故意为之的感觉。 看样子他们是有意把战斗场地放在那儿?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嗷呜——” 沸血凑上来,光秃秃的脑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咽。 “腐血狴大军也开始集结了吗?看样子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啊……”他小声嘀咕着。 “沙恩斯,你看那边!” 埃图斯忽然惊讶地喊道:“他们在给狼群放血!” 他急忙定睛望了过去。 视野里,德鲁伊们分成两只队伍,一只用法术筑起简单的防御工事,在藤木战士的掩护下把狼群隔绝在外面,只留一个小口。 另一只队伍蹲在口子后面,每放进来一批啸风狼,就有一名寒语者伙同好几个山谷行者对其进行减速和控制,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和满地碎冰让常年生活在萨弗隆的他光是远远看着都有几分不适。然后忍耐多时的豹啊狼啊虎啊熊啊的一拥而上,将其撕成碎片,鲜红的血液洒在黝黑的土壤上,转瞬便被吸收。 而苦逼的7级魔兽啸风狼王正在外围和一头皮糙肉厚的熊人单挑,眼瞅着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 他腾的站起身。 “他们……他们或许知道开启门的方法?” “很有可能。”埃图斯摸着下巴道。“虽然这是好事,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个屁啊!你的脑子还不如那俩石头人兄弟好使!嘉顿大人转化你的时候忘了把里面的海水倒出来吗!?”沙恩斯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他。 “如果他们知道怎么开门,会不知道怎么出来吗?如果是这样,把他们逼进风之苍穹有个屁用?送他们一场机缘?你这种海里长大的生物是不是听童话故事长大的??” 埃图斯被骂的狗血喷头,硬是拿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那……那你说怎么办?” “上啊!打TMD啊,赶在他们打开门之前能杀几个是几个,最好把那几个头目都弄死,免得出来以后添乱!”沙恩斯掏出金弓萨芬达斯。“我先搞定那个碍事的寒语者,制造混乱,你带着小弟趁乱跟上。” “我们这就撕破脸皮直接上了,不太好吧?”埃图斯还有几分犹豫。 “你傻啊,奥拉瑟都把老情人炸死,自己也变成个蛋了,你告诉我咱俩做得太过分?”沙恩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你这就好比行窃变入室抢劫,还闹出了人命,临走没忍住随地拉了泡屎,然后在回去的路上反省自己竟毫无公德心地随地大小便?哈,你脑子没进水吧?” 在言语交锋上埃图斯从来没有占过上风,于是直接扔出大招。 “……你再多嘴以后别找复活你那两条狗。” 后者立刻闭嘴,还冲他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已经封上了嘴巴。 第二十章 黄雀?在下是猫!(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机械地挥舞着法杖,一道道冰霜和水流从杖尖的水晶钻冒出,打在源源不断冲进来的啸风狼身上,对手立刻行动迟缓,脚步被寒霜阻滞。地面也仿佛被寒冰冻结,坚硬且寒冷的冰渣像刀锋一样切割着它们的脚掌,一股股寒流顺着伤口钻进去,血液都仿佛被冻结。 尽管被协助击杀带来的经验不断刷屏,他却感觉自己像在做广播体操一样。反而是魔力尚未恢复,蹲在一旁看戏的阿尔忒斯对他颇为好奇。 “十分钟前你还是一名二环法师,十分钟你就成为了一名娴熟的寒语者,而且动作流畅,施法迅捷,丝毫不显生涩。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沐言虽然有力气回答,但他什么也不想说。因为知道沙恩斯极有可能潜伏在暗处,他可不想为此分心葬送了性命。嘉顿赐予他的萨弗隆金弓萨芬达斯可是自带燃烧灵魂能力的,游戏里被他射死的玩家在战斗中都无法被拉起来,因此一般要配备三个眼疾手快的坦克全程堵抢眼,在真正的洛坎谁知道中一箭会是何种结果? 见他没反应,百无聊赖的阿尔忒斯又开口了。 “听说你之前在下面指挥他们织了张网,还把羽蛇群聚在一起,为我们减轻了不少压力?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二环法师吧,你的「蛛网术」有那么厉害?” “……” “那我就很奇怪了,你的施法技巧如此娴熟,为什么阿玛瑟会说你对战斗一窍不通,毫无法师的战斗美感可言,完全靠着一股蛮力?” “……” “而且古斯塔沃还找过我,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和弥修亚可以指导你如何成为一名战斗法师,还说他实在不想误人子弟……哦对了,我看你刚才拿的那本教材是‘瓦尔托伊’主编的,我和她很熟,要不要替你引荐一下?当然,前提是这件事不能告诉弥修亚,她心眼太小了,一定会多想。我们只是纯洁的战友关系。” “……” “喂,你说句话啊,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沐言快要抓狂了。大哥,你矜持一点好不好?当年刷你好感度的时候那个长篇大论得不到回应,说话之后惴惴不安,只敢投去殷切目光的人是我好不好?现在你这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感兴趣?我知道你是话唠,但是我们现在才刚刚认识好不好!不要这么快就把真实的一面展现在我面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经历过某件事之前的阿尔忒斯天性如此,一旦认可了某个人便会开启话痨模式。 于是依旧的不到回应的阿尔忒斯进入了自问自答模式。 “让睿智的阿尔忒斯大人来分析一下。”他摸着下巴,银色的眉毛一挑一挑,仿佛昭示着思维的波动。 “啊……我明白了,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你其实并不擅长战斗,你只是擅长规划——把一切都提前计划好,所以在面对做了充分准备的战斗时,表现的十分从容淡定,比如说现在。但也正因如此,你的临场反应能力被严重干扰。一个擅长规划的人都是偏执狂,总会选择最优解,从而踌躇到底走该哪一条路,但真正的战斗切忌犹豫。” 听到这里沐言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请问大夫我还有救吗?” “当然!”阿尔忒斯一撩法袍站起来。“其实很简——” “小心!” 一道金光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划破夜空,径直朝两人袭来。 弥修亚大喊的同时,双手按压在地面上,仓皇之下一连七面松散的土墙拔地而起,然而都被一一洞穿了。 这只箭奔到沐言面前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懊悔:沙恩斯如果真的在暗中窥探,以他的阴险怎么会错过这种机会?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了…… 然而关键时刻,一道紫色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一声娇喝之后,只听见“铛”的一声,苏利亚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推到他身上,两人一齐向后翻滚老远才被一棵藤木战士挡住。 “Sarrua-Boncci![娜迦语:该死!]”站在几千米外的沙恩斯愤愤爆了句粗口。 “你还会这句?”埃图斯即将冲出去之前颇有些诧异地回头。 “跟你学的。” 说完,沙恩斯吹了声口哨,一金一红两道身影从他旁边窜出,与此同时,他搭弓抽箭准备射出第二根。 阿尔忒斯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来不及犹豫,掏出一瓶蓝盈盈的液体喝了下去,顿时,冰冷的魔力灌注全身。 “不要紧吧?你怎么——” 赶来的弥修亚一脸震惊。“喝这么多,身体受得了吗?” 脸上寒气弥漫,嘴唇都有些发青的阿尔忒斯打了个嗝儿,呼出一串冰渣。 “还好,就是有些难消化,我去对付那个射箭的,你对付他的两条狗。” 说完他的身子腾空而起,直奔不再遮掩身形的沙恩斯而去。 沐言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胸口,却不想这个动作牵动了背部肌肉,后背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他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挡在自己面前的苏利亚被震得晕了过去。 少女的手上满是血迹,虎口都被震裂了。 “这傻妞……”他急忙握紧她的手,「水疗术」不要钱似的扔出。 同时他也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沙恩斯的性格是痛打落水狗,一击不成必有后续,自己两人落水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不乘胜追击? 果不其然,仿佛福灵心至一般,他抱着苏利亚突然一个「闪光术」离开原地,背后的藤木战士瞬间被一道无形的热浪洞穿,伤口处嘶嘶作响,遍布焦黑。 好在藤木战士皮糙肉厚,这种程度的攻击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同时升至50级带来的少许体质加成和大量抗性加成也让他足以不受伤地完成带人闪现。 沙恩斯眉毛一挑,这寒语者什么来头,「隐踪箭」都能预判的咯?然而此时阿尔忒斯已经飞了过来,并且冲他挥舞着双手,嘴巴无声地张合。 “糟糕!” 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宛如一滩死水,沙恩斯大感不妙。他可不喜欢提前做功课,所以精灵族那群人除了伽拉泽和埃利尔以外他一个都没听过,鬼知道对手会什么。 于是他下意识地想要使用「移形换位」溜到自己放着替身的地方,可是没想到空间仿佛被锁死一般,任何波动都传不出去。 见对方停止施法,手中还多了一把秘银魔杖,他也不多废话,萨芬达斯换成战矛里基尔,两头尖端燃烧起熊熊火焰,身形一闪便冲了上来。 阿尔忒斯也不躲闪,静静站在原地,双手抬起,宛如开始单手演奏的钢琴大师,另一只手挥动魔杖,一道道涟漪从杖尖弹出,像遁入水中的游鱼,在空中荡出一阵波纹便消失不见。眼看沙恩斯的战矛就要捅过来,他身子微微一侧,对方配合地降低速度,两人就像事先排练过无数遍,默契无比的舞者一样擦身而过。 沙恩斯却感觉无比别扭。自己的动作有时受到阻滞,有时却好像被人拉了一把,猝不及防一个趔趄,站都站不稳。这种眼看对方就在自己面前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击中的感觉让他心里积郁着一团火气,手下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仿佛感应到对手的焦虑,阿尔忒斯脸上露出一丝嘲笑。 法师能做到的,不仅是控制战斗的节奏,还有对手的情绪。 …… 另一边,弥修亚本以为这场战斗会很简单,却不想这两条癞皮狗竟如此难缠。 无毛那只皮肤是红色的,浑身上下光秃秃,脸上横肉从生,看上去十分狰狞。浑身长满金毛的那只仿佛沐浴在火焰中,连眼睛都被旺盛的毛发盖住了。两只狗大概6级魔兽水准,只是无论被击飞多少次,被法术命中多少次,都能很快爬起来,同时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尤其是那只无毛的,自己的攻击竟然只能在它身上留下浅浅的伤痕?这一幕让一直关注着另一个战场情况的弥修亚多少有些焦躁。 另外一边,一个手持黑红两色火焰三叉戟的赤色娜迦正蠕动着下半身和藤木战士打成一团。同时他每次挥舞三叉戟,都会从上面溅下一团火焰,掉在地上剧烈燃烧,然后很快从火光里爬出一只小了一圈的火焰娜迦,狞笑着冲向被他撕开的缺口。 与其说是在和藤木战士打成一团,倒不如说是他的单方面屠杀,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已经有四名藤木战士被撕成碎片,枯败的藤条烧得焦黑,散落一地。如此巨大的缺口不光冲进来更多的火妖,也放进来更多的啸风狼,让防御工事里的众人一下子压力倍增,原本有条不紊的放血计划瞬间岌岌可危起来。 稍一分心,燃骨猛的窜到弥修亚面前,距离之近让后者都能看到它嘴里的尖牙上挂着的衣料。 那是……长夜法袍的残片?难道说,这么久都没出现的支援队…… 浓郁的不安顿时充斥着她的心头,暴躁的土元素瞬间从地上升腾而起,坚硬的尖刺毫无阻滞地洞穿了燃骨的身躯。它来不及发出一声呜咽就被突刺顶到了高处。 很快,它的身上就冒起一团橘黄色火焰,洞穿身体的尖刺被烧融化,能看到蠕动的内脏的伤口却突然消失。与此同时,沸血的身上隐约出现一道透着光的伤口,但这对它来说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伤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十秒钟后,愈合了一大半的伤势重新回到活蹦乱跳的燃骨身上,后者只是精神略微萎靡了一下便很快恢复过来。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弥修亚心下大惊,这时一道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你去对付那只火妖,这两条狗我来对付。” “人类?你的声音怎么……” “紫袍法师用「传音术」很奇怪吗?” “这两只狗很——” “呆胶布!你就安心的去吧。” 几乎是同时,沐言闪到她身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数道身影。 苏利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玛伽,芙蕾雅,还有那个叫尤弥尔的山谷行者也在。 “你们小心,这两只畜生很诡异。” 说完弥修亚就直奔全力拆树的埃图斯而去,突然沐言的声音飘然而至。 “埃图斯那家伙只会捏手办……咳,制造元素生物,你用土傀儡和他对耗就好了,另外你只要不主动攻击他以他的智商就想不起来用三叉戟攻击你。” 诧异地听完,她还想追问些什么,但一回头却看到五人已经和两只狗缠斗在了一起,便不再多言。 这家伙究竟什么来头? 第二十一章 黄雀?在下是猫!(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和韦德(死侍)相比,沙恩斯无异是幸运的,因为嘉顿不像史崔克将军那样讨厌话唠。——影舞者Paparazzi(尾随沙恩斯4小时的那位) ----------------- 一直以来,兽族都流传着这样一个神话故事,讲述了他们如何从霍加斯山脚下向南迁徙,来到荒凉的卡德拉高地。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住在霍加斯山脚下,那时的霍加斯不像现在,积雪终年不化,还被一股神奇而可怕的力量笼罩着。那时山脚下绿草如茵,土地肥美,还有一条河水甘甜的小溪自山上流淌而下,灌溉着周围的农田。 作为圣言者坎洛什的信徒,兽人们笃信命运和轮回,他们坚信每一位逝去的先祖都会被坎洛什接到霍加斯之巅,那里是永生的乐园,有无垠的肥美草原,牛羊成群。所以每年气候最好的时候,他们都会组织即将成年的年轻人向山上攀爬,争取有朝一日有人可以爬上山顶,亲眼目睹神的真容。 海力布就是在那时诞生的,他是个狼族孤儿,一生下来母亲就难产死去,父亲也被林子里的巨熊拍碎了脑袋,于是他在村民们的接济下一点点长大。 年幼的海力布和别的小孩不大一样,他从来不肯爬上霍加斯,他喜欢坐在山脚下静静地冥想,或者挥舞他那根两头削尖的木棍,还说它叫“里基尔”,将来可以成为百兽之王的象征。不过村子里的其他小孩都对此嗤之以鼻。 后来海力布长大了,成为了一名出色的猎人,他还养了两条狗,一条叫火血,一条叫铜骨。让人惊奇的是,这两条狗在他的训练下竟能听得懂兽人语,不仅如此,久而久之,海力布竟然还可以和它们交流。 有一天,火血突然告诉海力布,晚上村子会变成火海,让他警示大家提前准备好救火用的东西,海力布觉得它在开玩笑,便没有理会。结果到了晚上,熊孩子不小心点着了麦草堆,被风一吹,全是茅草屋和皮革帐篷的村子真的化为了火海,海力布自己的小屋也熊熊燃烧起来,然而熟睡中的他对此一无所知。 好在紧急关头火血冲进来把他喊醒,一人一狗溜出去的瞬间小屋就倒塌了。 不过火血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它被烧成了重伤,全身的毛发都没了,皮肤上也满是伤痕,脸也被火烧的光秃秃,皱巴巴的。尽管海力布用心为它治疗,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火血很快就死了。 经历了这次教训,海力布对铜骨十分珍惜,他也很后悔自己没有听火血的告诫。 没过多久,铜骨突然告诉他霍加斯上即将有一场大雪崩,周围的村落都会被掩埋,如果这个时候不跑,兽人就要灭族了。 这回海力布对它的话深信不疑,他挨家挨户劝说大家赶紧离去,并且举出了上次火血的例子。结果没想到村民们不仅不听劝告,说他对爱犬思念成疾,病入膏肓,没得救了,还说霍加斯是圣山,怎么可能降下这种天灾来惩罚天神最虔诚的信徒呢?于是纷纷劝他不要亵渎神灵,以免遭罪。 海力布急的焦头烂额,嘴皮子都磨破了,硬是没有劝动一户人家,于是绝望的他一头钻进了危险的森林中。 夜色降临,村民们即将休息的时候,森林中突然传来一阵狼嗥和兽群的咆哮,地面也在剧烈震颤。没过多久,大家就看到海力布骑在一头大象身上,挥舞着手中的“里基尔”,身后还带着森林中所有的野兽一窝蜂似的跑出来。 “你们快走啊!不走的话我就驱使野兽吃了你们!”他高喊着。 于是大家都顾不上收拾东西,赶忙带着家人向南逃窜,同时咒骂海力布的忘恩负义和丧心病狂。 因为霍加斯山脚下住满了一圈人,所以海力布不得不驱使着兽群挨个逼他们离开,一直忙碌到深夜,最后一个村落的兽人才带着喋喋不休的抱怨匆匆离开。 虽然此时海力布累的要死,但看到大家都安然撤离,他也十分高兴,然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休息一下,雪崩就从天而降,他和自己驱赶的兽群,爱犬铜骨,手中的武器“里基尔”一齐被掩埋在下面。 逃到一边的兽人们这时才幡然醒悟,原来海力布没有骗人,他说的是对的。于是大家带着愧疚和懊恼抛弃了已经变成寒冷雪原的霍加斯山脚,来到贫瘠荒凉的卡德拉高地,重新建立起兽人的家园。 他们把海力布的故事流传了下去,说他是坎洛什的儿子,天神赐予他可以驱使百兽的战矛“里基尔”,还送给他两条狗,一条叫做“过去”,知晓一切知识,一条叫“未来”,可以规避灾祸,是兽人们世世代代的守护神。 至于沙恩斯,原本是一名感染了瘟疫,病入膏肓的狼族战士,为了不传染给族人,他主动离开族群,漫无目的向北流浪,误打误撞之下来到霍加斯脚下,感慨说死在这儿也不错,然后就一头扎进雪堆里,眼瞅着就要断气。 这一幕正好被无所事事的嘉顿看到,他跳出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喊“就决定是你啦,背叛旧信仰和我签订契约吧少年”,然后不光救活了他,还根据海力布的故事为他配备了武器和两条狗,其能力也向故事靠拢,比如靠着“里基尔”可以驱(恐)使(吓)百兽,两条狗听得懂人话等等。但这个过去和未来的梗就不是他能搞定的了。 于是他别出心裁,给沸血和燃骨加了这么一条设定。 在游戏里,两条狗生命值虽不共享,但无毛的沸血铜皮铁骨,自带高额减伤,长毛的燃骨受到的致命伤时则会延迟到十秒后才结算,并且在受伤的同时,会将伤害源源不断地传递给沸血,这个期间借助对方强大的恢复能力来疗伤,十秒后伤势恢复地差不多了再像扔皮球一样扔回给自己。因此两条狗就成了和沙恩斯的战斗中最难缠的对手。 然而沙恩斯本人也不怎么好对付,除了擅长使用三种箭术和势大力沉的枪击术以外,他还会在低血量时召唤出元素兽群,宛如一道烈焰洪流滚滚而来。 不过好在他遇到了难缠的阿尔忒斯,此时如同老虎吃鳖,无从下手,还被锁死在一小片空间里,连逃出来都做不到。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却无法拥抱到你……这位兄台,要不要解开空间的封锁透透气?或者和我来一个充满男人味的拥抱?” 久攻不下,沙恩斯索性打开话匣子进行语言攻势。 “好啊,只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把自己纤细的棍状物收起来。”阿尔忒斯笑眯眯地回答,同时脚下一滑,周围的空间微微震荡,身子猛地摇曳到对方身后,躲开了一击直刺。 一击失败,沙恩斯也不气馁。 “这你就太见外了,这可是男人的象征,可大可小,伸缩自如,还能喷射出毁灭一切的熊熊火焰,兄台羡不羡慕,要不要我也帮你搞一根?” “不用了,在下不喜欢这种形状的玩具。”阿尔忒斯反击道:“只是兄台为什么总是把它握在手上,难道不担心时间久了玩坏了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兄台,你讲话这么猥琐,一定很没有女人缘吧?” 听到这句,沙恩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失去重心摔倒,好在他反应够快,顺势一矛直刺阿尔忒斯小腿。 精灵高高跃起,于此时挥舞着魔杖猛的收缩对方手腕周围的空间,沙恩斯顿感手上使不出力,刚好刺出的战矛去势未减,竟带着惯性脱手而出。 作为一杆死物,战矛径直掉了下去,就像缓慢划破夜空的流星,转瞬消失。 “你知不知道这样问问题,是要被烧死的?” 沙恩斯仿佛变了个人,说话时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呼噜声,一双狼瞳冒着绿油油的光,金弓萨芬达斯被他捏在手里,弓弦嗡嗡作响,激荡着空气。 “哟,被我戳中痛处了?”阿尔忒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说不出的嘲讽。“嘉顿的信徒一个个都是这样吗?” 久战之下,他也察觉了对方两人的来历。 “你没有资格侮辱嘉顿大人!” 沙恩斯突然身形一闪,再度出现时已经窜到了精灵身前,他挥舞着长弓,弓弦在黑夜中若隐若现,擦着对方的头顶掠过,划断数根银发。 阿尔忒斯堪堪避开这一击,连闪三次拉开距离。压缩空间这一招对上弓弦这种比头发还要细的东西似乎不好使,起不到太大阻滞效果,同时对方的动作和力道比之前几乎提升了一倍不止。反观自己,匆忙喝下月亮井水恢复的魔力已经消耗大半,剩下那部分宛如冰冷的石块,难以调动,更不要说现在呼吸起来肺部已然隐隐作痛,好像有冰碴在胸腔来回摩擦。 想到这里,他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下面。 夏穆那家伙说的一线生机到底是真是假? “精灵,你不光分心,还试图在一位顶尖猎手面前拉开距离?” 阿尔忒斯暗道一声糟糕,想都不想急忙侧身,一道火光擦着胸膛而过,他感觉前胸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顿时闻到一股肉香和焦糊味。 但久违的皮肉伤不仅没有带来挫败感,反而让他有些血脉偾张。 “这位兄台,其实在远距离攻击上,在下也很拿手。” 他笑着说道。 …… 如果此刻有人问沐言,23级的法师和50级的法师,同样使用「蛛网术」有什么不同,他一定会这样回答。 “简直就是蜘蛛和蜘蛛侠的区别。” 他惊讶地发现,经过不久前那番疯狂使用,他的「蛛网术」已然升满,不仅蛛丝的韧性和直径都大大增加,还拥有了一定火焰抗性。 这可是弱点补偿啊!从生物学角度解释,蛛丝这种东西主要是结构复杂的蛋白质,而蛋白质遇高温又会变性,变性后之前的韧性和强度也就不复存在,因此火焰一直是它的苦主。 但现在不一样了,蛛丝表面有一层晶莹的粘液,具有极高的比热容,可以有效吸收热量,短时间内不会让真正的蛛丝暴露在火焰中,这样一来,连火焰都无法发出的沸血就更别想挣脱它了。 现在,那只脾气暴躁,肉脸上满是焦虑的红色无毛狗被捆成了一个洁白的茧,虽然它在不断挣扎,但依旧只能乖乖待在弹性出色的蛛网里。 然而这并不代表剩下的战斗有多么简单,因为在燃骨强大的实力面前,他们五人仅能做到周旋。 就沐言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这至少是一只65级的亚BOSS模板首领,而且不同于沸血的自带高减伤,燃骨全身上下都是输出,甚至从它身上掉落的毛发都带着高温,而且极不稳定,他们一个个又不像弥修亚那样魔力浑厚,抗性极高,稍有不慎就被高温烧伤,真的是连根毛都要防。 五人现在全凭沐言的宏观调控和孤掌难鸣的燃骨纠缠,勉强达到一个平衡点,一旦有人受伤退出战局,便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利亚再次挥舞着重剑砍向燃骨,后者仗着背后还有个被裹成粽子的特大号血瓶,完全放弃防御,采取以伤换伤的打法,不要命地迎着剑冲了上来。 这样一来反而是苏利亚有所顾忌,沐言当机立断,猛扯她背后的蛛丝,同时尤弥尔和芙蕾雅一左一右两道藤蔓缠住燃骨的后腿,玛伽召唤出一道飓风阻止这条疯狗把金毛甩的到处都是。 燃骨似乎十分不爽,身上火光大放,勒在脚上的藤蔓顷刻间化为灰烬,炽热的火焰让空气都一阵扭曲,气元素组成的飓风也在这股热量的炙烤下散去了原本的结构。 好在苏利亚已经被沐言拽了回来,双方又回到一个起跑线上。 “妈的这条死狗……”他皱着眉头,略微有些急躁地瞥了一眼四周,发现的确没有可以借用的要素…… 游戏里这条狗被叫做木桩狗,因为它攻高防低,基本上好看的数据都是在它身上打出来的,反而是沸血最不受输出职业的待见。现在倒好,即便是看上去最好欺负的燃骨也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狗如其名。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古斯塔沃早点结束战斗了。 第二十二章 黄雀?在下是猫!(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们的族长大人这边,其实也陷入了僵局。 虽然埃图斯的砍树行为被弥修亚制止了,而且现在两人就像女娲和祝融打在一起一样,一个不断捏出土傀儡参加战斗,一个不甘示弱地增加火妖的数量,甚至忘了自己挥舞着火焰三叉戟时也有一定近身威胁。但这无法改变一个既定事实——他已经毁掉了四棵藤木战士。 这就导致防御工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再加上沐言前去迎战燃骨,解放弥修亚的时候还带走了几个举足轻重的人,原本“放血计划”已经变成了“浴血计划”,丛林德鲁伊们和数量倍增的群狼撕咬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鲜血洒满泥土。 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战死,古斯塔沃心里也很急,然而他的这股情绪似乎被对手感知到了,于是狡猾的啸风狼王为了报之前的一箭之仇,故意带着他逐步远离种植区,一旦发现他有逃离战场的迹象就立刻飞似的追过来,一副“我就不和你好好打但你也不能不和我打”的样子。 古斯塔沃打着打着,竟然有了种恋爱般的感觉,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跟自己相处过的那些母熊们,一个个都流露过“我不想跟你好好说话但你也不能不理我”的情绪,和眼前这头狼王现在的风格何其相似。 于是他干脆停了下来,打算问个清楚。 “大兄弟,你该不会是只母狼吧?”他对啸风狼王嗷了一嗓子,把这个意思准确地传达了过去。 这句话似乎激起了啸风狼王的野性,它停下往外挪动的脚步,转而对着古斯塔沃龇牙咧嘴,脸上青白两色的毛发都竖了起来,眼里凶光毕露。 很显然这是出离的愤怒了。 “我不是在骂你,我是真的怀疑你是个母的,你要是自己不确定,屁股撅起来我给你瞅瞅。”古斯塔沃说的格外认真,他发誓这是自己求知欲最强烈,语气最正经的一次。 然而被人,不,被狼误解了。 狼王不仅一反常态地冲了上来,还发出一声嚎叫喊来了一群小弟——红了眼的狼可是从来不讲单挑的,群殴才是狼的制胜法宝。 古斯塔沃虽然不明白这群狗崽子为什么疯了,但他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二话不说,抬起两只蒲扇一样的巴掌,假装就要往地上拍。 啸风狼不愧是至少5级的魔兽,同样的招式不可能在它们身上成功两次!见对方依旧这副动作,一个个匆忙从地上跳了起来,其中尤其以那个狼王跳得最高,它还别出心裁地用法术减缓了众狼的下落速度。 “我看到你的卵蛋了,大兄弟!你是只公的!” 兴奋地大喊一声后,古斯塔沃这才变回人形,掏出藤木法杖,重重杵在地上。 法杖落地宛如游鱼入海,迅速钻进泥土之下,径直朝狼王即将落下来的地方蠕动过去。与此同时古斯塔沃后腿弯曲,猛的使劲,魁梧的身躯像利箭一样冲了出去,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银光,收拢双翼,带着阵阵音爆声直冲狼王飞去。 狼王在半空无法借力,但丝毫不慌乱,它的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似乎还打算借此来重创对手,于是直到银箭飞到自己面前都毫无反应。 然而就在它伸出爪子,打算利用气流帮助自己侧身躲过这一击并让对方撞在利爪上开肠破肚之际,一道坚韧的枯黄藤蔓从地下窜出,像一只干枯的大手,牢牢攥住了它。 一瞬间的功夫,无数道风刃向那道绵延到空中的藤蔓袭来,顷刻间就让它支离破碎。 但同样一瞬间的功夫,古斯塔沃一头扎进狼王的胸膛,沐浴着鲜血从它背后钻了出来,速度太快以至银光熠熠的翎羽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肉。 在这一刻,所有的啸风狼都扔下了手中的战斗,对着月亮哀嚎起来,一股悲壮的气氛在伊莫特鲁上空弥漫。 古斯塔沃重新落地,断成两截的藤木法杖像被人一刀斩断的蛇,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就没动静了。他撇撇嘴,这是哈缪尔太爷爷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现在它也没了。 …… 趁着群狼无首的功夫,种植区中心的德鲁伊们稍微松了口气,他们在林纳尔和穆克拉的带领下重新堵上了缺口,但这片黝黑的泥土却像个无底洞一样依旧没有被鲜血喂饱。 要不是这么多血浇下去,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他们可能真的要怀疑是不是沐言的猜测出了问题了。 成功解决掉对手的古斯塔沃来不及悼念自己刚失去的武器,拍着翅膀赶到沐言几人身边。 “这儿不用你管,你去帮弥修亚搞定那只火妖!” 沐言一边紧张地控制着局势一边调度他前去击破弱点。 “哦。” 古斯塔沃确定他们暂时不会被这条看似凶悍的金毛咬死之后就离开了。 比起奸诈狡猾的沙恩斯,埃图斯简直是萨弗隆里第二老实的首领了(第一是看门的两位巨人),那段时间甚至还出现了无数他和嘉顿的忠犬管家x傲娇主人的同人作品。 他原本是海神卡利普索的信徒,是一名60级的娜迦男祭司。同为新神系的两名元素首领私底下交易了一波,他就从一个海洋祭司变成了烈焰主祭,不仅为燥热的萨弗隆带来了一丝湿润的海风,也为这群没有头脑,只会烧烧烧的家伙们带来了一股科技之风。 水系魔法向来是元素法术中塑形能力最强的,这一点上就连土木两系都无法比拟。前者太过僵硬,后者太强调生命,只有无定型的水可以被肆意揉捏成任意形状,能量的流动都不会发生过大变化。 相反,火元素反而是最难驾驭的了。但身为被神力强行改造,经历了真·冰火两重天才顺利来到萨弗隆的埃图斯很快就掌握了其中诀窍,因此他一来就成了萨弗隆唯一的手工艺人。 奥拉瑟渡鸦形态的翅膀是他一根根羽毛编织的,守门人两兄弟身上的魔纹是他拎着火岩精华泉一点点画上去的,沙恩斯的两条狗是他帮忙塑造的身躯,而且这家伙还时不时带着两条死狗来找自己帮忙复活,甚至连嘉顿的寝宫,萨弗隆尖塔的内部装潢也是他借鉴了海洋神殿的风格之后修建的。 这么看上去他还承包了萨弗隆的保姆和美化工作。 因此像他这种丝毫不工于心计,只会干实事的人,更容易成为这种焦灼场面下的突破口,比如现在。 古斯塔沃就像拆迁办的个中好手,从一只倒地不起的土元素身上拆下一条腿,二话不说追着火妖逮着就砸,一砸一个准,短短几分钟,场面上的火妖数量竟然减少了一半! 埃图斯这下急了,他试图联系沙恩斯,可对方周围的空间就像一堵厚实的泥墙,什么信息都传不过去,于是他心生一计,指挥着火妖在地上高速奔跑起来。 “别跑——” 古斯塔沃兴奋地像个六百多斤的孩子,抡着条粗壮的石腿在跟在火妖屁股后面奔跑,不停地有火妖被他追上,然后一腿砸扁,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岩浆灼痕。 “沙恩斯,往这边看一眼啊!” 埃图斯在心中疯狂呐喊着。 …… 被封锁的空间里,两位话唠切换到认真模式,沉迷于互相射击。一边是层出不穷的各种空气刃和波动斩,另外一边则是要么华丽要么隐匿的火箭,演绎着教科书一般的远距离火力交锋。 突然,沙恩斯瞥见了埃图斯用火妖尸体在地上摆出的字。 那是一句,不,半句娜迦语,而且是他看得懂的。 “Aiu[救]” 说全了应该是“Aiuta[救命]”,这也是他带着两条死狗去找对方时说的最多的话。 “兄台,这时候分心可不太好。” 就在他思考间,阿尔忒斯突然欺身上来,近在咫尺的双手周围激荡起阵阵涟漪,细微的空间波动宛如高速旋转的锯刃一样靠近他的弓弦。 “是吗?” 沙恩斯伸出两只手,冒着被搅碎的风险直冲阿尔忒斯面门而去。 不出他所料,极具威力的空间波动在手上搅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滋滋冒着热气的血液立刻顺着胳膊向下流淌。 阿尔忒斯虽然惊讶于对方为何要自残,但见机会难得,便迅速催动魔力,试图一口气把对方的手搅碎。 “别太贪心啊兄台,男人要懂得见好就收,要不然什么都得不到。” 沙恩斯身形一闪,带着两只伤臂窜向另一个角落。 阿尔忒斯急忙追上去,可是对方却似乎铁了心要这样规避,像滑溜的泥鳅一样根本抓不到。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刚才站立的地方,鲜血从对方手上流下,穿过厚重的空间,径直落在战矛里基尔上,被后者吸收。然后战矛身上亮起古朴的赤色花纹,仿佛在呼吸一般明灭着光芒。 一圈圈无形的波纹荡开,扫向缺少指挥陷入苦战的群狼。 …… 林纳尔化身的巨熊高高跃起,一屁股坐在一只来不及闪躲的啸风狼身上,后者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眼看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就要一命呜呼,突然一股空间波动袭来,带着些许燥热的气息,这头半死不活的啸风狼突然一跃而起,鼓起最后一分力气咬在林纳尔柔软的腹部。 巨熊吃痛,一连好几巴掌扇在对方脑袋上,脑浆子和血沫顺着对方的眼睛和耳朵流了出来,但它就是死活不松口。 与此同时,乱作一盘散沙的狼群纷纷红着眼睛,流着涎水,凶神恶煞地冲向敌人,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仿佛失去了痛觉。 沐言注意到了下面的骚乱,他立刻传音给古斯塔沃。 “别打地鼠了,找个会变狼的,让他感受一下耳边有没有什么低语,来源在哪儿。” 这显然是有人沙恩斯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通过里基尔向狼群下达了命令,那根战矛就像一个大号广播站,可以发出各种频率的语言,不同频率对应不同种族,当初在游戏里一个团队通常要集齐至少五种形态(狼、豹、狮、熊、虎)的德鲁伊才能解读他对元素兽群下达的指令,从而做出应对。 或许是因为幸运2的缘故,沐言待过的团队经常会随机出奇怪的动物,比如蜥蜴、獾和豪猪一类,当初“星辰”就带了十个德鲁伊供他差遣,才勉强过了这个BOSS。 …… 听到他的指示,古斯塔沃二话不说扔下石腿,冲进种植区中心,扇飞向他扑来的四条疯狼,一把拽过正在用「治愈术」的曼拉。 “曼二狗子,变个狼,赶紧的。” 曼拉一看是凶神恶煞的族长,二话不说变成一条毛发厚实的蓝眼巨狼。 “有人在你耳朵边上叨逼吗?”古斯塔沃立刻问。 “嗷呜?”曼拉侧着脑袋,露出一个萌萌的表情,似乎很疑惑。 族长一巴掌扇在他头上。 “卖你大爷的萌!回答老子的问题!” “呜呜——”曼拉委屈地闭上眼,似乎在仔细聆听。 突然,他睁开眼,对着阿尔忒斯两人交战区域的正下方叫了几声。 “你说声音从那儿来的?” “嗷——” “知道了,你变回去吧。” 古斯塔沃扑腾着翅膀飞了过去。 …… 沙恩斯一面躲避对手的攻击,一面命令群狼发起悍不畏死的自杀式攻击,借助短时间内和“里基尔”建立的联系,他不光可以把指令传递出去,同时也可以借助它收集情报。 突然,他感觉自己和“里基尔”之间建立的羁绊似乎断了,而且是被人粗暴地抹去了,不仅如此,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和尿骚味源源不断地涌来。 这股异样让他差点没躲开阿尔忒斯的攻击。 他急忙低头向下望去,然而看到的情景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 视野里,一道魁梧的身躯正拿着里基尔在身上挠痒痒似的蹭来蹭去,然后似乎嫌弃上面的血腥味太大,捡起地上冒着热气的稀泥细细擦拭矛身。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除了和尿泥,哪儿来的稀泥!?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古斯塔沃还有谁! “我的战矛!” 他欲哭无泪,脸上露出悲愤交加的表情。 第二十三章 捕猫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爱情是盲目的,恋人们看不到自己做的傻事。——莎士比亚 ------------------ 伊莫特鲁以北的白杨林中,一道仿佛余烬般的暗红色身影静静站在树梢。他长着两只又长又尖的耳朵,表情淡漠,头发像流动的火焰,脸上布满焦黑色的裂缝,像缺水干涸的大地。 他的面前,烂泥般的腐血狴一字排开,绵延成看不见尽头的线,果冻一样的液态身躯上布满靑褐色的血管和暗红色纹路,一张恐怖的嘴巴在前方张开,不断变化着形态,就像调皮的小孩子在做鬼脸。 这种五级魔兽腐蚀性极强,类似胃酸的消化液占据了它们身体的40%,而且蕴含着可怕的神经毒素,最关键的是无定型的体态和动不动就包裹敌人的战斗方式使得很少有玩家愿意与其交手。这也就造就了大多数腐血狴张扬跋扈的性格,这种特性在它们举族迁徙时表现得尤为突出,有诗云“腐血出征,寸草不生。” 然而现在,这群面容狰狞的魔兽却像听话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停在这人面前,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只不懂事的腐血狴似乎没搞清楚状况,冒冒失失往前蠕动了半步,刹那间一道火光闪过,仿佛整个阴暗的林子都被照亮了一瞬,那只腐血狴便消失了。 它待过的地方划了一道冒着热气的裂缝,里面似乎还有熔浆流淌。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伊莫特鲁传来的血腥味愈加浓郁,腐血狴们躁动不堪,生命的威胁已经无法阻挡它们对血液的渴望。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特殊的波动,怪人冷漠的脸上略微有些惊诧,身形便随之消失。 腐血狴大军迟滞了一瞬,然后仿佛进入了狂躁模式一般化作滚滚泥浆铺天盖地席卷向伊莫特鲁。 …… 缴获了新武器的古斯塔沃美滋滋地跑回战场,挥舞着战矛杀向埃图斯。 可怜的火妖之王见到他手里拿的东西以后大吃一惊,以为沙恩斯这家伙叛变了,差点就一句脏话飚了出来,还好两人颇有默契,不约而同望向对方,隔空对视一眼,然后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绝望。 埃图斯知道再这样拖下去可能两人都要糟,干脆放弃了抵抗,操控着最后一批火妖撞在藤木战士上自爆,燃起熊熊大火然后趁乱偷跑。 至于沙恩斯,那家伙比他狡猾多了,他才不担心呢。 另外一边,猎人之王原本狼狈地左右腾挪,眼看就要坚持不住,突然感觉来自对方的压力骤然减小,不禁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在他的视野里,阿尔忒斯眉头微皱,嘴唇发紫,嘴角渗出一丝血沫,仿佛还带着冰渣。 顺带着周围的空间封锁也有些松动。 “机会来了!” 沙恩斯在心里想着,同时迅速衡量着敌我实力差距,似乎还有把账讨回来的想法。 见对方这副表情,阿尔忒斯哪里还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抹去嘴角的血迹。 “怎么,觉得在下是强弩之末了?那你来试试?” 说着他直接散去了周围的空间封锁,转而握着魔杖眼神锐利地盯着对方。 猎人之王不禁皱起眉头,对方这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打算来一次最终大决战?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老远瞥见埃图斯和古斯塔沃一前一后追逐而过的身影,火焰三叉戟和自己的里基尔时不时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埃图斯这家伙怎么朝着黑石山的方向且战且退?怕不是要溜? 看见了带头逃跑分子,沙恩斯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打算溜之大吉。于是他开口道: “兄台,既然你我都身上带伤,那这次算我认栽好了。可否留下姓名,改日再战?” 阿尔忒斯眉毛一挑。 “问别人名字之前是不是要自报家门?” “好!” 沙恩斯爽朗的笑道:“在下范加尔,嘉顿大人最虔诚的信徒,今天打得不爽,你有空可以来卡德拉高地找我。” 阿尔忒斯点点头,也扔出一个名字。 “阿玛瑟。同样,要是不服可以来银月城找我。” “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阿尔忒斯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依旧警惕地盯着他。 突然,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从种植区中心传来。 身为七环法师的阿尔忒斯和弥修亚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元素浓度增加了一倍不止,而且元素们仿佛在欢腾,在高歌,如同即将开始一场盛大的庆典。 古斯塔沃也感觉到了这一切,而且元素在欢腾的同时,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回响,宛如母亲的耳语,温暖又亲切。于是他急忙扔下埃图斯,化身飞鹰赶往中心。 阿尔忒斯也顾不上警惕对手,连闪几次赶往中间。 这时埃图斯悄悄摸到同伴身边。 “喂,你没事吧?怎么里基尔在那家伙手里?” “你还好意思讲?要不是你求救,我能出此下策?” 埃图斯老脸一红,不过好在以他的肤色看不出什么。 “对了,你狗呢?难道这次不要我复活?” 沙恩斯一愣。 “对哦,我的狗……” 他看向远处,沸血被裹成个白粽子,燃骨虽然威风凛凛,但只能处于被遛的局面。 “这条蠢狗!它怎么就不知道去救沸血呢??” 他绝望地捂着脸,但碍于战局周围站着至少三道不弱于他的身影,只能远远看着。 …… “这么说起来,腐血狴没来?” 弥修亚扔出几面土墙,把燃骨和古斯塔沃围了起来,让后者进行惨无狗道的“关门打狗”活动。 “嗯,不过还是让他们去银月城修整一下吧,总算没白费功夫。” 沐言终于松了口气,他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胳膊,望着种植区中央微微发亮的区域。 那里的血腥味已经被消除一空,只有无数欢呼雀跃的元素,还有一股清新的空气。 他很清楚,那是来自风之苍穹温润的和风。 “那里是一道门吧?通往什么地方?你不打算进去吗?”弥修亚有些好奇。“既然不进去,为什么耗费这么大力气?” 沐言笑笑,解释道:“这只是应证我的一个猜想罢了。至于为什么不进去……换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费尽心思地要聚拢周围的小族群呢?如果这一大群德鲁伊进去以后出不来了,那和没有迁到银月城有什么区别?” 弥修亚神色一凝。“你果然知道什么。” “都说了我是弥娅亲子了。”他不置可否地笑笑。“木喉村的人我也帮你们劝过了,奥奇村长既然把女儿都派到伊莫特鲁来了,就肯定有些想法。我建议你们换一队外交官,夜语家那位大小姐跟谁讲话都一副死人脸,别人怎么可能答应你们的要求?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你说是吧?” “哼。”弥修亚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对方这场战斗出了力,而且身上有不少秘密的份上,有人这样跟她讲话,她早就离开了。 “对了,木喉村附近有一批林精,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吗?”沐言突然想起那群调皮的小家伙,忙问道。 “他们本来就是被夜之子庇护的。”弥修亚刚说完,就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尔忒斯摇摇晃晃飞回来,急忙一脸关切地迎上去。 见到恋人满脸责备,阿尔忒斯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那两个还没走远,别太惊慌。” 弥修亚瞥了眼站在远处踌躇不前的两人,微微点头,神色稍缓。 这时下方正在收拾残局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精灵的惊呼。 “是露茜和蒂娜!”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飞了过去。 人群中,在刚才的战斗中身受重伤的露茜躺在蒂娜怀里,紧紧握着她的手,惊慌地语无伦次,嘴里喊着:“它们,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什么来了?”弥修亚连忙一边安抚她一边向蒂娜投去询问的眼神。 “是腐血狴……”蒂娜也脸色发白。“露茜特别害怕这种魔兽,很远就能感觉到它们,但她被吓成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见。” “它们在哪儿?” 露茜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北边。 “太多了……无边无际……” 闻言阿尔忒斯径直朝那边飞去。弥修亚担心他的伤势,也跟了过去。 这时古斯塔沃拎着半死不活的燃骨撞破土墙走了出来,虽然这条诡异的金毛狗打不死,但打晕它,让其失去战斗力他还是能做到的。至于沸血,因为继承了太多来自燃骨身上的伤势,来不及愈合,已经陷入了昏迷,这也足以见得古斯塔沃在燃骨身上下了多大力气。 “然后咋办?弥修亚说新的魔兽又围过来了,让我问问你。他奶奶的,这帮孙子还有完没完了?” 沐言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可能是因为兼修死灵法术的缘故,此时他也闻到了一股亡者身上的腐败味道,只不过非常淡。苏利亚通过对戒把下面的情况告诉了他,他皱着眉头望着北边,隐约可以看到一股烂泥组成的洪流不断压垮白杨木。 “腐血狴是这股味道?” 他把疑惑扔到一旁,对族长大人说道: “你指挥大家往中间靠吧,该来的终究要来。” 古斯塔沃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下去执行了。虽然同样有很多问题,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这位族长虽然谈不上大智若愚,但也远没他看上去那么愚钝。 这一连串的战斗下来,沐言早就获得了包括他在内几乎所有德鲁伊的信任,甚至隐约还多了一股威信。可能因为这件事始终没有结束的缘故,沐言迟迟没收到系统提示,如果此刻结算事件奖励的话,估计他在伊莫特鲁的整体声望可能达到“敬重”(势力声望:中立、友善、信任、敬重、大使),这个攀升速度可比两年后一点点刷声望快多了。 大概一两分钟后,阿尔忒斯两人也脸色凝重地出现,他径直飞到沐言面前,似乎想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一股略微浓重的腐败味道钻进沐言鼻子里,顿时警兆徒生。 “小心!” 话音刚落,一道耀眼的火光划破伊莫特鲁上空,刹那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一瞬。 沐言目眦欲裂,他亲眼看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突然从空气中钻出来,抡着一人高的火焰镰刀径直砍向阿尔忒斯后背。伤势严重的法师似乎有些迟钝,并未及时察觉。好在弥修亚反应迅速,她来不及多想,扑向恋人,看样子竟是打算用身体硬抗这道攻击。 这一刀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即便沐言提前发现了不妥也未能有一丝挽救的余地。火焰镰刀的巨力将弥修亚整个人拍向地面,一道皮肉外翻的焦黑伤口顿时遍布她的后背,从左肩延伸到右臀,彻底撕烂了法师盾,深可见骨。 阿尔忒斯也反应了过来,他抱住即将下坠的弥修亚,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近在咫尺的沐言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冻结。 火镰的主人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对,一击不成立刻远遁千里,身形瞬间消失在空中。 “不——” 暴躁的魔力撕裂了阿尔忒斯的身体,顿时血流如注,一股寒霜也随之攀上了他的脸颊,但他毫不在意,一时间两人周围的空气嗡嗡作响,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出一个速度极快的漩涡。 “冷静一下,先救人!” 沐言连忙大喊。 “你不想治疗弥修亚了吗?” 阿尔忒斯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散去魔力,顾不上自己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抱着她往下飞去。 沐言突然意识刚才那道熟悉的身影是谁,同时一个不安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火镰泽拉迦尔,那一定是号称每一步都是最优解,每一次现身都会带来伤亡,每一次攻击都不可能无功而返,号称火镰既出,不死不休的泽拉迦尔!!既然这样,那对方接下来的攻击会是—— “离开那儿!” 他立刻大喊道,同时挥舞着黑檀之寒,种植区上空立刻弥漫起一团寒意彻骨的水汽。 阿尔忒斯抱着弥修亚立刻向前闪现,原位置瞬间被一道火光照亮。 他回过头,看清元凶之后顿时大惊失色。 “伽拉泽……大人?” “他不是伽拉泽,他是泽拉迦尔!” 沐言念完最后一句咒语,一边向下挥舞法杖一边大喊,冰冷的水元素凝结成的「强化暴风雪」立刻呼啸而下,一道刺骨的寒意直冲两人而去。 泽拉迦尔感应到这股暴风雪封锁了自己前进的道路,如果执意追击的话一定会被命中然后减速,于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俶尔消逝。只不过在遁入阴影之前,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让沐言心中一凛。 完了,拉到仇恨了。 与此同时,远处划水围观的两人也火急火燎赶了过来。沙恩斯想要救回自己的狗,埃图斯则只是想看清这到底是谁,他们也尚不清楚突然出现的援军是何许人也。 眼见沐言即将被三人围攻,「闪光术」也不足以让他脱离包围圈,阿尔忒斯迅速落地。 “等等——” 他叫住了准备飞去救人的古斯塔沃和苏利亚,后者无法飞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指了指光芒愈发强烈的脚下,对古斯塔沃开口道,“你是一族之长,我去。” “滚犊子,你——” “别他妈废话,帮我治好她。” 他爆出一句粗口打断了古斯塔沃,把弥修亚交到他手里,然后转向苏利亚。 “还有你,别上去添乱。”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飞向沐言,后者依靠「闪光术」和对泽拉迦尔的了解不断辗转腾挪,一副险象环生的样子。 “喂,小子,有空再和你讨论‘十四行诗’。” “什么?” 沐言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疲于逃命,连他加入战局都没发现,猝不及防之下被后者一把揪住领口,然后粗暴地扔了下去。 “喂——” 他还打算用重新闪回战场拯救世界,然而周围的空间却如同凝固了一样。 “阿尔忒斯你这个白痴啊!” 他哪里还不知道对方这是要做英雄的节奏。但是他把周围的空间锁了是几个意思,这不是把老子做宝搞?泽拉迦尔最喜欢乘胜追击了,出现的都是防不胜防的时刻,比如—— 果不其然,泽拉迦尔再度出现时刚好在沐言下坠的路线上。就在他高高举起镰刀之际,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从地面一跃而起,带着狂暴的土元素,宛如一辆高速行驶的火车,让他不得不避其锋芒。 “Grwee-thehb!你跟来干什么!?古斯塔沃!” 看清来人是谁,阿尔忒斯瞪着通红的双眼大骂,脸上写满愤怒,地面上古斯塔沃被一片小型重力增强区困在原地,双脚陷入泥沼,同样双眼通红,发出不甘的咆哮。能束缚住力量高达19点的族长,也只有弥修亚了。 女精灵突然出现后不光打消了泽拉迦尔攻击的念头,她还用「重力术」加速了沐言下坠的速度。 “林精你自己去照顾吧,老娘没时间了。” “你们两个白痴!” 沐言急的破口大骂,却在形成绝对压制的力量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弥修亚来到阿尔忒斯面前,冷着脸抬起手一巴掌扇在恋人脸上。 后者不躲不闪,任由对方发泄,然后一把抱住她,重重吻了上去。 弥修亚罕见地放弃了挣扎,反而回应的比他还强烈。 生命最后关头,两人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在废话上。 弥修亚背后那道狰狞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但她毫不在乎,而是用力拥抱着阿尔忒斯,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娇小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沙恩斯和埃图斯也拍马赶到,加上隐匿在空气中的泽拉迦尔,一共有三位未来萨弗隆的难缠对手出现。除了一种特殊的方法外,没有法师可以挽救这个局面。 正如717年前那个冰冷的夜晚,黑棘森林上空一字排开的十二位七环法师一样,此刻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闪耀着同样华丽的元素之光。 这是每一名非传奇法师一生中唯一一次彻底掌控元素的时刻,也是这名法师一生最后的乐章。 三人都发现了这一异常,脸色大变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空间已经被锁死。 阿尔忒斯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在恋人耳边柔声道:“莎温曾说过,爱情是盲目的,恋人们看不到自己做的傻事。” “那家伙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话。”弥修亚同样露出会心的微笑。 此时,沐言即将接触到地面,带着无尽懊恼的古斯塔沃伸出双手打算接住他,身下土地的光芒却似乎到达了极限,变成一张择人欲噬的大口,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将周围的一切吞了进去,然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变得贫瘠干枯的泥土。 在这之后,空中,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同样归于亮到极致的光芒,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巨响过后,远方的天空,双月缓缓落下,另一边,霞光万丈,光彩夺目。 核平的一夜结束了,正如它的开场一样。 第二十四章 谈判和复活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剧烈的爆炸将伊莫特鲁的房屋尽数摧毁,远远靠过来的腐血狴大军也在这股磅礴到令人发指的力量面前瑟瑟发抖,慌乱地挤作一团,然后沿来时路尽数返回。 一个赤色长发垂到腰间,穿着金红两色华美长袍的赤脚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伊莫特鲁上空。与其说他穿的是长袍,倒不如说是浴袍:敞开大半,露出健硕的胸肌和茂盛的毛发。 他脸上带着轻佻的笑容,随手抓了一把空气闻了闻,然后露出厌恶的表情。 “什么嘛,动不动就自爆,懂不懂生命的可贵?还得再捞你们一次,真是心疼伽拉泽,哦不,他现在叫泽拉迦尔。” 他小声嘀咕着,然后侧着脑袋,微眯着眼睛仿佛在和什么人沟通。 这时,两名访客不期而至。 一位像是精灵,面容绝美,看不出性别,蓝色的头发宛如汩汩流动的泉水。另一位像一个大号林精,绿色头发随意用藤蔓扎在脑后,看上去颇为干练。 “哟,死人妖和木头脑袋,好久不见呐。” 赤发青年熟络地打着招呼。 “嘉顿,我需要一个解释。”蓝色头发的这位应该就是水流之主了,姑且称之为“他”吧,他的声音也呈现中性特征,分不出男女。 “解释什么,不就是信徒之间打了打架嘛,有什么大惊小怪,你看看木头脑袋,信徒都快死光了都不着急。”嘉顿丝毫没有挑事者的觉悟。 伊苏突然上前一把揪住他的浴袍。 “你知道我说的是伽拉泽!你把他的灵魂怎么了?” “喂,注意影响。”嘉顿的浴袍被他拉开大半,腰带都松了几分。他还用下半身故意往前顶了顶。“你这张脸很容易让我产生‘性’趣的。” “别插科打诨,把他的灵魂还给我!” “就不。他去调戏旧情人被炸死了,我托人把他从尼弗海姆捞出来的,所以魂儿归我,你有意见?你行你上,不行就别哔哔。” “你——” “我什么我?你咬我?咬——我呀?”嘉顿梗着脖子,就差把脸凑上去了。 伊苏松开手,厌恶地后退一步。 “不要以为认识赫鲁的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 “对不起,”嘉顿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在赫鲁有朋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倒是你要考虑考虑该怎么办了,那个叫埃利尔的小家伙其实是个无信者对吧?枉你花了这么大力气从伊卡莉手里把他保下来,却不想救了个废人。也就是说你真正的信徒就伽拉泽,阿尔忒斯和弥修亚这三个吧,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啧,这你都不哭,真是太坚强了,要不你哭呗,哭虽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多少能让心里舒服点。” “呵,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伊苏嘲讽道:“从卡利普索那里骗来的娜迦,被坎洛什大人抛弃的野狗,还有从我这里抢走的伽拉泽,你以为自己没有损失吗?” “我可以从冥河捞啊。”嘉顿笑嘻嘻地说:“不像某些人,只能看着。你说我该给弥修亚和阿尔忒斯什么样的特殊身份呢?好像有个叫莎温的小家伙写了部剧,叫做‘蕾米莉欧与朱乌利叶’,你说这俩怎么样?” “嘉顿。”一直沉默不语的拉尔开口了,他的声音就像外表一样干枯,沙哑。 嘉顿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皱着眉头望向他。 “怎么?” “条件。”拉尔淡淡开口。 “什么?” “交换条件。” 嘉顿眉毛一挑。“要是你说换就换,那传出去我多没面子?” “一块信仰结晶换一个灵魂。” “?” 闻言他用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你们俩私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吗?” “这你不用多管。”拉尔继续说道:“一句话,换不换?” 嘉顿想了想,一块结晶刚好可以完成重塑身体和提升到传奇之境两件事,先前仓促间没给伽拉泽准备好身体,让他变成了半亡灵,这次修补身体还要很多能量,于是便点点头。 “你得先给我结晶。” “成交。” 拉尔扔出两块结晶。 乳白色的信仰结晶和牛奶糖一般大小,上面荡漾着一股虔诚,安定的力量。 “真棒。”嘉顿把结晶收起来,随手扔出两块菱形水晶,里面氤氲着两团混沌的气息。 “那么,交易愉快。” “等等,你——”见他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伊苏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我什么我,本公爵什么办事效率,你们来之前我就找人捞出来了。”他昂着脑袋。 伊苏举着水晶端详了几眼,确认是弥修亚和阿尔忒斯之后哼了一声。 “伽拉泽的灵魂,就先放在你那里,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拿回来。” “随你怎么说。”嘉顿露出一个不屑又不失礼貌的危险,然后转向拉尔。“木头脑袋,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说。”拉尔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你的信徒就这么去了那个地方,你真的不担心?”他的话似乎若有所指。“而且你这次一直没有出手——” “不担心。” “啧,听说凡人们一直传闻说风之苍穹是你的圣地呢,谁能想到那儿连风语者阁下本人都无法进入,啧啧啧,真是——” “你不也进不去?” “我无所谓啊,整个阿瓦隆都是我的,何必跟你们挣那点儿遗产。”嘉顿轻笑一声,然后深鞠一躬,在金色的火焰中优雅谢幕。 见他离开,伊苏皱着眉头看向原本矗立着祭坛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存元素的欢声笑语,身为元素首领的他能够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澎湃生机。 “别看了,走吧。” “嗯。” 两人随即也消失在天空。 …… 阿瓦隆,散发着亘古气息的时光大厅,洁白的大理石墙壁上和天花板上全是沙漏和钟表的浮雕。 嘉顿坐在空旷的王座上,这里曾经是坎洛什的宝座,可惜他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多少年,那是一段连神都懒得去计算的漫长时间。 两人的身形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上,与其说嘉顿坐在上面倒不如说是躺在上面。 王座之下,脸色暗淡的沙恩斯和埃图斯并排跪着,都不敢大声讲话。反而是泽拉迦尔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怀里抱着一个高约70公分的暗红色巨蛋,上面长着翎羽似的纹路。 “说啊,沙恩斯,你平时话最多,怎么不说话了?”嘉顿慵懒的声音在神殿中响起,激荡起层层回音。 “大人,我……没什么好说的。” “咦?你竟然没有把锅甩给埃图斯,这还是你吗?”他来了兴趣。“你详细描述一遍都发生了什么,说的好了我不怪你。” “真的?”沙恩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滚。” 嘉顿突然不耐烦地骂了声,后者就像一个皮球一样被踢到神殿门口,毫无反抗之力。 “跟谁学的嬉皮笑脸,埃图斯,你讲。” “遵命。” 埃图斯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把他所见所闻所经的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就连地上的细节都一个不落地讲了出来。 听的过程中嘉顿就枕着手臂仰面躺在王座上,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打断一下。 “……最后他们两个人封锁了空间,然后自爆了,我们三个躲不开,后面的事您都知道了。” 埃图斯说完,一抬头,发现沙恩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回来,正乖乖地和自己跪在一起。 “沙恩斯,你有没有什么补充的?”嘉顿闭着眼睛问。 “大人,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对方队伍里有一个对我们无比熟悉的人,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错觉……” “说。” “是。”沙恩斯恭敬地低下头。“比如说,他或她知道沸血肉体强悍不好对付,但不通魔法,就指挥那群杂鱼把它捆了起来,然后全力和燃骨周旋,他还能知道我通过里基尔向狼群传达信息……” “狗果然随主人,燃骨竟然愚蠢到不去救沸血?” “……沙恩斯誓死做大人最忠实的走狗!” “砰”的一声,嘉顿最忠实的走狗又飞了出去。 “这么说起来,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埃图斯补充道:“一开始祭坛爆炸的时间似乎和约好的不一样,而且我们也没有收到来自虫人的反馈,似乎它们被提前发现了。接下来麦克塔伦也没有造成太大伤亡,最关键的是幽魂,庞大的幽魂大军竟然被一张七环卷轴就消灭的干干净净,从它们被吸引到气息全部消失,只过去了两个小时不到……” 嘉顿突然睁开眼,腿也停止了抖动。 “还有什么异常?” “有,德鲁伊们的伤亡很小,而且啸风狼群到达的时候,他们似乎明白要用血液浇灌才能开启前往风之苍穹的门……” “我想起来了!”偷摸爬回来的沙恩斯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嘉顿瞪了他一眼,他急忙重新跪下,但声音还是有些兴奋。 “我和埃图斯加入战斗之前,我发现一个碍事的寒语者,然后射了他一箭,他竟然没有死!” “哦。”嘉顿耷拉着眼皮子,面无表情地应了声。“那你好棒棒。”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沙恩斯连忙解释。“后来指挥一群杂鱼和燃骨缠斗的是他,第一个喊出泽拉迦尔名字的也是他,甚至最后那两人自爆也是为了救他。” “你说的这个人……我也有印象!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泽拉迦尔是敌是友!”埃图斯也补充道:“别的我不敢说,对付你那两条狗的人一定是他,我亲眼看着他接替了那个女精灵的位置,然后让她来缠着我。” “是这样吗?”嘉顿看向站在一旁的火镰。 泽拉迦尔点点头。 “你们说的这个人,是个人类么?”嘉顿坐起身,似乎来了兴趣。 “没错,人类,黑发黑瞳。” 他瞳孔微缩,露出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三人离开后,他默默呼唤着脑海里的声音。 等待良久,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言语间的文法修辞十分复古。 “汝所为何事?” “你上次说的黑发黑瞳人类,我似乎遇到了。” “汝信否?” “……我现在有些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但是——” “等待即可。” 声音逐渐变弱,嘉顿有些激动,连忙喊道: “那小子丝毫不知道节制,现在弥修亚和阿尔忒斯又被死人妖带走了,他可能会暴露,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落在那俩手里,他的灵魂根本去不了赫鲁,你想救都没法救。” 那边沉默良久,就在嘉顿以为对方已经不在时,突然冒出来一句。 “等待即可。” 嘉顿无奈地向后一靠,然而距离靠背太远,直愣愣躺在了王座上。 “好吧好吧,你是大爷,听你的。” 说着他使劲向后蹭了蹭,然而依旧没蹭到椅子靠背。 “看样子是时候建一座新的宫殿了。埃图斯——” 他的呼唤声响彻整个阿瓦隆。 第二十五章 风之苍穹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检测到『织谎者』前往风之苍穹。” “检测到可充能物品:澎湃元素。” “是否充能?” …… “等待回答结束,默认充能,预计完成时间:一小时。充能开始…… …… “充能完毕,弥娅的庇佑使用次数1/1。” “检测到关键历史人物阿尔忒斯、弥修亚命运发生改变,录入《黄昏编年史》。” “检测到关键历史事件:伊莫特鲁之战,录入《黄昏编年史》。” “检测到『织谎者』影响洛坎原有历史进程……” “身份变更中……变更失败,维持『织谎者』不变。” “权限未变更,无法开始预言检测……” …… “任务‘保卫伊莫特鲁’完成。” “伊莫特鲁住户存活42%,超过原有数据366.67%。” “任务完成度100%,奖励经验280000。伊莫特鲁声望恒定为‘敬重’。” …… “夏穆,夏穆?” 沐言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苏利亚。 见到他醒来,少女似乎十分开心,但周围一片安静,她也不好太过声张。 “我们这是在哪儿?”沐言昏昏沉沉地坐起来,他感觉浑身酸痛,喉咙干燥,自己就好像一条被人用完后用力拧干的毛巾。 “你不知道吗?这不是你提出来的方案吗?” “我提出来的……方案?” 沐言呢喃着,被光芒吞噬前的一幕重新在脑海中上演,破碎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来。 阿尔忒斯和弥修亚在最后关头化作了耀眼的元素之光…… 他突然觉得嗓子眼一阵涩痛,仿佛周围的光线太过刺眼,刺的他眼前出现了轻微的模糊。 他们,他们就这么死了?可是自己还没参加两人的婚礼……说好的“十四行诗”也没讨论…… 苏利亚见他怔怔地坐着,突然红了眼眶,顿时慌了阵脚,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 少女的这番动作似乎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某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他揉了揉眼睛,很快恢复正常,然后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的确是风之苍穹,公认的游戏景色最美十大场景之一。 风之苍穹是一块十分广阔的球形空间。从中间分成上下两半,上面是空气下面是肥沃的土壤,空间中心种着一颗庞大的永恒之树,扎根在土壤之下的魔晶石富矿上。 魔晶石这种东西,对洛坎世界而言就和地球上的化石燃料差不多,而这条矿,据广大数据帝勘测和估算,大概可以支持游戏里的三大帝国帝国全力开采一百年。 生长在其上的永恒之树也不是一般的树木,其树干并不是一截笨重的木头,而是无数根精致且纤细的藤蔓编制而成,最下面粗壮的藤蔓密密麻麻铺在地上,如同黑色的荆棘丛。慢慢向上,藤蔓逐渐收缩聚拢,颜色也逐渐变淡,偶尔还抽出一两根金色的叶片。 等到了几千米高的空中,米黄色的藤蔓又像绽放的烟花一样散开,数不清的枝条向外延展,上面缀满了金色的叶片,冠大成荫,遮天蔽日。 此外空气中还飞舞奇奇怪怪的生物,比如不知名的金色光团,拍打着书页飞来飞去的无字书籍,再有就是在垂下来的枝条之间来回游荡的各类小动物,比如松鼠猴子一类。 很难想象在几千米的高空中还有那么多的生物在追逐打闹。不过在沐言印象中,这里后来成为德鲁伊的大本营以后,在藤蔓上荡的最起劲的就是这群家伙了。他们每个人都学会了变猴子,充分体现了变形术的生物适应性有多强。 风之苍穹的地表十分复杂,有湖有林有花有草还有大片空旷的草地——比如一大堆人现在呆着的这块地方。 或许因为体质原因,沐言差不多是最后一个醒来的,放眼望去,德鲁伊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古斯塔沃更是死死盯着永恒之树,看的眼睛都直了。 而跟着进来的三位精灵则无暇顾及这些,露茜脸色苍白,身上还带着伤,蒂娜和阿玛瑟都是一脸悲凄,看得出来有哭过的痕迹,很显然阿尔忒斯和弥修亚的牺牲对他们而言打击也是巨大的。 沐言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昏迷期间隐约听到过系统提示,便急忙打开日志看了看。 果然,这件事已经被记录进去了,而且如他所想,阿尔忒斯和弥修亚两人的命运也因为他而改变。 他不禁有些茫然,自己做错了吗?可是这明明是最优解…… 然而“弥娅的庇佑”后面显示的充能提示又让他无暇自责。 澎湃元素是什么?这里不是拉尔的圣地吗?和伊苏的静谧湖,沃森的山脉之心,嘉顿的萨弗隆一样属于各自的圣地,难道说其他三个圣地也可以为弥娅的庇佑充能?一时间他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小穆!” 古斯塔沃兴冲冲地跑过来,族长大人看上去精神十分亢奋。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风之苍穹,风语者阁下的圣地。” “绝对不是!”古斯塔沃激动地跳起来,他指着永恒之树。“那家伙,那家伙绝对是伊莫特鲁,我敢打包票!” “什么!?”沐言差点被这句话惊得坐在地上。“伊莫特鲁?成了精然后偷偷溜掉的那棵树?” “没错!绝对是这家伙,我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的爷爷都在找的东西!” 古斯塔沃突然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但又带着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怎么办,我有种一头撞死在上面的冲动,我感觉自己人生圆满了,但是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怅然若失,无法排解的空虚和寂寞?” “对对对!你说的很对……”族长大人摸着脑袋讪笑着。 “可我还是关心你是如何确定这件事的?” “男人的第六感啊!而且你看,”古斯塔沃不知从哪儿掏出两截断了的枯木杖,看上去有些眼熟。 “这是哈缪尔太爷爷给我的,说只有伊莫特鲁呼出的气息能够让它重新发芽,喏。” 沐言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的确,枯黄藤木的断口上抽出两片微不可查的嫩芽,虽不明显,但的确有一小块绿斑。 “你再看看他们,一个个跟丢了魂一样,它绝对是伊莫特鲁没跑了!” 古斯塔沃指着自己的族人说道。 沐言顿时说不出话来。即便是不擅长推理和逻辑思维的族长大人都一口咬定这就是伊莫特鲁,他还能怎么反驳?更何况对方还拿出了确之凿凿的证据。 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无论哪里的神话故事,都没有迹象表明风语者阁下和伊莫特鲁有什么关系,甚至沐言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弥娅、伊莫特鲁、风之苍穹,三者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并且这种联系一定与拉尔无关? 借用他一贯使用的比喻,弥娅是公司的独立创始人,早早就撒手人寰,那么“弥娅的庇佑”就可以类比为一份可以反复填写的空头支票,使用时需要回公司兑换。三位旧神属于已经神隐的现任董事,而风语者拉尔顶多算个能干的部门经理,还和数位同事存在竞争关系,他和这张支票会有哪门子联系?这张支票上用到的货币和他每天见到的完全是两码事。 而且德鲁伊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里,他们成为拉尔的信徒是在被伊莫特鲁吸引到灰谷中心之后才发生的,二者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想到这里,问题虽然清晰了许多,但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游戏里的风之苍穹是被德鲁伊们探索了三年之后才对外开放的,仅仅作为主城和约会截图取材圣地被使用,而众人现在面对的就是它最原始,最初的面貌,他所追求的答案会隐藏在这里吗?他不禁有些期待。 “走吧,我们四处转转。”他回头对苏利亚说。 “诶??我?”少女惊讶地指着自己反问道:“你确定?” “嗯。”沐言点点头,转身踏上一条有些怀念的路。 苏利亚急忙跟了上来。 见状古斯塔沃也开口道 “我能不能——” 然而他刚开口,就看到金发少女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一瞬间可怕的眼神竟让自己把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沐言疑惑地回头。 “我……能不能找个地方撒泡尿?” (你不是才尿过……?) “……去吧古同学,夏老师同意了。”沐言顿时哭笑不得。 …… 风之苍穹只有春秋两季,所以主色调也只有金绿两色,很显然现在是秋天,空气中氤氲着一团米黄色雾气,永恒之树,不,现在应该叫伊莫特鲁庞那大但丝毫不显臃肿的身躯上也发出朦胧的微光,在迷雾中影影绰绰。 沐言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那种震撼的心情。 那时他还在晨风学院做图书管理员,收入寒酸,攒了许久才攒够飞往伊莫特鲁的机票钱——这也怪不得别人,当时信仰之争爆发,到处都是战乱,再加上亡者横行,人心惶惶,游戏很真实地反应了乱世中的交通状况,即除了实力强大,背后还有珈蓝作为坚实后盾的著名传送机构“任意门”财团以外,没有其他横跨半个洛坎的快捷方法,所以他不得不购买这种昂贵的传送票。 这也就导致他来到风之苍穹时,已经是黄昏2年,70级也开了有近两个月。那时伊莫特鲁的人非常多,但丝毫不显拥挤,他进来后就傻傻地驻足仰望了半天,要不是一位德鲁伊玩家的笑声惊醒了他,他估计能站上一天。 他还记得那串银铃般的笑声,以及对方后来自告奋勇做导游时的温声细语。 这么说起来,那似乎是主动和他交谈的第一个女玩家。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主动邀请苏利亚陪他重走这段路,文艺青年嘛,总有种怀旧和复刻心理,尽管他和那位女玩家只是萍水相逢,后来什么故事也没发生,但如果重走这段路时耳边是聒噪的古斯塔沃,多半有些不美。 “看,那里有片湖诶!” 苏利亚拉着他兴奋地喊。 恍惚间,这句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边的湖有名字吗?”年轻的学者好奇地问。 ——“我们叫它‘跳水湖’或者‘落水湖’,因为在上面的藤蔓间跳来跳去的德鲁伊们总会落下来,玩家也有,不过不多。对了,‘鲜血军团’的森语者Shou大神你知道吗?他在这里表演过连跳五分钟不落地,好厉害!” ——“哦。”学者的答复简洁明了。 “哦。”沐言敷衍地回答,觉得这一切仿佛一个轮回。 “湖上有石头诶!我们过去看看!”少女已经适应了他的冷漠,不由分说拽着他跑向湖边。 “那不是石头,是湖之精灵。” “管它呢,过去再说!” ——“湖上那是什么?石头吗?”年轻的学者又问。 ——“不是,那是湖之精灵。” ——“湖之精灵?据说元素活跃度高于均值137%才有可能出现的奇妙物种吗?可我这里显示元素活跃度还差4%,是有其他判定条件吗?” ——“……管它呢,过去看看吧。” 还真是出奇地相似呢…… 两人走到湖边,沐言这才主动解释道:“这是光元素精灵,虽然是火的上位元素,但出奇的温和,踩上去还有声音。”他伸出脚轻轻踩了踩棉花糖似的湖之精灵,后者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很多玩家表示家里的爷爷奶奶见到这东西后都戏称其为“筋斗云”,似乎来自他们那个年代的热门影视作品。 “好可爱!!!” 苏利亚的少女心满到要溢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沐言一看就知道要糟,连忙反手抓向她的胳膊。 可是这家伙简直动若疯兔,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却还是堪堪抓空。 果不其然,苏利亚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踩散了一个湖之精灵,然后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水里。还好沐言在紧要关头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大姐,你悠着点,你那一脚踩在地上多半是个坑。” “哦……”苏利亚红着脸松开手,“那……我是不是把它踩坏了?” “没关系,还会聚集起来的。” “嗯……那就好。” 少女顿时后怕地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第二十六章 湖之捆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人踩在湖之精灵上,一时间“噗叽”声不绝于耳。沐言有些诧异地发现,或许是因为这里尚未被开发,所以湖之精灵的数量多了很多,就像散落在湖面的米黄色棉絮团子。 “你说我们踩在上面,它们会感觉到疼吗?” 苏利亚问出的问题很符合她的性格。 “元素精灵,本身没有意识,只有在元素浓度和活性都很高的地方才能诞生。” “这样啊……”少女突然指着水下影影绰绰的植物问。“那些是什么?水草吗?” “哦,这些啊……”沐言正要回答,远处就传来一声惨叫。 这中气十足,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古斯塔沃了,于是两人急忙赶过去。 …… 五分钟前,族长大人打算向苏珊娜炫耀一番自己娴熟的变身技巧,他的计划是先变成飞鹰攀爬到高空,然后解除变身突然坠下,在接近水面的时候再次展开银翼掠过湖面,掀起一阵波浪,展现低空飞行的高端技巧,最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变成游鱼游回来,这一系列操作可以说是非常风骚,充分展现了“物竞天择,德鲁伊生存”的自然法则。 当然,这只是计划。并且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 风之苍穹的天空被伊莫特鲁的枝叶覆盖,接近穹顶的地方似乎有一层禁制,因此古斯塔沃刚爬到高空,就像被骤然冻结了螺旋桨的直升机一般垂直掉落。好在我们的族长大人经验丰富,虽事出突然而且在半空姿势不雅,但也顺利完成了落水变划水的操作。 然后—— 或许因为高速飞行掀起的浪花太大,惊扰了栖息在水下的生物,一截藤蔓就像湖怪的触手一般突然伸出,把他拽了下去。 因为离岸太远,藤蔓又不是很明显,所以以苏珊娜为首的一群观众看来,这也属于演出的一部分,便纷纷欢呼雀跃起来。 “族长的演技又变强了,他上次就是这么骗尤弥尔下水救他的。” “那当然,他可是我心爱的乌尔萨!” “……你还是叫他古斯塔沃吧。” “不,我问过他了,前六个是借用别人的,这个是他自己编的!” “你可拉倒吧,我就叫乌尔萨……” …… 众人有说有笑地等了半天,也没见一条肥硕的银线鱼游回来。 “我去看看吧。”宅心仁厚的尤弥尔跳进水里,变成一条长着白须的鲶鱼。 他下去的瞬间,正前方不远处突然翻腾起一大团水花,水珠子都溅到了岸边,尤弥尔急忙蹦了回来。 “救命唔——” 古斯塔沃的身影一闪而过,还仿佛被粗壮的触手拖了回去,好在这一声求救中气十足,响彻寰宇,连枝条上来回弹跳的小动物都被吓得慌忙逃窜。 这时沐言带着苏利亚赶了过来,他踩在冰面上,缓缓走近。好在湖水清澈,他一眼就看到族长被捆的跟个粽子一样绑在湖底。 “喏,你之前问的问题,这是风之苍穹特有的魔星草,水生草本植物,和湖之精灵一样,在元素浓度高而且活跃的地方生长,喜静。这个二货多半是惊扰了它们,所以才会被捆成粽子。” 他的声音传到湖底,古斯塔沃愤怒地张着嘴,吐出一串气泡。 虽然两人认识不久,而且对方也只是吐出一串气泡,但沐言依旧能从其中读出几句脏话,于是他便毫无心理负担地扔下对方继续科普起来。 “话接上文,这魔星草平时就静静呆在水里吸收元素,吸够了就探出水面,伸直了身子结苞开花,花朵是淡蓝色的,就和蒲公英一样,微风一吹就四散飘摇,落水生根,重新繁衍。但这不代表它是种温顺且无害的植物,相反,它很凶猛,比如你眼前的情况。为什么我们强大的族长大人都无法挣脱它的束缚呢?因为他浑身的魔力都被吸干了,魔星草的捆绑又很有技巧,基本锁死了人体的关节和发力点。” “这么厉害的植物,就没有天敌吗?”苏利亚疑惑道:“听上去它似乎没有弱点。” “它极其怕火,因此呆在水里,至于天敌嘛……”沐言蹲下身子,望着湖底厚厚一层水草被纠缠在其中的古斯塔沃。 “喂,你听得到吗?放轻松,慢慢把手伸向周围的魔星草,不要只被这一根捆着!” 族长大人咕嘟出一串气泡,似乎在回应他,然后放松身体,随着水流慢慢向左侧飘荡,然后艰难地伸出手去触碰另一簇魔星草。 他的手指接触到那团水草的瞬间,对方就像被人踩了一脚的蛇一样弓起身子,闪电般缠绕了过来。见有人想要分一杯羹,原主人不乐意了,急忙从古斯塔沃身上分出不少藤蔓和入侵者扭打在一起。 两坨水草像两条巨蟒一样在水下打的不可开交,阵阵波动惊扰了更多的同伴,两草互怼眨眼间就变成了多草群殴。因为要分心守卫猎物,一开始那簇魔星草被打的节节败退,一时间枝叶乱飞绿液四散,像被打出真火,披头散发的女人一样。于是为了能从战斗中获胜,它彻底放弃了古斯塔沃,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 “上来啊,愣着干嘛!” “哦哦……”古斯塔沃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抛弃了,还有些小失落。听到沐言的呼喊,急忙钻出水面。 “变成鸟儿,捎一程。” 听到指示,族长二话不说变成飞鹰,沐言和苏利亚各抓他的一只爪子,三人趁着水草扭打在一起飞离这里。 临走前,沐言回头看了眼远处,朦胧的淡黄色雾气掩映下,湖中心似乎矗立着一座雕像。 “雕像?为什么我不记得‘跳水湖’里有这东西?” 他压下心中的好奇,打算之后再去探查一番。 三人回到岸边,苏珊娜急忙迎上来查看爱人的伤势。 “没事,我很健壮的。”古斯塔沃安抚道,还做了一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只不过他的人形态比苏珊娜低了半头,也瘦弱了不止一圈,这个动作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老实交代,你还撒了多少谎!”苏珊娜话锋一转,开始日常盘问。 “哪有!我对你的忠诚双月可鉴!”族长一脸委屈。 “那他为什么说自己才是乌尔萨!?” “……乌大牙你头伸过来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别转移话题!” 看着这对活宝进入了温馨的日常时刻,沐言不由得想到了阿尔忒斯那两口子,原本欢快的心也黯淡了不少。 苏利亚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在这时,三位精灵走了过来。 为首的蒂娜小姐看向沐言的眼神带着几分畏惧,也带着几分莫名的仇恨。前者是因为对方离奇的升级速度,后者是因为有两位伟大的精灵因一个人类而死,这在她看来简直不可饶恕。 反而是阿玛瑟的眼神很平和,也可能是沐言适应了他那种一如既往的“平和仇视”。 就好像你每天都生活在室友的毒舌吐槽下,但又清楚他本性不坏,久而久之就会习惯,甚至产生依赖,觉醒传说中的抖M之魂,从此打开人生的新篇章。 至于露茜,这位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精灵,除了昭示了一次腐血狴的存在以后,就没再有过亮眼表现,除了长得可爱以外,连作者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她加戏(虽然他很想)。 “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吧。”蒂娜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质问。 “这个真不知道。”沐言罕见地以诚待人,然而对方并不买账。 “说出你的条件吧。”蒂娜冷笑道:“我没时间跟你兜圈子,阿尔忒斯和弥修亚大人对银月城很重要,我必须赶快回去向伽拉泽大人汇报这件事。” 很显然之前三人在空中交战时的对白没有传到这姑娘耳朵里。对此沐言只想说,其实你敬重的伽拉泽大人知道这件事,而且比你还清楚,不过当面汇报是没可能了,烧给他还行。如果洛坎和地球的祭奠方式一样的话。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首先,伽拉泽死于奥拉瑟的自爆。之后,泽拉迦尔出现前带着一股淡淡的腐败味,还被他误认为是腐血狴的味道,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分明就是亡灵的象征。那么问题来了,谁把他的灵魂从冥河捞起,还顺势变成了亡灵?嘉顿势力中哪儿来的死灵法师?亡者最讨厌高温,哪个死灵法师会那么无聊,和浑身冒火的萨弗隆众人纠缠在一起? 等等,好像还真有那么无聊的,比如……李奥瑞克!? 他突然回想起自己从赫鲁回来后有关李奥瑞克的猜测,这么看来两人之间或许真的有猫腻:李奥瑞克背后站着一个强大的死灵法师,甚至是传奇巫妖也有可能,可以帮他从冥河捞取灵魂,而伽拉泽这样强大的灵魂,早有准备的话,他们不可能错过,甚至于……这场闹剧一开始就是冲着伽拉泽去的?信仰之争即将到来,以嘉顿的尿性,把手下强行升级成85级加入战斗这种事他完全做得出来,而这次的伽拉泽事件,就充分贯彻了他“以战养战”的思想。 想到这里,他的思路不禁明朗了许多,脸上也自然露出了然于胸的微笑。 “贪婪的人类,适可而止,不要太自以为是!” 顺畅的思路被莫名其妙的诋毁打断,沐言抬起头,表情有些不悦。 “怎么,我说错了吗?贪婪的人类,你那恶心的笑容已经出卖了自己,你的命是阿尔忒斯和弥修亚大人牺牲了自己救下来的,为银月城贡献一份力量是你应尽的义务,不要试图——” “哦?自诩高贵的精灵已经沦落到向一个贪婪、卑微、弱小的人类寻求帮助了吗?而且你这是寻求帮助的口气?”他不无戏谑地笑着,“第一,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如何出去我也不得而知。第二,对他们二人的舍命相救,我会心存感激,但这份感激与精灵无关,而是来自他们高尚的人格,换句话讲,这份人情算在他们头上,你凭什么指手画脚?第三,还是那句话,说话前注意下周围的环境,在这里,种族也好,家族也罢,都无法为你带来任何帮助。” 末了,他看了眼阿玛瑟,觉得对方可能会因为自己错过和依德丽尔见面的机会,有些愧疚,便又补了句。 “如果你真的想尽快出去的话,现在四处走走,收集一下情报交由我分析或许还能有所帮助,这样颐指气使是最愚蠢的做法。” 说完,他转身离开。 蒂娜脸色铁青,刚才最后那近乎施舍的语气和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于是自然地迁怒到阿玛瑟身上。 “你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蒂娜小姐,我——” “闭嘴!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 第二十七章 我很好奇!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风之苍穹里没有昼夜交替,所以也无从判断时间的流逝,好在身为贴近自然的德鲁伊,伊莫特鲁众人有着无比准时的生物钟。 在经过一番实地考察和测量后,金力和索林开始带领众人搭建临时营地,因为成年矮人都要独居的缘故,所以几乎每个矮人都是建造大师,尤其在挖掘和承重方面,喜欢住在地下的他们尤为擅长。 山谷行者们在哈扎和穆克拉的带领下开始了粮食生产。后者由猿类魔兽进化而来,对种植香蕉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而且似乎受元素影响,风之苍穹的土壤比伊莫特鲁的更肥沃,无论是「种植术」、「催生术」还是「栽培术」都效率奇高,并且德鲁伊们纷纷表示,自己在施法上比以前快捷了不少,仿佛少了很多迟滞感。 与此同时,其他尚有战斗力的人也打起精神,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按照沐言的指示开始探索这片神秘的土地。 或许是前一夜的浴血奋战带来的战栗尚未消退,又或是逝者带来的悲痛挥之不去,初入风之苍穹的众人还带着些许新奇和兴奋。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新鲜感消退后,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悲凉。突然,不知是哪个崽子先嗥了一声,紧接着呜呜哭了起来,很快,临时营地就响起了众人虽极力压抑但仍交汇成一片的哭声。 就像秋天清晨时分落在自行车座上的蒙蒙雾珠,虽不明显,但用手一抹便会汇聚成一股清晰可见的水流。 古斯塔沃带着苏珊娜和沐言、苏利亚两人走在一起,离开营地向西走了五百多米,空气中的雾气已经让他看不清营地的全貌,但他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对着营地方向默不作声地驻足凝望了一会儿。 “怎么了?”沐言问。 “没什么。”族长罕见地正经起来,摇了摇头。 又走了几步,他有些迟疑地开口。 “小穆,你说……如果那天在木喉村,你没遇见我,或是在伊莫特鲁门口我没出手把你救下来,又或者你压根儿就没来到伊莫特鲁,那现在营地里还会剩下多少人?” 沐言回想了一下游戏中风之苍穹的NPC数量,似乎还不到一千人,而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50级以上的NPC,很少有低端战力。像现在这样,在营地里留着小几千老弱妇孺的情况根本不存在。 但此时此刻,这种答案他根本说不出口。 见他不说话,古斯塔沃突然笑了笑,然后伸手拍拍他的肩。 “谢谢你,我会让大家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嗯……诶?秘密?什么秘密?” “你是‘神眷者’啊。”古斯塔沃顿时恢复了常态,挤眉弄眼道:“我可没见过谁一夜之间就能从一个二环左右的菜鸟变成你这样的,而且还带着一队和你差不多水准的人与一只六级魔兽僵持了那么久,还知道这知道那的,是个傻子都会起疑心吧,你以后出去千万别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沐言微愣片刻。“有什么不妥吗?弥娅不是大家的母亲吗?” “不一样的。”古斯塔沃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即便是一个娘生的崽子也要抢奶,更何况这还不是一窝的……” 沐言只是笑笑,没有反驳。游戏里他语出惊人那么多次,维尔福也只是发了道函来口头警告罢了,况且现在他自带一个连撒谎都要给个头衔的吐槽役系统,没给出一点点警示,他又怎么会在意?如果这样做有什么不妥的话,系统应该早就给提示了才对呀。不过对方的话反而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这么说起来,我也有个问题。” “你说。” “如果没有我,但你们也来到了风之苍穹,那你会怎么做?” 古斯塔沃愣了半晌。 “你指的是——” “一切照旧,假设我不存在,你会怎么做?比如刚才你给他们表演‘自由落水’这件事,和我有关吗?” 族长仿佛领会了他的意思,难得安静地思考了会儿。 “我应该还会那样做。” “然后呢?你觉得谁会来救你?”沐言又问。 “尤二胡子!一定是他,那家伙会变六种鱼!其中有种墨古梭鱼可以在水下喷火,你不是说那玩意儿怕火吗?” 沐言微愣片刻,把这条极为有用的信息记了下来。 “然后呢?被救出来以后呢?” “……我不知道,可能和现在一样安营扎寨,然后出来探探路,最后估摸着天黑了回去运……咳咳——活动。”族长被苏珊娜的小拳拳锤了一下腰,差点断气。 “我大概明白了。” 沐言会心地笑笑,放弃了继续模拟的念头。 实际上他只是想假想一下,如果没有自己介入,这群德鲁伊会在古斯塔沃的带领下展开何种行动,因为光这短短几步路看到的景色而言,就已和他记忆中的风之苍穹大不相同了…… 但就收到的反馈来看,族长大人显然不适合这种太过复杂的游戏,第一人称射击游戏才是他的最爱。 …… 三天后,出去探索的各支队伍们陆陆续续都回到了营地,山谷行者们催生的第一批作物也成熟了,他们收获了一半,将剩下一半连同作物根茎和藤蔓一起翻进土里,作为对土地赐予他们粮食的感谢。 当然,穆克拉的香蕉树还健在。 傍晚时分(时间概念上的晚上,下同),精灵三人组最后一个回到营地,蒂娜小姐指派阿玛瑟将一卷厚厚的地图交到了沐言手里。 “你们最远走到了哪儿?”他问。 阿玛瑟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回答。 “要不我让苏利亚来问你?” 这句话仿佛解开了对方的伤疤,他只好极不情愿地开口。 “……我们绕过那棵树,往西走了一百多里。” “多谢。” 看着他离开,沐言小声嘀咕着“死傲娇”然后为自己绘制的地图补上了最后一片拼图。 他根据记忆里风之苍穹的建筑分布安排大家分头前去检查,阿玛瑟他们三人正好去了“星烁竞技场”所在的星廊。 官方地图上,这里以永恒之树为中心,按东西南北分成四个部分,分别叫湖畔、星廊、风丛和木野,其中湖畔就是众人暂时驻扎的地方。 星廊在永恒之树以西,和这里隔树相望,未来会在那儿矗立着一座类似古罗马斗兽场的“星烁竞技场”,大概一个足球场大小,虽然是椭圆形外观,但场地是正圆形的,多出来的两头是类似选手休息室的建筑,玩家可以在场地中进行小规模团战或solo战,后者默认不公开。 当然,为了同时接纳更多玩家,这种功能性场地肯定是有位面之分的,对此官方甚至都懒得给它套一层游戏方面的皮进行解释,俨然一副对临时主城毫不在乎的样子。 和晨星城比起来,美不胜收的风之苍穹就像是后妈眼里的灰姑娘一样不受待见。 烁花之年(信仰历775)晨星举行的那场三国比试——也就是苏利亚夺冠的那次,官方甚至主动在论坛里回答玩家“区区一座主城也能容纳几百万玩家战斗,洛坎人不会把这当成神迹吗”的问题,他们说“这是来自珈蓝的传奇法师们联手施展的空间法术,涉及到位面知识…(一串看起来很专业的解释)…此外对于影像转播的原理,我们也让设计师做出了解释,如有需求请移步…(链接)…”,并且无耻地动用特权将这个问题置顶加粗,成功一步到胃彻底堵死喷子们的嘴。但这种行为也招来了更多恼羞成怒的喷子,由此展开了长达五年的对喷拉锯战。这其后他们对“星烁竞技场”毫无解释的行为更是成为喷子们反击的一个小高潮。 而现在,从阿玛瑟他们反馈的情报上来看,这座极负盛名的竞技场竟然没有出现?开什么玩笑,那种两千多年前克拉曼城邦的建筑风格是古斯塔沃这种人带领下的德鲁伊们可以仿建的?还是说短短三年间,风之苍穹的德鲁伊中突然觉醒了好几位建筑大师,在他们的指挥下大家齐心协力建造了一座宏伟壮丽的克拉曼式竞技场,还别出心裁为其做了旧?要么就更离奇,这座竞技场干脆是自己从地下长出来的好了。 不仅如此,其他两个区也和他印象中的大有不同。 从风丛回来的人说,南面生长着着许多金合欢树,花开的正好,金光璀璨,此外什么也没有。可沐言印象中那儿是生活职业区和贸易区,同时风之苍穹唯一的图书馆也坐落在那儿。 那个迷宫一样的图书馆总共四层,前三层藏书,第四层是公共附魔台,仅供附魔术超过8级的玩家进入,付费使用,有5%的「宁静」成功率加成。它坐落在一颗巨大的金合欢木上,外面是厚厚的叶墙,每当一阵风吹过就沙沙作响,其岁月安好的气氛与当时亡者遍地,生灵涂炭的洛坎形成了鲜明对比。 从北边回来的人说,木野四周气候舒适,秋意盎然,适合居住。对此沐言倒是很同意,因为后来德鲁伊的居住区的确在木野。 那么问题来了,除了他们自己建造的房屋外,其他建筑呢? 此外,还有个奇怪的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人说在“跳水湖”中心隐约看到了一座雕像,但因为三天前古斯塔沃那件事,所以暂时没有人敢下水靠近,所以看得并不真切,这与他那天的见闻不谋而合。 好嘛,不光少了两座大型建筑,还多了一座神秘的雕像。这下沐言更好奇了。 第二十八章 湖之又捆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们确定要来围观?” 出发前,沐言十分不放心地问。 湖边站着的一圈人也十分不放心地看着他,这里面读者能叫得上名字的德鲁伊都来了,比如哈扎,尤弥尔,玛伽他们。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精灵三人组也来了,理由无外乎他是两位伟大的精灵舍命救下来的,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死掉。 拜托,在下只是去湖里探查一番,怎么会死呢?更何况我还有“1/1”弥娅的庇佑……天下之大大可浪得。 当然,这番话他只能在心里说说。 一个小时前,绘制完地图后,他绕着湖畔慢慢走,试图找个角度看清那尊雕像长什么样子。苏利亚知道他这些天一直心情不太好,担心他想不开要跳湖,便在后面远远跟着。金力瞥见这一幕,急忙拉着索林尾随在后面准备看八卦。正好这个时候古斯塔沃有事找两个矮子商量,便也偷偷跟了上来。苏珊娜一看自己的爱人不见了,连忙循着他身上的气味跟过来,然后是痴情的孔多,然后是担心三头熊打起来的芙蕾雅和玛伽,紧接着一众看热闹的观众,比如哈扎,尤弥尔…… 于是沐言走着走着,一回头就看到自己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人,甚至连阿玛瑟他们三人都来了…… 正好他的情报也搜集的差不多了,惊讶之余便说自己是打算去湖中心看看那尊雕像,顺便找一下出去的路。 没想到一听这番解释,一直期待发生点什么的围观群众更激动了,于是就出现了开头那句话。 “你放心的去吧,有危险我会飞过去救你的。”古斯塔沃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要不……我陪你去?”这是来自苏利亚的关心。 “你会烈火斩吗?刀刀烈火那种。” “诶?你是不是问过我这个问题?”(卷一,三十二章) 沐言点点头。 “对的,所以你不能陪我去。” …… 一人上路,他踩着湖之精灵慢慢靠近影影绰绰的雕像,动作很轻盈,没有惊动脚下的魔星草。 “噗叽噗叽噗叽……” 一阵萌的让人心痒的声音过后,他眼前除了浩渺的湖面以外空无一物。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湖水中的魔星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密集起来,一开始在湖边只是零零碎碎数根,慢慢地开始铺满湖底,到现在,距离那尊雕像大概还有五十米的时候,已经铺了好几层。 “我记得水里没这么多草啊……” 沐言踩在水面上的瞬间,一小片薄薄的坚冰出现在脚下,在「法师之手」的作用下载着他缓缓向前。 冰片就像一排小小的竹筏,荡开细细的波纹,丝毫没有惊扰到水下的魔星草。 随着他一点点靠近,雕像的样子也越来越明晰,那似乎是一位正在祈祷的女性。沐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似乎和晨星城圣湖里那个湖之修女的雕像很接近。 就在他仔细对比着两个雕像的面貌时,脚下的冰片突然消失,他猝不及防掉进湖里。 湖边传来一阵惊呼,与此同时,沐言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冻结了一小片湖水,然后闪到上面,同时掏出魔杖,准备应付铺天盖地而来的魔星草。 事实证明,有时候过于清澈的湖水,会造成某些困扰,比如看上去只有两三米深的湖其实有七八米,甚至更深。因此,看上去只铺了一米厚的魔星草,其实有四五米,甚至更厚。 当腾起之势宛如猴王出世,蛟龙出海的魔星草织成一张十七八米长的黑色巨网铺天盖地而来时,沐言情不自禁对其发出了最最真挚的赞美,就像我们赞美太阳时会恨不得在前面加上物主代词一样。 “握草——” 同时他连忙挥舞着魔杖用一串蛛丝让自己腾空而起。 好在头顶的藤蔓十分坚韧,他也不是很重,要换做古斯塔沃,以那家伙的体重,可能绷紧的蛛丝都来不及收缩他就被魔星草包起来了。 飞起来的刹那,沐言看到脚下原本清冽的湖水霎时化作一滩藤海,无数魔星草抽动着藤条来回摩擦,完全遮盖了原本的湖水。远远看上去,他就像钓鱼用的活饵,被透明的丝线吊在伊莫特鲁下垂的枝条上,脚下是不断掀起波浪,踩着同伴的身体争饵的蛇群。 其实在沐言心里,他感觉自己更像一块磁铁,脚下是被吸附起来的铁粉,随着他的来回飘荡铁粉的尖端也跟着来回摇曳。针锋相对,刻不容缓。 原本他距离雕像大概只剩五米远,勉强可以看清底座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现在可能差了二十多米,好在魔星草没有粗壮的骨骼,要不然它们还真能直起身子。 等等,直起身子?魔星草开花的时候似乎…… 这样想着,沐言连忙又往高爬了十几米。 然而这次他明显慢了一步,这么多魔星草里,还真有一根即将开花。它在诸多兄弟姐妹的掩护下被推搡到最高处,猝不及防地直起身子,顺着沐言的腿一路蜿蜒蛇行,绕着他的脖子盘了两圈,最后伸到他面前。 “叭”的一声轻响过后,藤蔓末端爆开一簇细碎的淡蓝色小花。 “还挺好看……”沐言这样想着。 然后一股大力将他拽了下去,同时蓝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说好的你们互相是天敌呢?关键时刻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这不合适吧,这座雕像到底有什么好……” “事到如今,怪不了我了……” “Feil-Hor-Oasita” 随着构建法术的三个音节念出,「燃烧之手」成功释放,他的蓝量也直接见底。沐言的两只手上顿时冒出熊熊火焰,周围围绕过来的魔星草纷纷像见了猫的耗子,仓皇逃窜,眨眼间就消失大半,跑的比记者还快。 但缠绕在他身上,刚开了花的这位就没那么幸运了,体内元素消耗掉大半的它来不及撤走,还不慎碰到一丝火焰,瞬间化为一团火棍,着火速度堪比汽油。 “完了……”沐言看着它的最末端还和不知多少来不及逃开的魔星草纠缠在一起,暗呼一声倒霉,看来这个“1/1”的庇佑也保不住了。 魔星草体内都是元素,而且荤腥不忌,有口吃的就成,因此在跳水湖这种光元素充裕到能够形成湖之精灵的地方,就像一根塞满了炸药还浸了好几遍油的纸管子,沐言这一团火下去,估计能把整个湖都炸上天。 这也是他为什么用「燃烧之手」的原因。这个法术是暴躁的火焰法术里少有的火势可控并且低级就可以掌握的,要不然他刚才直接丢一个「火球术」下去,那场面可能堪比世界末日,说不定借着这股气浪他都可以被送到伊莫特鲁的树冠上面,完成广大玩家长久以来突破那层高空禁制的理想。 这根开了花,草生无憾的魔星草很快就点燃了不知多少同伴,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播速度堪比明星出轨的小道消息,短短两秒不到,原本的藤海已然变成岩浆海,浑身赤红色的藤蔓就像烧红的铁棍一样,在湖水里嗤嗤作响,湖面上升腾起浓浓的白雾。 看着爆炸就要来临,沐言竟有些释然。 “大概这才是正常的剧情吧,如古斯塔沃所言,他被捆住,然后尤弥尔去救他,然后火焰引发这一切……或许尤弥尔正是死于这场爆炸,所以我才没见过他。哈,现在看来零伤亡!”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顿时好受不少。 第二十九章 沐光而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眼看一场水火交汇的喷泉表演就要拉开帷幕,沐言也做好了“0/1”的准备,突然一股古老荒凉的气息从雕像身上传来。 无论是嗤嗤作响的藤蔓也好,不断升腾的白雾也好,亦或是沐言惊疑的眼神也好,在这一刻都停滞了,时间似乎陷入了静止。 “砰”的一声,雕像完全不受干扰般炸开,从里面蹦出来一个浑身沐浴在光芒中的骷髅。 它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浑身洁白如玉,尤其是硕大的脑袋,脑门打了蜡一样锃光瓦亮。 骷髅伸了个懒腰,看着静止在自己面前的白雾,抬起骨手,打了个响指。 然而因为指头上没有肉的缘故,这个响指没有响。 骷髅似乎有些尴尬,瞳孔里金色的魂火一阵闪烁。 然后沐言就感觉被冻结的思维仿佛恢复了,视野里的一切都在倒退:蔓延了近百米的火势瞬间缩了回来,最后汇聚到缠绕着自己这根上,已经枯萎的淡蓝色小碎花也恢复如初,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成花苞。原本熄灭了的「燃烧之手」也重新燃起,紧接着慢慢褪回皮肤下面,他被吸走的蓝量也涨了回来。 就像有人摁下了倒退按钮,除了碎裂以后消失不见的雕像之外,一切都退回到沐言脚下那块冰片消失的时刻。 他感觉身体又可以动了,便抬头惊疑不定地望着这具诡异的骷髅。 骷髅似乎对这个情况很满意,他伸出手轻轻一拉,岸边观战的众人便瞬间跨越了几千米远,直接被拽了过来,漂浮在空中。从他们脸上担心的表情来看,应该还停留在爆炸即将开始的那个瞬间。 “咳咳——” 骷髅不知从哪个部位发出一声响亮的咳嗽,声音清脆,丝毫不显得厚重。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但慑于对方恐怖的气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就连古斯塔沃也老老实实瞪着眼睛望着他。 “吾乃伟大的帕派瑞斯大人。” 清脆的声音虽然略显稚嫩,但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这复古的文法还带着些荒凉沧桑感。 “汝等凡人皆……” 话到这里突然哑了。 众人听到一半,纷纷抬起头,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咳——” 又是一声饱含威严的咳嗽,大家立刻恭敬地低下头。 “汝等皆乃凡人,速速臣服于吾之威名,待……” 这次大家学乖了,依旧低着头等待,等待这个“待”字的后续。 “待…待……待……” 沐言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发现这家伙从腿上掰下一块胫骨,就跟掰玉米一样干脆,匆忙瞅了眼然后飞快地又安了回去。 感情这是……忘词了? “待吾将试炼降诸汝等。” 看完台本后骷髅的台词念得顺畅无比,同时身上的威严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试炼?什么鸟玩意儿?”古斯塔沃嘀咕着,突然扔了块泥球过去,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搓下来的。 黑乎乎的泥球带着劲风,径直穿过骷髅的身体,孰若无物。 “哈,我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个幻象,在我的感知里它就跟不存在一样,伽拉泽那家伙都做不到这一点。这幻术做的挺逼真的嘛。”族长大人洋洋得意地插着腰,然后飞到骷髅面前,上下打量着。 沐言不禁皱起眉头,这可是古斯塔沃的脑子推断出来的结果……对错还有些扑朔迷离。 族长大人似乎想清楚了要做什么,撅起屁股刚好对着骷髅的脸。 “就让尝尝我的响屁吧,让你装神弄鬼吓唬老子!” 于是他撅着屁股,气沉丹田,打算将沉疴之气全部排出体外,就在这时,骷髅抬起晶莹如玉的指头,轻轻一弹,古斯塔沃五六百斤的身躯就打着旋儿飞了出去。他就像一颗高速旋转的保龄球,从湖中间飞到湖边高度都来得及落下半米,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远处。 看到这一幕,沐言突然对这具骷髅有了改观:这大概是个腹黑的家伙,刚才用肉眼难以分辨的高速移动造成了泥球穿体而过的假象…… “派博大人很生气,所以不打算按照计划的来了,你们都要被投进迷宫活活饿死!” 自称派博的骷髅仿佛被激怒了,他抬起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连同沐言在内的众人,将他们高高抬起。别说挣脱了,所有人连嘴都张不开。 与此同时,原本沉寂在湖水之下的魔星草宛如灵蛇出洞一般升腾而起,湖面上瞬间形成了一座长满藤蔓植物的原始丛林。 元素源源不断地从魔星草中抽出,汇聚到派博身体里,他瞳孔中的金色魂火蔓延到全身,晶莹如玉的骨架变得透明,泛着金光,仿佛刺眼的太阳,让人无法直视。 浑身沐浴在光元素中的骷髅?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情况就跟小说中出现“他紧闭的双眸散发出震慑人心的神光”这种毫无逻辑的描写一样荒谬。 随着派博缓缓抬起一只手,聚集的磅礴能量顺着他的身体射向高空,又被伊莫特鲁遮天蔽日的树冠挡住,被其枝叶分散,吸收。然后没过多久,整个风之苍穹都在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孵化成熟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约莫过去一分钟,震感消失,派博光秃秃的身体打了个哆嗦,随即小声咕哝了几句,似乎在念咒,又似乎在抱怨。 紧接着白光一闪,连同他在内的一干人等全部消失。 被洗干净元素的魔星草枯萎了一大半,四下散落,因为失去了生机,仿佛枯木一样漂浮在水面。剩下的一小部分幸存者攀附在昔日同伴的身体上,消化着它们残存的最后一丝能量。 与此同时,伊莫特鲁以西的星廊,以南的风丛,两座沐言熟悉的建筑拔地而起…… 还真如某人所想,是从地上长起来的。 …… 静谧森林的中心,静谧湖。 氤氲着湖蓝色光芒的水波悠悠地荡开,无数淡蓝色湖之精灵在水面上飞舞,自由地嬉戏打闹。周围生长着柔柔的青草,随风摇摆,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色。 湖底大概四百多米深的地方,是一处隔绝了水流的空间,无数道水草织成一片青绿色的穹顶,中间镶嵌着一枚硕大的白色珠子,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四周,脚下是黝黑的湿润泥土。 伊苏就站在光芒之下,他的面前漂浮着两道灵魂,仔细看就能分辨这是阿尔忒斯和弥修亚,两人身形暗淡,上面似乎还有些许裂痕,周围有源源不断的水元素汇聚进来,一点点修补着裂痕,顺便凝聚新的肉体。 突然,湖底的泥土一阵耸动,钻出一道绿芽,然后迅速长大,包裹着的叶片张开,蜷缩着身子的拉尔从中走出。 他看到两人身上的裂缝,表情略微僵硬了一瞬。 “怎么,心疼了?” 旁边立刻传来伊苏的声音。 他裂开干枯的嘴笑了笑。 “没。” 回答依旧简洁干脆。 “我在他们的记忆里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要不要和你分享一下?”伊苏虽然这么问,但丝毫没有征求对方意见的想法,他随即抬起手,空中浮现一道水幕,正面正是借两人之眼见到的有关沐言的一桩桩奇事。 拉尔静静地看完这一切,似乎并无触动。 “你有没有想起一个人?”伊苏问他。 “谁?”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位可怜母亲仅存的一丝意识上一次降临在——” “你是说那个人类剑士?”拉尔仿佛想起了什么。 “没错,信仰纪元伊始,他就统一了牧马平原,把数以万计的珍贵信仰献给一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糟老头子,即便是元素高塔遍地开花的今天,伊卡莉大人依旧没能改变三大帝国根深蒂固的旧信仰。” “兰斯洛·晨星?他难道不是你亲手所杀?” “伽拉泽不也死了两次,你觉得他现在在哪儿?”伊苏不无嘲弄地说:“况且谁能保证这不是她的又一次尝试呢?” “所以你想怎么办?他去了那个地方。” “会有机会的。”伊苏阴柔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还记得那段预言吗? ‘元素悲鸣, ‘骸骨作响。 ‘迷雾散尽, ‘黄昏降临。 ‘双生的衔尾蛇死去, ‘命运的预兆不再清晰。’ “他自称‘弥娅亲子’,怎么可能不会知道这个?况且有人比他更忍不住。” 拉尔知道对方指的是谁,罕见地轻笑一声,然后转向两个正在愈合的灵魂。 “那你打算怎么向他们解释伽拉泽这件事?” “不用解释,那段记忆已经被我抹掉了。” 第三十章 迷宫(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传送带来的失重感消失以后,沐言立刻睁开眼,警觉地打量四周。然而看到的人影却让他哭笑不得。 对方也警惕地盯着他。 “哟,你好。” “无耻的人类。” 两人同时开口。 他不禁眉毛一挑。“我一直想问问你,我到底哪里招惹到你了?” 听到他这样说,阿玛瑟的表情顿时有些阴沉。 “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你怎么比女人还不讲道理?” “呵,果然是无耻的人类,被欲望支配的种族,性别在你们口中都成了过错,何德何能占据了洛坎最肥沃的牧马平原。” 大概因为我们被欲望支配,所以生的多?沐言不禁在心中这样回答他。 说完,阿玛瑟转头就走。 沐言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被对方这样针对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日常。能让冷漠的精灵仇视到这种程度,大概只有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了。不过考虑到银剑圣阿玛瑟的经历,似乎后者更靠谱。 他不禁脑补了一出依德丽尔被人类偷猎者掳走,高价卖到魔法帝国珈蓝然后经过一番奇遇变成了白袍法师的好戏。然后痴情的精灵少女日夜思念着意中人,固执地认为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自己。对此阿玛瑟一无所知。 然后顺着正常的历史轨迹,青木之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的魔女丽娜·因巴斯(依德丽尔化名)突然宣布举办比武招亲:击败所有挑战者,获得最终胜利的人,只要再战胜丽娜本人,就可以成为她的丈夫,并且获得珈蓝学院的青睐。 这简直就是迎娶白富美一步登天的节奏,鲤鱼跃龙门也不过如此!于是无数青年才俊纷纷像闻到了腥味儿的鲨鱼般涌向珈蓝,然后在海选大混战里被一致对外的珈蓝法师们轰成了焦黑的垫脚石。 这个时候,不知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阿玛瑟成为了最亮眼的黑马。他一路过关斩将把珈蓝的诸多青(天)年(才)才(法)俊(师)们打得屁滚尿流,知情的人知道这是两位矢志不渝的精灵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不知道的或许以为这是其他两国派来砸场子的…… 一个以魔法实力著称,以高等文明自居的神秘帝国,举国上下找不出一个能打过同级别剑士的法师……不管阿玛瑟初衷如何,这巴掌确确实实抽在了珈蓝人的脸上,耳光响亮。还好他在最后被依德丽尔亲手打败,虽然这里面的水分大的都可以养鱼了,但总归给了珈蓝官方一个台阶下,也让小两口安安心心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这也是游戏里为数不多的一段完美结局。 想到这里,沐言开始下意识地把自己已经获得的情报往里套,于是问题来了…… 第一,他和蒂娜·夜语,也就是依德丽尔的妹妹是什么关系?现在只要一提到两人,沐言脑海里自动浮现的就是手持皮鞭,背后伸出恶魔小肉翼的蒂娜,她手里还攥着一根绳索,系在阿玛瑟脖子上,后者跪在地上,身上满是伤痕,前者造型都不用换,那身夜语家族标志性的紧身皮甲就很带劲。 第二,他经历的试炼呢? 在阿玛瑟成为80级的银剑圣之前,有几位玩家有幸在他那里刷到了海量声望,从而获得了一些十分宝贵的信息,这其中就有一条是关于“试炼”的。阿玛瑟隐晦地表示,在经历那场试炼,得到银翼传承之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卫戍队成员(精灵编制,40级左右)罢了。 就沐言了解的情况而言,无论他是否出现,这三人都会待在伊莫特鲁,但是否被卷入风之苍穹就不得而知了。再者,刚才那具骷髅话里的“试炼”也让他联想到了这件事,难道说这就是所谓试炼? 想到这里,他暂时压下纷乱的思绪,重新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条甬道,道路大概宽三米,高四米,由赭褐色木板搭建,地上也不例外,踩上去却宛如实心,没有发出想象中的咚咚声。甬道中没有自然光,墙壁上时不时伸出一小段龙爪般的树枝,抓着一颗莹火石,发出淡淡的乳白色光芒,道路尽头仿佛掩映在朦胧的雾气中。 “那个派博似乎说这是个迷宫来着?” 想到随时有可能遭遇敌人,他认真检查了一遍自身属性。 在经过那一番疯狂升级之后,他的主属性面板已经今非昔比,但因为缺少装备,所以也没有以前那种震撼的视觉冲击了。 “ 人类男性,夏穆,等级50 身份:『织谎者』 力量7,敏捷7,智力19+1,体质10,抗性15,知识20 综合实力评价:450 魅力10,幸运0,感知19+1 生命:285/285 魔力:1100/1100 职业:寒语者(等级50,667850/ 142851 可升级!) ” 智力和感知早早就达到了传奇的界线,然后在装备的加成下无限接近20却始终隔着一道无法突破的叹息之墙,仿佛是物质状态发生变化的临界点,是臃肿的幼虫脱胎换骨前必须撕破的厚茧。 游戏里诸多天生高智力的法师玩家也只不过比别人提早享受了一段时间,每10级带来的一点主属性加成和几次主线剧情的属性点奖励足以让每个玩家在80级时顺利接到“晋入传奇”的任务(触发要求:一项属性达到20点),这一点也让那些嚷嚷着不公平的玩家消停了一会儿。 此外在游戏中生命值主要由防具提供,但介于这是真正的洛坎,用脚想也知道一件衣服可以提高生命上限是不现实的事儿,他估摸着那些装备起到的主要作用应该就是增加防御力,无形中放大孱弱生命力的质量罢了,因此他的血蓝上限看上去还不如一个30级玩家。 最后就是让他最为揪心的属性了。 幸运…… 他明明记得,自己刚升完级那会儿还检查了属性,当时它还没变成1,为什么进入风之苍穹后短短三天就又扣了一点?上一次也是,他成为扎伊克斯的学徒没多久就掉了一点幸运值……难道说自己的法师之路注定要支付幸运值来走下去?那也太惨了点吧,照这个进度,晋入传奇不得扣成负数? 或者……难道说法师都是非酋?越厉害的法师人品就越凄惨?也不对啊,星辰那个团长“碳烤排骨”就是幸运高达17点的欧皇,47%的法术暴击能打出暴击率80%的效果,让一众法师玩家艳羡不已。 就在他认真地检查面板,为自己未来的装备道路规划方向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甬道尽头传来。 接近20的感知瞬间如一滩悄无声息的液体顺着地板缓缓向前流淌。 感知在接近对方五米处停了下来,对方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也停下了脚步。于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慢慢将感知收了回来。 就像每个人被指着眉间都会有奇妙的感触一样,强大的个体也可以侦测到法师的感知,这与能力无关,更像是一种生物本能。 果然,他把感知撤回一米,对方犹豫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 两人就这么一进一退,缓缓靠近,静悄悄地甬道里就剩下了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这大概是个剑士,而且实力不弱,沐言暗想。剑士的敏捷和力量大概四六开,不像盗贼系七三开那么夸张,所以再怎么隐匿也瞒不过感知接近20的法师。但后者就不一样了,那群家伙踏雪无痕不说,还可以耍赖皮般遁入影界,已经超脱了光学隐身和视觉欺骗的范畴,是真正的“潜行”。 在两人的距离剩下二十米时,对方堪堪停下脚步。可能在他(姑且这么称呼)看来,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人影。 沐言换上了扎伊克斯送给他的灰袍子,这是学徒毕业的象征,也是法师之路的起点。更主要的是,这是他唯一一件法袍。 “灰布法袍(崭新):自带「悬浮术」,让你的指挥棒不至于落到地上。[甘道夫最新款,让你穿出法师鼻祖的气质。]” 自带兜帽的法袍掩盖了身形,使他看上去顿时多了几分神秘感,同时自带悬浮魔法,即使松开手魔杖也不会落地,减少了将其从物品栏拿出带来的延迟。 突然,敌人身形一闪,从二十米外消失了,沐言大惊,立刻一个「闪光术」向后逃脱,同时挥舞着法杖开始释放「冰冻大地」。 对付失去行踪的敌人,这招出了名的好使,他隐约记得一段脍炙人口的寒语者打盗贼系要点,“隐身冻地板,闭眼扔冰环。全空警惕高,全中好顶赞。” 一股寒冷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甬道,墙上的莹火石在低温下迅速镀上一层厚霜,光芒也变得朦胧,没过多久表面就裂开一道道缝隙。 “那家伙人呢?” 沐言如临大敌般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再度出现,反而是自己握着法杖的手有些发凉。 “难道那真的是一个蹩脚的刺客?” 他静静等了十分钟,周围的寒霜都化作水元素慢慢逸散在空气中,对方依旧没有出现,就在这时,脚步声再次从身后传来。 这次对方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径直走出阴影。 “这是个迷宫。” 阿玛瑟语气不自然地说。 第三十一章 迷宫(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人并排走在看似没有尽头的甬道里,沐言手掌虚放在墙壁上,偶尔停顿一下,略等片刻,冒出一团火焰,如若无物般探进墙壁。 赭褐色墙壁如水般抖动一会儿,仿佛被蒸发一样消失不见,露出一个两米见方的缺口,两人立刻闪身进入,大约五分钟后,缺口自动恢复原样。 “你刚才说沿着那条路走到头,就会走回来是吗?”沐言忍着笑意问道。不久前他才知道,那个被自己的「冰冻大地」吓跑的敌人竟然是阿玛瑟。 银发剑士僵硬地点点头,如果不是意识到这地方没有法师带路根本出不去,他才不愿意和无耻的人类合作。 “那你是怎么发现墙上有暗门的呢?”沐言又问。 两人暂时性组队后,对方就告诉自己,这应该是一条环形通道的最外层,根据道路弯曲的方向,圆心在起初他离开方向的左手边,事实也的确如此,沐言已经连续发现了两道嵌在墙上的水幕暗门,在用「燃烧之手」暂时烤干水元素后,水幕便会解除。 “声音。” 阿玛瑟轻轻敲在墙壁上,发出“咚咚”声,每向前走一段路,就会敲几下。 一连听了好几声,沐言都没发现声音有什么不同。 见状精灵便用颇为轻松的口吻解释了一番,不难听出看到沐言吃瘪给他带来的愉悦。 “墙壁充斥着不少水元素,越靠近暗门含量越低,声音听起来更清脆。” “那为什么一定要施法者来解除暗门呢?” 说着,两人停在一面暗门前,阿玛瑟阻止了他解除暗门的动作。 “后退五米。” 沐言虽不明所以,但照做了。 阿玛瑟飞快地划出两剑,银色剑气没入墙壁,如石沉大海。紧接着他又刺出几剑,竟被墙壁里弹出的剑光一一挡住了。 “如果你调整两次的力度,让第一次打不过第二次呢?”沐言又问。 阿玛瑟轻笑一声,显然也有过和他类似的想法。 这次他刻意对两波进攻区别对待,第一次只挥出一剑,第二次剑光如同疾风骤雨。 于是沐言就看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在他的第二波攻势降临时,除了第一剑被之前那道抵挡以外,后面每两剑都相互抵消,这扇小小的暗门竟然仿佛会思考,懂的合理分析现状。 “所以我觉得这应该是针对非施法者的陷阱。” “那可不一定,让我试试。” 沐言二话不说丢了个冰锥进去。 果然,冰锥也被吸收了,不,应该说是储藏起来了。 第二道冰锥接踵而至,“锵”的一声,两道冰锥对撞在一起,化为齑粉。 “看,魔法也不好使。” 说完,他掏出黑檀,吟唱起「冰尖柱」来。 “Icey-Elorrhuca-Oasita” 咒语完结,法杖尖端发出源源不断的冰霜冲击,打在主体由水元素组成的暗门上,很快就将后者冻的硬邦邦,周围赭褐色的墙壁丝毫没受到影响。 “瞧,科学的力量。”他用法杖在冰块上轻轻一磕,“哗啦”一声,后者瞬间破碎。 阿玛瑟撇撇嘴,没说什么。 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畅通无阻地来到最中心,看到一个向上的旋转阶梯,旁边还插着一块指示牌。 “[萨米加语]蠢蛋们,恭喜你们来到了迷宫一层的最中心,在这里,你们将面临两个选择。第一:匍匐在地上成为派博大人的奴仆,或许派博大人一高兴就会放你们出去。第二……” 沐言没有继续念下去,他直接一把火烧了牌子。 “喂,你——” “第二条是上去打架。”他好整以暇地望着阿玛瑟。“难道高贵的精灵阁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阿玛瑟冷哼一声,径直走在前面,先他一步踏上阶梯。 “人类,这是借你之手来到此处的偿还,与你那拙劣的激将法无关。” “嘛,你开心就好。” “哼。” 精灵拔出长剑,警惕地踏上台阶。 说起来沐言的选择倒与牌子上的话无关,他只是代入了一下古斯塔沃的思考模式——族长大人根本看不懂萨米加语,用脚想也知道他在这里的选择,甚至都能脑补他在这种情况下会说什么话。 “嘿!上去的台阶!”“这写的什么鸟玩意儿?”“管他呢,上去再说。” 无外乎这个套路,只是不知道现在他在哪儿。 ------------------ 迷宫二层,依旧是迷宫,不过这次变成了真正的迷宫,而不是蚊香路,并且错误的道路尽头还多了难缠的敌人。 苏利亚用力挥出一剑,紫色的剑光瞬间把泥潭怪切成两半,身体中心手指大小的魔核暴露在空气中。 “低头!” 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娇喝,几乎是同时,苏利亚低下身子,手扶地面,头顶闪过一道流光,精准命中泥潭怪的魔核。 “呕哇呜——” 一真呕吐般的惨叫响起,泥潭怪的身体化为白光消散了,地上留下一顶墨绿色丛林帽。 “魔兽的尸体呢?”苏利亚捡起帽子后诧异地问。“你一箭把它射没了?” “怎么可能,怪物消失了。” 蒂娜摇摇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方手里的帽子。 墨绿色丛林帽,绑着红色丝带,边缘还插着一根不知什么禽类的洁白翎毛,造型小巧别致,制作精美。 “你想要?”见状苏利亚便把帽子递了过来。 “我只是好奇它是怎么出现的罢了,呵呵。”蒂娜冷笑几声,“夜语家族的精灵从来不追求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苏利亚看了眼她的镂空箭筒和皮甲上的花纹。 “夏穆说你们家传的箭筒如果不镂空,防御力会上涨四分之一,皮甲上的花纹虽然是附魔纹路,但为了美观也多走了很多弯路,所以……” “住口!那个无耻的人类懂什么!” “那你错了哦,他懂的可多了。”苏利亚狡黠地笑着,“如果他什么都不懂,怎么会从你手里拿到那张卷轴?” “你……”蒂娜愤愤地开口,辩驳的话语涌到嘴边最终化作一声心虚的冷哼从鼻子冒了出来。 “哼!” “好了,我们别争这些了,天知道这座迷宫有几层。” “接下来的路我们各走一边,我不想再和你待在一起了。”蒂娜皱着眉头说。 “那可不行,你忘了刚才在下面,是谁可怜巴巴地跟在我后面,一道一道暗门……” “够了!”蒂娜连忙打断了她。“作为对这份微小帮助的偿还,我会在这一层和你并肩作战的,但是一旦我们碰上了那个无耻的人类,合作关系立刻终止。” “成交!”苏利亚顿时放心了不少。 “那么,接下来继续由你带路吧。” 闻言蒂娜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我已经连续带错两条路了,你仍然坚持这么做?” 那也好过我来带路,苏利亚心想,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夏穆说夜之子即便在黑夜都不会迷路,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哼。” 蒂娜不再搭理她,随手一指。 苏利亚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一马当先走了过去。 剑士和射手组队,理应如此。 …… 或许是被弥娅垂青,两人连续走了五分钟都没有再遇到任何一个敌人,并且更神奇的是,面前始终有路,没出现误入绝路的情况。 很显然两人还没发现怪物只会出现在死胡同这一规律。 女人似乎永远闲不下来,这一点无论在地球还是在洛坎都是通用的,她们总要找点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你说这个帽子是怎么掉下来的呢?我当时低着头,没看清。”苏利亚端详着手里的帽子,好奇地问。 蒂娜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漂亮的帽子上摘下来,没有回答。 “你喜欢就送给你呗,我又不像夏穆,一点儿都猜不到你在想什么。”苏利亚撇撇嘴,再次把帽子递了过来。 “……你不喜欢这个外形吗?”蒂娜有些迟疑,对方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也实在难以拒绝。 “当然也喜欢,但它和蒂娜小姐气质更搭。”苏利亚甜甜地笑着,事实上她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才不是呢!这个帽子这么好看!!可是夏穆说了,帽子选绿色十分不吉利!自从夜色镇安东尼那件事后,他就把这个颜色叫原谅色,还提醒我说以后戴帽子,发带,头饰什么的一定要尽量避开绿色!要不然我才不想把它让给你呢! “那……谢谢你。”蒂娜接过帽子,爱不释手地翻来翻去。戴上帽子后,她还掏出一面小镜子上上下下看了半天。 见她心情不错,苏利亚顺势扔出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 “蒂娜小姐,冒昧地问一下,你和阿玛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第三十二章 女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蒂娜的动作明显僵了一瞬,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对不起,我不该多问,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的关系,似乎有些复杂……”苏利亚急忙道歉。 蒂娜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她突然戏谑地反问道:“那你呢,你和那个自称‘神眷者’的家伙呢?难道你们的关系就不复杂?” 听到这句话,苏利亚突然眼前一亮。 “要不我们交换一下各自的心里话?” 果然是跟沐言呆久了,连她都学会了动歪脑筋。 “呵,我对人类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一丝一毫兴趣。”蒂娜表现的十分倨傲。 “是吗?” 苏利亚突然伏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真的??”精灵顿时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当然。”苏利亚昂着脑袋,骄傲地说:“不仅如此,在那之前他还感化了一只不亚于四级魔兽的怨魂花,因此得到了弥娅女神的黄金苹果,所以我说他自称‘神眷者’是有道理的嘛!要不然琼斯先生怎么会收他为徒?” “是啊……那可是为爱至死不渝的琼斯先生……”蒂娜喃喃道。 爱情是不分种族的,就连那位伟大的精灵艺术家莎温都曾坦言,自己最满意的作品《蕾米莉欧与朱乌利叶》正是脱胎于一对为爱献身的人类男女,唯有如此脆弱和渺小的种族才能展现爱情的伟大,受限于漫长的生命和强大的天赋,精灵就很难带来这种感动。 因此达米安和格莉丝的爱情故事在精灵族群里也广为流传。 “对吧,所以我觉得你们之间可能存在什么误会……”苏利亚顺势试图消弭两人之间的隔阂。 然而她失败了。 “大概是他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骗了琼斯先生吧。”蒂娜的表情突然变冷。“看在这次临时搭档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还记得他搭救那个私生活不检点的德鲁伊族长时说的话么?像他那种撒谎如喝水吃饭般随意的人是不可能真正喜欢上谁的,你最好趁早打消这份念头,以免被伤的太深。” 苏利亚平静地笑笑,似乎对她的话语不置可否。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 “不,我只是觉得你可能误会什么了。”苏利亚说道:“的确如你所言,他撒谎如喝水吃饭般随意,甚至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伴随着一个巨大的谎言,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该怎么做才能拒绝又不至伤害到他,还闹出了许多笑话……” 说到这里,苏利亚忍不住低下头笑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抬起头时眉眼里仍掩饰不住笑意。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他只是在不断利用和协调一切资源罢了,无论是琼斯先生,还是我,还是那些书和装备,都只是堆放在他面前的资源,他想做的就是最大化利用这些,达到自己的目的,其方式就是说谎,别人无从分辨的谎言。”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蒂娜皱着眉头问。 “这也是我最好奇的一点,他从来都没表述清楚过,或说我从来都没有理解过。”苏利亚的表情也有些迷茫,“就好像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只是一场游戏——他经常从嘴里蹦出来许多莫名其妙的词汇,比如‘玩家’,‘经验’,‘技能’,以及酷爱用详细到个位数的数字描述段位,而不像我们,用不同的徽章象征实力。或许因为十分相熟,所以他对我没什么戒心,经常说漏嘴,像他那样思维缜密的人能犯这种错误,说明这种说话模式已经成为了习惯,深入骨髓…… “或者说,他对这个世界而言就像一个过客,他做了这么多,目的就是四处走走,到处看看,见证些什么,再记录些什么,对了,比起法师身份,多数情况下他更喜欢以‘学者’自居,似乎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文字,是记录在纸上,写给后人看的文字……” 蒂娜忍不住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以及你既然对他了解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还如此执迷不悟?”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和我很像……”苏利亚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变小。 “我和你很像?” 蒂娜眉头微皱,她突然翻出仙吉拉长弓动作迅捷地射死一只张开大嘴的腐血狴,后者泥泞的身体像破布袋一样张开,露出内皮上如蛛网般四散分布的血管脉络,网路交汇处纠缠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魔核。 这颗魔核只有在它张开嘴时才会暴露出来,所以让近战单位很是头疼,反而蒂娜这种身怀神功,还有「鹰眼术」加持的神射手就成了它们的克星。 从她翻出武器,完成搭弓射箭再到指挥苏利亚去捡战利品加起来不到三秒,这个过程中金发少女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无法自拔,甚至都没有发现敌人悄无声息地靠近。 对此蒂娜并没有说什么,她的心被苏利亚那句“我觉得你和我很像”紧紧抓住了。 “一条项链!”苏利亚兴奋地举着战利品。 “继续讲你的事儿,别打岔。” “哦。” 少女急忙小跑过来,两人这么久以来头一次遇见死胡同,干脆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我看你每天都愁眉不展,用夏穆的话来说就是……” “死人脸。”蒂娜冷笑一声。“很贴切。直接说就是,不用补一句是他说的。” “嗯,总之就是一直很阴郁。正好我有那么一段时间状态和你差不多,甚至比你还要糟糕一些,但身边却没有阿玛瑟那样的出气筒……” “他不是出气筒。” “我知道,我知道……”苏利亚急忙安抚道:“就是没有像他一样愿意听你讲话的人,对不对?” 如果不是我强迫他,他才不愿意听我讲话。蒂娜在心里自嘲道。但为了继续听故事还是点点头。 “所以我很清楚,你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蒂娜愣了片刻,突然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被苏利亚一把拽住。 “我没说错吧,而且我还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阿玛瑟。” “松开。” “但是阿玛瑟却不喜欢你,他只是——” “松开!” 她的话语里散发出渗人骨髓的寒意。 苏利亚叹了口气,松开手,站在原地望着她。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对他很不公平,我小时候在交易行见过一只银翼飞鹰,脚上挂着镣铐,翅膀被人剪断,祖父大人说那是只死掉的飞鹰,当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但现在我明白,它属于天空,本该与风为伴。失去了这些,它的心便死了,而我在阿玛瑟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光。原本我以为你们之间发生过不愉快,但后来和他接触久了,我感觉他不像那种——” “你懂什么?”蒂娜突然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让人不爽的傲慢,这种无法被模仿的神情似乎与生俱来。 “精灵的寿命虽无比漫长,但我们一生只会爱一人,反而让我觉得诧异的是,你们人类渺小而短暂的一生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肆意挥霍原本珍贵的情感,到最后让自己的心灵充斥着肮脏和污秽。还沾沾自喜,称其为‘阅历与人生’,何其荒谬?” “可是这只是个别,不代表所有人类——” “但它发生在了我身上,发生在了我们高贵的夜语家族内部!有个人类用自己污秽的血液玷污了纯净圣洁的夜语血脉!”蒂娜突然喊得声嘶力竭,眼里快要喷出怒火。 “那个耻辱的半精灵,那个交织着欲望和阴谋的产物,那个本不该出现的女人,那个玷污了夜语血脉的短尾鹿,她不配生活在静谧森林,不配生活在银月城,不配和我争抢阿玛瑟! “如果她真的爱阿玛瑟,就应该主动离开他,而不是赖在他身边!她的血液被玷污了,他们的后代也会生活在耻辱和羞愧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失去了高贵的身份,这对阿玛瑟来说是种灾难,是种折辱!” “也就是说……你失败了对吗?” 这句话似乎直达内心,蒂娜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笑容,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原本歇斯底里的神情迅速消失,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幻觉。 表情恢复后,她扬了扬手里的帽子。 “人类,刚才那些话是对你奉上这顶帽子的褒奖,我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我们的搭档之旅就此结束。”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输了就输了,这么多理由干嘛!” 少女嘟囔着一剑劈在墙上,却不料重剑卡在了里面,她连忙催动斗气,一时间紫色光芒大盛,远远不断的斗气涌入,墙壁缝隙和重剑交接的地方发出阵阵闷响,突然,能量好像积攒到了阈值,“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大剑被她顺利拔了出来。 第三十三章 男人(1/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跟着阿玛瑟上楼后,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眼前错综复杂的迷宫和他印象中的图书馆有些相似,只是书架被墙壁代替,头顶的天花板上也少了水晶灯,旋转阶梯的位置倒是没错,但奇怪的是,它从一层变成了二层,下面还多了一处蚊香状的甬道,其暗门还对脉冲攻击和连续攻击区别对待。 见他停留在原地,表情呆滞,阿玛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阿玛瑟,要不要打个赌?”沐言突然问他。 “没兴趣。” “你不听听内容?” “我是说我对你没兴趣。” 沐言不禁眉毛一挑,他差点就想说“如果我知道依德丽尔的下落呢”,不过好在这种折腾别人心脏的大事儿他说不出口。 于是他换了种说法。 “我听说夜语家族的大小姐叫依德丽尔——” “砰”,猝不及防之下,他被阿玛瑟的一脚踢中腹部,像块漏气的皮球一样飞了出去。 “Grwee-thehb!” 他从未见到阿玛瑟如此愤怒过,对方甚至一边爆粗一边拎着剑追了上来,沐言紧忙忍着腹部的剧痛用「闪光术」拉开距离。 “对不起,我也只是听说……” “你没资格提及她的名讳!”阿玛瑟依旧不依不饶地杀了过来。 “作为赔罪,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沐言连忙再次遁走。 “我对死人的秘密没兴趣。” 无奈之下,他只好拿出黑檀,躲闪间放出「冰冻大地」,配合「蛛网术」和自创的“除你武器”,其实就是「法师之手」和「风弹术」,带着愧疚之心用级别碾压了对手。 阿玛瑟被裹成了一团粽子,他把对方扶正,还细心地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他抓了抓头发,似乎觉得这样无法表达诚意。“要不我给你解开?只要你答应不追着我砍。” 被堵着嘴的阿玛瑟从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那我们都再冷静一下吧……” 五分钟后,沐言感觉对方似乎冷静下来了,一扭头,看到一双愤怒的眼睛…… 算了吧…… 半个小时后,阿玛瑟终于说话了。 具体说是发出了声音。 沐言急忙把他身上的蛛网消除掉,同时警惕地后退一步。 “别那么警惕,我不会动手了。”阿玛瑟淡淡地说,与之前野兽般的他判若两人。 甚至可以说……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消极的气息,好像看透了生死。 “真的?” “呵。”对方一点儿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沐言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 “人类。” “你可以叫我夏穆。” “人类,” “……你讲。”沐言有些无语。 “你们的名字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即便是在上一代人经常提起的兰斯洛,也已化为一抔黄土。”阿玛瑟罕见地对他说出这么多话。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突然愿意和我交谈了吗?”他忍不住问。 “那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精灵看向他,面无表情。 “……我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他诚实地回答。 “你说错话的时间还少吗?无所不知的人类先生,一直惬意地活在他人惊讶目光中的你竟还能意识到这一点?真是让我意外。” “阿玛瑟先生……” “不,我担不起这个称呼。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在试图向我传递善意,但我从没想过要接受。” “为什么?是因为种族原因吗……” “不,那只是一小部分。你不觉得自己总是带着一股悲天悯人和看透一切的傲慢吗?”他的语气突然变冷。“你以为自己是在道歉吗?不,你那是施舍,饱含着傲慢和同情的施舍,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你在践踏一个精灵的尊严,肆意蹂躏他的心灵,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大喊‘对不起,我错了’,饱含着真诚和愧疚。” 阿玛瑟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 “然而更可悲的是,我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他的表情唤起了沐言一份尘封已久的记忆。 十一岁那年,他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突然,全息光幕(电视)里开始播放一条治疗瘫痪的广告,他疯了似的一个劲儿大喊大叫,直到三十秒广告放完,屏幕上最终出现一个可怕的数字时,才怔怔地闭上嘴。 急急忙忙赶来的父亲几乎和他同时看到那串数字,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后来,他突然开始嚎啕大哭,父亲就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也不劝阻,除了时不时帮他擦去泪水以外什么动作也没有。 那一刻,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清了父亲脸上的自嘲和难以言喻的绝望。 …… “你还想听吗?”阿玛瑟转过头问,诧异地发现这个可恶的人类眼眶竟微微发红。 “你那一脚疼死我了……”沐言知道自己表情有恙,急忙挤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低下头拼命地揉着肚子,顺势眨了眨眼。 “我为自己野蛮的行径道歉。” “不不,那是我罪有应得。” 阿玛瑟轻笑着,自顾自说了起来。 “到现在为止,我只记过三个人类的名字,一个是那位让我的长辈们都印象深刻的兰斯洛·晨星,一个是前些年听到过的星辰剑圣莱茵哈鲁特。 “我一直以为,他们再辉煌,终究只是一闪而过的流星罢了,丝毫不会介入我的生活,毕竟和精灵比起来,人类的一生实在太短暂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握紧了拳头,身体都在微微战栗。 “第三个人类,叫格雷泽,你应该听说过吧?” “嗯。”沐言点点头。格雷泽,时光之主雷斯林的关门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信仰历547年,早于他的老师三年晋入传奇之境,之前是一名白袍火舞者,因此成为传奇法师后被称为红魔,他的法师塔也改名为‘余烬’。 “他在成为传奇以前,服用变形药水成了一名精灵,混迹在银月城,还入赘了夜语家族。” “什么!?” 沐言惊讶地站了起来。 阿玛瑟这句话就像最后一块拼图,还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拼图落下,原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五爪金龙仿佛活了一般,从画卷上一跃而起,腾飞在空中,璀璨的鳞片发出万丈霞光,龙吟声惊天动地,似拨云散雾,致豁然开朗。 毫无疑问,能让阿玛瑟印象如此深刻,格雷泽肯定就是依德丽尔的父亲了,这也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依德丽尔会化名丽娜·因巴斯出现在珈蓝,她的背后为什么会有议会在支持——格雷泽本身就是议会六席中的一席,更不要说他和雷斯林师徒情深,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这姑娘的娘家是半个议会…… “你从哪儿知道的依德丽尔?”阿玛瑟突然问。 “嗯……一个叫‘围炉夜话’的人类学者组织。”他故技重施。 “哼。”精灵哼了声,不再多费口舌。 “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格雷泽就是依德丽尔的父亲。因为他的缘故,依德丽尔从一生下来就多了一个绰号——短尾鹿。” 沐言浑身一震:这个绰号的杀伤力堪比《哈利波特》里的泥巴种,带有高度鄙夷的歧视味。 “但他们一直没有伸张这件事,一来格雷泽溜得快,二来好在依德丽尔天生就有极强的元素亲和力,在天赋和家族丑事面前,一向以血脉纯净自居的仙吉尔族长选择了前者。因此对外她依旧是夜语家族的大小姐,只是为人处世向来低调,名声不显,久而久之也被蒂娜小姐的光环盖了下去。” 阿玛瑟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飘忽,似乎回想起一段温馨的往事。 “新月467年(信仰历709年),那时我刚结束为期30年的哨兵役,前往苏拉玛学院进一步学习,碰巧遇见了同为新生的她…… “她就像一尊圣洁的雕塑,银发如雪,肌肤似水,周身散发着恬静温和的气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瑕,从那时起,我就明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女人。” “那蒂娜小姐呢?”沐言忍不住问。 “她们两人一同来到苏拉玛。”阿玛瑟回答道。“之后我们三人关系一直不错,我和依德丽尔能走到一起还多亏了她的牵线搭桥。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我们一起去上涅列斯基老师的雕塑课,一起临摹荷尔拜因先生为历任祭司长准备的画像,一起哼唱塞勒斯大人歌颂双月的圣歌……再后来,她邀请我去静谧湖,在双月的见证下,她流着泪问我,如果她只是个被人嫌恶的半精灵,我是否会离她而去。 “我抱着她,摩挲着她的头发回应道,‘亲爱的伊丽,我爱你就像鱼离不开水,就像蒲公英离不开微风,就像静谧的夏夜不能没有皎洁的月光。我爱你完美的灵魂和善良的心灵,与身份和地位无关,反而会因此担心自己不够强大,无法保护如此美丽的你,又怎会离你而去’,听到我的回答,她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好像受了无尽的委屈,然后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爱你’,我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只好耐心地安抚着她。” 阿玛瑟眼眶微红,他呼出一口浊气,似乎代表着故事迎来了转折点。 “那晚我们结合了。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我,每次我去找她,都是蒂娜出来代为推辞。这种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我终于忍不了了,我堵在她去学院的必经之路上,打算问个清楚。 “然而她依旧没有出现,相反,站在我面前的是蒂娜小姐。那时我已经快疯了,便把自己的愤懑和不满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她默默听完这些,答应说会劝伊丽和我见一面。” “那后来你们见面了吗?” 阿玛瑟突然抬起头,用漠然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宁愿那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第三十四章 人类和精灵(2/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就在沐言等待下文的时候,故事转向其他话题。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精灵都厌恶人类。”他说,“比如——” “我知道,不用举例了。” 沐言打断了他,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阿尔忒斯。 阿玛瑟点点头,他也不想提起逝者的名讳。 “他曾说‘银月城的氛围愈发像一潭死水,写作高贵,读作傲慢,散发出腐烂的气息,下至未服役的孩童,上到几大家族的首脑,无一不浸泡其中。反观人类,文明似星星之火,渐有燎原之势,一副澎湃的生机,宛如在烈火中愈发璀璨的精金。’起初我十分认同这段话,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那件事发生,便不再如此。 “受制于短暂的生命,你们就像一种没有脚的鸟,生下来就不停的飞,飞累了就睡在风里,至死方休。没人愿意停下来,甚至没人愿意降速,因为那样意味着被他人超越,而每个人都想做第一名。” “这有什么问题吗?难道生来即弱者的我们连奋力去改变自己命运的权利都没有?” “不,这没有问题。”阿玛瑟回答道,“但是有多少人为了力量误入歧途,有多少人被贪婪和欲望蒙蔽了双眼?所以我说这是天性,你们生来就被欲望支配,反抗者甘心为凡人,庸碌一生。臣服着失去心智,沦为奴仆。即便偶尔涌现出杰出的强大个体,依旧无法改变种群的悲哀。 “格雷泽入赘夜语家族后的第二年就消失了,抛下刚诞生的依德丽尔,还留下一封信,里面用一种近乎炫耀的口吻表达了得意和讥讽,荒唐可笑的强烈自卑跃然浮于纸上,他称自己在用独特的方式为四百多年前惨死在黑棘森林的人类先烈们复仇。” 说到这里,他突然问:“可你知道伊丽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没等沐言回答他便给出了答案。 “心碎而死。” 阿玛瑟的语气带着几分嘲弄。 “格雷泽在信里对她极尽嘲讽,就像一个卑鄙的乞丐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弄脏了贵族的漂亮衣服,然后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身份其实早就被对方看穿了,反而是在伊丽母亲的帮助下,他才能不被发现。 “荒谬吗,可笑吗?这还不是故事的结束。 “那天晚上,依德丽尔如期而至。我质问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见我,她却哭着说担心自己的身份拖累了我,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他或她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短尾鹿’的绰号,一生都会活在屈辱中,她不想让自己罪恶的血脉传承下去。 “我想抱着她,告诉她这些我都不在乎,然而她拒绝了,她表现得更加愤怒,说我对‘高贵’一无所知,如果我真的爱她,就不应表现出来,不该在她陷入绝望时伸出手,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示绝望者以希望,然后亲手掐灭……就在我跪在地上,试图劝说她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了。 “他说‘看吧,我的乖女儿,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那时你的母亲也如你这般善良,懂得为他人着想,好几次她都隐晦地向我表示自己不在意身份和种族,要不是我得以顺利逃脱,估计都会怀疑她发现我的秘密了。’ “我惊呆了,我没想到格雷泽会胆大包天到再度回银月城,还出现在静谧森林深处,我看向伊丽,虽然她也有些惊慌,但很显然在这之前已经见过生父。她更多的在惊讶对方为什么会跟过来。 “就在我打算释放手里的信号弹时,格雷泽用法术将我束缚在地上,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放过。他说‘我的乖女儿,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我会跟来?你和你那美丽的母亲一样愚蠢,竟然选择相信一个‘无耻的人类’,既已贴上标签,又为何心存侥幸?这样自欺欺人是你们精灵的特质吗?” 说到这里,阿玛瑟紧握着颤抖的双手,眼里仿佛喷出怒火。 “那个人类——那个衣冠禽兽!他说完这番话就毫不犹豫地杀害了自己的女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伊丽看向我,脸上挂着痛苦的泪水,嘴里嗫嚅着‘对不起’……然后那个禽兽拿着剑向我走来,他抓着我的头发,把剑横在脖子上,脸上带着鄙夷和厌恶。 “‘你的银发让我想起另一个讨厌的精灵,让我送你和依德丽尔去另一个世界团聚吧。’他说着,就在这时,一道流光划破空气,他气急败坏地闪开,化为一团火光消失在空中。” “是仙吉尔族长?”沐言问。 阿玛瑟叹了口气。“是她,她救了我,但不允许我再触碰依德丽尔,还让匆忙赶来的下人带走了我。 “过了没多久,我从别人那里得知,格雷泽娶了自己老师的女儿,顺利加入珈蓝的六人议会,还获得了最高规格的物资援助,重新修建了自己的法师塔‘余烬’。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以及我为什么如此憎恨人类。” 他看向沐言。 “所以,强大的胜利者,这个故事你还满意么?接下来你要如何处置自己的俘虏?” “诶?” 沐言还沉浸在故事里无法自拔,被他问的有些措手不及。 于是他沉吟了会儿,整理了下措辞。 “阿玛瑟先生,首先请允许我对这个故事表示悲痛和惋惜,其内容我不做评价,因为任何一个庞大的族群里都不缺少这样的投机者,世间万物在他们面前都是筹码,他们要做的只是权衡利弊,这种做法无法用对错衡量,甚至我也是其中一员,但和他们不同的是,我有自己坚守的底线。我刚才之所以道歉,也是因为不小心突破了底线,心有愧疚,而不是怜悯和施舍。 “然后,关于阿尔忒斯大人那段话,我觉得你还是没有理解。他作为一个年长者,看待事情更加透彻和理性——” “那个理性者已经死了,死于过分理性。” “但他伟大的人格将得到延续,这也是生命和轮回的意义。”沐言深吸一口气,“弥娅赐予你们漫长的寿命,造就了今天的族群分为,这在我看来是一种生命的稀释,而不是延长。她为你们打开一扇门的同时,也必定关上了一扇窗,或许现在你还不觉得,但有朝一日,你会发现阿尔忒斯说的没错。 “最后一点,阿玛瑟先生,从这里出去后,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可以隐藏身份去一趟牧马平原。或许这样说有些‘圣母’,但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仇恨与偏见,游历一遍图灵,晨星和珈蓝,或许在‘最后’,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货。” 阿玛瑟显然没听懂他的暗示,不置可否地笑笑。 “没机会了,为了偿还救命之恩,我已经在双月的见证下立誓,会永远追随在蒂娜小姐身边。” “什么?”沐言大吃一惊。“精灵的奴仆契约不是已经废除了长达一万年了吗?” “不是契约,只是口头上的誓言,我会用一生去遵守。”阿玛瑟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讨论。 “现在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以后也请不要再纠缠我,也不要试图向我传递善意。” 沐言撇撇嘴,这算是被NPC华丽地拒绝了么?这简直就是传奇学者交际史上失败案例中的典范。 “另外,有番话,我想拿来作为俘虏换取自由的筹码。” “请讲。” 阿玛瑟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你刚才的极力辩解让我愈发确信这一点,不同于我们与生俱来的骄傲,你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慢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自我反省一下吧,过于夸张的力量往往伴随着某种献祭,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失去了什么。即便是最绝望的时刻,我都没有屈从于内心的黑暗,希望你也不要。” 沐言微愣片刻,随即深鞠一躬。 “受教了。” “交易而已,我们再无瓜葛。” 说完,阿玛瑟转身离去,两人就此分离。 第三十五章 小王八蛋(3/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半个小时前。 古斯塔沃在空中飞了老远,他全身上下的力量都被封锁了,只能任由伊莫特鲁下垂的枝条抽打在脸上,丝毫不能反抗。 族长大人除了被心碎的母熊追杀以外,何曾这么狼狈过? 快要落地时,他感觉力量再度回到了身体,急忙变成飞鹰贴地飞了会儿,堪堪避免平沙落雁的下场。 重新盘旋在空中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风丛。 “小穆在地图上给这儿打了个圈,问他他也不肯说,只一个劲儿大呼‘奇怪’,我去看看这儿有什么奇怪的。” 于是他一拍翅膀,飞向印象中那片合欢木丛。 没过多久,一个庞然大物映入眼帘。 “我滴乖乖……” 古斯塔沃太过惊讶,以至于差点一头撞在上面。 “伊二愣子真是个瞎子啊,上次看不见狼王也就算了,这次这么大一幢屋子,他还看不见?还说什么这儿有一片合欢木丛,有个鬼啊!那群树还能合体不成?” 被困在迷宫一层的伊戈尔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的鼻涕粘在我头发上了!”索林跳起来大骂,红胡子愤怒地抖动。 “对不起!”伊戈尔急忙道歉。 …… 古斯塔沃围着这棵巨大的屋子转了一圈,因为他不擅长数字描述,所以只得出了“大概有八分之一个天坑那么大”的结论。 从上往下看,它就像一颗巨大的橡果倒放在地上,整体呈梨形,上头略尖,但也没尖到哪儿去。 颜色也一分为二,下面是赭褐色,突出来一圈的盖状结构,往上逐渐变淡,到最顶上,已经无限接近头顶枝条的米黄色。 族长飞到下面,试图找到这幢建筑的门在哪儿。然而落地后他才发现,这玩意儿竟然是一棵树,离地一米多高,根系粗壮,虬结在一起,像柱子一样支撑着树干,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 以正常人的思维,或许探索到这儿就放弃了,但古斯塔沃是谁,族长大人是正常人吗?显然不是。他此刻的想法是——如果这么大个玩意儿里面是空的,上面再钻出一些窗户,那岂不是能当屋子住?试想一下,喜欢飞的住在上面,喜欢跑的住在下面,多么和谐。而且既然这东西是树,那时间久了还可以像藤木战士一样成精,这样一来,如果再遇到兽潮,这么大个屋子拔腿就跑,岂不美哉?从此以后天下之大大可浪的! 光是这样一番幻想就已让他血脉偾张,激动不已,如果实现了,那还得了? 于是身为一个行动派,他立刻着手实践起来。 第一步,就是把这东西搬回去,让大家一起研究。显然他没想过,把这东西搬回去和让营地的众人迁过来哪个更快捷。 他变成豹子钻到下面,在如密林般错综复杂的根系间灵巧穿行。但很快,去路就被挡住了。 从眼前的根须直径判断,他估摸着自己来到了最中心,之前那种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也不复存在,根须虬结,脉络纠缠,宛如被捏合的橡皮泥,上面沾满泥土、苔藓和菌类。 古斯塔沃后退几步,变了回来,把手贴在根系上。身为森语者的他,最擅长的就是和植物沟通,每棵树的根系就是最接近它心灵的地方。 但显然不是每棵树都愿意和他交谈,比如眼前这棵。对方貌似在呼呼大睡,他发出的好几声呼唤都石沉大海。 “奶奶的,你又不是林纳尔那头熊,怎么这么爱睡觉……” 族长突然想起去年还是前年玩过的一个恶作剧。大家用蜂蜜的香气把冬眠中的林纳尔从树洞里勾引出来,让他摔进门口的松脂坑里,然后趁机把空军成员脱落的羽毛粘上去,称其为伊莫特鲁新物种——“鸦熊”。 “虽然不知道什么能把你引走,但摔你个大狗趴还是问题不大。” 这样想着,族长大人悄悄召唤出不少藤蔓,在身下的泥土里窜来窜去。 藤蔓在魔力支撑下像不知疲倦的松土工,偶尔遇到粗壮的根须就在其上盘踞缠绕,一圈圈摩擦,直到褪去上面所有泥土,留下空隙后再恋恋不舍地离去。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藤蔓缠绕在这棵树的根须上。 …… 橡果醒了。 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年,好像自从被那个小矮个骷髅赋予意识,改造成现在这副模样还塞到了地下美其名曰“保养”之后就再没醒过。 刚才有种莫名的上升感,但很快就停了,所以它依旧没从浅度睡眠中醒来,但现在不一样了,好像有人在疯狂搔弄自己的腋窝。 好痒…… 太痒了!不行,我要把这些烦人的小家伙赶走。 …… 古斯塔沃一边加大魔力输出,一边时刻观察着眼前的大树,现在身下的泥土已经被疏松的差不多,对方随时有可能掉下来,他只想把它摔个跟头,可没想过把自己压死在下面。 就在这时,眼前的根须突然开始颤动,上面的泥土簌簌掉落,同时头顶传来咯吱声,周围一阵地动山摇。 “什么情况?地震了?” 古斯塔沃急忙变成飞鹰,就在他准备闪出去的时候,眼前交错的树根蠕动了几下,突然下坠,他眼前一黑,仿佛天塌了下来。 …… 橡果试图挥舞根须把身下这些小家伙赶跑,然而没想到的是,它刚有所动作,就一脚踩空,陷进了松软的泥土里,这还不算完,它想挣扎着爬起来,又一脚踩空,身子竟陷下去一截。 哪个小王八蛋给我松的土! 它愤愤的想。 …… 小王八蛋眼前一片漆黑,还好他卡在了两条根须之间,要不然恐怕就变成了古斯塔沃酱。 “我滴乖乖……还好我平时干的好事多。”他一边想着一边把腿从松软的泥土里拔出来,然后拿出两截藤木法杖。 这是他这儿为数不多能发光的东西,现在眼前一片漆黑,急需照明。 法杖断口处冒出绿莹莹的光,让他顺利看清了周围。 面前两条粗壮的根须交叠在一起,留出一个三角形空隙,他正好待在这个空隙下面才没被压扁,顺着根须往上看,似乎能看到一片木质平台,上面刻着一个圆形轮廓,中间有一个小孔,大概碗口粗细。 “这TM是啥?” 古斯塔沃爬了过去,拿着手里的法杖比划了下,发现正好能塞进去。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族长大人难得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不过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断成两截的法杖突然绿光大盛,剧烈震颤起来。 与此同时,光芒化作丝线飞舞到圆形轮廓上,仿佛倒进沟壑里烫红的铁水,勾勒出一个奇怪的法阵。 “这TM又是啥?” 族长大人盯着法阵看了半天,虽如狗看星星丝毫不懂,但出色的魔力感知让他发现这个法阵里少了点什么。 “我知道缺啥了,不过这样……”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脸上猥琐的表情和手上果断的动作都深深出卖了自己内心。 宛如翡翠般晶莹剔透的法杖被他插进去后,法阵上的绿光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钻进法杖,断口处凝聚着一团水滴般的光芒,宛如实质。 古斯塔沃急忙把另一半也凑过去,两截断杖像磁铁一样相互吸引,无数细小的绿色藤蔓从两侧伸出,如同有位心灵手巧的织女在操作,瞬间被编织在一起,光芒一闪,法杖便恢复如初。 他一脸讶异地伸出手,想要把这杆陪伴了自己不知道多久的宝贝拿回来,然而对方却像另觅新欢的前女友一样对他不屑一顾。 “他奶奶的,我就不信还拔不出你了!” 就在他撸起袖子准备霸王硬上弓之时,异变突生! 第三十六章 异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五分钟前。 橡果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硕大的身躯陷进松软的泥土里根本拔不出来,索性放弃了。 让我找到那个小王八蛋,一定狠狠教训他! 橡果这样想着,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是…… 这是当初自己发育的最好的主根! 它隐约记得,那时自己只是一棵普通的合欢木,有一条又长又好看的根须,深埋于地下,每天都能攫取到不少魔力,久而久之,它也长得愈发健壮。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那只小矮个骷髅就找到了自己,改造的同时把它拔掉了,说什么“再这么长下去会让你发现地下的宝贝”。 现在旧物回到自己身边,它怎么能不激动?急忙对它发出最真挚的呼唤。 没过多久,它就收到了来自旧物的回应,不过它似乎断成了两截?这怎么行!那可是橡果最珍贵的宝贝! 身体重新回归完整后,橡果感觉一阵舒坦,仿佛有一股冲动在内心酝酿。 既然很久以前那只小骷髅说自己有可能发现地下的宝贝,那现在呢?这根再熟悉不过的主根又回来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尝试进一步向下探索了? 这样想着,橡果加大了魔力输出,源源不断的木系魔力从身体各部分汇聚过来,集中在最中间的主根上,它的表面突然绽放出刺眼的碧绿光芒,古斯塔沃连忙闭上了眼睛。 “哗啦”一声过后,族长感觉眼前的光芒消失了,但空气中浓郁的木系元素让他仿佛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一样舒服。 他突然想起众人还未来到风之苍穹时,传到脑海中那道宛如母亲轻语的声音…… “难道这玩意儿才是伊莫特鲁?” 他忍不住伸出手,试图再次和这棵树沟通。 …… 橡果从未感觉自己的力量如此充沛,好像积蓄了那么多年的元素有了宣泄口,这条主根可以无限制伸长,无论土壤之下有什么,丝毫不能阻挡它前进的步伐,一层层厚重的泥土就像纸糊的一样。 终于,根须仿佛刺到了尽头,在这场盾和矛的较量中,盾牌被刺穿,它感觉一直阻碍自己的东西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磅礴的能量,这股纯净的元素浓郁到难以置信,让它回想起自己还是个种子的时候,那种最原始,最温和,最醇厚的气息。 主根挤进高纯度魔晶矿里,就像一根吸管插进饮料液面下,源源不断的能量被它吸了起来。 橡果舒服地发出一声呻吟。 “啊——” 就在这时,具体说应该是在这声呻吟之前,它好像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 几秒钟前。 古斯塔沃把手贴上去,踌躇良久,终于悄悄喊了声。 “妈?” 几乎是同时,对方传来一声绵长的答应。 “啊——” “握草——” 族长大人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急忙撤回手,捂着嘴表情复杂地坐在地上。 他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怎么办,这玩意儿真是伊莫特鲁,我叫它妈它都答应了……可是……可是我刚绊了它一个大狗趴……这可咋整?” “等等……万一是错觉呢?比如……这棵树也是真正的‘伊莫特鲁’的分枝,那我岂不是和它算兄弟?那它岂不是占我便宜?” 古斯塔沃想了十秒,就决定再次和它交谈,问个清楚。 然而这次,他把手放在树根上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变亮,一股奇异的冲击涌入大脑,让他如遭重击,一下子晕了过去。 ----------------- 二十分钟前。 目送阿玛瑟离去,沐言无奈地撇撇嘴。 自己想套的情报套到了,但似乎也失去了和未来的银剑圣交好的机会。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疑惑。 撇开阿玛瑟送给自己的话不谈,光那个故事本身就充斥着无数槽点和漏洞。 我们假设格雷泽器大活儿好不粘人,铜腰铁肾赛马达,仅用一年时间就追到了夜语家族当时的大小姐,也就是依德丽尔的母亲,并让她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自己。 总结一下就是他成功让敌人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而且还没被发现。好像这样说没什么错,站在珈蓝的角度,精灵,尤其是夜语家族的确是他们的敌人(信仰历57年放鸽子事件)。 但,有一点这个编故事的人可能不知道。 格雷泽,是晨星人。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晨星人,生在晨星,童年在晨星,启蒙教育也在晨星的法师协会进行,后来天赋完全展现出来后才前往珈蓝帝国深造,而且期间还受到“高等文明”自诩的珈蓝人的无数白眼,这经历写成小说就是一出完美的“莫欺少年穷”的王道剧情。 因此,心念故国的他在法师塔“余烬”地下二层修建了数十个传送到晨星各大城市的单向传送门。 黄昏纪元伊始,圣光之愿建立没多久,元素高塔就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和格雷泽达成一致,租用他的传送阵为勇士们(玩家)服务,以至于那段时间余烬高塔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比菜市场还热闹。无数玩家从圣光之愿传送到这儿,再传送回晨星,剩下一大笔开支。 要不是那个时候的珈蓝依旧对晨星爱答不理,沐言也不会攒那么久的钱才有机会前往风之苍穹。如果他也能去余烬高塔,从那儿传送到圣光之愿,那笔钱够他雇佣一只五人以上的60级小队护送自己从坎萨前往伊莫特鲁。 可能因为格雷泽和雷斯林的师徒情谊过于深厚,他们的故事也过于典型,所以在很多人眼里,这位传奇法师被误认为是珈蓝人(大多数玩家也搞不清这件事)。但事实上,他不可能像正统珈蓝人一样对精灵,尤其是夜语家族的人怀有什么偏见。 再者,隔了一百多年再回去杀死自己的女儿斩草除根,然后就为了迎娶自己老师的女儿这种事实在是太狗血了吧……这得是多low的编剧才能搞出这种故事。且不说那个时候距离他晋入传奇已有一百多年,六人议会几乎随便进,就冲他和雷斯林的交情,六人议会还会拦着他不成? 至于需要资源翻新法师塔,沐言敢保证,只要格雷泽放出话,三大帝国绝对排成队跟在他屁股后面送材料,还生怕他不接,这种人需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银月城杀女证道,然后仓皇逃窜? 拍肥皂剧呢这是。 不过这些话他都不敢讲,因为对方已经一顶帽子扣了下来,“无所不知的人类先生”,“一直惬意地活在他人惊讶的目光中”等等,他说什么都里外不是人,用对方的原话来讲就是“既已打上标签,何必心存侥幸”。所以他干脆就不说了,如果这一系列事件属于正常历史进程的话,对方早晚会明白的,要不然也就不会有为他吸粉无数的“孤身闯珈蓝”事件了。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道沉闷的爆炸声。 “还有别人?” 爆炸声来的方向与阿玛瑟离去的方向背道而驰,很显然这里另有他人。依据脑海里的印象,他灵巧地穿梭在错综复杂的迷宫里。 “咦?” 一步走错,误入死胡同,一道劲风突然迎面袭来。 但沐言好说也经历了不少战斗,虽然依旧不擅长巷战,但反应已经练出来了,他下意识地二连闪现和对方擦身而过。 拉开距离后他才发现,敌人竟是位虫人。 纤细的碧玉身躯,寒光熠熠的刀锋手臂,晶莹的红色复眼。 这大概是个螳螂人?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一击落空,螳螂人膝盖一曲径直弹了过来,速度飞快,凌冽的刀光一闪而过。 沐言挥动法杖,一面冰墙突然出现。对方来不及规避,硬着头皮径直撞了过来。 “锵”的一声,螳螂人的刀锋手臂嵌进去十几公分,堪堪刺穿冰墙。 “这么厉害……” 沐言忍住试图闪走的冲动,接着对方短暂的迟滞,三面冰墙环绕过来。 螳螂人双臂用力向上一抬,几乎要让冰墙挣脱「法师之手」的控制,两人拉扯间,“咔嚓”一声,冰墙上出现一道裂缝,溅出一堆冰渣。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骚想法,瞬间魔杖入手,左手贴在冰墙上,源源不断的魔力继续修补着冰墙。螳螂人就这么被限制在其中,紧接着一道柔软的尖锐的石柱突然从地下升起,它却仿佛未卜先知一般身子一扭躲了过去。 “不是吧?” 沐言一愣神,对方竟怪叫一声,彻底划碎了冰墙,踩着四周的阻碍高高跃起,从上向下发起攻击。 “爆!” 危急关头,飞溅的冰渣让他想起了「冰晶爆轰」,于是下意识地操控这些碎片爆炸开来。 一时间“砰砰”声不绝于耳,还好他溜得快,要不然少说也要破相。 尘埃落定后,遍体鳞伤的螳螂人跌落下来,化为一团白光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一个帽子。 “原来是元素生物,怪不得是原谅色。” 沐言捡起这顶月白色丛林帽,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苏利亚的脸。 “似乎还不错?” 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猝不及防之下他被甩到墙角,摔的七荤八素。 地震一般的体验来得快去的也快,似乎只持续了那么短短几秒。 “搞什么啊……” 他咕哝着站起来,继续向前。之后的五分钟时间里,再没遇到一只怪物,因此他估摸着可能怪物只会刷新在死胡同。 “原来这就是试炼么?搞得跟地下城一样……” 沐言一边吐槽一边接近爆炸地点,很快,散出去的感知就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利亚也感觉有人在探查她,急忙加快脚步。 两人在拐角处相遇,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是你!” “你竟然也能上来?” 虽然同时开口,内容也相似,但表达的情感完全不一样。 “喂!我怎么就不能上来了??”少女愤愤地挥舞着小拳头。 “你分得清离散和连续吗?” “诶??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暗门只会对离散攻击做出判断,你要么一击毁了它,要么持续输入能量,否则就会被合理分解,然后相互抵消。” 听到他的解释,苏利亚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蒂娜只能找到门在哪儿却打不开,我只要蓄力一剑就能搞定了。” “蒂娜?”沐言有些惊讶。“你和她结伴的?” “具体说我们是被一起送进来的。” “看来是两人随机分组。”他点点头。“我这儿有八卦你要听么?” 闻言少女有些惊喜,“这么巧,我这儿也有!” “等等——”沐言再度惊讶,“你还能从蒂娜嘴里套到话?” “那当然!” 就在沐言准备和她汇总一下情报的时候,一股磅礴的白光笼罩了整个迷宫。 无论是迷宫二层的四个人,还是被困在一层的其他人,亦或是此时仍待在树根处的古斯塔沃,都被这道白光摄了进去。 …… 迷宫之外,橡果在这股能量的冲击之下终于缓缓回过神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它有些懵懂,恍惚间好像有很多渺小的个体被传送出了自己的身体,但随之而来的这股虚弱感是怎么回事,失而复得的主根也缩回了最初的大小。 不管了,主根回来就好。 带着这样的想法,它再度陷入沉睡。 与此同时,帕派瑞斯被能量波动惊醒,他出现在橡果头顶。 “咦?全体传送走了?不可能啊,顺利到达第四层才会触发‘勇气试炼’,那群家伙总不可能每个人都这么快到达第四层了吧?” 他嘟囔着飞往星烁竞技场。 粗心地派博没有发现的是,橡果整棵树都矮了一截,第一层深深陷进了地里。或许因为族长大人手法高明,土壤被松动成那个样子,周围的土壤却十分平整,竟丝毫看不出破绽。 第三十七章 于崖边绽放的坚定(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苏利亚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待在四年未归的公爵府。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婚纱,束腰收得很紧,长长的白纱拖在地上,让穿惯了剑士服的她十分不习惯。 “咚,咚,咚咚。” 四下敲门声带着特殊的节奏,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这是管家鲁伯特。 “请进。” 身穿燕尾服,腰板挺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推门而入。 “小姐,您还有大概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熟悉的话语让苏利亚有种恍惚感。 “鲁伯特先生,现在是信仰历哪一年?”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虽然有些奇怪,但鲁伯特还是回答了。 “770年4月2日,您的订婚日,小姐。” 少女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悸动。 “好的,我会准备的。” “是。” 管家微微躬身,然后推开门离去。 目送他离开,苏利亚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我这是……又回到十五岁了吗?” “噩梦一样的生活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弥娅大人,坎洛什大人,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少女似乎想不起自己刚才在做什么,脑海里充斥着悲观和消极,周围的原本有些虚幻的场景变得愈发凝实起来。 “不对——” 她突然坐起来,长剑入手,紫色的光芒迅速覆满剑身。 “十五岁的我可没有这种修为。” 与此同时,她抬起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淡蓝色,缀着花瓣纹路的指环。 她把戒指摘下来,细细摩挲着内环上镶刻的文字。 “我从未后悔自己对爱情奋不顾身。” “原来这些都是幻觉。” 无数记忆重新涌入脑海,随着一条项链出现在她的手中,一切都被找回来了。 “我明明刚才还在迷宫里,正巧遇见夏穆,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儿?” 记忆的回归,使得周围的景色迅速变得虚幻,苏利亚立刻警觉地站起来。 “啪啪啪……” 伴随着一阵掌声,一个面容英俊,身穿镶金红色皇家礼服,左肩挂着绶带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这片混沌空间的边缘。 “不愧是被我看中的女人,这么快就能识破幻境。” “三皇子殿下。”苏利亚眉头微皱,但很快就释然了。 洛兰·晨星?纵然他贵为晨星的三皇子,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风之苍穹。想来这也是幻术了。 “别这么见外,苏莉,你可以称呼我为洛兰。” “还请三皇子自重,注意您的言行。”少女冷喝道。“这场婚约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无法生效。” “这就是你逃婚的理由?”洛兰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随着他弯腰坐下,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桌椅和茶水。 “晨星皇室的人从不喝茶,他们只喝产自希尔德的黑咖啡。”苏利亚淡淡道,“如果你只是这样蹩脚的幻术,还请撤去吧,这无法干扰到我。” 洛兰动作微滞,转而轻笑道:“很好,你让我更好奇了,这四年发生了什么,让你进步如此巨大。” 少女没有回答,长剑向后,剑尖朝下,一步步走向洛兰。 “好好好,既然你不喜欢前戏,那就结束吧。” 洛兰急忙站起身,重新拍了拍手,迷雾中走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他身穿皮制马甲,神情严肃,头上漂亮的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握着一把和‘勇气’一模一样的长剑,身体挺的笔直,脚下每一步都像丈量好的一样规整。 “祖父大人?”苏利亚喃喃道。 “和年迈的晨星剑圣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吧,让我看看晨星的蔷薇花在内心深处掩藏着怎样的恐惧。”洛兰的语气宛如舞台剧的主持,说完后躬身谢幕,身形淡去。 空间中仅剩两人。 老公爵有着和她一样的紫色双眸,比起苏利亚多了几分老成,少了几分锐利,但那神光就像尚未出鞘的利剑,不怒自威。 此刻,这双眼睛里饱含着浓浓的失望和责备。 “苏莉,你又懈怠了!”他一开口便是一句叱责。 少女忍不住浑身一颤,这句儿时梦魇般的训斥狠狠揪着她的心。 那时祖父尚未昏迷,每天都会督促她练剑,自己的手背上时常满是木剑击打的痕迹,有时甚至肿到连剑都握不住,必须用绳子缚上才能出手。 “我没有!我从未懈怠过!”她大声反驳道。 祖父大人,我真的从未懈怠过。 “还说没有,你即将年满二十,还没有张开属于自己的领域,难道鎏金剑士(40-50)的身份就足以让你满足了吗!我二十岁的时候,在晨星已经找不到对手,你呢?你是怎么要求自己的?” “那不一样,祖父!我只要战胜自己,不断超越以前的自我就好了,我没有必要和您比较!人和人是不同的,我没有懈怠,这个问题我可以自信地回答,并且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回答。” 少女眼中写满坚定,她手腕翻转,剑身轻轻拍打在左肩。 “答案即在此剑中,以勇气之名。” 老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希望你不是在撒谎,可以真的战胜自己。” 说完,他做出同样的剑士礼。 “考验亦在此剑中,以勇气之名。” 说完他便猛的冲了过来。 苏利亚丝毫不敢懈怠,同样执剑迎头赶上。 两把一模一样的长剑相交,两道深浅不一的紫色斗气互相纠缠在一起,发出激烈的碰撞。 僵持中,莱茵的剑突然侧转,整个人也欺身而上,俨然不满足于当前的交战距离。 苏利亚双手握剑,全力格挡,同时向右侧身,左腿用力一蹬,整个人向右前方一跃,和祖父几乎擦肩而过,同时横着长剑贴着对方的头皮划了过去。 莱茵微微低伏着身子,几缕金发飘扬在空中,瞬间被斩断,然后化为虚无。 两人错身而过,第一个回合,少女略胜一筹。 “很好,苏莉。”莱茵微微点头,然后神色骤变。 “你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吗? “你忘了自己犯下的错误了吗? “你忘了埃德华兹家族的处境了吗? “区区鎏金段位的实力,足够撑起家族这栋摇摇欲坠的大厦吗?你真的对现状满意了吗?还是说,你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所谓的自由和梦想就置家族于不顾!” 苏利亚如遭重击,握着剑的手心微微沁出汗水。 “用你的剑回答我!” 在她分神的时刻,莱茵突然直刺过来,苏利亚急忙用重剑格挡。 “铛”的一声,宽阔的剑身上传来一股大力,远远超过之前。 少女止不住地后退。 “祖父的力量为什么会突然变强?” 她心中一片骇然。 “你怯懦了吗,害怕了吗?” 老人眼中精光一闪,长剑上紫色光芒大盛,攻势如同疾风骤雨一般,一时间苏利亚视野里充斥着绚丽的紫色。 她挥舞着重剑艰难抵挡,一个不慎不踢中腹部,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将将落地之时,她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危机,就地一滚,“咻”的一声,长剑擦着头发划破空气。 “你不是祖父大人!” 少女怒喝道:“祖父大人从未这样出手过,他不可能对我起杀意!你这是在羞辱他!” 愤怒涌上大脑,苏利亚挥舞着两把剑反攻过来,势大力沉的重剑带着呼呼风声,在其掩映下,轻剑宛如躲在厚壳背后的灵蛇,出击刁钻。 在她饱含怒意发起攻击的同时,内心无暇顾及其他,剑光交织在一起,锵锵声不绝于耳,久而久之老人的身形都淡化了不少。 一个错身后,两人再次各自后退数步,重新拉开距离。 老人虽身形暗淡,但神色如常,倒是苏利亚,大汗淋漓,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刚才那一番动作消耗了她不少体力。 莱茵沉吟许久,淡淡开口道: “很好,你的进步超过了我的预期。” 苏利亚轻笑一声。 “你又错了。祖父从未对我说过这种话,他的嘴里只有苛责。” “不,如果他能够醒来的话,这会是真的。” 老人轻笑着,然后虔诚地抬起长剑。 “最后一击,希望不留遗憾。为了埃德华兹。” 苏利亚深吸一口气,同样抬起长剑,剑身上光芒涌动,像汩汩的水流。 “为了埃德华兹。”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动冲刺,一方浓郁厚重,一道轻盈耀眼,两道绚烂的紫色流光对撞在一起,整个混沌的空间都为之一亮。 剑分,两人交错而过。 老人的身形渐渐散去,苏利亚也坚持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剑,她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证明自己的勇气,而对方在那一瞬却如同真正的祖父一样,虽然严苛,却对自己没有一丝杀心。在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这样的对决结果可想而知。 “结束了吗?” 少女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迷茫。 “严格来说,尚未结束。” 迷雾中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语调同样熟悉。 第三十八章 于崖边绽放的坚定(下)(4/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夏,夏穆?”苏利亚惊讶地捂上了嘴。 “不不不,我不是任何人,我只是你内心的期望。”夏穆笑道:“这里是幻境,又不是幻境,之所以说它是,是因为它的主体的确是元素,属于魔法产物。而之所以说它不是,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来自于你的内心,或说你的潜意识。” “我的……潜意识?” “没错,一开始逃婚那一幕,是你心境波动最大的一次,因此作为初始场景。而后来洛兰和莱茵相继出现,是因为他们在你心目中代表了不同程度的畏惧,很显然后者的恐怖程度远超前者,不过在我看来,你对前者只剩下了厌恶,所以第二道考验也很快就通过了。” “等等……你是说第二道考验?” “没错,一开始识破那个场景是第一道,洛兰是第二道,和莱茵战斗是第三重考验,层层递进,最终归于战斗,但又不一定由战斗结束。通过这三道之后就会迎来奖励,而发放奖励的具象,则是由这个人内心最亲近的角色扮演。”夏穆笑眯眯地说。 “所以,如你所见,我的样子就是你内心的期望。” 苏利亚皱起了眉头,她一言不合就用剑指着对方。 “我怎么确定你不是第四道考验?你也说了,‘严格来说,尚未结束。’” “好吧,我可以证明这一点。” 夏穆无奈地笑笑,身上的衣着突然换为燕尾服,胸前还插着一朵娇艳的玫瑰。 他突然单膝跪地,顺势举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的钻戒,用饱含真诚的眼睛凝望着苏利亚。 “请嫁给我吧,苏利亚小姐。” “咣当”一声,勇气长剑直接掉在地上。 “我就知道。” 夏穆轻笑着重新站起来,恢复一身灰袍,风轻云淡地弹了弹灰。 “看吧,这些都来自你的潜意识,真正的现实是不会——” “闭嘴!”少女突然满脸通红的喝道。“我的潜意识不能讲话!” “如您所愿。”夏穆闭上嘴。 过了会儿,苏利亚才重新恢复平静。 “那奖励是什么呢?” “呃……”夏穆想了想。“这个恐怕要等到每个人都结束试炼以后才能结算。” “每个人?参加试炼的人很多吗?” “本次试炼人数总计24人,为历届最多,当前已完成试炼人数:1。” “1?也就是说……只有我完成了?”苏利亚惊讶不已。“夏穆呢?他还没完成吗?” “无法识别您说的角色,是否要切换到真实场景?” “嗯……为什么我感觉你讲话和夏穆有点像呢?”少女有些纠结地玩捻着头发。“这样吧,难得你态度这么好地跟我讲话,多陪我聊聊吧。” “如您所愿。”夏穆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手。 场景忽变,两人瞬间身处晨星的勇士之家。 “这是您潜意识中最适合二人独处的地方。”夏穆颇有绅士礼仪地为她拉开椅子。 “谢谢。” 苏利亚微笑入座。 两人坐定以后,桌面上凭空出现她记忆中最常见的下午茶套餐:柔软的松露巧克力慕斯,拉花呈多重心形的卡布奇诺散发出浓郁的咖啡香气,旁边摆着色泽鲜艳的水果沙拉,三明治里夹着的翠绿生菜叶和火腿让人垂涎欲滴。 (我为什么要凌晨1点码这一章??) “请随意享用,反正都是假的。” “闭嘴,我没让你说这句!” “这句更符合角色气质。” 苏利亚顿时败下阵来。 她端起卡布,浅啜一口,果然如对方所言索然无味。 真是残忍的真相。 少女无意识地搅拌着手里的咖啡,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感觉这幻境正如刚刚饮下的咖啡一样无趣。 “为什么我会是第一个呢?明明有那么多人比我厉害,夏穆都没通过……” “心境考验与个人实力无关,关键在于经历的不同与内心的坚定程度,您能第一个通过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您的性格十分坚毅,要么到目前为止尚未经历过太多挫折和磨难。”夏穆耐心地解释道,“并且结束的早或晚与智商高地并无太大关系,这一点请您放心。” “没有最后一句就更完美了。” “这句来自您的内心暗示。” “好吧……”少女用勺子敲着杯沿。“也就是说我和你的对话相当于自言自语咯?” “您可以这么理解。” “那还有什么意思啊,撤掉!我要返回真实世界!” “您……确定?” 夏穆表情古怪地望着她。 过了五秒钟,少女重新败下阵来。 “好吧,我承认刚才那句是气话。”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怨念,自己的潜意识是有多厉害,竟把那家伙模拟的惟妙惟肖。 “其实也不相当于自言自语。”夏穆解释道:“角色的构建来自于平素的数据收集,可能有很多细节是你也没有注意到的,潜藏在记忆深处,因而会出现意想不到但细想却又合理的回答。” “但你又不是真正的他……” 闻言夏穆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但在这一刻,位于您面前的角色与真实存在的人物并无区别。唯一的不同在于,您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不会产生后续影响。” “后续影响?”苏利亚似乎有些疑惑。“你指的后续影响是?” “比如您可以打我一顿泄愤,甚至杀了我,又或者对我做一些超出友谊之外的事情。这些都不会对考验结束后的真实角色造成困扰。”夏穆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少女顿时满脸通红。 但是屈服于“这都来自您的潜意识”这个前提,她又无从反驳。 “那……你能换成刚才那件礼服吗?就……刚才……求婚的那件。” “如您所愿,我的女士。” 夏穆笑着站来,躬身行礼。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剑光划破空气,径直洞穿了他的身体。 诡异的是伤口处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他诧异地抬起头,却看到眼前少女正冷冷盯着自己。 “能给我个理由吗?” “还记得洛兰出现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茶和黑咖啡?” 苏利亚点点头,随即说道:“所以我说你是个无比蹩脚的幻术,而你又说这一切都是来自我的潜意识,我的潜意识里可没犯过那种错误。”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那么多?” “因为无聊啊。” 夏穆顿时哭笑不得。 “也就是说刚才那些都是你装的吗?” “也不全是,我别提有多开心了,但是你知道吗,你犯了一个和曾经的他一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什么?” “对女孩子告白和求婚这两件事,是不可以拿来开玩笑的。那个混蛋犯过这个错,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所以你说自己和此刻的他完全一致,大错特错。” 苏利亚抽出长剑,冷冷盯着对方。 “好吧。” 夏穆无奈地摊摊手,他的身形自下而上渐渐消散,少女看到他的嘴巴在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消失了。 周围的一切也开始旋转,扭曲,很快就归于一片白光。 光芒散尽,苏利亚发现自己回到了风之苍穹,头顶是伊莫特鲁垂下来的米黄色枝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霭。 她正身处一个巨大竞技场的观众席,放眼望去都是至少数万张座位整齐地排列着。场内站着许多人,但或许因为她站得太远,看上去他们只有蚂蚁般大小,而且分布的并不紧致。 竞技场是椭圆形的,但内场是正圆形,观众席由内向外一阶阶抬高,四个角分别立着四根柱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虽有破损,但看上去依旧古朴荒凉,颇有种厚重之风。 环视一圈,少女将注意力集中在场内。 “那不是阿玛瑟和蒂娜吗?” 看到两人在距离观众席很近的地方徘徊,她急忙跑了过去。 最靠下的一圈座位和场内大约有两米多高的落差,但这对鎏金剑士丝毫不能构成问题。然而就在她准备一跃而下时,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她弹了回来。 “喂,别干扰场内啊!” 同时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利亚站稳后急忙四下张望。 “喂喂喂,派博大人在这里!” 一米五的小骷髅显然被苏利亚无视了。 “是你!?” 少女连忙后退一步,她可记得这是个十分恐怖的家伙。 “你要称呼我为派博大人!” 派博神气地插着腰,但因为它的身高和所处的位置,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于是苏利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喂喂——” 派博急的张牙舞爪,但出于规矩,他不能对试炼的胜利者——也就是观众出手。 苏利亚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却又被他逗笑了。 “哼!” 派博愤怒地抱着胳膊,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诶?喂!” 这次轮到她来喊这个字了。 第三十九章 于血泊燃烧的信仰(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古斯塔沃!你在发什么呆!” “啊啊?” 族长大人突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暗红色的流光一闪而过,一股大力就让他就从空中跌落了下去。 一道土墙凭空出现,接住了不断下坠的他。 “Grwee-thehb!你在发什么呆?” “什么?” 他这才反应过来,接连怒斥自己的是阿尔忒斯,突然救了自己的是弥修亚。 等等……他俩不是死了吗?这到底什么玩意儿? 大敌当前,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变成飞鹰,一面规避敌人鬼魅般的身影一面打量四周。 夜空挂着一红一白两轮月亮,身下是弥漫着血腥味的伊莫特鲁,一排排屋子在烈焰中熊熊燃烧,很多藤木战士来不及被唤醒就化为灰烬。 “这是什么?我们不是——” “小心!” 耳畔传来呼唤,他急忙一拍翅膀飞到远处。 “怎么只会逃了?刚才冲我狺狺狂吠的勇气呢?”羽蛇女王麦克塔伦妖艳的人形身姿浮现在空中,她张开一对红黑相间的羽翼,琥珀色眼眸中满是戏谑。 “你这条臭蛇,不是死了吗??”古斯塔沃瞪大了眼睛。 这话一出,麦克塔伦冷哼一声。 “比起刚才的垃圾话,你现在讲话可真是文明。” 羽蛇女王双翅微振,身形俶尔闪到他面前,抬起右爪狠狠地刺了过来,长长的指甲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既然能弄死你一次,就还能弄死你第二次!” 古斯塔沃来不及搞清状况,不躲不闪,张开双臂径直抱了上去。 他打算故技重施,再次从内部打垮敌人。 “愚蠢。” 两人近在咫尺,麦克塔伦的手毫无阻碍地洞穿了他的右胸,不屑的嘲讽带着些许异样的刺激钻进他的耳朵,让他浑身一软,连胸口的剧痛都弱了些。 “王八蛋!” 古斯塔沃强行振奋精神,用被洞穿的身体死死卡住对方,两只胳膊仿佛铁钳异样搂着她柔弱无骨的身体,手指轻车熟路地摸到对方双翼之间。 这里有一道伤口的!看我不弄死你丫! 然而—— 这里除了光滑的肌肤以外,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我明明按照小穆的指示攻击了这儿——” “你想对我做什么?野蛮人。” 麦克塔伦充满诱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话到末尾突然变得冷若冰霜,她被箍住的双翼猛得张开,古斯塔沃不得已只好松开双手,被对方一脚踢在腹部,右手也从胸口拔出,一连串血雾喷散在空中,创口十分狰狞。 回过神来的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麦克塔伦还想乘胜追击,但被迅速赶来的两人缠住。 “你先下去治疗!” 阿尔忒斯急切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同时弥修亚召唤出一道道土墙围住麦克塔伦。 “咳咳,小心那家伙,她的眼睛会让你瞅见旧情人。”他好心提醒道,却被对方白了一眼。 “别讲话了,赶紧走!” 古斯塔沃咳了两声,发现自己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连忙像只折了翅膀的鸟一样踉跄着飞往下面。 伊莫特鲁现在乱成一团,房屋倒塌,建筑倾颓,火光和烟雾中全是族人的尸身,看上去他们似乎来不及逃离就被困在了熊熊大火中。被肉香引来的狼群和飞舞的羽蛇发出阵阵咆哮和嘶鸣,让这里宛如人间地狱。 比这还乱的是他此刻的大脑。 “小穆呢?小穆呢?他不是在帮我管下面吗!” 族长目眦欲裂,他不断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族长!” 突然,一声叫喊从下方传来。 芙蕾雅?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急忙飞了过去。 眼前的芙蕾雅断了一只胳膊,她看上去十分狼狈,身后是伊莫特鲁的众人,大家不光数量少了一半,而且几乎个个带着伤,面容憔悴。 “族长,对不起……玛伽她……” “小穆呢?小穆去哪儿了?”他忙问。 玛伽?玛伽她昨天还问我第二茬种玉米好还是种大豆好。 “小穆?你是说穆克拉?” “谁TM管他!小穆是——” 话到嘴边,古斯塔沃突然愣住了。 麦克塔伦背后没有伤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翅膀是正常的。 他突然抬起头,视野中也没有淡红色的球形领域。 环顾四周,一片狼藉,仿佛是被兽潮袭击了个措手不及—— 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为什么会觉得这有些不对劲?” “小穆为什么不在?” “我之前在哪儿?我为什么会觉得玛伽还活着?” 真切的残破记忆和残破的真切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蹲下身子抱着脑袋,表情都为之扭曲。 就在这时,伊莫特鲁中心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因为近在咫尺,巨大的声音让他耳边响起一阵嗡鸣声。 一朵浓郁的红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片天空,滚滚浓烟直插云霄,大地在震颤,一瞬间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成片倒塌。 “尤弥尔他们——” 芙蕾雅突然惊恐地捂着嘴,一行泪水从她脸上无声的滑下。 她正要离去,被古斯塔沃一把抓住。 “族长?” 族长突然一脸平静。 “这是祭坛被炸了对吗?” “族长你——” “祭坛,炸了,对吗?” 他一字一句的说。 芙蕾雅有些惶恐地点点头,族长在刚才流露出的可怕气势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两天没来过一个叫夏穆的人类是吗?他带着一个金发人类女孩儿和一个红胡子的矮子。” “没有,族长你的伤势……没伤到头吧?” 古斯塔沃突然裂开嘴笑了,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什么鸟伤势,都是假的。” “假……假的?” “没错,都是假的。” “族长,你的伤势要紧……” 女德鲁伊以为他被刚才的爆炸震坏了脑子,连忙为他疗伤。 他不屑地摆摆手,大家早就去了风之苍穹,这些都是幻象,他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 这明明是假的,为什么他心里会如此压抑? 被羽蛇女王洞穿身体的疼痛仿佛渗进了骨子里,看到满地尸体和断肢残骸,看到焦黑的藤木战士,看到族人被魔兽撕成碎片,他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 这些是假的啊! “啊——”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时,芙蕾雅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这位专注于为自己疗伤的女族人被一条羽蛇穿体而过,只来得及瞪大眼睛,嘴里发出一串痛苦的尖叫就倒在了他怀里。 来自族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膛。 “啊啊啊——” “狗屎王八蛋!这TM都是假的,你休想骗老子!” “你骗不了老子的!!!” 古斯塔沃双眼通红,像一只绝望的负伤野兽,发出一声声咆哮,无形的声波一圈圈荡开,让交战的双方都胆寒不已。 与此同时,他左胸口的伤势愈发真实,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好像芙蕾雅刚才的治疗都失去了作用。 “是假的对吧……” “既然是假的,那就算老子战死也无所吊谓,对吧?” “既然大家都活着,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对吧?” 轻柔地放下芙蕾雅,他变成夜刃豹疯了似的冲向祭坛,银色的身躯在夜色下宛如闪电。 ---------------- 苏利亚坐在观众席上看了会儿,发现阿玛瑟两人一点动作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站着,双眼紧闭。 “我刚才就那样傻乎乎地站着吗?”她想道,然后站起身绕着场中心走动。 突然,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从内场涌来,刚结束战斗,还十分敏感的她立刻像受惊的野兽一般后撤几步。 “这是谁?” 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连忙往前靠过去。 这时,刚才消失不见的矮个骷髅出现了。 “喂,别往前走了。” “诶?是你?” 派博从空中飘下来,站在场地上空的结界上,就像踩着一堵空气墙,明明只有一米五高,却像个老成的大人似的抱着胳膊。 “是帕派瑞斯大人没错!” 他仍然坚持那个一看就是骗字数实际有梗的名字。 “帕派瑞斯……” “你还是叫我派博大人好了。”骷髅不耐烦地摆摆手。 “派博大人,刚才那道气息是谁?”少女急忙问。 派博往里瞅了一眼。 “呀!这家伙我认识,是刚才那个对派博大人不敬的家伙,他似乎陷在幻境里出不来了。”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古斯塔沃先生?”苏利亚大惊。“那他会怎么样?” “轻则迷失自我,变成行尸走肉;重则陷入疯狂,无意识攻击他人,然后力竭而死。”派博摇晃着硕大的脑袋,“说起来好久都没见过这么智障的选手了,上一个在幻境里崩溃的人不知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去,你们真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怎么就能24人全员通过迷宫考验呢?” “迷宫考验?你是说刚才我们待的那个死胡同藏着奇怪魔兽的迷宫吗?”苏利亚连忙翻出一条项链。 “魔兽被杀死后还会出现各种东西,比如这个?” “对啊对啊,这些都是掉落的战利品,那些元素怪物都是帕派瑞斯大人亲手设计的,是不是很有趣!” 小骷髅兴奋地手舞足蹈,他紧接着问。 “然后呢?你们是怎么度过第三层的?我的‘镜面世界’是不是更有趣?自己和自己对战是不是很好玩?” “……你在说什么?我们没上去第三层就被一道白光吸了进去……” “什么?” 原本倒立着身子,用手撑着空气墙跳来跳去的派博惊讶地忘了换手,一头栽倒在墙上。他急忙抓着自己的脑袋转过来。 “你说你们没上去第三层?” “对啊,我刚在第二层遇见了同伴……” “你等会儿——” 白光一闪,派博消失了。 一分钟后,看不出表情但显然周身散发着不善气息的小骷髅重新出现在结界上空。 这时,内场中心,古斯塔沃魁梧的身躯上传来的杀意更加浓郁了,紧闭着双眼的他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表情痛苦,双拳紧握,胳膊上青筋暴起。 “这家伙究竟怎么进来的?‘智慧’,‘耐心’,‘冷静’和‘勇气’四道考验,能在幻境里迷失成这个样子,看上去他连第一道都通过不了啊…… “怎么办,这样下去可是会出大问题……这属于我的失职,大人会怪我的……”派博苦恼地抱着脑袋。 苏利亚看着他在结界上坐立不安,也有些着急。 “派博大人,您可以想办法救救我的同伴吗?” “诶?” 听到她的声音,派博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他从上面一跃而下,落在少女面前,表情严肃(个鬼啊,骷髅哪儿来的表情)地望着她。 “如果你愿意放弃最终的奖励,我就允许你出手搭救自己的伙伴,你愿意吗?” ---------------- 古斯塔沃像疯了一样在虫人和狼群之中来回撕咬杀戮,他的尖牙和利爪化为生命的收割机,每一次掠过都会溅起一道血光,然后伴随着一个敌人的死亡。 他流线型的身躯已被鲜血浸染,上面的银带也被染得通红。 虽然他不知疲倦地撕扯着对手,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但周围的敌人却不见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不仅如此,德鲁伊们也渐渐被逼了过来,失去指挥的他们就像没头苍蝇,情急之下只好随着兽潮包围圈的缩小逐渐向最中心移动。 宛如被狼群围攻的羊,疯跑的同时逐渐汇聚成一团,正如沐言当初所想的那样。 “古斯塔沃先生!” “谁?” 族长的冲刺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我,苏利亚!” “苏利亚?苏利亚!你在哪儿,小穆呢?他和你在一起吗?” 他连忙问道,沐言被他当成了主心骨。 “我不知道,他应该也在试炼里。” “试炼?” 古斯塔沃逐渐冷静下来,他变回人形,随手接住一头飞扑过来的啸风狼。 “你接着说,什么试炼?” “就是和心境有关……” 苏利亚的声音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干扰,逐渐变弱,直至完全消失。 “心境怎么?” 族长侧着耳,一边追问一边捏着这头狼的上下颚用力一撕,整条狼都被他扯成了两半。 “心境怎么,你说完啊?喂喂——” 两人就像电话断了线一样。 “什么意思啊?” 他把手里的狼尸扔到一边,嘀咕着。 …… 结界上空,苏利亚把手贴在派博光洁的大脑袋上,一脸诧异。 “好像……好像失去联络了。” “什么?” 派博十分惊讶,他用力拍了拍脑袋。 “难道信号不好?” “我也不知道。”少女摇摇头。“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就没声了。我能直接进入他的试炼去帮他吗?我听那边非常吵,似乎还有惨叫声。” 派博盘着腿坐下,捏着自己光洁的下颌骨。 “也不是不可以……今天事出突然……” 他突然抬起头。 “但是你可能会很危险,如果那个二愣子困在自己的梦境里出不来的话,你也会被困在里面。” “那其他人可以来救我吗?我是说如果他结束试炼的话。” “当然可以。”派博点点头。 “那我没问题。” 见少女态度坚决,派博也不多言,掰下一截肋骨递给她。 “拿着这根骨头,走到你要找的那个人上空然后闭上眼就好了。” 苏利亚接过骨节,踩着结界径直走到古斯塔沃上方,这个过程中她几乎巡视了大半个场地,都没有发现沐言的踪迹。 奇怪,他能去哪儿呢? 然而随着一股倦意的袭来,她被迫中断了思考,不得不闭上双眼。 …… 古斯塔沃还在嘀咕“试炼”和“心境”两个词,前者对他而言就是战斗,后者……有些难以理解。 大概说的是心理怎么想的吧?比如自己前些天还在问小穆,如果他没出现那来到风之苍穹的人还剩下多少,现在这不久成真了?这么说起来,心境和做梦有什么区别? 经过一番厮杀和苏利亚的提醒,他的心态也逐渐平和了下来,四周的景象也随着他心境的变化渐渐虚幻、荒谬起来。 比如本该被炸成碎片的尤弥尔突然变成一条喷着火的墨古梭鱼在空气中游到他面前,炫耀似的转了一圈又离开了。 真实和虚幻再次交织在一起。 “尤二胡子,瞧你这呆样。” 他笑骂着一巴掌抽在对方身上,墨古梭鱼幻象立刻溃散。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古斯塔沃先生。” “苏利亚?你怎么来了?” 一时间两人不禁大眼瞪小眼。 同时周围杀声震天的场景又开始凝实起来,似乎第二名选手的介入引起了一些小小的波澜。 兽群发现了两人,几条不要命的身影冲了过来。 “你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什么心境什么的。” 古斯塔沃一面拳打羽蛇、脚踩巨狼一面问她。 “这一切都是你所恐惧的东西幻化而成,就是说你越害怕,它们就越真实,反之则会消散……”苏利亚挥舞着巨剑把敌人斩成两段,又有些迟疑地说:“但是刚才明明都有些涣散了,却因为我的介入发生了某种变化,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也就是说是假的是吧?” 族长的关注点始终放在这里。 “嗯。是假的,而且不会对真实的世界产生影响。” “那我就彻底放心了。”古斯塔沃松了口气。“那你先出去吧,我一人儿没问题。” “那你小心。”苏利亚也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太好,看样子对方的试炼已经因为自己的介入发生了某种变化。 送走了苏利亚,族长变成一只飞鹰飞到伊莫特鲁上空,发出阵阵尖啸声。 这是每年在祭坛附近举行篝火晚会时必须要进行的仪式,那群老家伙说这样可以震慑周围的魔兽,昭示领土主权,但在他看来,这就是给他一个公然鬼哭狼嚎的机会。 原本被逼迫向中间靠拢的族人立刻加快了脚步,幸存者们纷纷涌向原本是祭坛现在是二号坑的地方。 第四十章 于绝渊闪亮的高贵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蒂娜从昏迷中醒来后,耳畔传来一个声音。 “蒂娜,我最聪慧的孩子,告诉我,你理解的‘高贵’是什么?” 这是…… 精灵挣扎着爬起来,她的精神还有些恍惚,长距离传送带来的异样感尚未消失,脑海里还残留着几分幻象。 自己刚才在迷宫里似乎看到了阿玛瑟的背影,对方站在一只异瞳貂面前,毫无闪躲的意思,仿佛心存死意,可她还没来得及拿出长弓救他就被一道白光吞噬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蒂娜,回答我。” “什么?” 她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让双月为之失色的女人。 她面容威严,散发出让人战栗的气息,栗色长发披在肩膀,头顶带着湛蓝宝钻雕刻的王冠,最上面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 仙吉尔·夜语,1400岁的传奇精灵法师,水流之主的信徒,夜语家族最高贵的女王。 眼前这一幕,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高贵……是纯净的血脉和一颗永远骄傲的心灵。” 她嗫嚅着嘴唇下意识地说出了当年的回答。 原来当年的我是这样回答的吗?真是幼稚。 “那还不够,我的孩子。” 仙吉尔的声音十分温柔。 “我知道,族长。”精灵少女重新抬起头,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再幼稚般有些迫切地开口。 “对弱者而言,从来都没有高贵可言,唯有胜利者才能定义这个词。‘夜语’这个伟大的姓氏之所以高贵,并不是生来如此,而是一代代精灵的付出才让它镀上了金色的光辉,如索林纳瑞般闪耀。” 仙吉尔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让我出乎意料,孩子。” 因为当年您就是这样教导我的。蒂娜心中自嘲地笑笑,那时的我也如今天一般给出了一个幼稚的回答,后面满是各种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服下它,孩子。有一头迷途的小鹿陷入了荆棘丛,你需要去拯救他。” 仙吉尔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圆滚滚的红色药丸。 蒂娜顺从地接过,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记忆复苏了。 当年自己就是这般服下药,变成依德丽尔的样子,然后配合那个叫格雷泽的人类演了一出戏。 但那明明是几十年前的事,为什么会在此刻重新上演? 似乎看到了她眼中的迷茫,仙吉尔再度开口。 “孩子,我说的是阿玛瑟,你最爱的精灵。他和你的姐姐……” “我明白,族长大人。”蒂娜坚定地说:“她不再是我的姐姐,也不再是一名高贵的精灵了,她会被那个罪恶的人类带回牧马平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走完自己短暂而卑微的一生。而我要做的就是拯救阿玛瑟,让他蒙尘的心灵重新闪耀。” 仙吉尔似乎更满意了,她丝毫没有流露出诧异。 “去吧孩子,愿双月庇佑着你。” “愿双月庇佑着您。” 蒂娜躬身行礼,暂时把疑惑抛到脑后。 对她而言,重新欺骗一次阿玛瑟算不上什么难事,毕竟自己几乎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但这次,内心深处某些不可名状的担忧却让这一切笼罩了一层阴霾。 …… 阿玛瑟睁开眼,看清四周的景色,不由得叹了口气。 静谧的森林,斑驳的树荫,即使在夜晚,也有零散的月光打在地上。耳畔传来虫鸣和树叶的沙沙声,静谧湖氤氲着朦胧的光,似梦如幻,在湖光的笼罩下,依德丽尔恬静的侧脸也显得更为圣洁。 这是幻象吗? 他的心里闪过一丝明悟。 或许是因为之前才和沐言讲过故事的原因,他被白光卷进来之前被一只异瞳貂的幻术击中,脑海里浮现出了往昔的岁月。尽管已经感觉到对方带着劲风的利爪逐渐靠近,但他依旧不愿让美好的泡影消散,所以迟迟没有醒来。 然后白光一闪,意识重新陷入混沌,再次醒来时,竟真的回到了那一刻。 他用力抱住躺在自己臂弯上的精灵少女,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眼泪无声地滑下。 “阿玛瑟?” 依德丽尔醒来后有些不知所以,仿佛感受到头上的冰凉,她也抱紧了对方。 “怎么了,阿玛瑟?你为什么哭了?” 阿玛瑟没有回答,只是手上愈发用力。 少女起初有些不知所措,但慢慢地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会离开的,阿玛瑟,这次一定了。” “嗯。” 阿玛瑟从喉咙挤出一个回复。 两人拥抱良久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 “最后听我说一遍好吗,伊丽。” “嗯。” 他用颤抖的双手扶着少女的肩膀,盯着她的面庞,用近乎虔诚的口吻说。 “我爱你,伊丽。” “我也是,阿玛瑟。” 依德丽尔甜甜地笑着,然后在微风中化为点点流光,随风而逝。 周围的场景也逐渐扭曲,涣散,最后彻底成为混沌。 阿玛瑟依旧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只是面前空无一人,他缓缓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就在此时,迷雾中走出一道身影。 “啪啪啪……” 伴随着一阵掌声,对方开口了。 “真是精彩。” 阿玛瑟对他的出现丝毫没有感到惊讶。 “你是谁?” “如你所见,学者兼法师,夏穆。” 夏穆行了一个标准的精灵见面礼,饶是将其严格贯彻了一百多年的阿玛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不是那个人类,你到底是谁?”他皱着眉头问。 夏穆不禁眉毛一挑。 “比起这个问题,我倒是很好奇,刚才那一幕不是挺好的嘛,你为什么会主动选择放弃?” “你是说我应该放弃残酷的现实,沉浸在美好的幻象中?”阿玛瑟不禁冷笑。“你模仿那家伙的神韵倒是挺像,但脑子就差得远了,说出来的话没有丝毫营养可言,这种问题四十岁小孩也能用长篇大论教育你。” “你竟然说我的神韵像他?”夏穆啧了一声。 “这不是爸爸像儿子嘛。”他小声嘀咕着,随即问道: “不说这个,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的?这么多试炼者,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么冷静的。” “试炼?什么试炼?” “名为‘勇气’的试炼。”他笑嘻嘻地回答道:“虽然这么讲,但实际上大杂烩了很多东西,比如刚才你所经历的是最让你怀念的一幕。我还以为你会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在下惊讶于你的决绝,所以忍不住出来和你聊聊。” “无聊的把戏。”阿玛瑟表现的十分不屑。 “那接下来可千万不要哭鼻子。”夏穆竖起手指摇了摇。“千万不要像我从你记忆中看到的那样哟,希望这次你可以——” “虽然,”阿玛瑟打断了对方。“虽然你在极力模仿他,而且你们两人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慢如出一辙,但有一点你做的很不到位。” “嗯?” “你没有底线。”精灵的声音十分冷漠,脸上也仿佛染着霜。 “呵,底线。”夏穆笑笑,“那是什么?” “他会因为触碰了别人内心的禁区而收敛,但你不会,反而以此为荣,洋洋得意。” “是嘛。”夏穆撇撇嘴,仿佛没了兴致。“那就和你内心的恐惧面对面吧少年,希望这次你表现的对得起……嗯,表现的勇敢一点。” 说着他便转身离去了。 场景随之变换,从静谧湖畔来到了森林深处,两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阿玛瑟面前。 “果然是么。” 他语气平淡,仿佛清凉的月色,平静如水。 …… 于此同时,其他试炼者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露茜面前是一个被腐血狴包裹着的身影,看样子是个高挑的男性精灵,只不过此刻他正发出阵阵痛苦的咆哮。 “露茜!你快跑啊!!!” “还愣着干什么!越远越好!” 腐血狴侵蚀血肉的咕噜声仿佛在不断被放大,伴随着阵阵刺鼻的恶臭包围着露茜,梦魇般的一幕仿佛更加真实了。 少女惊恐地望着哥哥被魔兽吞噬,双腿宛如灌铅一般。 一如当年般绝望无力。 …… 索林双手被浸过油的地龙筋死死绑住,他只好趴在船上一动不动。小船漂浮在平静的阿约曼湖上,岸边传来阵阵醇厚的酒香和烤肉味儿,还伴随着一阵纷乱的叫喊。 “鹰眼家的红胡子小子,你还有两圈半,照这个架势今晚都结束不了!” “是啊是啊,伟大的母亲真是明白我们怕什么,还好她眷顾我。” “喂,鹰眼家的小子,你再不结束,酒就要被我们喝完了!” 索林气的满脸通红,但对深水的恐惧让他只能紧紧贴着船舱,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 尤弥尔变成鱼在水里拼命地挣扎,身后是吸力强劲的漩涡,他的周围不断有泥沙、石头、水草甚至是浮木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他第一次变成鱼就遇到了如此尴尬的一幕,天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逃脱的。 …… 芙蕾雅面前是萨鲁被虫子啃食大半的残破身躯,他肥硕的屁股上印着一块爪形徽记。女德鲁伊压下心中的悲痛,用泥土掩埋了爱人的尸体…… …… 就在此时,苏利亚被从场中心送到了观众席上。 少女张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古朴荒凉的竞技场。 第四十一章 沐言VS夏穆(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被一股熟悉的味道惊醒。 那是久违的消毒水气味……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和镶嵌在其中的投影器,感谢老天赐给他的杰出视力,还能看到上面刻着的“SONDO”字样,那是索堂公司的标志。 无论是窗帘还是身上盖着的被单,都是淡淡的艾利斯兰色,干净但冰冷,右边的柜子上还放着一束浅紫色菖蒲花。 他皱着眉头,望着天花板,下意识地说了声: “开始播放。” SONDO-VFA II型投影器接收到声音信号,发出“滴”的一声,将一道光幕打在空中。 上面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现播放一则游戏快讯:《圣光纪元》开服首日,因玩家热情度过于高涨,百万人同时在线,导致服务器崩溃,对此维尔福公司管理者加布里·威尔先生向广大玩家致意最诚挚的歉意,并表示他们已向法国育旺迪公司发出技术支援的请求,预计不超过一天就可以……” 女主持的声音清脆动听,但在沐言听来却宛如刺耳的谩骂和讥讽。 此刻他完全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能笨拙地转动脖子,看到左边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烫金黑卡。 熟悉的一幕幕唤起了沉睡已久的记忆,宛如旧土被重新翻起,原本活生生的记忆却被无情地掩埋。 “原来那些……那些都是一场梦吗?”他喃喃道。 起初他的心情谈不上绝望,平淡中带着一丝失落,然后渐渐涌起越来越多的不甘。 仿佛滴入清水中的墨点,一开始晕散出几缕,随着时间的推移扩散到满池漆黑。 梦魇般漆黑,择人欲噬般深邃。 突然,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宛如落水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在心里狂喊:“系统!系统!人物面板,任务日志,随便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们了,出来啊!”。 他的呼唤仿佛石沉大海。 三秒钟后,突然—— “ 人类男性,夏穆,等级50 身份:『织谎者』 …… ” 半透明的文字还停留在眼前,沐言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 他像个傻子似的咧开嘴笑着,起初只是无声的微笑,后来逐渐大声,甚至有一丝癫狂的味道,再到后来笑得太用力以至于开始剧烈咳嗽,不得不捂着嘴。 等等…… 捂着嘴? 笑出眼泪的他盯着自己因肌肉萎缩而苍白如骨的手掌,看着它像干瘪的气球在充气一般慢慢充盈。 不经意间,他又回来了。 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忍着放肆大笑的冲动,他从床上慢慢爬下来,安静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这种奇妙的感觉,这种做梦一样的场景,他的确只有在梦里才见到过。 走到梳洗台的镜子面前,他看着自己的脸逐渐从沐言变成了苏利亚他们所熟知的夏穆,也就是那个被真相吓死的“蝈蝈”,宛如被人施了魔法。 “七环「永久变形术」还是二环「易容术」?” 心情大好,他还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所以接下来该解决人生三大问了?” 平静下来的他开始打量起四周来,这个病房和自己待的那间完全一致,只是少了父母和医生护士的陪伴。 就在这时,“咯吱”一声,门开了。 他的病房是专为瘫痪病人设计的,大概三十平,在住院楼七十四层,属于最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一道门廊隔成一大一小两部分,推门而入是狭长的过道,左边挂衣服,右手边是模糊的玻璃窗,透过窗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影,分不清是谁。 沐言一直盯着门廊上的身影,带着好奇的微笑,他很想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惊喜。 直到对方视若无物地穿墙而过,他脸上的笑容才完全消失。 这是一张标准的图灵人面庞,黑发微卷,皮肤白皙,碧蓝色的眼珠像爱琴海一样深邃宽广。这种颜色被称为“蔚蓝的海风”,听上去就带着海边特有的温暖和湿咸。 这个名字也是他挑选这种瞳色的原因。 对方的银边黑袍让他记忆犹新,那是黄昏42年,四百位勇士目送奥杜因身陨在无尽之海上空,率领这艘“银河战舰”的三位团长一齐送给自己的学者袍,来自米兰著名服装品牌“阿瑞尼”的游戏店面,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知识之轮”。 胸口的徽章在游戏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它是“传奇学者”的象征:一本翻开的书上托着一根蜡烛,代表真理刺破黑暗与迷茫,带来希望之光。于黄昏35年,“诸神之黄昏”结束,灰烬公爵嘉顿死于霍加斯之巅时,晨风校长兼密友怀恩·加西亚代表皇室和洛坎最大的学者组织“银烛会”送给自己。 现在,这些他原以为已随服务器一起烟消云散的事物都出现在了别人身上。 而这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他是夏穆。 于是古怪的一幕出现了,相互独立的玩家和角色对视良久,谁也不肯先讲话。 最终高了一头的后者率先开口。 “你好。” 沐言没有回答,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示意对方别说话,自己扶着床笑了会儿。 “笑够了吗,沐言先生?” 学者依旧彬彬有礼,一如沐言一贯的作风。 “来个自我介绍吧,朋友,说你是‘夏穆’什么的就不必了,那一套不可能有人比我更熟。”沐言靠着游戏仓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听进去。 “如你所见,传奇学者夏穆。” “这个笑话不好笑,重讲。” “为什么呢,沐言先生?”夏穆笑了笑。“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承认什么?你是夏穆么?如果你是夏穆,那我是谁?” “沐言,华夏人,独生男丁,19岁,3岁时患上帕拉雷斯综合症,高位截瘫,双臂肌肉萎缩。” 他不禁眉毛一挑。 “知道的挺细致啊,还有么?” “当然,我对你的了解,就像你对我的了解一样。”夏穆笑着,话锋一转。“沐言其人,自幼安静,爱读书,不求甚解。看似少年老成,表面刚强如铁,从未怨天尤人,叹慨命运不公。实则内心脆弱敏感,十三岁之前几乎彻夜不眠,对着纱窗一看就是一整夜。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只可惜无法实践,每逢此时,往往在心中重描一遍‘废人’二字,然后咽下泪水佯装若无其事。” “说得好。”沐言情不自禁为对方的条理清晰鼓起了掌。 “我大概明白了,你可能和这间病房一样,是我一段不算美好的回忆,多半带了几分消极情绪那种。就像很多影视作品里描写的一样,主角在成长之前总要经历一段‘心魔’的考验。”说着他感慨似的叹了口气,“其实更让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不把游戏里的东西也讲一讲,是担心那些愉快的事情引起我的乐观情绪么?” “不不不,你错了,沐言先生。”夏穆连连摆手。“游戏里的事情也可以讲,但能讲的不多。” “为什么?”沐言反问。 “这话题先放一边。您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吗?以及为什么是这样一副人设?”夏穆完全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说来惭愧,这个西幻风格的游戏,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反而是你为我起名——” “放屁,什么叫为你起名?”沐言冷冷打断了他。 夏穆笑笑,没有反驳,接着说道。 “我更喜欢当时你心里那段话,‘春露秋霜,夏风冬雪,帛颂以飨,沐歌以徜’,啧啧,果然是自幼爱好读书的文艺青年,东方的文字处处透露着韵律和美感,我仿佛能看到在一片美好的土地上,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总有人唱着歌,手捧古卷,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以及你那渴望的眼神……” 夏穆感情澎湃,带着夸张的肢体语言。 沐言很清楚,这种举止来自吟游诗人和晨星的诸多演说家,追根溯源是官方向公元前8世纪古希腊雅典城邦的文化习俗致敬。 他曾经痴迷于这项活动,但现在他本人变成了聆听者、被演说者,感觉全然不同。这一刻他总算能理解为什么总有玩家冒着入狱三天的风险也要攻击广场上的演说家了。 对方这副样子真是让人恨得牙痒。 “然而你却不能,你只是一个废人,一个必须要在病床上躺一辈子的废人,根本做不到什么‘夏风冬雪,沐歌以徜’,甚至连‘夏沐’这样钟意的名字都被人夺走了。你说是么,沐言先生。” 夏穆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但话语却像开了锋的利刃,寒光熠熠。 第四十二章 沐言VS夏穆(二)(4/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继续。” 沐言冷冷地回复。 “多谢您的宽恕。”夏穆微微躬身。“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么,‘游戏里的事情也可以讲,但能讲的不多’,所以从这个角色创建完毕,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与您无关了。 “因为,那是属于夏穆的辉煌一生,与你,与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无关。” “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笑不动了……” 沐言扶着游戏仓笑得直不起腰,他的手不停地摇摆,仿佛在告饶。 良久,他才止住笑声,揉了揉发酸的脸颊。 “很好,如果说你是一丝负面情绪,或者说凭我的消极意识捏造出来的梦魇似的灵魂体,那你绝对十分合格,甚至于还多出几分谐星的潜质,起码我做不到像你这样说着厚颜无耻的笑话却能绷着脸,对,就像现在这样,保持着完美的、礼貌的微笑,这‘贵族礼仪’等级应该升满了吧?” “的确是20,你我都很了解。” “但是,”沐言笑道:“但是装作梦魇什么的,也得遵守基本法对不对?既然自称传奇学者,就得有个传奇学者的样子,我平素是那副讨打的样子么?” 他突然顿了下,然后仔细端详着对方。 “也许还真是吧。”吐槽完自己,他接着一本正经地说:“但是,学者,身为文明的践行者,希望之火的传播者,是将知识融进血液、肌肉和骨骼,而不是化为尖牙与利爪。学者会对同为智慧生物的同类发出这样野蛮的、近乎野兽的咆哮吗?还是说你只是在用大声的诋毁来掩饰自己虚伪的内心? “自诩为传奇学者,但实际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贪恋在下高雅的起名艺术,只是窃取了我的部分记忆就胆敢狺狺狂吠的不知名先生,还请你回答我。” “不愧是沐言先生,你这副傲慢的样子还真有我的风韵。” “真是无知,你怎么能说爸爸像儿子呢?”沐言笑道:“退一百万步讲,就算你是夏穆,我也是你的造物主才对,这句话逻辑都不通。” 夏穆不禁同样笑了,这个烂俗的比喻他才用过,从某种程度上讲,两人还真是默契的可怕。 “那么您能向我解释一下‘梦魇’这个词吗?沐言先生。” “传奇学者都搞不定这么简单的问题么?”他反问。 “既然您明白我是所谓‘梦魇’,那您怎么会怀疑我的身份呢?”夏穆抬起手,空中浮现出一道光幕,上面正是《黄昏纪元》关服前最后一个小时,他静静坐在空旷的校园里的场景。 “对于您的上述问题,我的回答是:真正的窃贼不是我,而是您自己。 “既然‘梦魇’是恐惧,是可怕的经历,那沐言先生可否解释一下,当您的意识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导时,为什么要做出这样让人费解的举动呢? “正如我所言,沐言只是一个废人,角色的创建者,临时的操控者罢了。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迷茫,他比谁都害怕失去。” 夏穆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带着一丝嘲弄说道: “你以为自己是真的因为奥杜因的‘黄昏之歌’没有被破译才滞留到关服前最后一秒吗?别骗自己了,沐言先生,你那是担心《圣光纪元》里的自己能否继续如现在这般耀眼,你只是在担心自己花费了六年时光积累下来的知识和荣耀会不会随偌大的服务器一同逝去,你只是在担心自己不再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在沐浴过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后,你不满足于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和只能看到一小方天空的窗户,你不再甘心成为一个废人,但又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好用属于自己的方式为它祭奠罢了。 “所以你待到了关服前的最后一秒,期待那只是官方的一个玩笑,期待洛坎得以永存,甚至期待自己能成为真正的‘夏穆’。 “自诩为传奇学者,但实际上只是个废人,贪图我所获得的每一寸知识,只是用偷来的智慧骗取鲜花与掌声的沐言先生,请回答我的问题,现在,到底谁才是窃贼?” 这番话像一个巴掌,狠狠抽在沐言的脸上,他却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对方说的没错,那才是他留到关服前最后一秒的根本原因,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的负面情绪。既然对方很有可能是所谓“恐惧”的化身,那么一般而言,这种东西都是越畏惧越强大,汲取受术者的一切负能量增强自我,因此这时他就更不能反驳,反驳就意味着否定自己,就意味着更多的负能量。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认可了,那他还有什么自信可言? 所以这种时候,承认并让试着这股压抑的负能量消散才是最好的行为。 然而对方似乎不愿给他这个机会。 “沐言先生,你是否在想,只要你大方地承认就好了呢? 什么?沐言心下大惊,原本清晰的思路被惊扰的一塌糊涂。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只承认这份恐惧,是不是太少了呢?” 说着,夏穆突然从宽大的袖袍里伸出手,原本虚幻的手掌逐渐变得凝实。 “在让人失望这一点上,你可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呢,沐言先生。” 对方的口气虽然带着讥讽和嘲弄,但沐言竟听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他这时候不应该高兴吗?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对方又开口了。 “既然你把我理解成‘恐惧’和‘梦魇’,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真正畏惧的是什么?” 沐言依旧没有回答,他尽力不去想那些让人无奈又绝望的瞬间,尽力回忆仿佛金子般闪耀的美好。 但是那些美好全部来自于《黄昏纪元》,一提起这款游戏,一想到学者身份,他的思路就不由自主地被带偏,想到关服日,想到自己坚持到最后一秒都不肯下线…… 在这种思绪纷乱的情况下,对方却宛如聒噪的苍蝇一般在耳边发出让人厌恶的声音。 “你曾活的无比卑微,甚至厌恶这个世界……” “你憎恨自己的父母,憎恨他们给了你残缺的身体,却没有给你一个同样残缺的大脑,你憎恨自己的无能,空有一个清醒的意识却要烂死在病床上……” “够了!”沐言腾的站起身。 然而夏穆却没有住口的意思。 “所以,当看到一丝曙光时,你比谁都要迫切,然而……想想那天,那个广告一闪而过,最后却冒出来一个天价时你内心的绝望和无助,记得吗?” “我让你住口!” 心里的伤疤被无情揭起时,他再也压制不住愤怒,用自己最鄙夷的战斗方式向对方呼出一拳。 夏穆毫不躲闪,被他一拳打中,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却执拗地站了起来。 他肿着半张脸,但脸上却是胜利者的微笑。 “现在,谁才是文明的践行者?谁是野蛮的野兽?谁是肮脏的窃贼?” 第四十三章 沐言VS夏穆(三)(5/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番话宛如一盆冰水,径直浇在沐言头上。 彻骨寒意的刺激之下,除了冰冷他竟然还清醒了几分。 “没错,我竟然野蛮到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 他呼出一口浊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刚才能够联系到系统,那说明这里还在洛坎对吧,既然如此—— 他抬起手,凤凰木魔杖瞬间入手。 “曾经有一位友人这样评价我,他说我‘明明只体验了这个游戏极小的一小部分,却偏偏以为自己知晓了全世界’,甚至忘了那句古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是恐惧也好,梦魇也罢,这些都与我无关,但你竟然试图连我最引以为傲的学者身份都要抢走。” 他抬起手,用魔杖指着对方。 “我记得自己包裹里放着不知道多少卷轴,虽然对一个智力只有6的家伙来说伤害被削减到几乎没有,但多少可以支持战斗,来吧,让我见识一下自己的恐惧有多强。” 然而他的这番话却仿佛激怒了对方,礼貌的微笑第一次从对方脸上消失。 “沐言先生,”他冷冷地开口。 “来到洛坎这些天的经历,只教会了你这些吗?” “什么意思?你对我成为一名法师有意见?” “我是说你就这样简单地放弃了自己的学者身份吗?” “当然没有,我——”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他!???”夏穆突然大喊道,其身上散发出的愤怒让沐言一瞬间竟有几分愧疚和不知所措。 就像被家长训斥了的小孩子一样茫然。 不过转瞬他就醒悟了过来,皱着眉头反问对方。“你懂什么?那些庞大的知识早就渗进了我的骨子里,没有它们我根本无法走到今天。” “不,那是你偷来的,你强行占有了不属于自己的知识,你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利用它们!” “荒谬!” 一而再再而三被侮辱,沐言一言不合就要用火球砸他的脸,魔杖尖端已然开始凝聚暴躁的火元素。 面对蓄势待发的法术,夏穆突然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你就这样来反驳我的‘荒谬’?这就是你所谓的‘渗进了骨子里’?” “我说了,你懂什么!?我这一路走来付出的心血和智慧你知道什么!” 突然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就像被冤枉的小孩子一样收起魔杖,又是一拳挥了过来。似乎这样更解气一些。 然而这次对方也不甘示弱,同样一拳挥了过来。 两人毫无章法地扭打在一起,最后互相击中对方的脸,各自捂着伤口退后一步。 “瞧,你也有愤怒如野兽的时候,所以请不要再用那些字眼侮辱我,你现在顶着我的角色,一言一行应当符合一个学者的身份。”沐言气喘吁吁地说。 “符合一个学者的身份,这句话从你嘴里冒出来怎么就那样嘲讽。”夏穆讥讽道:“你所谓的‘利用那些知识’就如同刚才的行为一样幼稚吗? “你也曾大言不惭地说过,‘有一种理性者,世间万物在他们面前都是筹码,他们要做的只是权衡利弊’,还自诩为其中之一,但你是这样做的吗?你做的最多的,就是利用那点未卜先知的能力,冒充神棍四处招摇撞骗,是不是活在别震惊的目光里十分有趣?让你缺失已久的存在感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让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真是可笑,曾经的传奇学者沦为跳梁小丑,搔首弄姿卖弄学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为此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付出了多么大的智慧和心血,你还好意思跟我提??” 说到后面,夏穆站起身,怒冲冲地指着他。 沐言被骂懵逼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而老子训儿子一般的斥责还在继续。 “托我的福,你拥有了全洛坎最丰富的知识,懂得整片大陆未来的走向,本应是最好的棋手,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身居隆中计安天下,可你呢?你在做什么?打怪升级捡装备,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蹭经验?滑天下之大稽!” “那不是游戏的全部,那只是——” “谁TM告诉你这是游戏了???”夏穆怒不可遏,上前一步揪着他的领口。“为什么要告诉每个认识你的人,你叫夏穆?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的真名?为什么只有在安东尼面前发誓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谁?你究竟还要天真到什么时候?你以为自己在尽情挥霍的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吗?你以为这些都是没有代价的吗?” 沐言微愣片刻,随即也是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用力地拨开对方的手。 “你以为自己是谁?窃取我的记忆,穿着我的衣服,顶着我捏的脸,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如何玩这个游戏取决于我自己,和你有半毛钱关系?你体会过因为太过弱小,只能靠真死躲过一劫,把主动权交给别人的绝望吗?你知道只能任人揉搓,却无力反抗,只能蜷缩着身子期盼对方不要下手太重的无力吗?你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换我让你来体验一下单纯的身为学者有多么痛苦!” “砰”的一声,一道风弹贴着夏穆的身体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推到墙上,像一滩烂泥似的软软滑落。 而沐言则一个闪光术躲开了。 “看到了吗,知识和力量就像人的左右腿,缺一不可,这才是来到洛坎以后的生活教会我的。” 夏穆没有回答,他扶着墙站起身,动作真的像无力的学者般缓慢。 他拍打着落在学者袍上的灰。 “你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吗?” “怎么?” “‘明明只体验了这个游戏极小的一小部分,却偏偏以为自己知晓了全世界’,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吗?”夏穆又问。 “翅膀啊,怎么了?” “很好。” 夏穆突然抬起手,空中出现了一个写满昵称的半透明面板,随着他的指尖上下滚动,每个名字后面都亮着一个绿色的小圆点。 那表明该好友在线。 他向外轻轻一划拉,姓名条落地,紧接着一个板寸头,身穿梦境长袍的山谷德鲁伊“翅膀”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哟,姓夏的,好久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佻的打招呼声。 三人周围的场景也瞬间变为一片混沌的空间。 “不,不是吧……”沐言的下巴差点跌倒地上。“你……” “我什么?”夏穆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你……你TM作弊……” “呵,你连自己曾经拥有了什么都忘了吗?”夏穆冷笑着将整只手贴在好友列表上,用力向外一划,无数姓名条被拨了出来,身后瞬间出现了黑压压一片人。 “哈,夏老师,好久不见……” “哎呀,这不是夏老师么,原本以为下次见面是在《圣光纪元》……” “来来来,我又拿了件签字装备,夏老师来讲讲里面的名堂?” …… 夏穆对一众好友的寒暄声视若无睹,反而望着沐言。 “你以为知识带给你的只有向他人炫耀时的快感?来,感受一下不被你重视的知识真正带来了什么。” 沐言用力咽了口唾沫,眼前这一片人每一个他都认识。 碎镜团的山谷行者翅膀,他后来加入了“鲜血军团”,与自己的偶像Shou同团竞技,一较高下,两人还在对战奥杜因那场战斗上见过面,那时对方依旧称呼自己为“姓夏的”…… 星辰的团长碳烤排骨,头上戴着一个骚包的烈焰王冠,那是嘉顿被首杀以后的掉落物,在那之前两人就是朋友了…… 泰坦之怒(战士-狂暴战-血斗士-泰坦之怒)的代表玩家北风吹花落,DNE的主力战士,以脸黑著称,两人相识于倾颓王宫攻略期间,两个幸运2的玩家累加起来导致DNE在整个“亡者的意志”版本都没获得什么好的掉落物,几乎全员零提升裸体开荒80级…… …… 开什么玩笑,哪怕实力相等他也打不过这些在战斗职业上浸淫了不知多少年的家伙,更何况现在还是个蹩脚的50级法师。 这……是绝境?可是绝境也不至于双方实力差距大到这个地步吧? 仔细想想,游戏里从来不会出现绝境,只有尚未被利用的要素,如果使用得当,那一定可以绝地求生…… 用力想…… 第四十四章 沐言VS夏穆(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就在他陷入苦苦思考之时,一道劲风擦着头发飘过。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一个头戴龙角盔的风行者随意地拉扯着星弓索利达尔,还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跑起来吧,朋友,我求某人从不打静止的靶子。” 其他诸多“好友”也站在一旁悠哉悠哉地注视着他,一副看猴戏的姿态。 “喂,求大佬,你——” “咻——” 他刚试着和对方沟通,一道疾影就刺穿他抬起的右手,拐着弯把他钉在了地上。 风行者专属技能「束缚射击」,只是这个拉弓速度和准头,可以让沙恩斯羞愧致死。 “别见个人就‘大佬大佬’的,和你不熟,别瞎比抱大腿。”ID为求不喷的风行者撇了撇嘴。 沐言不禁苦笑,他都忘了这家伙是著名的“不高兴”了,动不动就嚷嚷着“玩不了啦”,然后摆出一副死人脸。平时身为朋友,他感觉不到对方这种性格有多操蛋,现在沦为对手,真是恨不得掐死他。 然而却根本打不过。 这时人群里又传来一道声音。 “翅大佬,给他满上,你们这样欺负新手就不怕脸更黑吗?” 一听就是某个幸运2的泰坦之怒。 “风大,你的幸运值和那家伙一样根本没得救。” 话是这么说,但一道生命气息浓郁的法术还是飞快落在他身上,利箭造成的伤口瞬间愈合,索利达尔自动形成的魔法箭矢也被驱散了。 山谷德鲁伊的「生命之种」。 “喂,50级的鶸法师,到底打不打,给个准信。” 治好了他的德鲁伊翅膀扛着法杖走出来,冲他不耐烦地嚷嚷着。 沐言忍着自己想要爆粗口的冲动,思考着对策。 于是场面又冷了下来。 过去不知道多久,夏穆开口了。 “沐言先生,要不要和我做一笔交易?” 交易?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夏穆又解释道。 “只要你放弃抵抗,我就可以想办法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 “你说呢。”他挥了挥手,场景瞬间变化,一群人回到病房,显得十分拥挤。 “怎么样,这么多游戏中的好友穿着羞耻的cos服,专程来医院看望你,是不是很感动?”他打趣道:“甚至我还可以提前告诉你一些有关《圣光纪元》的消息,让你在那个游戏里依旧可以成为人人敬佩的‘夏老师’。” “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到地球?”沐言失笑道:“我自己创建的角色还有这种能力?” “信不信由你。只要你现在躺在床上,重新接通这个游戏仓,再插上这张卡。”夏穆抬起手,指尖夹着一张烫金黑卡。 “我就能让把你的意识送回地球,让你重新见到自己的父母。” 他突然上前一步,语气充满诱惑。 “试想一下,离开危险的洛坎,回到地球,在我的指点下,你甚至有可能在游戏中挣到足够的钱来治好自己,毫不夸张地说,《圣光纪元》里有着比《黄昏纪元》更多的机遇。” “……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以为我是谁?我是传奇学者夏穆。”对方张开手臂。“我掌握全洛坎所有的知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实话告诉你吧,洛坎的故事还尚未结束,《圣光纪元》只是它的延续罢了,所以你的一切都是可以被继承的。” “怎么样,好好想想吧。” 沐言皱着眉头,理智告诉他对方在扯淡,但是…… 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仿佛在对他发出诚挚的邀请,他想起那几个在游戏尾声给自己寄来尊享卡的家伙,他们此时就在人群中目光殷切的望着自己。 这似乎…… 似乎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择? 不经意间他的意志有些松动,仿佛对峙这么久以来的疲惫和困乏一口气全部涌了上来,甚至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暗示自己:相信他吧,反正现在也是一条绝路了…… 但是还有一个弱小但固执的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大喊:“喂!你忘了那些帮助过你的人了吗?你忘了你许下的那些承诺了吗?你就这么甘心让这个抢走了你学者身份的人再抢走你来到洛坎以后辛辛苦苦获得的一切吗?哪怕这些被它贬低的一文不值,你真的甘心吗?!” 我在洛坎的一切……我都获得了什么?和那些NPC的友谊吗? 似乎……似乎他们对我而言已经超过了NPC的界限,是鲜活的个体了。 比如那个临走前还坑了自己一把的便宜老师扎伊克斯…… 比如某个骚话连篇,性癖奇怪的德鲁伊族长…… 比如化为元素之光的阿尔忒斯两口子…… 比如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女剑士,如果自己走了,苏利亚会和历史上一样成为洛兰的妻子么? 一想到这里,他就十分不舒服。 就像……就像今天的感觉一样,有人试图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却无能为力。 “其他人呢?我是说苏利亚、古斯塔沃他们。”于是他问。 “他们和你一样,处于试炼之中。”夏穆挥挥袖子,空中出现二十三道光幕,分别是另外二十三人参加试炼的样子。 苏利亚正面对三皇子的逼问,神色如常,一脸寒霜…… 古斯塔沃被麦克塔伦鬼魅的身影击飞…… 阿玛瑟抱着依德丽尔,眼中噙满泪水…… 索林趴在船里一动不动,生怕有一滴水溅进来…… …… 大家似乎都在面临自己的梦魇。 沐言静静看着,仿佛陷入了回忆,目光时而呆滞,时而雀跃。 夏穆也不催促,同样等待着。 良久之后,他长舒一口气,仿佛轻松了不少。 “只要我躺下,登入游戏就可以了吗?” “没错,只要你像平时登入游戏一样完全浸入就可以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 夏穆微微一笑。 “如你所见,传奇学者夏穆。” 沐言神色平静,微微颔首。 “那我最后再确认一遍,阁下是被业界好友称为‘攻略组之友’、‘洛坎百晓生’、‘自走型资料库’的夏穆夏老师?” “没错,正是在下。” “哦。”沐言笑了笑,他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 “狗屎。” “咻咻——” 几暗紫色元素波连成一片射了出来,沐言被击中,身体倒飞出去,深深嵌入墙内,溅起无数灰尘。 “说话注意点,菜鸟。” 出手的是奥术师墨染。 “果然,不会死啊。” 他喃喃着,然后反手一个「气爆术」把自己从墙里炸出来,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夏穆皱起眉头,制止了身后准备上前的众人。 “你说什么?” “我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狗屎。”沐言一改之前迟疑的神色,转而一脸嘲弄。 “呵,你想了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粗俗的反驳?”夏穆哂笑道:“看来你果然已经把学者的风度和涵养抛到一边了。” “不不不,自称夏穆的不知名先生。”沐言反问道:“我们所处的这片空间,你觉得它叫什么?” “你可以叫它意识海,也可以叫它脑域,随你怎么叫。” “不,它叫‘意识空间’。”他笑道:“那么问题来了,其他人和我一样,也处于各自的意识空间吗?” “这个问题你何必要问我呢?” “当然要问你了,你可是梦魇的编织者,或说恐惧的集合体呀。” 沐言打了个响指,空间瞬间变为爱琴海岸的马纳罗拉。 一望无际的蔚蓝海域,湿咸的海风与洁白的海鸥,潮汐拍打礁石发出阵阵哗哗声。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夏穆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还要我继续解释吗,梦魇先生?论演技,我可以给你满分,但论模拟能力和撒谎能力,你可是完全不及格。最主要的,你忘了自己一直扮演的角色是什么了,那是全洛坎唯一一位传奇学者,你可真是给在下丢人呐。” 沐言举起魔杖,轻轻一挥,夏穆身后的沙滩就陷了下去,一众好友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跌落。 “看,主场变更了。” 第四十五章 沐言VS夏穆(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夏穆黑着脸,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面前的沙滩便裂开一条缝隙,蒸汽和岩浆从里面喷涌而出,他头顶的天空也瞬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沐言倒是彻底扬眉吐气了,他就那样站着,整个意识空间从两人面前一分为二,一边是阳光、沙滩,一望无际,另一边狂风、暴雨,银蛇乱舞。二者互不干涉,泾渭分明,场景奇幻。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夏穆问道。 “就在不久前,你跟我提到‘交易’的时候,我就十分疑惑,你明明占尽了优势,却非要摆出一副‘念你一代宗师,自尽吧’的样子,到底图什么?甚至不惜干扰我的思维…… “那时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真的如你所言,是‘传奇学者夏穆’,我可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这种能力,还会大言不惭到说出‘送你回地球’这种一听就很假的话。 “于是接下来,你在优势无限大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更加错误的举动。” “什么?” “你向我展示了其他人正在经受的试炼。” “有什么问题吗?” 沐言摊了摊手。 “问题大了去了。 “你说他们处于‘试炼’之中,并且位于各自的意识海,脑域之类的,总之与幻想有关,那么场景的搭建取决于他们自身对么?”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沐言失笑道:“你可是号称‘传奇学者’诶,你难道不知道,晨星皇室的十字绶带系法是黄昏2年,坎萨地区化为冻土,万千生灵尸骨无存以后为了祭奠才出现的吗?如果洛兰那个萝莉控真的由苏利亚脑海里的恐惧形成的,那他的绶带应该是最初的样子,而不是十字。或许你要问了,为什么‘夏穆’的记忆里只有十字绶带,对不起,黄昏2年以前在下生活困顿,地位低下,还是晨风图书馆的‘小夏’而非‘夏老师’,更是没亲眼见过一位皇室成员,每逢大型皇室活动,都贪图加班费留守图书馆。这一点还是在洛坎认识苏利亚后她告诉我的。 “再者就是苏利亚提到的那个错误。我与晨星皇室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很多次洛兰来晨风找怀恩套近乎时都自备名贵茶叶,搞得我产生了他爱喝茶的错误概念。就在刚刚,我终于想通了,他其实并不爱喝茶,那只是投其所好罢了,也难怪他后来多次提出在图书馆建猫娘咖啡厅的建议。 “此外还有阿玛瑟所在的静谧湖,或许他沉浸在‘事后’的贤者状态没有发现,但是视力出色的我看到了,那个静谧湖周围还有经历过‘信仰之争’的痕迹,显然是黄昏纪元的场景。但他和依德丽尔的故事发生在什么时候?信仰历700多年,那个时候的静谧湖你见过吗?不对,应该说是因为我没见过,所以你也没见过。 “还有,索林经历的试炼中,围湖烤肉的矮人们使用的食材是什么?霍加斯冰原上的银狐和冰原硕鼠。没错,那是我第一次去阿约曼湖时见到的,可那是什么时候?黄昏22年!当时“霍加斯迷雾”开放刚两个月,80级刚开一个月,在霍加斯山脚下做完那个该死的主线剧情的玩家不知道杀了多少老鼠狐狸。之后他们带着一包又一包冻好的肉途径鹰巢山前往硫火荒原练级,顺手把肉卖给矮人换取矿石和武器精炼,所以才有围湖烤肉的盛况。” “然后是……” …… “……说了这么多,你明白了吗?既然是他们的恐惧,那周围环境的搭建将取决于受术者本身。而我所看到的一幕幕场景,全部都是我经历过的,我见过的,全部来自于我的记忆,或许处于场景中的当事人因为过度紧张、恐惧无法保持冷静因而没有发现,但全程站在第三视角、无比冷静的我,发现了。 “这说明了什么?虽然不同的人面对不同的恐惧,但是他们所处的环境并不是各自的意识空间,而是我的。换句话讲,我的记忆成为了你搭建这些舞台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因为我的潜意识并不能发现错误,所以你也没发现自己的错误,但我的主观意识可以,真正的夏穆可以,所以你是个赝品。 “明白了吗?肮脏的窃贼先生。” “啪啪啪……” 夏穆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明白了,受限于你的记忆,我能够使用的素材与当事人所处年代严重对不上号,但那又能怎么样呢?陷入恐惧的他们又不能发现这一点,更何况我已经获取了这个空间一半的权限,我们最多旗鼓相当,你又能奈我何?” “不不不……”沐言摇晃着手指,他恨不得骄傲地插会儿腰。“我可是自带金手指的男人。正所谓我的地盘我做主,由不得你撒野,之所以跟你废话这么多,是因为刚才我引以为傲的口遁技巧竟然被你压制了,很不服气,所以要扳回一城,现在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是时候和你说再见了。” 十分钟前,也就是他发现这一点时立刻想到了好久没用过的意识空间。 他曾两次进入其中,第一次是夜色镇,被人打到昏迷,无意间吃下黄金苹果后,第二次是回忆当初的副本经历时过于专注,以至于进入观看记忆模式。而现在,既然两人都是意识体,而且自己的记忆被人用作搭建幻境的素材,那很有可能就身处于“意识空间”中,于是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呼唤了一下系统,也就是那个温暖的女声。 同样的三秒延迟后,他得到了回应。 “请求通过,开始身份检测……” “身份检测通过,开启一半操作授权。” “检测到空间异常:当前管理员数目为2,是否重置?” 看到这些,他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的目的,很显然这家伙是想鸠占鹊巢。于是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在结果这个难缠的对手前给他上了一课。 其实说白了就是想挽回刚才尽失的颜面……这么看来“夏穆”说他自尊心和存在感缺失一点儿没错。 …… 就在他默默选择“重置”的时候,站在对面,本应惊慌失措的夏穆却有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结束了。” 他喃喃道。 “没错,你的伎俩要结束了,不得不说,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强的对手了。” 饶是如此,沐言还是忍不住给予对手最高的评价。 夏穆突然嗤笑一声,微垂着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笑声由小变大,逐渐变得癫狂,和沐言从噩梦中惊醒时的表现如出一辙。 就在此时,沐言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自己身体里抽走,同时刚才那种可以随意支配世界的能力也消失了,比这还要可怕的是,原本自己这半边的阳光明媚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变成疾风骤雨……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场灾难,似乎隐约还有一股排斥力。 ------------------- 风之苍穹,星烁竞技场上空,以光元素为主的无数澎湃元素汇集成一片汪洋大海,海水呈金色,交织成一片刺眼的光幕,正中出现一个深邃的漩涡,向下灌注,宛如龙卷风一般直直刺入竞技场的结界。 派博看着这一切,惊讶地合不拢嘴。 “那是什么,派博大人?” 苏利亚也一脸震惊。 “元,元素潮汐……” “那是什么?” “澎湃元素都是有生命力的,一旦它们形成了潮汐,就意味着一个强大的灵魂即将诞生,元素们自发地前来贡献自己的灵魂之力……” 少女听的一脸茫然,虽然不是很能懂,但她也听沐言讲过,这里的元素活性更强。 “那……失去了生命力的元素呢?” “会被永恒之树吸收,然后重新赋予生命。” 派博话音刚落,眼前的光芒似乎到达了极限。 仿佛宇宙大爆炸一般,一圈无形的波纹荡开,原本耀眼的元素纷纷变的黯淡无光。紧接着伊莫特鲁的枝条开始有节奏的律动,仿佛微风吹拂之下来回摇曳,暗淡的元素化作一道道丝线连接到遮天蔽日的淡金色穹顶。 竞技场上空出现了一片元素真空地带,很快就有新的元素汇聚过来。 瞬间,一切都恢复如初。 第四十六章 织谎者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派博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试炼空间的所有权,甚至连脚下的结界都不归他管了,好在获得了控制权的那家伙没胡搞一气,未撤去结界。 他挠着光秃秃的脑袋,急切地走来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这下完蛋了……” “派博大人在担心那个强大的灵魂吗?”苏利亚问。 派博突然一拍脑门。 “对哦,一定是他搞的鬼!不行,这事儿我得告诉杉斯大人!” “那是谁……”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派博说完之后就消失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对了,这样的话,夏穆他会不会有危险?” 苏利亚急忙寻找起沐言的身影来。 然而她失败了,被结界笼罩的竞技场上只有22人,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 派博的身形下一次出现时是在伊莫特鲁树干的中心区域,这里向外伸出一个露台,树干上有一扇金色的小门,掩映在重重叠叠的藤蔓之中。 他挠了挠头骨,左手扶着脑袋,右手从背后掰下一截椎骨,从门上的孔洞插了进去。 “咯吱”一声,门应声推开。 里面是一间二十几平的树心屋,墙上挂着用伊莫特鲁枝条编织的网兜,里面装着几颗莹火石,发出柔柔的光。 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桌子以外,屋内几乎没有什么陈设。 简陋的木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银色长发,双眼紧闭,表情恬静安详,像极了扎伊克斯书房墙上挂着的格莉丝,但比她看上去成熟许多,还带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蒲团,上面坐着一个男人。 “杉斯大人!!!”派博急忙喊道。 “嘘——” 男人制止了他。 “你打扰到她休息了。”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不急不躁,宛如一杯清茶。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花白的头发凭空增添了几分老气,明明气质温润如玉,却有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派博明白对方说的“她”是谁,连忙压低了声音。 “星烁竞技场的试炼空间被人夺走了!” “哦?” 杉斯走了出来,望着星烁竞技场方向,脸色也有些凝重。 “你的时光回溯呢?” “有人炸了欧玛婆婆的雕像,我之前用过了……” “什么!?”杉斯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嘘——你打扰到她休息了!” 派博竖起骨指,学的有模有样。 ------------------ 古斯塔沃送走苏利亚后,就放下心来,一边召集族人前往被炸毁的祭坛方向,一边再次飞上天空和麦克塔伦厮杀。 经苏利亚提醒,他也在思考自己面对的这些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 在族长大人波澜壮阔,足以写成一本《王八蛋是怎样炼成的》的前半生中,他似乎想不到什么让自己恐惧的事情。以前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微(四)服(处)私(留)访(情)被发现了怎么办,然而随着年龄的增加,手法愈加老练,借用族人的名字愈发娴熟,这件事也渐渐变得轻松写意,反而让他有几分刺激,尤其是苏珊娜这件事,更让他那点仅存的担心变成了多余。 但几天前的兽潮,却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族长大人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他脑子笨,算不清如果沐言没有出现,伊莫特鲁会多损失多少人,会有多少可爱的族人被永远留在那个大坑里,在雨季到来时成为鱼虾的饲料,最后腐烂在泥土里。但他明白一点,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用再担心了,那些都没个鸟用。 带着这种心态,眼前的幻境在他看来就是一场游戏,而且还是不会受伤的游戏。 然而事实上在这种心态下,试炼就应该已经结束,只是出于某些变故,不仅更加凝实,还更加真实。但他不知道这些,澎湃的战意充斥着身体,燥热的血液喷洒在空中,连肉体上的痛楚都丝毫没有察觉。 或许这其中还带着些许对阿尔忒斯两人的愧疚,既然可以再次并肩作战,他也不想多留遗憾,战斗起来愈发不要命。 …… 阿玛瑟静静地站在静谧之森深处,看着眼前两道熟悉的身影。 真是偷工减料,连前戏都没有的试炼。精灵在心中暗道,他本来还想着能在这里见依德丽尔最后一面,再次告诉她无论何时自己都不会离她而去,即便道路的尽头是死亡。 然而现在不光她出现了,格雷泽也一同出现,并且前者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僵硬。 真是偷工减料。 …… 蒂娜有些紧张,刚才有一瞬间她都把眼前的阿玛瑟当成了真人,因为对方那种漠然的气质让她有些熟悉。 或许是幻觉吧,当年的阿玛瑟对我似乎一直不冷不热,她想道。 朝夕相处多年,对方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已然覆盖了当年那个青涩的精灵少年,因而没看出一丝异样。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肩负着表演的重任,但早已不复当年那般敏感柔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这么表演出肝肠寸断和心碎欲绝的感觉。 要不……干脆……换一种方式? 她觉得这计划可行。 ----------------- 沐言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看上去十分狼狈。 然而他的心情比狼狈的外表还要糟糕。 疾风骤雨,电闪雷鸣,黑色的浪涛卷起白色的泡沫,拍打在礁石上,发出的声音如同野兽怒吼。 面前的夏穆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雨水在他头顶五公分高的地方自动绕开,呼啸而过的狂风靠近他时也宛如柔弱的小姑娘,连黑色卷发都不能撼动分毫。 饶是沐言在心里呼喊了不知多少声系统都石沉大海,他哪里还不明白,那个“重置”命令之后,被从意识空间管理列表中剔除的人是自己。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思,夏穆开口了。 “你知道吗,我最气愤的一点就是你的自以为是。” “我——” “闭嘴!” 夏穆一声断喝,沐言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住了嘴。 “你以为,‘织谎者’这个身份,是多么高贵的象征吗?” 沐言瞳孔剧烈收缩,对方竟然连这一点秘密都知道。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这句话只能在心里说。 “你以为,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干扰你的心智吗?” 夏穆走到他面前,掐着他的脖子,6点力量虽然不足以让一个孱弱的学者把他拎起来,但足够让他痛苦不堪。 尤其是还无法反抗的情况下。 “我从未担心过自己是否会失败,因为你注定是个假货。唯一让我困扰的是自己应当用何种心态面对这样的结局。高兴?兴奋?激动?都不是,我现在只有无尽的悲凉。” 丢垃圾似的把他甩在一边,夏穆叹了口气,换上一副轻快的口吻。 “我说了那么多蹩脚的谎话,编了那么粗糙的故事,强行把智商降低到只比你高一点点,就为了让你感受到‘付出心血和智慧,好不容易才看穿’的错觉。我以为你会识破,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快就踩中这个夹子……但是你真是太愚蠢了,是不是在洛坎顺风顺水的经历,让你丧失了警惕?还是说身为玩家的贪婪本性让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这里是哪儿?你真的还以为这是游戏吗?” 沐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仿佛沁入骨髓。 他感觉不到系统的存在,也感应不到物品栏,同样也无法从意识空间退出,仿佛一切都被掠夺了,甚至连周围的元素都抛弃了他,丝毫不听指挥。 “你到底是谁?” 他头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助和恐慌,就像进入《黄昏纪元》之前,躺在冰冷病床上那些个漫长的夜晚一样。 对方剥离掉的不止身外之物,还有最后一块尊严的遮羞布: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或许……或许他真的是…… “传奇学者夏穆,正如我一开始所言。” 对方回答道,又补了句。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身份,『织谎者』。” 第四十七章 于血泊燃烧的信仰(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别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我,我不会把你怎样的。顶多就是让你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像以前的我一样只能瑟缩在意识空间狭小的缝隙里看着你操纵一切,或是静静等待着你下线后尝试着操控自己的身体。” 夏穆看上去有些感慨,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沐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在怀疑我的身份对不对?没关系,这些问题在以后都会得到解答,但在那之前,我想请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来到洛坎以后的所作所为。” “我有做错什么吗?” “你还能再幼稚一点吗?你该问的是你都做对了什么。”夏穆嘲讽道:“事实上你一共只做对了两件事,第一是当机立断躲过了扎伊克斯的「灵魂收割」,第二是刚才选择了‘重置’,此外没有一件值得称道。虽然第二件事在你看来很愚蠢,但是相信我,有一天你会庆幸的。” 沐言试图反驳,但几次张嘴都发现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正如对方所言,他遇到的一桩桩事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的计划完美却遭遇变故,有的计划本身就不完善,有的甚至压根儿就没有计划,要是依着《黄昏纪元》后期身为传奇学者的自己那种性格,一定恨不得揪着现在的自己骂一顿。当年他可是站在团队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抓着三位团长挨个喷过去,一句脏话不带还能让对方心服口服,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知识就是力量。 这么说起来,好像这个十分抖M的玩笑实现了?他正在被“自己”抓着怼…… 可是……这是真正的洛坎,不是游戏啊,怎么能…… “你为自己找借口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 夏穆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丝毫不留情面。 “你……你简直毫无底线可言!”沐言愤愤地说。 一直以来让别人难堪到下不来台就是他的专利,现在却被还施彼身了。 “呵,你见过反派有底线?” “……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穆轻笑一声。 “拖时间啊,我在等你的援军。”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金色剑气划破整个空间。天空与大地,云海和雨幕沿着两人的中间线被一分为二,剑光划过,留下漆黑的裂缝散发出深邃的恐惧气息。 夏穆嘴唇动了几下,然而沐言却什么都没听到,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个位面。随后对方挥了挥手,他便化为白光消失了。 “真是一团糟。” 送走沐言后,夏穆小声嘀咕着,双手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白光重新修复着空间,几息之后,一切恢复如初,他也消失在原地。 ---------------- 星烁竞技场上空,杉斯随意地拎着一把淡棕色长剑,剑身薄如蝉翼,宛如打了蜡的木片,却散发出柔和的微光。 派博站在一旁,十分着急。 “杉斯大人,你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对方如果有恶意的话,这里早被拆了。” “可是……” 派博说着,突然一愣,眼眶里的魂火一阵摇曳。 这时杉斯突然问:“他是不是把控制权还给你了?” “杉斯大人怎么知道?” “呵,他告诉我了。” 杉斯轻笑着目视前方,白光一闪,穿着学者袍的夏穆出现在两人面前。 “找个僻静的角落聊聊?”夏穆开口询问,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点点头,指了指上面。 “可好?”他问。 “妥。” 夏穆同样微微颔首。 两人随即化为一金一白两道流光,前后穿过伊莫特鲁厚厚的树冠。 派博还尚未反应过来,两人便均已消失,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他们身上的气息。 “……为什么这个新生的灵魂,身上带着和杉斯大人一样的气息?” 疑惑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竞技场中传来的骚乱打断。 …… 十分钟前,新生灵魂诞生之时,古斯塔沃的试炼中。 族长大人浑身浴血,胸口有两道深可见骨的交叉爪痕,那是来自麦克塔伦的攻击。 与他相比,羽蛇女王也好不到哪儿去,半边羽翼被人活生生折断,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与同色的翎毛混合在一起,淡淡的球形领域已然张开,显然她也被逼到了绝路上。 “他奶奶的,不是说是假的么,还怪疼的。” 族长啐了口痰,恶狠狠地想。 带着血丝的浓痰被一个幸运的羽蛇接到,它像被炮弹击中了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就在这时,祭坛处突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古斯塔沃定睛一看,是那只啸风狼王带头撕破了德鲁伊们的防线,当真似狼入羊群一般所向披靡。 “狗崽子我X——” 尽管知道这是假的,族长大人还是像疯了一样拍打着翅膀划破空气,直奔而去。 然而他忘了自己正在面对一个更加难缠的对手。 麦克塔伦在领域中获得了极大的加成,阿尔忒斯和弥修亚两人的魔法都拦不住她,甚至于后者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在她眼中只有折断了自己翅膀的古斯塔沃。 “我的宝贝儿,你要去哪儿?” 她化作比对方还快的血光迎面拦截,堪堪在领域边缘挡住了古斯塔沃。 族长心急如焚,下面传来一声声族人的惨叫,宛如催命符一样。 “让开!” 他粗着嗓子,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麦克塔伦感觉胳膊上仿佛被寒气刺起了鸡皮疙瘩,但依旧不让。 古斯塔沃不再废话,咆哮着一爪袭来。 “哦呵,又来?” 羽蛇女皇同样抓向对方,同时用半边翅膀挡住来自两名法师的攻击,被隔断数根翎毛。 四散在空中的暗红色翎毛仿佛出鞘的宝剑,在气息牵引下掉转矛头,刺向古斯塔沃。 后者不躲不闪,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的胳膊瞬间被划开数道伤口,鲜血直流。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成功掐住了对方的脖子,顺势抓住她的另一扇翅膀,虽然自己的锁骨也被对方的利爪洞穿。 “呀——” 古斯塔沃怒吼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扯,麦克塔伦吃痛发出一声惨叫,仅剩的半扇羽翼竟又被撕扯掉大半。 两人交手的电光火石之间,两名法师的后续攻击也拍马赶到,羽蛇女王不敢托大,收回领域,翅膀也变成了纹身。领域随之收缩,眼看就要变成几十米长的蛇身。 古斯塔沃顾不了那么多,甩开对方的同时就化身飞鹰刺向啸风狼王。 狼王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抬起头的同时,狼瞳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狡诈,驱动着狼群将德鲁伊牢牢围成一团,自己则放弃猎物跳到圈外。 “小心——” 就在古斯塔沃堪堪触碰到狼王之时,身后传来阿尔忒斯的提醒。 他扭头,看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忘怀的一幕。 麦克塔伦巨大的蛇躯从高空落下,重重砸在狼群的包围圈中,无法闪避的族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被这庞然大物碾成了肉酱。 本该被染红的大地却将血液吸收殆尽,开始发出微光。 古斯塔沃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一幕,身体被狼王的利爪无情洞穿。 “终于……完了么……” 感觉到生机从自己体内慢慢流逝,他竟有了一丝解脱感。 就在他以为这一切即将结束时,起风了。 整个灰谷的元素都汇聚了过来,气流拍打着林梢,发出阵阵呼啸。伊莫特鲁上空凝聚成一棵树的虚影,慢慢浓缩成一个人影。 他就像一个大号林精,绿色头发随意用藤蔓扎在脑后,表情淡漠,但浑身上下充斥着神圣的气息。 意识逐渐涣散的古斯塔沃随即感到一股浓郁的能量充斥着身体,与此同时身后的狼王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 麦克塔伦的身躯也被神力束缚并挪到别处,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尸体。 “我虔诚的信徒。” 拉尔开口道:“通往圣地的大门即将打开,我将赐予你一丝神力,愿伊卡莉女神保佑着你。” “风语者阁下?”古斯塔沃瞪大了眼睛,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拉尔冷着脸,没有回应他,一丝碧绿的神力缓缓飘至他的身前,落地生根,长成一棵矮小的树。 “带上它,前往风之苍穹。” 族长望着这棵小树苗,但他的目光早已不在其上,而是掠过这棵树,向后看去。 面前的土地闪着愈来愈强的微光,族人残破的尸体四分五裂,瑟缩在角落的幸存者们漠然看着这一切,似乎对神灵熟视无睹,惊恐与悲伤充斥着每个人的心灵,原本喧闹祥和的伊莫特鲁宛如人间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神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就连小穆那样弱小的人类都可以帮我拯救大家,为什么风语者阁下不会? 古斯塔沃突然感到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他狠狠抓了几下头发,深呼吸几次都不能平息心情,反而像火上浇油一般更加暴躁。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拉尔大人,您为……为什么不早出现?” 这话一出,一股威压迎面扑来,他被来自背后的巨力猛的一推,不得已跪倒在地。 “我的信徒,谁赐予了你质疑神灵的勇气?” 饶是对方的语气依旧淡漠,他还是听出了几分不愉。 古斯塔沃挣扎着抬起头。 “这……不是质疑,我只是……只是好奇,如果,如果您早来一步,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者惨死,他们难道不是您的信徒吗?” 又是一股大力袭来,似乎都剥夺了他讲话的权力。 “我的信徒,你的心智被污染了,需要得到净化。” 随着拉尔淡漠的声音传来,那棵小树苗活了般蠕动着扎进古斯塔沃的皮肤,仿佛要将整个身子挤进来似的。 “嗬嗬——” 古斯塔沃的嘴巴被封住了,剧痛让他只能如野兽般发出闷哼。 “我的信徒,绝对的虔诚会为你带来强大的力量,只要你献上自己的意志与肉体,放弃抵抗,便不再痛苦。” 这些都是假的…… 是假的! 明明有那么多族人不会死! 这个王八蛋,他不是风语者阁下,他是冒牌货! 古斯塔沃像一头蛮牛一样喘着粗气,脸色涨得通红,仿佛在极力抗拒这棵树的植入。 “我的信徒,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 他虽然嘴巴被封住,但依旧想挣扎着说些什么。 见状拉尔便解除了他的限制。 感觉到嘴巴又可以张开了,古斯塔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我操你大爷!”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筋肉全部炸开,鲜血飞溅在空中,即将扎根在骨头上的树苗也被一起剥离。 感觉自己又自由了,族长露出一丝微笑。 风之苍穹入口的光亮也达到了极限,残存的族人和他被一起吸入。随着试炼者的离去,伊莫特鲁上空的一切都消失了,这个世界瞬间黯淡下来。 第四十八章 于欲海发酵的嫉恨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同一时间,阿玛瑟的试炼。 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推动下,两个不同试炼之间的隔阂被打破,幕后黑手推动着两人站在了同一舞台上。 阿玛瑟十分冷静,他知道在这一幕里,背负双手,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格雷泽才是关键,至于这个表情僵硬的依德丽尔,则可能只是景物一样的陪衬罢了。 蒂娜则有些激动,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阿玛瑟好,是为了让他重拾高贵,但长久以来的欺骗积攒成了愧疚,又苦于没有一个场合可以倾诉,始终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现在这个试炼正好可以让她换一种思路,试着用真相说服阿玛瑟。 至于结果,她没想过,或许会失败吧,但她并不在乎,到目前为止她都觉得这是一个折射内心的幻境,既然如此,以她对夜语家族的忠诚,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她有这个自信。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原本的试炼内容是面对一个已知真相的假阿玛瑟,但被修改过后就变成了一个沉浸在假相中的真阿玛瑟。 某个幕后黑手真是心脏。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阿玛瑟突然出手了。 银光一闪,少年拔剑刺向格雷泽,剑锋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泓清泉。他深知对方的强大,所以这一剑十分果断,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格雷泽只是抬起手轻轻一捏,就让来势汹汹的长剑弯曲成一团金属球,传奇级实力带来的碾压何止绝望二字可以形容? 阿玛瑟没有放弃,即使长剑被毁,他仍去势未减地挥舞着拳头。 格雷泽像拍苍蝇一样挥了一巴掌,精灵便被扇飞了出去。 不过阿玛瑟眼疾手快抓住了依德丽尔的衣服,两人一齐离开。格雷泽眉毛一挑,并未阻拦。 狼狈落地后,他侧步向前挡在依德丽尔身前,宛如护犊子的老母鸡般死死盯着对手。 实际上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当初无能为力的事,现在一定要做到才行。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她前面。 …… 蒂娜惊呆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表情如心情一样复杂。 这个幻象……有点厉害。当年的阿玛瑟可不是这样表现的,难道说这也是自己所期待的?可是……现在她顶着一张依德丽尔的脸,难道期待的不应该是他幡然醒悟,果断放弃吗? 这个紧要关头,站在她身边的精灵竟然还主动攥住了她的手,这个行为直接导致蒂娜的心理防线彻底失守。 阿玛瑟从未主动碰过我的手!虽然这只是幻象…… 一时间激动、委屈、不甘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她的泪腺直接崩溃。 “阿玛瑟……” 她声音颤抖着开口。 “嗯,我在。” 少年温柔的语调让她心里一颤,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 阿玛瑟转身为她擦去了眼泪。 格雷泽仿佛宕机了一般站在原地,看着这对年轻人秀恩爱却丝毫不为所动。 …… 自从某个强大灵魂彻底新生以后,试炼处处都充斥着诡异。 露茜终于被哥哥痛苦的咆哮唤醒,这次她不打算逃跑,反而是握着剑试图上前救人,她想起来当年自己就是这样抛下哥哥后才一直生活在恐惧和自责中。 既然这次有机会弥补,那为什么要逃跑呢? 然而就在这时,周围又钻出几只腐血狴,蠕动着丑陋的身躯涌了过来。 …… 尤弥尔宛如跃龙门的鲤鱼,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堪堪脱离了漩涡,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唳,一个身影一跃而下,随即他就感到数个尖锐物狠狠刺进自己的身体,周围的河水瞬间被染红,与此同时一股巨力抓着他从水中腾起。 他抬起头,勉强看清这是一只前来抓鱼的飞鹰,想变回去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气。 尤弥尔十分诧异,他可不记得当年遇到过这种事儿,看架势……这是自己要被吃的节奏? 不,不会是真的吧…… …… 索林静静地飘着,直到岸边传来的声音渐渐变弱,不对,应该说是渐渐变得遥远。 他像一截粗短的毛虫一样弓着身子从船舱里爬起来,却发现周围的景色在不断抬高,自己似乎正在飞速远离阿约曼湖,原本在岸边幸灾乐祸的族人正一脸呆滞地望着自己,连脚边的酒桶被碰翻了都不知道。 等等,他们似乎不是在看我,而是…… 索林鼓起勇气从船舷上探出脑袋,看向身下。 这是啥玩意儿?? 一直巨大的乌龟驮着小船沿着阿约曼湖的河道逆流而下,这条河的尽头是南边的无尽之海。 弥娅在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 重新回到整个竞技场唯二的双人舞台。 阿玛瑟的温柔对蒂娜来说就像刀子一样一下又一下插在她的心上,原本试图借机排解苦闷的她心情反而更糟了。 眼看他又要对格雷泽发起进攻,蒂娜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他。 “阿玛瑟,其实我——” 话未说完,她的嘴唇就被少年堵上了。 良久,唇分。 “我都知道,但这次请不要让我一个人独活好么?伊丽。” 蒂娜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眼里仿佛带着恳求和化不开的悲伤。 “够了!!” “我受够了!!” 她发疯似的揪扯着头发,恨不得把身上这层皮拨下来。 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变形药剂竟真的被她这样粗暴的手段解除了,完美实现了她心中的意愿。 “蒂娜小姐?” 阿玛瑟原本平静的心田就像被投了一颗原子弹,一时间波浪翻滚,洪水滔天。 “没错,是我,不是依德丽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蒂娜反而彻底放开了。 “听着,阿玛瑟,我是来救你的,这——” 她被阿玛瑟打断了,对方冲上来,抓着她的手连珠炮似的发问。 “依德丽尔呢?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她被送回了珈蓝,回到她父亲那里,和人类结婚生子,再也不能干扰到你了。”蒂娜反手扶着他的肩膀。“听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这么多年来一直隐瞒着这些我也很不好受……” “哈……” 阿玛瑟摇着头后退了一步。 “我竟然……竟然差一点就信了……” “这是真的,阿玛瑟,依德丽尔她——” “住口!” 阿玛瑟用近乎咆哮的口吻打断了她。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恐惧么?看到希望却又被打破……但是你不觉得荒谬吗?这是多么恶毒的人才会杜撰出她爱上别人的谎言!?你还试图借此机会诋毁蒂娜小姐?! “纵然你只是个幻象,你也不能让蒂娜小姐说出这种侮辱自己姐姐的话!” 然后他一拳挥向蒂娜,后者愣神了,没有躲开,被打了个正着,身子旋转着飞了出去。 蒂娜捂着肿起的脸,难以置信地望着阿玛瑟。 她从未见他对自己这样愤怒过,自从许下了那个誓言,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忤逆过自己。 “你……你说我什么?”她用颤抖的声音反问。 “你不光侮辱了依德丽尔,还侮辱了高贵的蒂娜小姐。”阿玛瑟不知从哪里又拔出一把长剑。 “虽然我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完全赞同,但我必须代替依德丽尔守护着她,绝对不允许你说出这样亵渎的话语。 “纵然你只是个幻象,我也不能容忍!” 说完他便挥着剑刺了过来。 阿玛瑟隐约有些明白了什么是“内心的恐惧”,就像眼前这样的局面,从蒂娜小姐嘴里说出的看似是真相的谎言是否会让自己迷失?如果不相信的话,那等于亲手打碎了希望。如果相信,毫无疑问自己会伤心欲绝,甚至心碎也有可能,就像当初伊丽的母亲那样。 多么恶毒的计划……这个试炼的幕后主使真是毫无底线可言! 既然如此,无从选择的他只有亲手打破幻象才能完成这个,彻底击败自己内心的恐惧。 蒂娜忽略了对方话语里有关“幻象”的部分,她觉得那不过是一种干扰罢了。同时她也对自己正在经历的试炼有了一丝明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自己的优柔寡断反而会带来更消极的影响,比如眼前这个暴走的阿玛瑟,无论自己击败他还是被他击败,都不是好结局。 这是仙吉尔大人的考验吗?即便是现在看回去,她说过的那句话依旧如同真理: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有什么高尚和卑劣之分?自己这些年的愧疚真是傻的可以。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向后一跃,身子处于空中时抽箭搭弓。 她决定亲手打破幻象。 战斗一触即发,两名放开手脚的夜之子在深夜的密林展开了激烈角逐。 蒂娜借助复杂的地形和灵巧的身姿在树梢上穿梭,牢牢把控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阿玛瑟则凭借精准的格挡技巧和诡谲的走位不断逼近,试图欺身上来。 一时间林中除了两道鬼魅般的身影就只剩下了长剑与箭矢碰撞发出的声响。 另外一边,格雷泽的幻象寂寞如雪,最强者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就在此时,整个密林中突然刮起一阵旋风,仿佛有一只巨手强行将空间掰成了两半,交战双方各占一半。世界被撕裂的同时,两人的意识也回到了各自体内,空间随之暗淡。 …… 伊莫特鲁顶端,和杉斯交谈途中的夏穆微愣片刻,随即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怎么?”杉斯问。 “闹剧结束罢了。”他笑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准备向我解释那个‘成语’。” “哦哦,‘李代桃僵’是吧……” 我仔细想了一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四十九章 收尾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派博目送两人离开,正疑惑那个灵魂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时,竞技场中心传来一声怒吼。 他急忙飞下去,看见之前试图调戏自己的傻大个嗷了一嗓子后就浑身浴血地趴在地上,皮肉外翻鲜血横流,伤口深可见骨,看上去十分可怕。 “派博大人!” 站在结界上的苏利亚焦急地挥着手,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男人。 咦?这不是炸了欧玛婆婆雕像的那个人类么?派博惊讶地发现对方竟和之前有些不同……就好像缺少了一些什么。 派博原本就显大的脑壳瞬间仿佛又大了几分,他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试炼。 二十四人通过作弊手段强行挤进第四环就不说了,还有两个人把自己玩昏迷的。这还不算完,昏迷的俩人一个瘫的跟烂肉一样,另一个还莫名其妙少了些什么…… 更不要说中途还发生了试炼的控制权被人抢走、元素潮汐突然出现这种更加莫名其妙的状况…… 我派博大人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想到这里,他急忙用失而复得的控制权检查了一下其他试炼。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剩下的几乎所有试炼都被人动了手脚,加了很多没意义的内容不说,还有两个完全独立的试炼被强行联通了! 他不禁抬起头瞪了某个看不到的家伙一眼,心里那道要不是杉斯大人护着你,我帕派瑞斯今天一定把你打成番茄酱和空心粉的混合物! “派博大人!” “来了来了。” 仓促终结所有试炼,派博急忙落到苏利亚面前。 “派博大人,古斯塔沃族长为什么会受伤?而且夏穆也昏迷了,您能想想办法吗?”少女有些忐忑,她不确定眼前这家伙是否会帮忙,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不靠谱。 派博把骨手贴在沐言脑袋上,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脑海里就传来一道声音。 “他没事,你去看看下面那个。” 声音不急不躁,透露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是把控制权交还给自己的家伙。 竟然有人敢指使帕派瑞斯大人!?派博怒气冲冲,正想发作,杉斯的声音随即传来。 “照他说的做吧,派博。” ……既然是杉斯大人的吩咐,那还是照做吧。于是秒怂的派博只好说:“这家伙没事,我去看看下面。” 说完他就扔下两人直奔古斯塔沃而去。 苏利亚将信将疑,她看了下方的族长一眼,暗自祈祷他能平安无事,然后抱着沐言退回到观众席上。 …… 阿玛瑟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气势恢宏,造型古朴的竞技场中,身边站满了被一同送进迷宫的大家。 有的人已经醒了,比如满脸泪水的芙蕾雅和露茜,两人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恐惧。有的人还没醒,比如尤弥尔和索林,前者即使闭着眼也在地上奋力挣扎,只是动作看起来就像不断扭动身体的鱼。后者则握紧拳头放在胸口,表情十分痛苦,短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就在他打算上前安慰露茜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玛瑟……” “蒂娜小姐?你没事儿吧?” 果然,真正的阿玛瑟是不会那样对我讲话的。蒂娜想。 阿玛瑟却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对在幻象中对她出手有些愧疚。 但那是为了她和依德丽尔的名誉而战,他想。 “我们带露茜一起过去吧。”蒂娜指了指中间。“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嗯。” …… 苏珊娜抱着浑身是血的古斯塔沃身边,哈扎在一旁不断催动魔力进行治愈,然而都徒劳无功。 她忍不住叫喊道:“你到底行不行?” “闭嘴!男人不能说不行!” 哈扎没好气地骂道。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哈扎头上的汗也越冒越多。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派博突然从天而降。 “是你!?” “是他?” “是那个骷髅!” “小点声!” …… 在场的德鲁伊不约而同发出惊呼,大家呼啦一下子组成人墙挡在古斯塔沃身前,表情凝重,尤其是苏珊娜,龇牙咧嘴,嘴里不断发出示威似的怪叫。在母熊怪看来,造成古斯塔沃这般骇人模样的罪魁祸首都是这矮个儿骷髅。 派博的骷髅脸上看不出表情,只见他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表达疑惑。 被挤在人墙最中心的哈扎顿感数道目光向自己投来。 为什么是我??他在心中大骂这群人的无耻,然后支支吾吾开口。 “这位……这位帕……” 说到一半,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伊戈尔。 “……那个帕什么斯大人,那会儿我们族长他……不是有意的……” 伊戈尔背地里踹了他一脚,然后硬着头皮接着说。 “现在他受了伤,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就——” 派博丝毫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清清嗓子,开始念中二的台词。 “吾乃帕派瑞斯大人,汝等凡人皆走开!” 威压和恐惧重新笼罩着每个人,哈扎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子抽个不停。 但即便如此,人墙还是完好如初。 “浪费吾之宝贵时间?” 派博似乎颇为不悦,抬起手就把众人束缚在一起推到了一边,绝对碾压的实力再次显露无余。 “放开我的乌尔萨!”苏珊娜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隆起,想挣脱束缚,然而却失败了。 “大家放心,派博大人没有恶意的。” 这时苏利亚从台子上跳了下来。 “小穆?他怎么也……” “小穆怎么了?” “不是吧,他也出事了,这下我们听谁的?” “……说的跟你以前听过古斯塔沃的指令一样。” …… 见到躺在她怀里的沐言,众人议论纷纷,派博营造的肃穆气氛瞬间沦为菜市场的喧闹。 “安静!” 他有些恼怒地喊了一声,苏利亚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歉意地看着他,然后走进人堆里,小声安慰大家。 “没事的,派博大人是好人,这只是一场试炼,他会帮忙治疗古斯塔沃族长和夏穆的。” 见她如此笃定,众人也渐渐打消了顾虑。 于是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派博。 后者从未沐浴在如此多期盼的眼神中,严格讲是从未被这么多人注视过,一时间存在感得到了极大满足,竟有些飘飘然。 他上前把手搭在古斯塔沃额头,光元素汇聚过来,渐渐笼罩着体型相差甚大的两人。 派博讶异地发现,眼前这个大块头除了被一股微弱的灵魂力量保护着心脏以外,精神和肉体几乎都崩溃了,这得是多大的仇才能做出这种毁灭行为? 就好比一棵树,现在地面以上的部分全都被剪掉了。如果是对韭菜这么做他还能理解,因为长出来的新韭菜反而会更加粗壮,但对一棵树……这种情况他还真救不了。 他抬起头准备宣布这个噩耗,但看到众人期盼的目光时,不禁有些迟疑。 “有人可以救他。” 派博在内心里补了一句但那个人不是我,只有弥娅大人可以救他。 果然,众人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纷纷放了下来。 苏珊娜忙问:“那……那个人是谁呢?” 派博无法作出回答,他恨不得用时光回溯把对方这句话塞回去。 见他哑口无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大家原本落下来的心又悬在空中。 “他说的那个人是我。” 一道身影出现在派博身后,除了杉斯还有谁? 第五十章 兰斯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杉斯大人?” 派博诧异地发现那个该死的灵魂不见了,正欲开口,却被杉斯用眼神制止了。 众人原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有些警惕,但听到派博对他如此尊重,顿时把期待的眼神从骷髅身上扯下来,粘在他身上。 伊莫特鲁当真民风淳朴…… 杉斯越俎代庖解除了派博对众人的束缚,示意他们不要慌乱。 “送大家去橡果那里吧,既然星烁竞技场破土了,那它也应该醒了。” 派博点点头,按照他的吩咐将众人一齐带走,竞技场瞬间空旷下来,除了地上来自古斯塔沃的血迹外什么也不剩。 …… 众人停在巨大的金合欢木旁边,矮了一截的橡果依旧在沉睡。对此杉斯有些惊讶,但这个时候派博却在假装四处看风景。 杉斯打了个响指,已然转过身子准备开溜的派博顿时浑身一哆嗦,乖乖跑了回来。 “解释下,怎么回事?” “有人炸了欧玛婆婆的雕像,然后那家伙竟然对派博大人……” 杉斯瞪了他一眼,派博立马改口。 “……那家伙对我不礼貌,然后我就开了个玩笑,把试炼说成惩罚,顺势叫醒小橡果,把他们丢了进去。” “然后呢?” “然后这群人身上凑巧有橡果的主根,还好死不死地安了回去,于是这家伙钻穿地表,碰到最下面的魔晶矿,第四层的装置感应到磅礴的能量就自动触发了传送,他们就都被送到‘勇气试炼’那儿了。”派博挠着脑袋,讪讪地解释着。 杉斯点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主根是受了伤的那家伙带进来的,他是荒野行者的后代。” “我早该猜到的!”派博懊恼不已,“这个块头,这个智商,这个臭毛病……诶?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另外刚才对我指手画脚那家伙呢,我还没找他算账……” “他啊……”杉斯看了昏迷的沐言一眼。“没必要管他。” “可是他……” “没事的。”他摸了摸派博光秃秃的脑袋。“他不会再冒出来了。你带着艾维娜的后人去治疗吧。” “就像……治疗母树那样?”小骷髅有些疑惑:“可是那样需要好久才能痊愈。” “去吧,剩下的事儿我来打理吧。” “好吧。” 派博对杉斯微微躬身,然后径直走向人群。 …… 两人交流时站的较远,留下其他人在原地忐忑地等待。 “族长他……他不会有事儿吧?”哈扎胳膊肘撞了撞伊戈尔。“你看他都凉了……” “没事儿的,那个帕……矮个骷髅不是说了么。”伊戈尔回答完,又有些没底。“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嗝屁了,选谁当新族长?” “芙蕾雅或者玛伽吧,别选男的了。”哈扎瞥了眼苏珊娜,紧接着神色有些黯淡:“可惜老斑死了,不然我还想选他来着……” “谁不是呢。”伊戈尔撇撇嘴。“他做饭那么好吃……” 这时派博走了过来,众人以为他要为古斯塔沃治疗,纷纷让开一条路,只有母熊仍未撒手。 “放手。”他说。 苏珊娜本能地感到一股危机,抱的更紧了,熊脸上写满坚定。 哈扎和伊戈尔见情况不妙,急忙上去帮忙拉开。然而她就像护崽的母狼一样咧着嘴对众人发出阵阵嘶吼。 派博的骷髅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挥了挥手就把三人一起推开了,然后带着古斯塔沃残破的身体一起离开。 “不——” 苏珊娜发出绝望的哀嚎。 “安静一下,这位……女士。” 杉斯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然而苏珊娜正在气头上,咆哮着呼出一掌。 从两人体型上看,这个动作就跟姚明打四娘一样,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柔和的金光从杉斯身上发出,苏珊娜的动作被禁锢,随后嗜血的双眼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安抚了母熊,他这才面向所有人,清了清嗓子。 “诸位,欢迎来到风之苍穹,我是这里的管理者,你们可以叫我杉斯。” …… 沐言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先是梦见自己忘记隐瞒身份,语言掌握程度排在世界第四的事实被曝光,无数记者蜂拥而至,医院74层人满为患,关于他的报道也迅速占据了各大媒体头条。比如“少年身残志坚,游戏帮助他出人头地”、“看看他,你还有理由懈怠吗?”、“如果他没有瘫痪,世界将会怎样?”、“论虚拟游戏对残疾人实现自我价值的帮助”…… 苍白刺眼的镁光灯照的他无所遁形,原本狭窄的病房连那一小方天空都看不到了,嘈杂的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但他什么都听不清,于是只好慌不择路地逃到游戏里。 一进游戏,潮水般的消息挤满了视野。 有的来自熟人。 “没事的夏老师,就算你……我们照样爱你!我会以你为榜样加油的!” 有的来自看他不爽的路人。 “哈哈哈哈……让你装逼,被雷劈成瘫痪了吧!” 有的则来自…… “百年秘方,帕拉雷斯综合征包治愈!无效退一半!如有意愿请联系……” …… 无论哪种,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仿佛这里也充斥着刺耳的嘈杂声。 “夏老师。” 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扭头一看,是和怀恩校长站在一起的洛兰。 开口的正是三皇子。 “你这个名字着实拗口呢,夏穆先生。”洛兰嘴角噙着冷笑,“听说无所不能的夏老师在另一个世界是废人?不知道是哪个世界?” 沐言皱着眉头望向怀恩,发现这位挚友也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 “苏利亚?” 他忍不住开口,然而身着华服的女剑士却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位先生,还请注意你的言行。” 他不禁愕然,愣愣看着她走到洛兰身边,虽然两人什么亲昵的举动,但后者却向他投来胜利者的微笑。 另一种不舒服像虫子一样窸窸窣窣地爬上心头,然后噬咬他敏感的内心。 随即场景切换,他似乎回到了火光冲天的伊莫特鲁。 “阿尔忒斯?” 他看着精灵和弥修亚抱在一起,身上闪烁着浓郁的元素之光,但是瞬间一团更大的火光升腾而起,两人顷刻间化为灰烬。 “烧死你们!!!”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披着金红两色华丽长袍的嘉顿出现在空中,除了两位守门人以外,萨弗隆的首领们在他身后阅兵似的一字排开。 红发青年冷冷睥睨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无边的恐惧不可抑制地蔓延,沐言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抓住你了。” 然后一道镰刀的光芒划破空气,世界归于黑暗。 “不——” 他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 “到底……到底有多少都是梦?” 他伸出手,借着柔和的光线,看到白皙修长的手指,脑海里却感应不到系统,但周围的元素的确在欢腾,在雀跃,能随着他的调动汇聚或消散。 “醒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他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别人。 这人头发花白,看上去三十多岁,气质出尘,仿佛一块上好的温玉。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伊莫特鲁的树心屋之一,你可以叫我杉斯,或者,”杉斯望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兰斯洛。” 第五十一章 大新闻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听到这个名字,沐言楞了一下。 “你说的那个兰斯洛,是我理解的那个兰斯洛吗?” 杉斯,或说兰斯洛失笑道:“你理解的是哪个兰斯洛?” “被所有剑士仰慕的天才剑圣兰斯洛·晨星,晨星帝国的开创者之一,为湖之修女铸造了雕像。”说完,他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雕像?该不会是…… “那恐怕就是我了,照这么说来,”兰斯洛笑道:“欧玛婆婆的雕像真的是你炸的?” “……是我。”沐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似乎自己炸了不少东西。而且……欧玛婆婆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比起这个抓不住的灵感,他更关心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苏利亚呢?” 听到他的第三个问题,兰斯洛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吗?” 沐言突然有些惶恐,似乎某人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不小。 “没,我只是觉得有些诧异。”他止住笑,反问道:“你和亚瑟的后人是什么关系?” “亚瑟是谁?” “你难道不知道亚瑟是我当年的副官吗?他们一家都是金发紫瞳,所以那个小姑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呃……”沐言沉默了,“我们……我们是同伴吧。” “关系很密切那种。”他忍不住补充道。 似乎这个噩梦过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少许变化。 “很好。”兰斯洛拍了拍他的肩膀。“除了那个大个子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之外,其他人都没事,反而是你,成了昏迷时间最长的。” “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礼拜吧。” “咕——” 沐言的肚子很巧地叫了一声。 “看看吧,多亏了这两片叶子。”兰斯洛递给他一面小镜子,指了指后颈。 他把镜子放在身体右侧,果然看到自己后颈上多了两道淡金色纹身,指甲盖大小,就像叶片的脉络一样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 “伊莫特鲁的叶片,为你这些天提供营养。” “兰斯洛先生,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道:“以及之前出现的帕派瑞斯是谁?我们被他送到了哪儿?” “慢慢来。”兰斯洛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知道金合欢迷宫和星烁竞技场吗?” 沐言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金合欢迷宫是第一道关卡,包含‘智慧’、‘耐心’和‘冷静’三重试炼,通关这三重考验的人会为第四层的魔法装置充能,然后启动单人传送来到星烁竞技场,展开最后一道‘勇气试炼’。但是因为那个叫古斯塔沃的家伙身上带着金合欢树诞生之初的主根,还好死不死地帮它接了上去,就导致橡果,也就是那棵树洞穿了地表,连接到下面的魔晶矿,这个你知道的吧?” “知道的……吧。” “知道就好。”兰斯洛就当没看见他的迟疑。“然后第四层充能到极限,默认你们所有人都通过了考验,一口气全部传送到星烁竞技场,开始了第四重试炼。” “也就是说,之前那些都是试炼,都是……假的?” “没错,都是假的,期间发生了一些小的变故。”兰斯洛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 “因为你是第一个被传送到的,并且你面对的恐惧过于强大,所以它渐渐控制了所有人的试炼,简单说就是,那是每个人恐惧的集合体。” 沐言喝了口不知名茶叶,感觉一道苦涩在嘴里散开,不由得皱起眉头。 “可是……我总感觉哪里有问题,后来那道剑光是怎么回事?既然其他人没事,我为什么会昏迷?古斯塔沃又为什么会需要静养?难道他和我不一样吗?” 兰斯洛耸耸肩。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你可以解答吧,没人知道你面对的是何种恐惧,它强大到不可思议,甚至能够突破派博对试炼空间的控制权,因此我才不得不出手,你看到的那道剑光应该是我造成的。为了救你,也为了强行阻止你的梦魇进一步危害到他人,我不得不那样做,或许这也可以解释你为什么昏迷了。” “为什么连你都无法解释这件事?如果兰斯洛先生您和派博真的掌控星烁竞技场的话……” 兰斯洛打了个响指。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风之苍穹啊。” “那你知道这里存在的意义吗?”他又问。 “呃……风语者拉尔的圣地?就和伊苏的静谧湖,沃森的山脉之心,嘉顿的萨弗隆这些地方一样。” 兰斯洛也不回答,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大概五秒,沐言招架不住了,连忙告饶道。 “好吧……其实我也有一些怀疑,这里的元素活跃的让人害怕,应该和这些圣地没什么关系。” “这么说吧,这里是沟通两界的桥梁,也是每个纪元终结前那场大战的最前线。” 突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沐言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表情凝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些东西向来都是学者的最爱。 兰斯洛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死灵法术的气息。” “什么?” 沐言惊讶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 “坐下,别一惊一乍的。” “哦……” 他规规矩矩坐好,但眼里的震惊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于是他喝了口茶压压惊。 “我还有个名字叫沃德。” “噗——” 这次喷出去的水雾没有像上次一样被扎伊克斯控制住,全部被兰斯洛的帅脸接纳了。 “对不起!” 好在沐言自己就是个寒语者,操控水流不在话下。 “您说的沃德,是我理解的那个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你指的是所谓的死灵学派创始人,那么是的。” “可是……这……”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一个好端端的剑圣,怎么就突然成了神秘莫测的死灵学派创始人沃德呢? 兰斯洛摆了摆手。 “这件事之后再谈,先说上面这个。你既然是死灵法师,就应该知道赫鲁的存在吧?或者换个说法,你们更习惯叫它冥河。” “这样讲是否不够严谨?” “我明白,你想说赫鲁和洛坎一样是一界之名,而冥河只是类似水银河一样的河流。” 沐言点点头。 “但对大多数死灵法师而言,他们只能接触到冥河,甚至少有人知道那是赫鲁,你似乎有些不一样呢。”兰斯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又多嘴了…… 好在兰斯洛不再过多纠缠,仿佛只是为了警告他一下。 “你所感受到的活跃元素,严格来讲应该叫澎湃元素,它和外界的元素不一样,它拥有生命,因此更容易被感知到,对法师而言,也更容易构成法术,因为借用它的力量不需要通过魔网取得权限,因而施法更迅速,快捷。 “但在外界,这不一样,没有生命的元素受魔网控制,每个传奇之下的施法者都需要通过伊卡莉的允许才能构筑自己的法术。” 就和上网一样,沐言心想。 “然而在赫鲁,恰好相反。赫鲁的绝大多数元素都是活跃的,反而在‘暗之幽渊’充满死寂元素,那里长着一棵名为伊格诺斯的死亡之树,和伊莫特鲁有异曲同工之妙。 “风之苍穹的伊莫特鲁也好,暗之幽渊的伊格诺斯也好,都是元素的转换器,前者吸收死寂元素,转化为澎湃元素,后者则恰好相反。 “听到这里,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暗之幽渊’和‘风之苍穹’一起构成了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因此这两个地方分别是‘纪元之战’的前线。” 第五十二章 八点档言情剧(上)(6/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听得很入神,他想把这些记下来,却发现自己动用不了储物空间,心情不禁有些失落。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兰斯洛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下一段讲解。 “‘纪元之战’正是发生在洛坎和赫鲁之间的战斗,没有人知道战斗发生的原因,或许是为了某种资源,或许干脆就是两界之间水火不容,因而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发生一次战争。 “上一次‘纪元之战’发生在晨星统一牧马平原前一千多年,这也是上一任风之苍穹的管理者告诉我的,他说那是三位主神消失前的最后一战,而刚才提到的四道试炼就是为神战筛选战士而存在的。 “因此,我和派博顶多算是这些东西的看守者和管理者,并不能称得上‘掌控’,因而对你身上出现的问题无法进行解决。” 沐言微微颔首,他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有些特殊。 “那风之苍穹为什么会隐藏起来呢?还需要通过献祭血液才能重新打开门。” “既然是试炼,就意味着会出现大量淘汰品,就意味着竞争,现在又不是战时,自然需要隐藏起来了。至于你说的血液献祭,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进来的方式和你有些不同。” “哦?”沐言顿时有些好奇。“能讲讲吗?” “后面会说到的。”兰斯洛笑笑,“关于赫鲁和洛坎的故事,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想了想,便问道:“死灵法师掠取赫鲁的灵魂,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发动小规模战争吗?” “边境摩擦吧,只能这么说。” “那赫鲁那边不会主动出击吗?还是说我们处于优势?” 兰斯洛笑道:“你觉得死灵法师觊觎赫鲁的灵魂,最终逃不脱沦为巫妖的归宿,到底是哪方的胜利?” 沐言沉默了,他突然想到了沦为疯巫妖的扎伊克斯,想到李奥瑞克的亡者大军。无论是以灵魂为饵勾引正常的法师沾染死灵法术,还是滚雪球似的亡灵生物,或许都是对洛坎发动的小规模突击吧,这么一看,谁处于优势一目了然。 想到这里,他不禁向兰斯洛投去古怪的目光。 既然这些故事讲完了,那是不是该听一听之前那个按下不讲的故事了? 兰斯洛显然明白他想听什么,轻笑一声,叹了口气,和刚才完全两个神态。 刚才的他一副年轻有为高校讲师的样子,现在则瞬间成为阅尽红尘的颓废大叔。 “你应该知道我和里奥,还有维妮娅的故事吧?说起来那真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 故事的前半段和盛传的八九不离十。里奥,也就是李奥瑞克和兰斯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后者自小被一位修女抱走,十二岁时才回到家中,然后开始展现出挂逼一样的剑术天赋。 当然,兰斯洛本人比较谦虚,他自称“在剑术方面颇有心得,进步较快”,沐言则只能给他的天赋一个“恐怖如斯”做为评价。 随后他的发展经历也如大家了解的那样,十五岁就成为了公认的洛坎第一剑士,名声甚至传到了精灵那里。 两人的父亲是一位小城邦,也就是晨星城领主,和兰斯洛不同的是,在父亲的熏陶下长大的李奥瑞克自幼就表现出了杰出的军事和领导才能,他比兰斯洛大三岁,然而在后者扬名天下,成为第一剑士时,他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领主的儿子,这样惊人的声望差距让他很不甘心,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名为嫉妒与偏见的种子扎根于他的心中。 五年后,李奥瑞克接过父亲的长剑和盔甲,在生日那天爬到城堡顶端,对着天空发誓说一定要让剑花旗帜插到牧马平原的每一个角落。对此兰斯洛则表示兄长的愿望就是自己的愿望,他定当全力以赴帮助其实现梦想。 十五年后,两人完成了这一壮举,并开启了一个新的纪元。 沐言心心念念的八卦部分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两兄弟麾下有一只赫赫有名的剑士团,叫做图灵剑士团,也就是后来图灵帝国的前身。这个剑士团的团长叫做尤涅若,在剑术上勉强可以和兰斯洛打得有来有回。 “如果我让他一只手一只脚的话的确可以有来有回。” 这是他老人家的原话。 尤涅若有个妹妹叫维妮娅,这个女人也就是后来的王后,也是三角虐恋中的女主。 “里奥长相粗犷,很受女人追捧。像我这样的反而因为太瘦弱遭人嫌恶。”兰斯洛这样说。 沐言立刻脑补了张飞许诸典韦等一系列黑脸大汉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当然,也没有粗犷到兽人那个地步。”他又补充道。 沐言在脑海里把他们肤色变白,发现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只好作罢。 “因为战事紧张,直到晨星建立,我和里奥也都尚未婚娶。有一天尤尼找上门来,说自己要回去接战前安置在乡下的家人,特地前来请假。于是里奥就让我和他一起去护送家人前来晨星,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维妮娅。” 说到这里兰斯洛叹了口气。 “她就像天上的星辰,光彩夺目但璀璨到让人望而生畏,见到她以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爱慕竟然是深深的自卑。把她送到晨星以后,里奥亲自前来迎接,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时,周围的人都发出感慨说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其中也包括我。我们都认为维妮娅是圣言者坎洛什冕下送给新生帝国的王后。一切美好的相遇都来自他的安排。 “一周以后,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整个晨星都洋溢在欢庆之中,看着他们在牧师的见证下交换戒指,向神祈祷然后拥吻,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个女人。但理智不允许我产生其他想法,于是第二天,我就申请离开晨星,去了和卡德拉高地毗邻的蛮荒之地,希望来自冰原的寒风可以让我忘掉痛苦。” 听到这里,沐言知道“然而”要来了。 “然而三个月后的某一天。” 果不其然! “一条黑龙降临在蛮荒之地,我的子民们将这个消息告知于我,我便独自一人前去寻找它的踪迹。 “我在一片废弃的城堡找到了它,它似乎在守护什么东西,围着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开始和我兜圈子。那是我见过的最强的对手,我们从白天战斗到黑夜,又从繁星满天打到旭日东升,如此反复两个循环,把周遭的一切都夷为了平地,我才堪堪击败他。” 沐言听到这里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巨龙这种帕图纳克斯哥俩的实验产物一生下来就是75级首领模板,就连蛋都是60级亚首领模板,论防御力可能不比沙恩斯的那条无毛狗差多少。至于成年巨龙,至少80级,魔武双修不说,龙息还属于纯粹攻击,无视玩家的一切护甲和抗性。因为这种生物过于bug,一般需要出动至少40人团才能讨伐,事实上游戏中的屠龙行动也是在开放80级,也就是诸神之黄昏版本以后才陆续展开的,在这之前,偶遇天降巨龙,然后死于龙息的玩家除了可以获得官方的“真·死从天降”成就以外还可以免费复活一次。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的兰斯洛才三十五岁,虽然他是英雄模板,但能以近战的身份对抗一条成年巨龙,的确称得上洛坎第一人。 “被我划伤了翅膀后,那条巨龙就逃跑了,这时我才来得及回去查看它在守护的是什么东西。”兰斯洛顿了顿,端起茶杯问他:“你猜猜那是什么?” “维妮娅王后?” “噗——” 第五十三章 八点档言情剧(下)(7/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对不起。” “没事没事,您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沐言连连摆手。 兰斯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维妮娅。而且更巧的是,就在我和黑龙交战结束,赶回去发现被它掳来的是昏迷的维妮娅时,里奥带着人出现了。” 啧,真是:缘,妙不可言。 “看的出来里奥心情很糟糕,对我讲话的态度也不算很好,当时的我把那归结为焦急。” 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我邀请他去我的城堡休息,然而他拒绝了,执意要带维妮娅离开,我也不好阻拦。然而就在那天夜晚,他突然敲开城门,说维妮娅染了怪病,神术卷轴无效,需要接受全面治疗。 “于是我就安顿他们两人住下。第二天,领地上的法师找到我说晨星的珈蓝总部发来传讯,称有急事找里奥回城商议,于是无奈之下他只好把维妮娅托付给我,还叮嘱我照顾好她。” 完了,沐言在心里想。 (我知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我安排好牧师和药剂师后就没多想,然而在后半夜的时候,安静的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浅浅的哭声。” 蛮荒之地的夜晚寒冷干燥,家家户户房门紧闭,除了风声以外基本没什么杂音,因此在无风的时候特别静谧,再加上那是守卫森严的领主府,当事人又是六识敏锐的剑圣,自然能听到这种异样的声音了。因此沐言并未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我循着哭声走到维妮娅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里面的哭声便止住了。我担心进去会引起闲话,就写了张纸条从门缝递进去,问她要不要紧,她递回给我一张写着答谢的纸,然后就没声音了。 “我不太放心,在门口静坐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又看到一张纸递出来,上面问我是否还在,我便如实回复。接下来我们用这样的方式交流了一会儿,她说自己倦了,我便连忙告辞。” “你们都聊了什么?”沐言忍不住问。 “她问我觉得里奥是个怎样的人,我说里奥是个杰出的君王,是个好男人。她便又问我里奥以前是否猜忌心也如现在这般严重,我想了想,觉得他们可能在感情上遇到了一些问题,就没继续聊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她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意,便也没有多谈。” “这件事很快过去,三天后她完全康复,我一直护送她离开蛮荒之地。 “我以为以后不会再见面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那条龙又来了?” 兰斯洛怔怔望着他,宛如呆滞。 “……我就随口一说。”沐言比他还紧张,作为半个文字工作者,他下意识顺着对方给出的线索往下聊,结果就把天聊死了。 “你猜对了。”兰斯洛叹道:“一年后,那条龙又来了,和上次一样的情节,一样的巧合,一样的患病,然后里奥被要事唤回,连我都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之后每一年这件事都要上演一次,连续四年,里奥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我看得出他对我的猜疑愈发强烈,于是第五年的时候,我专程回晨星待了整整一年。” “然后这次那条龙没来?”他又忍不住问。 “不,你猜错了。”兰斯洛苦涩的笑笑:“它来了,看了我一眼,然后跑了。” “……” “里奥那一年几乎盔甲不离身,晨星高耸的城墙上时刻准备着强弩,就连魔导炮都搬出来三架,珈蓝协会的法师更是随时待命,准备出击,然而那条黑龙只是远远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吼叫了一声就离开了。 “它离开后,里奥勃然大怒,当场拔剑指着我,说是我指使黑龙前来掠走维妮娅王后,还不知从哪儿拿出我们当年交谈用的纸条,说这是偷情的证据。我百口莫辩,只好用剑自证清白,承诺用自己的后半生结果那条黑龙,给他一个交代。” “为了找到那条龙,你就成了死灵法师?” 闻言兰斯洛用那种“你还是太年轻了”的表情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事情比你想象的有趣多了,我做出承诺的第二天,那条龙就撞死在晨星郊外二十里处的矿坑里了。” “……”沐言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他完全搞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正巧那段时间剑士团要换新的甲胄,身为团长的尤尼担心材料源出了问题,亲自去矿场监工,所以看到熟悉的黑龙栽死在矿坑之后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然后派人偷偷通知了他的妹妹。维妮娅获悉此事后连忙赶来劝我离开,我固执地认为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不存在什么苟且之事,不需要解释,便和她发生了争执,就在这时,里奥出现了,他以为我们要私奔,悲愤之下拔剑向我砍来。 “他虽然身为晨星的君王,但战力平平,我当时十分生气,很快就击飞了他的剑,并告诉他我是清白的,同时不要再胡乱猜忌维妮娅王后,然后返回蛮荒之地。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他竟然率兵以平乱为名打了过来。 “我一再忍让,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实在意难平,于是便再一次制服了他,告诉他我对他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如果他再苦苦相逼的话,我就不会留手。 “但我的话在他看来似乎是一种侮辱,他如同献祭了理智一般开始力量暴增,随之而来的是愈发暴虐和恐怖的气息,短时间内竟然堪堪和我打成了平手。 “然后他开始屠杀我的子民,死者很快就会变成新的战力加入战场,如此往复,滚雪球一样在我的领地肆虐。或许你已经发现了,这就是最早的死灵法术。” 沐言点头如捣蒜,故事的精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后来就是一场悲剧了,为了拯救我的子民,我不能再和他战斗,而是展开领域四处绞杀亡者,因此力竭的很快,后来被他缠上之后竟落入下风。就在我快被他杀死的时候,维妮娅赶来了,她试图唤起里奥的最后一丝人性。 “可以说她成功了,也可以说她失败了。里奥的确醒了,但他认为维妮娅的目的是拯救我的生命,于是便试图杀死我们两个人。 “在那种力量面前,我无能为力,但那时我竟还有几分庆幸,能和自己最爱的女人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种荣幸。然而事情并未结束,从天而降的金色巨龙救了我,却没救得了重伤的维妮娅,在蛮荒之地上空呼啸的寒风中,她的身体一点点失去温度,最后死在我怀里。” 兰斯洛声音平静,语气温和,仿佛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告诉我说,自己用生命偿还了里奥对她的爱,现在她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对我说出那三个字了。 “然而她并没来得及。” 他顿了顿,嘴角颤抖了几下。 “后来我问那条龙为什么救我,他回了我一句,但我听不懂龙语,至今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金龙把我带到霍加斯山腰,在那儿我找到了一块斯嘉蒂冰晶,用它冻结了维妮娅的身体,然后慢慢养伤。大概一个月后,那条巨龙重新找到了我,他似乎意识到我不会龙语,便专程去学了通用语,他告诉我维妮娅的灵魂去了一个叫赫鲁的地方,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免费教会我灵魂进入赫鲁的方法。” “那条龙叫什么?”沐言忙问。 兰斯洛摇了摇头。 “他从未提及自己的名字,我问他也不答。” “所以你就这样成为了一名死灵法师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那个时候都是称自己为攫魂者。” “攫魂者?”沐言脑海中灵光一闪。 攫魂者……赫鲁……尼弗海姆……欧玛婆婆?这么多关键词唤起了一段沉淀依旧的记忆,距离现在差不多二十万字了。 “那你后来怎么来了风之苍穹?”他急忙追问。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兰斯洛摇了摇头,似乎不愿谈论这件事。“在那之后我就没听到过里奥的消息,蛮荒之地也因为他的缘故变成了一片死地,帝国也动荡飘摇,后来听说亚瑟和尤尼两个人扶持我们的一个远方表亲登上了王位,但我一心想着复活维妮娅,就没再管这档子事儿。也许在我看来,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吧,我为晨星付出了那么多,也是时候放下了。” “那……维妮娅王后的……还在你身边吗?” 兰斯洛自然明白他支支吾吾的是“遗体”,起身带他走向另一间屋子。 沐言见到静躺着的维妮娅后差点脚下一软跪在地上,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小心翼翼地问:“维妮娅王后懂很多语言吗?” “她去了晨星以后不光是王后,还是最杰出的外交官,掌握了晨星周边十几个小城邦的语言,并将其统一为萨米加语,这一点连外交大臣都自叹不如。” 沐言咽了口唾沫,不死心地追问:“维妮娅王后姓晨星以前姓什么?” “琼斯。” “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 第五十四章 回家(8/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扎伊克斯老师我对不起你啊!——沐言 ---------------- 位于湖畔的临时营地。 苏利亚坐在湖里的一块面团子上,一言不发地望着伊莫特鲁。自从沐言被杉斯带走以后她每天都会这样期待地观望一会儿。 那次未发生的爆炸过后,湖里的魔星草被派博消灭了一大批,现在靠近湖边的区域已经基本看不到多少了,来这边玩水嬉戏的族人也多了起来。 淡金色的雾霭,微光朦朦的湖面,身形单薄的少女,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审美不同于常人的熊怪也觉得苏利亚现在这副样子很美,同样盼望古斯塔沃归来的她也试着坐在湖之精灵光团上,要不是一屁股坐散一个,现在这里应该有两道身影才对。 …… 伊莫特鲁的树心屋。 “你说的是真的?” “这次……应该是真的吧。” 沐言看着兰斯洛原本泰山崩于眼前都波澜不惊的神色被自己一句话激得变成这幅德行,心里顿时忐忑不已。 他想起自己从赫鲁归来,告诉扎伊克斯老师他找到了格莉丝那次,彻骨的冰寒仿佛昨日才经历过。 眼前这位可是传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剑圣,要是他激动起来,自己怕是要被凌迟。 不过好在兰斯洛养气的功夫比扎伊克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不不不,扎伊克斯老师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埋汰你,沐言急忙在心里道歉。 “您可能有所不知,晨星没过多久就分裂了,其中——” “我知道,珈蓝那群施法者和尤尼的剑士团都走了。”兰斯洛摆摆手。“我旁敲侧击问过了,亚瑟家那个小姑娘倒是知无不言。晨星的事无所谓,倒是知道他们家一直都在守护帝国让我感到很欣慰。” “那就好。”沐言顿了顿,讲了一遍扎伊克斯的故事。 兰斯洛听完,轻轻挑了挑眉,并未过多反应。 “……然后我成为死灵法师后,第一次前往赫鲁,就降临在了尼弗海姆。” “继续。” “我说的遇见疑似维妮娅王后灵魂的地方就在那儿。但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那到底是维妮娅王后还是和她长相很类似的后人格莉丝·琼斯,因为两人给我的感觉十分相似……如果说是前者的话,她跟我说的一些话似乎讲不通,但如果是后者,又解释不了很多实情,比如她的身边的确有一位强大的老妪叫做欧玛婆婆,再比如她知晓很多语言……” “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沐言仔细想了想。 “她一共和我说了四句有用的话,第一句是‘你是他派来找我的吗’,第二句是‘你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的气息’,第三句是‘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请你转告他,达到传奇以前千万不要擅自来找我’以及‘千万不要听信李奥瑞克的谎言’。 “如果她真的是维妮娅王后,这些话又怎么解释呢?” 兰斯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压下内心的躁动,良久之后他才重新开口。 “我可以确定的说,这一定是她了。”他似乎有些感慨:“我在赫鲁找了那么久,没想到她竟然在尼弗海姆深处……真是造化弄人。” 沐言想咨询一下关于这四句话的解释,但看对方现在的状态,便暂且没提。 兰斯洛随即扔给他一张地图。 “这是我绘制的赫鲁地图,你把它背下来。” “诶?我?” “没错,既然你是死灵法师,应该明白这东西有多贵重吧?就当做是你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报酬了。” “……您真的确定那是维妮娅王后?可是我们身上怎么可能有一样的气息……难道您也吃过黄金苹果?” 兰斯洛不禁失笑。“年轻人,不是每个好奇心都可以得到满足,有的人直到死亡都带着满腹好奇。” 沐言顿时说不出话,他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发现兰斯洛几乎探索到了赫鲁的角角落落——除了尼弗海姆以外。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对方笑着解释道:“这些年来我探索了陆地上的角角落落,也遭遇了无数危险,唯独没有踏足尼弗海姆,就是因为多次和清道夫擦肩而过,深知他的可怕。你的导师应该告诉过你在冥河需要注意的东西吧?” “那接下来您知道了维妮娅王后的位置,还会去尼弗海姆找她吗?” 兰斯洛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了句“会有机会的”便不再多言。 “现在我送你出去吧,别让等你的人等太久。” “等我的人?”沐言微愣。 “没错,各种意义上。” 随后他便被不由分说地送了出去。 …… 苏利亚耳边传来芙蕾雅的呼唤声,她知道这一天的等待也白费了,便从湖之精灵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淡黄色面团子。 “辛苦你了,小家伙。” “噗叽噗叽。” 就在她跳到湖边准备返回营地时,远处的迷雾中走出一道身影。 少女愣了片刻,就立马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夏穆——” 听到这个名字,沐言浑身一哆嗦,某些沉重的记忆也被翻起。 “你怎么了?身体还没好吗?” 苏利亚兴冲冲的跑过来,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 沐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讲不出话来,舌头无比生硬,仿佛被冻结了。 少女以为他身体还有不适,便上前打算搀扶着他。 身体被触碰的刹那,沐言有种躲开的冲动,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在逃避。 但对方传来的力量不可抗拒,还带着些许温暖。 “走吧。”她轻快地说。 “嗯。”沐言重重地点头。 ……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苏利亚,” “嗯?” “我当初……说穿你的真实身份,又推测出你逃了婚,那个时候你讨厌我吗?” “你说的是在白岩矿场,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回?” “嗯。” 少女想了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起初有那么一点,但是后来……” “果然有么……”沐言完全没有听进去后半句,他又问。“我是不是一个容易让人生厌的人?以及……十分自以为是,喜欢活在别人讶异的眼神里?” 他突然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她。 “相信我,我可以判断出你的回答是真是假。” 苏利亚有些慌乱,她心底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的确是“是”。 但那不一样,承认一盆水是清的,它就必须是清的,但想把它定义为脏水,只要丢进去一点点污渍就足够了,不可能有人在性格上也做到那种地步。 于是她犹豫了。 久久得不到答案,沐言意识到了什么。 “我明白了……” 他有些颓丧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着。 少女感觉自己被误解了,她试图解释。 “不是的——” “对不起,苏利亚。” “诶?你为什么要——” “……我是说对不起,我以前太任性了……”沐言突然像一个犯错之后手足无措的小孩,背对她深吸几口气,这才重新开口道:“如果……如果我之后还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提醒我吗?” 不知为何,苏利亚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只好重重点点头。 “那……那我们以后还是伙伴吗?”沐言又问。 “嗯!” 沐言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他自从离开树心屋之后第一次露出微笑。 “谢谢你,苏利亚。” …… 沐言的归来让营地仿佛过年般热闹,看似没心没肺的德鲁伊们纷纷表示感慨,眼前这副情景让他们有了种小穆成为族长的幸福感。 但沐言清楚这只是玩笑罢了,这些口是心非的家伙们实际上每天都要去一趟风丛,一边感慨这棵树真是大一边寻找古斯塔沃可能存在的位置,试图看到他。结果毫无疑问:每天都是徒劳无获。 傍晚的提示声过后,沐言钻进自己的帐篷里,他原本以为睡了七天,自己应该会很精神,可没想到头挨着枕头的一瞬间他就睡着了,不仅如此,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第五十五章 风起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梦里他来到了星烁竞技场,面前还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翅膀?” 板寸头山谷德听到声音后转过身,面容被梦境长袍自带的兜帽遮住。他没说话,抬手召唤出一道藤蔓缠住了沐言。 “什么意思这是?” 沐言下意识召唤出一个小火球砸断藤蔓,同时向后闪退。 见他退开,翅膀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他变成一只体型娇小的斑点猫,虽毫无战力,但动作迅捷如风,几个起落就来到沐言面前,瞬间化身巨熊,蒲扇大小的巴掌照脸扇了过来。 后者来不及躲避,被扇了个正着。 身为主修治疗或施法的的山谷德鲁伊,翅膀变成的动物大都缺乏战斗力,即便看上去能够战斗,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因此这一巴掌不痛不痒,但这打脸可是真打脸。 “你是个治疗,别瞧不起人了啊!” 沐言气冲冲地炸开一团空气,可没想到被对方变成斑点猫灵活地躲开了。 再次拉开距离,他逐渐冷静下来。 自己现在没有魔杖,也没有法杖,「无杖施法」对四环以上的法术效果大幅度减弱,施法时间延长了至少两倍,几乎不可能在实战中使用,这么说来他能用的也就只有一些基础法术了。 对方只是个治疗,就攻击性法术而言,他能使用的不见得比自己多多少——虽然德鲁伊有不少基础的通用技能可以学习,而且翅膀这种以Shou大神为榜样的人一定不会放弃这些骚操作,但就法术质量而言,他应该还是处于优势。 思考片刻,他制定了简洁的战斗计划——换血。 尽管对方是治疗,但治疗法术大多需要长时间施法,只要他不给对方这个机会,就不会有事。 然而翅膀似乎比他更早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他思考的时候就无耻地挥舞着法杖给自己身上加了至少五种HOT(持续性治疗技能)。 沐言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想起阿尔忒斯对自己的评价,这时候优柔寡断反而效果不佳。 一连两次闪烁靠近对手,晶莹如玉的蛛丝照头扔了过去。 翅膀似乎料到他会这样,还有空回过头戏谑地喵了一声,随后身形仿佛划破空间,瞬间窜到他身后,绵软无力的爪子还在他后颈划了一下。 猫爪力度虽小,但锋利犹在,这一下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猫科动物惯有的技能:「突袭」,又被戏称为猫跳,据说和潜行系职业遁入影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来不及多想,「风弹术」不要钱似的撒了出去,织成一片弹幕,却都被对方灵巧地避开了。不仅如此,对方落地后还向他扔来「阳炎」和「月陨」。 …… 战斗持续了不知多久,两个输出疲软的家伙就像小屁孩拿着水枪互滋一样,打到各自半血,然后拉开距离,一个用「水疗术」,一个随便加加血,生命值又回满,然后重新开始缠斗。和沐言在心里写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不过打着打着,他倒是有了一丝明悟:很多法术他都来不及构筑,或说构筑到一半就被迫扔出去,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操控附近的元素?虽然系统没了,但他和那些需要借助魔网的法师不一样,可以毫无迟滞地控制元素,也不存在浪费魔力一说,因为对后者而言,他们的施法更像一种预约,提出申请的同时还需要提前缴费(支付魔力),至于缴费后是否施展成功,那就不是魔网的拥有者负责的了。 于是他改变了思路,扔出去的全是不成型的法术,比如介于冰沙和冻水之间的冰水混合物,既拥有了「冰锥术」的部分塑形功能,纯净的水流又可以扩大攻击范围,同时低温也有减速效果。再比如这种尚未命名的法术还可以配合「冰晶爆轰」的特性,将藏在水流里铺天盖地的冰片爆炸开,造成范围更大的二次杀伤。 再比如「油腻术」加上尚未完全施展的「蛛网术」,可以喷射出易燃的粘性液体,这时只要稍微引燃空中的火元素,就可以实现火焰纷飞的效果,勉强可以叫做“豪火球术”。 发现了这些,沐言就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高兴,眼前这个打不死的治疗就成了他的人肉沙包。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他灵感源源不断地涌现时,对方突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他被人从梦中唤醒。 …… 苏利亚感觉很奇怪,自从两人上次谈话后,沐言就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或许用颜色形容的话,以前的他就是代表智慧的白色,偶尔被难题困扰,光芒黯淡。偶尔意气风发,光彩夺目。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温和的白色,虽然看上去很舒心,但呆呆木木,有些死板。 但在那天之后,他仿佛变了个人。 颜色依旧为白,只是多了一层光亮的釉,仿佛易碎的瓷器。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和每个人讲话都要斟酌许久,尤其是和自己。 似乎……似乎他一直在畏惧什么,尤其是独处的时候,喜欢缩在墙角,看向别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怯懦和悲伤,就像他去过的孤儿院里,身体最瘦弱,担心被人欺负所以经常躲在墙角的孩子一样。 怎么说呢,怪心疼的。但无论自己怎么问他,他都始终一言不发,只有每天早上叫醒他的刹那,能从他茫然的表情里看出几分以前的影子。 或许他在那场试炼中见到了可怕的东西吧,少女想着,同时对他也愈发温柔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都把那天在迷宫里听到的八卦忘记了,谁都没有提起。 事实上不光他们忘记了,身陷感情纠葛的两位主人公也选择了忘却那段不算美好的回忆。 阿玛瑟对蒂娜依旧逆来顺受,后者也愈发顺理成章,两人的主仆关系一如既往的让人容易产生不好的联想。 反而是露茜坚强了许多,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每天都不忘修炼,和以前那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除此以外,营地里的大家带着对族长大人的期盼和新生活的憧憬,忙碌而又充实地生活着,时间如一剂最好的良药,慢慢抚平每个人心中的伤口。 -------------- 信仰历775年3月2日,迷雾森林,具体说是迷雾酒肆。 酒肆坐落在密林深处,周围时常笼罩着薄雾,以至于许多来过多次的客人都记不住这条诡异狭窄的道路。 圆木搭建的酒馆造型别致,不像晨星的建筑,有人说那是因为神秘的雅莱夫人来自古老的东方。 据说在图灵以东,穿过天堑一般的蟠龙脊,住着一群神秘莫测的东方人,他们剑法高超,精通茶道,使用着造型别致的方块字,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每年都会派人运送茶砖和丝绸来牧马平原贩售,满载魔晶或魔核一类的东西回去,久而久之,还有一些来自东方的族人流落在牧马平原。 也不是没有贪婪的冒险家试图翻过蟠龙脊前往东方,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一去不回,杳无音信。 有人说他们贪图那边的桃源生活,流连忘返。有人说他们死于东方人的剑下,尸骨无存。也有人说他们根本就没有翻过天堑一般的蟠龙脊,还在那里看到了可怕的东西,只能灰溜溜地逃回来,害怕丢脸所以不敢声张。 不管怎么说,自牧马平原统一以来七百多年,在世人眼中,遥远的东方始终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 今天的迷雾酒肆大门紧闭,门口的两个红色灯笼也未亮起。 屋内烛火摇曳,茶香四溢,一位身披斗篷,气质不凡的男人正和雅莱夫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雅莱夫人乌黑亮丽的头发高高盘起,由一根凤钗扎住,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她长着一张足以用祸国殃民来形容的面庞,皮肤细腻,远非晨星人可以比,声音也透露出几分慵懒。 “殿下不在晨星帮着查理陛下处理政事,来我这酒馆作甚?” “雅莱夫人说笑了,洛兰哪里处理得了什么政事,不给父亲大人添乱就很满足了。”洛兰笑呵呵地说。 两人虚与委蛇地说着话,半天都切不到正题,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雅莱不由得皱起眉头,她听出了那是老汉克的声音。后者帮她做了不少事情,向来知道分寸,如果不是遇到紧急情况,应该不会这么急切,于是她便吩咐道。 “让他进来吧。” “是。” 站在她身后铁塔似的壮汉推门而出。 见状洛兰故作迟疑地问:“既然如此,那我们——” “不必了。” 雅莱轻笑,婉拒了洛兰的虚伪,她也知道对方压根儿就没有回避的意思。 …… 祝澜走到屋外,看到老汉克被守卫拦住,他背后跟着一个身穿亮银甲,背着镶钉橡木盾的家伙,还有个盗贼模样的矮个子在一旁东张西望。 “祝先生!” 见到熟人,老汉克急忙招手。“你给他们讲讲,我是酒馆的常客了。” “只能你一个人进来。”祝澜开口道。“这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 “喂,你说谁是阿猫阿狗!”听到这句话,索坎立刻不服气了,内森怎么拉都拽不住他。 “内森,管好你的人!”老汉克立马怒斥道。 “是是是……” 内森急忙去拉自己的同伴。 见状祝澜只是冷哼了一声,根本就没用正眼瞧他们。 见自己被人小瞧,索坎忍不了了,他灵巧地躲开内森,大声喊道:“阿猫阿狗能像我们一样找到苏利亚大小姐吗?” 他的话音刚落,“咻咻”两道风声划过,祝澜和另一个消瘦的身影同时出现在索坎面前,盗贼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可是以眼力著称的盗贼,但根本没看清这俩人是怎么出现的…… 祝澜恨不得撕烂这家伙的嘴,这种事儿难道就不能藏着掖着么,非要在三皇子刚好在场的情况下讲出来,身边这个浑身阴冷的家伙撒起野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两人的暗中较量从对方与洛兰一同出现在酒肆时就开始了。 “年轻人,你刚才说什么?” 瘦高个儿伸出枯瘦如骨的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扶着索坎站了起来。 “我……我们是来卖消息的!”索坎硬着头皮说。 瘦高个儿打了个响指,指尖随即出现一卷红丝绸系着的羊皮纸。 “把话说清楚,这份晨星的地契就是你的了。” 索坎瞪大眼睛,他震惊地咽了口唾沫。 晨星的地契,就连城墙根儿上的茅草屋都能卖到上千金币……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让他不敢去接。 “伍德先生。”祝澜不悦地看着他。“这是迷雾酒肆的客人。” 伍德发出不屑的笑声,声音从兜帽下传出,显得格外阴沉,他还没来得及还口,洛兰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祝先生这句话就见外了,难道我们不是酒肆的客人吗?” 祝澜转过身,恰好看到洛兰玩味的笑容。 雅莱和他一起站在门口,脸上看不出喜怒。 “都进来吧,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她淡淡地说。 第五十六章 云动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们即将分离之际,我借着感谢的名义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呃,具体说是用鼻子确认了一下,她的确是苏利亚小姐。我在贫民窟长大,天生对带有香气的东西十分敏感,小时候有一次苏利亚大小姐随凯勒布公爵来贫民窟捐赠物资,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可能是看我年纪小,脸上又都是污渍,她便走过来递给我一块手帕……” 索坎战战兢兢地讲完,擦了把汗,然后看着周围的大佬。如果他没有幻听的话,刚才分明听到一声三皇子。 那可是苏利亚小姐的未婚夫啊! 四年前两人盛大的订婚仪式一经结束,苏利亚小姐就马不停蹄地进入晨风学习,至今从未露面,再联系自己几人的见闻……傻子也知道这里面存在着什么猫腻,而且就他们所见,苏利亚小姐旁边明明还站着一个年轻法师,两人关系貌似十分亲昵…… 他顿时觉得眼前的三皇子成了个有故事的人。 内森也是十分忐忑,要是知道今天三皇子也在,他肯定不会这么莽撞。当初听索坎这么说时他就觉得此事有蹊跷,原本只打算和雅莱夫人旁敲侧击地聊一下,可没想到事情被那个二货搅成了这样子。 老汉克早就在心里骂开了,这是什么事儿嘛,这种大买卖平时少说也能蹭个几千金币,这下倒好,被三皇子这种人盯上了,他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至于这两位…… 想到这里,他用同情的眼神看向另外两人,心情也好了不少。 马上就要掉脑袋的家伙,珍惜现在还能张嘴的时刻吧。 …… 听完索坎的描述,几人都未说话,尤其是雅莱夫人,凤眼微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洛兰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桦木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 “伍德。” 他突然开口。 “殿下。” 身后的黑影微微欠身。 “眼前这两个人,造谣生事,中伤皇子未婚妻的名声,该当何罪?” “死罪。”伍德回答的干净利落。 “那动手吧。” 洛兰朝两人努努嘴。 “殿下。”雅莱夫人突然开口了。 “怎么,我为自己的未婚妻做点事,雅莱夫人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谈不上,建议倒是有不少。”雅莱夫人寸步不让。“这种小事,还是让埃德华兹家族来做吧。” 话音刚落,祝澜就已从两人头上撤回手掌,内森和索坎连声闷哼都没发出就像两团软肉一样倒了下去。 老汉克咕嘟咽了口唾沫,汗如雨下,他仿佛突然懂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伍德有些不悦,他刚才在听雅莱夫人讲话,却不料被这家伙抢了先。 见状洛兰笑道:“如此也好,以后这种有损苏利亚声誉的事情,还请雅莱夫人告知一二,身为她的未婚夫,我也想出一份力。毕竟她还年轻,应当以学业为重,无暇顾及这些风言风语。” “那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都不说破。 当晚,两只精锐部队先后从晨星出发,前往黄昏沼泽。 ---------------- 信仰历775年5月5日,风之苍穹。 距离一行人进入伊莫特鲁已经过去了小半年时间。 沐言的梦境中,这次对手换成了脸黑战士北风吹花落,因为兽族的牛头人体型巨大,拿着双手武器非常帅气,他又是双持双手武器有加成的泰坦之怒,因此专门找沐言学习了兽人语更换了种族。 现在这位牛头人战士左手拿着李奥瑞克掉落的“灾厄”巨剑,右手拿着嘉顿掉落的“燃烬”战锤,配合两米五的身形,简直比人形BOSS还要魁梧。 灰败的亡者气息和浓郁的火光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都有几分扭曲。 敌人愈发强大,沐言也今非昔比。 这五个月以来,他每天晚上都会来到这个梦境战场,面对不同的敌人,而且每个都是他的昔日好友。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这种高强度战斗,从一开始被一个治疗肆意凌辱,到现在可以和资深战士打的有来有回,他的临场反应能力、随机应变能力,甚至对魔法的认知都有了不小进步。虽然还未达到八里臭那种随心随欲,天人合一的水准,但凭着自己独创的元素乱炖技巧,他的战斗力比之前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两人隔着大概四十米远,刚好是战士「英勇之跃」的极限距离,沐言不动声色地软化周围的泥土,同时慢慢凝聚水元素。 花落向前半步,腿部猛的发力,然后高高跃起,在半空中锁定沐言,身后拉出一条烈焰径直朝他冲来。 沐言知道自己被锁定了,除非一瞬间能逃到四十米外,不然根本躲不开。于是他果断把脚下最后一片泥土也软化,水元素在掌心凝结,对方烈焰滚滚的战锤迎头砸下时抬起双手,一面二十公分见方的冰盾堪堪挡住了攻势。 大概是蜉蝣撼树和螳臂当车结合在一起的视觉效果。 与其说挡住,倒不如说延缓。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陷下去一截,好在脚下松软的泥土提供了缓冲,要不然手里半秒就碎的冰盾根本毫无用处。 饶是如此,他也感觉双手一阵酸麻。 随着战锤落下,对方的攻击判定生效,锁定也随之消失,沐言立刻三连闪躲开。 这还不算完,他紧接着双手拍在地上,源源不断地泥浆把对方包裹在内,软化的泥土进一步下陷,随之而来的还有充沛的水元素。 花落的四周瞬间化为土墙囚笼,然而当他试图砸毁墙壁离开囚笼时,土墙中的水元素迅速增加,每次攻击都会落在泥水里,水花四溅,泥浆飞舞,虽然看上去威力很大,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效果。然后随着武器的撤出,土墙又回复原样,这样的重复行为一次次消耗着他的体力。 他也不是没试过用身体去撞,但每到这个时候,总有锐利的土刺从脚下升起,防不胜防,让他后庭一阵发凉,只好放弃攻击。 暂时困住对手,沐言也黔驴技穷,他目前无法使用高阶法术,只能用这种小手段戏耍对方,并且还要精神高度紧绷,预判对方的攻势才行,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全盘皆输,而对方只要拖着等他魔力耗尽就稳赢了。 “喂,黑脸风,你放弃吧,你是打不过亲儿子的。” 虽然知道对方不会还口,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声。 这几个月里,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诸多谜团始终抱有疑惑,但却无人倾诉,只有这种时候可以发发牢骚。 首先是自己如何通过的试炼,试炼中出现的那个家伙真的是夏穆吗?如果是,那他是怎么出现的?如果不是,那他又是谁?真的如兰斯洛所言是巨大梦魇的融合体? 那为什么自己的系统被剥夺了?难道说一直以来的系统是个梦魇? 再就是这个梦境了,它出现的太巧,几乎在系统消失之后立马出现,难道说这是系统升级了?可是自己明明在试炼里被人骂的哑口无言,还傻了吧唧地格式化了自己,丢掉了管理者身份,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足以让系统升级的理由吧? 或者说……是系统觉得自己太弱了? 好像说得通。 除了这些,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家伙(夏穆)对他说过的话也慢慢变淡,记忆越来越模糊。如果说那些话语像刀子一样插在他的心上,那现在伤口正在逐渐愈合,他开始思考起对方话里的漏洞来。 仔细一想,全TM是漏洞。 如果他真的是夏穆,那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以前的事? 如果他真的是夏穆,那为什么在之前一直沉睡? 如果他真的是夏穆,试图获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那为什么不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动手,自己被人打个半死的时候还少吗? 再者,如果他真的是夏穆,现在他已经死了,已经消失了,但那些知识,那些他辛辛苦苦得来的知识依旧一个字不落的呆在自己,也就是沐言的脑袋里,他凭什么说自己是小偷? 凭什么? 这些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记下,一本书一本书积累的,凭什么说他是小偷!? 他发现自己实在是傻得可怜,对方扔出的批判中,只要有一小部分,哪怕仅是指甲盖大小的一部分是真的,他也会停下来思考,然后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什么,所以才会在气势上输给对手。但这次他学聪明了,他相信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可以抓着对方喷到生活不能自理。 然而似乎没机会了。 第五十七章 离去(9/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就在他思想跑毛的时候,不堪受辱的花落开启「天神下凡」变成四米多高的黄金巨人撑破囚笼跑了出来。 “握草——” 沐言急忙好几连闪烁逃开。 他犹记得八里臭的竞技场攻略视频里有这么一句,当然原话他记不清了,大意就是如果你没有在一个战士「天神下凡」冷却好之前打死他,那你就可以去死了(竞技场战斗开始时,冷却时间半小时以上的技能自动进入冷却)。 然而这次对方似乎没有冲上来的意思,而是用巨剑在地上写着什么。 “难道是新式嘲讽?”沐言按捺住好奇,牢牢把控着距离不为所动。 听说以前有在竞技场卡着空气墙走太空步假装掉线的操作,大概是对眼前这一幕的解释? 从手臂的动作来看,那似乎是一横一撇又一横……后面的看不懂了。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远,而敌人又没有过来的一丝,写了几笔便放弃了。 果然是圈套么,还好我机智。沐言暗道。 随后,梦境溃散,他知道战斗又一次结束了。 连续这么多天,他从未获得过一场胜利,一般都是撑到时间结束,或者被逼入绝境,然后头疼欲裂地醒来,似乎这是战斗失败的惩罚。 如果有魔杖的话我一定不会输!他醒来后愤愤地想。 “夏穆!”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如果说夏穆说过的话是插在心上的刀子,那苏利亚的关怀与温柔也许就是最好的良药了。即便是从来都把男女之情当做学术对象的他都略微感觉到一丝异样。 之所以从来不把这种东西当回事,是因为对一个瘫在床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病人而言,那些就像天上的太阳,虽能给人温暖,照亮人生,但始终遥不可及。因此沐言几乎从未学会占有,他也从未想过自己在某一天可以“占有”别人的心。 尤其是医院的经历告诉他,当人对一样东西出现依赖性时,那多半是不好的,药物成瘾甚至会导致戒断症状。因此他早早就在思考是否应该脱离这种情况。 然而这次,他开始犹豫了,他发自本能地想继续保有这种依赖。 或许我的病情不适合现在停药?他想。 “想什么呢?” 苏利亚又挥了挥手。 “杉斯先生来了。” “嗯?” …… 这五个月里,兰斯洛和派博从未露过面,前者的真实身份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他看上去精神不错,而且身上也没有沾染冥河的气息,似乎并未急着前往赫鲁找人。 古斯塔沃依旧在接受治疗,因此沐言被推举出来作为营地的领袖与他对话。 “我需要和你谈谈。”他说。 沐言点点头,他猜测事情多半和维妮娅王后有关。 然而他猜错了。 兰斯洛带他来到湖畔,随手布下一道结界,让沐言十分羡慕。 这可是魔武双修啊……多少小说里的模板人物。 “怎么,羡慕了?”对方察觉到了他的小情绪。 “强大的力量,有谁不羡慕呢?”沐言笑道。 兰斯洛笑了笑,随即表情略微严肃起来。 “五个月过去了,最近你还做噩梦吗?” “诶?您怎么知道我做过噩梦?” “你在我那儿睡了七天,期间我换了十次枕头。”兰斯洛解释道:“还说了不少慌乱的梦话,听得出来你处于极大的恐慌之中。现在这种情况有所好转么?” “当然!”沐言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之前试炼中出现的那家伙再次出现,我一定能把他反驳的哑口无言!” “当真?” “当真!” “那便好,”他点点头,又问:“如果能出去的话,你会去做什么?” 沐言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会去一趟银月城吧,两位高贵的精灵为我而死,我必须让他们的牺牲有意义。” “你不担心那些高傲的家伙会对你出手?” “不会的。”沐言很自信。“精灵都是文明的生物,他们对博学者向来抱有好感。”他又补充道:“当然,个别顽固的家伙除外。” “听上去你似乎对自己的知识很自信?” 沐言害羞地笑笑,但在心中用无比笃定的口吻回答着对方,“我可是传奇学者,整个洛坎独一无二的传奇学者。” 兰斯洛看到了他眉宇间掩饰不住的骄傲,仿佛最终下定了决心。 “走吧,送你们出去。” 沐言顿时愣住了。 “您是说现在就可以出去?” 兰斯洛点点头。“实际上随时都可以,只不过我今天才想起来。” “……” 沐言对他的这种不靠谱行为表示非常恼火但又无能为力。考虑到嘉顿极有可能随时出手,信仰之争一触即发,他就迫不及待想出去提醒伊苏要小心,这种事十万火急,对方却这个时候才轻飘飘地告诉自己。 他似乎又陷入了定势思维,觉得想要出去必须依靠古斯塔沃才行。 “那古斯塔沃还有多久才可以苏醒?”他问。 这家伙在信仰之争中可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要去的话,真得把他带上。 “大概还要半年吧,而且我只能送五个人出去。”兰斯洛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 “可是……” “他们的族长醒来后,就有了超过我的权限,到时候想带多少人带多少人,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再等半年。”对方又说。 “恐怕不能再等下去了。”沐言摇了摇头,自己已经改变了伊莫特鲁众德鲁伊的命运,说不定此时嘉顿已经出手了,而少了阿尔忒斯和弥修亚的精灵族则会更弱。 “那好,哪五个人你自己决定吧。” …… 两人回到营地,沐言把这个消息告诉众人后,大家一致决定把决定权交给他。 “你来决定吧小穆,我们平时都是猜拳分胜负的。” “是啊,以前古斯塔沃还提出过摔跤分胜负,被我们否决了。” “其实我觉得游泳也行……” “尤弥尔你闭嘴!为什么不比飞行?” “伊戈尔你闭嘴!” …… 一群人吵吵闹闹,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力压嘈杂。 “人类,可别忘了这里还有三个精灵。”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然让这位大小姐收敛了不少,讲话罕见地没有颐指气使。 沐言看了她一眼。 “那么还剩一个名额……” “喂——” 苏利亚在他脸前挥了挥手。 “你在犹豫什么?难道不应该没有名额了吗?” 然而沐言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行。” 少女俏眉一竖。“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 接下来的事太危险了,不应该带上她。沐言大概只用半秒不到就得出了结论。 “你——” 眼看苏利亚就要生气,兰斯洛突然开口。 “因为我权限不足,如果你已经确定了四个人,那最后一个只能是这位人类小姑娘了。” 沐言顿时着急了。 “为什么??” “因为她最轻。” 这真是蹩脚的理由!他立刻瞥向周围的众人…… 两个矮子不说了,虽然体积小,但胜在密度大,估摸着得有三百来斤吧…… 一众德鲁伊里,最瘦弱的是哈扎,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有两百来斤…… 至于苏珊娜…… 算了吧。 “那如果德鲁伊变形呢?”他不死心又问。 这次兰斯洛没有回答,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好吧……我明白了。” 沐言只好无奈地答应。他突然想起来传送有驱散变形的效果,要不然当年德鲁伊玩家就不会抱怨传送费用过高了。 试想一下,四十个德鲁伊变成指节大小的小黄鱼挤在一个手提袋里,然后只收一个人的传送费,薅珈蓝帝国的羊毛也不是这么薅的。 “给你们半个小时准备一下,之后来伊莫特鲁找我。” 说完兰斯洛便带着派博离去了,小骷髅似乎只是他的跟屁虫,从来到走,一言不发。 沐言对众人无奈地摊摊手,随即开始收拾东西,苏利亚则一脸得意。 因为他的物品栏无法使用,所以很多东西都一股脑存在苏利亚那儿,这么一想,似乎就冲着这个原因,自己也得把她带出去。 真是造化弄人。 …… 派博和兰斯洛回去的路上,小骷髅忍不住问:“杉斯大人,您为什么要撒谎呢?” “我没有撒谎啊。” “您明明可以把他们都送出去的。” “但那样我会留在这里。” “什么?” 派博惊讶地跳了起来。 “您您您也要走!?” 兰斯洛叹了口气。 “是啊,我在这里待了太久,也该离开了。并且我答应了别人一件事。” 说完,他摸了摸派博的脑袋。 “谢谢你当年救了我,我们有机会还会再见的。” “可是……如果杉斯大人走了,派博怎么办?” 小骷髅瞳孔里的金火一阵摇曳,仿佛十分悲伤。 “你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没关系的,大不了你去找小橡果聊天,或者和那个成天喊寂寞的大个子聊天。”兰斯洛笑道:“反正他看起来也很无聊。” “我不喜欢和放臭屁的家伙待在一起!”派博有些生气,但一想到杉斯要离开,气愤就被一股更大的悲伤代替。 “那您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呢?”他问。 兰斯洛沉默了,他望着眼前巨大的古树,“也许很久吧……会回来的。” ---------------- 灰谷中心,伊莫特鲁废墟。 半年前的兽潮——具体说是阿尔忒斯和弥修亚两人的自爆将这里毁于一旦。 现在,新鲜的植被在废墟上染了一层绿意,丛生的杂草和树木让巨坑显得颇为荒凉。 然而即便是这样荒凉破败的地方,都有数道身影遥遥对峙。 一方是晨风的校长怀恩,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手持精灵宝剑的剑士。 另一方是那天在迷雾酒肆出现过的黑衣人伍德,他虽孤身一人代表皇室,但在气势上丝毫不输于对手。 因为地上还站着七八个不能飞的皇室高手。虽说他们展开了领域也能飞,但此刻贸然动手就意味着撕破脸皮,所以只能看着伍德以一敌二。 “怀恩校长,”伍德开口了。“您难道不应该在晨风忙着处理学院事务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这么远的地方?” “不是我要来的。”怀恩指了指旁边的剑士。“布兰多说他的法师扈从丢了,目测死于半年前的这场爆炸,非要拉着我来找线索。” “哦?布兰多会长真是体恤下属呢。”伍德发出一阵干笑。“为什么爆炸刚发生的时候不来,偏偏选这个时候?” 布兰多是晨星剑士协会的会长,曾受过莱茵,也就是苏利亚祖父的指点,两人虽无师徒之名,但实际上与师徒没什么区别。 很显然这两方都是得到消息后一路摸索过来找苏利亚的,只是名义上我们“晨星的蔷薇花”同学还在晨风好好学习,什么逃婚然后出现在灰谷都是不存在的,因此大家都没有说破。 听到伍德揶揄自己,布兰多也不生气,笑着回答道。 “确定他死了不得半年时间么?我和夏尔虽是主仆,但情同手足,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不说为他报仇,好歹也要找回他的尸骨,这怎么能叫体恤下属呢?你说对吧。” “呵呵,那是自然。”伍德嘴上笑着,心里早就骂开了花。 七年前布兰多在珈蓝大闹法师协会时就声称自己的扈从夏尔走丢了,闹完后说对不起没找到。四年前三皇子发现苏利亚之所以能顺利逃婚,是因为蔷薇公爵府的帮助,怒不可遏派人追查时,又受到了这家伙的干扰,问他为什么横插一脚,他说因为找到夏尔了,太过高兴所以庆祝一下。 然后是这次,如果只是怀恩一个人他还能对付,但加上他,事情就变的难以预料。 最可气的是这个蹩脚的理由——夏尔死了。 伍德甚至能想到,如果还有下次,八成是夏尔变成了亡灵,他要前去净化。 呵,真是完美的借口,都能拍成连续剧了。 第五十八章 挥手寒暄(10/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就在双方表面上云淡风轻,聊着没营养的话题消磨时间时,正下方被杂草掩映的二号坑里突然传来一阵元素波动。 身为白袍法师的怀恩对此感觉尤为强烈,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在他的感知中,好像空气中的元素在欢呼雀跃,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欢庆。 他紧盯着伍德,担心对方此时有什么异动,同时传音给布兰多。 后者缓缓拔出精灵宝剑湛光之刺,剑身是十分符合精灵审美的叶片型,沿着镂空的银色护手向上看去,剑身上隐约浮现着两排精灵文字。 “霜锋堪截云,锐意气冲天。” 明晃晃的光芒刺的伍德眼睛微痛。 僵持间,下方突然光芒一闪,尘埃落定后,六道人影一字排开。 …… 传送过程中,沐言的失重感尚未消失时,迷迷糊糊看见兰斯洛向自己伸出一只手。 他这是要做什么?虽然他很想发问,但身体上的不适让他张不开口。 此时正好其他人同样恍惚,也未看到这一幕。 兰斯洛的手径直放在他的脖子上,掌心紧贴后颈,随即消失了半年的两片金色叶脉纹路再次出现,还伴随着一道刺眼的金光。与此同时传送结束,白光也达到了顶点,将前者的闪耀彻底淹没。 沐言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一个强大而熟悉的灵魂从身体中苏醒,如海水般巨大的压力仿佛要将他淹没。 此刻他就像被从控制台赶到一边的观众,只能通过面前的大屏幕来观看自己在做什么。就在他胆颤不已,想为自己呼救时,却发现六识正在慢慢消退,很快,除了视觉和听觉,他就什么都不剩,似乎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 苏利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恍惚间似乎看到沐言冷漠的眼神,瞬间就被吓醒了。 “夏穆……你……” 对方听到这个称呼,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不仅如此,他还阻止了苏利亚试图靠近自己的意图。 “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 语气有些生硬。 少女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但此时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我的学生,好久不见呐。” 怀恩留下布兰多和伍德对峙,自己径直飞下来,笑吟吟地望着她。 在他的感知中,苏利亚身边五人,那个花白头发的是普通人,剩下几个除了这个年轻法师天赋不错以外,其他都是一般冒险者水准,和她水平相仿,或许是一个队伍的。 “怀恩校长……” 苏利亚下意识地往沐言身后缩,后者又是一阵不自然。 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学生对校长的畏惧都是与生俱来的。 兰斯洛看不下去了,他搭在沐言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后者这才醒悟过来。 “怀恩校长。”他上前一步挡住苏利亚,同时微微躬身。“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夏穆,也是一位学者,十分仰慕您在‘银烛会’的那篇有关‘知识改变命运,真理无关力量’的演讲。” “哦?”怀恩不禁有些诧异,眼前这个自称学者的年轻人,似乎年轻的有些过分。他记得自己那次演讲貌似只邀请了一些熟人,对对方全无印象……莫非是道听途说? 不过他没时间考虑这些,他更关心眼前这位胡闹的大小姐。于是便礼貌地点点头,道了声“谢谢”便不再多言。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 “……您的观点虽然十分独特,而且发人深省,但我还是有些疑惑,不知您可否不吝赐教?” 怀恩本想将这个自来熟的家伙推开,但见对方和自己的学生看上去关系不错,便耐着性子回答。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时间宝贵。” 听到这句话,沐言嘴角微扬,随即开口道。 “多谢。那么……我的问题是,在绝对碾压的力量面前,知识到底有什么用?或者说当面对力量和知识两者的取舍时,该如何选择?” 怀恩微愣片刻,然后笑笑。 “年轻人,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所谓知识,本身就是力量的一种,如果硬要说取舍的话,自然是选择脚踏实地积累起来的知识,自古以来多少人在力量面前迷失了自我,他们的不理智都是缺少智慧的表现……至于你说的第一个问题,知识如涓涓细流,长久积累汇成江河,它的意义就是阻止你所说的‘绝对碾压’的出现,它不是一剂猛药,而是沉淀在骨骼和筋肉中的营养。” 沐言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但这与他无关。 “赞美您的智慧,怀恩校长” 他深鞠一躬。 怀恩顿时对这个好学的年轻法师多了几分好感,他转而对苏利亚说道:“苏利亚,如果你放不下这些同伴,可以带他们一起回晨星,我会将他妥善安置的。” 事情发展的太快,以至于苏利亚还有些茫然。她盯着沐言并不宽广的后背,原本这会给她带来安全感,但现在,竟有几分陌生。 传送过后,他就好像换了个人。 被视若无物的兰斯洛正想说点什么刷一下稀薄的存在感,头顶两人就给了他亮相的机会。 对峙的两人似乎谈崩了,或者说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聊,一黑一白两团球形领域瞬间在空中展开,虽然体积没有麦克塔伦的那么夸张,但看上去也十分富有视觉冲击力。 尤其是他们所处高度一般,领域几乎紧挨地面,下面的几人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和诡异的黑气。 怀恩正想施法护住众人,却不料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金光刺痛了双眼。 那似乎是璀璨如星辰的光芒,纵使在白天都耀眼夺目。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冲天而起的剑意,仿佛要划破苍穹。 布兰多和伍德的领域在这道金光面前就像积雪遇到滚烫的炉火,瞬间消融,被炙烤的渣儿都不剩,只留下两人惊骇的表情。 不远处逡巡不定的七八个帮手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脚下如生根一般,纵使伍德怎么催促也不敢上前一步。 …… 两位感觉到巨大压力的剑士乖乖飞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和怀恩站在一起。后者皱着眉头,似乎在为自己判断失误懊悔。 “别这样看着我,我没什么恶意。” 兰斯洛温和地笑笑。 怀恩和布兰多对视一眼,他看到后者眼中传达的警告……和一丝掩饰不住的战意。 这个为了剑术什么都不顾的混蛋……他在心中暗骂,然后重新开口:“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叫我杉斯就可以了。” “杉斯阁下,幸会幸会。鄙人晨风学院名誉校长怀恩·加西亚,不知阁下和我的学生苏利亚是什么关系?” 面对这个问题,兰斯洛刚想开口,却发现想不起那个精简的词汇了,便看向沐言。 后者哪里还不清楚他的意思,立刻传音。 “临时监护人!” “哦对,临时监护人。”兰斯洛笑道:“你可以简单理解为贴身保镖和剑术指导老师。” “诶?”苏利亚愣住了,她怎么不知道杉斯先生还有这个身份? 原本她以为对方所谓的“送几人出来”只是打开传送法阵而已,没想到他竟然送到了风之苍穹以外,而且现在看起来似乎……远不止这么简单? 她想开口询问一下,却被对方用眼神制止了。 大概又是夏穆的想法?她这样想着,便没有多问。 怀恩听完以后,银灰的眉毛仿佛都纠结了起来。 “杉斯阁下……说句不好听的,苏利亚对晨风而言很重要,你这样身份不明的人,着实很难成为苏利亚的老师。况且她还有婚约在身——” “怀恩校长。”沐言开口了。“如果杉斯先生可以成为晨风的名誉老师呢?我想这样一来为什么晨星的蔷薇花连续四年都未曾露面也应该很容易解释了吧,您应该不会拒绝一位强大的传奇剑士入驻晨风吧?如果他的人品可以由苏利亚小姐担保的话。” 他给苏利亚使了个眼色,少女立刻点头证明。 “怀恩校长,杉斯先生没有恶意的。” 怀恩略微沉吟了会儿,他发现对方所言的确是一条解决之道。至于其他,回去以后自有法子解决,晨星城卧虎藏龙,又不是没有传奇高手,谅他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于是他便看向对方。 “既然如此,不知杉斯先生意下如何?” “我无所谓。”兰斯洛耸耸肩。 “那是极好的。”布兰多插嘴道:“杉斯先生,回到晨星之后,还望不吝赐教。” “妥。”他微微颔首。 沐言翻了个白眼,这简洁但逼格十足的回复方式一看就是跟他学的。 直到几人谈话结束,苏利亚才发现自己的命运似乎已被安排,然而几人却不给自己插话的机会,好看的眉毛都纠结到了一起。 事实上这时有一个人比她还急,那就是伍德。 伍德从一开始就没找到插话的理由,怀恩这个老狐狸牢牢把控着讲话的节奏,根本不给他这个皇室成员一点面子,好不容易听到“婚约”二字,还被那个年轻人打断了,真是晦气。眼见他们沟通结束,事情已成定局,他正想刷一下存在感,却又双叒被抢先了。 “几位寒暄够了没有?”蒂娜插话了,灰谷的新鲜空气似乎让这位大小姐恢复了往日的傲慢。 “这个人类和我们有约定在先,他不能回到你们人类国度。” 毫无疑问,她指的是沐言。 然而后者眉毛一扬,“你漂亮的尖耳朵什么时候听到我要回晨星了?” “什么?” “什么!!夏穆你——” 两道惊呼先后发出,第一声来自蒂娜,第二声来自苏利亚。少女话未说完就被兰斯洛一个手刀打晕了。 “阁下——”怀恩怒喝道。 布兰多也拔出了精灵宝剑,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意思。 “怀恩校长,召唤一个气元素吧。”沐言说。“阿鲁玛IV型,最柔软的那种。” “你是什么人?” 怀恩不禁有些诧异,对方竟对自己如此了解。 “照我说的做吧,我没有恶意的。” 沐言仿佛有心事,甚至懒得解释。 校长哼了声,但还是照做了,毕竟苏利亚还有婚约在身,在场的又都是男性,对方的想法着实到位。 胖乎乎的气元素有大概三米高,就像从神灯里召唤出的精灵,呈倒锥形。它抱着陷入昏迷的少女,后者就像躺在柔软的棉花中。 沐言想了想,最后还是摘下宽恕指环递给了兰斯洛。 “她醒来后交给她吧,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明白。” 兰斯洛点点头,嘴巴微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沐言用眼神制止了。 无奈之下,他的手中出现了薄如蝉翼的木剑。 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带着弧光的半圆,然后横举,前推,紧接着回挽入鞘,最后他用执剑的右手轻击左胸,对沐言微微躬身。 后者嗤笑一声,上前和他拥抱一下。 “既然‘安魂礼’都有了,可别忘了我的‘安魂曲’。”他在兰斯洛耳边轻声说道。 “会的。” 听到这句答复,沐言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最后转身走向三位精灵。 兰斯洛随即收起剑,不着痕迹地瞥了伍德一眼。 “几位是一同前来的吧,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可好?” 温和的眼神刺得伍德身体一颤,原本那些小心思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妈的从哪儿冒出来的怪物……他暗想。 第五十九章 安魂曲(上)(11/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看着兰斯洛一行人远去,沐言,不,应该说是夏穆始终一动不动,直到蒂娜再次催促他。 “蒂娜小姐。” 他突然转过身,对着三位精灵。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下突然改变主意了。” “什么?” “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返回银月城。”他淡淡地说:“所以还请你们先行告退。” “你——” 蒂娜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却换来后者一个白眼。 “你也可以选择不走,听我给阿玛瑟讲完这个故事。” 蒂娜神情一滞,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夏穆摊摊手:“如果你不觉得尴尬,可以留下来,我敢保证我讲的故事一定比你了解的精彩。” “你……你这个混蛋!” “呵,我们彼此彼此。”他笑笑,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语气突然转冷。 “精灵,如果你现在离去,不光能避免尴尬,还能救自己一命,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克制冲动,在你乱插话时杀了你。毕竟你也一定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插话。” 蒂娜被他的寒意刺得后退半步,长弓瞬间入手,然而几乎是在同时,一圈锋利的冰锥已然包围了她。 “加上前两次,这是第三次提醒你,注意你的处境。” 阿玛瑟和露茜想要有所行动,却被他喝住了。 “不要觉得我是开玩笑的。” 气氛顿时陷入了僵持。 “……我们走。”蒂娜哼了声,略微犹豫地看了眼阿玛瑟,最后拉起露茜转身离开。 “蒂娜小姐——” 阿玛瑟刚踏出一步,就被突然竖起的土墙堵住了去路。 “人类,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讲故事而已。” 夏穆示意他稍安勿躁,手指微动,用藤蔓束缚了他的四肢。 “这是为了防止你等会儿做出不理智的举动,并不代表我的某种癖好。” 阿玛瑟猝不及防之下被死死勒住,脸色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然而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安分下来。 “依德丽尔没死,我以夏穆这个名字发誓。” 这句话仿佛也是对尚未走远的两位女精灵说的,阿玛瑟分明看到蒂娜微微一颤,然后加快脚步走开了。 他心里也有了种预感,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目送两人彻底消失,夏穆这才开口。 “喂,少年,也许你在猜测这是什么问题,但在那之前你先猜猜我的身份。” 阿玛瑟愣道:“你的身份?” “没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类,会怎样?” “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了。”夏穆望着他,用对方曾使用过的语气重复道:“‘他会因为触碰了别人内心的禁区而收敛,但你不会,反而以此为荣,洋洋得意’,简单说,我就是那个没底线的。” 阿玛瑟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是你?” “没错,是我。” “那他呢?” “哎哟,连你也喜欢他?”夏穆失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阿玛瑟面如寒霜,对他的打趣不为所动。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夏穆嘀咕道,然后继续说:“想必你也应该猜到了,和格雷泽一起出现的那个精灵,是真的蒂娜,而不是幻象,再进一步说明,你莫名其妙亲了的那个依德丽尔,是她。” 某人意识到这一茬,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 “不过你也别太在意,那只是意识而已,你们顶多算神交……似乎也不太对,总之她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依德丽尔的确去了珈蓝,只不过她依旧挂念着你。你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天大的、人为的、远超你想象的误会。” 阿玛瑟沉默了,他想不通蒂娜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其中的缘由你就自己去分析吧,说来说去逃不开一个‘爱’字,从这一点出发,曲解也好,误会也好,当事人始终认为自己是对的,因此也就不会有负罪心理,至于最后受害者是要选择原谅还是复仇,这取决于你自己。” 夏穆这样说着,突然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咂咂嘴转移了话题。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上位者的博弈,这不属于现在的你能够参与的,或许以后可以。” “什么意思?这和‘上位者’有什么关系?” 夏穆没有正面回答,“或许以后会由别人告诉你,但在这之前,我帮你删号吧。” “什么?” 阿玛瑟刚发出一声疑惑,就被胸口的藤蔓扎破了心脏。 “不懂的话以后可以问他。” 夏穆微微欠身,伸手合上他的眼睛,一丝透明的光芒慢慢渗入他的体内,随后召唤出一团烈焰将他失去生机的身体燃烧殆尽,自己则飞到空中。 深呼吸一口甜美的空气,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大喊道: “出来吧,两位,很抱歉让你们刚来就看到了这一幕,我知道,尽管意识被控制,但面对杀死族人的凶手,你们内心还是有几分波动的吧。” 话音刚落,阿尔忒斯和弥修亚的身影就出现在空中。 两人表情木然,眼睛是深邃的宝蓝色,宛如静谧的湖水。 “啧啧,连我看着都心疼,要是让那家伙看到,不知道得崩溃成什么样子。”夏穆嘀咕着,然后身上的气息猛然增长,不过几息就增长到了七环左右。 “你果然是渎神者。”弥修亚开口了,声音清冷。 “不不不,我更喜欢叫自己神眷者,或者开挂的也行。”夏穆笑道,伸出手,黑檀之寒出现在手中。 “啧,这种只存在于后台数据的神器竟然也有问世的时候。”他戏谑地举起法杖。 “来吧,两位,让我看看伊苏都给了你们什么本事。” 法杖上的淡蓝色水晶钻嘭的一声彻底碎开,齑粉散布到空中,一股磅礴的水系魔力席卷着整个伊莫特鲁上空,顷刻间就将三人包裹在内。 “渎神者,死!” 阿尔忒斯冷哼一声,位于他和沐言之间的空间瞬间扭曲,一丝漆黑深邃的裂缝出现,冰冷之气源源不断被吸入。 与此同时,弥修亚也出手了。伊莫特鲁原本肥沃的土壤下一阵耸动,一条棕色的土龙从地下拔地而起,腾飞到空中,与充沛的水元素混合在一体,裹挟着滚滚泥石流席卷而来。 “散——” 夏穆大喊一声,黑檀法杖宛如溪水般汩汩流动的杖身也四散成纯粹的水元素。 不同于之前的湿润,这次空气中的温度瞬间下降一大截,泥龙被冻得硬邦邦,身体不由自主地撞向阿尔忒斯召唤出的裂缝,一时间冰渣四散,尘土飞扬,空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 阿尔忒斯连忙散去魔力,转而扔出一道道无形的空间波动攻向对手。夏穆几个闪身全部躲过,然后用气元素凝结而成的风刃还以颜色。 弥修亚操控着笨拙的泥龙来回冲撞,没见多少成效,倒是抵挡了不少来自友军和对方的攻击,一时间元素傀儡身上也坑坑洼洼。 三人顿时僵持在一起。 第六十章 安魂曲(中)(12/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兰斯洛一行人都身手不凡,因此赶路的速度也极快,不一会儿就远离了伊莫特鲁。 走着走着,布兰多突然凑过来,好奇地问。 “杉斯先生,您刚才那套礼仪,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可惜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嗯,那是‘安魂礼’,蛮久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布兰多才恍然大悟,“白鸦军团的‘安魂礼’?您难道来自图灵帝国?” 兰斯洛不禁愕然,随即笑道:“算是……半个吧。” 在他看来,尤尼的后人建立了图灵帝国,那维妮娅就是图灵人,他自然也算半个。只是不知道他自创的安魂礼竟成了白鸦军团专属。 布兰多见对方似乎不愿多谈,便略微感慨后就不再搭话。 他这一撤,倒是兰斯洛被他勾起了一些回忆。 他回过头看了眼伊莫特鲁的巨坑,想起那个有趣而可悲的家伙,想起那天两人的交谈,想起自己还欠他一个安魂曲。 …… 五个月前,风之苍穹,伊莫特鲁淡金色的巨大树冠之上,一金一白两道人影先后落于其上。 “阁下是——”他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灵魂。对方虽然是新生的灵魂体,但出奇的强大,身上还带着一股他十分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三岁那年,弥娅借欧玛婆婆之手赐予他的礼物。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兰斯洛前辈。”夏穆懒洋洋地开口。 “呵呵,前辈两个字担不起。”兰斯洛笑笑:“我只是个失败品罢了。你呢?你是我们新生的希望么?” 夏穆摇摇头。 “我不是,下面那个晕过去的家伙才是。” “他?”兰斯洛刚才一剑劈开空间,自然明白里面藏着两道意识。“一个连60级都不到的小法师,你确定没搞错?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空气里还残留着元素潮汐的痕迹,那种死寂元素的气味仿佛萦绕在我的鼻尖,再加上派博说你控制了试炼,我不难想象你通过何种方式凝聚了自己的灵魂……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怎么相信,母亲会将洛坎的未来交到一个连自己的梦魇都无法击败的胆小鬼手里?” “他不是胆小鬼,我也不是梦魇。”夏穆眉毛一挑。“就算他暂时是,‘胆小鬼’这种话只有我能讲,还请前辈将这句收回去。” “好好好。”兰斯洛也不恼怒,只是笑笑。“那你为什么要把他逼到这种程度?如果他才是所谓希望,那你呢?母亲的庇佑明明在你身上。”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夏穆叹了口气,有些出神道:“怎么说呢,那家伙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你无法想象他经历过何种绝望……总之很惨就是了。但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可悲的乖孩子。不争不抢,不哭不闹,有什么委屈都藏着掖着,所以极度自卑,甚至差点自我了结。 “后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逐渐接触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便无比投入地生活在其中。那个世界以洛坎为蓝图,其中的体验者拥有和你我身上的‘系统’类似的东西,用数据衡量一切,但即便如此,那也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但他不一样,他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个世界,并为之付出了常人难以估量的热情。 “因为这份热爱,在那个世界中他慢慢收获了属于自己的荣誉和掌声,有了脆弱的自信,如同建立在沼泽上的一层楼阁,摇摇欲坠,就像小孩子随手搭建的积木一样可笑。”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没有近距离感受过那种脆弱的自信,就跟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我在扰乱他的心智时,只要随便挑几样无足轻重的毛病,以此为基础随意指摘,他立马会陷入惶恐的自我暗示,仿佛一盆清水,只用丢进去一撮尘土就能使之变脏一样。像我这样毫无底线可言的人,说什么都能驳的他哑口无言。” “那你为什么还……”兰斯洛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彻底摧毁了他么?” 夏穆摇摇头。 “不会的,他虽然是个幼稚鬼,但比谁都坚强,用弹簧来比喻的话,就是弹性系数……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破而后立’这种事,我已经做了一半,不需要别人再横插一脚,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至于另一半……”他突然坏笑道:“会有人的。” 兰斯洛同样笑笑,他自然明白在抚平创伤这一点上,异性做的更好。 “那么第二个问题呢?既然他才是‘希望’,你呢?” “我啊……”夏穆自嘲地笑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竟然也有这么伟大的想法。” “什么?” “有个成语,叫做‘李代桃僵’,前辈听说过吗?” “‘成语’?”兰斯洛陷入了困扰。“不是很理解,听上去和植物有关。” 就在这时,夏穆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怎么?”他问。 “闹剧结束了。”夏穆笑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准备向我解释那个‘成语’。” “哦哦,‘李代桃僵’是吧。”他随即解释道:“简单说呢,就是我要带着‘系统’一起去死,营造出新的‘希望’已经破灭的假象。” 兰斯洛不禁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你的意图。” “就是说——” “不,我指的是难道不应该是各方面都弱于你的他来做这种事么?纵然你把他吹得天花乱坠,但他总归是一棵幼苗,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漫长的等待了,等不起第二次。” “你错了,前辈。”夏穆笑笑:“你觉得上一次失败在哪里?” “你说我?”他想了想。“大概是不够理性和冷酷吧。” “那你认为我足够理性么?” 兰斯洛打量了他两眼。 “能对自己赞赏的人恶语相加,甚至差点摧毁他的心志,我认为你足够冷酷。在你刚才说出这个决定之前,我也认为你足够理智。” “所以就是了,前辈。”夏穆说道:“你和我都走了极端,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折中的考虑,介于感性和理性之间。” 见对方要开口反驳,他急忙阻止。 “当然,这样很没有说服力,但有一点前辈你必须清楚,那就是我是如何诞生的。”他解释道:“起初,我只是一段冰冷的数据,不带丝毫感情,换句话说就和灵佣一样,只是蕴含的数据比他们多了不少。和我类似的有上千万个,我们每天被别人操控着,经历着不同的事。 “但这其中,只有我一个产生了神智,甚至逐渐能够思考,能够体会操纵者的喜怒哀乐,还随着他一起来到了真正的洛坎。” “我大概可以理解,你所说的那个世界想必只是洛坎万千备份中的一个,它带着母亲的一丝残留意识,你当然能够苏醒并被传送回这里……” “可是为什么苏醒的偏偏是‘我’呢?”夏穆盯着他的眼睛。“我也说了,上千万个灵佣,为什么只有我苏醒了,并且和操纵者一起被选中,回到了这里,承载着希望,还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兰斯洛默然不语。 “答案很简单,是因为‘爱’。他对那个世界灌注了太多的爱,不像别人一样认为它只是一团数据,只是一个游戏,只是消遣,他认为那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因此才有了我,是他把我从冰冷的数据变成了鲜活的生命,因此我们才被母亲的意识选中。 “而这一点,你没有,我也没有。 “你爱这个世界吗?其实并不,你爱的只是维妮娅,毫无疑问你的爱也是伟大而高贵的,但它不能帮助我们拯救洛坎,两者不契合。那我呢?没错,我也爱这个世界,但我爱它是因为它存在所以我存在,抛开它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才‘被迫’去爱它。 “但他不一样,虽然他在这个世界才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自信,但那就像一颗种子,本就扎根于他高贵的心灵,只是长久以来被悲观和消极掩埋,洛坎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他的爱是发自内心的赞美,是来源于灵魂的共鸣。 “这一点,我们都没有。 “你能想象一个明知那只是数据,却还坚持每天都和灵佣打招呼问好,还会因为它的死去而悲伤吗?他甚至为了让它们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建立了一个名为组织,这里面一个‘操纵者’都没有,全是灵佣。那些文字对我来说只是数据,但对他来说就是鲜活的故事,是足以让他痴迷的故事,凭着一股子执拗和热情,他掌握了让我都瞠目结舌的知识,这一点,我们都没有。” 兰斯洛沉默良久,似乎被他说服了。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条‘李代桃僵’之路?躲在风之苍穹不行么?” 夏穆这才露出一丝抱怨的神色。“那小子四处宣扬自己是‘神眷者’,我暗示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意识到,然后终于被伊苏察觉了,你也知道他身后是谁,如果不想办法假死去赫鲁的话,估计这辈子都得待在风之苍穹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前辈你也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觉得这样下去有希望么?” 兰斯洛笑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这些他知道么?或者说,你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他知道么?” “当然不知道了,而且那小子现在应该很恨我吧。”夏穆挠了挠头。“我和他是共享记忆的,因此我苏醒后,对他在洛坎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他忍不住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刚降临洛坎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顶替了别人活命的机会,竟傻了吧唧地要替别人挡枪,还为此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真是傻的可爱。”随即又有些黯然,“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估计一定不会把‘系统’给我,他怎么可能接受‘有的人是生来就要去死’这种狗屎设定?”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两个惺惺相惜,现在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吧,我会尽力的。”兰斯洛笑道。 “首先,你得告诉他有关洛坎和赫鲁的区别,比如元素之类的,顺便解释一下风之苍穹,那家伙现在还以为这儿是拉尔的圣地。” “……如果告诉他实情,他不会胡乱猜测吗?”兰斯洛疑惑道:“你也说了,他的知识量十分夸张。” 他想了想,“这样吧,你就编一个故事,比如赫鲁和洛坎之间有‘纪元之战’,风之界和幽之界是战争前线,试炼是筛选神之战士用的,总之怎么史诗怎么编,学者都喜欢这一套。对了,”他连忙说道:“他对你那档子破事儿十分感兴趣,你可以跟他好好讲讲。” “你……”饶是兰斯洛脾气很好也忍不住想骂他。 “还有还有,送他去赫鲁,以及去了以后凝聚身体需要的能量。”他又补充道:“对了,如果方便的话,前辈可以帮我,不对,是帮他照顾下面那个人类女孩么?” “前两条没什么问题,至于后面嘛……”兰斯洛露出几分迟疑。“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彻底躲过伊卡莉的排查。” “如果我告诉您维妮娅王后的下落呢?” “当真?”兰斯洛眼前一亮。 夏穆点点头,瞬间心生一计。 “这样吧,毕竟我也是强人所难,我们打个赌。那家伙醒来以后,如果第一时间问‘其他人’如何如何,那我就免费告知维妮娅王后的下落,如果他单独问‘苏利亚呢’,你就得答应我这个条件,怎么样?” 兰斯洛笑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动手脚,好吧,这事儿我答应了。” 他拿出两片伊莫特鲁的叶子。 “这是母树幼苗期的叶子,派博给我的,可以很好地与赫鲁的元素结合,我会在上面刻印法阵,但你需要制造出一阵强大的法力波动来掩盖传送。” “没问题。”夏穆点点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这上面应该能记录一些文字吧?” “怎么,还要表述一下身为替死鬼的不甘和愤怒?” “不不不,”夏穆连连摆手,神情有些落寞,“那些负面情绪其实我已经表达过了,甚至一度情绪失控,说了许多过分的话……我希望能有个道歉的机会。或者说声再见也行。 “毕竟……”他突然止住,然后轻笑道:“没什么了,就这样吧,那我先藏在这里面吧,半年后您再带他出去。” 说完他就化作一团流光挤进了叶片里。 兰斯洛收起叶子,突然想起对方似乎答应告诉他维妮娅的下落,可是…… “这个小王八蛋……”他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别看我答应的这么爽快,如果半年后他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那可别怪我履行前辈的职责了。” 叶片里传来一阵波动,似乎在敷衍地回答他,又像在表示自信。 …… 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走到了灰谷和黄昏沼泽的交界处——木喉村。 熊怪们早就搬去了银月城,所以这里空荡荡的。 “在这儿休息下吧。”兰斯洛说道,随即他旁若无人地站到了一块图腾柱上,静静地望着南方。 那是伊莫特鲁的方向。 其他人面面相觑,怀恩和布兰多交换了一个眼神,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第六十一章 安魂曲(下)(13/10)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们就这点能耐吗??” 夏穆一边在冰天雪地中辗转腾挪一边嘲讽,他的身后追着数条足以扭曲空间的透明波动,脚下被冻结的泥土也不断冒出尖刺。 明明他是被追的狼狈逃窜的那个,却偏偏一副战局操控者的姿态。 战场已从空中转移到了地面,伊莫特鲁巨大的天坑被他用冰元素彻彻底底包了起来,宛如童话中的冰雪世界。 无论是从规模还是强度上讲,这都不像一个七环法师能够做到的。能够通过自身的实力改变周围的环境,一定程度上已经无限接近传奇。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随着法术不断释放,夏穆乌黑的头发中开始出现一两根银丝,同时他的法术还伴随着一股独特的灵魂波动。 然而某人丝毫不在乎,他还乐不可支地唱起了歌。 “Let it go~Let it go~后面是什么我忘咯~” 他一边哼唱着复古的歌,一边随意升起冰墙和暴风雪。 “冰墙!升起来吧!” 这貌似也是某个古老的FPS游戏中的台词,其制作公司的名字正如那个鼎鼎有名的冰系技能一样。 单一的元素魔法在他手里被玩出了花,正如沐言在梦中领悟的那样,对元素的简单操控就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只是离开了充裕着澎湃元素的风之苍穹,想达到同样的操控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另一边,阿尔忒斯和弥修亚明明是追击方,却隐约有种被对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错觉,但对方每次都露出一两道破绽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于是根本无暇思考这是不是对手的计策。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夏穆看似在慌不择路地逃跑,实际上选择的道路在逐渐靠近最中心,而且三人周围的冰层越来越厚,温度也越来越低。 突然,夏穆停下了。 “两位,你们说如果现在这东西塌了,会怎样?” 他手里握着一根碗口粗细的冰柱,笑吟吟地看着两人。 两人这才注意到,三人头顶是重叠的厚重冰层,结构巧妙地搭在一起,堪堪被眼前这根冰柱支撑着。 “你自己也会被掩埋。” 阿尔忒斯冷声道:“你的求生欲望如此强烈,我就不信你会和我们同归于尽。” “是嘛。”夏穆眉毛一挑,“你们听过一个儿童故事吗?故事的主人公是‘没头脑’和‘不高兴’。” “你到底想说什么?”弥修亚眉头微皱。 “你们是‘没头脑’,而我,是‘不高兴’。” 说完,他的掌心便升腾起一团明亮的火焰,“嘭”的炸开,冰柱随即被炸断,三人头顶厚重的冰层瞬间塌下。 阿尔忒斯准备将两人传送出去,却发现周围的波动过于强烈,空间线也变得难以捉摸,就像被高温炙烤软化的塑料线,皱成一团,根本无法传导。 见状弥修亚当机立断,一连数面土墙从地下窜出,勉强为两人支起一小片安全的空间。 然而这样一来,他们和夏穆之间的视线也被阻断了,只能用感知来捕捉对方的动作。 但在两人的感知里,对方始终如同小太阳一般发出刺眼的光芒,散发着炙人的温度,又像熊熊燃烧的炉火,让感知无法进一步靠近,因此也无从判断其行为。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光芒透过土墙的缝隙照射进来。 怎样形容它的颜色呢,热情澎湃的火红,彻骨寒意的冰蓝,厚重踏实的土黄,生机盎然的翠绿,四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组成更加绚烂的颜色。 同时,青亮的疾风,灼眼的圣光,诡紫的雷电,聚成一团的耀眼光芒仿佛蕴含着世界诞生之初,元素演变的无穷奥秘,捉摸不透。 那是每个法师的绝唱。 两人意识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眼看耀眼的光芒就要再次席卷巨坑。 突然,世界被一抹蓝色笼罩,原本即将绽放的光芒也像被冻结了一般。 空中出现了一道人影,他径直走入爆炸中心。狂暴的元素在他身边规规矩矩地绕开,仿佛奔腾的流水被纹丝不动的顽石分成两半。 伊苏伸出手,一阵冰块碎裂声响起,夏穆因为燃烧灵魂而苍老不堪的肉体顿时四分五裂。 剥去外壳,只留下一个光洁的灵魂,熊熊燃烧,让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 “多么可悲的生物。” 他感叹了声,像剥虾似的将夏穆的灵魂捏在手里。 “有什么想说的吗,可怜的‘神眷者’,这是你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的代价。当初要不是兰斯洛一心想要复活那个女人,他也不至于暴露了行踪。和他比起来,你可真是太蠢了,蠢得让我忍不住想笑。” “是么,伟大的水流之主。”灵魂体发出一阵空灵的声音。 “您的智慧让我胆寒,但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哦?你是在求死吗?”伊苏笑道:“还是说你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毕竟这是第一个被捉住的‘神眷者’,我想伊卡莉大人应该会很感兴趣。” “‘神眷者’身上怎么可能没有秘密,”夏穆笑道:“或许我可以告诉您神力的本质。” 伊苏的手指用力收缩,灵魂散发出的光芒都暗淡了几分,夏穆的表情也十分痛苦。 “如果不是担心你的灵魂藏着什么陷阱,我就自己动手了,凡人。” “其实很简单,神力的秘密就是……”越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微不可察。 伊苏神色微动,不由得凑近了些。 “经验。” “经验?”伊苏不禁一愣。 就在这时,趁着他一丝细小的愣神,源自风之苍穹澎湃元素的灵魂之力一口气全部燃烧,夏穆带着系统,带着沐言空间里的一切化为烈焰刺向伊苏。 “果然是陷阱么。” 伊苏嘲弄地笑着。 “突破了我的控制后,竟不想着逃跑,而是发动袭击,你们‘神眷者’都这么蠢吗?” 他随即向火焰伸出手,然后“嘭”的一声巨响,火光炸开,火星四溅,一股与神力同源的波动荡开,原本被冻结的元素之光得以再度绽放。 可怜的伊莫特鲁短短半年内经历了两次爆炸,宛如秃子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头发瞬间又被剃光。 光芒散去,尘埃落定,毫发无伤的伊苏铁青着脸,似溪水般汩汩流动的头发无风自动。虽然不知为什么会突然脱控,但对方这明显是放弃了从冥河踏入轮回的机会,没想到竟这么决绝。 很显然现在他才是不高兴。 “你的信徒。”拉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身后还浮着两个花苞。 花瓣打开,里面是被他从爆炸中救下的阿尔忒斯与弥修亚。 “嗯。”伊苏瞥了眼两人,敷衍地应了声,便不再关心。他伸出手,残存的元素拂过指尖,带着一股死寂的味道。 “会有一天的。”拉尔说,然后看向脚下,那是通往风之苍穹的传送门。 “但愿。” …… 爆炸传了很远,木喉村的几人听的格外真切,而且空气中也飘过来一丝强烈的元素波动,怀恩更是第一时间诧异地站起身。 “那是……”他仿佛有些不确定。“又有一位真理的践行者以这种方式逝去了吗?” “什么意思?”布兰多疑惑道:“那是什么?” “一位法师的绝唱。”兰斯洛的声音飘来。 “是刚才那个自称学者的家伙么?”他又问。 “不可能。”怀恩摇摇头。“就算我归于元素也不可能造成比这更大的威力。” 两人一同看向兰斯洛,然而后者并未给出反应。 他站在图腾柱上,轻声吟唱着一首安魂曲。 “ 我将立于旷野, 河流蜿蜒,草木低唱安魂曲。 我将立于山巅, 凛风呼啸,云海编织成战衣。 我将立于繁空, 星辰闪耀,双月献上冠冕。 然后,我将坠落。 残破的身躯归于大地, 不死的魂灵飞跃群山, 永恒的意志沐风而行, 在下一个轮回仍与你并肩作战。 别为我哭泣,朋友, 那时的血与泪,才是最好的祭奠。 ” (第二卷完) 第二卷完结了,又随便说点什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一章 信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后会无期。——夏穆 ---------------- 赫鲁,迷雾历599年。 天空被冰冷的迷雾笼罩,阴暗浑浊。 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突然出现,划破空间,像流星一般俶尔消失。就算凑巧看到这一幕的人也会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 霍斯狄人迹罕至的郊外,这里空气阴冷潮湿,带着一股霉味,幽魂木干枯的黑色树枝像鬼爪一样伸向空中,远远看过去如同不甘的亡者在向天空索求第二次生命。 这种地方连渡鸦都不愿多呆一秒,却时常聚集着数目庞大的怨魂。 突然,一道流光从天而降,掀起的气浪将四周的怨魂全部推开,如同溪流窜入落满枯叶的深坑,飘起无数枯枝残叶。 尘埃落定,光芒散去,露出两片带着金色纹路的树叶,拢在一起,似乎包裹着什么。 周围的怨魂渐渐靠了过来,逡巡不进,似乎对光芒已经暗淡的树叶有些忌惮。 此时,树叶里,一个虚弱的灵魂正在渐渐苏醒。 ----------------- 沐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从被剥夺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就从未经历过这么跌宕起伏的事情。 尽管不能思考,但那之后“他”的所作所为他都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大脑一片浆糊。 他亲眼看着自己熟练地和怀恩交谈,然后送走了苏利亚,喝退两位精灵,又亲手杀死阿玛瑟。 紧接着阿尔忒斯和弥修亚出现,与“他”交战,“他”把等级提到至少70级不说,还拿出了原本属于他的武器,然后果断将其摧毁。 然后是伊苏出现,制止了“他”的疯狂行径…… 然而更疯狂的是,“他”突破了伊苏对自己的控制,在最后时刻掀起一场元素风暴,自己也是那个时候失去意识,带着无尽的疑惑被送走。 这种宛如被抽水马桶带走的体验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所以他清楚自己身处赫鲁。 乱,实在太乱。 到底谁支配了他的身体?兰斯洛和那个人是一伙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到赫鲁?阿尔忒斯和弥修亚为什么死而复生?弥娅难道不是所有人的母亲吗?为什么伊苏会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杀意? 狂暴的思绪宛如飓风一样卷起理智,高高掀起然后重重落下,剧痛让他开始冷静。 于是事情的脉络逐渐明晰起来。 我似乎……是一个获救者? 无数错乱的拼图挤在一起,仿佛小学生的涂鸦,但突然得出了一个荒谬的结论。 他感觉自己长久以来了解的那个洛坎正在崩塌。 文明和信仰交织的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理智的天花板不断下坠,底线构筑的地板裂开一条条漆黑的裂缝,仿佛一张裂开的嘴,在嘲笑他的无知。 然后,一切轰然倒塌,废墟之上,只留他一人,满身灰尘,入目尽是疮痍。 这时,原本一片漆黑的周围突然亮起许多文字,仿佛黑夜的萤火虫,照亮了他略显暗淡的灵魂。 “这是……写给我的信?” 他喃喃自语道,文字的第一行清楚地写着“致沐言”几个字。 “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已经在赫鲁了。 这封信的书写者,就是当初那个自称‘夏穆’的人。 ” 夏穆? 在脑海中纷飞的记忆被串了起来,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从风之苍穹的噩梦一直蔓延到“他”做的那些事…… “ 我原本没有情感和意识,因为你‘在线时间过长’得以进化。或者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数据’到‘独立AI’的进化,其推动或许是‘在线时间’。或许是你过分投入,或许是弥娅的安排,谁也无从知晓。 最后在风之苍穹,在那场试炼中引导你将系统权限移交给我之后,完成从‘独立AI’到‘灵魂’的蜕变。 与其说是移交,倒不如说是归还,因为我原本就是系统的一部分,也是弥娅的最后一道庇佑。 当初你改变了扎伊克斯的命运,阻止了疯巫妖的出现,幸运从2降到1,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警告,然而你并未在意。 紧接着你进入赫鲁,找到疑似格莉丝的存在,彻底改变了萨坎地区无数生灵的命运,还延后了李奥瑞克的复活,系统向你发出警告,改变了你的头衔,你依旧没有在意。 再后来你救了古斯塔沃,同时身份被伊苏获悉,幸运彻底降为0,这时就算你察觉了什么也无力回天了。 于是我便从沉睡中苏醒。” 沐言微愣片刻,仿佛在消化这其中的内容。 过去良久,他才重新接着往下看。 “ 这里是真正的洛坎,是洛坎的主世界。你所经历的游戏,是它从‘新叶之年’开始的一段备份,之前的万千岁月两者并无差异,类似的备份还有很多,分布在不同世界。 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来自弥娅意志的承载者之一——观察者坎洛什先生(你们更喜欢叫他圣言者)。他从时间的尽头归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一份备份,若那个世界走向毁灭,则会瞬间收到一份反馈,三位管理者便会根据反馈改变进程,试图拯救世界。 因此你我同反馈一起回到这里,本应小心行事,而你,却像一只拼命扇动翅膀的蝴蝶,根本无法知道自己会掀起怎样狂乱的风暴。 三位管理者中,观察者迷失在时间洪流,塑魂者不知所踪。剩下唯一一名操纵者伊卡莉阁下试图掌握弥娅留下的所有力量,已经迷失了自我,如果被她发现了你,毫无疑问你会被抹杀。 所以你应该庆幸。 当然,我们伟大的母亲残存的意识也有自救的举动,前后出现过很多‘神眷者’,这里不是指那些走狗屎运得到黄金苹果的家伙,‘神眷者’指诸如曼加扎,兰斯洛,诸如你这些得到了‘系统’的人,弥娅即便化身世界,她的意识也会指导你成为不亚于神灵的存在,然后拯救洛坎。 有人得到系统后用尽一生东躲西藏,掩盖自己身为神眷者的事实,在暗中窥探世界的真理。而你,用了半年时间让自己被危险发现,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算十分厉害了。 或许这才是弥娅的本意呢?谁也说不准,到底如何拯救洛坎,从来都不是一个明晰的任务,没有提示信息,没有奖励结算,没有NPC帮助,甚至没有人成功过,失败者的攻略也没有意义。 或许这一次,这有史以来最特殊的一次会成为转机呢? 我相信你,因为我比他们更了解你。 你把我从冰冷的数据变成鲜活的灵魂,现在我成为弥娅最后的庇佑,这很公平,你并不欠我什么,所以不要介怀。 之后的路请一个人走好。请记住,不要和王八蛋讲道理,不要试图说服他们,用力量让他们闭嘴。但也不要因此沉迷于力量,关于这方面,怀恩说的那段话很中听。 最后,允许我向你说声抱歉,实际上你比任何人都要优秀,那个孱弱的肉体无法囚禁你高贵的心灵,所以请不要自卑,你完全配得上任何人,用力去拥抱属于自己的美好,别忘了那些爱过你的人。 愿你可以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后会无期。 ——夏穆 ” 无形的线绷紧了,串着记忆组成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所做的每件事,都逐渐明朗起来,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样深刻,连细枝末节都一清二楚。 我,是一个获救者。 沐言这样想。 第二章 遗产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他突然想起试炼空间被兰斯洛一分为二后,对方在向自己无声地诉说什么,但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他什么也听不到。 以及离开风之苍穹前最后一个梦境,那个突破囚禁后在地上写字的战士…… 他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后会无期”四个字,但总有种潜意识驱使他向那个方向思考。 “什么嘛,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以为自己很伟大吗??” “你以为出发点是好的,我就会感激你吗?” 又被人“遗言杀”了,上次安东尼也是这样,丝毫不给自己反驳的机会。 他心里莫名堵得慌,仿佛积郁着一团火气,无处发泄。 于是上天仿佛听到了他的想法,一丝瘆人的凉意涌了进来。 …… 从外面看,暗淡的树叶突然亮起蝌蚪文,就像黑夜中的灯火容易吸引蚊虫一般,这些看上去就很美味的光亮仿佛鱼饵一样吸引着周围的怨魂。 终于,一个看上去最强壮的家伙凑了过来,它的淡蓝色身体几乎凝成实质,凄惨的面容也有几分真切,隐约看得清五官和尤其巨大的眼睛,我们就叫它大眼珠子吧。 大眼珠子凶神恶煞地靠近,犹豫了会儿,终于鼓起勇气伸出透明的右爪,按在树叶上。 周围的怨魂纷纷屏住呼吸,仿佛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大眼珠子的爪子径直探入了树叶,视若无睹。 “嘶吓?” 它发出一声疑问后,仿佛不信邪,整个身子都探了进去。 “嘶嘶嘶!” 周围的怨魂纷纷发出惊叫,但没有回应。 大眼珠子一去无回,大家都以为它遭遇了什么不测,不禁一齐往后飘了几步。 就在这时,发着光的树叶突然散发出一阵磅礴的吸力,一时间狂风大作,幽魂木干枯的树枝都扑棱棱颤抖着,周围的所有怨魂,连同空气中澎湃的元素一齐被吸了进去。 宛如风暴过后,周围一片狼藉。 …… 沐言感觉到一丝冰凉爬上自己后背,立马转了过去。 “卧槽——” 他看到两个大眼珠子同样惊恐地瞪着自己,对方脸色惨白,半透明皮肤发出蓝莹莹的光,着实吓人。 更吓人的是,下一秒后,它就径直钻进了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丝轻烟,俶尔消失。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微微凝实了一点,随即一股暴躁的意识涌入脑海。这似乎是一个溺水者的怨魂,情绪里充满了绝望和悲伤。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突然有源源不断的灵魂汇聚过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特大号吸尘器,身体是透明的玻璃罐子,随着内容物增多逐渐变得五颜六色。 然后是更狂暴、杂乱的思绪,这其中有人死于饥荒,有人死于中毒,有人死于寒冷,还有人死于战争。 他觉得自己就像阴曹地府的工作人员,面前摆着无数张显示器,播放着五花八门的死亡方式,然后他在一张纸上奋笔疾书,上书一排大字——“本季度最热门的死亡方式汇总”。 他们的不幸虽然各不相同,但不甘和绝望却是一样的。 消极情绪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大脑,就像一根伸到水池子里不断搅拌的木棍,试图掀起水底的淤泥,让他的情绪也变得如它们一样浑浊不堪。 然而沐言始终波澜不惊,即使那些声音在耳边哭嚎聒噪,甚至形成无数幻象,都不能干扰他分毫。 所谓幻象,无非就是被抢走传奇学者身份,彻底沦为废人,又或是瘫在病床上,冷眼面对着挤满病房的长枪炮筒和刺眼的镁光灯,身边人的指指点点,铺天盖地的另类报道,亦或是来到洛坎后经历的重重危机…… 太假了,这些都太假了,经历过一次后,就不会再害怕。就如尼采在《偶像的黄昏》里说的那样,那些杀不死我的,使我更坚强。 他感觉自己就像立于山巅岿然不动的劲松,任由呼啸而过的山风冲刷,身体变得愈发凝实,斑驳的颜色慢慢褪去,逐渐变得纯净。 与此同时,金色叶片上的文字伴随着光芒一起涌入,一点点构成他的身体。 然而五分钟后,就在沐言以为自己重获新生时,更大的麻烦来了。 那些怨魂的情绪是被他消化了,但他们生前的记忆却似奔腾的江河,一往无前。 如同岿然不动的劲松突然出现一只扭着屁股跳舞的巨熊,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瘦弱的身躯再怎么刚强也无法违背物理学定律,眼看就要弯折。他仿佛看到了牛顿坐在棺材板上凶神恶煞地盯着他,手里一个鲜艳的苹果上下抛飞。 “我盯着你呢!别想摁住我的棺材板。” 对方仿佛在这样说。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被潮水般的驳杂记忆冲垮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带着些许萨尔因口音的通用语,语气轻佻,让人生厌,即便在现在听来都无法生起好感。 「检测到宿主内存不足,数据即将溢出,辅助资料库启动……」 「请宿主输入正确口令完成授权,提示:知子莫若父。」 “王八蛋!” 沐言恨得咬牙切齿,他发现即便不做出回答,庞大的记忆也被分流了一部分,压力骤减,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谁在和他开玩笑。 「叮!指令正确,已完成授权,您是否要为辅助资料库改名?」 「当前名称:父爱如山的婴儿辅助轮系统」 「提示:命名正确会有惊喜哦~」 他不禁失笑,这简直就是送分题嘛。 “夏穆。” 「叮!命名完成,当前资料库名称:夏穆。」 提示音过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记忆尽数退散,大脑重归平静。 「数据收集完毕,正在进行筛检归类……」 听到这一句,沐言不禁有些好奇。 “什么是‘辅助资料库’?和系统有什么区别吗?” 「系统已经覆灭,不留一丝痕迹。二者相差过大,没有可比性。资料库仅提供储存数据,分析数据,调用数据功能。」 “为什么会有资料库?那家伙说给我的惊喜呢?”他又问。 「赫鲁完全不同于洛坎,这里甚至不是弥娅创造的世界,二者有关联但尚不明晰,因此宿主需要重新搭建对新世界的认知。」 「检测到关键词‘惊喜’,调用中……」 沐言不禁微愣,这什么东西,还要调用? “咳咳,最后一次调试,这次声音再存不下来我就……很好,成功了!” 诶?冷冰冰的声音突然活泼起来。 “沐言,听我讲,想必你已经看完我那封煽情的信了,不要被言辞间的冷酷气质吓到,那不是我,我脱胎于你的性格,所以这才是我。 “长话短说,兰斯洛前辈告诉你的有关赫鲁和‘世纪之战’的那些东西,除了‘暗之幽渊’和世界构成以外,都是瞎编的,对于赫鲁我们基本一无所知,除了他化名沃德期间得到的资料外,什么也没有,这里从来都是生者的禁区,当你的灵魂进入赫鲁时,其无法抑制的光芒会带来很多麻烦,需要大量‘土著灵魂’来中和,并且凝聚肉体时形成的元素风暴也会吸来许多奇怪的生物,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你会降临在霍斯狄的‘幽魂山谷’,这是赫鲁著名的怨魂聚集地。 “既然你能听到这段话,就说明你扛住了负面情绪攻击,可以嘛小伙子,进步多了。” 这个王八蛋……沐言忍不住笑骂。 “然后介绍一下这个资料库,这是我把自己的记忆剥离出来形成的,我试过给它赋予一些与系统类似的功能,比如监控你的身体,数据化属性等等,然而那些太难了,甚至连储物都做不到。因此它只能够进行简单的数据存储、分析和调用,同时里面存了很多我掌控系统时从后台获取的知识,比如洛坎现在的权限分配,完整的预言等等,属于每个备份世界的系统都携带的内容。你就当做一个自带初始内容的光脑计算机来使用吧。 “就这么多了,愿你在赫鲁玩的愉快。” “哦,对了,我把阿玛瑟也送过去了,你找到之后可要对他负责喔。” “最最后,如果你还恨我的话,那就给这个系统改名为‘混蛋’吧。” 然后声音消失,周围的光芒也随之暗淡。 在黑暗中静坐良久,仿佛将这些内容消化完毕,沐言抬起手,看到自己的皮肤如同新生儿一般光滑细腻,苍白的有些病态。 他站起身,推开耗尽能量变得干枯的树叶,赤身裸体置身于暗淡的天空之下。 四下一片安静,周围仿佛被飓风席卷过,满目疮痍,空气中澎湃的元素让他舒服地想要发出一声呻吟。 “混蛋,谢谢你。” 他对着空气轻声道。 第三章 论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兰斯洛下手很有分寸,一行人走出大约半天后,苏利亚就醒了。 起初少女从气元素上跳下来,不停地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夏穆去了哪里,直到兰斯洛把戒指递给她。 “他会回来的。”他这样说。 苏利亚想起沐言在离开白岩矿场之前说的话,又想起分别前他冷漠的眼神。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问。 兰斯洛没有正面回答,露出他惯有的温柔微笑来搪塞。 “并不是每个人的好奇心都能得到满足。” “他要经历很危险的事对吗?”少女又问。 对方依旧沉默。 于是苏利亚隐约明白了什么。 “杉斯先生,我对他而言,是累赘吗?” 兰斯洛摇摇头。“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也没有资格回答。” “我懂。”她深吸一口气,“之前您说过是我的剑术指导老师对么?那您会帮我变强对吗?” “‘临时监护人’是吧,的确可以这么说,但更多的是作为保镖身份。”兰斯洛觉得这样说理由不够充分,便解释道:“你的天赋一般,或许在女性剑士中你称得上佼佼者,但总的来说还差得很远。而且性别不仅使你在至关重要的力量和耐力上都处于下风,还带来诸多不便……” 他的目光掠过苏利亚惊讶的面庞,落在她的金色长发上。 “比如说……你的头发。长发虽然漂亮,但增加负重不说,在高速移动中还会有不便,因此剑士多短发。而和男性相比,你们天生敏感而细腻,更适合成为施法者,这是我在漫长的岁月中得出的一些经验教训,此外……”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苏利亚拔出长剑割断了长发,金发在空中飘散,宛如一抹流淌的余晖,静悄悄落在地上。 “我会努力的。”少女眼中满是决绝。 兰斯洛貌似被她惊到了,半晌才回过神。 “女人对自己的头发都是很爱惜的,你不心疼么?” 少女的决绝顿时变成委屈,她瘪着嘴摇摇头,不舍地瞥了眼断发,最终还是捡起来一小撮,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兰斯洛不禁笑了。 这孩子倒是和亚瑟一个性子,他在心中想。 “你修习的是合击剑术么?” “祖父大人叫它‘星辰剑术’,在那之前也称‘蔷薇剑’。” “‘蔷薇’?我大概懂了。”他点点头。“这么说来,你应该还有一把阔剑吧?” 苏利亚不免有些惊讶,她印象中从未在对方面前展露过剑术。 见状兰斯洛感慨道:“‘蔷薇’又叫刺莓,是一种依附篱笆和支架生存的藤状小花。因此这套剑术配有两把剑,阔剑代表‘篱笆’,或说是‘支撑’,轻剑就是藤茎上的刺,虽美丽但危险,虽弱小但生命力顽强,说起来倒是非常适合女性的剑术。” 少女更惊讶了,对方说的这些虽然她都没听过,但大意和祖父当初告诉自己的总纲几乎一样,只是对她而言同时使用双剑还有些力不从心。 “把重剑给我。” 苏利亚急忙递上重剑。 兰斯洛举着宽阔的重剑,就像捏着根稻草。他另一只手的指尖亮起淡金色光芒,在剑身上笔走龙蛇,飞快的划了些什么。 不远处的怀恩和布兰多都伸长了脖子,然而仿佛有股力量在干扰,他们始终无法看清对方在做什么。 做完这一切,兰斯洛把剑扔回给苏利亚。 “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吧,每天早晨练一个小时击剑术,用重剑。” 少女点点头,然后接过剑,入手后发现比之前沉了至少一半。 击剑术指的是用轻剑进行攻击,出剑频率很高,而且挥剑速度极快,即便如此,换成重剑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样做。 不过少女没有多想,既然沐言信任他,那自己也应信任他。 …… 第二天早上,苏利亚早早起来,按他的指示进行晨练。 然而现实总是充满打击,重剑比她想象中更加难以控制,仿佛喝醉了酒的蛮牛,一剑挥出后,惯性仿佛要带着她向前扑倒,而且即便她加强了臂力也无法抵消这股强大的惯性。 惊疑之下,剑身上很快亮起一丝紫色的光芒,然后石沉大海,仿佛泼在砂子上的水,瞬间漏的一干二净。 她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昨天杉斯先生做的手脚,只好耐着性子挥舞起来,只是动作依旧笨拙迟缓,与击剑术原本的飘逸灵动相去甚远。 如果沐言在场的话,一定会用一个玩家词汇来评价,那就是“高ping战士”。就是那种延迟至少好几百的玩家,动作迟缓,从大脑发出下一个动作指令到指令被执行,因为各种原因耽搁至少半秒,所以看上去十分笨拙别扭。 布兰多在一旁静静看了许久,正欲离去,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的领域有低温和迟缓特性吧?” 他什么时候靠近我的?布兰多心下大惊,放在精灵宝剑上的手不由自主握紧。 “放轻松,我没有恶意。如果可以的话,从明天开始能否帮我稍微干扰一下她么,别被她发现。程度上大概刚好抵消她的进步。”兰斯洛轻声说道。 “杉斯先生,”布兰多眉头微皱:“苏利亚小姐的启蒙老师也是我的老师,莱茵大人,著名的晨星剑圣,不知您听说过没有?” “没有。”某人回答的很干脆。 布兰多微愣,不过很快释然:估计对方真的如他所言的确是个隐世不出的剑士。昨天两人旁敲侧击询问他们的来历时,对方就透露说苏利亚一行人误入他静修的地方,盘桓几日后被他送了出来,言辞含糊不清,迷雾重重,虽敷衍之意明显但两人也不好多问。 “我也没有恶意,”他稍微斟酌了一下,“莱茵老师认为女孩子不适合双手用剑,因此从小就在教育她灵活切换两把剑。我看得出来您是想让她重新打牢基础,可是那样会不会有些晚了?” 闻言兰斯洛打量了他两眼。 “你至少会五种剑术吧,而且掌握程度不低。” 他不禁眉毛一挑。 “我比较确定的有‘银月斩’和‘霜切’这两种,因为和你的领域相性较合,而且很显然是你主修的剑术,”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可你为什么还要修炼‘炎袭’和‘火龙闪’呢?明明相性不合。我猜应该是指导你的那位建议的吧?看得出来你很尊重他。” 布兰多默然不语,对方似乎将他看透了。 但他说的也没错,自己的确是得到了莱茵老师的指点后临时改变思路的,并由此取得了很大进步。 “指导你的那个人很有想法,他对苏利亚的指点也很有远见,你可能没有读懂。”兰斯洛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害她的,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说完他拍了拍布兰多的肩膀,便离去了。 布兰多望着动作笨拙的少女,想起自己改练剑术的那段阵痛期,一时间有些感同身受。 那就姑且相信他吧,他这样想。 第四章 白马与少年(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布兰多悄悄使坏的情况下,苏利亚的剑术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和“每况愈下”两个词来形容。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每天都在坚持。别的不说,光回想起兰斯洛那句“你的天赋一般”就能让她浑身充满力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她。起初少女是不服气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进步,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如他所言那样平庸。 如果注定平庸,那这样的努力还有意义吗?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 愈是这样想,她就愈发觉得手里的重剑难以控制。 …… 这天天色将晚,一行人刚好来到了栖凤河畔,即将抵达迷雾森林。 苏利亚看着镇口的牌子,有些失神。 这里是溪木镇。 栖风河水缓缓流过,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沿河有许多磨坊,镇子的街道并不宽敞,但很整洁。 她不禁开始寻找沐言提到过的那只鸡。 “别找了,没啦。”镇子门口的小孩见她抬起头,大声喊道:“鸡神大人被一个红胡子矮人打死啦,就在半年前。” 红胡子矮人?苏利亚突然想起了索林。 “那他人呢?”她问。 小孩子摇了摇头。“被法恩大叔赶走啦,和一个大个子,往那边……”小孩指着栖风河,发现似乎不太对,挠了挠头。 “不对,是往那边去了!”最后指着夜色镇方向。 她几乎可以确定是索林了。 “谢谢你。”苏利亚微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脸。 孩子顿时满脸羞红跑开了。 …… 一行人在镇子的白河旅店住下,伍德带着一大帮子人,一下子挤满了整个旅店,老板娘原本有些不高兴,但看到亮闪闪的金币后立刻满脸堆笑。 晚上苏利亚睡不着,便借着月色一路走到马场附近,她记得沐言提过这里有一匹认路的白鬃马,是马场老板的宝贝。 马厩的大门锁着,外面还有一圈三米多高的护栏,但这对一个快50级的剑士而言并不能构成困扰。 翻过护栏后,苏利亚慢慢靠近马厩。 我只是看一眼,满足一下好奇心。她这样想。 然后她隐约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便急忙躲了起来。 黑影体型矮小,但动作灵敏而且娴熟,看得出来他对这儿很熟悉。只见他偷偷溜到马厩门口,双手摸到锁上,几乎毫无停滞就打开了锁。连苏利亚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接着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钻了进去,苏利亚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然而马厩里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白天见过的那个小孩正捧着一块微亮的照明水晶,额头贴在一匹白鬃马的头上来回磨蹭,一人一马仿佛好友般低声交谈着,马儿轻轻打着响鼻,看上去出奇的和谐。 因为不敢靠的太近,苏利亚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过了会儿,小孩子似乎讲够了,他解下缠在木桩上的缰绳,对白鬃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它缓缓向外走。 苏利亚急忙躲在门口的架子车后,在稻草堆的掩映下目送一人一马离去。 因为是深夜,马儿奔跑的声音格外响亮,所以小孩只好用几块碎布包着它的蹄子,带着它慢慢靠近栖风河,那里泥土松软,应该可以让马儿跑起来。 这也就给了苏利亚跟上去的机会。 …… 罗伊小心翼翼地牵着大白,尽管双月明亮,但微凉的夜风和四周偶尔传来的虫鸣也让他有些害怕。 但一想到以后的生活,他就十分激动,连对黑夜的恐惧都消散了不少。 距离和那个陌生人约定好的地方还有两百米,到了河边,他蹲下身子摸了摸泥土。 嗯,很松软,应该可以让大白跑起来了。 “大白,你可以轻点儿跑吗?不要‘咚咚’,要‘嗒嗒’那样跑。”他抱着马头,小声问道。 白鬃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回应他。 “那就好。” 鬼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交流的。 熊孩子解开马蹄上包的布,揉成一团用力扔到栖风河里,顺水流下。大白十分懂事地卧在地上,任由孩子骑上来。 “走!大白!跑起来!” 白鬃马高昂起头,柔软光洁的鬃毛在月色下仿佛发出微光。那一瞬间焕发出的神采竟让苏利亚有几分失神。 “马厩束缚了它。”她喃喃道,这匹马现在和刚才的神采何止云泥之别,让她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那只飞鹰。 它跑的很稳,因为背上还驮着一个小孩,所以速度没多么快,但姿势优雅,从容不迫,就像巡视领地的帝王。 没过多久,到了指定地点看到生人后,它远远卧下身子,让罗伊跳下来。 罗伊抓着它的缰绳,慢慢靠近河边的黑衣人,从轮廓上他依稀认出这是和他有约定的那家伙。 给了我发光的石头的那家伙,他这样想。 两人之间大概隔着十几米远,苏利亚也藏在十几米外的树后,三人的位置大致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因此少女很轻松就看清了那个黑衣人的样子。 是他?苏利亚一阵疑惑,这不是当初帮自己从迷雾森林逃走的老汉克么,那时迷雾森林被三皇子派兵封锁,她只好化名苏茜,声称自己是走私贩,巧的是同行的还有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对方收了她们每人整整一百金币。 尽管当时的她十分青涩,和对方打交道的时间也不长,但以少女现在的认知来看,那也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商人。 但愿你不要起什么坏念头。少女这样想着,阔剑已然入手。 长时间的接触让她逐渐习惯了这种厚重的踏实感。 …… 看着牵着马的那个矮小身影,老汉克也是有些郁闷,如果不是马场老板性子太犟,他怎么会无聊到和一个小孩子许下什么约定。 说起来他这段时间的经历也是十分传奇,自从上次带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去了趟迷雾酒肆后,不光丢了生意,还被赶出了迷雾森林。不过即便如此,他对雅莱夫人还是生不起半点儿恨意。 仔细想想,以三皇子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继续待在迷雾森林才是找死。甚至他都在怀疑,自己能活着离开迷雾森林,屡屡从暗杀中逃走,这背后恐怕少不了雅莱夫人的暗中相助。 现在的他,在栖风河这一带做买卖,勉强混口饭吃。一个星期前他发现了溪木镇马场这匹白鬃马,毛色鲜亮,肌肉丰满,一看就是匹好马,便动了买下它的心思。 结果没想到这马场老板是个倔脾气,说什么也不肯卖,两人还为此发生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然而更意外的是,就在他把这事儿扔在一边,打算离开时,马场老板的儿子,那个看上去不超过十岁的屁孩儿看到了这场争执。那孩子找到他,一副大人样子,声称“要和他谈谈”。 老汉克当然以为这是个玩笑,心情不好的他甚至都笑不出来。 可是那个孩子仿佛遗传了他老爹的倔脾气,拉着他的裤管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他只好耐着性子和对方聊了会儿。 当得知他买下这匹马是要去晨星参加比赛时,熊孩子的兴致顿时高了起来。 “那我可以做大白的骑手吗?”罗伊当时这样问。 “怎么可能?你年纪太小了,站起来还没这匹马高。”他嗤笑道。 现在回想起来,老汉克觉得自己那时也是有趣,竟给一个小屁孩科普了一遍皇家骑士学院的制度和入学条件,连每年最少要花多少钱才能在晨星生存都算了出来。 或许是这孩子勾起了他的一丝回忆吧。 就在他以为自己说的那些话能打消对方不切实际的幻想时,罗伊突然一脸坚定地望着他 “我帮你把大白偷出来,但是作为条件,你要带我去晨星!去那个什么什么学院,我要成为大白身上那个骑手!” 老汉克忘了自己当时听完这句话后笑成什么样子,依稀只记得笑的老寒腰都直不起来。然而他笑着笑着就看到那个孩子哭了,怒冲冲地瞪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于是他只好答应对方。 他想着一个熊孩子而已,遇到点挫折就放弃了,便给了对方一个照明水晶,约定一个星期后在栖凤河畔的白石滩见面。 难得笑的那么开心,一块照明水晶,就算被拿走也不心疼。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把马偷出来了,自己大不了塞给他一笔数目合理的钱,然后带着马离开就是了。他可不想照顾这熊孩子,跟他老爹一个倔脾气。 抱着“老汉克言出必行”的信条,他虽如约而至,但对这买卖没抱一丝期待。 可谁想到,这家伙还真做到了…… 第五章 白马与少年(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喂,我把大白偷出来了!”罗伊有些兴奋地喊叫着,尽管压低了声音,但他稚嫩的童声还是清晰地传到了苏利亚耳朵里。 老汉克的脸皱成了橘子皮,他解下身上的斗篷裹在罗伊身上。 五月的河畔,还是有几分凉意的,这熊孩子鼻头都冻红了。 “快带我去晨星啊!” 罗伊催促着他。 “闭嘴,小兔崽子。” 老汉克没好气地说。他走上前试图抚摸着大白的马鬃,然而对方打了个响鼻,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这畜生!老汉克在心里骂道,老子摸你一下怎么了? “大白别怕,他是好人。”罗伊急忙安抚道:“他会带我们去更宽敞的地方,在那儿你想怎么跑就怎么跑,对吗?” 他期待地望着老汉克。 老汉克突然发现这个孩子眼里闪着光,与此同时他准备好的金币也沉甸甸的,有种拿不出来的感觉。 一阵心烦意乱后,他做出了决定。 “你回去吧,带着这匹马,那块破石头送给你了。” 说完他就转身欲走。 “那怎么行!” 罗伊冲过来抓着他的手。 “你答应了我的!你这人,你还是个大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孩子眼里噙着泪水,瘪着嘴,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哭出来。 “我——”老汉克顿时哭笑不得。 想我老汉克这大半辈子,让多少人吃了哑巴亏都不敢声张,今天竟然要折到一个小孩子手里? 他本想发狠甩开这家伙,可一看到对方这副样子就泄了气。 “就当是弥娅在惩罚我吧……”老汉克自认倒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撒手,我给你讲个故事。” “哦。”罗伊抹了把眼泪,乖巧地坐在旁边,脸上立刻小雨转晴。 老汉克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回忆。 “晨星城拥有帝国最大的综合学院‘晨风学院’,因为它每年都会向帝国输送各式各样的人才,因此被称为‘帝国之髓’。虽然这其中也有骑士课程,但那多半是参与战斗或军事活动的骑士。与之不同的是,荆棘花骑士学院就专门培育杰出的骑手,他们多出现在节日庆典,或是比赛中。 “晨星每五年都会在城郊的唐顿庄园举办盛大的马术比赛,吸引无数游客前来观看。比赛的优胜者除了能获得高额奖金外,还可以得到一枚国王亲自颁发的金质奖章,从此跻身上流社会,一步登天,着实让人羡慕。” 说到这儿,他不禁问:“这些你都能听懂吗?” 罗伊点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我听老爹讲过,但他没你说的这么清楚。他说每五年都会有一裤衩子傻了吧唧的人把大把的金币扔在地上,最后全被扫到国王的腰包里。” “哈哈哈……”老汉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马场老板真是个妙人,很显然他在赌马比赛中输了钱,因此才会这么愤世嫉俗。 的确,观看赛马和赌马是晨星贵族最热爱的运动,这不仅是一种时尚,也为帝国带来不俗收入。 “我父亲也是个马场老板,就在希尔德平原那边,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了,我就去了晨星打拼。”老汉克感慨道:“那会儿年轻嘛,谁还没做过美梦?我也盼望着有一天自己能骑着高头大马,在欢呼与喝彩中觐见国王,亲吻他的鞋子,接过他颁发的金质奖章……” “那你亲上了吗?”罗伊问。 老汉克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多钱交学费,只能成为一名骑士扈从,每天负责刷马喂马,骑士老爷没空的时候就带着马儿溜溜弯,甚至连骑上去都不行。” “所以你来买大白,是想回去参加比赛吗!然后,然后亲国王的鞋子?” 罗伊忍不住跳起来,兴奋地手舞足蹈。 “嘘——”老汉克急忙拽着他坐下来。“怎么会,这又不是童话故事。” 回忆道接下来的事,他有些意兴阑珊,便一笔带过了。 “后来因为一些事,我被迫离开了晨星,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当初那些雄心壮志早就忘了。一周前我路过你们马场,看到这匹马毛色鲜亮,肌肉匀称,便忍不住凑近看了会儿,发现的确是匹好马,只可惜你父亲不卖给我,说就算这匹马老死在马厩里,也不允许它被送到晨星去,我讥讽他就像护崽的老母鸡,白白浪费了一匹好马,接着我们就发生了争执。” “这么说……大白很厉害对吧?”罗伊摸着马鬃,神气地问。 老汉克不置可否地笑笑,觉得自己满足了这个孩子的虚荣心,也是时候离开了。 “好了,我要走了,你带着马早点回去吧。” “不行!”罗伊又拽住了他。 “哈?” “你说好的要带我和大白去晨星呢?你说话不算数!你骗人!” 眼瞅着罗伊又要哭,老汉克只好说:“臭小子,你难道还没懂我的意思吗?去当骑手也好,去参加比赛也好,都是要钱的,要很多很多钱。更何况你太小了,让你在晨星生活六七年,成长到足以成为合格的骑手,要更多的钱,你老爹就是卖了这个马场也凑不齐那么多钱。” 听完后,罗伊怔住了,他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感觉到对方的手微微放松,老汉克叹了口气。 “听我说,孩子,那是有钱人玩的游戏,你就老老实实帮你老爹打理这个马场,有空了骑着这匹马到处走走,跑跑,也不是每一匹好马都能踏上跑道的。” “那……如果,如果我不去,只是大白去呢?”罗伊怯生生地问。 “什么?” “我是说,”孩子不舍地摸着马鬃,仿佛下定了决心。“如果你只带走大白,能参加那个比赛吗?然后,然后让它跑到第一名?” “这个谁也不敢打包票,但如果我带它去了晨星,会为它找到最好的骑手,如果它足够争气的话……” “大白会争气的,它很厉害的!”罗伊气鼓鼓地瞪着他。 老汉克撇了撇嘴,自己今晚可真奇怪。 “回去吧,孩子,你老爹也很爱惜这匹马的,你不应该偷跑出来,等你长大一些再说吧。” “不是的,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大白!他都不让大白离开马场!”罗伊大喊道:“大白明明那么喜欢跑,你又骗我!” 说着他就哭了,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亮。 老汉克本想安慰他几句,却瞥见镇子方向出现几点火光,很显然那是有人举着火把沿途追来。他想起之前看着这小子骑着马从河边过来,一串蹄印分外明显。 “你被发现了,臭小子,快回去吧。”他催促道,再这样下去他指不定要被当成什么人。 罗伊止住哭声,茫然地回过头。 “他们怎么发现我的?” “这我怎么知道?” 这时,大白似乎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或是大地的震颤让它惊觉,发出一声嘶鸣。 老汉克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转身就跑。 “喂!!” 罗伊追了两步,发现自己的小短腿根本追不上对方。 “大白,卧下!” 白鬃马听话地卧下身子,让罗伊骑到他身上。 …… 老汉克跑着跑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嗒嗒的马蹄声。 “追的这么快??”他心下大惊,仓促间回头瞥了眼。 “你神经病啊!!!” 他没忍住破口大骂,追他的竟是罗伊。 “你上来啊!我们去晨星!” “上你个头啊!盗马贼和人贩子哪个身份不够我坐牢?小祖宗,算我求你了,乖乖回家吧。”老汉克愈发觉得自己今天不正常,被一个熊孩子折腾的死去活来。 “大白一定要去晨星,它不能老死在溪木镇!” “……” 老汉克明白和这熊孩子没得聊了,他决定夺下这匹马的控制权,然后回去和镇子里的守卫讲清楚。 但就在他即将上马时,一道黑影带着劲风重重砸在了两人一马身前,白鬃马势头一滞,前蹄高高抬起,背上的罗伊堪堪被掀翻,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 “小心点。” 惊魂未定的罗伊感觉这温柔的声音有些耳熟。 第六章 白马与少年(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当我拔出第二把剑时,就是为了守护所爱之人。——黑衣剑圣克里托 ---------------- “你是白天那个……”罗伊说到一半就愣住了,他不知该怎么称呼。 眼前这位女士比镇子里任何一位女性都要温柔好看,他想叫她姐姐,但又有些忐忑。毕竟对方住进旅店时身后跟了一大票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没错,是我。” 苏利亚扶着罗伊从马背上下来,转而看向老汉克。 “还记得我么,汉克大叔。” 老汉克觉得眼前这个短发姑娘有些眼熟,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我提醒一下,四年前你帮一个自称是走私贩的姑娘逃出了迷雾森林的封锁……” “苏茜?”老汉克一惊,他还记得当年这件事正是雅莱夫人指使他去做的,那一批他一共转移了6个人,其中有一半是金发姑娘,里面就数这姑娘长得最水灵,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等等…… 老汉克仿佛隐约抓住了什么。虽然他没见过三皇子的未婚妻苏利亚小姐,但隐约听过“晨星的蔷薇花”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再加上不久前内森和索坎用生命送来的消息。 难道说……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甚至后悔自己喊出了“苏茜”这个名字。 “梅妮亚?珊蒂?”他又补充了两个名字。“你是珊蒂对不对?我想起来了。” 苏利亚微愣,她可没想到刚才那一瞬间对方的思路跨越了几乎大半个洛坎。 “您记错了,我是苏茜。” “哦……苏茜小姐,那还真是不记得了……您这是……”他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目光掠过两人,瞥了眼身后逐渐接近的守卫。“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不是盗马贼,也不是人贩子,真的不是……” “我都明白,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苏利亚笑笑,然后看向罗伊。 “你和大白是朋友吗?”她问。 “当然!”罗伊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 “那你舍得和他分开吗?” 罗伊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别人带走它?” “因为大白应该跑第一啊!大白最厉害了,马场里没有一匹马比得过它!” “那你呢?你不和它一起吗?”少女又问,她眼里也亮晶晶的。 “我……我们暂时会分开。但是,”罗伊瘪着嘴,虽然有些伤心,但语气依旧坚定。“我会努力追上它的,从明天开始我每天多喝一杯牛奶,多吃两片黑麦面包,一定可以的!” “你们会在一起的。”苏利亚摸了摸罗伊的小脑袋,温声道。 …… 法恩现在很紧张。 巡夜的时候,有人说在栖风河里发现了一具浮尸,吓得他连忙去捞,结果捞上来一看,只是几块包在一起的破布罢了,恰好和稻草缠在一起,因而显得容易让人误会,可就在他以为是虚惊一场时,一个眼尖的小伙认出来,这是伊万家那个熊孩子的衣物…… 然而现在它被剪成了碎片…… 于是他急忙敲开伊万家的大门,果不其然,发现了这起性质恶劣的绑架事件!对方还偷走一匹马!所以看到掳走罗伊的人贩子被人逼停,他别提多高兴了,暗骂该死的盗马贼,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同时,一鞭打在马屁股上,又提了速。 凑近以后他发现多了一位美丽的女士,是白天见过的那位。 “她让整个溪木镇的空气都变清新了。” 一位守卫同伴这样评价道。 “聿聿——” 他停住马,翻身跃下,动作标准,丝毫不拖泥带水。 在美丽的女士面前,在他的带领下,守卫队全体成员发挥的异常出色,动作整齐划一。 “您好,美丽的女士,请问这位盗马贼是您抓住的吗?” “我不是盗马贼!”老汉克愤愤挥舞着拳头。“这小王八蛋才是。” “哈哈哈……” 守卫队成员笑成一片。 法恩也笑道:“这种玩笑话你一个成年人也说得出口?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在镇子周围晃荡了一周,如果不是你狐狸尾巴藏得好,早被我射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下了。” “法恩队长,”白天的时候布兰多和对方打过交道,所以苏利亚知道他的名字。 “事实上情况的确如他所言,罗伊是自己跑出来的,这里面存在着一些误会。” 笑声戛然而止。 法恩脸色也有些难看,不禁皱起了眉头,手也慢慢摸到腰间的短剑上。 “这位女士……你们不会是同伙吧?” 这时背后又传来一阵喧闹,是马场老板伊万带着几个仆人风风火火赶了过来,他虽然有很多好马,但动作显然没守卫队这么快。 “我就知道是你!!” 伊万一落地就气冲冲地跑过来,看这架势似乎要揍老汉克一顿。 “我就知道你惦记着我的好马,可没想到你还是个人贩子!你这王八蛋!” “伊万先生。”苏利亚挡在他面前,阔剑上的肃杀气息让伊万不禁后退了几步。 罗伊急忙过来抓着她的裙甲。“姐……姐姐,我爸爸是好人……” “我知道。”少女收起大剑。“但这可以让他冷静下来。” 她转向伊万。“伊万先生,我可以作证,汉克先生并无恶意,今晚的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伊万把儿子拉到自己身后,手里举着几块湿淋淋的破布。“这是罗伊的衣服,它都被剪成碎片扔到了河里,你说这是误会?再说了,你是谁,凭什么作证?” “如您所见,苏利亚·埃德华兹,这个身份足够了吗?” 这话一出,周围顷刻间鸦雀无声。 罗伊转着小脑袋,看着陷入石化的众人,十分费解。这个好长的名字有那么可怕吗? 半晌,法恩才用颤抖的声音问:“是……蔷薇的晨星花……不对,晨星的蔷薇花,苏利亚小姐吗?”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怎么这时候拌蒜。 苏利亚点点头,“如果这还不足够的话。”她突然对着空气喊道:“怀恩校长,您可以帮我证明一下身份吗?” 白光一闪,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了校长服的怀恩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就这么浮在空中,金边白袍无风自动,满脸圣洁。 虽然溪木镇处于栖风河畔,而且联通迷雾森林和坎萨地区,但也少有法师经过这里。看到宛如神祇一般的怀恩,大多数人都对苏利亚的身份不再怀疑。 “可是苏利亚小姐不是在晨风……” “这是秘密特训。”怀恩笑着解释道,“所以还请诸位替我们保密。” “当然!” 法恩激动地拍着胸脯,众人连忙有学有样。 伊万回过神后,手足无措。 “苏……苏……” “伊万先生。”苏利亚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动问道:“您的这匹马卖么?” 伊万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那一瞬间他的脸上仿佛写满了故事。 不舍、激动、胆怯、期盼、释怀,光这副表情都够写一本小说了。 “而且我希望能带走罗伊,我会把他培养成一个出色的骑手。”少女解释道:“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将马场卖给我,然后举家前往晨星。正好蔷薇庄园缺少人手,鲁伯特管家一个人忙不过来,您意下如何?” 幸福来得太突然,伊万都被砸懵逼了。 在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弥娅。 …… 不远处的树林里,两道身影隐藏在树后。 “这也在您的预料中么,杉斯先生?”布兰多问。 兰斯洛摇摇头。 “这属于意外收获,本来这段时间应该是她的迷茫期,”他随即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我多一番说教。” “恕我眼拙,您到底想做什么?” “那位莱茵先生应该是这样打算的。”兰斯洛解释道:“他让苏利亚把合击剑术拆开练习是为以后的双人合击做准备。所以我猜他还告诉了苏利亚如何判断一个男人是否可靠之类的,如果他本身就是位魅力出众的男性,这些判断标准则更加有说服力。” 布兰多不禁失笑:“他就这么确定苏利亚小姐未来的伴侣是位剑士?更何况她还有婚约在身。” “如果她的伴侣是位法师,还用得上合击?怎么,难道你觉得她真的会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么,你也过了看骑士小说的年纪了吧。”兰斯洛笑道:“至于订婚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一个连领域门槛都没摸到十五岁小姑娘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人间蒸发的,还逃了这么远……听说那阵子布兰多会长很活跃啊,四处寻找法师扈从,现在找到了吗?” “呵呵……杉斯先生说笑了。”布兰多立刻转移话题。“既然如此,那您现在为什么又让她从头练习呢?” “还是那个原因,因为她未来的伴侣是位法师,所以只好一个人挥舞两把剑咯。”兰斯洛顿了顿,突然问他:“有没有一个擅长‘星斩’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当我拔出第二把剑时,就是为了守护所爱之人’?” “您说的是四百多年前的黑衣剑圣克里托?” “大概……是他吧。”兰斯洛记不清那家伙的名字了,他只记得自己教会了他星斩,还扔给他一句拉风的台词。作为交换对方要替他守护晨星一百年,可没等那家伙学成,没等这买卖开始他就被伊苏攻击,然后莫名其妙去了风之苍穹,被派博救了不说还多了个新名字。 不过看布兰多提到那个人时肃然起敬的样子,那家伙显然没骗自己。 现在的孩子记忆力真棒,四百多年前的人都记得。他有些感慨。 “事实上同为双剑流,‘蔷薇剑术’和‘星斩’都更侧重意志,前者攻守兼备,后者舍命攻击,两者对信念的要求极高。它们之所以难,就是因为很多人忘了自己为何而执剑,忘了自己在追求什么……布兰多会长,这应该无法对你造成困扰吧?” 布兰多点点头,这一点自己从未迷茫过。 “所以,我只是在帮小苏利亚寻找答案罢了。想必现在她已经找到了。” 说完,他弹了弹身上的灰。 “走吧,明天队伍里会多个孩子,指不定有多吵,趁着现在多睡会儿。” “杉斯先生,”布兰多突然喊住了他。“既然您的本意是帮她找到答案,为什么她会变成短发呢?” “我也不知道。”兰斯洛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只是想简单试探一下她,可那孩子的决心超乎我的想象……没事儿,会长回来的。毕竟我年轻那会儿也是长头发。” “……” 第七章 紫色的蔷薇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因为收拾行李的缘故,众人在溪木镇又盘桓了几天,同时伊万的马场还要进行一系列交接手续。这些复杂的事情被苏利亚一股脑扔给了老汉克,她觉得这个人能力不错,对待罗伊的态度也说明他心性也不差,便动了让他为家族做事的想法。 况且有怀恩和布兰多两座大山压着,谅他也不敢动什么歪脑筋。 对此老汉克自然是感动的老泪纵横,罗伊在他心中也一下子从克星变成了福将。 忙完这些事,苏利亚便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修炼中。 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在非晨练时候动用阔剑,她惊讶地发现在使用上比平时不知道顺畅了多少,就仿佛那把剑是长在自己胳膊上的,如臂指使。然而随着第二天新一轮晨练的展开,往日的迟滞和生涩又回来了。 或许那时机缘巧合之下摸到了什么诀窍?少女疑惑地想。 一旁的看似在旁观的布兰多见她没起疑心,顿时松了口气。 …… 两个月后,苏利亚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埃德华兹公爵府。 “大小姐。” 管家鲁伯特依旧站得笔直,身着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便他表情严肃,声音依旧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鲁伯特管家。”苏利亚也有几分欣喜。 她出生那年母亲就去世了,同年正好赶上祖父大人被神秘人围攻,实力从云端跌落,说是家道中落也不为过。当时父亲只有22岁,要不是这位忠仆尽心尽力辅佐帮助,估计庞大的埃德华兹家族已经被其他势力瓜分干净了。 苏醒后的莱茵剑圣实力大跌,但威严犹在,从小就板着脸,不苟言笑。再加上凯勒布公爵又常年在外办公,因此这位管家先生对苏利亚来说同时扮演了父亲和母亲的角色。 “小姐,这位是……”尽管管家很激动,但他依旧没忘了自己的本分。 怀恩和布兰多送她到家后就离去了,伊万一家人也由老汉克前去安排,因此管家指的就是兰斯洛。 “这位是杉斯先生。”少女解释道:“我的剑术指导老师。” 鲁伯特原本礼貌的笑容微微僵了一瞬。 这么多年来指导过苏利亚剑术的只有莱茵一人,并且鲁伯特是跟着莱茵一起长大的,两人从小就是主仆关系,甚至年轻那会儿还一起参加过冒险。后来在灰谷游历时,鲁伯特的膝盖中了精灵一箭,这才退居二线帮自己主人打理家族事务。 因此听到这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是什么“剑术指导”时,他不免有些讶异,之后略微有些愤怒。 埃德华兹家族的剑术指导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的。 他的这丝僵硬自然被兰斯洛看在眼里,后者是什么人,800多岁的老妖精。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 “‘老师’二字不敢妄称,故人委托而已,略有指导。”他淡淡道。 鲁伯特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连忙安排下人为两人接风洗尘。 …… 晚饭后,苏利亚移步旁边的独栋阁楼。 “咚,咚,咚……” 皮靴踩在桦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走廊里打扫的很干净,推开门时还能闻到淡淡的熏香。 摒退下人,她缓缓走到祖父身边。 老人紧闭着双眼,原本耀眼的金发颜色暗淡,宛如一团灰败杂草,面容枯槁,全然不似幻象中那样矍铄。 她出生那年,祖父遇袭,虽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实力跌至瑟银段位(30-40)。在之后的十年间,他把全部心血都灌注在自己孙女身上,希望她能重拾自己当年的荣耀。 尽管苏利亚从小就展现出了卓越的天资,但依旧无法让他满意,并且自己的身体也在每况愈下:从一开始还能勉强挥舞着木剑给她喂招,到后来要借助轮椅才能前往练功房,再到五年前彻底陷入昏迷,仿佛即将走完一个首尾对称的人生。 苏利亚握着祖父枯瘦如柴的手,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这几年的经历,诉说自己的成长。她时而抑制不住笑声,时而表情悲伤,时而羞红了脸,将长久以来积攒心中的压抑一股脑儿都释放了出来。 “祖父大人,我开始明白您当初那番话了,‘别让你的感动代替心动’,真正的心动,会让我为了他把自己变得更优秀,这应该是您的意思吧。” 说完,她站起身,在祖父额头上轻轻一吻,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脚,轻手轻脚地离去。 …… 起初鲁伯特认为,这位杉斯先生可能是个苦修士,晚餐时便专门安排了一位下人站在他身后,悄悄提醒他用餐礼仪。然而用餐过程中兰斯洛完美的举止与风度让他惊的合不拢嘴。坐姿也好,礼仪也好,就算将这些礼仪恪守了四十多年、挑剔如他都找不出毛病来,甚至还有一些复古,那种传统的气质是他在晨星最好的礼仪老师身上都没见过的。于是也打消了派人跟着他的打算。 位于城内的公爵府不同于城郊的蔷薇庄园那样宏伟,属于标准规格,这样一位优雅的贵族应该不至于迷路,况且派人跟着他也显得不礼貌。 于是晚饭后兰斯洛就无所事事起来,信马由缰的他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埃德华兹家族的书房。 书房里摆着一张长长的实木桌子,桌上还有银质烛台和羊脂蜡烛——这当然只是装饰物,头顶镶嵌着照明水晶的巨大吊灯才是光源。 左右两边各有一排贴墙放置的书架,很显然仆人每天都在认真打扫,高大的书架上几乎没落一丝灰尘。 书架正上方挂着埃德华兹家族每一任族长的画像,靠近旋梯口的前半段空着,从中段开始是莱茵哈鲁特,一路往前,是他的父亲海因盖尔、祖父威尔赫姆等等,一直延伸到书房尽头地的圆形场地,最中央挂着一张巨大的全身画像。 画中人金发紫瞳,头发盘在脑起,用丝带扎住。面容娇俏,侧着身子,双手握在淡金色长剑的宝蓝色剑柄上。 她背后是瑰丽绚烂的晚霞,光芒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看上去庄严神圣。 这正是在李奥瑞克与兰斯洛一同消失后始终守护着晨星的亚瑟·埃德华兹。 “这个臭美的家伙……” 兰斯洛望着这位自己昔日副官的画像,不由嘀咕道。 说起来苏利亚还真是继承了她的性格,虽然两人不太可能有直接血缘关系,因为在他记忆中亚瑟终生未嫁,埃德华兹家族也是由她堂兄传承下去的。 她倒是收养了一个女儿,叫莫德雷德还是什么,他记不大清了。 “希望你的后人能像你一样固执吧,死脑筋总是有好处的。” 兰斯洛静站了许久,直到一丝喧哗声传来。 …… 公爵府外。 “伍德,你确定那个人有传奇水准吗?”洛兰眯着眼问道。 “殿下,事实上……”伍德不禁瞥了眼站在洛兰身后的黑衣剑士。 “怎么?” 他咬咬牙,说道:“事实上就算是克里托先生也没有给我带来那么大的压迫感,而且那位杉斯先生在平时就与普通人无异,只有出手时才锋芒毕露,气势凌人……” “收放自如是吧?”克里托开口了,听声音他似乎比洛兰还年轻几分。 说着他掀下兜帽,露出一张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面庞,皮肤白皙,五官像少女一样纤细,最奇怪的是他的耳朵比正常人长出一截,但也没精灵那么夸张。 “没错,是这个意思。”伍德每次见到这张脸都会被震惊一次,至今尚未被震习惯。 谁能想到暗中守护了晨星三百多年的克里托阁下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是个半精灵。 “那是蛮厉害了。”克里托笑笑,一点儿没有传奇剑士的架子。“起码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做不到这一点。” 离他最近的洛兰不禁苦笑,身为瑟银剑士的他现在就像绑着几十公斤的沙袋,连呼吸都有些压抑。 “那还请克里托阁下出手打探一下这人的来历,晨星不能放任这么危险的人自由活动,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得到监控。” “嗯。” 克里托微微颔首,纵身飞到公爵府上空,漆黑的身影仿佛融进夜色里。 …… 苏利亚从祖父房间走出来,刚来到庭院里,就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阵威压,像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艰难地抬起头,却无法找到敌人的踪迹。 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她的身上绽放出一抹紫色光芒,宽阔的重剑瞬间入手,重重插进石砖地板,一时间碎裂的砖块四溅,尘土飞扬。 借着重剑的支撑,她慢慢顶住了这股威压。 此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破壳而出,就像一颗种子,吸收了足够多的营养,正要抽出芽叶顶破泥土时,却被一块石头压住了。 “杉斯先生怎么还不来?” 少女不免有些焦急,然而对方的威压似乎只针对她一个人,只存在于这一小方院子里,到目前为止都没人发现这儿的异常。 压力又增强了几分,苏利亚和重剑一齐向下陷了几寸,坚硬的石砖早已四分五裂,现在脚下是柔软的泥土。 “不,我不能寄希望于别人……” 少女脑海里突然浮现起祖父赠予她这两把剑时说过的话。 “轻剑名曰勇气,希望你始终一往无前。重剑名曰守护,希望你始终坚守信念。” “如果找到了值得让你守护的人或物,就鼓起勇气去追逐吧,别忘了你拔剑的理由。” …… 突然,一道比之前更加绚烂的紫光从少女身上膨胀开来,充斥着整个庭院,一时间如梦似幻,璀璨的光芒让人宛如置身于浩渺星空。同时她也感觉身上的压力骤减,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气浪推开碎石打在墙上,重重地嵌了进去。嘈杂的碰撞声引来了下人,一时间整个公爵府都喧闹起来。 第八章 蜕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兰斯洛走出书房,来到庭院中,恰好看到苏利亚突破的一幕,不禁有些诧异。 很快他就意识到是哪儿出了问题。 …… 克里托本想用领域笼罩整个公爵府,但考虑到那样可能带来较大的恐慌,不免有些犹豫。就在这个时候,苏利亚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 隔三(十年)差五(十年)才回一次晨星的他并不知道这是谁,但看对方气息凝实,就处于突破边缘,而且难能可贵的是目光坚定,精神饱满,不禁动了爱才之心,便将气势集中在对方身上。 或许这样一来也可以逼那个叫杉斯的家伙出手,他觉得这是件一举两得的事儿。 然后苏利亚突破了,他还没来得及欣慰,眼前就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旧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仿佛时间的流逝对眼前之人毫无影响。 “修……修玛先生?” 兰斯洛微愣,我那时候用的这个名字吗?似乎……是的吧,这是和亚瑟、尤尼他们一起冒险时的化名,还是亚瑟那家伙起的。 “是你?” 他也有些惊讶,这不是几百年前那个跟自己学了“星斩”的少年么,说起来两个月前还提起了他。对方天赋不错,果然也踏入了传奇之境,而且看样子还在坚守那个承诺,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看走眼。 “原来他们说的神秘人是您啊……杉斯是您的本名吗?”即使成为传奇,克里托在前辈面前也有些忐忑,几百年前看他深不可测,如今看他依旧如此。 “他们?”兰斯洛往远处瞥了一眼,看到几个熟人的影子,比如伍德,比如那七八个跟在他身后的龙套。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么说那个穿红色风衣的就是三皇子咯?”他问。 “嗯。”克里托点点头。 “既然如此……”兰斯洛笑着拔出了薄如蝉翼的木剑。“那你就是来催婚的咯,怎么说,走程序还是直接开打?正好我也许久没动过手了。” 剑一拔出,兰斯洛那股平淡慵懒的气质立刻消失不见,转而仿佛与手中轻剑融为一体,散发着一股古老厚重的气息。 就像一棵年轮无数的古木,任凭岁月流逝,时光冲刷,积淀下一层层厚重却不显衰老。 克里托感觉自己的血液沸腾了,手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两把剑,不过他随即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杉斯前辈,我认输。” “诶?”兰斯洛错愕道:“为什么?” 克里托苦笑连连:“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又怎么能平静地和您战斗呢?等到我能够心平气和地拔出剑那天再来找您讨教。” “好吧。”兰斯洛百无聊赖地收回剑,“那你顺便去告诉那个三皇子,苏利亚要闭关一年,让他别太聒噪。至于婚约,自己看着办吧。” “是。”克里托微微躬身,虽然两人没有师徒之名,但对方在他心里早就是老师了。更何况他本来的目的就是确定来人身份以及对晨星有无危险。就目前的结果来看,这哪里是没有危险,晨星反而多了一尊保护神好么。 “我最近就住在公爵府,你要是手痒了可以来找我,也让我看看你这些年进步了没有。” “……那是自然。” …… 解决了麻烦,兰斯洛来到庭院,看见一片狼藉的地面和激动不已的少女。 “杉斯先生,我,我……”苏利亚激动的语无伦次。 他微笑道:“我看到了,恭喜。” “谢谢您,杉斯先生!”苏利亚认真地鞠了一躬,然后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看您似乎刚从上面下来。” “哦,一个故人。”他笑笑:“一年内洛兰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放心修习吧,对你而言,领域才只是开始而已。” “嗯!”少女重重地点点头。 这时许久未见的鲁伯特带着一条黑色高地犬走了进来,看样子他晚饭过后就去接这条狗了。 “大小姐,这是——”他望着院子里的狼藉震惊地开口道。 然而苏利亚无暇管他,少女欣喜地冲向牧羊犬。 “修玛!!” 修玛见到苏利亚,愣了不到一秒就认出了她,兴奋地摇着尾巴窜了过来,扑到她怀里嗷呜嗷呜地叫着,五年不见,它激动地恨不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修玛?”一听到这名字,兰斯洛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管家先生,这条狗的名字……它今年贵庚?” 鲁伯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杉斯先生,修玛它六岁,怎么了?” “呃……这个名字很不错。”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管家笑道:“这个名字从第一任家主亚瑟小姐那时就开始用了,距今一百多代,说起来这也可以称它修玛一百多世,血统一直很纯正。” “哦……多谢您的解释。”兰斯洛顿时哭笑不得。 怪不得那家伙说这个名字很适合我。他看着修玛乌黑浓密的毛发回想起了自己当年的一头黑发。 -------------------- 伊莫特鲁,风丛。 橡果依旧在沉睡,无论位于第四层的古斯塔沃多么聒噪,始终吵不醒它。 “还TM要多久啊——” 族长大人大喊。 他被淡金色藤蔓束缚了四肢,整个人张成一个羞耻的“大”字。原本残破的身躯早就修复完毕,不仅如此,生长旺盛的毛发使得他如野人一般粗犷,更多几分野性。 而且他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在渐渐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这段时间他频繁做梦,虽然醒来后忘记大半,但朦胧间还是能察觉梦境是相连的。 在梦里他看到的世界是一片荒野,一位老者在地上埋下一颗种子。种子落地即生根,不到一秒就抽出一丝嫩芽,随后飞快地生长,转眼间就变成参天大树,它的树干由纠缠的藤蔓编织而成,树冠广阔,遮天蔽日。 随后老者和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发生了争执,两人的争吵让古斯塔沃在梦里都感到几分悲伤与绝望,仿佛父母离婚在即,他是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孩子。 接着时光流逝,斗转星移,这棵树逐渐长成了一方世界,碧绿的枝条下是繁花铺成的小径与草海,前来居住在其上的魔兽也越来越多,其中有一只巨大的白色雌鸟,带着她的子嗣来到树冠上筑巢。 “这是弥娅赐予我们的家园。” 古斯塔沃依稀听到她这样说。 雌鸟似乎是这其中最强大的生物,她的羽毛坚如钢铁,扇动时可以掀起阵阵飓风。她子嗣众多,一旦群鸟飞翔,展开的双翼足以遮蔽天空。 她逐渐成为了这棵树的守护者。 “吾名,艾维娜,伊莫特鲁的守护者。” 她这样说道。 这一幕是今天刚梦到的,恍惚间有种大结局的感觉。 族长大人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他明白这个梦和伊莫特鲁,和德鲁伊的来源有关,至于具体是什么关系,他想不通,也不愿费脑子去想,他现在正绞尽脑汁想办法逼那个小骷髅出来。 “帕帕什么斯,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 “你这个不长毛的混蛋!” “你这个没有(消音)的——” 白光一闪,派博出现在他面前。 “放我出去!”他大喊,唾沫星子飞溅到派博脸前时又倒着飞了回来。“我已经痊愈了!没必要再绑着了!” 派博没说话,弹出四道弧光划断了藤蔓。 “卧槽??” 猝不及防之下,古斯塔沃差点摔在地上,还好他反应够快,变成一只飞鹰兜转回来。 然而挥动翅膀的同时,他感觉有股力量在身体中涌动,仿佛呼之欲出。 “大个子,闭上眼睛。” 派博闪身出现在他面前,洁白的骨指摁在他头上。 古斯塔沃照做了。 然后,一道光芒从他体内迸发出来,充斥着整个第四层。与此同时,橡果被一股熟悉的气息从睡梦中惊醒。 光芒刺透了橡果的身体,它厚重的外壳被一层层剥落,露出镂空的身躯,随后嫩芽从剥落处抽出,生长,原本沉重的躯壳朝着一颗参天大树缓慢演变,就像褪去臃肿身躯的蝴蝶,慢慢展开华美的翅膀。 …… 风之苍穹,带着些许温热的微风乍起,伊莫特鲁的万千根枝条一齐律动。 湖畔营地的众人也远远看到一束光从风丛升起,伊戈尔率先化身金色飞鹰腾空掠去,数百道身影紧随其后。 第九章 换肤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古斯塔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新睁开眼后,神清气爽,连身体都轻盈了几分。 他仍保留着飞行形态,便下意识挥动了几下翅膀。 “呼——呼——”掀起的气流宛如小型龙卷风。 等等,这声音? 他可不记得自己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而且多年飞行经验告诉他,这是一双巨大的羽翼,宽阔有力,展幅至少在两米。 派博仿佛明白他的心意,随手拿出一面镜子。 “这TM是老子???” 古斯塔沃望着镜子里那个浑身雪白,呆头呆脑的家伙,有种想死的冲动。 自己完美的流线型身躯呢?锐利的鹰眼,帅气的银色翎毛呢?眼前这个圆头歪嘴的傻鸟是谁? “这叫雪鸮,你也可以叫它猫头鹰。”派博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似乎兰斯洛的离去让他成熟了许多。 族长大人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醒来,他对着镜子,想做出一个凶狠的凝视,结果瞪圆的眼睛透露出几丝憨态和萌感,让他心中涌起无尽的悲伤。 这模样实在是太傻…… 他仍然不信邪,张开喙,试图用一声清亮的鹰唳来证明自己依旧威猛。 “咯咯——咕——” 完了,全TM完了。 比这更惨的是,第四层的围墙全部剥落,四面透风,橡果只是展开了枝条,尚未抽出浓密的叶子,因此刚飞来的众人一眼就看到了他。 “族长!!” “古斯塔沃!” “王八蛋,你——哈哈哈哈……” 一道道身影落下,原本欣喜的问候迅速化成连绵不断的笑声。 平素里怎么说也是笑声来源之一的古斯塔沃恨不得掐死这群家伙。 “你……你这傻鸟样子,真是太TM可爱了。”伊戈尔变回人形站在他旁边,两米出头的他竟和这只蹲在地上的雪鸮一般高。 “咕呜——” 古斯塔沃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这群家伙笑得更欢了。 他急忙变了回来。 好在人形态没有受到影响,他这才放下心来。 “滚滚滚,笑个屁,都给我滚回去笑,比搁这儿丢人。” “怎么,组长大人不和我们一起飞回去?”伊戈尔挤眉弄眼道:“我们还想看看您飞腾的身姿呢。” 古斯塔沃随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力量恰到好处,让对方飞了出去。 目送一众胡闹的族人走远,他这才转向派博。 “这到底咋回事儿?” “你是艾维娜的后人,大个子。”派博收起镜子。“你是伊莫特鲁的守护者,比我们这些看守者权限更高。” “你等会儿——”古斯塔沃坐在地上,认真地捋了一遍。 结合自己的梦境,他勉强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伊莫特鲁的传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越传越模糊,越传越离谱,德鲁伊中又缺乏学者来记录,久而久之就只剩下了“群居树下,大树偷跑”这条明晰的主线。 甚至哈缪尔给小古斯塔沃讲故事时就直接说德鲁伊们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他落地的时候面朝大地,所以最先着地的某个器官从小就比别人大一号。另一方面,由于他的父亲是一名精灵,死于和巨人的战斗。本体是夜刃豹的母亲又成天在旷野瞎跑,因此被太爷爷养大的他直到十五岁之前都对此深信不疑。 十五岁那年他有幸目睹了一位荒野巨人的胯下尺寸,心有不甘,决定从藤户区最高的树上再摔一次,被救下后才知道了那是老人逗他玩的。虽然这件事一直被当做一个笑话,但他对德鲁伊真正的来源一直很好奇,尤其是看着哈缪尔撞死在祭坛上时,好奇中还带着一丝不甘和悲凉。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你刚才说的,有区别吗?”他问。 “当然有。”派博歪着脑袋。“看守只是任务,但守护是责任。” “放屁。”古斯塔沃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想起哈缪尔太爷爷,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每一任在天坑里坚守的族长,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炸了祭坛打开了那扇门,他估计也要守一辈子。 “没头没脑的守护也是任务,而且鬼知道那任务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老子又不傻,怎么可能守着一棵破树一辈子。” 派博沉默了会儿,并没回答,他晃着大脑袋转身欲走。 “等等——”族长一把拽住他。“我还没问你小穆去了哪儿,你光告诉我他走了,让我耐心等候,现在他回来了吗?为什么今天才把我放了?早干嘛去了?”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求的哇,你早干嘛去了?” “我——”古斯塔沃愣住了,他仔细回想了下,平时的确很好奇那个梦能演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也没说过类似的话。 “那小穆人呢?” “不知道。” “那我去找他了?” “随你。” “……你不拦我?” “你会走?” “我——” 族长大人又被问住了,他松开手,生气地挠着头,头一次发现这家伙这么噎人。 他从对方那里了解到三个月前经历的只是一场考验,但他想不通为什么只有他搞得浑身是伤,而且还遇见了假冒的风语者,以及自己这段时间做的梦到底讲了什么。现在唯一可以给出解答的人也离开了,自己还不能去找他。 他越想越气,干脆变成夜刃豹三两下跳走了。 “吼——” 一声吼叫传来,仿佛在说再见。 派博望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 “杉斯大人说这家伙在试炼里看到了原本的命运,又获得母树认可,能看到遥远的过去……可为什么我觉得他什么都没看到?” …… 漫步在风丛,古斯塔沃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亲切,尤其是伊莫特鲁,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棵树在沉睡。 它体内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周围澎湃的元素仿佛在欢腾雀跃,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源源不断地挤进树里。 它们去了哪儿?古斯塔沃这样想,便拼命用感知去追逐元素,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伊莫特鲁。 他的感知循着元素踪迹侵入到树里,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随着不断的深入,他似乎听到一丝声音。 “咚,咚,咚……” 声音愈发明显,就像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 感知的深入被一堵墙阻隔了,此时他整个人,不对,整只豹已经贴在了伊莫特鲁之上,猫科动物的利爪深深嵌进藤蔓的缝隙里。 这堵墙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息,既陌生又熟悉。 它和空气中弥漫的澎湃元素有些相似,又有些接近麦克特伦尸体上空萦绕的庞大灵魂能量…… 要是说这两种成分他都不确定的话,那另外一股气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来到风之苍穹之前,洛坎空气中元素的味道。 以他一个森语者的强大感知,虽然受制于文化水平无法用合理的语言进行描述,但就个人而言,区分这些元素如喝水吃饭般简单随意。 这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就在他闭着眼仔细确认这堵墙的成分时,一股更熟悉味道钻入鼻孔。 “乌尔萨!!” 与之而来的是一阵劲风。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变成熊怪,转身接住苏珊娜魁梧的身躯。 掂量着入手的重量和冲击力,他估计要自己再慢一秒,怕是得入木三分。 “亲爱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母暴熊惊讶地望着他。 古斯塔沃现在虽然还是健硕的熊怪,但浑身雪白,一尘不染,就像刚从面粉桶里拎出来的一样。 “亲爱的,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回去聊。” 族长大人感觉自己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好,你带我飞回去吧。”苏珊娜抱着爱人,她无比向往任由微风抚摸脸庞的感觉。 族长“好”字说了一半就咽了回去,他觉得自己的飞行形态恐怕这辈子都没法见人了。 “亲爱的,我们走回去吧,试想一下,牵着你毛茸茸的手,我们一起直立行走,这一幕难道不美好吗?” “都听你的!” 古斯塔沃终于松了口气,在心里给沐言点了个赞。 “你小子教我的话真好用!” ----------------- 赫鲁,霍斯狄的幽魂山谷。 背后张开两道青色的羽翼的沐言正在丛林中穿梭,突然打了个喷嚏,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第十章 赫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稳住身形,脚下轻轻一点,窜出去五米多远。背后的风元素羽翼虽然不能帮他飞行,但可以极大地加快赶路速度,让他身轻如燕。 “夏穆,时间。”他在心中默念。 「迷雾历599年4月5日,下午4点47分,距离冥河‘拦河蓄水’还有235天。」 “积分进度和目的地导航。” 「您的当前积分:45/100,距离五级佣兵还有55分。目前接受委托:10枚噬魂兽魔核,当前进度0/10。距离目的地烂木滩还有24公里,保持当前速度15分钟后抵达,剩余魔力预计不足40%。」 听完来自资料库的汇报,沐言降低了速度。 “现在呢?” 「当前速度25分钟后抵达,剩余魔力预计不足30%。」 “……你就不能智能一点,告诉我最合理的速度?” 「检测到关键词‘智能’,疑似对本资料库的讽刺,待机五分钟以示愤怒。」 “……” 于是他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 这是他来到赫鲁的第四个月。 当初来自那些怨魂的海量记忆经过资料库存储、整理、筛选,最终剩下来的内容帮他对赫鲁有了全面直观的了解,这是一个远比他想象中文明且宏大的世界。 赫鲁的居民分为两种,一种是原住民,一种是从冥河里打捞上来的优质灵魂。 先说前者。 在原住民中流传着这样一个神话故事。赫鲁是死亡的国度,是亡者的归宿,是女神海拉建立的乐园,她即是这个世界。 土地与山川是海拉的肌肉骨骼,冥河是海拉的血液,无论是赫鲁也好,其他世界也罢,所有亡者的灵魂都会归于冥河,任由河水冲刷,最后汇入尼弗海姆,成为最原始的灵魂能量,反哺这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的元素是海拉呼出的气息,它们具有生命,活泼好动,无时无刻不在自由地结合,演变,因而远比洛坎死寂的四种元素复杂。 比如除了水、火、土、木之外的风、光、暗、雷等等,在赫鲁根本不需要基础元素复合就可以直接获取。 举个例子,如果说洛坎的空气中只有氮气,氧气,氢气等,那赫鲁就不光有这些,还有一氧化氮,二氧化氮,水蒸气,氨气等等,而且还对人体无害。 这也应证了兰斯洛所说,赫鲁充满了澎湃元素。 所以,浸润在澎湃元素与灵魂能量中的赫鲁原住民们,天生就有着极高的元素亲和力,他们操控元素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随意,而且也不用借助复杂的魔网,随心所欲,方便快捷。 在洛坎,大家共用一片网络冲浪,你是GG也好,MM也好,凡事都要走程序:发出申请,支付魔力,获得权限,然后用魔网规划好的死寂元素构筑法术,再扔出去,根本不存在冲突,无非就是手速快的占便宜,手速慢的吃亏罢了。 但在赫鲁,施法者之间可没那么和睦,这里的“弱肉强食”格外明显。 同一方天地,元素总量就那么多,你要用,我也要用,彼此之间肯定会产生纠纷。更有甚者,两人战斗时根本不是魔法互怼,而是元素拔河。你操控十个单位的元素聚合成法术向我攻来,我反手控制其中九成倒戈相向,你再操控回去,我再夺回来,元素在两人争夺间湮灭的湮灭,逃逸的逃逸,最终完全消散,两人的魔力也大量消耗,为防被人补刀只能压下战意道一声“阁下身手了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然后不了了之。 当然,上述情况只是少数罢了。 除了这些,赫鲁的原住民与洛坎诸族没什么区别,就目前而言,沐言尚未没接触到人类之外的其他种族,他们也就是因为长期照不到强光所以皮肤更为苍白而已。 既然有原住民,那就有外来者,而赫鲁的外来者,正是从冥河里打捞上来的优质灵魂。 之前我们说到,亡者的灵魂会在冥河中浸泡,冲刷,虽然大多数终将融化,但总有那么一些意志坚定,或说带着执念和信念的个体存活下来。 于是在冥河入海口的吉欧尔港,原住民们修建了一座镀金的水晶拦河坝,每百年升起一次,为期一个月,抬高整条冥河的水位,方便他们驾驶船只前去捕捞优质灵魂。 他们会为这些灵魂塑造肉体,为了保留其生前的技能、特长,这些灵魂的记忆不会被删去,而是被打上作为奴隶象征的烙印。只有反抗强烈,自由意志过分强大的个体才会被彻底抹除记忆,变成呆呆木木的灵佣,从此只能从事机械性重复的工作。 偶尔也出现过已驯服的外来者再度起义反抗并成功逃脱的事件,但这毕竟只是极少数,生性好斗的赫鲁人也没有因噎废食停止百年一次的捕捞,他们反而觉得这是无聊生活中的一抹点缀,还会给反抗者编写诗歌、传记,四处传唱,来鼓舞更多外来者主动抹除烙印,反抗他们,然后兴奋地将其撕成碎片,外来者们不同于赫鲁的攻击体系经常让他们眼前一亮,然后热血沸腾。 不同于对待外来者的“仁慈”,他们对待“攫魂者”的态度则极其果断。 既然赫鲁人将冥河里的灵魂视为自己的私有物,自然不能容忍死灵法师们肆意妄为。于是后者便被冠以了“攫魂者”的名号,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幸好平时冥河水位较低,河水对原住民而言又是剧毒,沾之即化,所以他们都不愿冒着风险下河,只能远远看着,可是一旦哪个攫魂者不小心上了岸,便会立刻遭到围攻。 生者的灵魂在这里尤为显眼,沐言当初在尼弗海姆就是因此被抓住的。天知道兰斯洛当初是怎么走遍整个赫鲁的陆地部分的。 有一点让他感到很诧异,那就是这个世界除了海拉以外没有任何神灵,赫鲁人也没有所谓信仰,即便对海拉,他们有的也只是敬畏。 这是一个自由的世界,没有高高在上的神灵,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丝毫不加掩饰,就连捕捞季的下河资格都是用拳头来决定的。 冥河的源头被迷雾笼罩,从西北到东南蜿蜒曲折,并不是每一处都适合船只行驶,公认的最佳场所是长达一千多里的纳沙尔流域,河流平稳,水面广阔,水位抬高以后说是纳沙尔内海也不过分。因此它被来自吉欧尔港的篾潮人牢牢把控着,他们只允许交了钱的船只下水,没船的只能花钱买票,并对偷渡者和逃票者绝不心慈手软。 至于其他流域私自下水的人,强大的篾潮人尊重这种悍不畏死的“勇士”,如果他们能活着回来的话。 有很多小势力为了在夹缝中求得生存,会雇佣强大的佣兵来为他们保驾护航,毕竟篾潮人自己说的“会维持船上的良好秩序”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刻意制造一两起“事故”?赫鲁原住民只要被扔进冥河里,化的比沸水里的雪球还快,说是尸骨无存都不过分。 现在是迷雾历599年,大概7个月后,就是时隔一百年再度开启的“捕捞季”,为了拯救被夏穆扔下来的阿玛瑟,沐言必须想办法获得一张船票。而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快途径就是成为一名六级佣兵,那样才有资格被雇佣。 这也是他当下正在进行的任务。 第十一章 战斗和思考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赶路途中,沐言从包裹里拿出委托书看了两眼,思绪便不由自主飘向了别处。 他所掌握的语言中,1400多年前的克拉贡语是最古老的。这种语言在当时属于法师的官方用语,虽然发音拗口晦涩,但简洁古朴,几个音节的单词就可以表达多重意思,现在的许多咒语都来自其中。比如塑形音节“Sasita”和持续魔力音节“Elorrhuca”,都是克拉贡语的变形。 后来它因为政治因素分为东克拉贡语和西克拉贡语,并在此基础上演变成了诸多复杂的城邦用语,这才给了才华横溢的维妮娅王后大展拳脚的机会——从晨星官方用语萨米加语的诞生就足以窥见一斑。 再后来,萨米加语逐渐演变成今天的通用语,但毕竟来自于同一个源头,其中还能发现不少克拉贡语的影子。 而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沐言竟在赫鲁人使用的语言中也有了类似的发现…… 他就像一个鸟类爱好者,先从最常见的麻雀开始研究,逐渐扩大接触范围,逆着“界门纲目科属种”的顺序依次接触了山雀、百灵、燕子、鸵鸟,把带羽毛的都算了进去,以为这就是全部鸟类了,结果突然碰到一块栩栩如生的化石。 石头上这只鸟拥有已知鸟类的全部特征,也拥有它们没有的,始祖鸟的身份呼之欲出。 所以与其说赫鲁语(姑且这么称呼吧,我们也没有自称‘地球语’的说法。)中带着克拉贡语的影子,倒不如反过来更贴切一些。也就是说他突然发现,赫鲁存在的时间极有可能比洛坎还要久,甚至于洛坎的人类文明也是脱胎于此……这大概是个玩笑吧,按照神话里“这是死亡国度”的概念,也就是说先有的死人后有的活人? 这可是一个堪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哲学问题。 之所以思想跑毛到这里,是拜他手里的委托书所赐。 说来也是巧,他从三级佣兵升到五级期间,每次都能接到幽魂山谷的任务,从最基础的鬼火蚁杀到现在的噬魂兽,用他的话讲就是从30级杀到50级,都快吐了,以至于他闭着眼都能穿梭与幽魂木之间。 而且更巧的是,虽然委托人百般掩饰,但他依旧能从数十份委托书的字里行间发现一些猫腻。 这个人绝对有鬼,他对克拉贡语的掌握绝对不亚于自己,就像熟悉了现代文结构的人在强行使用文言文一样,那种风格可能赫鲁人看不出,但他却十分熟悉。 这个发现让他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语言的发展会受环境影响,即使同一源头,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也会演变出完全不同的语言,赫鲁人绝对不可能如此精通克拉贡语,这绝对不是巧合。 他的脑海里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并打算在这次任务结束后,尾随那个前来取货的人,找机会和对方谈谈。 …… 抵达目的地时,已是十五分钟之后了。他将感知散开,如蛛网一样贴于地面,自己则缩在一棵树上,用树叶遮蔽身体,同时缓缓恢复魔力。就像一只缩回巢里的蜘蛛,无论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夏穆算的没错,他还剩不到四成魔力。 赫鲁的空气中弥散着庞大的灵魂能量,就像公共澡堂子里的水汽一般浓郁,他猜想这或许也是天空被迷雾笼罩的原因。 冰凉的灵魂源源不断涌入身体,转换成温和的魔力储存起来。尽管知道这些都是从尼弗海姆散发出的纯净能量,但一开始他依旧无法接受。因为这总给他一种“生啖其肉,饮其血”的既视感。 但是后来他想:我们将逝者埋入地下,他们的身体化为养分,滋润着大地,然后我们在地上种植庄稼,成熟之后再吃下去……。 嗯……这样一来就容易接受多了。 …… 魔力恢复的七七八八时,一个不长心眼的摄魂怪轻轻掠过他的感知。 这种生物听名字就知道穿着破烂斗篷扛着一把半透明的巨大镰刀,明明是法系生物却长着一张近战的脸,经常给人以近战法师的错觉。 沐言发现它的同时,它也发现了沐言,踩过感知线对它而言就跟赤脚踩到滚烫的水管一样难以忍受。 “夏穆,你说这算不算撞大运?” 资料库没有回答,显然它无法识别这种问题中的关键词。 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然后一青一灰两道波动弹射出来,狠狠撞在一起,荡开一圈无形的波纹。 前者是沐言的风刃,后者是它的灰败之气。 第一轮交手完毕,双方谁也没有占到上风,摄魂怪挥舞着镰刀扑了过来。 这大概是个有故事的摄魂怪,战术可以简单用一个“莽”字来概括,根本不讲什么距离控制,什么法术克制,什么元素拔河,挥着镰刀就是砍砍砍。 早已今非昔比的沐言丝毫不惧被贴身,无论是梦境中的锻炼还是来到赫鲁三个月以来的种种试炼,都让他在元素操控与实战技巧上取得了长足进步。 两道青色的羽翼在背后凝结,沐言脚下微动,便从树杈上跳到空中。 摄魂怪一击击空,趁着他在空中无法腾挪径直追了上来,不仅如此,灰败的气息从袍子底下钻出,仿佛两只张开的大手慢慢合拢。 沐言不躲不闪,就在对方即将抱住他的瞬间,身上一连三次荡开火焰花环,不仅如此,两只手中还出现了光元素凝结的长剑,一左一右插进它的身体。 摄魂怪被火光刺激,刚想闪走,却不料又被光剑刺中,吃痛之下张开嘴,似乎要发出恐怖的哀嚎——它平时就是这样贴脸攻击,然后用嚎叫让敌人陷入呆滞,随后轻易砍下它们的脑袋。 就在此时,完全荡开的火焰花环突然碎裂,火花变成数只纷飞的蝴蝶,宛如未燃尽的纸张飞散在空中,径直钻进摄魂怪嘴里。 “爆。” 话音刚落,白光一闪,摄魂怪在烈焰和圣光的净化中化为了虚无,沐言召出一阵微风吹散了烟雾才折返回来。 “啪嗒”,地上掉落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灰色水晶。 他捡起水晶,有些惊讶。 “夏穆,这东西掉落率多少?” 「据已有数据显示,灰色水晶掉落率为7.14285%。」 “果然呐……”沐言不禁笑道:“2点幸运果然名不虚……” 他突然怔住,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再感慨。 如果自己早点意识到那是警告该有多好。 …… 大概三个小时后,魔力不足两成的沐言再次龟缩回树上。 他大概击杀了十一只噬魂兽,获得了5枚魔核,只达到了预期目标的一半,但身为一个死灵法师,再结合对方之前收集的那些材料,他不难想象对方打算做什么。 鬼火蚁的酸液,冷弧芦精的穗,鬼脸花的根茎,三者都带着极强的腐蚀性。幽魂木精的眼珠子,鬼雾虫卵,漆黑渡鸦的蛋等等八种材料都带有一丝生命气息,而噬魂兽的魔核里则储存着诸多饱含负面情绪的记忆——在这一点上他手中的灰色水晶更胜一筹,一枚更比五块强,完全可以等价5枚魔核。 如果对方真的如他所想,那应该不会拒绝这笔交易。 这样想着,他散开感知,闭上双眼,静静恢复着魔力。 第十二章 顺藤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如果男人的臂膀不能撑起一片天空,折断它然后扔进冥河吧。——伟大勇士霍斯狄 ---------------- “ 跋涉了那么久,赶快进来吧。 今夜如此寒冷,来杯麦酒吧。 南边迷雾重重, 西面群山环绕, 北方的冥河一沾就化, 东方的篾潮人脾气大。 啊,只有霍斯狄能让你远离惊吓, 正如它的缔造者, 伟大的勇士霍斯狄那样伟大~ 啦啦啦~ ” 烤着温暖的炉火,沐言在皮袄里缩成一团,静静地听着吟游诗人的歌声。 很难想象生性好斗的赫鲁人能有这种艺术造诣。他在霍斯狄呆了三个月,没见到一座书店,甚至没从路边摊上找到一本合格的史书——前提是不算那些充斥着艳情描写的野史。 这也不禁让沐言觉得,普通民众迸发出的艺术智慧是天马行空不着痕迹的。 正如歌里唱的那样,霍斯狄是一座城市的名字,同时也是一位勇士的名字。它位于赫鲁的西南角,不论往西还是往南都会被阻挡,只有其他两个方向通往别处。 第一个来到这儿的勇士叫霍斯狄,他没有姓氏,便以自己的名字为这里命名。他在地上插下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欢迎来到霍斯狄”,然后以那块牌子为圆心,建筑物一圈圈铺开,留下蚊香似的街道。 这座没有围墙的城市先后遭遇过两次兽潮,一次抵御成功,一次抵御失败。 之所以没有围墙,是因为伟大的霍斯狄这样说过:“如果男人的臂膀不能撑起一片天空,折断它然后扔进冥河吧。”然后立下规矩:霍斯狄永远不需要围墙,它像男人的胸怀一样可以无限拓宽。 抵御成功那次就不说了,发生在距今4000多年前,故事由一代代吟游诗人传下来,早就被改得面目全非,只能用“神仙打架”来形容了。 失败那次倒是记录的很细致,它发生在三百多年后,让霍斯狄的人口减少了一半,整个城市被兽群像切蛋糕似的切开一条口子。但霍斯狄人没有就此善罢甘休,反而像是被激发了凶性,他们休整了半年就杀了回来,就像一条顾不上舔舐伤口的野狼,浑身浴血,狼目圆睁,凶相毕露地杀了回来。 结果是毫无疑问的,受过伤的他们比兽潮更像兽潮,那一战后无数魔兽被赶进了南边的迷雾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也为霍斯狄带来了长达三千多年的安稳。 …… 在他陷入沉思间,一杯冒着热气的金黄色麦酒“咣”的一声砸在面前。 “诶?”他抬起头,看到一个赤裸着胸膛的大汉,至少一米八的个头,胸毛黝黑浓密,胳膊上纹着一个被水草缠绕的船锚,那是篾潮人的象征。 这是佣兵大厅的前台工作人员,他叫乌诺,来自遥远的吉欧尔港,如歌中唱的那样,汗味很大。 “东方人,”他冲沐言喊道。 沐言的新身躯以灵魂为模板,所以现在就是他本身的样子。而在霍斯狄,和他属于一个画风的人还不少,据说他们都来自冥河以东,因此被称为东方人。只可惜这儿的东方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对他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所以也没沟通过。 “怎么?”他诧异地回复。 “喝。”乌诺把酒杯推到他面前。“请你的。” 沐言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麦酒瞬间被冻成冰块,玻璃杯也随之破裂,随后一团大火升腾而起,让酒和酒杯一起消失,丝毫没有伤到实木桌子。 一眨眼的功夫,空气中除了一股酒香就什么也不剩了。 “有事说事。”他淡淡道。 火光升腾的太快,乌诺有些忌惮地撤了半步,咬咬牙又坐了回来。 “把你那块灰色水晶卖给我,我出150金币!” 他把一个干瘪的空袋子拍在桌子上,巴掌大小,袋子口用白绳系着。 最基础的储物包裹,放在地球上容积也就一个书包那么大,胜在体型娇小,大概值150金币。 沐言用的还是普通布包,不过好在他没什么身外之物,也没有扒手敢对一个男巫(赫鲁人这样称呼法师)下手。 “乌诺,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沐言手指上升起一丝小火苗,缓缓靠近包裹。 乌诺急忙把包裹收了回去。 “还是说这回扣大到让你舍得这么大出血?”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对方。 就在半个小时前,沐言回到了佣兵大厅,然后他提出的任务完成方式遭到了拒绝。对方还借乌诺之口告诉他,不要试图探寻一位男巫的秘密。 但是现在——这显然是他给乌诺许以重金,对方才扔下手头的工作跑来找自己。 “沐言,先生。”显然这样的敬语让乌诺很不习惯。 “我是真的很想要那块灰色水晶。” “300金币,一口价,外加那人的信息。”沐言也不废话。“作为合作这么久的答谢,我再教你一套说辞,保证你不会被发现,怎么样?” 乌诺的喉结耸动了一下,他仿佛在计算扣掉这些钱以后他还能剩下多少。 “成交!”大汉一拳砸在桌子上。 ……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乌诺拿着灰色水晶离开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水晶上还附着了一丝沐言的魔力。 事实上在霍斯狄,这种明面上拒绝任务,私下交易的勾当一旦被举报并查实,他可是要丢饭碗的,制度严苛到让人觉得荒谬,就像文明的贫瘠之地上盛开着一朵秩序之花,不光鲜艳而且显眼。 乌诺从后门溜进佣兵大厅,灵活的身姿与巨大的体型完全不匹配。他把前台写着“拉屎去了,人不在”的牌子换成“吃饭去了,人不在”,然后拐进内堂的密室里。 这里的墙壁里砌进了腐面猪人的毛发和漆黑渡鸦的羽毛,上面还刻着特殊的魔纹,拥有良好的隔绝感知效果,就算在里面杀了雇主也没人知道——佣兵办事处的建造者就是这么说的。因此很少有发布委托的人愿意在这里等候。 乌诺走到静坐的黑衣人面前,放下手中的水晶。 “艾什先生,东西我带来了。” 黑衣人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皮肤紧致有弹性,指甲也剪得一丝不苟, 他拿起水晶看了两眼,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随后驱散了沐言附着在其上的魔力,就像弾掉一丝灰尘。 然而他没注意到这缕灰尘飘到了门口,静静躺在地板上,并未消散。 “乌诺先生,”艾什开口了,声音很年轻。“能简单说一下你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吗?” 乌诺擦了把冷汗,对方那道不屑的笑声让他有些忐忑。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何给他带来这么大压力,仿佛那身黑袍能够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威压。 “我给他买了杯酒,说……” 乌诺把沐言教给他的谎话完整地叙述了一遍。然后忐忑地望着对方。 “啧,”艾什嘲弄地笑了声。“真是精致的谎言。” “艾什先生你——” 黑衣人伸出手在空中轻轻一拉,便从乌诺的衣服褶皱里扯出了一条柔弱无骨的透明小蛇,晶莹如玉,模样乖巧。 小蛇只有小拇指粗细,起初大概十公分长,回到艾什手上时就长到了二十公分。 “这条幻蛇可以躲过大多数男巫的感知,然后将它听到的东西反馈给我,所以乌诺先生还是想想自己怎么保住饭碗吧。” 说完他拿起水晶转身欲走。 “等等,你——啊——” 乌诺一把拽住对方的袖袍,却像抓到了岩浆一样惨叫一声,手掌被烫的焦黑,随即被一股力量弹飞,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艾什身形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冷笑一声,没有理他,径直离去了。 他出门的时候恰好踩在之前的一缕“灰尘”上,但却对此浑然不知。 第十三章 摸瓜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艾什走后,没像他说的那样前往佣兵办事处举报,而是钻进了一辆停靠许久的马车里。 车窗用特殊材料制成,从里面可以看清外面。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一个年轻的法师寒着脸走进了佣兵大厅,正是他手里这块水晶的拥有者。 “呵,无聊的东方人。” 见他进去,艾什驱动马车缓缓离开,车身平稳,速度均匀,仿佛有位技巧娴熟的老司机在驾驶。 …… 乌诺摔落在地,身上各处都隐隐作痛,疼得他冷汗直冒,同时又担心对方举报自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沐言先生?” “嗯。” 沐言俯下身子,抓着他手上的伤看了看,随后试图用水疗术治愈。 洁净的水元素萦绕在他焦黑的伤口附近,徘徊许久,迟迟无法钻入进行深度治疗,就像不敢下水的游泳初学者。 “夏穆,大概什么级别的元素操控技巧才能造成这种效果?”他在心里默问。 「请仔细描述‘效果’二字。」 “水元素无法对烧伤进行治愈,伤口处不明元素残留,带有抵抗作用。以我当前的水平尽全力只能让两者距离缩短到2公分。” 「以宿主当前实力为标准单位1,大概数值为1064.7。」 “换算成标准系统等级。”他之前把自己记忆中的相关数据输了进去,人工制造了一份等级属性换算表。 「宿主当前等级50,目标折算等级超过80,若采用‘火焰数学家’公式,为82级,采用‘五晨寺研究僧’公式,为87级。」 这两者我们之前提到过,其唯一的区别在于前者采用的是从游戏逆推得到的神灵模板,而后者采用的依旧是玩家模板,尽管止步于80级,但根据之前的公式做出拟合曲线图也可以猜到接下来的发展。 虽然现在两者出入很大,但对沐言来说都毫无区别,反正均超过了80。 听到这个答案,他的眉毛顿时纠缠在一起。 也就是说,那个叫艾什的家伙,是个会克拉贡语,极有可能来自洛坎的传奇法师?开玩笑的吧,一个传奇法师要这么鬼鬼祟祟,连30级的材料都要委托出去?如果是担心被人知道,难道还有比亲自出手更靠谱的方法么? “沐言先生……我的手……”乌诺见他表情凝重,许久都不说话,不免有些害怕。 “切了吧,没得救了。”说着他手里就出现了光元素刀。 “啊??” 乌诺眼睁睁看着沐言的光刀落下,然而他却被对方禁锢,丝毫使不出力气,刚刚张开的嘴里还被丢进来两片苦涩的叶子,身体也随之变得麻痹。他不禁绝望地闭上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反而是种撕扯和拉拽的感觉。 他睁开眼,看到对方灵巧地处理着伤口,切掉焦黑部分后露出的伤口迅速被水疗术治愈,几乎没有多少鲜血流淌。 一时间他都忘了喊疼…… “呼——” 忙完这一切,沐言松了口气。 “还帮你剔了层老茧,短期内别用力摩擦手掌,注意卫生,否则会感染。丢给你吃的是鬼纹兰的叶子,这几天可能造成动作僵硬,反应迟缓等不良反应,反正你在前台工作,也无所谓。” 乌诺收回手掌,新生的皮肤细腻娇嫩,和旁边粗糙的部分产生了鲜明对比。 “谢谢……” 他表情复杂地站起身,僵硬地深鞠一躬。 “客气了,我又不是没收钱。”沐言笑笑,他腰上别着的紫色袋子里就装着150枚金币,看上去反而是乌诺损失最为惨重。“他不会去举报你的,如果举报的话,交易被取消,东西会回到我手里,所以你可以放心。” 乌诺顿时松了口气,他看了沐言一眼,有些忐忑地开口道: “沐言先森,”这次他喊得倒是顺口,只是有些大舌头。“那套嗦辞被他看窜呢……” “我明白。”沐言点点头。 那个蹩脚的谎言本来就是说给他听,打消其顾虑的。 事实上一开始他也没发现幻蛇,只是当时他心情不佳,乌诺刚好撞到了枪口上,于是他就烧了麦酒和酒杯。结果突然冒出来的火光惊吓到了幻蛇,这才被他的感知捕捉到了。 虽然系统没了,但在系统的帮助下获得的一身属性还在,比如接近20的感知和智力,让他比同级别的施法者敏感很多。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试探和谎言,他把一丝魔力附着在水晶上,还生怕对方发现不了,做的比较显眼,大概降到了20级水准。 接着他问乌诺:“他拿到水晶以后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乌诺想了想,他当时也很忐忑,所以一直盯着艾什,虽然被黑袍隔着看不清脸,但对方那声不屑的笑声他听的十分真切。 “大概三系秒后,他恁笑呢一森……”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诧异地盯着对方,他感觉自己似乎被这两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大概三四秒后,他冷笑了一声) “沐言先森……那块翡晶……你没动森么搜脚吧?” 沐言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这不是担心你被人黑吃黑么,要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快赶过来?况且只要是男巫碰过的东西,多少都会残留一些痕迹,要不是那条蛇,他绝对发现不了。” 乌诺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心里对他更加感激。 沐言把从对方手上切下来的焦黑组织收了起来。想了想,又扔还给他50金币。 “下次别这么搞了,尤其是对那些敢孤身一人来密室的男巫。” 说完他便走了。 …… 他沿着蚊香形街道走走停停,循着那股魔力的踪迹拐进一家药剂店,停在一排药剂面前。 魔力在这儿停留过,只是那个时候他在和乌诺讲话,只记得一个大概时间。 面前摆着四排药剂,从上往下依次是净化药剂、火山药剂、蛮牛之力和迅捷药水。 店员在那边打瞌睡,冒着鼻涕泡儿。他面前放着一个敞口的特制盒子,丢足够的金币进去就会弹出一道魔力,这股魔力可以消除药剂上的印记,否则你带着它出门时会触发报警。 赫鲁人对元素的强大操控力在这些地方表现的淋漓尽致,这儿简直比地球上的便利店还方便。 虽然沐言从来没去过便利店。 考虑到店员的睡相和艾什来到这儿的时间,沐言估摸着那家伙也没麻烦店员,自行购买之后便走了。 “夏穆,从我给乌诺金币到走出佣兵大厅正门,一共过去多久?” 他记得这个区间内对方明显在此处停顿了一会儿。 「从宿主进入佣兵大厅开始计时,10分7秒拿出金币,10分35秒离开,共花费28秒。」 “28秒么?”沐言带着这个答案退回门口。 从乌诺那儿他知道,这家伙和自己身高相仿,而且都是相对孱弱的男巫,那么步幅应该也相仿。 “夏穆,开始计时。” 「计时开始。」 听到声音,他很自然地迈开步子。 「9秒。」 他走到架子前。 「10秒。」 他完成了一轮审视,第二到四排触手可及,唯有第一层需要踮起脚。心中的某个猜测让他选择了最高处的净化药剂。垫脚伸手这一系列动作多花费了1秒。 店内不许使用魔法,所以法师之手在这儿是不被允许的。 「12秒。」 他拿着净化药剂诧异地望着第一层架子上的空位。 在他的印象中,补货都是即时完成的,为什么现在出现了迟滞?就在他想叫醒店员问个为什么时,架子上才凭空出现了一瓶新的净化药剂。 「宿主犹豫了5秒。」 沐言松了口气,走向柜台。 「19秒。」 他扔完金币,感觉到药瓶上的印记被消除,转身离去。 「27秒,侧写结束。」 他站在门口,捏着手里的净化药剂,眉头舒展开来,随后前往自己的临时住处。 …… 沐言离开时天色就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十分钟后街道上也陆陆续续亮起了魔法路灯,这时喝的醉醺醺的药剂店长回来了。 他虽然步履蹒跚,浑身酒气,但鞋子上却附着一团青绿色光芒,走起路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因此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店长一进来就看到了呼呼大睡的伙计,便皱着眉头用感知扫了一遍店里,然后怒不可遏地大喊:“小兔崽子!你给我起来!” 店员一个激灵从美梦中惊醒,还没擦干口水就眼前一黑,被店长揪着领口。 “这里的供货法阵出问题了,你怎么检查的??还敢睡觉?”他指着第一层货架怒斥道:“还想不想干了??” “对不起!我这就改!” 清醒过来的店员立刻攥着附魔笔跑了过去。 “嗝——儿。” 看着他走远,店长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走回里屋。 上架感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要上架了,想说的话太多,发现讲下去可能会敲坏键盘,干脆放弃了。 这本书里没有过分脸谱化角色或说智障(古斯塔沃不算),也没有完美的圣人,我会尽量把每个重要角色的内心与经历都表现出来,证明他们是有血有肉的。 这是一个基督山复仇记式的探求世界真相的故事,也是一个学者修正自己世界观的故事,因此说故事是从第三卷开始的也不为过。 因为个人笔力原因导致铺垫过长,实在是抱歉了……最大的败笔在于两次尝试同步描写不同场景都未达到该有的效果,期间去看了一次电影,结果把思路打乱了,古斯塔沃和其他人的试炼表现的很不尽如人意。 但至于后面沐言那段……我尽力了。那段是先写了纸质稿子,反复修改后才发上来的,起码我自己而言,已知真相再去读两人精分对骂那一幕,不会有违和感,因为从写作顺序上讲,是先写的‘信’和‘安魂曲(中)’然后才写的那一段。夏穆的确夹带了很多私货,把自己该骂的都骂出来了。 (说起来那封信也写了两个版本,温情版的那个被我删了,我觉得夏穆写完绝笔后发现自己是这副腔调也会觉得浑身难受,然后撕了重写……) 至于毒点什么的,这只是一个客观评价,作者主观不这么认为。网文再特殊也是文学,也是在讲故事,没有那么多敏感点不能碰。角色不应总在执行作者的命令,而应为自己的理由行事,这是我一直以来坚持的观点,主角也是人,犯错了,就该承担后果,要么他来扛,要么别人来扛。 然后是第三卷,这一卷会解释前两卷发生的一切,并告诉你之后要发生的故事,就大纲来看,不会短于第二卷,所以说故事还长。 所以如果你对这一切感兴趣的话,就订阅吧,希望这个故事能值回票价。 感谢一下追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们,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 最后,夏穆信里那句话送给大家, 愿每个人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 PS:推两本奇幻作品,非爽文。《王国血脉》和《贤者与少女》,尤其是后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甚至是人物衣服上的一针一线都栩栩如生,文风正统,剧情推动缓慢,但逻辑严谨,丝丝入扣,适合闲暇时间细细阅读(不适合碎片化阅读)。 仔细看的话,逆着网文浪潮前进的朋友还是蛮多的,我会向他们学习的。 PS2:推一下隔壁老策划的《游戏开发指南》,干货很足的都市重生文,主要内容有主角带头做游戏和与女老板搞暧昧喂狗粮。诸位不要看到开头做的是页游就弃了,《奥术神座》里男主一开始还捡破烂呢,出了新手村谁都有落魄的时候,管他是不是日后要屠龙的主角。 PS3:推一下空姐的书单,名字是“主推幼苗的长评书单,大多分类皆有涉及,求关注”(好了好了,别举手了,都放下,我知道在座的大多数都是从那儿来的。) PS4:感谢许多朋友的打赏,你们的名字复制起来一不小心就点进个人主页了,所以我干脆用这些时间来码字好了,我会用更优质的文字来报答你们的【一脸计划通。 PRO:7-10月如此高产完全是因为这个季度的新番太烂了,10月新番我要追个痛!所以尽量不断更。 祝各位国庆假期愉快。 第十四章 小鬼当家(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昏暗的小屋子里,沐言把乌诺身上焦黑的组织摊在空中,用感知包裹着进行检查。 在这里面他至少发现了火、暗、雷三种元素,彼此之间没有发生冲突,以一个巧妙的结构组合在一起。 随着观察的深入,他对乌诺的伤势还有了种奇特的既视感。这道攻击的质量非常高,但却没有一丝主动性。举个例子,仿佛乌诺面对的是一把强大的突击步枪,然而枪械持有者却硬是用枪托砸伤了他,甚至可以说是他主动撞在枪托上才受伤的。 这也符合夏穆的计算,如果这道攻击真是82级传奇法师蓄意而为的话,那一百个乌诺都不够死的。 另一方面,即便他留在水晶上的魔力那么显眼,对方也用了三四秒才发现,再加上后续的追踪对方也始终没有察觉,如果不是藏拙的话,那位艾什先生应该不超过30级。 如此弱小的实力,却拥有如此强大的法袍,甚至能做出传奇级别的被动反击…… “夏穆,把具有‘腐蚀’,‘剥夺’,‘窃取’和‘解离’特性的所有死灵法术都列出来,然后再把艾什需求的材料按照药性做一份洛坎版本的给我。”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串信息在他脑海中展开。 “这其中有多少是需要准备‘净化药剂’来应对实验意外的?” 「全部。」 很好。沐言点点头,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纷繁的名词在他脑海中摆成两列,一列是素材,一列是产品,他们之间渐渐出现无数条直线,看似构成一个复杂的网络。每种产品上连接的素材越完整,它的颜色就越明亮。随着连线的逐渐增多,一个名字的光芒盖过了其他所有。 这也和他的猜想不谋而合——搜魂术。 顾名思义,从别人的灵魂中剥离记忆,检视线索的恶毒法术,也是游戏中疯巫妖的成名技能——当然只出现在故事背景中,同思维窃取一起成为他的招牌技能。 该法术对灵魂杀伤力极大,而且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就像把巧克力融化了,挑出其中一部分,再把剩下的聚合起来一样,轻则造成性格缺陷,人物呆滞,重则殒命。 现在线索齐全了:一个弱小的年轻法师,小心谨慎,杀伐果断,身怀异宝(强大但只能被动反击的法袍),还凑齐了制作搜魂术卷轴的材料,准备做一票大的。 这个模板似乎有些眼熟。 ----------------- 艾什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这一趟冒险出来耗费了他太多精神。 如果不是他机智,把幻蛇藏在了乌诺身上,可能已经被那个该死的男巫发现了,对方竟然在水晶上附着了魔力,而且还那么蹩脚,真以为自己是菜鸟巫师吗? “可恶的东方人!” 愤愤地哼了声,他把黑色袖袍掀起来,露出干枯的胳膊。 这只胳膊从肘部往下全部干瘪,仿佛肌肉和血液被抽走,只留下一层惨白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 刚才离开密室时,他担心乌诺对自己出手,激活了法袍上自带的法师盾,没想到那家伙竟然真的扑过来了,还好死不死地抓在了袖子上。 虽然对方被法师盾弹飞了,伤的不轻,可自己为了支付高额的魔力,也不得不献祭了半条胳膊。 好在这样是值得的,不光凑齐了材料,还用意外省下来的钱买了净化药剂,这样一来实验就更安全了。 这样想着,他把袖袍放了下来,重新拿出那枚灰色水晶和净化药水。 晶莹的水晶里氤氲着一团缓缓蠕动的浑浊烟雾,当净化药水的玻璃瓶靠近时,烟雾就惶恐地挤作一团,贴着水晶另一侧,拼命地远离药瓶。 看到这一幕,艾什十分满意,他对制备过程更有信心了。、 这时车外传来一声聒噪的叫声。 “哇——哇——” 乌鸦?该不会是—— 艾什的精神立刻高度紧张起来,他猛的拍在车厢里的一处隐藏按钮上,马车身上顿时张开一层色彩鲜艳的感知隔绝结界。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一只漆黑渡鸦从车厢顶棚上飞走,还在他面前拉了泡屎…… “呼——”艾什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巫师的元素乌鸦,否则他就要临时改变前进路线了。 “我真是谨慎过头了,刚才被一个出问题的供货法阵吓了一跳,现在又被一只无能的畜生吓到了。” 把药瓶收回去后他不?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十四章 小鬼当家(上)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十五章 小鬼当家(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天色亮起,一幢造型精美的宅子进入沐言视野中。 他蹲在结界外的树杈上,感觉自己就像“小鬼当家”里的坏人,慑于这套豪宅先进的安保系统,踌躇不前。而那位叫艾什的年轻法师,就是躲在豪宅里的熊孩子凯文。 宅子附近用来掩饰存在的结界半径大概一千米,虽然感知被隔绝,元素乌鸦一类的也飞不进去,但这并不能妨碍他用自己做的光学望远镜来观察宅子的全貌。 一个铜质圆筒加上几块打磨好的水晶,放大之后可以看到一座小型城堡似的宅邸。 这是很明显的珈蓝风格,准确说是复古的克拉贡风格,我们之前提到过的“星烁竞技场”就是这种风格的更古老版本,那时它还叫克拉曼,后来珈蓝独立后,法师们为了彰显自己的独特将其改名,以此来与晨星划清界限。 “-geon”这个尾缀在精灵语中是英雄的意思,沐言也想不通法师们为了彰显“高等文明”为什么要刻意模仿精灵,他们对精灵难道不应该是恨之入骨么? 高耸的塔尖,拱形顶,露台,这一切都让他想起怀恩的私人府邸。 这位传奇法师校长虽嘴上一口一个“敌校”一口一个“敌国”,但身体却是很老实,宅邸风格完全照抄格雷泽。后者虽然是珈蓝的传奇法师,甚至是议会成员之一,但与晨星的元素高塔关系密切,也由此和怀恩相识。 这样一来,怀恩的辩解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大家都是晨星人,借鉴一下怎么了!再说了,传奇法师的事情,能叫抄袭?” …… 晚上被他骗进去的三只怨魂还在飘荡,亮光让他们无所适从,但又找不到出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既然怨魂呆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我现在进去应该也无所谓吧?” 虽然沐言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对方可是一个手里拿着大规模杀伤武器的熊孩子,指不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操作。 于是他便继续静静等候,制作卷轴是一项精密度极高的工作,对方不可能不全神贯注地进行,那个时候如果还开着这种警戒性质的结界,无异于找死。 试想一下,你全神贯注地调配好混合液体,手握附魔笔认真地写着复杂的文字,突然从心底里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警报声,然后一笔写错,无处宣泄的能量在笔迹间涌动,轻则卷轴烧为灰烬,重则发生爆炸,人和卷轴一起尸骨无存……那种凄惨的结局是隔音结界都救不了的。 这也足以解释为什么大多数法师和自己的学徒关系都十分不错了——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来替他打理这些东西。 …… 艾什这一觉睡得并不好,醒来时顶着两只熊猫眼。 原因很简单,昨晚有三只不长眼的怨魂闯了进来,触发了周围结界的警报,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甚至一度以为有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魔兽闯入这种事,虽发生的不多,但不代表不会发生,总有一两只幸运儿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走进来。但本着小心行事的态度,他愣是睁着惺忪的睡眼坚持了两个小时,确认这的确只是一场误会后才重新去睡觉。 虽然状态不好,但眼下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 于是他冲了个冷水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恢复到最佳状态,然后重新检查了一遍宅子周围。 那三只怨魂还在,或许可以让它们成为一道防线。这样想着,他打开了房子自身的隐形结界,让其彻底从怨魂的视野里消失。 检查了两遍制作卷轴需要的素材,他长舒一口气,关上了隐形结界以外的其他所有警戒设施。 制作卷轴需要绝对的安静,不容有失。 做完这一切,他来到阴暗的储物间,掀开两块地砖,缓步走下去,然后掩盖好一切痕迹。 …… 沐言突然看到一只怨魂从结界里出来了,便试着将感知向前延伸。 很好,没有被阻隔,结界消失了。 但奇怪的是,宅子也消失了。 “隐形结界?还真是完全一样……” 他不禁有些讶异,他记得怀恩的宅子也是这种尿性,一公里半径的预警和伪装结界,房子自身还可以隐形。 于是他借着树荫悄悄溜到房子面前,引来那两只怨魂迷路的怨魂,引导着它们撞了上去。 “铛铛”两声,怨魂被结界弹开了,半透明的身形也暗淡了几分。 “看来是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随手超度了两个怨魂,他后退一段路,然后助跑,高高跃起,对自己用了一记石化术,最后硬邦邦地撞进了结界里。 结界无法对灵魂波动低于一定频率的生物起效,会判定其是死物,尤其是隐形结界这种欺负低智商魔兽的东西,无需多么精密,因而这个频率下限就很高了。 体内充沛的魔力导致他抗性很高,石化术仅生效了大概一瞬,他落地的时候僵硬的四肢就已然变得柔软,风元素随之汇聚在鞋子上,助他轻飘飘地落地。 感知慢慢散开,屋子里空无一人,连书籍都被收拾一空,书架上满是灰尘,厨房里干干净净,好像很久都没有人做过饭,唯有一间屋子看起来有人住过。 他从窗户翻了进去,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来到那间屋子里。 屋内仅有一张床和一个空书架,倒是和他以前在晨星的卧室有点类似,只不过这儿没开窗,要不是他手里还举着一块照明水晶,估计是一片漆黑,不像他,常年与太阳一起醒来,充满正能量。 之前那一丝魔力已经完全散去了,他又转了一圈,角角落落查了个遍,除了确定这栋宅子和怀恩的完全一样之外,几乎没有一丝收获。 “难道说我看花眼了?” 他很诧异地完全散开感知,这次不光是水平方向的探索,向下也渗透了一部分。 然后依旧一无所获,感知探查到下面是坚实的大地,没有找到地窖一类的空间。 地板上倒是没落下多少灰尘,因此也无法判断对方最常去哪里。 “如果我是他,凑齐了材料,一定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制作卷轴,说不定还会打开隔音结界。” “炼金器械和附魔台因为属于精密仪器,出于防震的考虑,一般放在一楼,不会置于高处,所以上面可以排除。” “为了隔绝同为法师的检查,可能存在某些干扰感知的存在,比如佣兵工会内堂的墙壁,因此不能完全依赖感知。” 想到这里,他略微有了头绪。 “夏穆,如果这栋屋子要挖地下室的话,帮我在地图上划出可以动土的区域。” 「绘制完毕,红色代表容易引起坍塌的区域,颜色越深越危险。」 一张标记着符号的地图在脑海中显现,其中有四处显眼的浅色斑块。 “厨房、客厅、储物间和我脚下这间卧室么?” 他转换了思路,仔细检查这四处的每一寸地板,最后果然在储物间发现了一丝异样:那儿有两块地板砖是松动的,周围的泥土也比较新。 “夏穆,一个20-30级法师制作‘搜魂术’卷轴大概需要多久?”他蹲在地板砖上问。 「8-10小时,其中前1/4段失败率127,中前1/4段失败率228,中后1/4段失败率491,后1/4段失败率784,本概率来自于大数据,并不代表个人几率。目标疑似在45分钟前开始动手制作,因此建议入室时间为5小时15分钟后。」 听到这儿沐言不禁微愣。 “游戏里制作卷轴有这么难吗?”他自己只有过抄录卷轴的经验,即提供制作卷轴需要的基础范本,就像临摹字帖一样。 「《黄昏纪元》中不存在跨级制作卷轴,未满足等级要求基础范本无法打开,与法术教材同理。上述数据为同级卷轴制作的官方调控几率,旨在降低玩家成功率,加大游戏难度。」 “……那抛开游戏,实际上的成功率呢?” 「成功与失败两种结果,因人而异。」 感觉自己的智商被资料库侮辱了,沐言撇撇嘴,不再多问。 …… 艾什戴着面罩和手套,撕开一张气盾卷轴,形成一层浅浅的气流防护层。 然后他从容不迫地切碎鬼脸花的根茎和冷弧芦精的穗,将其捣成糊,随后缓缓倒入鬼火蚁的酸液,三者混合成一团冒着白气的绿色油性液体,他急忙塞上瓶盖。 接着他在漆黑渡鸦的蛋上钻开一个小孔,将里面的蛋清完全倒出来,加入幽魂木精的眼珠子,鬼雾虫卵等七样材料后放在坩埚上煮着。与此同时将之前准备好的液体沿着小孔倒入漆黑渡鸦的蛋里。 一丝白气从孔中溢出,极强的腐蚀性让蛋黄迅速变质。 …… 两小时45分钟后,他做完了材料的处理工作。因为右手变得干枯僵硬,比预期中多用了45分钟,不过好在接下来的工作不需要太多精细操作,意志坚定即可。 噬魂兽的魔核里则储存的负面情绪显然不如灰色水晶里那么浓郁,这一点从浑浊雾气的量上就能窥见一斑。 感觉到周围的气旋减弱,他略微休息了五分钟,接着又撕开一张气盾卷轴,同时把净化药水摆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开始收集噬魂兽魔核里的负面情绪。 想看的书找不到?赶快打开微信搜索关注公众号“187”! 第十六章 互飙演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百无聊赖之下,沐言从资料库里找到了搜魂术卷轴的制作过程,依靠脑补进行着一系列操作。 然而就在抽取负面情绪时他愣了下。 噬魂兽魔核里蕴含的内容很少,效率低下,因此需要许久才能完成。但对方从他这儿拿走的是一块“一枚更比五枚强”的灰色水晶,从这里面抽取效率可就高多了…… “夏穆,现在修正数据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如果按照8小时计算,还有五……」 “五什么?” 「四、三……」 “你tm在逗我吧?”沐言来不及多想,掀开地板砖,手上升起两个脸盆大小的火球,重重砸在了结界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 艾什眼里布满血丝,虽然**十分疲惫,但他的精神极度亢奋。 他和沐言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从水晶里剥离负面情绪固然效率很高,但造成的负担也很大。如果说从噬魂兽魔核里抽取是用杯子倒水,那这块水晶就是一个大水缸了,以他孱弱的臂力,多次使用水杯还行,图省事一口气举着水缸那么久,胳膊都酸到变形,差点支撑不下去。 还好他咬着牙挺过来了,现在除了精神有些恍惚之外,其他都很好。 艾什尽量让自己捏着笔的右手不颤抖,卷轴上的纹路还有最后一小部分。 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他感觉身体的疲惫都减弱了几分。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嗡”的一声轻响。 隔音结界虽然可以隔绝声音,但强烈的震动还是传递了过来。 他的手微微一抖,一笔写偏,卷轴上的蝌蚪文迅速亮起,绿油油的光芒连成一片,眼看就要爆炸。 “冷静——” 艾什一把抓过净化药剂,泼洒少许净化掉错误的笔迹,看着光芒渐渐暗淡,这才松了口气。 他咬咬牙,提笔打算完成卷轴,周围又传来连绵不断的波动。 就像有人在抡着锤子砸墙一样,虽然声音很远,不至于嘈杂,但也让他无法彻底静下心来。 思考了三秒,他扔下笔,抬手打开一道光幕,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光幕亮起,沐言抡着火球猛砸结界的身姿出现在他面前。 “是这家伙?”艾什瞳孔微缩,背后一阵发凉。 这家伙不是完成自己委托的那个东方人吗,他是怎么跟过来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思绪,最终还是选择了主动开口询问。 …… “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吓了沐言一跳。 “你好歹露个脸跟我讲话行么?艾什先生。”沐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着下面说道:“你拿走了我的东西却没付钱,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笑话,委托已经失效,东西是我从别处得来的,何来‘说法’一谈?东方人,不要逼我出手。” “我很好奇你还剩下多少魔力?我对这屋子的了解可能超乎你的想象,艾什先生。” 沐言笑道:“它唯一的攻击法阵是对外的,屋内根本没有任何攻击手段,更何况你现在还在地下室。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艾什先生,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也不是觊觎你的财富,特意前来只想找你聊聊天。”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艾什的左手捏紧了最后一张攻击性卷轴。“至于屋内没有攻击手段,阁下未免有些太自信了。” 沐言沉默了会儿,开口问道:“[克拉贡语]阁下知道‘魔网’吗?” 这句话说出的时候,他隐约有些期待。 于是轮到艾什沉默了。 面对长时间的默然无声,沐言已经做好了逃窜的准备,对方很有可能在酝酿什么法术。 就在这时,对方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克]你也来自‘洛坎’?” 气氛顿时凝滞了。 …… 艾什非常紧张,但紧张的同时还有一丝庆幸。 如此看来,对方不是为了寻仇或为了财富而来,很显然他和老东西来自同一个地方,两人使用的语言竟然一样。 这样一来,他可以周旋的空间就大了很多。 等待许久,就在艾什以为对方对他起了疑心时,听到一句宛如天籁之音的回答。 “没错,我来自珈蓝。” 珈蓝?似乎听老师提起过。 艾什没有回答,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本暗红色封皮的手札。翻到扉页,上面的语言他虽然读不懂,但依稀能看出“珈蓝协会”几个字。尤其是“珈蓝”,赫鲁语,克拉贡语,以及书上这种语言,都是一个样子,丝毫没变。 “珈蓝协会?”他反问。 从光幕里他看到对方身体一颤,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果然是该死的外来者。 “没错,你也是上一次被他们奴役的么?”对方反问。 上一次?迷雾500年那次捕捞么?艾什想了想,老东西说他是迷雾历400年以前来到的赫鲁,然后迷雾历400年被人捉住,打上烙印的。 于是他便回答道:“我比那早了一百年。” 然后他看到光幕里的年轻人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他。 “艾什先生在开玩笑么?你这么年轻,实力也这么弱小,说什么不好,非要冒充两百多年前的珈蓝前辈?” 艾什听到这句话?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十六章 互飙演技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十七章 你的flow很不ok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强忍着笑意爬上三楼。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监视着他,他依旧要表现得毕恭毕敬。 鬼纹兰这种植物属于赫鲁特有,是一种天然的麻醉性植物,幽魂山谷里就有很多,沐言身上也带着一些,平时处理伤口时嚼上一两片叶子,之前治疗乌诺时也用过。 这种植物有个没什么大用的特性,即摘下其叶子那一瞬间,暴露在空气中的创口会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麻痹法师的感知。吸入这种气体并不致命,甚至效果很不明显,但有种“强制延迟”的意味。 举个例子,比如说你是一个fps游戏玩家,网络很稳定,常年延迟个位数,那鬼纹兰的影响就是让你的延迟恒定加50ms,从1-9ms变成51-59ms。这种改变对大多数人来说手感上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有对延迟要求苛刻的玩家才会觉得不适,至于职业选手,那就更明显了。 于是乎在法师对决这种堪比西部牛仔对枪的场合,这种麻痹会被无限放大,就如头发丝放在高倍显微镜下一般,让你的迟钝堪比ie浏览器。 由此他不难想象对方想借机做什么,可能在那位艾什先生看来,自己现在一定满心欢喜,采摘鬼纹兰的时候十分急切,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就算心里还剩几分警惕,也注意不到这点气味吧。 想必对方一定准备好了犀利的见面杀或门后杀,就等着自己上钩。 “传说中的午时已到么。” 这样想着,他用一道微弱的风吹散了麻痹气体,捏着叶子略显急切地跑到储物间。 …… 艾什完成了搜魂术卷轴,长舒一口气。 他放下笔,穿好黑袍,灌下一瓶唤醒药剂,强行让自己的魔力恢复。 虽然这样会造成后续的不良反应,但他不在乎了,反正魔力也逸散的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和废人没什么区别。 他甚至做好了再献祭一条腿的打算,只要能拿到对方身上的那些材料,他就可以从老东西的灵魂中获得更多知识——来自那个神奇世界,但对方始终闭口不谈的知识。甚至自己还有可能前往那里——那个有有明亮的天空,新鲜的空气,即使在夜晚也有皎洁月光的世界。 然后彻底摆脱可怕的篾潮人。 “前辈,我拿到鬼纹兰的叶子了。” 沐言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激动。 闻言艾什转过身,双手撑在附魔台上,表现的很随意。他背对地下室入口的台阶,健康的左手下扣着最后一张大解离术卷轴,侧前方是一面圆镜,镜面被细微调整了一下,同样对着楼梯口。 头顶的吊灯十分明亮,从台阶上走下来并看向这边的人会第一时间感受到刺眼的灯光,再加上鬼纹兰的麻痹性气味,短暂的一瞬迟疑就足以致命。 他关上了最后一重防护结界,开启荒漠法阵。该法阵常被用于有法师出没的赌场,又被戏称为“反作弊”法阵,在霍斯狄的酒吧和赌场中十分流行。 “哦,那你下来吧。”他淡淡道。 …… “那我下来了。” 沐言踩在下去的第一级台阶上,感知如流水般铺开,然后就像流进了砂地,瞬间渗漏一空。 啧,小心谨慎的家伙。 他在心里感慨一句,再次确认了对方的弱小,随即脚步平稳地向下走去。 储物间的地板在他视野里缓缓升高,打在身上的光芒愈发强烈,就在明亮的吊灯即将完全出现在他视野里,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台阶上时,他一个闪烁猛的窜到了屋子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粗大的紫红色能量波从背对他的黑衣人左手中射出,在前方的镜面上反射回来,洞穿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在墙上留下一个嗤嗤冒着热气的孔洞。 一击落空,艾什来不及惊讶,刚刚制备完成的搜魂术卷轴就要撕开,这时沐言果断闪到他面前,一瓶净化药水就泼到了卷轴上。 “不——” 艾什眼睁睁看着卷轴上的文字被净化掉一丝,剩下的蝌蚪文一齐发出绿油油的光,失衡的能量嘭的一声燃烧起来,卷轴瞬间化为灰烬,空气中升腾起一团碧绿的火焰,其中还不断冒出狰狞的鬼脸和鬼哭狼嚎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幼稚。 沐言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从对方的法袍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敢托大,立刻闪开,退后过程中竖起三面土墙,然后下意识压低了身子。 “啊啊啊——” 几乎是同一时刻,伴随着一连串痛苦的哀嚎,一道耀眼的光芒从艾什法袍上射出,土墙顷刻间土崩瓦解,沐言连忙趴在地上,顺势一滚,光芒就像镭射枪一样在地上扫出一道痕迹。 强大的攻击来得快,去的也快,他再度抬起头时,对方就已枯瘦如柴,头发灰败,全然不似刚才那样。 尽管只在毁掉对方卷轴时惊鸿一瞥,沐言也看清了那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见他探出脑袋,艾什挣扎着抬起右手,元素在指尖尚未凝结完毕就被沐言射出一道蛛丝粘着头发吊在了天花板上。 沐言看到对方下垂的两条腿宛如干尸,抬起的右手也没有了血肉,猜测那可能是动用法袍上的力量付出的代价。 就目前他从对方身上感觉到的气势而言,那仅仅是一个三环法师,甚至魔力还在从他身上不断逃逸,就像逃离一栋摇摇欲坠的大厦一般。 “夏穆,有什么办法让法师无法攻击么?不致死的那种。” 「让其无法集中精神,建议手段:笑刑。简单操作方法:挠脚底板。」 虽然这个建议有些恶趣味,但沐言还是照做了。他从地上升起两根藤蔓绑住对方的手脚,然后不断用藤蔓的尖端挠他的脚掌,尽管对方肌肉干瘪,但很显然效果拔群。 “为什么我觉得这样有点变态?” 资料库并未回答这个没营养的问题。 沐言看着对方在空中不断扭动身体,痒不欲生,有些于心不忍。 “我知道那件袍子多半是受你控制的,你要是把它脱了,我就住手。” 担心对方听不懂,他又用赫鲁语讲了一遍。 艾什仿佛还在坚守最后一分骄傲,死活不肯脱下袍子。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你没法脱下它,那我就只好杀了你自己动手。第二是你可以脱下它,但你不愿意,那和第一条有什么区别?” “另外我还有一个猜测,那就是这件法袍被动防御也要消耗能量,就是说我碰一下它你就要献祭一部分**,如果我站得远远的用冰锥丢你,你说会发生什么?你会不会被吸成一具人干?” “你这个——” 艾什刚想开口,就被一坨蛛丝封住了嘴。 &n 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十七章 你的flo很不ok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十八章 余烬之主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枚指环沐言在另外一个地方见过,具体说那是一段珈蓝帝国的法师玩家上传的视频。 青木之年,阿玛瑟以一人之力过关斩将,打的珈蓝一众青年才俊屁滚尿流之后抱得美人归时,依德丽尔和他紧握的手上就带着这个。 或许就是那枚指环,或许只是仿制品,但这些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它出现在了赫鲁,这一点所代表的意义就已超越一切。 这是格雷泽的象征,名为余烬指环,也是开启他的法师塔“余烬”的钥匙。 沐言抓起戒指,用水流冲洗了一下,随后戒指红光一闪,便自己蒸发了水渍。 荒漠法阵消失后,他将感知铺开,发现之前隔绝感知的并不是什么结界,而是这一片特制的天花板——或说储物间的地板,甚至于现在他脚下这片地板也是同样的材料制作而成。 “下面或许还有东西?” 他开始在地上寻找起来。 …… 十分钟后,他在之前反射解离术的镜子下面找到了一个明显是为戒指准备的凹槽。 剔除里面的泥土后,他将戒指嵌进去,地板上传来“哐”的一声轻响,然后出现了一丝裂缝。 沐言将地砖沿着裂缝抬起,冲漆黑的阶梯扔了一块照明水晶。水晶哐哐砰砰地滚下去,声音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夏穆,能计算一下这条隧道有多深吗?” 前三秒声音正常,大概向前滚动5.74米,下降2.00米。之后声音过小,无法捕捉信号,从其衰减的频率来看,估测隧道长度超过50.0米,深度超过17.4米。 他把戒指从凹槽里抠了出来,发现随着石板被抬起,戒指就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而且不再闪烁,仿佛这下面有什么和它产生了一丝联系。 “这时不下去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你说是吧,夏穆。” 检测到关键词‘咸鱼’,疑似对本资料库的嘲讽,待机五分钟以示愤怒。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智……人性化啊。”他摇摇头,笑着走了下去。 …… “夏穆,我大概下降了多少米?” 前进43.9米,垂直下降15.3米。 沐言望着突然出现的一丝光亮,不禁有些犹豫。这个距离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跑都来不及。 但手上的指环已经亮的有些发烫,很显然目标就在下方。 就在他犹豫不决间,下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不是我那位好学徒,你是谁?” 沐言大惊,立刻问:“夏穆,刚才有感知扫描过我?” 未发现异常,不排除目标超过75级的可能。 在他迟疑间,声音再次传来,这次直接传到了脑海中。 “别担心,我对你无法构成威胁。” 这股感知出奇的温和,仿佛真的如他所言没有一丝恶意,仅仅就是个扫描而已。 “您是……”他不禁有些好奇地出声。 “一个垂垂老矣的囚犯,不必在意。” 对方虽然讲的是赫鲁语,但字里行间都带着一种他很熟悉的风格……沐言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通用语]你……您是晨星人?” 声音同样以通用语回答他。 “你……也是?” 对方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声音略微颤抖,同样带着几分试探。 沐言咽了口唾沫,一边快步向下走一边问他: “阁下,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请讲。” “假如你是一个天赋出众的幸运儿,从小就被元素高塔检查出了优秀的法师天赋,还在他们的资助下健康成长,当某一天他们温和地问你‘是否要加入元素高塔,一起侍奉女神伊卡莉时’时,你会作何回答?” 声音沉默了许久,然后沐言听到一声道不尽沧桑的轻笑,这里面仿佛饱含着仇恨和不屑。 “去他妈的元素高塔,我选法师协会。” 听到这个答案,沐言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格雷泽阁下,是您吗?”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小家伙。现在还是信仰历么?” 这时沐言终于走到了最下面,眼前的一幕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怒火,恨不得把艾什复活再弄死一次,连老人的问题都忘记回答。 这是一个囚室,空气浑浊,散发出着淡淡的恶臭。四周空旷,除了一把一眼就能看出是从上面搬下来的椅子外,只在中间矗立着一个十字架,上面钉着一位老人。 老人几乎浑身**,只穿一条粗布短裤,身上布满鞭痕,肿胀的伤口已然发黑。他的掌心和双脚被打磨光滑的幽魂木尖刺洞穿,创口散发着黑气,已经不再流血,蛆虫爬进爬出,周围还飞舞着几只嗡嗡乱叫的苍蝇。长长的头发和胡子纠缠在一起,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双饱含智慧的眼睛仍闪着光。 “格雷泽先生……” 他快步上前,一把火烧了尖刺和十字架,将老人放在地上,水元素源源不断地汇聚过来,宛如丝带般钻入对方体内。 “年轻人,你的元素操控技巧不错。” 老人实际的声音不像他传递过来那样醇厚,就像干枯的树枝在摩擦。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沐言扶着对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拿 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十八章 余烬之主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十九章 父与子(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赫鲁昏暗的天空下,一老一少坐在露台的楠木椅上。顶点 更新最快 两人之间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放着两瓶红酒和一对高脚杯,格雷泽手上有伤,倒酒这种事便只能由沐言代劳了。 沐言只倒了一杯,推到老人面前,自己则摇头示意不需要。 “蛮好的,在这地方是要谨慎些,你做的很对。” 格雷泽笑笑,自嘲道:“别像我一样,太相信别人。” 沐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到现在为止,那件黑色法袍和余烬指环他都没还给老人,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尽管警惕心消除了大半,但在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他还是有些担心。 如果把艾什比作一个拿着高科技武器的熊孩子,那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就是半截埋进土里的人形核弹了。 “格林先生,能讲讲您的故事么?现在是信仰历775年,珈蓝还有另一个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问。 老人用受伤的手端起高脚杯,摇晃了两下,紫红色的酒液在里面打转,边缘呈褐色。他嗅了一口香气,露出陶醉的神色,仿佛陷入了回忆。 放下酒杯,老人缓缓开口。 “先讲讲艾什吧,我怕过会儿把他忘了。” …… 格雷泽是信仰历547年来到的赫鲁,至于当时发生了什么,暂时按下不表。那时折算成迷雾历,是371年,也就是说他是在上上个捕捞季被抓住的。 传奇级别的优质灵魂,自然最引人瞩目,然而这在当时却未引起疯抢,因为篾潮人发话了。 作为一直以来的东道主,水晶拦河坝的缔造者,捕捞季的篾潮人在纳沙尔流域拥有最高的话语权,他们想得到的东西,没人敢说个不字。 于是格雷泽就被篾潮人带走,然后打上了最高规格的烙印。 一般人的烙印可能就是船锚、船桨或鲨鱼鳍一类的纹身,但他背后却是一个精致而巨大的船舵,仿佛头号囚犯脚上的镀金镣铐,代表着可悲的荣耀。 带走他的是篾潮人的王者哈布隆,他纳格法尔号的船长,也是一名实力在格雷泽之上的男巫。后者被带走后,虽然烙印让他无法对篾潮人出手,但其对魔法的研究和渊博的学识却受到了哈布隆本人的青睐,于是他的的奴隶生涯还算舒适。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百多年,这一年是迷雾历的547年,命运仿佛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这一年哈布隆从外面带回来一群女人,说是他的战利品,像往常一样要和族人们一起分享。但这次他还邀请了已经当上管家的格雷泽。 后者作为智慧与文明并存的传奇法师,自然是毅然拒绝参与到这种荒谬的活动中去,于是他的这种行为被哈布隆视为忤逆,一怒之下撤掉了管家身份,还加重了烙印,让他和其他普通奴隶一起从事最卑贱的工作。 船舵上纠缠的水草就是后来加上去的,目的是限制他的大部分力量。 但这还不算完,这一年快要结束时,发生了一件事。 被掳回来的女人中有一个怀孕了,她临盆那天被人随意地扔丢弃在马厩里,刷完马的格雷泽恰好撞见这一幕,还被对方一眼认出是一年前那个拒绝侮辱她们的“好人”,便将孩子托付给了他,自己则撞死在旁边的拴马桩上。 “成为一个孤儿也好过拥有一个身份低贱的母亲,但别让他沾染你那愚蠢的‘善良’。” 这是那位母亲自绝前对格雷泽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让他涌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他虽然是奴隶,但好歹还是活物。而对方在哈布隆眼里,仅仅是可以与他人分享的战利品罢了。 后来格雷泽草草处理了这位母亲的尸体,制造出一起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捡到了一个弃婴。 哈布隆没细管这件事,开玩笑说既然捡到了,那你就自己养着玩吧,然后还特意吩咐下人多给他一份口粮,别把这小家伙饿死了。 于是格雷泽就开始了艰苦的奶爸生活。他不知道该给这孩子起一个怎样的名字,那位母亲似乎担心自己的名字会暴露孩子身份,又害怕会给他带来厄运,临死前什么也没说。他只好把自己在赫鲁的新名字“艾什”给他,希望他能像余烬一样,哪怕身处废墟与残渣堆,也能闪耀希望之光。 这个孩子,便是艾什。 迷雾历558年,11岁的艾什表现出了出色的法师天赋,哦不对,男巫天赋,远超过同龄人。这让格雷泽在欣喜之余也有一丝担忧。 这里可不是充满爱与秩序的洛坎:即使父母不在,初生的小老虎也会受到百兽尊敬,大家期望他将来成为森林之王守护一方。在这儿,没有父母看护的幼崽就是隐患,无数只恶狗和豺狼会将一切容易带来危险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于是他便严肃地告诫艾什不要在任何场合展露自己的男巫天赋,要表现的和正常人一样,同时也在暗地里不遗余力地指导他,让他的实力飞速进步。 作为奴隶之子长大的艾什从小就很聪慧,拥有常人难以具备的小心谨慎,同时也对自己的“父亲”格雷泽无比崇敬,因为在他看来,睿智的父亲几乎无所不知。 也正是因为这份崇敬,在他十五岁那年,外出归来看到格雷泽被几个篾潮人肆意欺凌时,愤怒燃烧了他的理智与谨慎,平素听到的告诫通通被抛之脑后,他怒不可遏地召唤出雷霆和烈焰将这几人轰杀至渣。 据格雷泽说,当时年仅十五岁的艾什就已拥有了紫袍实力,换句话说就是四十多级,在赫鲁就是四级佣兵的水准,对付几个杂毛自然是不在话下。 族人的惨叫引来了更多篾潮人,他们挥舞着武器,凝聚起元素狞笑着冲了过来,更有几个实力低下的冲向了卧倒在地的格雷泽,企图挟持他迫使艾什屈服。 见父亲有难,年轻的艾什立刻冲过去保护,却不料被几道攻击击中,一时间身上被划开好几道伤口,鲜血横流,泼洒在被他护在身下的格雷泽身上。 就在数道流矢和火球袭来,艾什以为两人要一同死去时,他感觉被自己护在身下的父亲仿佛变了个人,浑身散发出一股让人不敢正视的气势。 就像哈布隆大人那样。 飞舞的流光在他面前停滞,然后分解为最基础的元素,甚至连复合元素都不复存在,挥舞着武器欺身上来的人也宛如踏入泥沼,动作缓慢。 在这一刻来自洛坎的传奇法师被移除了枷锁,重新成为元素的主宰。 实力莫名其妙得到解放的格雷泽轻而易举地就消灭了所有追击者,然后立刻抱着艾什遁走,趁着哈布隆尚未发现这一切,很快就逃离了篾潮人的掌控范围。 第二十章 父与子(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听到这里沐言忍不住问:“您的实力为什么会恢复?” 老人微笑着呷了一口红酒,经过二十分钟的醒酒,酒液仿佛从沉睡中苏醒,香气更富有活力,味道也更加复杂、圆润。顶点 更新最快 “你能猜到艾什真正的父亲是谁么?” 听到他这样问,沐言本能地往夸张了想。 “难道……是哈布隆?” 格雷泽点了点头。 “没错,艾什恰好是哈布隆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脉,所以他的血液可以打开我身上的枷锁,我也是那时候才猜到这一点。只是这样一来,他自己的力量就消失了,也就是说我的自由是以他的未来为代价的。 “当时他受伤过重,哈布隆又远远地追在后面,没时间治疗,我只好将他冰封了起来,然后藏在一边,带着哈布隆兜了个圈子,把他带进了霍斯狄南边的迷雾附近,才让他不再追赶。 “后来我回去找到艾什,带着他来到了这个地方,直到七八年前才将他解冻,所以他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年纪相仿。”老人惭愧地摇了摇头。“说起来我对于水元素的控制还是差了些,如果水疗术能像你这样出色,能早点治好他,说不定也不会有后续那些事端了。” “可是‘水疗术’只是基础法术啊……”沐言有些诧异。 格雷泽不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来到赫鲁之前,没有在综合学院读过书吗?” “……还真没有。” “那可能是你的老师比较特殊吧,两个世界的巨大差异造成的分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通的。”他似乎暂时不愿说这些,重新回到那个故事,语气也唏嘘起来。 “该从哪里说起呢,似乎我发现了他的异常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 艾什被冻了二十几年,这个期间格雷泽一直在研究如何将法师天赋返还给他。然而结果让人失望,他始终无法搞懂“天赋”二字代表了什么。 按照他的理解,这是一种与元素亲和的能力,就像一重身份,一个铭牌,有了这个东西元素就听你指挥,如果没有,它们便对你爱答不理,这是在赫鲁。而在洛坎,这个身份与铭牌给你的就是连接到魔网的权限。 他甚至试图从自己的血液中剥离出“天赋”送给艾什,可惜失败了。 一位传奇法师兼资深学者,就这么深居简出地宅在这座屋子里,研究了二十几年,虽然没能解决这个问题,却让他发现了一项特殊技巧。 元素融合。 这不同于化学中“单质通过反应变成化合物”这种简单过程,它比这更复杂,更深入,更微观,但出人意料地更“直观”。 用格雷泽的话讲,这个融合绝非洛坎那些用手势和咒语构筑的法术可以比拟。 后者就像用四色砖搭房子,元素是基础的砖瓦,虽然整体组成房屋,但彼此之间依旧是分散的。但“融合”不然,仿佛将四色砖研磨成粉尘,再糅合成一颗种子,种下种子后会长出一栋崭新的房屋,浑然一体,元素之间不分彼此。 甚至个别特殊元素融合之后还会产生懵懂的灵智,比如之前那三个家具身上的“附灵术”就是由此而来。 因此他为其取名为融合,而不是简单的复合。 虽然掌握了如此神奇的技巧,但这对艾什的实力恢复并无帮助,于是他只好把艾什解冻,从霍斯狄买来药水治愈其伤势后对他摊牌。 老人告诉了艾什他的真正身世,让他明白自己的父亲是哈布隆,母亲虽然身份低微但非常伟大,然而艾什对此嗤之以鼻。 “那个低贱的女人只是让我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容器罢了,弱小如她不配做我的母亲。” 艾什这种反应出乎格雷泽的意料,他严厉地训斥了他,但从对方不屑的表情看来这显然收效甚微。 “或许从那个时候我就该意识到这孩子是个‘唯力量论者’,他小时候受到篾潮人的欺侮太严重,我又在告诫他要学会隐忍和潜伏,没想到这反而害了他……”老人这样感慨。 再后来,他慢慢告诉了艾什自己的来历,告诉他自己来自另一个与赫鲁全然不同的世界,它叫“洛坎”,他还说自己身上一直背负着烙印,是对方传承自哈布隆的血脉帮助他打开了这道枷锁,但也因此失去了力量。 “我告诉他,在洛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到元素青睐,但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幸福,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也能凭借知识获得人们的尊敬。力量并不能代表一切,但是……”老人叹了口气。 当初艾什身上的伤势没有来得及治疗,留下了难以根除的隐患,因此无法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士。与此同时他的元素亲和也日益衰退,渐渐变得连普通人都不如,体内的魔力更是在一点点逃逸。尽管他每天都全力冥想,试图挽留不断流逝的魔力,却还是无法避免实力下跌的结果。 在这种情况下,他获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知道了“养父”并非赫鲁人,于是无处发泄的自卑和绝望慢慢发酵成仇恨与愤怒,变成一只可怕的恶魔蚕食着他的理智。 尤其是那段时间格雷泽沉浸在掌握了元素融合的新奇中,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在他心中艾什就已是儿子了)开心起来,他每天都会想办法弄出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阿帚、大包和尖脑壳儿就诞生在那个时候。同时屋子里也布满了各种幻术法阵,格雷泽把自己在洛坎见到的所有美好都展现了出来。 他只是希望这样能让艾什忘却烦恼,用更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哪怕生活一团糟。这也是一百多年的奴隶生涯教会他的东西。 但这一切在心理扭曲的艾什看来就成了炫耀,甚至他认为那些神奇的魔法,那些赋予器物生命的技能本该是属于他的东西。 “‘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这个该死的外来者!’,囚禁了我以后他经常这么说。”老人耸耸肩,仿佛在诉说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沐言沉默不语,他无法评论这种病态的扭曲心理。 “说起来也是巧,后来一次泡温泉时他看到了我背后的烙印,问我那东西有没有办法彻底去除,看上去颜色已经变淡了。我便跟他说或许过段时间会自己慢慢消散吧。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一言不发,手下的动作也缓慢了起来。” 说到这儿老人叹了口气,“紧接着我就听到他仿佛梦呓般重复着‘就像我的魔力一样,也会慢慢消散的吧’,然后突然用匕首捅向我的后背。” “您……不会被击中了吧?”沐言目瞪口呆。 “你觉得呢?我会防备自己养了四十多年的孩子么。我们逃出来那天,是他用身躯在为我挡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我为什么要防他?”老人笑的有些凄然。“然后故事就很俗套了,原本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擦伤而已,但我的血液接触到他的皮肤时,烙印重新激活,我失去了力量,但‘法师天赋’却没有回到他身上。 “我重新变回今天这副垂垂老矣的样子,甚至虚弱到连爬出水池的力量都没有。他一开始很慌张,后来逐渐冷静,似乎说服了自己,大喊着‘这是你欠我的’,‘你的命本来就是我救的’,将我打晕过去。 “再然后,我沦为阶下囚,他接管了这座魔法城堡。”老人望向屋子里,“看样子,他对这一切都很不适应,过的反而没有我在时那么安逸。” 听完来龙去脉,沐言沉吟了会儿,脑子里还有一个巨大的疑团。 他向老人描述了一遍自己是如何介入到这件事中并在之后如何撞破艾什的阴谋的,老人听的很入神,频频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会知道如何制作‘搜魂术’卷轴呢?”沐言疑惑道。 “原因很简单,”格雷泽笑眯眯地说。“因为我还是一名死灵法师呀。” “哈??” 第二十一章 神不允许(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格雷泽这句话对沐言来说不亚于一颗轻量级原子弹在心头炸开,滚滚浓烟聚成的蘑菇云让他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顶点 更新最快 他踌躇了半天,表情纠结宛如便秘。 老人仿佛对他的震惊感到十分满意,十分恶趣味地笑道:“是不是觉得很惊讶。或许在解答这个问题前,我需要向你解释一下我是如何来到赫鲁的。” 沐言急忙正襟危坐,竖起耳朵。 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 信仰历547年,对方刚成为传奇法师,如日中天,背后还站着整个珈蓝协会,谁能动的了他? “如果我问你‘什么是传奇法师’,你可以回答么?”老人问他。 沐言想想,摇了摇头。他原本有一个模糊的答案,但一系列变故让他来到赫鲁后,以前的世界观濒临崩塌,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于是老人缓缓开口。 “在洛坎,只有成为了传奇法师以后,才能彻底掌控周围的元素,唯有那时才可以脱离魔网的桎梏。简单说就是扔掉双拐,成为一个可以自由奔跑的健全人类。想必你的老师也是这样告诉你的吧?” 他点点头。 然而紧接着他便听到老人用嘲弄的口吻。 “但,神不允许。”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沐言心头。 “神不允许?”他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是的,神不允许你染指元素。” 格雷泽的语气从未这样气愤过,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有关神灵的记忆在沐言脑海中翻滚。 那些本就模糊不清,写满神话和传说的纸张一页页纷飞,在空中被绞成齑粉,彻底消散。 原本充满秩序和光明的洛坎被一道刺破苍穹的闪电劈碎了白昼,万物归于死寂的黑夜。 高楼与大厦在咆哮的元素洪流中夷为平地,沧海化作桑田,生灵俱灭,唯有神在空中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突然想起奥杜因的黄昏之歌。 “丑陋的恶魔腐化一切 “绝望的年代就此开启 “当缄默的神灵不再迟疑 “信徒们从其口中听到的不是金科玉律 “而是似野兽般绝望的咆哮 “无知的凡人们 “向着冷漠的众神乞讨吧 “对着阴暗的天空哭诉吧 “在悲凄中瑟缩着聆听这首黄昏之歌,黑暗与死亡之歌”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难以想象吧。”老人刻意停顿了会儿,仿佛在给他时间消化。 “我踏入传奇之境的那一瞬,就感觉到天空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世间所有的元素都在其控制之下。但我的周围却充盈着自由的元素,与之前完全不同,它们富有活力,仿佛在歌唱,在欢呼,在为获得新生而喝彩。 “毫无疑问,那是魔网,由女神伊卡莉掌控的魔网。它连接着洛坎所有的死寂元素我以此来和身边的活跃元素进行区分。” “然后神灵便找上了门。” 沐言再次浑身一震。 他想起夏穆在信中提到“伊卡莉阁下试图掌握弥娅留下的所有力量,已经迷失了自我”。 老人自嘲道:“珈蓝虽然一直和元素高塔不和睦,但说实话我们从将其视为竞争对手,原因很简单,每一位法师都笃信真理,坚信自己是漫长黑夜的探索者,披荆斩棘,摸索前行,点明之火,将世界的真谛带回人间。至于那些被神灵赐福的信徒,我不认为他们称得上‘法师’二字。我并不排斥任何一种力量,也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认为力量不能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并且我坚信,所谓各大元素之主,甚至神隐的元素操控者伊卡莉女神也是这样认为的,因而与信仰相悖的法师之道才得以存于世。 “但很显然我错了,我成为传奇法师的下一刻,便被拉进一个只有元素的世界。 “我看到一位女性坐在王座之上,她的头发像流动的蓝色火焰,身上披着藤蔓织成的华美长袍,周围是无尽的荒漠,脚边匍匐着一位魁梧的巨人,他的脊背如高山般厚重。 “我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便听到她问我,‘凡人,你是否愿意奉上自己绝对的忠诚,聆听神的教诲’。” “我那时还未意识到这是女神伊卡莉,便回答她‘我只忠于真理’。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她,我看到那位蜷缩成一团的巨人在瑟瑟发抖,无尽的荒漠也如潮水般流动,像在昭示一颗不平静的内心。随后这一切平静下来,对方又说,‘吾名伊卡莉,吾即是元素之主,即是真理所在’。 “这时我发现,在我的身边逐渐聚集起一群同样充满活力的元素,它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仿佛刚获得了新生,甚至我还能听懂它们传达给我的讯息我所处的空间到处都是它们已经死去的同胞,它们在为自己的新生向我表达谢意。 “于是我明白了,对方的确如她所言是伊卡莉,但那根本不是什么神灵,而是一个骗子,一个刽子手,是她扼杀了这些元素的生命,然后用魔网来控制它们,而传奇法师则会赋予元素生命,两者水火不容。 “想通了这一点,我抬起头,顶着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神威,大声告诉她,‘一个真正的法师不会向亵渎真理的家伙低头,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自称元素之主的刽子手’。 “然后天空撕裂,大地震颤,跪在她脚边的仆人挥舞着拳头向我扑来,我被神威束缚,无法躲闪,只能看着他一拳击碎了我的身躯,然后撕扯着我的灵魂。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不知从哪儿传来,我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吸进了赫鲁,降临在冥河。之后的故事,你也都知道了。” 说完这一切,老人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虽满头大汗,但眼睛里却在闪着光。 “这,便是传奇之后的全部。” 他长舒一口气,端起酒杯又呷了一口。 “至于死灵法师的身份,我很好奇你的老师是如何看待我们这些不被世俗所容忍的异端的,能讲讲么?” 沐言内心波澜未平,过去良久才注意到老人的问题。 “呃……事实上他也是。”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什么?”老人明显错愕了一下。 “他本身就是一名死灵法师,因此,”他抬起右手,灵魂在指尖汇聚,瞬间升腾起一丝绿油油的魂火。“如您所见,我也是。” 火焰摇曳,随即变成一道流光,沐言意念一动,光芒便射到不远处的树上,发出“嗤”的一声,树枝冒着白气断成两截。 “那你的元素操控技巧……”格雷泽似乎被他的腐蚀术惊呆了,有些诧异道:“他除了教会你零环法术以外还教了什么吗?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赫鲁的?” 沐言知道老人很诧异他为什么能这么快就适应赫鲁的澎湃元素。但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 从打开元素通道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没和魔网建立过丝毫联系。沿用之前那个施法等于打电话的比喻,他本身就是个基站,不用向魔网发出信号,也就根本用不着它来构筑法术,不存在延迟。 因此在系统消失之前,他就一直享受着“自由而且快捷的拨号方式”。只是放出的法术依旧采用教科书上那些模型和结构罢了。 后来到了风之苍穹,系统被夏穆借走,在梦境竞技场里他不得不自行操控元素,甚至连许多未完全成型的法术都慌不择路地扔了出去,久而久之竟然习惯了这种战斗方式。 再后来到了赫鲁。这儿的人从小就没接触过魔网,他们也不知道法术该如何构筑,没有教科书和‘公式’也造就了每个巫师截然不同的战斗风格和施法特点,他也很快适应了这一点。 换种通俗的说法来描述两者的差异就是:施法者都是捏泥人的手工艺人,在洛坎,他们无权动用泥巴,只需学习如何制作模具,关键时候从组织申请一批原料,扔进自己的模具里做成产品即可。 但在赫鲁,周围到处都是新鲜的河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没有人加以约束,但同时也没有了模具,捏成个什么样子全凭自己本事。好在这儿的人从小就在泥巴里长大,各个都是人才,天分又好,审美又高,风格洒脱不拘一格,就是偶尔会因为争抢泥巴打起来,所以民风剽悍。 截然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施法者,但很显然,沐言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第二十二章 神不允许(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他很特殊,即便在做什么都要申请的洛坎,即便周围都是死寂元素,他也可以随意调用。顶点 更新最快 只是当他在梦境里掌握了脱离蓝图和公式,随意操控元素的技巧后,还未来得及离开风之苍穹尝试操控死寂元素,就被夏穆抢了身体,然后送到了赫鲁。 但他依稀记得,伊莫特鲁巨坑之上那场战斗进行时,夏穆为了更好的操控元素,自始至终都在燃烧灵魂,很显然想要脱离蓝图灵活驾驭死寂元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格雷泽,也难怪这样的传奇法师都对他的操控技巧称赞有加,对方刚脱离了魔网的桎梏,还未来得及享受喜悦便被伊卡莉袭击,然后灵魂也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赫鲁。好不容易在冥河的冲刷中活了下来,又被篾潮人当做奴隶捞走,还发生了后来这一连串事情…… 身为一个传奇火舞者,他的确没有必要去研习这些与自身主修元素冲突的法术。换句话说他就是一个掌握了很多模具,记了一辈子蓝图的老师傅,好不容易可以抛开模具自由创造了,却被“河泥供给者伊卡莉”不满地革职了,只有艾什被冰冻的那段时间,他才有了自由创作的机会。 反观沐言,虽然披着一层死灵法师的皮,但也只是借机逛了趟尼弗海姆,读完了扎伊克斯的几本手札,又学会一些操控灵魂的手段,此外重心反而放在了水系法术上,为了应付兽潮,他还当着弥修亚的面转职成了寒语者。 然后是风之苍穹,梦境里的战斗。现在看来,那完全是夏穆为了让他能提前适应赫鲁的生活特意安排的,因此颇有种“准巫师”内测先行试玩的感觉。 总的来看可以用‘大杂烩’和‘万金油’总结他: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精通,用‘灵魂男巫’来形容他似乎也很贴切,前者代表他除了元素之外还擅长操控灵魂,后者代表他也属于‘自由的捏泥人’。 他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就目前来看,似乎感觉还不错。他彻底告别了之前的赛前统筹型人格,战斗全凭临场发挥,借助夏穆的科学分析就地取材,见招拆招,颇有几分“姑苏慕容”的感觉。 …… 面对老人“何时来赫鲁”的问题,沐言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其实并无烙印,还是自由身这种话。而老人见眼前这位年轻的法师许久不回应,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这个问题就此揭过吧,既然你也是死灵法师,那应该知道‘攫魂者’三个字在赫鲁意味着什么吧。”老人问他。 沐言点点头,攫魂者之于赫鲁就像死灵法师四个字在洛坎的待遇一样。 虽然在他接触到的大多数死灵法师都是和善之辈,比如尚未黑化,并且明显已经得到了救赎的扎伊克斯老师,比如眼前这位慈祥的父亲,再比如死灵法师鼻祖沃德先生也就是我们的兰斯洛阁下。但这依旧改变不了这一职业在人们心中的印象。 不同于亡灵学派那种更偏向于生物学家和化学家,解剖一具尸体都要向学校发出申请然后记录在案的存在,死灵法师更像偏执狂,更乖张暴戾,其性格在冥河的干扰下逐渐扭曲。 如扎伊克斯所言,“除了那位神秘莫测的死灵学派创始人沃德以外,其他人大都怀着某种执念涉足其中。”甚至就目前来看,这位创始人也是因为同种原因踏入冥河,但这终究是个让亡者难以安息的职业,也的确出过很多彻底泯灭了人性的家伙,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 或许这早已脱离了兰斯洛的初衷,但他也无能为力。迷失在力量中的人太多太多了,再加上所谓执念又给了这一切一个合理的借口,人一旦给了自己台阶下,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事实上就连扎伊克斯都在成为疯巫妖之前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沐言对他的判断多少有些主观色彩。 …… “说起来倒是‘攫魂者’这个身份救了我。”老人有些感慨。 “当初艾什还未苏醒时,我尝试过很多方法找回他的法师天赋,其中就包括死灵学派。虽然我们的诸多法术都是从灵魂入手,但那针对的是尚有意识的灵魂,而且我也很少那么做,所幸赫鲁空气中弥漫着庞大的灵魂能量,足够支撑我的研究。 “您就是那个时候发现的‘元素融合’?”沐言问。 格雷泽点点头,苦笑道:“你猜得没错,虽然那些研究对于解决艾什的问题并无帮助,但误打误撞之下却让我发现了元素融合的技巧。这也是艾什一直把我留到现在的原因。 “我曾把自己来自洛坎这件事大概讲给他听,隐去了有关神灵和两个世界不同的那些部分,只说在机缘巧合下来到了赫鲁。但他觉得我有所隐瞒,甚至认为‘元素融合’技巧就是我从他身上偷走的,毕竟之前身为奴隶那段岁月里我从未提及这件事,反而是他从冰中苏醒后我才掌握。 “于是渐渐的,他开始越来越偏执,但也越来越冷静,不像一开始那样每天都愤怒地大喊大叫。现在回过头去思考,你提到的那件事大概也是他从那时就开始计划的了。 “这座庄园的一切设施他都有权限,在能量充裕的情况下谁来操控都没有区别。甚至于我为了平时能安心研究,将一些警戒性质的东西都交由他来掌管。因此在囚禁了我以后,他从余烬指环中找到了我有关‘元素融合’的笔记。但那其中涉及许多操控灵魂的技巧,也就是死灵法术,赫鲁人很不擅长这些,他便试图从我这儿得到知识。” 老人叹了口气,“可是那是‘攫魂者’的象征啊……虽说不至于一学会就被人发现,但如果日后要外出冒险的话终归容易带来麻烦。于是我始终没答应他,并告诫他不要过于迷信这股力量,没有一颗强大的心灵无法驾驭死灵法术。但他认为这些只是我的拙劣的借口而已。 “再后来,他开始以我的名义频繁购买实验材料,我原本不知道这些,但他多次带着未完成的卷轴和法术下来,一边在我身上进行试验一边威胁我。”老人无奈地笑了笑,“那小子显然小瞧了一位传奇法师的意志,就算没有身为奴隶的那段日子,我也不会被这种小事困扰。” “他的克拉贡语也是那个时候学的吗?”沐言忍不住问,如果不是对方声称来自“珈蓝协会”,又自封“传奇男巫”这种不伦不类的身份,他还真有些将信将疑。 “应该是吧。”说到这儿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法师嘛,谁还不会个几门古老语言的,我在珈蓝那会儿就是雷斯林老师语言课的常客,还会借机提出一些刁钻的问题。所以我来到赫鲁以后,笔记里经常不由自主地穿插着三四种语言。”他突然有些疑惑地望向沐言,“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赫鲁人所使用的语言有点像克拉贡语的起源?” “对对对……”沐言忙不迭地点头。“虽然我没找到记载赫鲁历史的书籍,但从吟游诗人传唱的诗歌中还是可以发现,这么多年来这儿的原住民始终未能形成相互独立的国家,因而语言也未发生太大变化,这和洛坎的情况完全不同。” “你说的很有道理。”老人颇为认同地点头道:“即便是强大的篾潮人,也从来没有统一整个赫鲁的野心。他们虽然野蛮残忍,但骨子里缺少一种占有欲,对自由有种近乎固执的追求。” “没错,这一点我也很奇怪,晨星历史上有位著名的哲学家马尔克因说过,‘国家是私有制的产物,是阶级社会的产物’,在赫鲁我很难对这两者进行定义,但您之前提到的篾潮人,他们拥有‘统治阶级’的一切特征,却并未形成‘国家’,我很好奇您对这一点是怎么看的……” “……的确如此,我觉得这一点与他们的……” 一旦涉及到这种文化演变和意识变迁的事情,两人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你来我往地探讨了起来,一时间忘了原本的话题在哪儿…… 第二十三章 老奸巨猾格雷泽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人从社会制度与意识形态谈到个人武力对文明社会的干涉,从国家机器对佣兵群体的宏观控制谈到冒险中保持谨慎不等于拒绝与人交流,最后又顺着话题回到了艾什的过分小心身上。 “可他为什么要模仿您的笔迹呢?”沐言问。 老人放下高脚杯,靠在椅子上感慨道:“大概是担心有人觊觎他的财物吧,我之前去霍斯狄发布过好几次委托,因此那儿的人对我的字迹和说话方式都比较熟悉。自从魔力逐渐衰退到三环法师都不如的地步,他就格外谨慎起来,连下来找我的次数也变少了。” 他怔怔地望着远处,“其实如果可以做选择的话,我宁愿选择没有解开烙印,这样我还是他的父亲,而不是老师。以前他都是喊我父亲的,但从那以后他就叫我老师了,大概是从笔记中学来的吧,赫鲁的巫师之间可不流行这个,他们恨不得把所有拥有高元素亲和的崽子直接捂死,免得将来和他们争抢元素。” 沐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洛坎的法师们都有这种习惯,脱离学徒身份后经常提及自己的老师,一来师徒关系的确深厚,二来以此表示尊重和怀念,但赫鲁则不同,他们尊重在恶劣环境中存活下来的强者,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对年幼的威胁出手。 两人默然不语,各有心事,露台上只剩下鬼纹兰的叶子在风中摇曳发出的声响。 “唰唰——” 这时阿帚回来了,扫把在地上发出一串摩擦声。 “好久不见了,小家伙。” 老人看向自己的造物,阿帚也围着他开心地左右飞舞。 看到这一幕,沐言不禁有些感慨,如果不是格雷泽这样淡泊乐观的心态,可能也创造不出如此有趣的法术吧。 阿帚绕着造物主飞了一会儿,有些胆怯地来到沐言面前。 后者好奇地伸出手,结果对方立刻躲开。 “诶?” “你的手上还残余着火元素,它很害怕。”老人笑着解释道。“它多少带有元素生物的特性,对这些东西很敏感。” “这样啊……”他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敏感,自己使用凝聚火元素都过去多久了,便心生一计。 周围的木元素很快汇聚起来,鬼纹兰也被法师之手搬到了他面前。在元素的催化下,鬼纹兰迎风舒展开枝叶,茁壮成长,粗壮的根系很快撑破了花盆。 沐言又聚起一团土元素,包裹着它的根系,还用水流冲刷了一遍叶子。后者渐渐变成了崭新的大型盆栽。 “这下好了吧。”他再次伸出手,凝聚过三种元素,现在应该没有丁点儿火气了。 阿帚这次的确没之前那么畏惧,慢慢靠过来。 结果反而是沐言开始不知所措了,且不说他没有过养猫养狗的经验,就算是有……该怎么安抚一只成了精的扫把? 好在阿帚绕着他转了几圈就溜了回去,这才缓解了尴尬。 “附灵术真是神奇……”他不禁发出感慨。 老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突然问了句:“你操控元素的技巧真的很优秀,而且很平均,不同元素之间几乎没有差异。” 沐言不好意思地笑了。 “想学元素融合么?” “诶?”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其实你身上没有烙印吧。” 说出这句话时格雷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这个瞬间沐言有种被看透的错觉,背后一片发凉,差点直接站起来。 理论上他应该笑着反驳才对,但猝不及防之下被识破,他经历了一瞬间的迟疑,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于是他干脆点头承认了,并反问道。 “格林先生是怎么猜到的?”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么,”老人指着阿帚。“它对这些很敏感。篾潮人的烙印会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息,但它没从你身上感受到。另外刚才我们讨论时你也说漏了不少。”格雷泽突然笑了起来,“你有点像我年轻时的样子,虽然更谨慎一些。只要提及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就会情不自禁地投入进去。所以你的年纪应该和艾什差不多,才来赫鲁不久吧?” 沐言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也就是说……刚才和自己讨论学术时唾沫横飞,激动的快要掀翻桌子的老人,实际上在暗挫挫地算计自己? 你们传奇法师都这么能演的吗…… “夏穆,我刚才说漏嘴了吗?”他忙问。 「宿主原话中有两处涉及敏感信息,其中一处牵扯到具体时间,原话为‘564年的黑格尔先生讲过……这在此后漫长的百余年间都未被推翻,直到他的孙子的孙子小黑格尔……’」 看来果然如对方所说太过投入了…… “小穆,我没有恶意的。”老人解释道:“事实上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有了,从你说了那句话开始,之所以这样讲只是为了让我的话更有说服力一些。” “那句话?哪句?” “你说在珈蓝还有一个我。”格雷泽表情严肃起来。“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赫鲁的,但既然你没有被打上烙印,那就还有回去的希望。我希望可以和你达成一笔交易。” “您请讲。”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沐言隐约猜到他的意思了。 “我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元素融合’技巧,虽然它在洛坎不一定有用,但多少能对你有所启发,此外在你晋入传奇之前我还能提供一些帮助。我想以这些作为筹码,换取你的一句承诺。”老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其实有个半精灵女儿……” 等等,这段我知道! “……既然珈蓝还有一个我,那就说明他们还有其他计划,我的女儿也就暂时没被发现,所以我希望你能去银月城找到她……” 呼—— 他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托孤,然而对方的话还没说完。 “如果她爱上了别人,那不麻烦你什么。如果没有,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她,直到她找到最爱的人。在这之前,你们是伙伴也好,恋人也好,只要你不伤害她,可以吗?” 老人用恳求的眼神注视着他,沐言在感动之余还有一丝古怪。 不,应该是古怪之余有一丝感动。 沉默良久,他感觉对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经得起惊吓了,便开口道:“您的女儿……是叫依德丽尔吧?” “你……”格雷泽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你也知道这件事?还是说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事情是这样的……”沐言想了想,把自己从阿玛瑟哪里知道的故事描述了一遍,删去了某个男精灵对自己老丈人的偏见与敌视。 “……据我所知依德丽尔小姐现在化名丽娜·因巴斯待在珈蓝,生活的还不错,实力也在飞速进步。或许您的猜测是对的,有人暗中进行着某项计划,因此丽娜小姐暂时没有危险。” 听他讲完,格雷泽低着头,久久都未开口。 见他这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沐言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但同时也有些担心他会接受不了自己被抹黑成那个样子。 抛弃妻子,杀女证道……比陈世美还要过分一些。 “也就是说她过的很好对么?” 老人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 “可以这么说吧。”沐言说:“只是不清楚那个赝品是怎么向她解释阿玛瑟的。毕竟我尚未接触过您的女儿。” “知道她还过的好就足够了。”老人似乎放下心来,全然不担心自己。 “我大概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了,”他淡淡道:“那位洛坎的元素之主还未放弃主宰法师的命运,我猜她希望能把依德丽尔培养成拥有信仰的传奇法师,然后为她复活元素。” “但那个女人想多了,这一点是不可能的。”老人眉宇间满是自信。“‘拥有信仰的传奇法师’,这本身就是个悖论。且不说不会存在信仰,就算有,穷尽一生来追求真理的法师也只会笃信真理,但凡他心存侥幸,觉得冥冥之中有神灵在指引自己,就不可能在苦海中找到正确的方向,抵达彼岸,晋入传奇,这一点我十分确信。” “那……弥娅呢?格林先生,你们对弥娅女神怎么看?”沐言问。 老人摇了摇头。 “弥娅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她即是世间万物,我们对她的只有爱,从骨子里萌发出来的爱,这份爱高于一切,甚至高于我们自己本身。” 我也这么认为,沐言点头不语,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第二十四章 传奇的归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人在露台上坐了一天,最终沐言也没告诉他自己是如何来到赫鲁的,也未告诉他阿玛瑟同样来到此地,但却接受了那笔交易。顶点 更新最快 他承诺老人回到洛坎后会将依德丽尔从假格雷泽手中救出,并解释清楚这一切,作为回报,他将在对方的指导下学会元素融合技巧,并尽可能的变强。 在这项技巧面前,他心心念念的法袍和伪余烬指环(真的在伪格雷泽身上)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对此老人是这样说的。 “正好那些有关元素融合的笔记都在指环里,你就一并拿去吧……” “什么?法袍?噢,我想起来了,余温长袍对吧,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以你的魔力勉强能用……” 沐言分明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嫌弃,他也由此想起与扎伊克斯老师分别前对方收拾旧物的行为…… 或许这也是洛坎的法师们喜欢招收学徒的原因? …… 晚上沐言躺在床上,仔细消化着白天从格雷泽那里听到的故事。 “夏穆,复述一遍完整预言。” 当初身为记录者听到的预言只是第一部分,完整的预言有三段,夏穆获得系统的操控权后将其保留了下来,方便他查看。 记录者 元素悲鸣,骸骨作响。 迷雾散尽,黄昏降临。 双生的衔尾蛇死去, 命运的预兆不再清晰。 洞察者 万物皆为主宰, 神灵永远缄默。 审判者 漫长轮回终将结束, 仅有一人窥见圣光。 其中后两重身份是提前就安排好的,除了起警示作用的织谎者以外,它们会在沐言达到一定要求后各自出现,但这个要求不光夏穆不知道,据说就连发出世界的备份,再接受反馈的观察者也不知道。 管理者们同样知道预言和“神眷者”存在的可能性,就目前来看,除了丧心病狂的伊卡莉在捕杀神眷者以外,其他两位都没有动静。 “弥娅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沐言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预言的存在一般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作为密码,暗号,预言发出者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遮遮掩掩。其二是预言发出者本身对即将到来的事物也不甚明了,因此只能留下一些模糊的指引。 这里沐言更偏向于第二个原因,因为一旦涉及第一条,他就必须得去构想一个与弥娅处于同一级别的敌人。 那样的话,他会沉浸在无边的恐惧中难以自拔。就像人看到浩渺的星空和无垠的宇宙时会产生自我渺小感一样。 第一段从字面都很好理解,牵扯到三位管理者的归宿和洛坎未来的动荡。作为一个经历过一次玩家时间线的人,他几乎可以证实弥娅的预言大半都应验了,如果算上最后老帕巨大的身躯在天边翻滚那一幕,“双生的衔尾蛇”的确都死了。 至于第二段,倒是与奥杜因的黄昏之歌有几分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而已。紧接着第三段,配合审判者这个头衔,似乎昭示了某种结局,但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想了半天,直到后半夜他才沉沉睡去。 梦里他似乎看见人类历史上每一位伟**师都在晋入传奇后被伊卡莉找到,然后被质问是否愿意献上忠诚与信仰。 结局是可以想见的,象征不屈与反抗的元素之光一次次绽放,悲壮的气息在梦中都能感受的到。 第二天醒来后,沐言询问格雷泽在他之前那些传奇法师都去了哪里,对此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从他有些伤感的眼神里沐言得到了答案。 洛坎普通人的平均寿命接近百年,法师以外的其他战斗职业,随着实力的增长,因为其职业特性寿命均有延长,崇尚自然的德鲁伊们就是其中之一,其他战士也拥有漫长的青春来支持战斗。 但法师的寿命一直是个难以准确定义的数字。 历史记载中,有的法师晋入传奇之前就因自身的研究获得了悠久的寿命,而有的则因为危害性极强的魔法实验英年早逝。至于传奇法师,很少有官方记载,就连被法师群体奉为祖师爷,一言一行都奉为圭臬的曼加扎先生也在晋入传奇后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们发现了其他世界,身为洛坎的先驱者们一去不回,有人说他们创造了新世界,成为主宰,贪恋掌控一切的感觉。然而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悬念了。 至于现在的珈蓝,包括游戏中玩家见到的传奇npc,大概都是傀儡了吧。 那怀恩呢?沐言下意识想起这位挚友。 从风之苍穹出来后,两人见过一面,但那时身体由夏穆控制。不过当时对方也只是一位白袍法师罢了。在他的记忆中,这位校长成为传奇是在黄昏9年以后,也就是他从一名普通的图书管理员成为晨风的老师后才发生的。 …… 这天下午沐言准备去一趟霍斯狄,为即将到来的学习购置一些物资。 余烬庄园(格雷泽的屋子)原本的东西被艾什横扫一空,书籍被他收进戒指,魔法物品大都被他变卖用来购买实验用的材料,就连家具都没剩下多少,更别提食物酒水这些在老人心目中高于一切的东西了…… 格雷泽是个吃货,这是沐言出门前才知道的。 他出门前,老人在大包和阿帚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问他,“你要去霍斯狄吗?” 他点点头。 紧接着老人说:“第五大街(由内向外第五环)44号的‘甜美的丝薇特’烘焙店如果还开着的话,可以帮我拿一些香草甜甜圈和魔鬼豆饼干吗?另外我还想要一些蓝莓果酱和酒香布丁,熏肉就不需要了,老年人消化不好……” “嗯。”他这样回答。 “你答应的这么干脆,那再帮我带点葡萄酒吧,在第**街的卡博莱酒庄就有,那儿一排都是他们的酒窖,很显眼……” “嗯……”他继续这样回答。 “还有……” 迫不得已,沐言只好替老人列了一份清单。 “大概就这些吧,”老人看上去还有些意犹未尽。“如果你缺少金币的话可以去第十二大街找‘闪耀金币’的莫拉比先生,把这张纸条给他看,或许可以解决问题。” 老人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绿色的苹果,用赫鲁语写着他的签名“格雷泽”,很显然逃到霍斯狄后,为了防止被篾潮人发现,他又改回了真名。 虽然听的一头雾水,但沐言还是答应了他。 他记得闪耀金币是个银行,但因为在赫鲁的三个月一直没存下什么钱,也就没去过那儿,这回倒是第一次去。 ---------------- 洛坎,珈蓝帝国的法蓝城。 信仰历775年8月17日,珈蓝学院烁花之年的学期刚进行到一半。 学院的每个学期从3月中旬开始,持续到次年1月中旬结束,期间会在八月迎来一次短休期,大概持续两周时间,在这之前有一次校长讲话,一来告诉宣布放假的消息,二来近距离感受传奇法师的气度和威严也能产生刺激,让学生更加具有动力。 当然,上述只是校方的想法,学生们很显然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大概也就只有初入珈蓝的新生才会比较激动了吧。 …… 这天下午2点,最多可以容纳四万人的威斯冬大礼堂坐无缺席。 虽然珈蓝以魔法实力雄厚著称,每年来此的年轻法师为了入学名额都能挤破脑袋。但作为一所综合性学院,其法师学员也仅占全校学生总数的二十分之一,即只有两千名法师学员。剩下的战斗职业和非战斗职业各自占据学院的半壁江山。 所以,纵使礼堂内到处都是吸音墙,这儿依旧宛如菜市场一样热闹。 “安静。” 时任执行校长的白袍法师威廉如是说道,他的声音在扩音法阵的增幅下宛如一只大手抚平了衣服上的所有褶皱。 见众人安静下来,他继续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的名誉校长,‘红魔’格雷泽先生登台致辞。” 话音落下,人群中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其中新生鼓得最起劲,恨不得把两只脚也加上。 “这些愣头青……” “还没听够嘛,年年都一个样……” “我敢打赌明年他们一定后悔自己现在表现的这么狂热……” “一会儿给他们看看什么叫老生的素养……” 老油条们看着一脸崇拜与狂热的新生们,幸灾乐祸道。 …… 舞台上闪过一道红光,格雷泽穿着平整的黑色法袍从火焰中走出,这个登场让掌声达到了顶峰。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也不寒暄什么,双手虚按,安静之后便开始讲话。 “新的学年又走完了一半旅程,相信大家对什么是珈蓝,什么是珈蓝精神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 …… “……越来越多的人质疑我们占据着如此多的人力和物力资源是否存在浪费,对此我只想说” “选择珈蓝,就等于选择了最光明的未来!” 台下的老油条子们大声喊道,声音竟然盖过了有扩音法阵增幅的格雷泽,然后他们为自己鼓起了掌,掌声雷动。 这一幕看的新生们目瞪口呆。 虽然这不是提前安排好的,但比彩排过还整齐。 格雷泽并没有被吓一跳,仿佛已经习惯了。他脸色如常地念完这句,然后深鞠一躬,重新化作火焰优雅的离开。 站在舞台边缘的威廉叹了口气,他上任二十年来,每年都是如此,这位传奇法师甚至就连和自己的女儿讲上两句话都不肯。 想到这里,他不禁瞥向了台下第一排。 那里坐着一位红色长发的美丽少女,浑身散发出一股神圣不容侵犯的气质。虽然她才入学五年,但追求者已经可以绕珈蓝学院一圈了。而且流逝的岁月仿佛没未她带来任何影响,威廉都能感觉到自己在日益衰老,对方却未发生任何变化。 …… 依德丽尔再一次目送父亲离去。 自从五年前不用再隐姓埋名之后,她就被送到了珈蓝学院。父亲说六环法师的实力已经足以用“魔法”作为青春长驻的借口了,因此无需再躲躲藏藏。 起初,周围都是人类让这位半精灵少女很不习惯,但渐渐地,她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并爱上了人类富有朝气与活力的氛围,也渐渐走出了失去爱人的悲痛。 如果阿玛瑟还活着就好了,她时常这样想。 第二十五章 商业大亨格雷泽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很庆幸自己先来了趟酒庄。 因为霍斯狄的街道由内向外一共二十环,越往外地皮越便宜,因此大多数仓库、地窖之类的都在外围,同理,这些地方的商品价格也不怎么夸张。 但这个卡博莱酒庄不一样,这鬼地方一瓶红酒竟然要50金币!他身上总共就170金币,还有100是从乌诺那儿得到的,也就是说只能买三瓶红酒。 而且这还只是一般品相的。 他虽然不懂酒,但发现了一个简单的规律。很明显,顺着酒窖越往里走,一个壁橱里放的酒就越少,价格就越贵。而格雷泽当着他的面喝掉的那瓶,就是四瓶放在一个壁橱里的,周围同样设置着变温法阵。 他没勇气问价钱,直接掉头离开了。 沐言估摸着靠近霍斯狄中心的烘焙店可能更贵,索性直接去了第十二大街。 …… 闪耀金币是这里最大的建筑,镶金的招牌挂在门口,厚重的木门上用醒目的文字写着“钱袋掉了还可以捡,但脑袋不会”来警示企图抢劫的家伙们。 推门而入,他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感知从自己身上扫过,迟疑了一瞬然后缩了回去。 “夏穆,” 「70级。」 资料库显然明白他要问什么,都学会抢答了。 “多谢。” 他正身处一间大厅,被一面墙隔成里外两半,墙下半部分是柜台,上半部分是木栅,上面开着小窗。地面是半透明的,透过地板可以看到下面无穷无尽的金币铺成了海洋,头顶的吊灯将光芒打在金币上,反射向四周,让室内显得金碧辉煌。 他看到一条没有人排队的窗口,里面坐着一个正在打瞌睡的绿皮生物。 这是他降临赫鲁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非人种族。对方个头与矮人差不多但有些瘦弱,皮肤是暗绿色的。他们耳朵长的离谱,甚至比精灵还要夸张,只是长相不敢恭维。 沐言走过去,在柜台上轻轻扣了几下。 “你好,打扰一下,我找莫拉比先生。” 对方被吵醒,似乎有些不爽。 “什么?先生?”他的声音很尖细,语速快的出奇。“还有人叫那头肥猪先生?” 说着他便转过身,对着里面大喊:“肥比!你的生意——” 话音刚落,一个臃肿的身躯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来。 “谁?”莫拉比茫然地盯着沐言,嘴边还挂着没来及擦的口水。 “事实上我是来取金币的。”沐言拿出那张纸。“您还记得这个吗?” “取金币?” 莫拉比接过画着苹果的纸张,仔细看了一遍,仿佛不确认似的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然后才把纸揣进了自己松松垮垮的裤子里。 “你进来吧。” 他打了个响指,沐言便被一股大力推了进来。 “诶?”他回头看了眼完好无损的柜台和木栅墙。 “别看了,幻术而已。”莫拉比头也不回地解释道。“从你一进来就是了。” 沐言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四周。 “夏穆,刚才那道感知是他的吗?” 「信息不足,无从判断。」 …… 小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汗臭,半人高的莫拉比吭哧吭哧地爬上一个高脚凳,勉强和沐言平视。 “这张纸是你从哪儿弄来的?”他扬了扬手里的纸,表情古怪。 “一个老人给我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其他的?” “没有。”沐言摇摇头,“只说让我缺金币的话来找你。” 莫拉比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在判断真假。过了会儿,他手脚麻利地把纸张卷成团,指尖升起一团火。 然后沐言看着他变戏法似的从灰烬和烟雾里拿出一个绿色的苹果,随手一划就分成两半。苹果里面是空的,藏着一把金钥匙。 “那位让你前来的大人叫?”莫拉比挑着那把钥匙,滴溜溜地转着。 “格雷泽。”沐言没有迟疑就念出了纸上的名字,他觉得对方这个问题有些智障。 “那这东西归你了。”他手一抬,钥匙就扔到了沐言手里。 “……那箱子呢?”沐言诧异地问。“总不可能只有个钥匙吧?” 莫拉比不屑地笑了。 “你以为这是什么?这不是什么钥匙,而是一个信物。” “信物?” “没错,信物。”他抬起手随意划了几下,一张半透明的地图便出现在空中,图上标记了几处红点。 “这儿是丝薇特的烘焙店,这儿是卡博莱的酒庄,这儿是米卡的甜品店,这些都是格雷泽大人的产业。” 说完他对目瞪口呆的某人扬了扬下巴。 “喂,东方人,好久不见,格雷泽大人他现在身体还好吗,还那么喜欢吃甜品么?” “大概……还好吧。” 沐言这才回过神来,急忙问他: “你说这些都是他的产业?” “没错。”莫拉比点点头。“三十多年前格雷泽大人来到霍斯狄?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二十五章 商业大亨格雷泽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4m. 第二十六章 始作俑者格雷泽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眼前的卡博莱先生两米多高,头皮光溜溜的,穿着明显出自格雷泽手笔的珈蓝风格礼服,隆起的胸肌让衣服紧绷,不像酒庄老板,倒像个参加颁奖典礼的NBA球星。 他的领带是歪的,看得出有些匆忙。 “您就是代表格雷泽大人来选酒的贵客吗,请问怎么称呼?” 他张嘴说话时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惨白的牙齿和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让他看上去有些凶狠。 沐言实在不愿和这些人再耽误下去,便说道:“您是卡博莱先生吧,酒我已经选好了,还要去内街准备点东西,时间有限,就不和您详聊了,艾什先生身体很好,我会带您向他问好的,告辞。” 闻言对方咧开嘴笑了。 “格雷泽大人好久没来霍斯狄,这次突然出现,一定有清单的吧,我有这个荣幸为您效劳吗?” “不必了,格林先生交待给我的任务,交给别人恐怕不妥。”沐言婉拒了对方。 然而卡博莱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反应,笑道:“穆先生,也就是说您接下来还要去丝薇特的烘焙店和米卡的甜品店对吗?您可能不知道丝薇特这个疯女人有多可怕,她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的,相信我,您把信物展示给她看绝对会引起更大的波澜。况且我可以同时派人去两家店,更节省时间不是吗?” 沐言觉得对方说的也有道理,尤其是在听说丝薇特是个可怕的女人之后,他隐约有了某种猜想。 “也好。”他点点头,把清单递给对方。 卡博莱的表情激动,捏着纸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的确是艾什先生最喜欢的东西。” 他挥手招来几个下人,嘱咐他们去内街区购买这些,然后邀请沐言去里面坐坐。 无奈之下,沐言只好跟着他再次走进酒窖。 然而这次,卡博莱带着他走进去后,一头撞向右手边的墙壁,就在沐言诧异间,墙壁一阵波动,卡博莱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 “这是面幻术墙,您只要不认可它,它就不是墙。”对方回头解释道。 沐言试着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墙面,果然如对方所言,仿佛碰到一层水幕。 两人穿过水幕,来到一个明亮的屋子,和余烬庄园露台的摆设十分类似,桌上放着两瓶沐言见过的红酒。 “说来惭愧,这是艾什先生最喜欢的种类,也是专门由我酿造的,后来我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味道。”卡博莱笑的有些羞涩。 “真巧,我拿的也是。”沐言笑笑。 两人落座,沐言婉拒了对方试图为自己倒酒的行为。 “还未请教该怎么称呼阁下?” “叫我小穆就好了。”他有种这句话今天会说四遍的预感。 卡博莱点点头,“穆先生,冒昧地问一下,您是艾什大人的……” “晚辈。”沐言这样答道,师徒身份在赫鲁显得有些突兀。 “这样啊……”卡博莱看向他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羡慕。“格雷泽大人如此强大又懂得享受生活,也难怪穆先生这么有礼貌。” 沐言笑笑没有搭话,既然对方已经派人去买东西了,他也正好落个清闲,便问起了有关在闪耀金币和这儿都遇到的幻术墙。 “你说这个呀,说起来这也是格雷泽大人的造物。”卡博莱解释道:“这是种介于实物和幻术之间的元素体,取决于当事人的认知水平。” “那要是两个认知不同的人同时触碰呢?”他又问。 卡博莱摇摇头。 “不会的,它的效果是即时的,并且完全取决于当事人的心灵。我也对其没有深入了解,当时格雷泽先生也是图好玩儿就做了出来,我们这几家店面都有这样的布置,哦对,闪耀金币也有,你知道的,存起来的金币总有花光的时候,所以每次询问还剩多少金币时都有客人愤怒地砸坏柜台,莫拉比实在受不了这样,就拜托格雷泽先生做了一面特殊的墙。” 沐言顿时觉得传奇法师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步。 仔细想想,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慈祥老人已经活了两百多年,而且还是跨越位面,在两个世界都有非比寻常的经历,其智慧和阅历自然不是他可以想象的。 “卡博莱先生,”他忍不住问道:“我很好奇这几家店都是怎么开起来的,您能讲讲吗?” “这个啊……”酒庄老板又咧开嘴笑了,牙齿白的渗人。 “当年的故事说来话长啊…… “那时我和丝薇特、米卡那俩家伙是一个佣兵队的,正在佣兵大厅寻找合适的任务,突然接到通知,有位来自吉欧尔港的大人物发布了一个去南边的迷雾附近找人的任务,似乎是找一个叫‘艾什’的攫魂者……” 沐言的心咯噔了一下。 “……当时的佣兵大厅瞬间沸腾了,我们一伙十几人同时接了任务,还凑钱买了张市面上最贵的追踪卷轴。”说到这儿他无奈地笑了。“那次任务悬赏非常非常丰厚,是一张纳格法尔号的船票。” “篾潮人的纳格法尔号?” “没错,就是它。”卡博莱点头道:“说起来还有半年左右就又到捕捞季了,你知道现在一张船票炒到多少钱了吗?” 沐言摇摇头。 对方伸出五根指头。 “五千金币?” “再猜。” “五万?” “五十万金币。”卡博莱吐出一个让沐言心凉了半截的数据。“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可是不是达到六级佣兵就可以被雇佣上船了吗?”他忍不住问。 “哈哈哈……”酒庄老板又笑了。“你听佣兵工会那些大忽悠说的吧,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这只是一个门槛。理论上超过12岁就可以注册佣兵了,你见过多少小于20岁的家伙?那些生瓜蛋子早不知道被哪儿的魔兽撕烂了。别的不说,就霍斯狄这么个渡鸦都不愿多呆一秒的地方,六级佣兵何止千人?整个冥河以南能获得船票的大概也就三四十家,就算每家带五名护卫,你算算,这要淘汰多少人?” 卡博莱端起高脚杯灌了一口,就像喝白开水一样。 虽然他穿着正装,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但喝酒的样子还不如穿着灰布袍头发凌乱的格雷泽十分之一优雅。 “所以说,这票可遇不可求,我们三个人一合计,就借了一大笔钱,顺利成了那张卷轴的所有者,如果之后任务成功,那船票卖出去的钱有我们能分四成。” “然后呢?” “然后?”卡博莱耸耸肩,“显而易见失败了呀,如果成功的话,我现在应该在吉欧尔港花天酒地才对。当时迷雾边上不知道两个什么人在打架,元素掀起的风暴险些让我们丧命,那张卷轴也仿佛失效了,撕开后就一头扎进元素风暴里,然后杳无音信了。” “那可真惨……”沐言摇头叹息。 “是啊,然后我们就被债主追着打,好在遇见了格雷泽大人,他听完我们的遭遇后深表同情,不仅为我们偿还了债务,还雇佣我们为他做东西。” 卡博莱说到这儿有些感慨:“我从未见过大人那样懂的享受生活的人,他强大而神秘,风趣且优雅,和周围那些粗鲁的霍斯狄人完全不同……” 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直接抄起酒瓶“吨吨吨”灌了好几口,看的沐言眼皮子直跳。 这大兄弟实在……相当霍斯狄。 就在这时,旁边的墙一阵波动,一男一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格雷泽大人的儿子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第二十七章 余威犹在格雷泽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喊出这句话的是一位短发女人。她和身边那个男的完全不属于一个画风。 男人和卡博莱一样属于标准的霍斯狄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而这个短发女人,倒是有几分东方人的神韵,五官精致。 所以沐言多看了她两眼。 “是你对不对?” 结果没想到这女人风风火火地冲上来,双手捏住沐言的脸,就像在端详一匹马的面相。 等等……这难道不算性骚扰? 沐言立刻用闪光术躲开,然而这个神奇的女人比他还快一分,竟在他调动元素前一掌挥出,无形的波动荡开了元素,让他施法失败。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中断了闪光术…… “阁下是……”沐言被人这样盯的很难受,尤其是脸蛋还被揉来捏去。 “你不是格雷泽大人的儿子。” 女人放开手,松了口气,拍拍小胸脯。 “你的瞳色和发色都不对,而且你们长的一点儿都不像。” 沐言揉着被捏的生疼的脸,向卡博莱投去疑惑的目光。 这个自来熟的女人是谁? “好了丝薇特,他是格雷泽大人的晚辈。”酒庄老板解答了沐言的疑惑,但后者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几分对这个女人的畏惧。 “安静点,瑟薇,你对格雷泽大人的晚辈这样是不对的。”旁边的男人也温声道。 他的声音比长相柔和一万倍,就像顶着一张巨石强森的皮却用赵忠祥老师的声音在讲话。 “自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妹妹丝薇特,我是米卡,我们都曾受过格雷泽大人的帮助。” 米卡对他伸出手。 “你是那位‘蜜卡之家’甜品店的米卡先生?” 沐言这才意识到两位是谁。 “没错,就是我了。” “她真是你妹妹?”他忍不住问。 米卡和丝薇特听到这个问题后同时笑了,很显然两人不是第一次被这样问。 “我们同母异父,从小就生活在霍斯狄。”米卡解释道:“格雷泽大人好久都没出现了,但一看到那份清单我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还好问了一下,要不然就被卡博莱这家伙糊弄过去了。” “我可没那个意思,这位穆先生很赶时间的。”卡博莱撇撇嘴。 “穆先生?东方人?”丝薇特挑了挑眉,“你和我那该死的父亲来自同一块地方?” 沐言不知该怎么回答,还好米卡替他解了围。 “安静下来,瑟薇,别一见面就问东问西。”米卡始终表现出不属于他这个画风的礼貌,让沐言感觉有些别扭。 他和自己的妹妹换一下才显得比较正常。 “所以我的东西呢,卡博莱先生?”沐言看向酒庄老板,说起来他也耽搁了不少时间,该回去了。 卡博莱看向丝薇特,丝薇特看向米卡,米卡只好无奈地拿出一个乳白色小包裹。 “本来想亲手交给格雷泽大人的,麻烦你代我向他问声好。” “我也是。”卡博莱也递给他一个小的空间包裹。“这里面是大人最喜欢的红酒,我这些年攒了不少。” 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丝薇特。 烘焙店老板显然准备不充分,但架不住骚想法比较多。 她先是涨红了脸,然后仿佛下定决心,咬咬牙走上前来,眼看就要凑到沐言脸跟前。 “等会儿——” 沐言这次看准时机一个闪身躲开。 “丝薇特小姐还请自重。”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格雷泽大人的香吻!” “你这个女人是神经病啊!我怎么传达给他??” 沐言头一次在女人面前失去应有的风度,足见对方给他的压力之大。 “我不管!” “好了好了,”米卡急忙拦住妹妹。“下次,下次会有机会的。” 见状卡博莱也上前挡在两人中间,示意沐言可以溜了,后者这才得以脱身。 神经病啊! 走出酒窖后他依旧愤愤不平。 …… 目送他离开,丝薇特生气地推开两人。 “让开!” 见状卡博莱脸上也有几分气愤。 “丝薇特,你不要太过分,这是对格雷泽先生最起码的尊重。” “卡博莱!你忘了三年前那个卖掉‘保温箱’的年轻法师了吗?”丝薇特愤怒地喊道:“你忘了那个保温箱是谁做的吗?当时我要前去质问他,你就拦着不让,说什么‘不打扰是最起码的尊敬’,现在还这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胆小鬼心里在想什么!” “你这个疯女人,谁是胆小鬼?你知不知道大人的实力有多强!?”酒庄老板同样怒不可遏。 丝薇特立刻反唇相讥。 “所以你就放着线索溜走,守着你的狗屁葡萄园,什么也不做?还说自己不是胆小鬼,我看你就是巴不得大人遭遇了什么不测,方便你继承这笔财富!” “你——” 眼见两人愈演愈烈,米卡大喊一声“别吵了”,然后分开了两人。 “争吵毫无意义。”他说:“虽然格雷泽大人这么久都没出现,但当时那位‘艾什’先生身上穿着‘余温长袍’,还带着余烬指环,身份绝对没问题。既然现在穆先生又送来了这样一份清单,你们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两人也因为他的问题陷入了思考。 “这是一个信号,同时也是一个警告。”米卡说后半句的时候看向了卡博莱。“尤其是你,卡博莱,瑟薇说的没错,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没人知道。” 听到他这句话,卡博莱脸上立刻阴晴不定起来。 “你们难道就没和我一样,想过这里面藏着什么阴谋吗?为什么那个人也恰好叫‘艾什’,为什么那张卷轴撕开就一头扎进了元素风暴里,为什么格雷泽大人出现的那么巧,篾潮人前脚刚走他就来了霍斯狄,你们——” “卡博莱。” 米卡打断了他逐渐激昂起来的声调。 “从‘想’到‘说’,再到‘做’是两码事,别让你的意图暴露出来,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技巧。是不是一百多年的红酒生意让你忘了这些当佣兵时积累下来的经验教训?” 卡博莱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冷冷盯着两人。 “多谢你的提醒,米卡队长。” “不客气。” 米卡笑着回应,然后带丝薇特离开了。后者临走前还颇具威胁地瞪了他一眼。 “哼。”卡博莱目送两人离开,冷哼一声。 “痴心妄想的疯女人。” …… 沐言在第二十大街,也就是最外围的杂货店里买东西时恰好遇见了乌诺。对方身上背着厚重的行礼,腰间系着一把刃口锋利的斧子,一副即将远行的样子。 “乌诺?”两人平时打交道也挺多,因此沐言诧异地上前问候。 乌诺看到沐言,顿时有些激动,对方的救命之恩他一直记在心里。 “沐言先生!” 两人寒暄几句,沐言指着他的这副打扮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乌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回老家结婚。” “什么?”沐言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就是……回老家生孩子。”乌诺表情有些忸怩,他看到沐言如此茫然,撸起袖子把胳膊上的篾潮纹身露给他看。“我来自吉欧尔港。” “这个我知道,”他问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回去呢?” “沐言先生。”乌诺苦着脸解释道:“其实……其实我没看起来那么勇敢,虽然老天给了我这么大的块头,但实际上我胆子很小,要不然也不会在佣兵工会找这种活儿干。”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小声说:“前两天那个‘艾什’法师,他可真是把我吓坏了,要不是您救了我,我可能连这只手都保不住,我决定了,我要放弃这项工作,回吉欧尔继承我的家业!” 沐言一开始还在可怜他,觉得这家伙能正视自己的缺点,也算难得,但听到后面就哭笑不得了。 “家业?” “嗯。” “……你是说继承家业?” 乌诺点点头。 “虽然不大,但是足够我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我之前觉得那太无聊了才偷跑出来,现在是时候回去了,出来这么久,我妈妈会担心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妈妈可是来自冥河以北的塔林贵族!” “那……祝你继承一路顺风,生活美满,早得贵子。”沐言只好这样祝福他。 “一定的!” 乌诺笑着上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恰好瞥到远处两个探头探脑的家伙。 这种人在佣兵大厅他见的多了,很显然是在窥探这边。 “沐言先生,你后面四十米处的人堆里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往这边看,小心点,他们有可能是来找你的。” 听到这句话,沐言一惊,随即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对方肩膀。 “谢谢你,乌诺。” 第二十八章 智械模式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跟在自己后面,同时他也很好奇对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了解,始终处于感知范围边缘。 无论是他的感知也好,或是像之前跟踪艾什那样在地上留下的魔力残渣也罢,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他的确有种被人追踪的感觉。 很显然对方明白他的感知圈有多大,牢牢缀在边缘。 或许如果不是乌诺的提醒,他也许都无从察觉。 “夏穆,有办法再延伸感知吗?” 「有。」 “什么?” 「提高自身等级。」 “别开玩笑了兄弟,系统没了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再说了,就算要升,也得有本经验书才行。等等,经验书……” 他突然想到那枚仿制的余烬指环还在身上,自己本打算回去之后才看。那里面满是格雷泽的笔记,或许有所帮助。 “夏穆,我把空间里的书共享给你,帮我记录一下。” 「已开启资料归档模式。」 沐言伸出手,一本笔记打开,从第一页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紧接着迅速换成下一本,感知扫过书本的同时,资料库也疯狂地记录。 …… 远远缀在后面的两人有些懵逼,其中高个子的小声问同伴,“那小子速度怎么降下来了?” 矮个儿有些犹豫,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对方似乎在边走路边看书。 “好像……在看书?” “书?”高个儿往旁边绕了绕,看到沐言手里的书飞快地更换。 “你脑子秀逗了吧,他那哪里是看书,翻书找东西吧?或许书里夹着什么卷轴一类的?” 矮个儿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点声,我们的任务是记下这条路而已,别惊扰了他。” …… 「资料归档完毕,筛选分类中,预计用时……已完成。」 「根据格雷泽先生标记的难度排序,目前可用法术由简到易依次为:基础附灵术、替身元素、静止陷阱、不稳定熔岩精灵。均需要元素融合技巧。」 “全部调用。” 随即沐言感觉到一段复杂的文字传入脑中,饶是阅读量夸张的他也有些受不了。 如果说之前苏拉玛的教材是小学数学课本,那扎伊克斯的笔记就是中学数学课本,至于现在这些……大概就是硕士论文这种水平了,还是晦涩难懂的自然科学学术论文。 而我们的学者怎么看都是半个文科生。 不得已他只好求助于资料库。 “夏穆,有什么辅助阅读功能吗?” 「检测到关键词‘辅助阅读’,调用中……」 调用? 他记得这个词上次出现还是三个月前,幽魂山谷中,他快要被怨魂的记忆压垮的时候。一般而言,它的出现就意味着某个人余音尚存…… 果然,很快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时隔三个月,再次听到这个混蛋的声音,竟然有几分怀念。 “喂,沐言,我仔细想了想,你可能在某些时候需要用到强大的数据处理功能,同时介于你记下的东西太多,发散思维过强,在阅读时容易被更有趣的文字吸引了注意力,反而无法聚焦在重点信息上,因此我留了这么一个模式,命名为‘父爱如山的智商弥补型机械思维’,当然你也可以随便改个名字。如果你哪一天需要进行大量运算或是学术阅读,应该可以用得到。”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别使用次数太多,一次也别太久,时间长了会出现戒断反应,不利于你进行正常的思考和阅读。” 声音到这儿就结束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了资料库以往的声音。 「储存信息全部调用完毕,‘智械模式’权限开启,是否使用?」 “那就使用吧。”他在心中默念。 然后他浑身一震,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脑海中散开,一点点扩大,迫使他闭上眼睛。 寒冷逐渐扩散到全身,手和脚的温度也离他而去,四肢逐渐冰凉。 再度睁开眼,沐言看到眼前的景象比之前多了数字与线条,宛如置身科幻世界。凡是感知探索过的地方,就像用雷达扫描了一般,一串串数据钻进脑海,迅速建立起立体模型。 现在时刻下午3时46分21秒,风速7.4米/秒,气温11.3摄氏度。 正前偏左54度,11.64米处有一棵白桦木,树高26.67米。 距离目的地余烬庄园74.6公里,进度9.1%,按当前进度还需…… …… 倾泻而下的数据看上去很舒服,一点儿都不突兀。 按理来说这种新奇的视觉感受会让他有一丝惊讶,然而他现在十分平静,情绪毫无波动,完全可以用心如死水来形容。 就连他的心跳和体温都化作不断波动的数据浮现在脑海中。 然后他开始阅读,同时还不忘迈开步子保持移动。 在智械模式下,每一步都宛如丈量过一般分毫不差,标准的65公分。 复杂的文字在他面前流淌而过,名词颜色最深,然后是动词,表明逻辑关系的连词和介词颜色略浅,其余不重要的信息通通变得暗淡。 “元素融合:要素,基本元素,灵魂能量,协调,搭桥,催生……” “过程:分解,糅合,孔洞,镶嵌,贯通,串联……” “成功标志:结构完整,元素高度混合,不自我湮灭。” 看完元素融合的概述,时间过去35秒。 “基础附灵术:主元素:火、木、水。副元素:风、光、暗。融合方式……” 随着阅读的深入,沐言伸出手,元素慢慢在掌心汇聚。他就像一个第一次看食谱就能边看边做的天才厨师一样娴熟。 操控元素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无论是在洛坎还是在赫鲁,好像元素都对他有某种认同,尤其是现在这种极度冷静的状态下,调动元素和弯曲手指没什么区别。 很快,基础附灵术的第一次尝试就结束了,在以灵魂能量作为桥梁混合元素时出现了一点偏差,在元素呈液态的环境中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混合元素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然后湮灭了。 就像用火柴搭起来的房子,一根搭偏,轰然倒塌,不仅如此它们还自燃了,最后连灰烬都没剩下多少。 然而沐言的情绪依旧没有丝毫波动,他干脆停下动作,匀速浏览完最后一段信息,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第二次顺利地成功,他甩甩手让附灵术消散在空气中,开始阅读下一个法术。 …… 尾随在后面的两人再次碰头,开始低语起来。 他们的声音被迎面刮来的风吹的七零八落,丝毫传不到沐言耳朵里。 “你有没有觉得那小子周围的元素有些古怪?”高个儿问道。 矮个儿盯着沐言看了看。他没有同伴那么强的元素亲和,感觉不到异样。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问。 高个儿想了想。“要不先撤?雇主说了,别轻举妄动,小心谨慎最重要。” “那好吧。” 矮个儿点点头。 然而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两人突然发现远处的人影消失了。 “唰”的一下消失了! 不仅如此,就在他们发现异常,慌忙停下脚步的同时,仿佛触碰到了空气中的陷阱。 “嗡……” 一道无形的波纹荡开,两人如遭重击,顿时僵立在原地。 这还不算完,一个拳头大小的泥巴小人儿从地上爬起来,就像熊孩子胡乱捏的一样缺乏美感,身子和头不成比例,就像个大腹便便的胖子。 它摇摇晃晃走到两人面前,体表逐渐龟裂,底下露出岩浆般流动的红色。 裂缝还在不断扩大,然后仿佛到了极限。 “砰!” 一团火光炸开,更大的冲击力将陷入僵直的两人直接震晕了过去。 一时间周围的树木窸窣作响,烟雾缭绕。 这时沐言突然从一棵树中走出,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不得不召唤两道旋风驱散浓烟。 他用藤蔓捆着两人吊在树上,绑住手脚,用凉水浇醒了他们。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年轻的法师如是说道,他感觉自己活像一个反派。 第二十九章 算无遗策格雷泽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醒来的两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们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开玩笑,情报里说目标只是个五级佣兵而已,感知范围不超过400米,这叫五级佣兵? 尾随的两人隶属一个叫“灰帽子”的组织,高个儿叫汤姆,矮个儿叫杰瑞。前者是霍斯狄这一带有名的地下势力,暗杀,跟踪,窃听,操控黑市各种生意几乎无所不做,头目是个叫斯派克的家伙,被人称作老狗,不过这些年没怎么露过面了。 说起来这哥俩也算身手不凡,接过的委托少说也有好几百了,也称得上经验丰富,最高甚至跟踪过身为七级佣兵的巫师。虽然后来被发现了,但在那之前他们一路跟了四个多小时都相安无事。 这次他们受人委托,来跟踪一位据说只有五级佣兵实力的男巫,只用查清他回家的路就行,本以为是很轻松的事情,可谁知竟阴沟里翻了船。 更何况现在这位年轻的法师还一脸愉悦地盯着他们,那表情着实嘲讽。 “两位还是配合一点,虽然我做不出什么残忍的行为……” 沐笑眯眯地说。 “但是在‘窥探思维和灵魂’这个领域,还是有一些心得的。” 汤姆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这是因为被泼了水,和面前这家伙和善的笑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小子,”杰瑞冷笑道:“干我们这一行儿,不透露雇主信息是第一条准则,可能你不知道,刚才遇险的那一刹那,我已经把信号放出去了,如果你下半辈子还想待在霍斯狄,现在转头离开还来得及,我们就当无事发生过,如果你执迷不悟……” “这位——”沐打断了他,手伸在空中,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算了,我自己来吧。” 灵魂能量迅速在他的指尖汇聚,一丝绿油油的光芒凝聚成一个鬼爪,仿佛抓着空气爬向杰瑞的太阳穴。 “你……你是攫魂者??” 杰瑞原本镇定的面容瞬间崩溃了。 鬼爪在他脸旁几公分的地方停住,他觉得自己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没错,我是啊。”沐无辜地望着他。“所以两位应该清楚,隐瞒对我而没有什么用了吧?” 说着,他弹出一道风弹,“邦”的一声撞在无形的结界上,泛起一圈淡绿色波纹。 “况且你看,两位有没有发出信号,我一清二楚,这里早就被结界阻隔了。 “所以做个选择吧。”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 十分钟后,沐知晓了来龙去脉。 两人来自灰帽子,雇主竟然是酒庄老板卡博莱,对方意图找到前往余烬庄园的路。 啧,这位光头黑哥竟然是个二五仔。 他拍拍手,用藤蔓将两人放下来。 他微微欠身。 “两位一路走好。” 汤姆和杰瑞绝望的闭上双眼,随后感觉后脑遭到重击,登时晕了过去。 他们身后,之前吊着两人的那棵白桦木,不知何时长出了模糊的五官,挥舞着胳膊似的树枝敲晕了两人。 “我真是下不去手啊……” 沐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一左一右伸出两只手,抵着两人的太阳穴。 指尖与脑袋接触的地方氤氲着浑浊的色彩,银灰色的记忆仿佛游动的烟雾被剥离出来,在空中逐渐晕开,像水中的墨汁,慢慢勾勒出刚才三人面对面的样子。 沐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整个身子都在微微战栗。 大概二十秒后,他仿佛坚持到了极限,长舒一口气,挥手搅乱了空气中烟雾勾勒出的图案。 他上前抚摸着白桦木的树干,对它低声道了句谢谢,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白桦木回归正常,歪歪斜斜躺在地上的两人也揉着后脑勺站了起来。 “老猫,你头疼吗?”杰瑞摸着脑袋问伙伴。 汤姆点了点头。 “疼,由里到外都疼。我们呆这儿干嘛来着?有委托?” 杰瑞转向四周看了看,“我想起来了,似乎是追那个五级佣兵,叫……沐是吧,看样子是跟丢了。” “哦,那回去吧。” “那撤。” 两人并没表现出什么惊讶,他们拍拍衣服上的土,几个起落就消失了。 虽然两人成功过几百次委托,但和他们上千次的失败经历比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因而说经验丰富倒也没什么错。 ---------------- 沐几乎是踉跄着回到余烬庄园,这副狼狈的样子吓了格雷泽一跳。 他从智械模式脱离之时就感觉到一阵虚弱,刚才那样高专注的阅读和实验行为对精神造成了巨大负担。后来又强行催动失心术,抹除了两人的记忆,再加上这么久的长时间赶路,**和精神双重透支,要不是来赫鲁之后三个月的锻炼加上新身体十分结实,估计早就瘫倒在半路了。 不过发现了“智械模式”和初步掌握“元素融合”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 于是他来不及和格雷泽探讨那些心得体会,以及卡博莱是个二五仔这件事,甚至忘了吐槽老人背地里还热衷于商业,强打着精神交待完“您老人家注意安全,有事就叫醒我”就沉沉睡去了。 听到他这句话,格雷泽无奈地摇着头笑了。老人轻手轻脚地离去,还不忘吩咐尖脑壳儿点燃一截安神木熏香。 …… 沐这一觉睡的极为舒坦,这也是他来到赫鲁后第一个没有噩梦的夜晚。 或许是聆听过太多“绝唱”,以往他的梦里总会充斥着法师的身影化为极致光芒的景象,随后便是潮水般涌来的自责与愧疚,从梦中醒来后要很久才能恢复。 但这次却没有,他是被一阵香味唤醒的,来自食物的香气。 他闭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身上的疲惫完全消失,神清气爽,感知随之蔓延开来。 不过这番行为进行到一半就停住了,他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便收回感知,趿拉着鞋子溜了出去。 循着香味来到餐厅,长桌上已经铺好了崭新的桌布,两列盘子整齐地排开,上面都着锃亮的银色餐盘盖,香味就从缝隙中飘散出来。 沐打量着四周,短短一天没怎么注意,屋子就大变样,渐渐有了家的感觉,处处透露着古典优雅的风格。 这时格雷泽推着餐车从旁边走出,看到沐后慈祥地笑了。 老人虽然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两人落座后,沐刚想说点什么,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吃饭前先感谢弥娅让我们的生命得以延续。”老人如是教导,然后闭着眼低下头。 沐头一次听到还有这个规矩,也学的有模有样。 “感谢您一次次的庇佑。” 他在心中想道。 …… 吃饭过程中,沐向格雷泽描述了一遍自己的经历,并问他当初是不是坑害了那三人于心有愧才这么做的。 可没想到老人竟是这样回复的。 “于心有愧?怎么可能,他们是佣兵,任务失败了理应付出代价,之所以救下他们三个是因为我刚到霍斯狄,人生地不熟的,得找人做向导。后来我发现那个叫卡博莱的小子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位朋友,刚好我也厌倦了低劣的麦酒和刺激强烈的白兰地,便萌生了让他尝试酿造红酒的想法。 “至于米卡和他的妹妹……”老人忍不住笑了。“那完全是丝薇特主动要求的,女人呐,不管在哪里都无法抵御甜食的诱惑,当初伊丽的母亲也是这样。我只不过忍受不了霍斯狄粗糙的食物,自己动手做了几次蛋糕而已,丝薇特便凑过来,央求我把这项技巧交给她。” 那可不!那个疯女人还企图向您献上香吻!沐在心中狂喊,但表面上还是好奇地问:“所以说那三家店都是在您的名下咯?” 老人点点头。 “可以这么说,我让你带着信物去找他们就是为了告诉他们我回来了,尤其是告诉卡博莱这小子,其实你让他们知道了余烬庄园的位置也无所谓,结界是我力量被封印之前就布下的,霍斯狄没几个人可以看破。” “可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您有什么打算么,要收回这些产业之类的?”沐又问。 “不,是为你准备的。” “我?” “没错。”格雷泽突然严肃地盯着他。 “你想回到洛坎吗?” 还在找“黄昏编年史“免费? 网上直接搜索““20万本热门免费看,,精彩! (..=) ( 黄昏编年史   ) 第三十章 龙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想回到洛坎吗?” 这个问题让沐言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海里盘旋着两个问题。 我待在赫鲁应该做什么? 我是否应该回去? 其实这两个问题他都有答案,但现在不是他说了算。 正如夏穆在信中所说,他肩负着一个未知的使命,或说一个不明晰的任务。 但这个任务没有攻略,没有指示,甚至连一点点提示都没有,所有的信息都隐藏在暗处,不可捉摸。并且他之前积攒的所有知识几乎一无用处,就连他身为传奇学者引以为傲的“对神话和传说的了解”也被现实击得粉碎。 他所了解到的都是谎言,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一无所知。 因此他无法抉择,也不知道自己的抉择是否正确,他甚至不敢往长远了想,只敢考虑当前的目标。 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突然从“落子之前尽观棋盘”的赛前统筹型选手变成了临场发挥型选手的根本原因。 他只能跟着感觉走。 所以我应该回去吗?他这样问自己。 …… 格雷泽没想到自己一个问题竟让沐言陷入了沉思,一时间有些讶异。 过去良久,沐言才抬起头。 “格林先生,如果我回答‘想’呢?” “那我或许可以帮助你。”老人解释道:“既然你的老师和你都是死灵法师,那么你一定对‘清道夫’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沐言点点头,不仅如此,他还知道那只巨兽叫做尼乌德拉,居住在冥河的尽头尼弗海姆,但奇怪的是赫鲁人很少提及它。 “我在吉欧尔港待了一百多年,不算迷雾历400年那次,还经历过一次捕捞季,有关这只深海巨兽的传说倒是听了不少,而且这里面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老人微笑着娓娓道来。 …… 尼乌德拉是一只深海巨兽,这是所有赫鲁人的共识。 在一开始,他们认为这只巨兽是女神海拉的宠物,也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潜伏在尼弗海姆深处,偶尔回到冥河巡视。 没人知道它具体长什么样子,有人说那是一只长着翅膀的大鱼,有流线型身躯,身体两侧的羽翼,从海面越出时掀起阵阵狂风。还有人说那是一只浑身都是灰色枯骨的鸟类生物,在水下就合拢双翼,变成一个梭子向前游动,就像吉欧尔港的海雀一样。 但这些终究都只是猜测罢了,没人敢打包票。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赫鲁人惊讶地发现,这tm根本不是什么守护者,而是名副其实的万物吞噬者! 事情的起因是捕捞活动的开始,时间已无从追溯,反正是很久以前了,吉欧尔港的篾潮人觊觎冥河中的灵魂,因此搭起了一座纯金打造的拦河坝。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节制,试图让冥河永久保持那样的高度,营造一种“每天都是捕捞季”的美好现状。 于是拦河坝升起,流向尼弗海姆的河水骤减,换句话说,顺流而下归于大海的灵魂也骤减,篾潮人纷纷驾驶着船只,在水位暴涨的冥河中肆意打捞灵魂,享受丰收的喜悦。 然而一个月后,灾难降临。 尼乌德拉从海水中升腾而起,羽翼遮蔽天空,咆哮响彻大地。 赫鲁人第一次看清了那头巨兽的样子。 那是一条龙,身躯残破,龙翼上满是孔洞。 他从尼弗海姆浑浊的海水中窜出,翅膀掠过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夹杂着死寂的灵魂气息扑面而来。 他一头撞在拦河坝上,纯净打造的拦河坝应声破碎,积蓄已久的冥河一泻千里,湍急的水流在尼乌德拉掀起的飓风中宛如一条条散发着恶臭的水蟒,张开巨口无情吞噬着沉浸在丰收喜悦中的篾潮人。 那一次,冥河上所有的船只都沉没了,船上的人无一生还,赫鲁人就像扔进滚油里的糖人儿一样连影子都没剩下。 这场浩劫持续了整整七天,期间尼乌德拉就收拢双翼,盘踞吉欧尔港最高的建筑物上,用琥珀色的双眼注视着仓皇逃窜的篾潮人,任何胆敢向他发起进攻的篾潮人都被吞噬了。 直到冥河的水位回归正常,吉欧尔港被夷为平地,他才重新飞向远处,沉到海平面之下。 浩劫过后,篾潮人许久都未进行过捕捞活动,直到一代代人慢慢忘却了尼乌德拉的恐怖,伤痛被时间抚平,他们才产生了新的想法。 他们觉得先前之所以惊扰了这头巨兽,是因为捕捞季持续的太久,造成流入尼弗海姆的喝水骤减,便重新修补了拦河坝。 但当初那种数目的黄金是再怎么也凑不齐了,只好水晶代替。同时也传下一个规矩,捕捞季只允许每百年进行一次,每次最多持续一个月,而且篾潮人自己只会派出一艘船,凡是不遵守这个规矩的族人,都会被扔进海里献祭给尼乌德拉。 所幸在这之后一直相安无事,这项活动也传承到了今天。 …… “或是受限于不发达的文化水平,又或是赫鲁人不愿回忆起这段往事,所以他们很少记载那场浩劫,我也是偶然有一次听哈布隆这样讲起。”老人突然话锋一转,“听完尼乌德拉的故事,你有没有 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三十章 龙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三十一章 船票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格雷泽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摆了摆手。 “你听我把话说完。” 老人顺势坐在他旁边。 “现在我们假定一个前提,尼乌德拉就是奥杜因。 “然后呢,为什么灭世者要潜伏在尼弗海姆,难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会让他畏惧吗? “既然若干年前,他能因为篾潮人的所作所为降临在吉欧尔港,甚至在那里驻足长达七天,为什么在那之后就毫无动静,只有偶尔一两名攫魂者在冥河惊扰了他,他才呼啸而至,然后再度消逝? “既然没有任何惩罚,没有任何限制,他为什么不来到赫鲁的陆地上,吞噬这些甜美的灵魂?按照《预言之墙》中的记载,他可是因为觊觎塑魂者帕图纳克斯阁下塑造的灵魂才被后者攻击,随后不知所踪。” 老人用笃定的口吻总结道: “很显然,尼弗海姆藏着什么秘密。 “又或是他在准备什么,所以不愿离开那里。” 沐言顿时想起自己在尼弗海姆的那段经历。 从被冠以贤者之名的维妮娅王后的反应来看,尼乌德拉,或说奥杜因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在海底穿梭一次,鲸吞数量夸张的灵魂。 这么看来,似乎格雷泽的猜测也不是很准确——即便在海底,奥杜因也有充足的灵魂,并且这些都是在冥河中经历长久冲刷仍屹立不倒,顺流而下来到尼弗海姆的优质灵魂。 但从另一方面看来,老人的猜测又是对的。 大概三十多年后,也就是黄昏历35年,奥杜因就会重回洛坎,带来“终焉的时代”——这个资料片正如它的名字那样,如果玩家没有成功击杀奥杜因,便会迎来世界的终结。 然而讽刺的是,奥杜因死了,世界也随之终结了。甚至很多玩家,包括沐言在内至今都想不通维尔福为什么要那么急着推出《圣光纪元》,甚至连《黄昏纪元》的资料片都发行的如此之快。 回到格雷泽的猜测:对于动辄一觉上千年的巨龙来说,三十多年比人类的一个月还要短暂,再加上他们很不喜欢挪窝,因此回到洛坎的通道很可能就在尼弗海姆深处。 想到这里,沐言觉得自己距离推开那扇门越来越近了。 “那么,格林先生,您想要我怎么做?” “首先,你要找到一张船票。”格雷泽的表情严肃起来。“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因此我才会想到动用霍斯狄的三处产业。他们经营了这么多年,想必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财富。另一方便,只要有钱,就可以让莫拉比做任何事,甚至包括从‘灰帽子’的人手里抢到一张船票。” “可是霍斯狄的黑市里一定有船票卖吗?”沐言问。他记得追踪自己的那俩家伙也来自这个组织,但从他们的记忆中并没获取有关船票的信息,卡博莱也说了,五十万金币都是有价无市。 “所以说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全力练习‘元素融合’。”老人解释道:“无论是否获得了船票,实力都是最关键的。因为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捕捞季开始前一个月抵达吉欧尔港,那里可是整个赫鲁最‘自由’的地方。” “等等——” 沐言急忙叫停。 “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您说的是‘我们’?” “你没听错,是‘我们’。”格雷泽点点头。“我会和你一起去吉欧尔港。” “什么!?” “相信我,小穆。”老人仿佛料到了他的惊讶。“我在哈布隆手底下呆了一百多年,其中还有超过五十年的管家生涯。可以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纳格法尔号了,或许是哈布隆觉得烙印万无一失,不仅让我参与了那艘船的两次修缮工作,甚至上面有超过一半的魔纹都是我亲手画上去的。” 沐言惊的合不拢嘴,倒不是因为老人的这番业绩有多么惊人,而是他隐约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格林先生,您是想对这艘船做点什么吗?” “没错,我们会夺下纳格法尔号,然后趁着水晶拦河坝尚未落下的时候驶向尼弗海姆,离开陆地。”他还打趣道:“要不然我们要怎么前往深海,游过去吗?虽然来自洛坎的灵魂不会遇水就化,但那样远的距离可不是饭后散步。” “……可是我总觉得……您的想法有些天方夜谭,我是说不现实,我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得到。” “相信我,孩子。”老人的语气像往常一样轻松。“在你彻底学会了元素融合以后,也会像我一样自信的。魔法,就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身为一名来自洛坎的法师,你最值得信赖的应该是自己的智慧,别让那些知识成为你的累赘,要学会运用它们。” 恍惚间沐言觉得这番话有些耳熟,但这不影响他对此作出反驳。 “但智慧不等于想象力,格林先生。我觉得您的想法太过偏激,或许我们应该先着手调查有关尼乌德拉的——” “但是这次捕捞季你不能错过,不是么?”老人用智慧的眼睛凝视着他,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 “你在洛坎难道没有牵绊吗?你愿意让他们经历漫长的等待吗?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就是百年之后,谁知道那时会发生什么?” 沐言沉默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比如自己的便宜老师扎伊克斯,比如那个恶趣味十足的德鲁伊族长古斯塔沃,还有被夏穆扔到冥河里的精灵阿玛瑟……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道倩影上。 “我们是伙伴对吗?” 金发少女 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三十一章 船票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三十二章 疯狂的船票(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迷雾历599年4月9日,对乌诺来说,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顶点 更新最快 霍斯狄虽然一面环山,一面是迷雾,但它地处赫鲁西南角,还是有几条安全的大路通往其余城市的,况且以乌诺这种胆小的性格,也只敢走大路。 但他出城才走了一天,就遇到了熟人。 准确说,是感觉到了熟人。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去厨房偷东西吃时,经常莫名其妙被父亲发现,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是无论他怎么小心谨慎,哪怕确定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也会被发现,这就很奇怪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瑞奇舅舅在暗处看着他。 瑞奇舅舅是母亲的大哥,他们是来自冥河以北的塔林人,天生蓝色皮肤,身材娇小,而且越厉害的体型就越小巧,如果不是头顶长着纠缠的山羊角,倒是和那群喜欢金币的绿皮矮子有几分相似。 塔林人天生就是杰出的刺客,擅长隐匿和暗杀,瑞奇舅舅就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乌诺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有人为了让父亲交出什么传家宝绑架了他,那次是瑞奇舅舅一个人救了他,不光如此,他还暗杀了所有的绑匪,从头到尾都没让敌人发现他在哪儿。就连乌诺也什么都没看清,他只记得自己从头哭到尾,睁开眼后就发现所有的敌人都已倒在了血泊中。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之所以止住哭泣,是因为有一只冰凉的手摸着自己的后颈。 “篾潮人不要哭哭啼啼的。” 瑞奇舅舅当时是这么说的。 …… 时隔多年,虽然有些记忆已经模糊,被淡忘,但当那只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后颈上时,乌诺第一时间想到了瑞奇舅舅。 这只手似乎有些粗糙了。 “离家出走的篾潮人,有没有忘了你的瑞奇舅舅?”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瑞奇舅舅!” 乌诺对空气喊道,他根本感觉不到对方在哪儿。 “我在这儿。”穿着紫色皮甲的瑞奇出现在他身后,就像一片树叶,或一块石头一般毫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他开口,乌诺绝对感觉不到自己背后有人。 “瑞奇舅舅,你怎么来找我了?”乌诺上前抱住了瑞奇,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抱住了自己年幼的儿子。 只是这儿子的长的有些着急,小小年纪就蓄起了山羊胡。 “轻点儿,我的小乌诺。”瑞奇灵巧地从熊抱中跳开,轻飘飘地站在一块石头上。 “你的母亲回塔林继承王位了,带走了你父亲。仆人遣散了,庄园也卖了,现在整个家族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打算加入吉欧尔港的‘阴影脚步’,在那之前受你父亲委托把这个盒子送给你。” “什么??”一连串的信息让乌诺震惊了。 “他们……他们去塔林了?什么时候的事儿?那我怎么办??” “你不是决定一个人独立生活了吗?”瑞奇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你母亲的原话是‘小乌诺终于长大了,知道离家出走了,我们也就不用管他了,终于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二人生活了。’然后他们两个人就走了,带着变卖庄园拿到的钱。 “这件事几乎与你离家出走同时进行,这段时间我刚好完成了‘阴影脚步’的试炼。 “哦,对了,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着喜悦的泪水,或许是见你这么懂事,太高兴了吧。” 乌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合不拢嘴,他瞪大了眼睛问:“我走之前她怎么从来都没提起过?” “大概因为如果你愿意继承的话,王位会是你的吧。”瑞奇耸耸肩。“不过现在晚了,相信我,如果你跨过冥河去找他们,我那暴躁的妹妹一定把你轰出来。” 乌诺顿时泛起一阵无力感,他感觉自己辞掉了工作是个无比愚蠢的行为。 那可是霍斯狄最轻松的工作,虽然经常被人骂是“胆小鬼”,但他很清楚那些嘲讽他的家伙无一不伸长了脖子在等着盼着,他们才是真正的胆小鬼。 真正的勇者是不屑于用贬低弱者的方式来抬高自身的。 “喏,你父亲让我交给你的,说用你的血就可以打开,或许能改善你的生活。”瑞奇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说。 乌诺无精打采的接过盒子。 这是用上了年代的幽魂木打磨的,上面还刻着古怪的魔纹,也许这就是当初他被绑架的原因。 他滴了一滴血上去,迅速被盒子吸收,魔纹也闪了一下,然后“咔嗒”一声,盒子开了。 “这是……” 乌诺捏起盒子里的骨白色纸条。纸条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入手冰凉,质地坚硬,摸上去还有些滑腻,上面用墨绿色颜料画着一艘巨大的船,船首像是一个背负镰刀的独眼篾潮人。 图案在动,船周围是浑浊的冥河水,泛着浪花,船也随之一起摇摆起伏。 “这是纳格法尔号的船票?”乌诺诧异地问,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听父亲描述过这东西。 “哦,是吗?”瑞奇凑过来看了一眼。“还真是。我去那个‘阴影脚步’考核的时候他们就让我去弄一张船票,和这个长得一样。” 闻言乌诺冲他举着船票道:“那瑞奇舅舅你弄到了吗?要不你拿这张去交差?” “哈。”瑞奇不屑地笑了,他抬起右手,指缝中夹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船票。 “你也太小巧你的瑞奇舅舅了。” 眼尖的乌诺不光看到了船票,还看到了他指头上的鹰头指环,他记得小时候在一个有钱的商人手上见过这枚指环,那个胖子还与父亲发生过冲突。 这么看来,这张船票的来历就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你要怎么处理它?”瑞奇问。 乌诺望着这个幸福的烦恼,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办。 “要不……卖了?反正我是一定不会上船的。”他态度很坚决。“打死也不上。” “也好,阴影脚步也负责黑市生意,这张票也能卖个三十多万金币。” “什么?三十万?”乌诺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度。“才三十万?” “那你以为呢?”瑞奇诧异地看着他:“我这张就是花了三十五万金币买来的,那场拍卖会一口气拿出来五张。这玩意儿又不值钱。” 乌诺一下子就想通了这里面的缘由。 “那是吉欧尔港!瑞奇舅舅,我们要是在霍斯狄的黑市卖掉它,至少能有五十万金币!” “真的?” “真的!” “那好吧。”瑞奇将信将疑。“就按你说的办,如果事情进展不顺利,我们立刻返回吉欧尔港。” 说完他的身形再次淡出乌诺的视线,就像撒进水里的盐一样慢慢溶化。 “没问题!” 乌诺一下子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大踏步地迈向霍斯狄。 --------------- 同一时间。 霍斯狄的下水道里虽然恶臭熏天,但却是灰帽子的大本营。 错综复杂的排水管道中,水渍和垃圾被结界与法阵覆盖,虽然看起来恶心,闻起来恶臭,但踩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这里人来人往,四通八达,就像一颗灰色的心脏,将血液般的灰色金币输送到各处。 发布委托和任务的大厅里,杰瑞和汤姆苦着脸坐在一只地精面前。 “对不起,两位先生。”带着附魔单片镜的绿皮矮子盯着手里的羊皮卷看了看,板着脸说:“两位的委托失败率已经超过了67%,从正式人员转为待考核状态,已经无法再接受委托,而且两位的姓名也会从雇佣名单上被划掉,以免客人选错。” “也就是说我们没法再接任务了?”汤姆忍不住问。 “没那么绝对。”地精摇摇头。“一些简单的委托还是可以进行的,比如……” 他低头翻找了一会儿,把视野里边框泛着红色的羊皮卷全部推开,从下面抽出灰色边框的。 “比如‘蜜卡之家’的米卡店长需要两位嗅觉灵敏的帮工。” “嗅觉灵敏?”杰瑞顿时来了精神。“是……循着血迹追踪敌人?” “不,”地精耸耸肩。“配置香料。” 杰瑞对这个答案有些费解。 “这么简答的任务为什么要送到灰帽子来?难道不应该去佣兵工会找人吗?” “事实上这个任务在佣兵工会也没有人接,所以就派到了我们这里。”地精不耐烦地解释道,他歪头看了眼两人身后的队伍。 “两位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可以离开了。”他说,然后用尖细的声音喊。“下一位。” …… 从地下的特殊管道钻出,重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高一矮弟兄俩一时间有些茫然。 “怎么办,老猫,我们该去哪儿?”杰瑞问。 汤姆摊摊手。“不知道,但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上一单任务的雇主聊聊,毕竟我们受到了攫” 杰瑞立刻蹦起来捂住他的嘴。 “你说话最好小心点!”他小声呵斥道:“目前记忆被动过手脚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发现,如果事情闹大了,那个攫魂者找上门来怎么办?连雇主都说不要打草惊蛇,你倒好,还想找一个攫魂者麻烦?” “可是” “没什么可是,既然对方留了我们一条命,那就说明我们还有用,这时候还不夹着尾巴做人?” 汤姆却有些不同的看法。 “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叫沐言的家伙胆子小,不敢杀人呢?” “天呐,老猫你脑子里塞了狗屎吗??那可是格雷泽先生的人。”杰瑞表情夸张地望着他:“你难道忘了吗,当初格雷泽大人是怎么在第五大街买下两家店面的。” 汤姆撇撇嘴。 “还能怎么?那是‘闪耀金币’的地盘儿,如果不是莫拉比那个死肥猪给他面子,他能买的下两家店?” “呵呵,你也太瞧得起那头肥猪了。”杰瑞冷笑道:“我可是听说,当初莫拉比一万个不愿意,后来被别人吓破了胆,迫不得已才妥协的。最后还是灰帽子的人出面才摆平了这件事。”说到这儿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老猫,你有没有觉得,这五六年来,下水道的绿皮矮子越来越多了?” 听到他这样说,汤姆也皱起了眉头。 “好像是这样,斯派克那条老狗好久没露面了,每次有什么要紧事,都是他的绿皮助手来通知的……”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立马抬起头,恰好和杰瑞惊恐的眼神对视在一起。 “难道说那条老狗已经……”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然后飞快地捂上嘴,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第三十三章 疯狂的船票(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迷雾历599年4月10日,对沐言来说注定是个特殊的日子。 按照格雷泽的说法,他是去“拿回”老人的产业。但在他看来,这项差事可没有字面上那么简单。 遥想当年,刘皇叔借了荆州以后是怎么对待鲁肃的…… 而他,现在扮演的大概就是“鲁肃”的角色。 所以在赶往霍斯狄的路上,沐言脑海中全是“养虎为患”,“姑息养奸”,“农夫与蛇”这些成语和寓言。 这其中一半是他的脑补,还有一半是出门前老人的交代导致的。 按理来说,他来“拿回”产业,格雷泽应该教他怎么心平气和地与人交谈,但实际上老人是这样说的。 “卡博莱这个人,你可以简单理解成会一些法术的拳师,大概领域水准,但赫鲁人没有领域,所以他们速度更快,爆发力更强,因此你要适当拉开距离,找准他的乏力期进行攻击和控制,毕竟你现在‘元素融合’还不是很熟练……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以为我教你元素融合是让你去和他们好好讲道理的吗?法师的道理是什么?法术啊!爆炸和燃烧难道不是法师的浪漫吗?”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他头一次发现格雷泽先生是一位如此“浪漫”的人。 胡思乱想间,他来到了霍斯狄的最外围。 “但愿顺利。” 感觉到赶路消耗的魔力完全恢复,他抖擞精神径直走向内街区,打算先和看起来最为理智的米卡谈谈。 在经过第十七大街的时候,酒庄门口的人瞥见了他的身影,立刻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卡博莱。 …… 第十二大街,闪耀金币。 乌诺抬头看着镶金的招牌,有种不真实感,他竟然也有来找那群绿皮矮子谈生意的一天。 “瑞奇舅舅,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进去吗?”他小声问旁边的空气。 “不用管我,放心去吧。” 一阵隐晦的波动传进乌诺脑海中。 他不再犹豫,迈步走进了银行。 第一次来闪耀金币,乌诺十分紧张,尤其是透过地板看到明晃晃的金币后,这种紧张之情仿佛翻倍了。 “在不久的将来,我也有这么多金币……不,比这还多。” 他这样想着,然后挑了一个没人排队的窗口。 “喂,我找莫拉比。” 正在打瞌睡的地精睁开眼,看上去有些恼怒。 “吵什么吵?预约了吗?” “什么?还要预约?”乌诺皱起了眉头。“我有生意和他谈。” “最近肥比的生意真是多。”地精嘟囔着回头喊了一嗓子。“肥比!又是找你谈生意的!” 莫拉比再次飞奔而至。 乌诺也不废话,打开盒子给他瞥了一眼,然后看着对方石化的表情,心里暗爽不已。 你们这群家伙也有今天! 莫拉比用了两秒时间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他挪动着肥硕的身躯,亲自在幻术墙上打开一扇两米高的门,邀请对方进来。 乌诺迟疑了一瞬,随后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后颈摸了一把,这才放心地走进去。 五分钟后,他被带到了规格最高的待客室,地板是洁白的大理石,头顶的吊灯更是由一大块罕见的照明水晶雕刻而成。 “那我就直说了,莫拉比先生。”乌诺收起自己的艳羡。“听说您和灰帽子的人比较熟,那么如果这张船票在黑市卖掉,最后我能拿到多少钱?” 莫拉比十指交叉,四枚嵌着水晶的金戒指相互碰撞,发出嘈杂的摩擦声,像它主人的内心一样不宁静。 乌诺以为地精像塔林人一样不擅长计算(他认为脑袋小=计算能力差),便耐心等待着。 实际上他大错特错。 莫拉比从看到那张船票开始就在飞快地计算了,只不过他没有在算对方能拿到多少,而是在算自己的收益。 与此同时,他还在估测,说出一个怎样的数据可以让对方保有兴趣的同时还能保证自己收益最大,与其说是在计算数字倒不如是在揣摩心理。 “50万金币,乌诺先生。” 最终他给出这样一个答案,还用上了敬词。 “这么多?”乌诺惊道,随即爽朗地笑了。“那就这么定了,要不你就直接买了吧,然后卖出去多少钱都是你的?” 莫拉比从没想过还有人这么耿直,差点就答应,还好理智制止了他。 闪耀金币属于霍斯狄的官方机构,他只不过是一个主管,怎么能拿出这么多钱?眼前这家伙也不像能守住秘密的人,万一走漏风声那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他装出一副为难之色。 “乌诺先生开玩笑了,我怎么能拿出这么多金币呢。况且这个数字只是估计而已,实际上能卖出多少钱还要看拍卖会。当然拍卖会您也可以到场……” “那也就是说还会更高咯?”乌诺不禁有些好奇。 “谁知道呢。”他笑着摊摊手,“或许更高,或许更低也说不定,但一定不会低于40万,我向您保证。” “那成,你说了算,啥时候能开始?我带着东西过来。” “三天后,乌诺先生。”莫拉比回答,“三天后您来这里找我。” “没问题!。” 乌诺爽快地答应了。 …… 走出闪耀金币后,乌诺觉得霍斯狄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刚好肚子也饿了,便想起了位于第五大街,自己只去过一次的两家店。 那可是吉欧尔港没有的好东西。 “瑞奇舅舅,你喜欢吃香草甜甜圈吗?”他问。 “甜甜圈?那是什么?” 乌诺神秘一笑:“能让你舍不得离开霍斯狄的好东西,我敢保证,吉欧尔港绝对没这个。”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走向位于第五大街的甜美的丝薇特。 …… 闪耀金币的待客室中,送走客人的莫拉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竟然答应的那么爽快!还想把东西提前卖给我!” “或许40万金币就可以啊!不……或许更低!” 对金币的渴望宛如火焰一样舔舐着他的心灵,他完全意识不到这是一笔意外横财,反而把全部心思放在对方即将拥有的50万枚亮闪闪的金币上。 仿佛那是从他怀里夺走的钱! “不——” “那就是我的钱!” “那是从闪耀金币拿走的,本该属于我的钱!” 莫拉比的眼里仿佛冒着火,乌诺打开盒子时的得意,看到精美的吊灯之后流露出的艳羡,最后听到那个数字时的激动,都为这把火添了助燃剂。 最关键的是,从头到尾他都只有一个人! 名为贪婪的火焰将莫拉比最后一丝迟疑燃烧殆尽,他毫不犹豫拿出通讯石。 “您好,伟大的灰帽子阁下。”那头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用最快的速度联系到刚铎,让他……请他来闪耀金币找我。” “是,灰帽子阁下。” 莫拉比顿了顿,继续说:“另外查查一个叫乌诺的人,他三天内应该会待在霍斯狄,时刻留意他的动向。” “明白。”回答后,石头那边的人有些迟疑道:“‘乌诺’这个名字,我似乎听过。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篾潮人吗?佣兵工会那边有个叫乌诺的前台两天前刚辞职返乡。” “你知道他?那再好不过了,总之盯紧他。” “是。” 安排妥当后,莫拉比长舒一口气,像一坨软肉似的瘫倒在沙发上。 倒不是说下定决心有多难,而是在他看来,自己即将拥有一张价值几十万金币的船票,幸福来得太突然,他都有些吃不消。 就在这时,一位熟人推门而入。 很显然这是位常客,都不需要前台通报的。 “哟,这不是‘妇女之友’卡博莱先生吗,怎么有空来找我了?”他戏谑道。 身为卡博莱酒庄的老板,卡博莱凭借味道柔和且香甜的红酒在霍斯狄的女性中享有很高声誉,只不过在这个男人做主的地方并没有多少有话语权的女性,所以这份荣誉反而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 “肥比,”卡博莱表情冷峻,丝毫没有客套的意思。“上次假情报的事儿,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什么假情报?” “你说那小子只是个五级佣兵,差不多水平的男巫,感知范围不超过400米,然后呢?我的委托失败了!!失败原因是‘情报偏差’!” 他气愤上前,伸手去揪莫拉比的领口,结果白光一闪,后者瞬间出现在屋子另一边。 “所以呢?”肥胖的地精睁开了眯眯眼,同样冷冷注视着他。“灰帽子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想要回佣金?” “你好意思跟我提佣金?”卡博莱仿佛被逗笑了,“那几枚金币对我而言算什么?老子随便卖一瓶酒都不止那个价钱。情报是你给的,人也是你找的,最后事情失败了,你说算在谁头上?要是格雷泽回来了,别想着我能帮你兜着这件事!” 莫拉比笑了。“卡博莱先生,你帮我兜什么?你告诉格雷泽先生我是‘灰帽子’?呵呵,你觉得他会相信你,一个意图霸占他人财产,丝毫不懂感恩的小人,还是相信我,一个在他一穷二白的时候施以援手的盟友? “再说了,我是‘灰帽子’这件事,你说了算吗?老狗斯派克到底死没死,你说得准吗?” 肥地精嘲弄地看着他。 卡博莱表情有些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肥比,你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看来是做好迎接格雷泽大人回归的准备了吧?” “不不不,”他摇着粗短的手指,“一个聪明的地精是不会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的,他回来与否都和我没什么关系,该赚的金币照样赚,该谈的生意继续谈。” “那如果我这样说呢?”卡博莱换上一种诱惑的口吻。“你猜猜这么多年来,酒庄一共赚了多少钱?除去那些上上下下打点关系扔出去的,还剩多少金币?” 莫拉比的喉结耸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不去计算。 但对手似乎抓住了他的弱点,如数家珍似的念叨着。 “一瓶珍藏级卡博莱葡萄酒,平均成本大概在23金币,价格为79金币……至于销售情况,平时可能也就每天十几瓶,偶尔会多一些……” “当然这只是近百种产品中的一种,而且还是销量最不好的那种,还不到总利润的百分之一,比起最受霍斯狄女人欢迎的……” “够了!”莫拉比打断了他。 灵活的大脑会将他听到的每个数字加入计算,随后转化为一枚枚金币在他脑海中直观的呈现出来,这对他而言是种享受也是种折磨。 “我们来做笔买卖吧,肥比。”卡博莱乘胜追击,“你渴望金币,我渴望不被约束的生活,你有充裕的人手,我有成堆的金币……” 说着他弹出一枚金币,被莫拉比稳稳接住。 “趁着这些金币还属于我,就存在闪耀金币这块地板下面,我们做一票大的吧。” 莫拉比心头一震,他望着这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对方这些年红酒生意越做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但现在被逼到了墙角,竟然迸发出一股狠劲儿。 金币上传来的触感也让他踏实了不少,反正这只是一笔交易而已,只要自己身为灰帽子的事实不败露,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于是他也不再犹豫。 “你想做什么?” “事情很简单,你帮我找到最好的杀手,杀掉那小子!” 毫无疑问,卡博莱指的是沐言。 “你不害怕被格雷泽先生知道?还是说已经做好了跑路的打算?”莫拉比盯着他的眼睛。“万一捅出什么大篓子,我可没兴趣拉上半个灰帽子为你陪葬。” “这可不像你,肥比。”卡博莱哂笑道:“以前那个为了一枚金币就敢和往别人头上砸火球的莫拉比去哪儿了?我能拿出来的钱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以前那个肥比身上没有一枚金币,自然豁的出去,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比以前何止富有了一万倍。” “但那就够了吗?”卡博莱望着他,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试想一下,那些钱就存在这块地板下面,只不过你没有权力动用它们罢了。但现在只要我把它们转让给你,那些金灿灿的家伙就归你了……那可是从闪耀金币的金库里掏钱!大把大把的金币哗啦啦的流进你的口袋,多么刺激的事情,你以前想过吗!” 莫拉比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他承认对方成功抓住了他的弱点。 没有什么比这更刺激了,闪耀金币地板下面的金币海洋从来都是禁区,他也很清楚卡博莱在那儿存了不少钱…… 现在有一个机会打破禁忌,满足他一直以来的幻想……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激动的直打哆嗦。 “再说了,如你所言,谁会知道你是灰帽子呢?就算我说出去了,也没几个人会信。” 卡博莱的蛊惑无缝不入,像藤蔓一样窸窣着缠绕了他的心脏。 这句话也打消了他最后一丝顾虑。 “二十万金币,卡博莱。”他盯着酒庄老板的眼睛。“无论成功与否,我都要二十万金币!我会为你安排霍斯狄最好的‘赏金猎人’。” “你怎么不去抢!!”卡博莱咆哮道:“你这头贪婪的肥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别以为你那点小伎俩瞒得过我,你在下面的金币不止二十万。”莫拉比毫不退让。“我还有一个大生意要做,别耽误时间。” 卡博莱恨得咬牙切齿,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这时他感到有人向他传来一道讯息。 他拿出传讯石看了一眼。 “目标抵达蜜卡之家,遇到了丝薇特和米卡。” 该死! 他用脚想也知道对方察觉了什么。那两个该死的笨贼! 从位置上看,明明途径第十七大街的时候就可以去酒庄找他,为什么偏偏要径直走到蜜卡之家? 想到这里,他肉痛地扔给对方一张烫金水晶卡。 “成交!” “赞美您的慷慨,卡博莱先生。” 莫拉比接过水晶卡,咧着嘴笑了。 “肥比,希望这次你不要让我失望。”卡博莱付了钱以后倒也没那么难受了。“希望这次不要再搞出什么‘情报偏差’的狗屎借口。” “如您所愿,我的雇主。”莫拉比摩挲着水晶卡,谦卑地躬身。 第三十四章 疯狂的船票(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来到蜜卡之家时,这儿还没开门,“暂不营业”的牌子挂在水晶橱窗上,让他恍惚中有种回到了晨星的错觉。 记忆中晨星有一家与勇士之家齐名的咖啡屋,叫“牛奶情缘”,也是这种装扮风格,其所有者名为马库斯,是晨星最有名的贵族诗人之一,长得风流倜傥不说,还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多位贵妇人关系暧昧。 据说玩家在牛奶情缘消费到一定额度后,还可以从服务生那里听到一些八卦信息,比如某某伯爵夫人曾在半夜偷偷来过这儿,又比如厨房后面的储物间里偶尔传来奇怪的喘息声等等,在当时掀起一股“数数马库斯发出去多少顶帽子”的热潮。 沐言自然是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架不住怀恩校长兴致高。这家伙不光收集,还打着拜访的名义偷偷摸摸求证,可以说是相当恶趣味了。 …… 敲过门后,一个有些眼熟的矮子从里屋低着头跑了出来。 “都不看牌子的吗?都说了……” 矮子骂骂咧咧到一半就停住了。 “你好。”沐言没看清他的长相,微微欠身道:“我来找米卡……” 抬起头后他也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叫杰瑞的家伙吗?他怎么会在米卡的店里,还穿着洁白的工作服?他和那个叫汤姆的不是灰帽子的盗贼吗? 沐言顿时警惕起来。 难道卡博莱他们三人是一伙儿的? 杰瑞也是一脸懵逼,这真是冤家路窄,找这么个佣兵都不愿做的委托竟然还能这么倒霉,遇上这家伙……他和汤姆可是花了一宿的时间才发现两人记忆莫名其妙缺了一部分,并且还因为这次委托失败丢了饭碗。 “杰瑞,你人呢?开个门怎么就——” 汤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也戛然而止。 气氛顿时凝固了起来,三人谁也不愿先开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在空中碰撞,绽放出火花,每一簇都是道不尽的故事。 “灰帽子”、“攫魂者”、“追踪”、“委托”这些关键词无论哪个单独拎出来都是一出好戏,更何况现在它们还扎堆了。 “我们认识吗?”短暂的错愕后,沐言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杰瑞瞪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一道醇厚的声音传来。 “沐言先生?” 米卡店长从背后走来,旁边还跟着丝薇特。 “哦,米卡先生。”沐言对待他的态度也微妙了起来。“没有打扰到您吧?” “没关系的,进来坐吧。”米卡热情地招呼道,他不满地瞥了眼新招来的两个伙计。 “杰瑞先生,汤姆先生,两位现在是不是应该出现在工作间?” “如您所愿,米卡先生。” 杰瑞收回快要钉在沐言身上的目光,手脚麻利地窜进里屋,那儿是俩人配制香料的地方。 “米卡先生的新伙计身手挺矫健的嘛。”沐言笑笑。 他发现事情似乎不像他脑补的那样,最起码米卡对待杰瑞的态度就像对待一般雇员一样颐指气使,而且紧张的也只有后者,前者倒是神色如常。 “主要是鼻子不错,其他看着还行。”米卡附和道:“捕捞季临近,好多人都去吉欧尔港碰运气了,连招两个伙计都要去佣兵工会发委托。” “佣兵工会?” “没错,我本来想去找那个叫乌诺的前台来着,可谁知道他辞职不干了。”米卡耸耸肩道:“那小子虽然只来过一次店里,但我很确信他一定是干这一行儿的。” 沐言看了看对方的身型,又回忆起乌诺的体格,觉得他这么想是有道理的。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猛虎却细嗅蔷薇”,外表粗犷但内心十分温柔? 三人入座后,丝薇特受不了两人客套地寒暄半天,直接切入正题。 “小子,格雷泽大人让你来做什么?” 她站起身,撑着桌子,对沐言怒目而视。 这幅表情放在米卡身上也许更有说服力,在她身上倒是有些像撒娇。 看到她的脸,沐言脑海中很自然浮现起临行前老人的教诲…… “丝薇特这孩子呢,就是个喜欢幻想的少女,如果不是米卡照顾着她,我都不知道她该怎么在赫鲁活下来……虽然这地方没有那种狗血的‘骑士’,但充斥着艳情描写的风流野史的确不少,她或许看多了这些东西,特别讨厌野蛮粗鲁的霍斯狄人,反而对自己来自东方的父亲抱有特殊感情,一方面迷恋他的气质,一方面又厌恶他的行为。” 虽然格雷泽没有明说,但沐言还是觉得老人很早就察觉到了一点:丝薇特对他十分迷恋。 因为他从老人颇为得意的眉眼里发现一丝炫耀的意味。 这绝对不是怀疑他对爱情的忠贞——这大概是男人的通病了,。 于是沐言有了对策。 “丝薇特小姐。”他表情如常地鬼扯起来:“这次来有两件事,首先是带来格雷泽先生对三位的问候,尤其是您,丝薇特小姐。” “啊?” 丝薇特明显有些错愕,然后脸上泛起一丝绯红,原本盛气凌人的态度也软化了几分。 “格雷泽大人他……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你见到瑟薇了吧,她还是以前那么漂亮吗’,然后我回答‘我不知道丝薇特小姐以前有多漂亮,但现在她依旧光彩照人’。 “大人似乎很开心,他又问,‘那她还是那么喜欢吃甜食吗’,我回答说‘这一点我不太清楚,但她身材很棒’,请原谅我的冒犯……” “快说,快说,大人他还说什么了?”丝薇特俏脸泛红,对他这番话毫不在意。 沐言继续编道:“然后大人叹了口气,说‘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没变化,真是太好了’,我对这句话有些不解,然后他说,‘在霍斯狄这种地方,忠诚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尤其是在利益面前,它显得不值一提。但我相信瑟薇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定和以前一样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丝薇特仿佛被这句话感动了,眼眶都有些泛红,她捂着嘴,难以置信地坐下。 “大人为什么会提起这些,他为什么不来霍斯狄找我们?”相较之下,米卡就显得十分冷静了。 沐言心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于是开始编第二个故事,这也是他和格雷泽一起杜撰的。两名顶尖学者一起编撰出来的故事,再加上当事人之一对人心的揣摩,绝对称得上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大人在进行一项很特殊的研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两位知道外来者身上的烙印吧?” 米卡两人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多年以前吉欧尔港的哈布隆阁下跑丢了一个奴隶,他的名字就叫‘艾什’。他不知道如何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烙印,一路向西跑到了霍斯狄,还试图躲进迷雾里。 “正巧那个时候格雷泽大人在南边研究迷雾,被误认为是篾潮人,于是两人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冲突。 “那后来呢?”米卡忍不住询问,很显然他联想到了某些事情。卡博莱之前提出的那些恶毒的猜想也在这一刻被“真相”击得粉碎。 “当然是格雷泽大人获胜了。”沐言理所应当地说:“但同时他也染上了一种怪病。” “怪病?” 他点点头,“没错,怪病,或说诅咒。这种病潜伏了二十多年,直到七八年前才暴露出来。那是源自外来者身上的特殊疾病,与篾潮人的烙印融合以后产生了奇怪的反应,大人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不得不在霍斯狄郊外潜伏起来治疗自己的病情。” “病情严重吗?”丝薇特急切地问。 “与其说‘严重’倒不如说是‘糟糕’。”沐言叹了口气道:“这种病不会对实力造成影响,但却让他没法见人了。他的脸上长满了触须,鼻子也渐渐退化成了鳃,不得不每天浸泡在特制的溶液里,时间久了身上还长满水草……相信我,你们绝对不想看到那张脸,那真是太……太可怕了。 “这种变化现在越来越明显,他现在外表愈发畸形,整个人也愈发离不开水,脾气更是越来越暴躁……” 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 “我和格雷泽大人来自冥河以东,他和我父亲是旧识,如果没有这重关系,我真不想掺和这件事。五年前他招了一位助手,巧的是那人也叫‘艾什’,你们猜他后来怎么了?” 丝薇特瞪大了眼睛问:“他怎么了?” “他前些天出来购买实验材料时算错了剂量,回去后就被大人杀了,还被烧成了灰烬。”沐言用一种悲凉的口吻说道:“格雷泽大人明明是那么智慧优雅的一个人,怎么沾染了这种恶毒的诅咒……” “天呐……” 丝薇特脑海中浮现出沐言描述的狰狞面庞,又想起格雷泽英俊的外表(年轻模样)。两张脸在她脑海中融为一体,仿佛噩梦一样无法接受。 她看向哥哥,从对方的眼睛里同样看到了震惊。 “好在大人他想出了解决方案。”他突然话锋一转,“因此才会派我来寻求两位的帮助。” “什么帮助?”米卡忙问。 “诅咒的根源是外来者,那自然要去他们出现的地方看看了。”沐言动动手指,在空中用元素勾勒出一张地图,其中恰好构成对角线的冥河尤为显眼。 “需要去一趟冥河。” 第三十五章 疯狂的船票(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先生的意思是,”米卡眉头微皱,“要趁着捕捞季私自下河?这会不会有些危险?” “不不不,”沐言摇着手指。“你们忘了吗,烙印是谁印在外来者身上的?” “篾潮人?” “没错。”他点头道:“所以我们需要准备一张纳格法尔号的船票。” “以大人的实力难道不能收到邀请吗?”米卡有些不解。 “哥哥,你错了。” 沐言还没来得及解释,丝薇特就主动抢过话头。她埋怨似的望着哥哥。“大人怎么能允许自己像一头怪物一样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而且还要去吉欧尔港那种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参加佣兵之间的‘挑战赛’,那简直和霍斯狄的斗兽场没什么区别。” 然后她转向沐言。“我可以见大人一面吗?我想告诉他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瑟薇都会陪在他身边……” “哪怕是这样?”沐言拿出一张准备好的画。 上面画着《加勒比海盗》里的章鱼船长戴维·琼斯,除了服装上的改动外其他几乎一模一样,下巴上的触须仿佛还在微微律动,不断有滑腻的液体从吸盘中分泌出来。 这是格雷泽在沐言的指导下画的,不得不说老人的绘画技艺着实不凡。 “天呐,不——” “这……天呐……” 这幅画击碎了丝薇特的最后一分侥幸心理,她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幕连米卡都看不下去了。 “真是难以想象……格雷泽大人竟然……” 沐言收起画卷,无奈地摊了摊手。 “或许这就是上天的不公吧,不过好在他已经找到了方法。现在只差一张船票了,所以我才被派来与三位商讨这件事。距离捕捞季还有段时间,从霍斯狄的黑市里买一张船票应该不难吧,或者可以去吉欧尔港买,但那儿人多口杂,大人实在不想声张。”他解释道。 米卡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表情诚恳道:“沐言先生,我和瑟薇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格雷泽大人,这一点请您放心。不过在那之前请让我们平缓一下心情,瑟薇她有些难以接受这件事……” “那是自然。”沐言点点头,“我可以四处走走,参观一下吗?” “请便。” “多谢。” 沐言微微躬身,然后脚步轻移,慢慢走向配置香料的地方。 …… 工作间,杰瑞的精神有些恍惚。 “喂,你把繁米簇和莳萝弄混了。”汤姆提醒他。 “你把罗勒叶和乌斑草也弄混了。”杰瑞面无表情,仅动了动鼻子。 汤姆惊讶地发现对方说的竟然是对的。 “你怎么……” “嘘——” 杰瑞突然竖起食指,示意他保持安静,同时看向门口。 他感觉一股熟悉的味道正在慢慢靠近。 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味道都有不同,但仅有极少一部分人可以分辨这些。他和汤姆就是其中之一。 两人也屡次借助这项本事远远缀在目标后面从而不被发现。 现在这股越来越近的味道,正是前些天的追踪目标:那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发现了他们,然后对两人记忆做了手脚的年轻巫师,或说攫魂者。 “咔嗒” 门被推开了,沐言神色如常地走进来,甚至连门都没有合上。 “我一直比较好奇‘蜜卡之家’的厨房是什么样子,所以来看看,希望没有打扰到两位工作。” 两人如临大敌般盯着他,身体紧绷。 “阁下有话直说吧,我们也不是叼着奶嘴的儿童。”汤姆瞪着他。 “我没有恶意。”沐言虽然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明白自己被发现了。 “我只是来求证一件事,喏,这间屋子被我隔音了,说什么都不会传到外面。” “你这个——” “老猫!”杰瑞瞪了汤姆一眼,“闭上你的嘴!” “阁下想问什么?”他看向沐言。 “之前那件事米卡先生有没有参与?或说二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杰瑞顿时松了口气,他也意识到原来这只是一个巧合。 “上次任务失败后,我们失去了接受更高一级委托的资格,只能做这些活儿来勉强糊口,让沐言阁下见笑了。” “你们不是来自灰帽子吗,为什么会牵扯到佣兵工会?”沐言又问。 杰瑞无奈道:“我们也不想啊,组织里没有委托可以接了,这份工作连那些该死的……连那些佣兵先生们都不愿意。” 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对面这位也是名佣兵,立马改口。 “那好吧。”沐言点点头,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过头。“两位没有骗我吧?” 刚松了口气的两人被吓了一跳,汤姆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却看到对方笑盈盈地伸出手,打了个响指,然后一阵强烈的元素波动传来,隔音结界被撤销了,连米卡都不禁往这边望了一眼。 他只好把脏话咽进肚子里。 沐言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这才施施然离去。 目送他走出工作间,杰瑞转过身严肃地盯着汤姆。 “老猫,从现在开始,对方是攫魂者这件事,你要烂死在肚子里。” “为什么?难道现在不应该是他畏惧我们吗?” “你再说一遍谁畏惧谁?”杰瑞虽然身材矮小,但智商上带来的气势完全碾压了同伴。 汤姆想起小时候对方层出不穷的恶作剧,心里的阴影面积又大了几分。 “噢,我记下了。” “很好。”杰瑞这才放心,随即叹了口气。 “这份活儿结束后我们就离开霍斯狄吧,去灰帽子把身份注销了,这儿已经不适合待下去了。” 汤姆没有反驳,他明白就算自己反驳最终也会被说服。 以各种方式说服。 …… 沐言走到米卡和丝薇特旁边,看着情绪趋于稳定的后者,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他想。 “沐言先生,”丝薇特见他过来,连忙站起身。 “我和哥哥会想办法准备足够的金币帮格雷泽大人买到船票的,请允许我们和卡博莱商量一下这件事。” 沐言示意她先坐下,斟酌了一下。 “事实上卡博莱先生已经有所行动了。” “什么?” “前天我回去的时候,就遇到了卡博莱先生派来‘护送’我回去的人。”他笑道:“而且他们还体贴地隐藏了起来,要不是半路上被我察觉,他可能会比两位提前一天知道格雷泽大人的现状。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选择先把这件事告诉两位。” 听完他的话,丝薇特恨得咬牙切齿,她哪里听不懂沐言话里的意思。 “这个混蛋!我早就说了,他心里有鬼!” “这样一来,或许就有些困难了。”米卡皱起眉头,“三家店里就他的生意最好,能用的金币也最多,如果他不参与的话,我们起码得少一半以上预算。” “我这就去找他。” 丝薇特撸起袖子就要出门,被米卡捉小鸡似的一把抓住。 “安静点,瑟薇,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米卡安慰道,“但的确该找他好好谈谈了。” 他拿出一块传讯石,向其中注入魔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始终没有收到回应。 卡博莱身为酒庄所有者,每天生意上的事情应接不暇,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传讯?这很显然是他单方面“拒接”。 “这个王八蛋!” 米卡愤怒地站起身,其火气比之前丝薇特大了不知多少,后者也跟着哥哥一齐站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冰墙凭空出现,挡住了两人。 “安静点,两位,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沐言无奈道。 “两位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上门,我要是他一定选择避而不见,还是都冷静一下,晚上再去吧。” 他看着这对兄妹一个比一个激动,有些哭笑不得,这种暴躁情绪还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米卡这才愤愤坐下。 早些年还在冒险队时,身为队长的他就十分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队员,也因为暴躁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到最后队伍就仅剩他们三人。 后来遭遇重大变故,冒险队解散,三人受到格雷泽帮助,逐渐站稳脚跟后,他也进行了深入反思,这些年借着开店的机会才慢慢变成如今这副判若两人的样子。一定程度上格雷泽也算对他有“再造之恩”的人,因而在他心目中地位很高。 现在卡博莱的行为属于同时点燃了两座火山,饶是他再怎么好脾气也抑制不住。 第三十六章 疯狂的船票(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乌诺站在水晶橱窗前,痴迷地望着里面摆成一排排的糕点。 那里有他最喜欢的甜甜圈和奶油泡芙,天知道丝薇特小姐那双巧手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些东西的,或许那是海拉的恩赐。 “就是这家了,‘甜美的丝薇特’!”他为舅舅介绍道。 “里面没人,小乌诺。” 瑞奇的声音就像一阵微不可查的轻风,只有他一人听到。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没事,我们可以去另外一家,那里的煎鹅肝和鸭胸肉配红酒味道非常棒,甜品也不错,你一定会喜欢的!” 毫无疑问他指的是蜜卡之家,但这副熟稔的样子让瑞奇有些诧异。 “等等,小乌诺,告诉我在霍斯狄这段时间你都在干些什么?” “……这不重要,瑞奇舅舅,享受生活才是最好的!” 乌诺急忙迈向蜜卡之家。 “我想好了,等拿到了钱,我就去冥河以东,听说那里有动听的音乐,更精致的美食,还有……” “我的外甥,”瑞奇无奈地打断了他,“你和你母亲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虽然看不清瑞奇的表情,但乌诺知道舅舅现在一定很无奈。 谁规定了篾潮人一定要热衷于战斗?热衷于享受不可以吗?更何况我身体里还流着一半塔林人的鲜血。 乌诺总是擅长给自己找借口。 ……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蜜卡之家,迎面就碰上走出来的沐言。 “沐言先生?” “乌诺?” 沐言诧异地望着这个篾潮大汉,对方看起来比两天前精神还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你不是回吉欧尔港了吗?” 这时刚好米卡和丝薇特也从店里走出来。 “乌诺?” 很显然米卡店长认识这个昔日佣兵工会的前台,他露出惊喜之色。 刚才他还跟沐言提起这家伙。对方虽然只来过店里一次,但那次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把能吃的都点了个遍。 虽然他的钱远不够支付那些食物,但米卡看得出来这孩子特别热爱美食,就破例为他免了一次单。 “如果他敢再来,我就把他轰出去。”店长当时是这么想的,但很显然后来乌诺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就算来也只是站在橱窗外对他友好地挥挥手,从来不肯走进来。 “或许我可以再请他那样吃一次。” 每次店长都会这样想,但这个愿望一直没实现。 …… “米卡先生!” 乌诺就像见到了粉丝见到了偶像,激动之余还有些忸怩。 沐言就看着两个铁塔似的壮汉深情对视着,感觉十分奇怪。 事实上不光他觉得奇怪,丝薇特也有同感,再加上他们现在时间紧张,不容有失,她便站了出来。 “哥哥,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她催促道。 闻言米卡对乌诺歉意地笑笑:“实在抱歉,乌诺,你是来用餐的吗?今天可能没机会了。” “这样啊……”乌诺有些失落。“那未来三天呢?未来三天您都在吗?” 米卡迟疑了几分,“我也不敢确定,乌诺,或许你要多等上几天,这次的事情比较棘手。” 乌诺还想说些什么,但被瑞奇制止了,他明白舅舅的意思,便不再多言。 沐言看出了他的失落,便上前安慰道:“走吧,我请你去第十一大街的酒馆喝一杯,你不是还请过我一杯麦酒吗,这次换我请你。” 乌诺挠着脑袋笑了,他想起那次经历,对沐言又有几分感激。 “那好吧,”他在沐言胸口锤了一下。“不过这次依旧我请你!” 沐言笑笑,然后转向米卡两人。 “米卡先生,那我们就先在此分别了,希望明天可以听到好消息。” “愿海拉庇佑着您。” 米卡微微躬身。 …… 几人就此分别,瑞奇始终隐藏在空气中,他似乎不愿太多人知道自己的存在,还暗中嘱咐乌诺不要声张。 米卡和丝薇特回到住处准备金币,同时两人似乎还有趁着天黑去找卡博莱的打算,沐言本来也想参与,但被前者拒绝了。 “卡博莱以前是我的队员,既然现在他选择了背叛格雷泽大人,背叛团队,那处理叛徒这种事只能由我这个队长来做,不用沐言先生插手了。” 这位霍斯狄壮汉是这样说的,见他态度坚决,沐言只好答应。 同时他也肩负着另外一个任务。 “闪耀金币的主管莫拉比对灰帽子的地下黑市十分熟悉,很多人一提到黑市都会第一个想到他,如果我们要从黑市获得船票,最好先和他商量一下,另外格雷泽大人以前和莫拉比有过什么交易,你可以问问他。” 丝薇特这样嘱咐道。 沐言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但他清楚这笔交易是什么。 还记得之前提到过的幻术么?那是格雷泽用元素融合做出来的小玩意儿,他十分恶趣味地将其应用到了方方面面,除了室内装潢以外,还有假币制作。 赫鲁人可没有“假币”这个概念,所以从原理上讲,这个幻术是不可能被识破的。 当然,格雷泽本人并没有那么无耻,他只是应莫拉比的要求做了“一些”伪造的金币,然后以此为筹码,从闪耀金币那儿买到了第五大街上的两家店面。 虽然那两家店的拥有者在当时试图武力反抗,但格雷泽“红魔”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他这个人涵养虽好,但身为传奇法师,别人骑到了脸上自然也不会忍耐。在用烈焰将两人变成灰烬之后他的名头在灰帽子中一下子传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杰瑞如此惧怕他的原因:嗅觉灵敏的他依旧记得那晚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尸体燃烧发出的焦味。 至于那些假币,或许现在就躺在闪耀金币地板下面的金币海洋里,或许它们被莫拉比藏了起来,反正格雷泽说这个法术至少可以生效一百年,赫鲁空气中充盈的澎湃元素会不断为其充能,再加上这些人几乎从来没有“假币”这个概念,根本不会被识破。 再说了,金币又不会回到他手里,就算被识破了又有什么关系? …… 站在第十一、十二大街相连的巷子里时,沐言对乌诺说道。 “乌诺,我去一趟闪耀金币,你等我五分钟。” 乌诺虽然好奇,但也没说什么。 “我就站在这儿等你吧。” “嗯。” 沐言告别他,穿过幽深的巷子,来到那面镶金的牌子面前。 推开沉重大门的同时,一个皮肤粗糙的黄皮地精与他迎面相遇。 沐言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自己刚才下意识展开感知,但对方竟仿佛不存在一般完全感知不到。 他看向对方,那个地精也眯着眼睛看向他。 沐言被这道目光刺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差点下意识地使用闪光术。 对方的眼神淡漠,就像在看一堆垃圾而不是一个人。 两人目光相交就发生在一瞬,持续了不到半秒便结束,但这半秒对他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让一下。”对方开口道,声音沙哑,像用枯树枝搅动砂石。 木门虽然很宽,但推开的门缝并不宽敞,黄皮地精擦着他的衣服从旁边侧身而过。 这个过程中沐言一直盯着他,但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看着他走开,沐言才松了口气。 “夏穆,刚才那人……”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 “下次这种对白你就别抢答了。” 沐言没好气地说,他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径直迈入大厅。 就这么一小会儿,他就出了一身冷汗。 第三十七章 疯狂的船票(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终有一天,猎人会变成猎物。——赏金猎人刚铎 ------------------ 时间倒回到沐言和乌诺刚迈开步子前往第十一大街的时候。 闪耀金币中,心急如焚的莫拉比终于等到了刚铎。 …… 刚铎属于地精中的异类,他是个孤儿,被“灰帽子阁下”老狗斯派克养大。但斯派克没把他当儿子养,而是当成工具。 杀人,以及赚钱的工具。 刚铎从小就被扔进魔兽堆里,斯派克会让人在旁边盯着他,在他被魔兽撕成碎片之前救他出来,然后根据他消灭的怪物数量给他金币。 在赫鲁,魔兽的分级标准和洛坎没什么区别,从1到7级分别对应游戏中的10到70级,魔兽体内掏出来的魔核价值也相应呈指数型增长。 但斯派克不是这么算的,他给刚铎提供的价目表是几级魔兽魔核就值几枚金币。 而这些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币会在接下来短短几天内被他收回——他会以高价卖给刚铎药剂和食物,并美其名曰生死历练,而且不允许他去别处购买。 因此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刚铎,生命中只有在乎两件事:杀戮和获得赏金。后者是他存在的意义,前者则是后者的支撑。 这种直白的金钱观表现在方方面面,比如后来他杀死斯派克,从对方身体里抽出滴着鲜血的飞旋黯刃时,还娴熟地剥下老狗嘴里的金牙。 “这东西值10个金币,我还得找他三个。” 刚铎当时这样说着,然后向唯一的目击者莫拉比伸出手。 尽管莫拉比视财如命,但在这位主面前他也不敢托大,只好乖乖掏钱。 刚铎拿到三枚金币后,塞进斯派克的嘴里,然后割断了他的脖子,就和以往对待那些魔兽一样。 再后来莫拉比如愿以偿成为了灰帽子,也遇到了格雷泽。他担心这位强大的男巫会坏事,便问刚铎能不能出手。结果这位自称“赏金猎人”的地精却反问他“你确定自己出得起这个赏金?”。 “杀了他,需要多少钱?”他当时这样问。 刚铎答道:“杀了他需要搭上我这条命,所以你觉得我这条命值多少钱?” 然后莫拉比慌了。 他望着这位杀了斯派克,帮他抢到灰帽子头衔的赏金猎人陷入了恐慌,倒不是担心对方会威胁他的生命,而是他头一次觉得这世界上还有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东西,便立刻放弃了那个天真的念头。 从那以后他就很少联系刚铎了,而后者也在两年前离开了霍斯狄,据说他去了冥河以北的塔林,去找那里的人“学习”隐匿技巧。 过了差不多一年,他就听到塔林人首领身死的消息,然后没多久刚铎就回来了。 严格来说,这是自从七年前格雷泽突然消失后,他第一次主动传唤刚铎。 …… 没有预约,也没有通报,刚铎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就像一团空气,也没有被莫拉比的感知发现。 “莫比。” 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让莫拉比从沉思中惊醒,整个霍斯狄只有一个人这么称呼他。 “刚铎?” 他抬起头,看到带着红色面巾的黄皮地精正佝偻着身子站在他面前,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对方背后还背着那面巨大的飞旋黯刃,三道锋刃的回旋刀片刃口锋利,刃身如鲜血般绚烂。 “你的呼吸急促了,莫比。”刚铎看着他,小眼睛里透出一丝笑意。“你在害怕我么?” “呼——” 莫拉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未见,这家伙更恐怖了,看来塔林之行让他进步了不少。 “这么久没见了,你还——” “莫比,别废话,时间就是金钱,你不会忘了吧?” “我当然记得。”莫拉比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下巴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我只是觉得让你放下手头的委托赶着过来,需要给你个说法。” 刚铎没有回答,静静看着他。 “……那我就直说了,我要你帮我杀了这两个人。” 莫拉比在空中打开一道光幕,上面分别是乌诺和沐言。 “前面那个人,身上藏着一张纳格法尔号的船票,你应该见过的。至于后面那个……他可能比较棘手,你小心一点。” “棘手?”刚铎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这番动作掩映在红色面巾下,没被莫拉比看到。 “对我而言只有价钱合不合适,没有棘不棘手。” “他的背后可能是那个人!”莫拉比急忙解释道:“就是……” “是什么?” 莫拉比的眼神有些慌张。 “那个……男巫,无法明码标价的……男巫。” 听到这个解释,刚铎眼珠僵硬地动了几下,随即盯着莫拉比。 气氛在这一刻凝滞了,莫拉比被对方的眼神刺的浑身不自在。 过去良久,他听到一声宛如天籁的回答,那仿佛也是解脱。 “价钱?” 刚铎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呼—— 莫拉比长舒一口气,他拿出卡博莱给自己的那张水晶卡,咬咬牙又从指头上退下一枚戒指。 “这里有三十万金币,够了吧?” “赏金是雇主定的,猎人没有意见。” 刚铎接过东西,放进自己包裹里,抬头看了莫拉比一眼。 “所以说我的命也可以明码标价了,对吗?” 莫拉比心中一紧,他不敢正视刚铎的眼睛。 “祝你好运,莫比。” 刚铎挥了挥手,佝偻着身子离去了。 过去很久莫拉比才抬起头,他环视一圈,确定刚铎确实不在了,长舒一口气。 “没有什么是不能明码标价的,我的……朋友。” 他喃喃道。 说出这句话时,他想起自己被斯派克命令前去监视一个孤儿的那段岁月。 与其说是监视,倒不如说是保护,自己一次次把他从死亡边缘救下,或是看着他用巨大的刃旋割开魔兽的身体,掏出魔核,然后找斯派克换取可怜的金币,再用这些钱购买少得可怜的药剂和食物,如此往复…… 他以为对方会对斯派克充满恨意,可实际上直到斯派克破碎的尸体被他烧成灰烬,对方始终都未流露出一丝大仇得报的喜悦。 或许这个价钱……定得有些低了? 他随即挥了挥手,仿佛要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赶。 然后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肥比!!你的生意!是上次那个有礼貌的东方人!” “沐言?” 莫拉比瞪大眼睛,飞快地窜了出去。 …… 刚铎站在闪耀金币门口,佝偻着身子,就像个落魄的地精乞丐。 就在刚才和沐言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反而搞得这么麻烦,他也不知道,或许是不打算给那家伙带来麻烦吧。 毕竟如果有人死在闪耀金币门口,会很难收拾的,说不定还会引来霍斯狄人的查探,搞不好会暴露。 他这样想,仿佛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随即又感觉有些好笑:生来就为了赏金而存在的猎人还会在乎这些? 毕竟金币才是最重要的。 “三十万金币,呵。” 嘲弄地笑着,他迈步走向第十一大街,好久没回来了,印象中那儿有一个酒馆,正好可以了解一下“乌诺”是谁。 然而就在他穿过两个街区的小巷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他不禁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眼前这个大大咧咧在原地踱步的家伙不正是和那个叫沐言的一齐出现在光幕里的“乌诺”吗? 他的身形随即消失在空气中,发出“嘭”的一声轻响,宛如炸开一团烟花,一缕淡淡的烟雾随之散开。 …… “小乌诺,待在原地不要动,也不要来回摇摆。” 瑞奇有些颤抖的声音突然传来,乌诺顿时一阵紧张。 什么能让瑞奇舅舅如此害怕?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想法,瑞奇笑骂道:“这是激动,你个小王八蛋。” 激动? 乌诺来不及多想,就听到空中传来“锵”的一声轻响。 说是轻响,实际上一开始非常尖锐,但逐渐变得绵长。 声音从尖促到低沉,余音萦绕,连绵不绝,仿佛两柄细剑对撞在一起,锋利的剑刃间弹出一丝火星。 他急忙抬起头,然而视野里却没有敌人的身影。 看来敌人是个和瑞奇舅舅一样的刺客。 想到这里,他就有种逃进酒馆的冲动,但又想起瑞奇舅舅交代的那句话…… “待在原地不要动。” 瑞奇舅舅从来没骗过自己,这次也一样。 乌诺咽了口唾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盯着两道墙之间的空气。 第三十八章 疯狂的船票(七)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塔林人有一项与生俱来的特殊本领——控制体温,或者按他们自己的说法就是“天生的隐匿才能”。 如果沐言知道这一点的话,他会将其解释的很清楚:控制心跳,以此来控制血液流动速度,从而达到调节体温的目的。 换句话讲,这个种族的人为了隐匿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甚至可以将自己缓慢的心跳声隐藏起来。 但现在,瑞奇觉得自己控制不了了,对手的强大让他血液沸腾,心跳情不自禁地加速。 这里的“强大”不是让人望而生畏,而是那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感觉。他自认在赫鲁不会遇到隐匿技巧和自己不相伯仲的对手了,至于凌驾于他之上,那更不可能。 赫鲁最著名的刺客机构有两家,一个是塔林的“恩赐解脱”,它就像塔林国王手中的利刃,明明是把刺杀用的短剑,却光明正大地攥在手里,震慑着敌人。另一个就是神秘的圣堂了,但后者已经被塔林人覆灭了。 而瑞奇,恰好因为某些原因继承了两者所有的传承,这在赫鲁找不出第二个了。 但眼前这个人却打破了他的观念。 对方的隐匿技巧很眼熟,有点塔林人的影子,但也不全是,仿佛有一半身体遁入了其他位面,因而发出的动静比一般塔林人还要微弱。 但这依旧逃不过他的耳朵,刚才自己挡下对方攻击就是最好的证明。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瑞奇这样想着,舔了舔嘴唇。 他的心跳逐渐趋于平静,体温也降了下来。 …… 即便目标看起来弱不禁风,就像个呆头呆脑的傻子,刚铎也使出了全力一击,这是作为一名顶尖赏金猎人的操守。 但这次攻击被人挡了下来,这让他非常吃惊。 他很清楚,作为先攻的一方,自己竟没发现对手的存在就已经是巨大失败了,况且对手竟然还能挡住攻击,这就更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监视之下。 这可真是个强劲的对手…… 他专注起来,暂时忘却了近在咫尺的任务目标,转而更认真地捕捉着空气中的信息。 气味、声音、温度变化等等,这些都是可以暴露位置的存在。 但他失败了,对方的隐匿技巧不在他之下,甚至比他还高一筹,之前那些信息仿佛都被隐藏了起来。 这种连心跳声都不存在的隐匿技巧……似乎有些眼熟,塔林人中还有这种高手?为什么自己在杀进王宫的时候没有遇到对方? “塔林人?” 他回想起在塔林的那段岁月,然后慢慢摸上了背在背后的飞旋黯刃。 “这把武器上沾染了不少塔林刺客的鲜血。” 回旋刀刃没有刃柄,刚铎握住一片刃身时掌心就已被割破,鲜血被刀刃吸收,然后散发出一阵奇怪的气味,逐渐蔓延开来。 相传塔林人的宝库里放着一把萦绕着幽魂的长刀,被这把刀命中后,刃身上的幽魂会像虫子一样拼命钻进伤口,直到伤者死去才善罢甘休。这不是塔林人的武器,而是他们覆灭了圣堂以后的战利品。 后来这把名为“黯灭”的长刀被一位铸造师断成三截,打磨成三片刀刃,做成了巨型回旋镖,并起名为飞旋黯灭,更适合身材矮小的塔林人。 这把武器在后来成为了王的象征,只有塔林人的领袖才有权利掌控这件凶器,并且会用它斩下每个叛族之人的脑袋。 久而久之,刃身被塔林人的鲜血浸染,萦绕着更加可怕的幽魂,而且对塔林人还有种天生的压制。 …… 瑞奇诧异地发现对方似乎因为攻击受阻而停下来了,不光如此,空气中还逐渐弥漫起一丝古怪的味道。 这股气味似乎无孔不入,即便他屏住呼吸,也能顺着毛孔渗透进来,从而影响他的听力和嗅觉。 并且……这其中还有股熟悉的感觉。 飞旋黯刃? 他不禁有些想笑,自己和这件武器的渊源还真是深呐……他的脑海中随即浮现起一道倩影。 不对,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这样想着,他手中多了两把造型别致的对剑。 左手那把名为夜叉,剑柄翠绿,刃身轻盈纤细,洁白如雪。右手那把叫做散华,通体漆黑,散发着幽幽的气息。两把武器如同白昼与黑夜,相互交织却又泾渭分明。 瑞奇紧紧贴在墙上,用末端绑着匕首的长尾巴卷着灯架,固定住自己。 他的腿微微蜷缩,双手反握着夜叉和散华,横于胸前,两剑交叠却不相互接触。 他锁定了之前察觉到的位置,准备在对方有行动时弹射过去。 …… 为什么对方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干扰? 刚铎不禁有些奇怪。 地精孤儿虽然数量稀少,但以斯派克的能力要是想找可以找到许多。之所以选中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血液中蕴含着一种特殊吞噬能力。 从小就与魔兽浴血奋战的刚铎可以说是靠着药剂才活到了今天,但生命体受伤、接受治疗这个过程不像游戏表现的那样是简单的数据加减,生物会经历抗药性慢慢提高,伤患逐渐累积等情况,就像一张纸,不断揉成一团再展开,慢慢它就会趋于崩溃。 而刚铎不一样,他特殊的血液能够把药力全部吞噬,然后全部转化成能量,一部分用于治疗,一部分用于成长,因此他才会在厮杀中进步的那么快。 并且,长久累积的药力让他的体液成了一种带有特殊气味的剧毒,不仅可以追踪别人,还可以在战斗中麻痹敌人的感知。 之前他随手在沐言身上抹了一把,就是将微不可查的汗渍涂抹在他身上。 这种味道十分微弱,和每个人自带的特殊体味一样,几乎没有人可以察觉,而且他仔细观察过,那个年轻的巫师并没有发现异样。 或许灰帽子里有其他人可以察觉这种气味,但谁能确定这是刚铎的标记?知道这些事的人都死了。 至于刚才,计划中蕴含麻痹毒性的血液被黯刃吸收后,会借由附着在其上的幽魂散发到空气中,如果对手是塔林人,不仅会被麻痹,还会受到幽魂的干扰。 正如那句老话说的,只有塔林人的幽魂才知道塔林人畏惧什么,这种手段在以前的暗杀过程中屡试不爽。 然而这次的对手似乎很不一般…… 刚铎捏着黯刃的手慢慢挪到三道刃片交织的中间部位,掌心的伤口迅速愈合。 他瞥向巷子口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两人位置的乌诺,突然将黯刃甩了出去。 黯刃快如闪电,三瓣刃片高速旋转,一时间血红色都消退了。 瑞奇从他开始发力,肩关节发出轻响之时就察觉到了这一幕,他调整方向,几乎在同一时刻弹向乌诺,试图半路拦截那道攻击。 看到隐匿许久的敌人终于咬饵,刚铎隐藏在红色面巾下面的嘴角微扬,手中出现一把短刀,不紧不慢地隐匿身形摸了过去。 …… 瑞奇发现离那道攻击越近,传来的特殊味道就越浓郁,当机立断,在空中扔出夜叉。 亮如白昼的短剑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啸声刺入黯刃中间的圆孔,随后发出“铛”的一声,被高速旋转的黯刃弹开。 被磕飞的夜叉钉在墙上,嗡嗡作响。 不过这一击也让黯刃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堪堪擦着乌诺的脸颊飞过。 “乌诺,站稳了!” 瑞奇感觉到背后传来一丝凉意,他知道这是敌人趁自己还处在半空无法借力所以乘胜追击。好在乌诺很勇敢,始终站在原地,可以方便他借力、 但事实上他高估了乌诺,这家伙压根就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劲风擦着脸庞飞过,然后耳边就传来舅舅的声音。 “哦。” 他保持着那个呆傻的姿势,双腿微曲,重心下降,稳稳站定。 窜到他身边的瑞奇扶着他的肩膀,就像跳钢管舞的女郎,灵活地扭动身子,在空中完成了一百八十度转弯。 几乎就在他挪开身子的同时,一截刀刃刺破原本站立的空气,刚铎的身影也显露了出来。 “赏金猎人?” 看到对方的红色面巾和棕黄色皮肤,他立刻想到了来者的身份。 大概就在一年前,乌诺尚未离家出走时,他(实际上收信人是乌诺的母亲)就收到了来自塔林的信函,里面说塔林国王被一个黄皮地精刺杀了。信里还描述了对方的一些特征,比如红色面巾和留在死者尸体上的特殊标记:一个狞笑的骷髅,嘴里咬着一枚黄灿灿的金币。 有人认出那是著名的赏金猎人标记,在冥河南部频繁活动的赏金猎人,但其真名并无人知晓。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拥有王室血脉的乌诺母亲才马不停蹄地赶往塔林主持大局,至于什么抛开儿子去享受二人世界,那只是一个玩笑罢了。 要知道,乌诺小时候每次去厨房偷吃东西都会被发现,以他这种拙劣的夜行技巧,就算瑞奇闭着眼睛也能察觉,如果不是他放水,乌诺怎么能成功离家出走? …… 听到对方喊出他的名号,刚铎并不奇怪,塔林人可是出了名的团结和忠诚,既然对方认识自己,那自然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应该会立刻愤怒地攻过来吧。 即使现在的情况稍微出乎他的意料——暗杀目标明明那么弱小,却像根木头一样站在这儿一动不动。刚才自己刻意没有将黯刃隐藏,就是为了恐吓他,只要他跑开,或者是抱着头蹲下,然后这个塔林人都会因为借不到力而被他刺中。 在这种分毫必争的战斗中,一点点伤势都会带来动作变形,最关键的是暗杀者之间的战斗,隐匿永远是第一位,如果身上带着血迹,那和慢性自杀无异。 然而他又猜错了,对方不光没有愤怒地攻过来——就和那些看到自己的王倒在血泊中,红着眼睛的塔林人一样,反而冷静地掷出手里另一把漆黑短剑,逼自己闪开,同时一脚踹开那个叫乌诺的目标,用尾巴卷起了嵌在地上的飞旋黯刃。 刚铎侧身躲开散华的同时,飞快地伸出右手握住了这把漆黑短剑,同时猛的窜到另一面墙上,拔下夜叉攥在手里。 一次交手之后,除了被踢出小巷的乌诺以外,两名刺客大师交换武器,露出身形,再度回到起点重新开战。 第三十九章 疯狂的船票(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瑞奇挥舞了一下手里的三瓣刃,很快就适应了,这毕竟是专门为塔林人量身打造的武器。 刚铎也掂了掂手里的对剑,亮白短剑夜叉轻盈如风,漆黑短剑散华沉稳似铁,还有温热与冰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手感。 不算趁手,但也勉强可用。 不知道如果瑞奇知道对手这样评价自己最珍视的武器会作何感想。 “找个地方躲好,顺便把这儿封起来” 他弹给自己外甥一张隔音结界卷轴,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见状刚铎也冷哼一声,然后随之消失。 两个不露出身影的敌人在凝重的空气中捕捉着对方的踪迹,只有短剑和刀刃相接的那一瞬发出“锵锵”声,闪出一两多火花,其他时候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 沐言被莫拉比请进待客室,他诧异地发现这位主管今天额头上的汗比较多。 或许是听说有生意了太激动吧,他可是从格雷泽那儿听到过很多这位主管的黑历史——全是关于对方对金币的执念。 地精的契约精神在这个人身上完全没有一丝体现,他只认钱。 “契约是无形的,所以其约束力是有限的,完全受罚金摆布,这就是金币的力量。” 这是对方对契约精神的解释,也正是这番说辞让他当上了闪耀金币的主管——这个有点像公务员的位子。 但沐言觉得这番话对分不清经济和政治的霍斯狄人而言相当于对牛弹琴,或许霍斯狄的城主——那位伟大勇士的后人之所以能看重他,是因为对方至少七级佣兵的实力。 “莫拉比先生,听说您对灰帽子的黑市活动比较了解。” 入座之后沐言直接开门见山,毕竟乌诺还在外面等着他。 莫拉比错愕了一瞬,然后很快堆起笑容。 “做我们这一行的,怎么能不了解黑市呢,毕竟那儿每天都在进行大买卖。” “那……有纳格法尔号的船票吗?” “什么?” 莫拉比的眯眯眼一下子睁圆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都怀疑这位年轻的巫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就是参加捕捞季的船票,莫拉比先生,我知道那玩意儿一票难求,但如果有的话,我希望您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沐言说着还拿出一个小包裹递到他手里。 这是丝薇特教他的,虽然他觉得这没什么必要,一个闪耀金币的主管会在乎这100金币? 但事实出乎他的意料。 “沐言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莫拉比抓过袋子,掏出三枚金币,变戏法儿似的在指尖移动着。 他甚至对沐言用上了敬语,两人上一次交流的时候明明是“小子,滚蛋吧”这种语气。 “另外……格雷泽先生托我向您问好,他因为一些实验上的原因无法脱身。”沐言顿了顿,试探着说:“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这样一件事,他帮您制作了‘一些’亮闪闪的‘小可爱’。”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恶寒,但这的确是格雷泽的原话。 “当然记得。”莫拉比收起金币。“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吗?哦对了,船票的话,三天后就有一张。” “什么?” 这次轮到沐言说这句话了。 “三天后?这么巧?” 莫拉比点点头。“这也是近一年来霍斯狄出现的唯一一张船票,沐言先生还请准备好足够的金币,灰帽子的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沐言点点头。“所以如果到时候金币上周转不开——” “沐言先生。”莫拉比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对一个地精而言,金币只有两种流向,一种是流向自己的口袋,一种是流进自己的棺材,所以请不要试图从一个地精口袋里往外掏钱,除非你杀了他。” 沐言听的目瞪口呆,他忙问:“那……你们放高利贷吗?” “不。” 听到这个果断的回答,他顿感一阵放松,原来赫鲁的地精还未聪明到犹太人的地步。 但莫拉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沐言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许在冥河以东,那是一种正常的贸易手段,但在霍斯狄,你指望谁能主持公道?纵使有1000%的利润,在成功率达不到100%的情况下,我们也不会贸然尝试。 “我们不是商人。”肥胖的地精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采。 “我们是守财奴。” 沐言顿时肃然起敬。 …… 被封锁起来的小巷子里。 交手了数个回合后,两人再度拉开距离。 瑞奇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即便他习惯了右手挥舞沉重的散华,乍换成这么庞大的武器也很难吃得消。 比起他只是稍感别扭,刚铎就难受多了。 漆黑的短剑散华越来越沉,还源源不断散发出冰冷气息,他的右手都快被冻麻了,左手则截然相反,夜叉白光大盛,也越来越烫,他要花费多一倍的心思才能更好的隐匿身形。 瑞奇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知道对方不好受,脚下一蹬,干脆放弃隐匿直接冲了出去。 巨大的旋刃被他拖在身后,带着万钧之势砸向对手。 刚铎抬起对剑,打算双剑交叉硬抗这一击。 然而就在双剑即将交叉的一瞬间,他看到对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强行止步,宁愿身子被巨大的旋刃带偏失去破绽也要提前将这次攻击砸在地上,然后如一缕轻烟似的飘远。 “糟糕……” 刚铎心知不妙,但却来不及反应。 “砰——” 相互碰撞的散华和夜叉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声波让巷子两端无形的结界一阵变形,差点就要被突破。 一冷一热两股力量交汇,不但没有中和,反而产生了更加强烈的爆炸,刚铎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半冰冷一半燥热,但两者泾渭分明,丝毫无法融合。 身处爆炸中心的他被烟雾笼罩,两把剑被爆炸弹飞,一左一右插在墙上,上面还沾染着他的鲜血。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让他提不起一丝力气。 烟雾散尽之时,刚铎突然感觉后颈一凉。 那是飞旋黯刃的触感,他再清楚不过了。 幽魂渴望鲜血,仿佛在舔舐着他的皮肤,但沿着脊柱划出的线条将身体分为冷热两部分,顺着皮肤攀爬而上的幽魂一半被冻结一半则冒着白气蒸发了。 多么嘲讽的结果。 “‘赏金猎人’是吗?”瑞奇用刀刃抵着他的后颈问道。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不会受到这把回旋飞刃的影响?” “我杀过很多塔林人。”刚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但没一个像你这样话多。” “是啊,因为我可是臭名昭著的叛徒啊。” 说着他手上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刃划破棕黄色的皮肤,鲜血涌了出来。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猎人先生,我可以用这把锋利的刀刃在不杀掉你的情况下一块块剔掉你的骨头。” 刚铎嘴角微扬,仿佛对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毫不在意。 “我的血有毒,或许那个叫乌诺的小家伙——” 他的话说到一半,瑞奇心中突然一颤,不由自主出现了一丝分心。 就在这个时候,刚铎突然身子一沉,向上一顶,飞旋黯刃的刀身立刻像切豆腐似的切进他的肩膀,卡在骨头上。他用身体做刀柄,往后猛的一靠,径直刺向瑞奇。 刀刃切开了瑞奇的紫色皮甲,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身体之际,塔林人突然消失了。 准确说是变成了光,就像一块发光的水晶球被打碎成齑粉,粉尘挥洒在空中,熠熠生辉,折射出美妙的光彩,如烟似幻。 与此同时,夜叉和散华两把对剑也仿佛感受到了号召,化作两团流光遁入这圈闪光之中,游鱼一般来回穿梭。 “嗤嗤嗤” 一时间根本无法闪躲的刚铎不知道被刺穿了多少剑,身体像被扎漏的水袋一样,软绵绵扑倒在地。 “我的命……值……” 他的话没说完就咽气了,随之一起跌落在地的还有八枚金币。 光芒也只持续了一瞬,在刚铎倒地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重新现身的瑞奇脸色苍白,似乎刚才那一招对他而言负担也着实不小。 他胸前的皮甲被切开一条口子,透过这条口子隐约可以看到伤口。 刚才那一下,他还是没有躲开。即使只破开了皮,毒性也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 不过瑞奇倒是有些想笑。中了毒的他自然明白这毒性到底有什么危害,其最大的作用就是麻痹和弱化感知,在两个顶尖杀手的对决中的确十分关键,但对于乌诺那小子…… 大概相当于没有作用吧,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 “瑞奇舅舅!” 结界消失,乌诺急冲冲跑进来。 “你没事儿吧?这人是谁?” 瑞奇摆了摆手。 “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在我感知恢复以前不要再出来。” “可是……沐言他——” “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以外,不要相信任何人,乌诺。”瑞奇严肃道:“看来我是该找时间给你好好上一课了。” 乌诺虽然还有话要说,但见他态度坚决,只好作罢。 “那……我背你?” “……” 瑞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手扔下一团红色粉尘,刚铎的尸体就剧烈燃烧起来,迅速化为灰烬。 他收起飞旋黯刃,身形再度消失在空气中。 “带路。” 见状乌诺只好无奈地耸耸肩,朝着第十四大街的旅店走去。 路上他忍不住问。 “瑞奇舅舅,你刚才扔下去的那是什么?有股辛辣的感觉。” “精炼魔鬼椒粉尘,毁尸灭迹专用。” 乌诺听到“魔鬼椒”三个字,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他已经好久没吃饭了。 第四十章 疯狂的船票(九)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走出闪耀金币,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循味走进巷子里,看到地上散落一滩灰烬,仿佛燃烧过后。 “辣椒粉?” 抬起头看向四周,可以发现墙上留着几道痕迹——这不算什么,毕竟民风淳朴,墙上有痕迹很正常。但除了这些痕迹以外的其他信息都被刺鼻的味道掩盖了。 这种行为简单粗暴,就像案发现场原本残留着指纹和脚印,为了掩饰身份,嫌疑人直接把地板和墙皮都铲走了。 “夏穆,你能判断出这些痕迹产生的时间吗?”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 资料库的回答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那么问题来了,乌诺呢?” 他一边嘀咕一边走到第十二大街,一直走进嘈杂的酒馆,巡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放了鸽子。 “那晚饭就吃烤乳鸽好了。” …… 霍斯狄的下水道,即灰帽子的工作大厅中。 之前接待杰瑞两人的地精工作人员突然一阵错愕,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喂,我的委托书呢?”面前的盗贼不满地敲着桌子。 对方毫无反应。 盗贼不满地站起来。 “喂——” “吵什么吵!” 地精用尖细的声音大声吼道,这气势让盗贼吓了一跳。他虽有不满,但看了眼贴着两边墙壁抱着胳膊的魁梧壮汉,只好悻悻坐下。 地精本人看起来也不好过,他额头上沁出汗珠,嘴唇微颤。过了几秒,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手中的委托书递给面前的盗贼,然后拿出一块“暂停工作”的牌子。 “后面的人明天再来。” 扔下这句话,他也不管炸开了锅似的众人,径直走进旁边的小门。 穿过小门是条狭长的走廊,连通储物间。储物间的墙上有一面幻术墙,通往密室,这里有大概四五名同样戴着附魔单片镜的地精在忙碌。 这儿是专为尊贵的灰帽子服务的地方。 “灰帽子阁下的联络员在哪儿?”他问。 “怎么了,伙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一个黄皮肤地精站起身,不解地望着他。 他抬起手,甩出去一个骨质雕像。 那是一块洁白如玉的骷髅头,嘴里咬着一枚金币,只是现在金币失去了光泽,和一般石头无二。 黄皮地精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惊骇,他险些站立不稳。 周围忙碌的地精也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一齐站起身。 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愿他的长眠有数不尽的金币相伴。” 一人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嘴里呢喃着这句话。 “愿他的长眠……” 随即低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支简短的挽歌。 …… 闪耀金币,莫拉比靠在沙发上,就像一滩烂肉。 从刚才沐言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难道是格雷泽回来了?” 他不止一次这样想。 “既然刚铎那家伙说了自己没问题,那应该就没问题吧,毕竟他从没失败过。” 想到这儿,他就想起自己给出去的三十万金币。 对方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掏出金币的人了吧,而且平时花一枚金币都肉痛不已的他现在竟还有几分惶恐。 想到刚铎离开前的眼神和他说出“价钱”时沙哑的声音,他就一阵后悔。 似乎……给的少了? 不不不,莫拉比,你在想什么? 他用力拍打着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的志向可是成为赫鲁第一富有的地精,现在花出去这么大一笔钱,怎么能感觉不到一声肉疼?如果这时就失去了对金币的虔诚,那以后怎么办? 就在他安慰自己的时候,传讯石响了。 他翻出石头,瞥了眼上面的讯息。 “啪!” 石头掉在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 “刚铎……死了?” …… 天色将暗,杰瑞和汤姆从蜜卡之家疲惫地走出来。 两人之前的委托大都是跟踪之类的,最多甚至连续尾行过三天三夜,但那也没有今天这么累。 杰瑞不止一次觉得这种机械而原始的工作是对人性的摧残,比起这个他宁愿再次面对白天见过的那个攫魂者。 但汤姆却感觉就很良好,他甚至痴迷于薄荷的香气不能自拔,要不是杰瑞提醒,他估计能在店里呆一晚。 两人按照米卡的吩咐关上店门,把钥匙从橱窗下面的缝隙扔了进去。 “杰瑞,你看我扔的多远!都贴到对面的墙上了!” 汤姆兴奋地喊。 “好了,别闹了。” 杰瑞哭笑不得,就在这时,他的传讯石响了。 “追踪术评级在S以上的盗贼们,灰帽子需要你们的帮助,请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工作大厅。” 石头上是这样一条信息,内容很长,需要投射在空中才能看清。 “所以你没收到么,我记得你的评级只有A。”他看向汤姆。 “没错,”汤姆点头道:“所以这次就只能你一个人去了,我要回家尝试一下新的香料配方。” “什么??你……”杰瑞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感觉同伴好像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并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倾向。 “你没觉得这才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工作吗!”汤姆兴奋地连说带比划,“原本简单的食物,只要加上一些神奇的香料,就可以拥有美妙的味道,这简直比魔法还要神奇。老天既然赐予了我们与生俱来的灵敏嗅觉,为什么一定要去闻那些古怪的体味呢? “就像塔林人会爱惜自己漂亮的尾巴一样,身为人类的我们难道不应该爱惜自己的鼻子吗?” 杰瑞听的瞠目结舌,他发现自己竟然无力反驳。 “所以我回去了杰瑞,祝你好运,我的老兄。” 汤姆冲他眨眨眼,飞似的跑开了。 “这家伙……” 回过神的杰瑞只好一个人前往灰帽子大本营。 …… 他赶到下水道时,这里聚集了不少人,平时任务成功率处在前列的几位大佬都来了——正常盗贼或杀手的追踪能力和自身实力是成正比的,比如能追踪七级佣兵的一般也有暗杀七级战士或巫师的能力,像他和汤姆这种着实属于异类。 不知道传说中的刚铎会不会来,他这样想。 赏金猎人刚铎,那可是灰帽子的骄傲,听说就连吉欧尔港的“阴影脚步”也想招揽他,只是数次发出邀请都被拒绝了。甚至灰帽子的大多数正式成员都不知道这位的存在,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了解到的。 眼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工作桌后面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位黄皮地精。 杰瑞见过他一次,斯派克的绿皮助手出来发布通知的时候他就经常站在旁边。看来这次斯派克依旧不会出现了。 他拍了拍手,大厅门口的无形结界便发出宛如实质的光,然后将大门封了起来。 “大家不要惊慌,这次来是发布一项特殊委托。” 他赶在众人爆发牢骚之前解释道:“这次委托等级为S,需要诸位协作完成,提供有用线索者可以获得等同于A级委托的积分。” “那完成委托的人呢?”一位红发盗贼问道。 杰瑞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的外号叫烈焰莫西干。 黄皮地精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如果你真的完成了,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番话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杰瑞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瞬间提高了好几度。 “真的?”莫西干一脸难以置信,这还是抠门的灰帽子吗? 自从这群地精来了后,佣金的税率提高了两次,要不是业务也增加了好几成,灰帽子估计要流失不少人。 “灰帽子阁下从不撒谎。”黄皮地精笑笑,然后在桌上摆出不少东西。 橙色三角面巾,短剑,飞镖,毒药瓶,用了一半的闪光粉…… 杰瑞越看越觉得这像一位杀手的遗物。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黄皮地精又开口了。 “这是一位组织的叛徒留下的,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说着他看向莫西干。“所以大家明白了吗,如果你想活着回来,就见好就收,找到线索立马回来。当然,如果你对自己十分有自信……”他摊手道:“那也无所谓,但是请记住,掉了脑袋的尸体是捡不起钱袋的。” “忘记说了,这位叛徒的实力可能不亚于刚铎大人。”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众人顿时宛如死水一般安静,看向这些东西的目光也没有之前那么热切了,反而像看催命符。 赏金猎人之名,如雷贯耳。 第四十一章 疯狂的船票(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乌诺的房间在“毛绒鹿耳”旅店四层,位于靠近走廊尽头倒数的第二间。 他走进屋子后,瑞奇立刻检查了一遍房间的结界,确认不会受到其他巫师的探知后才松了口气。 这种旅店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都会自带结界,但结界的品质就难以保证了,瑞奇现在感知受损,必须时刻保持小心。好在这家店的结界质量尚可。 来的路上他已经告诉了乌诺刚才在巷子里发生的一切,还猜测这起暗杀可能与那个叫沐言的小子有关。 “这不可能,沐言先生还救过我!”乌诺这样反驳道。 “那你怎么解释他前脚刚走进银行,后脚就有人来暗杀你了?” 对于这个问题,乌诺无法反驳,但他依旧坚持认为沐言是没有恶意的,反而对自己不守承诺有些愧疚。 “或许我们应该等他出来问个清楚,瑞奇舅舅。” 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床上,乌诺把自己憋了一路的话讲了出来。 “我现在感知被弱化了,无法察觉潜在的敌人,在恢复之前,你谁也不能相信。” 瑞奇淡淡道,然后灌下几瓶治疗药剂,在窗户周围布置好陷阱后身形再度消失。 “我去外面警戒,你不要去窗户那儿,有事大喊,我会第一时间进来。” “哦。” 乌诺撇撇嘴,敷衍地回答道。 …… 瑞奇隐匿了身形,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慢慢移动到走廊中间,然后用灵巧的尾巴勾着墙上的灯架,矮小的身子倒垂在空中,就像一只陷入沉睡的蝙蝠。 这样能让他的感知更敏锐一些,放在平时他是不屑于如此的。 说起来那个黄皮地精也算是很强的对手了,但很显然对方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靠着一身狠劲和古怪的血液才走到了今天。 散夜对剑并不是塔林人的武器,这牵扯到另外一段故事。但如果对方稍微长点心,了解飞旋黯刃的来历的话,就会明白夜叉和散华是不能相互接触的,暴躁的能量会产生爆炸,只有来自圣堂的人才能驾驭这股能量。 同样,飞旋黯刃的前身——黯灭刀也是来自那个地方,可惜它被塔林人覆灭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依旧很头疼对方有没有在死前留下印记——毕竟“赏金猎人”最出名的可不是杀人手法,而是他可怕的隐匿技巧和追踪术。 几乎每个被死于其手的猎物都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然后在睡梦中稀里糊涂被割去首级。 现在对方虽然死了,但谁知道他有没有留后手呢? 这样想着,瑞奇尽量打起精神,观察着四周,感知受损让他很难受,虽不至于睁眼瞎,但就像近视眼没了眼镜一样不适应,稍微细心一点的盗贼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潜行而过。 没过多久,楼梯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毫不遮掩,听起来似乎是四层的客人。 两道人影走上台阶,出现在走廊中。 他诧异地发现,这个不速之客竟然是那个年轻的男巫,对方在侍者的带领下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这下事情有趣起来了。” 看着两人和自己擦肩而过,瑞奇这样想道。 …… 直到晚餐结束,沐言都没等到乌诺再次出现,无奈之下他只好离开酒馆,前往第十四大街的旅店。 他租住的屋子三天前到期了,他也没有选择续租,毕竟和余烬庄园比起来,那儿连蜗居都算不上。 在离开蜜卡之家的时候,站在霍斯狄料理行业金字塔顶尖的两位店长就对他发出盛邀,邀请他去家中做客。被拒绝后对方仍坚持塞给他一大笔钱——虽然和船票的价值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也是他这种穷鬼没拥有过的数目了。 既然有了钱,那自然是要来享受一下有钱人的生活了。 …… 在侍者的带领下他来到位于四层走廊尽头的房间,听说这间屋子刚好在旅店大楼的拐角,视野良好,从第八大街到第二十大街一览无余。 目送侍者鞠躬然后离去,他一边感慨霍斯狄人也有这种职业素养一边推开门,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床垫里。 尽管疲惫,他依旧没忘记将感知向四周渗透,像蜘蛛铺开大网一样在走廊上一点点蔓延,从地板攀到两面墙上,再到完全覆盖天花板一处不落,同时尽量避开每间屋子的结界。 格雷泽对他这种技巧赞赏有加,还建议他可以将元素融合也应用进去,比如在感知线上附着一层融合元素,这样一来就像导线包裹了胶皮一样,可以有效延长感知线的寿命,节约精力。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进浴室进行洗漱,准备在之后进行冥想。 法师之路从来都没有想象中那么惬意。 …… 霍斯狄的街道上,屋顶上,下水管道里,来自灰帽子的顶尖追踪者们像四散的老鼠一样窜向各处。 从黄皮地精拿出的一大堆东西上,每个人都获得了自认为最靠谱的线索信息,然后展开追踪。 有人摸到了城外的树林里,有人找到了刚铎生前逗留过的酒馆,有人来到了第十二大街。 大家都打着十二万分小心,一方面提防同伴抢了自己的功劳,一方面提防死于所谓的“叛徒”之手。 毕竟那可是媲美刚铎大人的存在。 杰瑞就是来到闪耀金币附近的数人之一,他来此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灵敏的嗅觉。 他从那张棕黄色面巾上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在霍斯狄有两条痕迹。 一条在闪耀金币门口的巷子里消失,一条通往第十四大街。 巷子里弥漫着一股呛鼻的辣味,粗暴地抹去了气味的痕迹。虽然墙上有打斗的痕迹,但在混乱的霍斯狄,几乎没有哪面墙是完好的,所以也称不上线索。 况且这种味道对鼻子很不友好,他想起汤姆说过的那句话,或许他真的应该对自己的鼻子好一些,毕竟这是吃饭的家伙(我可没说他是用鼻子吃饭)。 隐藏在人群中慢慢走向旅店,杰瑞发现了至少三个同行。 追踪气味并不是他独有的技巧,所以有人追到这里他并感到不奇怪。 但就在他考虑静观其变还是抢先出手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感觉爬上心头。 仿佛……有人在暗处窥视自己。 真是奇了怪了,平时给被人带来这种感觉的明明是自己!现在还有人敢监视一名盗贼?而且还是这么拙劣的手段,丝毫不加掩饰…… 目光的来源似乎在上方。 他抬起头向四周张望,然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身子蓦然一震。 旅店四楼拐角处的窗户边上,那个年轻的巫师正对着自己笑……他很确定对方在盯着自己。 这副该死的笑容…… 怎么到哪儿都摆脱不了他?? …… 大概在杰瑞从下水道出来,靠近旅店附近400米的时候,沐言就感觉到了他。 具体说是感觉到了附着在他身上的一丝魔力。 还记得白天三人在蜜卡之家的尴尬时刻么?沐言从两人配置香料的房间出来时,故意“用力”撤消结界,目的可不只是为了吓汤姆一跳,把他的脏话堵回肚子里。他借着那个机会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魔力。 当初他凭借出众的元素操控技巧用类似方法追踪了艾什,现在会了元素融合,这项技巧也得到了提升,或说“追踪术进阶了”。 只不过技能进阶之后,丢弃在地上的魔力就像壁虎自断的尾巴,还要蹦跶几下才会失去原有的波动,从而无法被人察觉,所以他当时才会表现的那么浮夸,引起一股强烈到让米卡都有些诧异的波动。 因而在杰瑞抵达巷子口时他就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这间屋子良好的视野的确提供了不少便利。 他很好奇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且被自己发现时还一脸震惊——如果只是巧遇,那仅仅会惊讶,对方这副样子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杰瑞先生,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呢?这件事总不能用巧合来搪塞吧。” 他把这道声音传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疯狂的船票(十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个该死的混蛋!” 杰瑞心里早就开始骂骂咧咧了,对方的语气实在讨厌。 但那是一个攫魂者! 强大的攫魂者…… 而且对方背后还站着格雷泽,那个随随便便就把人烧成灰烬的男巫,连莫拉比都不敢惹的男人。 “杰瑞先生,偷偷在心里咒骂别人是不礼貌的。” 声音再度传来。 该死的混蛋! 杰瑞立刻把嘴闭紧,目光也移向别处。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可不想大开着窗户面对一位攫魂者。 他环顾四周,发现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周围的同伴都已经摸进去了。 “如果那道气味来自这家伙该多好。” 他诅咒道,这样就可以祈祷同伴干掉他了。 虽然他明白这很不现实——这位年轻的巫师再怎么看也没有必要加入灰帽子,更不要提什么叛徒了。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比如现在,杰瑞突然感觉窥视自己的目光消失了。 他急忙望向窗户,那个该死的男巫果然消失了! 难道……我的诅咒应验了? 短暂的惊喜过后,一阵后怕和悔恨涌起。 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恨铁不成钢地质问自己: 你在想些什么,杰瑞?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吗?你还不清楚自己在面对什么吗? 一个灰帽子的叛徒——和刚铎一样强的杀手。 一个和你有过节的攫魂者——背后站着格雷泽大人。 你竟然还盼着这两人有关系? 杰瑞突然觉得汤姆说的可能是对的,他不适合做这一行,料理才是他的归宿。 …… 沐言和杰瑞开玩笑开到一半,没等到对方回应就发现有人“落网”了。 而且一次性来了三只猎物。 “法师与贼,最经典的对决么,可是这数量是不是有点夸张?”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口,在墙上一抹,墙壁便变成透明色,可以直接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 虽然摸进来的三位盗贼隐匿技巧十分娴熟,两个爬墙一个匍匐在地,但在沐言的感知中,他们都无所遁形。 他慢慢调动元素,在手中糅合成一个腆着肚子的土傀儡,皮肤龟裂,下面是流动的火元素。 这是延时熔浆球和基础附灵术结合的产物,之前对付两名追踪者时用过一次。 现在唯一困扰他的是怎么把这东西扔出去。 突然,他瞥到了走廊中间的灯架。 感知线上正好包裹着一层元素外壳,如果用火元素把那东西烧断,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分心? 他突然觉得也不是没得打,便在心中默问。 “夏穆,计算一下成功率。” 「根据20点感知下盗贼系职业隐形程度可以大致判断,三名敌人平均等级约为72,误差±2,宿主战斗成功率为1.2%,约等于0,,战损比接近100%。」 “……就这么不堪?” 「这不是solo战,从三人互不干扰来看,这是团队协作。」 资料库的回答简洁干脆。 “所以我们只有走为上策咯?” 「逃跑成功率为74.3%,考虑到敌人身份的特殊性,趁乱逃跑有10%加成。」 沐言皱着眉头,视野里敌人在慢慢靠近,很显然是朝着自己来的。 “那好吧,不过在那之前,我给他们留个纪念。” 他在屋子里布置好静止陷阱,又捏了两个延时熔浆球放在门后,然后偷偷用感知线烧断了走廊中间的灯架。 “铛——” 灯架突然落地,三名灰帽子的盗贼像炸毛的猫一样,差点弓着身子跳起来,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们依旧保持着隐匿状态,并下意识地寻找掩体。 其中离沐言最近的那个已经摸到了倒数第二间门边上,想都没想就一把推向门。 正好也是乌诺的屋子。 就在这时—— 即将扭头从窗户跳下的沐言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随即看见一道刺眼的光芒划破了空气。 那名盗贼被光芒一分为二,半边身子仍保持着原本的惯性靠向那扇门,眼看两者就要接触,却突然消失了。 除了喷射而出的血液以外,地上什么都没剩下。 这一刻,除了沐言以外的目击者都被惊呆了,两名盗贼二话不说立刻隐匿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沐言感觉自己后脊一阵发凉,但同时也有几分庆幸。 就在刚才,灯架烧断的一瞬间,第四个人触碰了感知网,不仅如此,对方还以极快的速度窜到推门者身边,一击结果了他。 还不忘打扫垃圾。 沐言秒懂这人之前在哪儿——他就蹲在没被自己重视的灯架上! 好险! 现在他踩在网上,就蹲在那扇门口,仿佛一只看家护院的狗。 “夏穆,能推断这个人的级别吗?” 「攻击属性在80级上下浮动,隐匿技巧无从判断。」 “无从判断?”他惊讶道:“怎么会无从判断?” 「现身前能躲过三名盗贼系的感知,隐匿技巧与攻击属性相符。现身后降低至70级水准。但从其不主动发起攻击来看,感知水平与等级严重不符,不排除扮猪吃虎的可能。」 “这样啊……” 事情仿佛又陷入了僵局。 一击毙命后,这位杀手仿佛收起獠牙的猛兽,蹲在门口一动不动。 两名被吓破了胆的盗贼贴墙而立,连找掩体躲藏的勇气都没有,仿佛生怕动一下就被发现。 还有一名隔墙观战,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的年轻法师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伺机成为渔翁…… 空气再度死寂了下来,需要一根导火索。 …… 乌诺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许久,实在太无聊,但又想到舅舅的指示…… 不对! 他突然想起了瑞奇的原话:“不要去窗户那儿!” 那自己打开门偷偷看一眼应该不要紧吧…… 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两个小人,一个说看吧看吧,没事的,反正瑞奇舅舅在外面守着,不会有危险的。 另一个则十分镇定,秉承了他一贯的胆小怕事,怯生生地说:“那好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铛”的一声,仿佛重物落地,紧接着就是一丝轻微的液体落地声,就像有人把水泼在了地上。 &n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四十二章 疯狂的船票(十一)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四十三章 疯狂的船票(十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结果了第三名盗贼,瑞奇看着对方的尸体被冰块包裹,然后寒冰化作火焰,连渣都没剩下。如果乌诺在场,他会发现这和当初那杯麦酒的下场一模一样。 最后一丝火焰熄灭前在空中凝成一行文字。 “走廊里的老鼠清理干净了。” 瑞奇站在楼梯口,转过身对着整条走廊,他知道自己在对方的监视下。 他开始慢慢向着走廊尽头移动。 第二个死掉的盗贼,奋力扑向最后一间屋子,这为他提供了一些信息。 同为杀手,他很能理解那个人的心理路程:既然强敌环伺,那么只有挟持躲在暗处指示方向的巫师才是唯一生路。 于是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就一目了然了。 “你是沐言吧?” 他用口型这样问。 躲在屋子里的沐言微愣片刻,用水元素凝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从白天你和乌诺见面的时候,我就在了,甚至刚才你和侍者在我眼皮子底下走进那间屋子。” 瑞奇回答道。 “怎么,不出来和乌诺叙叙旧么,我们不告而别,你一定有问题要问吧。” 沐言心一紧,事情似乎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起码这位表现出几分敌意。 这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明明刚才两人还十分友好地合作了一出。 “沐言先生,还不出来吗?”他又问,同时还在一步步靠近。 沐言不动声色地把布置好的静止陷阱挪到门口,后退两步,不太放心又依次布置了两个陷阱,延时熔浆球也一左一右准备好。 “走廊里说话会打扰到其他客人,这位先生要不进来聊聊?” 空中浮现这样一句话,随即“咔嗒”一声,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几乎在开门的瞬间,对方脚下一蹬,像一道闪电似的扑过来。 “嗡——” 一声轻响,但瑞奇并没有被定在原地,他左手反握夜叉,空着的右手势大力沉的一击直接击散了空气中的元素,门口的静止陷阱竟失效了。 就像当初丝薇特打断沐言的闪光术一样,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有人空手破法术的。 但门口可不止一个陷阱。 随后又是两声拨动琴弦的声音传来,这个蓝皮小矮子彻底被定在了门口。 沐言这时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这不是地精,虽然一样矮小瘦弱耳朵长,但看上去颇为干练,看不出年纪,蓄着山羊胡,头上还有一对纠结的羊角。 他反握的武器有些明朝时候苗刀的样子,只不过更加短小轻盈,但看起来刀身上的光芒亮如白昼。 奇怪的是对方用刀背对着自己。 沐言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把这把散发着温热的翠绿短刀从对方手中抽走。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只能转动眼珠子的蓝皮矮子表现出了强烈的杀意,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他大概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仿佛自己拿走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他的性命。 一把武器而已,至于么? 下了对方的兵器,沐言技巧娴熟地将他捆了起来。 他把人带到屋子的同时还不忘清理了走廊的血迹,觉得不太保险,又布下好几道结界,还加了两个静止陷阱。 解除对方身上的法术后,他得到了资料库给出的信息反馈。 「至少80级的盗贼系单位,疑似感知受损。」 沐言不禁撇撇嘴,这位要是施展开拳脚,一百个他都不够的。 他端详着那把小刀,刀柄仿佛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上镶了金,不像霍斯狄人的风格。 触摸温热的刀柄前,沐言忍不住召唤水流清洗了一下,同时打开窗户,把气味吹了出去,刀柄仿佛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沐言先生。”对方开口了,语气平和,一点儿没有身为俘虏的自觉。“你也来自东方吧?” 沐言不置可否地笑笑。 见状瑞奇又说:“那你应该知道塔林人吧?” 塔林人?他好像听乌诺提起过一次,于是急忙问资料库。 “夏穆,塔林是什么东西?” 「位于冥河以北,赫鲁西北角的隐秘王朝,族人素来以团结、忠诚著称,行事隐秘,与外界交流不多,故资料不全。」 哦……听起来和矮人有点像。 “所以……然后呢?”他问对方。 “那你应该知道,塔林人擅长隐匿和暗杀吧?”瑞奇淡淡道:“而且我们还精通制毒。” “制毒?” 沐言皱着眉头放下短刀。 “没错,”瑞奇点点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感知没那么灵活了?就像眼前模糊,看不清东西,耳朵里也传来嗡嗡声……” 和赏金猎人的战斗结束还没过多久,他只来得及粗略擦去武器上沾染的血迹,更何况他已经中毒,自然无所畏惧,反而是对方身为巫师,一旦中毒,后果比自己不知严重多少倍。 他都已经想到接下来的情景了,对方会和自己当初一模一样,经历短暂的惊慌后故作镇定,届时只要他说自己手里有解读药剂,便可以让双方站在同一高度。 然而事情的变化总不尽如人意。 沐言表情古怪地看着这位塔林人。 事实上自从艾什那件事之后,他和陌生人接触之前总会在周围召唤一道气盾,就像现在这样,对发出古怪气味的东西各种提防,所以他压根儿就没中毒。 反而是对方这副自作聪明的样子暴露了什么。 “这位先生,请问怎么称呼?”他问。 “瑞奇·马丁。” 瑞奇虽惊讶于对方的镇定,但还是回答道,他希望这个东方人听过自己的名头。 “唔,好名字。”沐言回答道:“那么瑞奇先生,可以告诉我你和乌诺的关系吗?我对自己的鉴谎能力还是有些自信的,所以希望你不要试图欺骗我。” “阁下还是不要逞强的好,感知对一名巫师而言是很重要的,在造成永久性损伤之前……” “瑞奇先生在说些什么?我哪里逞强了?”沐言笑道,“或许是因为免疫力出色的缘故,我并没有像你一样感知大幅度退化。” 瑞奇心中一惊,但表面依旧镇定。 “哦,是吗?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沐言站起身倒了一杯水,搬了把凳子过来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望着对方。 “瑞奇先生,你们塔林人和地精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那为什么你们的形体如此接近呢?理论上追根溯源的话应该归到同一条演变进程上。”他又问道:“那能讲讲你们塔林人的故事吗?我很好奇。” 这小子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套话?瑞奇心中冷哼一声,闭起眼睛,不再看他。 “瑞奇先生,冥河以东真的有东方人吗?他们使用的文字是什么样的,您能展示一下吗?” “……” “瑞奇先生,这把刀是塔林王朝祖传的吗?十分精致,上面还淬了毒吗?可是你为什么自己会中毒?” “……” “瑞奇先生……” “你有完没完!?”瑞奇再也忍不了了,反口怒斥一声,然后暂时关闭了听觉。 沐言撇撇嘴,一方面他是在试探对方,另一方面他是真的好奇。 万一塔林人知道有关尼乌德拉的信息呢?能做出这么精致的武器,他们的文明一定注重内涵和底蕴,这样的种族一定少不了悠久且记载翔实的历史吧。 “瑞奇先生?” 见语言骚扰失去了效果,沐言的感知像触手一样探上了对方的身体。 说起来都这么恶心,身为当事人的瑞奇感觉就更奇怪了。 感知过于集中的探查,会带来异样感,这一点沐言以前躺在病床上时就知道,他经常从轻度睡眠中惊醒,因为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然后睁开眼,看到父亲通红却满含愧疚的双眼。 因而在感知强化了无数倍之后,他很少,甚至从来不会轻易这样放肆地探查某个人,因为非常不礼貌。 最近的一次是这样对艾什…… 现在轮到了这位强大的塔林人。 第四十四章 疯狂的船票(十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关闭了听觉的瑞奇此刻感觉非常奇怪,在他一百多岁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这么奇怪的时刻。 仿佛回到了婴儿时代,但却异常清醒。他感觉自己赤身裸体站在长辈面前,看着他们说说笑笑指手画脚,最原始的羞耻感充斥着大脑,软弱无力的身躯却无法做出反抗。 这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他宁愿再次被逐出塔林,也不愿经历这份羞耻。 睁开眼,恰好和那个该死的巫师对视,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顿时明白这种异样是谁带来的了。 “沐言先生,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吗!?” “和你相比我已经很礼貌了,瑞奇先生。”沐言回答道:“毕竟你向我挥出了武器。” “那是刀背!我只是想制服你搞清楚你的来历!”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沐言摊摊手。“我只是想确定你是否会对我的朋友乌诺造成伤害。” 瑞奇略微有些惊讶,难道不是从闪耀金币那个胖子那儿知道了船票的消息,前来抢夺的? “你真是乌诺的朋友?” “算是吧。” 沐言想起自己来到赫鲁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这位佣兵工会的前台了,艾什那件事爆发之前,两人的关系一般,但之后他救了对方一次,对方出城以前也提醒了自己一次。 “我刚来到霍斯狄时,对佣兵工会不是很熟悉,多亏了他的帮助。” “这么说起来你们是一个冒险小队的同伴咯?”瑞奇又问。 沐言笑着摆摆手。“哪里,乌诺是佣兵工会的前台。” “什么??” 瑞奇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沐言十分庆幸自己弄了道隔音结界。 “你说什么?前台?就那种别人负责办理手续,身份低微的工作人员?” “前半句是对的,身份低微倒不至于……” 瑞奇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咆哮道:“还不至于?他可是篾潮人,身体里还流着一半塔林王族的血液!!” 塔林王族?这小子这么有来头?沐言不禁有些怀疑,但看到对方这副望子成龙的态度,略微有些迟疑地问道:“您是……他的父亲?” “我是那家伙的舅舅!” 瑞奇正在气头上,补充道:“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妹妹,是塔林的新国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乌诺那家伙说自己的母亲是塔林贵族,原来贵到这个地步! 他立刻反问:“那刚才那些人算什么?他的兄弟姐妹们派来的刺客?争夺王子之位?” 一瞬间他脑补了好几出宫廷争斗戏剧。 “你在说些什么?”瑞奇皱眉道:“塔林人怎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再说了,乌诺离家时都没有兄弟姐妹,就算现在有,也才生出来不久,怎么会派人过来暗杀他,这些杀手难道不是来找你的吗?” “找我?可是那些人明明来自灰帽子,我和灰帽子又没什么过节。” 表面上虽然这样说,但沐言已经想起了卡博莱的小动作。 难道这是他不甘心,再度找人找上了门?那为什么杰瑞看到自己会露出震惊,他那副样子明明就不是来找自己的。 “灰帽子?你确定?” “很确定,除了灰帽子,不可能有三名这么高等级的盗贼联手了。”他又问:“说起来你们下午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也遭遇了杀手?那股辣椒味儿十足的粉末是不是你扔的?” 瑞奇没有回答,他也意识到是船票的信息走漏了风声,因此正如对方所说这个负责运营黑市的组织才派出杀手前来。 如果不是感知损伤,他自然不会担心这些阿猫阿狗,但现在他不光是个睁眼瞎,还被一个巫师抓了起来……不过好在对方看上去和乌诺关系不错。 想到这儿,他的态度也软化了几分。 “沐言先生。”他开口道:“看来这是一场误会了。” 沐言笑笑。 “是嘛,如果我们两个位置互换,我说这是一场误会,瑞奇先生会怎么想?” 瑞奇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很抱歉,为了保证乌诺的安全,我不得不这样做。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做笔交易。” 说完他用诚恳的眼神望着沐言。 “什么交易?” “这次乌诺突然回到霍斯狄是为了拿回一样东西,大概需要四天左右的时间,在此期间沐言先生可否跟我一起保护他的安危?事情结束后我可以答应阁下的一个请求。” 沐言不禁来了兴趣。 “‘请求’?那如果我要你帮我搞到一张纳格法尔号的船票呢?” 瑞奇心中蓦然一震,表情依旧如常道:“沐言先生开玩笑了,要是在吉欧尔港那还有可能,在霍斯狄这种偏僻的地方实在难以实现。我不是神奇的巫师,不可能凭空捏造一张船票出来。” “事实上再厉害的巫师也不行。” 沐言笑道。 瑞奇的拒绝很有趣,他没有用“办不到”来拒绝自己,很显然这也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要不这样,这个请求就先留着,随时取用,我保证难度不高于找到一张船票,怎么样?” “成交。”瑞奇点点头,然后问:“需要对着海拉起誓吗?” “不不不……”沐言摆动手指,举起那把短剑。 “对着你的武器起誓吧,‘神灵’什么的我现在根本不信。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把武器,如果你背弃了誓言,就让这把武器沉入尼弗海姆,永世不见天日。” 瑞奇脸色骤变,就像一头被锁在笼子里也要露出尖牙和利爪的狮子一样对沐言咆哮道:“年轻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为了让我们相信彼此罢了。”沐言道:“瑞奇先生,先前和您合作的很愉快,我不希望之后遇到类似的情况时还要浪费魔力在布置陷阱自保上,您说是吗?” 瑞奇冷冷盯着他,半响都没有说话。 直到沐言以为对方不会屈服时,塔林人突然叹了口气。 “松开我另一只手。” “诶?”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需要拿出另一把剑。” 沐言加了一重结界和两道陷阱,然后小心翼翼地松开对方的右手。 瑞奇看着他这副谨慎的样子,戏谑之余还有些怀念。 记忆中那个人也是如此。 他用被解放的右手拿出漆黑短剑散华。 “两把剑放在一起,不要相互接触。” “哦。” 沐言用法师之手照做了。 “相传这两把剑在月光之下会产生共鸣,虽然我翻阅的所有资料中都未解释何为‘月’。”瑞奇道:“但有个人说,即使没有月光,它们也会相互依存,互为牵绊。我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现在就让这两把剑见证我的誓言吧,如果我有所违背,就让它们一同沉入尼弗海姆,永远回不到我身边。 随后他念了誓词,沐言仔细确认了里面没有语病和陷阱。 “该你了,年轻的巫师。你该不会也想用‘海拉’来搪塞我吧?” 瑞奇望着他笑道。 “我就不用了吧……”沐言无奈道:“我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谁会吃饱了撑的威胁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 “不,誓言能看清一个人最畏惧什么,我对这一点很好奇。” “我讨厌这个话题,瑞奇先生。” 对方的话让他想起风之苍穹经历的一切。 “信任是相互的,沐言先生,我想我表现出的诚意已经足够了。”瑞吉坚持这么做。 “好吧好吧。”沐言想了想,无奈道:“如果我背弃了誓言,就永远见不到……苏利亚吧。” “苏利亚?那是谁?”瑞奇不禁反问。 “要你管!?” 年轻的巫师眉毛一挑,瞪着对方。 瑞奇秒懂,然后促狭地笑了。 混蛋,明明是俘虏却没有一点自觉! 第四十五章 疯狂的船票(十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人达成了简单的盟约之后,沐言就把瑞奇放了回去。 瑞奇原本在考虑是否告诉对方实情,但得知他也想要一张船票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觉得乌诺和沐言脆弱的友谊经得起这种考验,况且两人的心机和实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一旦给了这位年轻巫师可趁之机,乌诺怕是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他总不可能护着自己的外甥一辈子吧。 沐言也识趣地没有多问乌诺在霍斯狄具体做什么。对方毕竟是一位传奇刺客,尽管现在虎落平阳惨遭落水被自己痛打了一番,但招惹这样的存在总归不好。甚至他都没有去找乌诺打招呼,现在可是敏感时期,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多想?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学者了。他现在可是一个在赫鲁摸爬滚打了许久的巫师。 于是各怀鬼胎的两人约定好“摔杯为号”(实际上还是摔灯架),沐言负责警戒,瑞奇依旧挂在走廊里的灯架上。 …… 一众杀手被派出去两个小时后,被沐言扰乱了心思,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瞎晃悠的杰瑞收到了灰帽子的召回讯息。 “行动结束,回大厅结算佣金和积分。” 这帮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杰瑞暗骂一声,这次行动处处透露着诡异,就像儿戏一样,还让自己遇到了那个该死的年轻巫师。 回到下水道,气氛比出发前还要凝重几分。 原本放着线索的桌面上放着一把断成两截的匕首,一块碎裂的雕像和一副烧得焦黄的画卷。 杰瑞看着这三样东西,感觉温度在一点点从身体里逃逸。 他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与死神打了个照面。 每一名综合评价在A以上的灰帽子正式成员都会拥有私人订制的灵魂印记,这在组织里被是为身份的象征。 杰瑞虽然只有B评价,但没吃过猪肉不代表他没见过猪跑。在旅店门口遇见的三名同行里,有一位叫文森特的,他的业余爱好就是绘画,尤其是自画像。 那副烧焦的画卷正是他的灵魂印记,上面破损的图案和焦痕代表他已身死。断剑与雕像同样。 也就是说,察觉到线索在旅店的四个人里,只有他活着回来了。再结合他莫名其妙被那个沐言发现……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看到桌上的三样东西,都闭上了嘴。 见人到齐,站在一旁的黄皮地精淡淡道:“请大家有序结算佣金,如果你有其他情报也可以提交,会视内容给予额外积分。” “结果呢?委托为什么会结束?” 烈焰莫西干一个健步向前,被黄皮旁边的保镖伸手拦了下来。 文森特是他的弟弟,两人出发前选了不同的路线,他还记得弟弟笑着和自己告别说这次要在他之前找到目标。 “叛徒找到了,所以委托结束。”地精解释道,给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莫西干就被随手丢到了远处。 就在半个小时前,一名擅长追踪血迹的盗贼在闪耀金币门口的巷子里追踪到了一滩灰烬,他把东西带了回来,暗中鉴定过后确认那就是刚铎的尸体。 只可惜现场被毁坏了,除了这一滩灰烬以外什么也没剩下。 这个结果也让莫拉比陷入了不安。 灰烬让他想起了某个恐怖的存在,那位也有类似的爱好。虽然他于七年前消失了,但最近的确出现了…… 而且还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在灰帽子接受了卡博莱的委托,派出了刚铎暗杀他的晚辈…… 越想越害怕的莫拉比立刻撤销了委托。 “那文斯呢?他怎么死了?”莫西干绝望地咆哮道:“叛徒在哪儿?总要有人对他行刑的吧?我把这条命卖给灰帽子,你让我亲手杀了他!!” “叛徒已经死了。”地精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 “死了?你撒的谎就像狗屎一样!”莫西干突然指着缩在人群里的杰瑞。“我亲眼看着他和文斯走的同一条路,为什么三个A级盗贼都死了,就他活下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毫不起眼的杰瑞一下子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什么情况??” 杰瑞完全搞不懂为什么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他皱着眉头反驳道:“我活下来了很奇怪吗?毕竟我只是一个弱小的B级盗贼,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个上去有错吗?” “上去?” 人群中走出一个光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 光头狐疑地看了眼杰瑞,又望向黄皮地精。 “线索是我一个小时前找到的,在闪耀金币门口的巷子里,尸体都被烧成了灰,你说的‘上去’指的是哪儿?” 众人又聚焦在杰瑞身上。 “第十四大街,‘毛绒鹿耳’旅店,一个半小时前。”杰瑞很不习惯这样引人注目。“文森特他们三个似乎是商量好了,一齐上去,然后我就离开那儿,刚才被召回了。” “所以他们真的是死于叛徒之手?” 这个疑问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从时间上看,是先发现了巷子里的灰烬,然后这三位才死于非命,但灰帽子的人却说这三位死于叛徒之手。 所以说是死人动的手咯? 于是压力又来到了黄皮地精身上。尤其是莫西干,微微伏低了身子,像伺机而动的野兽一样紧盯着他,大有一句话说错就冲上去的感觉。 众人也纷纷警惕起来,三人扑朔迷离的死亡和灰帽子的掩饰让这一切笼罩上了一层疑云。不少人甚至摸上了腰间的武器,脚步微动,调整着站姿。 光头和莫西干站在人群最前方,有种临时队伍首领的感觉,对地精和护卫们虎视眈眈。 见状贴墙而站的护卫不约而同地往前走了一步,让气氛更加凝重。 紧张的空气几乎让人窒息,黄皮地精额头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这时他的耳朵里传来一道声音。 “告诉他们死者其实是斯派克,叛徒是刚铎,他加入了阴影脚步。” 是莫拉比! “你们猜的没错,这并不是真相,死者是斯派克,尊贵的灰帽子阁下。”他解释道。 “什么?” “怎么可能?老狗他……” “谁能杀的了他?” “刚铎呢?有他在谁能得手?” 一时间人群炸开了锅。 “安静——” 黄皮地精补充道:“凶手是刚铎。他加入了吉欧尔港的阴影脚步,这是投名状。” 嘈杂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刚铎刺杀了斯派克,所以他目前依旧在逃,为了大家的安危,我不得不把你们撤回来。” 果然,真相让诸多盗贼和杀手们脆弱的统一战线迅速土崩瓦解,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恐慌。 对赏金猎人的恐惧盖过了对组织的不信任,反而是斯派克的死没有带来多大轰动。 大家都清楚刚铎是老狗斯派克手里最锋利的刀,现在这把刀杀了它的主人,谁知道失去控制的赏金雷人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尤其是他们还好死不死地参与了对他的追查…… 不少人已经在考虑是否要离开霍斯狄了,毕竟知道追查目标“实力和刚铎差不多”与“追查的就是刚铎”完全是两码事。 挺身而出的光头表情也有些尴尬,考虑再三最终悻悻退了回去,倒是莫西干依旧愤怒,他死死瞪着黄皮地精,仿佛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现在开始结算这次委托,如果之后担心安全问题,可以选择待在灰帽子大厅。” 黄皮地精说完就把位子让给了办公人员。 众人各怀心事,大厅里愁云密布。 杰瑞抬脚刚想离开,却不料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来的黄皮矮子搂住了肩膀。 他竟然没能躲过对方的靠近! “杰瑞先生。”地精在他耳边低语道:“额外情报可以获得更多积分,您不渴望么?” 杰瑞刚想说些什么,感觉腰间有锐物刺破了衣服,心中一凛,原本的拒绝也临时改口。 “积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地精满意地点点头,两人像相识多年的好友一样勾肩搭背走进桌子后的小门。 这个过程中莫西干一直死死盯着两人,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第四十六章 疯狂的船票(十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直到杰瑞被胁迫着带进密室,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呆了几十年的灰帽子还有这种地方。 同样的,当他看到出现在这里的莫拉比时,心凉了半截。 当初那个可怕的猜想正在成为现实。 汤姆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祝你好运,我的老兄。” 哈,真是好运。 “你叫杰瑞是吧。” 闪耀金币的主管,或说不为人知的“灰帽子”这样问道。 杰瑞梗着脖子没有说话。他的手被黄皮地精锁在身后,就像被铁钳箍住了一样。见他毫无动作,地精一脚踢在他的膝盖,让他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平视莫拉比那张肥脸。 “你和文森特他们去了一个地方是吗?” “怎么?” 杰瑞淡淡道,他尽力拖时间思考对策,同时使自己不表现出畏惧。 “告诉我,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 杰瑞发现莫拉比脸上的肥肉在颤抖,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深的……恐惧。 什么能让他如此恐惧? 刚铎?有可能。 “难道不是赏金猎人吗,莫拉比主管。”他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莫拉比冷笑了声,一把揪住他的头发。 “小杰瑞,希望你能配合一点。虽然这不至于让你活下来,但却可以减少你的痛苦。” 他松开手,操控元素在空中凝结成一片薄薄的冰层,悬浮在杰瑞额头附近。 “它会切进你的皮肤,然后在我的控制下游走全身,剥下一张完整的皮。” 不是刚铎?那他在畏惧什么? 杰瑞的脑子飞快地转动。 等等…… 看起来之前那个猜测:“莫拉比代替了斯派克,成为了新的灰帽子”已经成立,也就是说老狗早就死了——从灰帽子里黄绿两色皮肤的地精越来越多那时就开始了。 而且他畏惧的也不是刚铎,甚至很有可能是刚铎帮他杀了斯派克,正如这次他们编造的谎言一样…… 那么—— 那摊灰烬是谁才会让他如此畏惧,甚至试图从自己这里套出信息? 灰烬……格雷泽大人?!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自己会在“毛绒鹿耳”看到那个该死的攫魂者! 是格雷泽为了保护那个他才出手杀了刚铎!就在闪耀金币门口的巷子里!但刚铎死前在格雷泽身上留下了气味印记,因此自己一行人才会跟上去! 所以也是格雷泽动手杀了那三个冒失鬼! 光头雷克带回来的灰烬是刚铎的尸体,所以莫拉比才会如此畏惧! 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就像被拦截河流的堵塞物中扯出了一大块皮革,湍流瞬间冲溃水围,一泻千里。他的思维顺畅地就像汇入尼弗海姆的冥河喝水一样。 那么现在应该怎样讲,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呢? …… 莫拉比许久都未等到回应,心里的阴郁更多了几分。 但对方表情始终平静,甚至现在嘴角还噙着一分笑意,让他有些忐忑。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最弱小的盗贼活下来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杰瑞突然开口了。 “莫拉比阁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如实回答,那我也告诉你真话,如果你选择隐瞒,那随你怎么动手,我都不会再说一个字。” 莫拉比不屑地哼了声,正欲动手,就听到对方说出一个名字。 “格雷泽。” 寒意彻骨的冰片已经切入杰瑞额头的皮肤,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然后停住了。 “什么问题?” 莫拉比不情愿的声音传来。杰瑞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依旧表情不变。 额头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更清醒了。 “老狗到底什么时候死的,我要具体日期。” 莫拉比皱起眉头,他有些搞不懂对方的意图。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杰瑞主动解释道:“我、汤姆和斯派克来自同一个地方。我希望能为他祈祷,愿他的灵魂沉入尼弗海姆,这是我们的传统。” “七年前,2月17日。” 果然!杰瑞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他们三个死于格雷泽大人之手,阁下。事实上我们四个是一起进去的,但只有我付出一些代价后活了下来。” 莫拉比不由得心一颤。 “什么代价?” “我和汤姆两人的自由。”杰瑞注视着他。“在格雷泽大人面前,这也是我们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汤姆?那是谁?” “您还记得我们两人之前执行过的委托么?跟踪一位叫沐言的巫师,对他的身份,您应该很清楚吧,他是格雷泽大人的晚辈。” 没等莫拉比回答,他继续说道。“很不幸,那场追踪被他发现了,甚至格雷泽大人都没出手,我们知晓了自己面对的是谁,选择了隐瞒那次失败。 “而这次,线索指向‘毛绒鹿耳’旅店,沐言先生正好也在那儿。”他自嘲道:“如果事先知道真相,我一定不会参加。” “你撒谎,你这种垃圾怎么可能得到格雷泽的青睐?” “您说的没错,莫拉比阁下。”杰瑞嘲讽道:“即便是您这样的货色,格雷泽大人也不一定看得上,但他还有一个晚辈不是么,因此我和汤姆现在的主子是沐言阁下。” 莫拉比伸手掐着他的脖子,脸颊的肥肉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在试图激怒我,杂种!为什么一开始不这么讲?” “因为你杀了斯派克!” 杰瑞憋得满脸通红,但他依旧愤怒地大喊道。 他死死盯着莫拉比,眼中仿佛饱含无处宣泄的怒意。 这里面大概有九成是装的,但的确存在些许愤怒。 正如他所言,他和汤姆,斯派克三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大家小时候相互认识,后来经历不同,境遇不同,时过境迁,可能在早早成为“灰帽子阁下”的斯派克看来,当年那份情谊早就消失了,但他和汤姆却总是惦记着这位老哥。 显然,这很有效。 莫拉比看了黄皮地精一眼,对方冲他点点头,证实在这方面杰瑞没撒谎。 “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闻言杰瑞哂笑道:“莫拉比阁下,我有说过自己想活着离开吗?快点动手吧,我可是期盼着与您在尼弗海姆相遇呢。” “愚蠢。”莫拉比骂了声,然后狞笑着靠近他。 “你以为我有你那么蠢吗?被这种手段激怒?还是说你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 说着寒光一闪,杰瑞的一只耳朵掉在了地上,顿时血流如注。他的手被黄皮地精死死摁住,连捂住伤口都做不到。 剧痛让他眼前一片模糊,仿佛都不能维持身体的平衡,黄皮地精不得已伸出两只手扶住他。 “不要高看了自己,只要没闹出人命,是没有人会为一只垃圾出头的。”莫拉比的声音再度传来,杰瑞头一次发现这位体态臃肿的主管有些变态。 “更何况,他只知道这件事是灰帽子的人做的,但谁又知道‘灰帽子’是我呢?” 说完,他站起身,摆了摆手。 “把他身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押在地牢里,顺便把那个叫汤姆的也带过来,或许后面还能派上用场。” “是,灰帽子阁下。” 地精拖着杰瑞走远。 莫拉比犹豫再三,最终给卡博莱发去一条讯息。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格雷泽的面庞。 “你这个老东西怎么还没死!”他愤愤道。 余烬庄园,正在制作蛋糕的老人突然打了个喷嚏,一时间面粉被吹得到处都是。 “哎呀……老了,老了。” 格雷泽感慨不已。 …… 地牢里,黄皮地精把杰瑞身上的衣物和戒指首饰一类的全褪了下来,只留一条短裤。 即将离开时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漂亮的鞋子上沾染了对方的血迹。 “真是该死。” 他嘟囔着用杰瑞的衣物擦拭皮靴,但粘稠的血迹就像亚麻布上的黑巧克力渍一样擦不干净。这时杰瑞的鞋子进入了他的视野。 杰瑞虽然是人类,但身材矮小,和他相仿,两人脚的大小也差不多。 “哈,感谢你的鞋子。” 黄皮地精换上漂亮的新鞋子,熟练地来了段即兴踢踏舞,然后扔下陷入昏迷的杰瑞离开了。 同一时间,霍斯狄城外二十里的葡萄园,即卡博莱的庄园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男一女,男的壮硕,女的娇小,两人快步走过宽广的草地,站在城堡门口, “卡博莱,你给老娘滚下来!” 女人大喊道。 毫无疑问,这是我们热爱烘焙和甜食的丝薇特小姐。 “瑟薇,安静点。” 米卡不满地皱着眉头。 他整了整领结,清清嗓子,喊道:“卡博莱,下来谈谈吧,我知道你在的。” 大约五分钟过去,无人搭理,甚至连个开门的管家都没有。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丝薇特花了老大力气才忍住没笑出来。 米卡微闭着双眼,胸膛一起一伏。 五分钟一到,他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大步向前,几乎走到墙根下的时候,脚步沉稳,右手握拳,低喝一声重重杵在墙上。 大地都仿佛震颤了一下,几道蛛网般的裂缝顺着他击中的地方蔓延开来。 “咔嚓——哗啦” 石块搭建的墙壁开裂,然后倒塌,仿佛连锁反应一般,城堡塌了整整一小面墙。 “卡博莱,你再不出来,别怪我拆了你的房子!!” 米卡踩着废墟一路爬到楼顶,冲下面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来回激荡。 斯派克是‘猫和老鼠’里那条狗的名字——看,你们从来不关心那条狗,只有我通过百度知道了这一点。【略—— 第四十七章 疯狂的船票(十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道人影破窗而出,怒冲冲地瞪着米卡。 即使在以前米卡身为冒险队队长的时候,两人也很少爆发冲突——这也是为什么除了丝薇特这个妹妹,卡博莱也待到了最后,他总是很听米卡的话。 这次或许是两人第一次爆发正面冲突。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米卡道:“卡博莱,现在悔过还来得及,我会向为你向格雷泽大人求情的。” “米卡队长。”卡博莱道:“我想过很多次和你站在对立面是什么感受,或许会后悔,害怕,甚至颤栗。但现在,我只觉得悲哀。 “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那么久?是因为你有多强大吗?不,你错了,只是因为你在霍斯狄处处碰壁仍能坚持做你自己,不和那些软蛋一样向强者妥协。但现在呢?你来劝我和你一起当别人的狗?哈,可笑吗?” “我想你可能理解错了一些东西。”米卡打断了他。“如果你现在是身无分文的卡博莱,那没问题,你可以这样讲,你可以嘲笑我依附于强者,在别人的怜悯中苟且存活,我绝不还口。 “但现在的你——卡博莱酒庄的拥有者、霍斯狄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卡博莱阁下,没资格教训我。你的骨气,你的自尊,你所谓的坚持早就被自己拿去换取虚无的荣耀了。 “不要觉得自己现在很风光,那是你借来的,而且你还愚蠢的忘记了是谁赐予你这一切。如果不是看在昔日队友的面子上,我甚至羞于与你交谈。” “这都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卡博莱怒道:“他只不过给了我一颗种子,是我辛辛苦苦让它长成参天大树!他没有权利拿走这一切!” 米卡望着自己的前队友,轻轻摇了摇头。 “你已经疯了,卡博莱,你就像一只守着腐肉的血鸦,时刻提防自己臆想出来的敌人。” “那不是臆想!那一定是他!格雷泽!当初篾潮人要找的就是他!是他把我们害得那么惨!”卡博莱咆哮道:“我们现在获得的一切都是补偿!是他欠我们的!你却带着自己的妹妹心甘情愿做他的狗!还要拉我下水!” “住口!卡博莱!” 丝薇特跳上来,一拳挥向他,卡博莱脚步微错,躲开这一击,反手捏住了丝薇特纤细的手腕。 “而你,瑟薇,你把对自己父亲的痴迷转移到了那个男人身上,可是呢?人家根本就没有用正眼瞧过你!” 丝薇特俏眉竖起,娇叱一声,右腿高高抬起,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带起阵阵音爆声。卡博莱急忙松开手护在胸前,却不想被这一腿鞭震飞,直接嵌进了城堡里。 他推开散落在身上的断壁残垣,站起来,戏谑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不开心了?” 丝薇特仿佛冷静下来了,远远望着他。 “刚才你胡说八道的时候我就想撕烂你的嘴了,卡博莱。格雷泽大人不是你说的那种‘强者’,他是一个绅士,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这一点与实力无关。他平等地对待每个人,不管是穷困潦倒的我们还是霍斯狄城外的乞丐,在他眼里没什么不同。 “他委托沐言先生向我们‘寻求帮助’,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卡博莱没说话,冷冷看着她。 “这意味着他从来没有想过‘收回这一切’,这意味着在他看来我们是可以求助的朋友!!而你,这个活在妄想铸造的城墙里胡乱猜疑的小人,你只想着自己的财富和地位!” 说完,丝薇特刚想上前,被米卡拦住了。 “你想知道真相吗?当年的真相。”米卡望着酒庄老板。 “什么真相?”他问。 “当年篾潮人在找什么,以及,格雷泽大人为什么会向我们寻求帮助。” “不想。” 卡博莱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 “现在知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已经……” 就在这时,他的传讯石响了,是莫拉比。 “格雷泽在暗中保护沐言,刚铎死了。” 石头上传来这样一句话,像一把雪亮的短刀刺入心脏。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传讯石有千斤重,仿佛有些站立不稳。 “你已经怎么?”米卡皱着眉头问。 卡博莱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转动,话到嘴边临时改口 “……我已经彻底告别了霍斯狄的上流社会。”他望着两位好友,希望这句话可以让他们打消念头。“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谁要向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求助了!”丝薇特冷声道:“我们需要很多金币,只有你能拿出来那么多金币。” “是嘛,那可真不凑巧。”他哂笑道,随即举起手里的传讯石。 “那些钱也被我存到了闪耀金币。刚才传来的就是莫拉比主管的短讯,他告诉我那笔钱已经被妥善安置了。” 米卡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你到底想做什么!?” 卡博莱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嘲弄地瞥了对方一眼。 “你没注意到这座庄园的仆人都已经被我遣散了吗?如果你们今晚再晚来半个小时,就永远也找不到我了。” “混蛋!!” 米卡一拳锤在卡博莱脸上,后者两百多斤的身体打着旋儿飞了出去,一连撞碎三道墙壁。 愤怒的他还嫌不够,欺身上来再次举拳,但被妹妹拦住了。 “哥哥,我们带他去闪耀金币应该还来得及。”丝薇特转向卡博莱:“或许这次你真的要‘交出’一些东西了,但这是你自找的。” 卡博莱表面上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却松了口气。 他明白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对付眼前这两人,但再加上莫拉比就不一定了,虽然这件事来的很突然,但他相信两人的默契。 …… 第十九大街的居民区里,有一栋刷着灰漆的房子,这儿是汤姆和杰瑞的住处。 厨房里,汤姆正在一边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一边调配自己心心念念的香料。 突然,一阵悸动传来,他手里盛满粉末的汤匙掉落在地,粉末撒的到处都是。 “这是怎么了?” 他甩了甩右手,刚才心中突然传来一阵悸动,手仿佛也不听使唤了,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 他放下汤匙,走到客厅,推开窗户看了看。 周围一片漆黑,依稀可以看到靠近内街区的灯光。 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我还是出去看看吧。” 汤姆瞥了眼被自己打翻在地的香料。 “顺便出去买新的材料,嗯,是这样的,没错。” 就在他离开家门五分钟后,一滩蠕动的影子从窗户悄然渗入。 黑影脚步轻盈地依次摸索过卧室,客厅和阳台,最后在厨房的地板上发现一些没打扫干净的残留物。 “这似乎是第四大街蜜卡之家对面的?” 确认过后他翻出窗户,在巷子角落换上正常的衣服。 第十七大街,卡博莱酒庄夜晚依旧明亮的灯光下,一个吹着口哨的黄皮地精快步走过。 …… 沐言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口,突然一阵熟悉的波动从他眼皮子底下经过。 是他留在蜜卡之家的魔力! 循着魔力看过去……这不是那个叫汤姆的家伙吗?这哥俩今天怎么分开了?而且看他的方向,似乎不像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好像是……要去内街区? 这群灰帽子的盗贼到底想做什么?新的阅兵仪式? 目送汤姆在拥挤的人潮里慢慢前进,突然又有一股波动出现了。 杰瑞? 沐言急忙望过去。 等等,这是谁?一个黄皮地精??他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的魔力印记? 他皱起眉头,盯着那个陌生的地精。 顺着地精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他死死盯着前面的汤姆,很显然这家伙图谋不轨。 这算什么?黑吃黑? 乐子大了…… “瑞奇先生,你是否认识这个黄皮地精?就在楼下九点钟方向‘热情的朗姆’酒吧门口,鬼鬼祟祟的。” 他问走廊里的瑞奇。 “尊贵的巫师先生,且不说我正呆在走廊里数蚊子,就算没有,我也没有你那么夸张的感知。”瑞奇翻了个白眼,揶揄道:“不过黄皮地精我倒是见过。” “哪儿?” “下午和我在巷子里战斗的那个就是,他是‘赏金猎人’。” “哦。” 沐言并不知道赏金猎人是谁。 刚铎两年前离开霍斯狄,然后就成为了一个传说,一年前回来后也没在冥河以南做下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因此在赫鲁仅呆了三个月的沐言并不认识他。 瑞奇听出了他的敷衍,撇撇嘴不再搭理。 沐言看着地精和汤姆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突然有了骚想法。 “汤姆,你后面有人!快躲进右手边的旅店!” 原本就心神不宁的汤姆被这道突然乱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想都没想就身子一扭窜进了旁边的“毛绒鹿耳”旅店。 身后的黄皮地精见状也吓了一跳,正要跟进来,看见旅店的招牌不禁打了个哆嗦。 毛绒鹿耳! 这个原本温和可爱的名字在他看来就是死神的代名词。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镇定下来的汤姆突然直勾勾盯着他的鞋子。 “杰瑞的鞋子??” 糟糕! 两人抬起头对视一眼,汤姆惊恐地向后逃窜,黄皮地精来不及多想立刻追了进去。 …… 汤姆这才意识到自己心惊肉跳的来源,杰瑞的鞋子为什么会穿在那个黄皮矮子身上??以及……为什么会有人警告自己? 他突然回想起那道声音有些耳熟…… 是那个攫……可恶的巫师! 可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胡思乱想间,他感觉身后一道寒意来袭,下意识地扭腰向左闪躲,但仍然慢了一分,后背上被划开一道伤口。 他顾不上伤势,连头都不敢回,没命似的往上爬,但那股渗人的杀意如附骨之疽般死死跟在屁股后面。 那个年轻的巫师呢?那个叫沐言的家伙呢?他还会救自己吗? 突然,汤姆脚腕一凉,被人勒住,然后一股大力拖着他重重磕在楼梯上。 他猛然转过身,入眼一片寒光,黄皮地精手持利刃刺向他的喉咙。 这一瞬在他看来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甚至都能看清对方歇斯底里的脸上皱巴巴的蜡黄皮肤。 他没来得及闭上眼感受死亡,就听到一声闷哼,然后一具尸体软绵绵地压在了自己身上。 “扛着他来四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一句冷漠的指令传来。 诶?我没死? 万能的百度告诉我,老狗的儿子叫“泰克”!惊了,杰瑞收养的那只弃儿叫泰菲。 第四十八章 疯狂的船票(十七)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楼下都安抚了?”沐言问。 刚才两人一追一逃,现在半死一伤,引起了不小骚乱。 “金币可以让所有人闭嘴,他们比你想象中的镇定多了,侍者上楼的时候都带着清洁工具。”瑞奇向沐言伸出手:“140金币,不赊账。” 于是沐言把目光投向傻傻坐在地上的汤姆。 可这家伙自从被救了之后就一直这副表情。 短暂的几次打交道中沐言清楚这货脑子不太灵光,一直是那个叫杰瑞的主事,但现在他不见了,很显然羊毛没法出在羊身上了。 “瑞奇先生,您可是全赫鲁最厉害的刺客了,难道佣金只有区区140金币?如果给您这些金币,那不是在侮辱您?依我看还不如不要。” 沐言一通歪理说的瑞奇无法反驳,他只能送给年轻的巫师一个白眼。 “瑞奇?塔林人的叛国王子瑞奇?” 一直不开口的汤姆突然开口了,而且语出惊人,沐言都忍不住多看了瑞奇两眼。 不愧是情报工作者,竟然还知道他的身份,只是这家伙真是会聊天呐……他是怎么在霍斯狄活到今天的。 瑞奇只是笑笑,没什么过激反应。 “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挺怀念的。” 汤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愚蠢,急忙站起来恭敬地行礼。 “对不起,瑞奇阁下,我本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别谢我。”瑞奇指了指沐言。“是他让我抓人,顺带救你……喂,你在做什么?” 瑞奇看到沐言手指贴在黄皮地精太阳穴上,发出青绿色的光芒。 “你下手太狠了,我得治疗他。”沐言解释道。 “你们巫师的治疗技巧看起来都这么糟糕吗?”瑞奇感知受损,无法察觉这到底是什么能量,但从颜色上看,容易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水元素变质了而已,霍斯狄附近都这样,受南边的迷雾影响。”沐言一面解释一面意味深长地瞪了汤姆一眼。 后者显然看懂了他的警告,忙附和道:“是这样的,瑞奇阁下。” 见状瑞奇不再多问,转而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地精来。他记得之前沐言开过一个有关“地精和塔林人同祖先”的玩笑。 这么一看,两者还真有些相似。 沐言的“治疗”持续了大概五分钟,这个期间眉头紧蹙,手上青筋暴起,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把思维窃取变成解离术。 这是他第一次查看别人的记忆,但却不是“搜魂术”那样破门而入然后大肆搜刮,而是思维窃取,扒手一般钻进主人沉睡的记忆殿堂,在五花八门的记忆中寻找有用信息,这样不会对受术者造成伤害,压力反而来到了施术者身上。 尤其是这个地精的记忆干货满满。 撇开那些充斥着血腥和虐杀的记忆不谈,有关这次事件的记忆虽然同样不甚明了,大部分都是猜疑,但也从另一个视角补全了他的认知,根据他看到的东西相互结合,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让他现在就像上帝一样尽知全局。 真是应了古人那句老话:“无巧不成书”。 一个曾经强大无比,动不动就把人变成灰烬,现在却弱不禁风,只能待在厨房里捏面团的老人,再加上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和几出巧合,就能让心机如此的灰帽子莫拉比担心成这个样子。 仿佛真的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试图将包括他在内这些人的命运编织成一个美丽的故事,只可惜手艺不精,到最后打成了死结。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瑞奇,也多亏这位和刚铎拼了个你死我活,才让他在夹缝中莫名其妙成了最大受益者。 “‘治疗’结束了?”瑞奇问。 “我们是不是该问问这家伙,‘灰帽子’在搞什么鬼了?” “哦。”沐言冲汤姆使了个眼色。 “我会帮你救杰瑞出来的,看我眼色行事。” 从心底里听到这句话,汤姆身子一震,重重地点点头,看的沐言眼皮子直跳。 这家伙……难道他就不会眼神示意“我听到了”吗? …… 十分钟后。 “也就是说,他们派出这么多盗贼和杀手,都是为了死在巷子里那家伙?”瑞奇问。 “没错。” “那么赏金猎人是来找谁的?” “这还用问?当然是乌诺了,闪耀金币的主管和灰帽子勾结,觊觎你提到的‘重宝’。”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卷进这件事?” “那是另外一回事了。”沐言讲了一通自己和汤姆两人是如何先后巧遇两次,还留下魔力印记以防万一。 “或许那个想要我命的人也顺便委托了赏金猎人。”他摊手道:“因此那个黄皮矮子才会在我身上留下什么气味印记。” 这一点还是汤姆发现的,他说沐言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他只有靠近才能闻到,但以杰瑞的鼻子肯定老远就能发现。 瑞奇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所以说刚才那拨人是上来找你的对吧,我离开巷子的时候明明清理了所有线索。” “……可以这么说。” “所以总结一下就是我救了你一命,对吧?” “什么话!我们这是合作!我们两人的交情,那能叫‘救’吗?”沐言辩驳道:“况且如果不是我,这屋里怎么会多出两个人,你又怎么能理清这一切?” “强词夺理。” “这是缜密的逻辑思维!一饮一啄必有定数!”说到这儿沐言突然转移话题道:“瑞奇先生,现在既然所有的谜团都已解开,你难道没有别的想法?” 瑞奇有些迟疑,他也明白经历了这档子事儿,在黑市拍卖船票基本不可能了,所以也萌生了带乌诺离开霍斯狄,前往吉欧尔港的想法。 但谁知道吉欧尔港一定安全呢?他买到船票后也遭遇了好几出不长眼的暗杀,对他而言不构成威胁,但就以乌诺的能力,钱放在他身上和扔在大街上有什么区别? 于是被沐言这么一撩拨,他也有些意动。 他可是从塔林王朝叛逃出来的王子殿下,莫名其妙被人追杀,还下了毒,肚子里能没几分火?既然现在明白对方投鼠忌器,不敢踏入这座旅店一步,如果还不怼回去,那还是他么? “你付得起我的佣金吗?”他问沐言。 “给,140金币。”沐言十分果断。 瑞奇不禁失笑,他指向躺在地上的黄皮地精。 “那他怎么办?” 沐言没回答,直接弹出一簇小火苗将对方化为了灰烬。 一如当年格雷泽的作风。 “这种人渣,不应存在于这个美好的世界。” 他微笑着解释道。 …… 隔壁房间,乌诺无聊地躺在床上。 “456只塔林犬,457只塔布犬……” “乌诺,外面很危险,我把门反锁了,你千万别出来。” 瑞奇的声音突然传来,乌诺被吓了一跳。 “好的舅舅,你也要注意安全!” 这一声宛如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回应。 “该死,刚才数到哪儿了?” 乌诺挠挠头。 “算了,一只塔林犬,两只塔林犬……” …… 这是米卡第一次来闪耀金币的高级待客室,即便是蜜卡之家生意最好的时候,他都没有被邀请到这里来的资格。但看样子卡博莱是这儿的常客了,他甚至不需要通报就能进来。 莫拉比还有一会儿才到,所以他和丝薇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大理石墙壁。 卡博莱抱着膀子站在一边。 “这么多年来我没见过有人能从莫拉比口袋里掏出金币来……” “别废话,拿不出钱就把你的酒庄抵押了。”丝薇特喝道。 “别这么着急,瑟薇。”卡博莱笑笑。“我会尽力的,所以还请你们不要插话,免得引起误会,以莫拉比多疑的性格,只要让他看出我是被胁迫的,就一定趁机发作。” 丝薇特哼了声,不再理他。 过了没多久,莫拉比急匆匆赶到。 “卡博莱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望着米卡和丝薇特问,他自然明白这两位是谁,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肥比,还记得我一天前存的那些金币吗?” “‘存’?”莫拉比眉头微皱,他看到米卡和丝薇特一左一右站在卡博莱身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在胖脸上本就不怎么明显的眼睛彻底剩下了一条缝。 “没错,‘存’。”卡博莱表情如常道:“我在你这里‘存’了五十万金币。还记得吗?五十万金币,一次二十万,一次三十万。” 莫拉比很想问对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但卡博莱又重复了一遍,他就把话忍了回去。 “然后?” “我说那三十万金币是我的‘买命钱’……用来购买我的自由。” 买命钱? 莫拉比仿佛明白了点什么,示意他继续。 “……然后你说会把它们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有你知道在哪儿。” “没错。” “然后刚才你传讯给我,说‘那些钱被安置妥善了’,对吗?”卡博莱望着莫拉比道:“这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你那么喜欢‘金币’,我那么喜欢‘自由’。” 莫拉比微微颔首。 “所以我的意愿改变了,我希望这笔钱能有一个合理的去处,而不是烂死在我这里。” “卡博莱先生,你这样临时改变决策,让我很难办啊……” 丝薇特和米卡顿时紧张起来。 “破一次例嘛,肥比。”卡博莱道:“只要我们两个不说出去,就连‘灰帽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你说是吗?” 他盯着莫拉比的眼睛这样问。 莫拉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仿佛在沉思。 “或许我可以向老狗斯派克——” “成交。” 莫拉比打断了他,卡博莱顿时松了口气。 “那请跟我来吧,金币藏的很隐蔽,路线可能有些绕,毕竟这里是闪耀金币嘛。”地精蠕动着臃肿的身躯率先离开。 米卡虽然觉得两人的对白有些奇怪,但见莫拉比主动带路了也没多想,和丝薇特一起跟了上去。 “真的要这么做吗,队长,这样会让我背负罪恶。”卡博莱低声问道,语气仿佛在哀求。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现在只是在挽救罢了。” “也许吧。”卡博莱抬起头,看着莫拉比的背影。 “对我而言这确实是挽救。” …… 四人一路向下,两旁逐渐从金碧辉煌的墙壁变成了打磨光滑的石头。 “闪耀金币下面是黄金的海洋,这里藏着整个霍斯狄的金币,你们在大厅地板下面看到的只是它表层的一部分而已,我们距离入口还有一段路,同时还要经过两道结界。” 莫拉比解释道,打消了米卡和丝薇特的顾虑,但前者还是主动上前把手搭在卡博莱肩上,防止意外发生。 接下来如莫拉比所言,穿过两道结界,道路愈发潮湿阴森,如果不是尽头的一抹光亮,米卡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这里几乎只有地精来过,或者一些相当重要的客户,很显然卡博莱还不算,所以他的金币只能由我来保管,这次带你们来的确属于破例,所以要付出一些‘代价’。”地精搓着手指,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米卡弹出一包金币,莫拉比眼疾手快地接住,顿时眉开眼笑。 “米卡先生真是聪明人。” 丝薇特不由得嗤笑一声。 道路尽头,一面漆黑的墙壁上打开一扇小门,里面是如潮水般掀起波澜的金币海洋。透过这一小方门扉,就能看到让人着迷的色彩。 “当然,维持这些东西需要高昂的手续费,同样要付出一些‘代价’。” 莫拉比笑眯眯地说道:“作为金币的所有者,这个代价只能由卡博莱先生支付了,还请米卡先生让他上前一步。” 米卡不疑有他,松开手让卡博莱上前一步。 卡博莱站在小门面前,背对两人,他冲莫拉比投去一个古怪的微笑,随后向门里弹进一枚金币。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的动作,莫拉比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黑暗一下子被光明驱散,墙上镶嵌的暗淡水晶全部亮起,一左一右两排阴森的牢房出现在四人面前。 “卡博莱,你——” “嘭”的一声,米卡的斥责被元素爆鸣声打断,莫拉比在四人中间引爆了一团火元素,冲击力让米卡不得不上前一步护在丝薇特身前。 紧接着两道冰冷的尖锐物带着劲风从脚下升起,他来不及多想把丝薇特丢向远处。 眼看升腾而起的冰锥就要把他扎穿,身子跃起的丝薇特娇叱一声,反手拽住哥哥的手臂,一掌劈在空气上,一团音爆炸开,不仅驱散了两人周围的元素,还借着反冲力将米卡带离了地面。 几乎是同时,卡博莱挥舞着拳头击向在空中的米卡。 兄妹两人在空中双脚对蹬,各自分开,稳稳落地,刚好躲开这一击。 “不错嘛,米卡队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默契。” 卡博莱戏谑道,他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都快赶上我和肥比了。” “呵,要不是你用‘秘密’威胁,我怎么可能妥协?” 莫拉比显然还有些不忿。 “伙计,我也是大出血,这可是整整三十万金币,算上之前给你的那些,这可是我一辈子的积蓄了。” “毕竟‘买命钱’嘛。” 两人对视一眼,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第四十九章 疯狂的船票(十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里正如莫拉比所说,是闪耀金币的地下金库没错,但却是它的外围。 闪耀金币在第十二大街,它下面的金库一直延伸到第二大街正下方,也就是灰帽子大本营的下水道入口。 所以实际上莫拉比带着他们三个从金库顶上一路下降到最底部,然后绕了一大圈,穿过两道掩饰用的结界,来到了灰帽子大本营正下方的地牢附近。 这儿的确关押过许多“重要客户”,具体说是他们残破的尸骨。 至于墙上那个小门,那就是莫拉比的野望了。 闪耀金币是霍斯狄的银行,而不是他个人的,所以在没有城主印记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从金库里取走金币——但往里丢却是可以的。因此莫拉比费尽心思在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开了一扇小窗,满足自己对金币的渴望。 他每天都会在这里站立许久,沉醉于波涛翻滚的金币海洋,渴望有一天这扇窗可以变成大门,让自己随意进出。 但很显然,这一天还有很远。 …… 兄妹两人聆听着这放肆的笑声,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上了当。 米卡彻底被怒火点燃,但却出奇地冷静——仿佛他的愤怒突破了一层界限,原本足以吞噬理智的怒火反而变得冰冷,如同幽幽燃烧的鬼火。 “卡博莱,”他的声音也冷如寒冰。“我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 卡博莱活动着肩膀和手脚,对昔日队长同样冷眼而视。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米卡队长。” 黑脸壮汉脚下一蹬就窜了过去。莫拉比立刻打开墙上的法阵,繁复的魔纹闪烁光芒,一阵阵澎湃的元素充斥着战场。 “你对付女人!”卡博莱被丝薇特凌厉的一脚逼退。要不是莫拉比的土墙恰到好处拦截了米卡的攻击,他可能就要被米卡一拳击中后背了。对方娇小的身躯就像一阵风,他捕捉不到半点痕迹,打起来满身憋屈。 “没用的家伙。” 莫拉比两个闪烁欺身向前,臃肿的身躯像子弹一样射向丝薇特。 见他靠近,丝薇特不闪不避,飞快地劈出两掌,震荡的掌风驱散了周围的元素,瞬间造成一片元素真空地带,对莫拉比而言就像游鱼来到了陆地上。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脱了她的预料,莫拉比靠近后,臃肿的身躯突然炸裂开,部分血肉化成浓郁的元素,然后凝成利刃和尖刺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反而是丝薇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先被爆炸的冲击震得头晕眼花,一个不慎就被堵在了狭小的空间里,最后付出一条胳膊被洞穿的代价才辗转腾挪逃了出来。 浓郁的元素再次收拢合聚,从莫拉比身体中蹦出来的矮小地精仿佛穿铠甲似的又钻了回去,重新变成那个臃肿的样子,只不过比之前瘦了一些。 丝薇特不敢托大,后撤几步。 一个战士,竟然被法师打得需要拉开距离。如果沐言在场一定会惊得合不拢嘴。 比起这里诡异的情况,另一边两位硬汉之间的战斗就直白多了。 热血,暴力,怒吼和闷哼声是战斗的主旋律。肉体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就连空气都仿佛燥热起来。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的心灵像食腐豺的粪便一样恶臭!” 米卡侧身躲过卡博莱的挥拳,身子一矮,双手抱着对方的熊腰,脚下一蹬,两人腾空而起,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射向金库外墙。 “轰——” 米卡推着卡博莱重重贴在墙上,金库外墙上的结界如水般律动起来,迅速化解了这份力道。 “你这条没有爪子和牙齿的老狗!” 卡博莱双手握住米卡粗壮的手臂,发出一声怒吼,硬生生掰开铁钳一样双臂,同时双脚蹬在身后的墙壁上,借力向前奋力一推,反而震开了米卡。 米卡止不住蹬蹬后退两步,趁着这个功夫,卡博莱从墙上一跃而起,挥着重拳从天而降,目标直指尚未站稳脚步的前队长。 见势不妙,米卡左脚后撤一大步,重重踏在地上,借着后撤的势头突然跃起。 就在他离开地面的一瞬,卡博莱拳头掀起的劲风与他擦身而过,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碎石和泥土飞溅出去,在米卡脸上留下两道血痕。 米卡心中一沉,这些年关于卡博莱嘴上一直说自己疏于战斗,实力不知道下降了多少,但就目前而言,他比之前强了何止一倍!反而是自己,太过于注重气度和礼仪的培养,在这方面反而落下了。 一击落空,卡博莱如附骨之疽一样跟了上来,突然凌冽起来的攻势让米卡完全落在了下风,只能艰难抵抗。 “米卡队长,是不是觉得自己懈怠了。” 卡博莱一拳挥出,米卡举起胳膊抵抗,却不料被对方抓住了胳膊,抡起魁梧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突然抬起脚,好在米卡就地一滚,躲开了这足以穿金洞玉的一脚。 “这就是你丢掉的勇气,还有对自由的向往。” 卡博莱飞快地跟上来,高高跃起,一记肘击撞向堪堪爬起来的米卡。后者来不及站正身子,为了躲开这一击,伸手在地上一撑,身子横着转动三百六十度,右腿带着一阵劲风狠狠劈向卡博莱。 “邦!”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米卡目眦欲裂半蹲在地,捂着发麻的腿瞪着对方。 卡博莱撕掉袖子,露出两片淡金色的护臂。他刚才就是借助这两样东西挡下了来自米卡出其不意的攻击。 远处和莫拉比交战的丝薇特注意到这一幕,一不小心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冲击震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凭空出现的土墙上,要不是她反身一蹬脱离了那面土墙,上面突然出现的突刺就足够要她大半条命。 一时间兄妹两人完全落在了下风。 …… 灰帽子大本营。 目送杰瑞被黄皮地精带着走进密室后,莫西干就有了动作。 他先是找到几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家伙,安排他们潜伏在下水道通往地表的各个出口,然后联系另外两名死者的朋友,说服他们和自己一起探查真相,并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一切都是灰帽子在背后搞鬼,刚才我亲眼看着那个幸存的矮子被带进去了。文斯他们的死绝对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就在几人将信将疑的时候,潜伏的一方说黄皮地精出门了,身上还带着一股血腥味儿。 传来这条消息的人正是之前在巷子里找到刚铎尸体的光头,对他的判断众人深信不疑。 于是在莫西干的煽动下,担心自身安危的众多盗贼与杀手们掉转矛头,杀回下水道,目标直指灰帽子。 正好这个时候莫拉比收到来自闪耀金币的通知,离开了密室,而沐言三人也堪堪抵达第二大街。 …… 钻进下水道时沐言感到一阵不适。 这里到处刻着荒漠法阵,无法摊开感知让他没有安全感。但好在下水道里十分安静,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被放大,这让听觉渐渐恢复的瑞奇感觉良好,他表示即使没有沐言指路自己也能准确判断目标所在的位置。 此外还有汤姆,他说自己记得灰帽子大部分正式成员的体味,稍一靠近就能感觉的到。 于是沐言大手一挥:继续向前。 潮湿阴冷的下水道里食腐的老鼠和虫子,它们窜动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再加上顶上不断滴在结界上的渗水,纵使它们被很好地隔绝在结界后也仿佛能感觉到一股湿润的臭味儿。 踩着结界悬空走过一片铁丝网构筑的地板,三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大厅。 “这儿是平时大家等待委托时闲聊的地方,但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汤姆诧异地环顾四周。“就连维持秩序的警卫都不在,这是怎么了?” “人都在这里面。” 瑞奇突然现身,蹲在通往密室门口的灯架上。 或许是多了一条尾巴的缘故,与地精身材相仿的塔林人很容易让沐言联想到猴子。(或许这是瑞奇的个人原因?) “我刚进去转了一圈,里面很热闹。”他耸耸肩。 沐言记得那里面通往莫拉比私自修建的密室和地牢,平常只有为他提供私人服务的地精呆在里面,根本不会有别人。 难道是窝里斗? 他想起那个红色莫西干,黄皮地精的记忆中对那家伙印象十分深刻,深刻到充斥着浓郁的杀意,他还想过把那个发色鲜艳的家伙脑袋割下来做成标本,和他学自莫拉比的变态行径一模一样。 没错,莫拉比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变态,对血肉的痴迷不亚于对金币的渴望。 黄皮地精也不知道为什么莫拉比有这种习惯,他是最早一批被莫拉比派来渗透进灰帽子的地精,因此见证了这家伙把斯派克的首级制作成标本,还试图从他嘴里掏什么东西,但被刚铎阻止了。 “我们进去凑个热闹。”沐言道:“瑞奇先生应该可以照顾到我们两个吧。” “那就要看你给的佣金多少了。” 瑞奇笑着消失在空气中。 第五十章 疯狂的船票(十九)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莫奈是文森特生前的好友之一,两人因为同样热爱绘画而关系密切,就像两朵在文明的不毛之地艰难生长的鲜花一样惺惺相惜。 然而现在一朵花凋谢了。 于是莫奈毅然决然加入了文森特的哥哥——烈焰莫西干提奥组织的队伍来。一行人挟持了大厅里的警卫和地精,带着他们穿过那扇不起眼的小门,穿过两道结界后来到了地精们为莫拉比服务的密室里。 尽管主管这里的黄皮地精不在,但剩下几人同样是第一批入驻灰帽子的地精,他们感觉到不对劲后第一时间打开了防护结界和法阵,尽管这一举动困住了毫无防备的盗贼们,但把他们自己也困住了,连传讯石也无法使用。 于是密室被从中间一分为二,就像两个底对底的玻璃罐,罐子里各自挤着一群吱哇乱叫的老鼠,张牙舞爪着向对面的敌人示威,却只能在光滑的瓶底发出利爪摩擦玻璃的声音。 这样一来,因为实力弱小滞留在队伍最后面的莫奈反而成了唯一一个没有被困住的人。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时,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跃入眼中。 “汤姆?” “咳咳……” 汤姆蹩脚的潜行术被看穿了,他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 “你带着外人来了下水道?”莫奈皱眉望向沐言,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汤姆,他就直接动手了。 “我们是来救人的,莫奈。”汤姆表情严肃道:“你应该知道的,杰瑞他……” “他被那群矮子带进了这里,然后就消失了。”莫奈瞥了眼沐言,压低声音道:“现在提奥他们也被结界困住了,你带着陌生人来这儿的事不会被人发现,赶快离开吧。” 汤姆有些诧异,他不明白对方表现出的善意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人平时交情也就一般。 “你还不明白吗?”莫奈一脸悲凄道:“光头德利说那个带走杰瑞的黄皮矮子出来时身上带着血腥味儿,明白了吗?杰瑞就像我的挚友文斯一样已经,已经……” “不会的,杰瑞他……” 汤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他连反驳对方都做不到。 眼看这两个大老爷们就要相拥而泣,沐言实在看不下去,请瑞奇打晕了这个叫莫奈的家伙。 “留着你的眼泪,如果杰瑞真的死了再哭,要不然就显得很滑稽。另外背上他,我们到时候需要一个借口,这家伙或许可以。”沐言吩咐道。 “哦。”汤姆急忙收敛了情绪。 …… 从这间密室开始,就是莫拉比对位于第二大街地下的灰帽子总部进行魔改的地方了,他几乎把金库边缘这一小块空间全部凿空,然后用幻术墙和结界搭建了一个蜂巢般的结构。如果不是沐言在储物间里发现了许多奇怪的东西,他还真想不通对方要做什么。 那些肉色橡皮泥一样的元素体——高纯度、致密、排列紧致的元素实体。而且更让他惊讶的是,它们是“死寂元素”。 在赫鲁这样到处充斥着澎湃元素的地方,他只感受到过一次死寂元素的存在,那就是当初在幽魂山谷重塑身体的时候。 灵魂构筑的蓝图就像画布上的草图,澎湃的元素汇聚过来,临摹一般让线条逐渐饱满,让图画富有色彩。元素们失去活性的同时变为饱含生机的肉体,即就是说人体是用死寂元素构成的。 因而初次见到这些“橡皮泥”时他有种见到“人造血肉”的感觉。但一番仔细研究后,他和资料库得出了一致结论——这些是生物炸药,虽然引燃方式未知,但这些实体化的元素泥巴绝对可以在一瞬间将其蕴含的能量爆发出来。 现在也就不难理解这附近为什么会被设置成蜂巢的样子了,很显然莫拉比并不像他自称的那样是一名纯粹的“守财奴”,他还有着一颗抢劫犯的内心。同时他也是一个合格的巫师,对爆破有着极大兴趣。 那些镂空的蜂巢正好可以容纳海量炸药,这里也是整个金库结界最为薄弱的地方,或许有朝一日,莫拉比准备充分后就会从这里炸开一个大洞,然后带着自己心爱的金币远走高飞。 然而就像许多影视作品里演的那样,写了一辈子的剧本到头来终究会被几名乱入者破坏,就像现在这样。 …… 通往正下方地牢的通道在密室里,但现在那里充斥着两拨大眼瞪小眼的盗贼和地精,于是沐言循着黄皮地精记忆里的“施工路线”前进,在瑞奇的帮助下,三人就像勤劳的矿工一样在结界上挖开了一条通道。 “这是我用散华做的最无聊的一件事。” 手握漆黑短剑的塔林人这样抱怨道。散华自带的冰寒足以抵消和结界剧烈魔法时释放的高温,可谓为挖掘工作量身打造。但饶是如此,这一路下去也像刀劈高压线一样一路火花闪电层出不穷,让汤姆看的心惊肉跳。 随着“嗤”的一声轻响,微弱的亮光投射进来,结界被破开一个洞。 仿佛这一戳破坏了法阵的魔力节点,沐言感觉来自荒漠法阵的束缚也消失了,感知顿时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第一时间发现了下面的牢笼,以及在笼子里昏死过去的杰瑞。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正在交战……或说在单方面蹂躏的四人。 “瑞奇先生,可以帮我制服处于上风的那两个人吗?” 虽然很诧异为什么米卡他们会出现在这儿,但沐言还是第一时间向瑞奇发出了求援。 “要死的还是活的?” “……我的用词有问题吗?‘制服’,当然是要活的了。” “那你可能用错词了。” 瑞奇轻笑一声,左手反握夜叉,双手交错在洞口附近划出一道十字形缺口,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走,我们去救人。” 沐言拍拍汤姆的肩,为两人加上轻身术。这个高度毫无防备的落下去可能要遭重,四周都没有借力的东西。 …… 体力不支的米卡被卡博莱一脚踹飞,满身伤痕的他强打起精神护住门面让对方这一脚踢在自己的胳膊上。 见状卡博莱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鞋子尖突然冒出两公分长的淡金色锯齿状刀刃,瞬间在米卡胳膊上留下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和碎肉随着他飞腾而起的身体泼洒在空中。 与此同时,与丝薇特交战的莫拉比突然闪身后撤,一道粗壮的电弧从手中绽放,径直击中米卡,后者一阵颤抖后像一块烧焦的布娃娃一样冒着烟坠落在地。 “不——” 丝薇特一掌劈开眼前的藤蔓囚笼,扭腰躲开两道接踵而至的风刃和火球后就地一滚,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向哥哥。 “来吧瑟薇,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卡博莱落地的瞬间一跃而起,踩着空中莫拉比为他制造的垫脚石同样弹向丝薇特。 他亲眼看到被丝薇特劈碎的藤蔓从背后径直追上来,只要他能拖延一瞬,这个救兄心切的女人就会被捆的结结实实。 这才是他一直滞留在冒险队的理由。 丝薇特感觉到背后有东西追了上来,与此同时卡博莱狰狞的表情和贪婪的目光也让她明白了什么,她不禁一阵绝望。 格雷泽大人,永别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突然在两人视野里绽放。 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瘦小的蓝皮矮子,对方纠结的山羊角上刻满一圈圈螺旋条纹,卡博莱看的一清二楚。 这个塔林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只能无力地看着洁白的刀刃在视野里不断放大。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思维,塔林人开口了。 “是刀背,傻子。” “砰!” 卡博莱魁梧的身躯像撞到了空气墙,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坠落在地,一动不动。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莫拉比反应过来的时候卡博莱就已经躺平在地上了。 这……难道是格雷泽? 莫拉比来不及多想,白光连闪,下一瞬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距离战斗地点一百多米远的地牢入口附近。 “你好呀,莫拉比主管。” 沐言笑眯眯的抬起手。 莫拉比看清他的脸后,表情顿时僵在脸上。他只犹豫了不到半秒就立刻狞笑着扑向沐言。 如果能挟持这小子,说不定可以逼格雷泽就范! 这样想着,他已经开始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后续的逃跑路线 “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五十章 疯狂的船票(十九)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五十一章 疯狂的船票(二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莫奈醒了,身为一个霍斯狄罕见的艺术家,他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为了给文森特复仇,和众人来到灰帽子的密室,但慢了一步被隔绝在结界外,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偶遇了汤姆——那个和小矮个儿杰瑞形影不离的家伙,两人关系要好的就像他和文森特一样。 可怜的文森特,再也没法和他一起画画了,愿他的灵魂在尼弗海姆得到安息。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然后他就迷迷糊糊地醒了,发现自己正躺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后脑隐隐作痛,头顶的结界被打开一个十字形创口。 “我这是在哪儿?” 他有些搞不清状况,清醒的梦境在逐渐远去,沉重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 “太好了,你醒了!” 耳边传来汤姆的声音。 “汤姆?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他摇着头站起来,惊讶地看见汤姆站在自己面前,他怀里还抱着头上包裹纱布的杰瑞,小矮个儿看上去状态不佳,嘴唇发青,脸上都是伤痕。 “杰瑞他……怎么了?” “他被你救了,莫奈。”汤姆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止不住道谢。 “我救了他?这是怎么一回事?”莫奈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失忆症。 “是这样的……” 汤姆给莫奈讲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和莫奈的梦境一样,他遇到了汤姆,然后告诉了他一切,然后故事就变了。 在汤姆版本里,他拗不过着急去救杰瑞的汤姆,硬着头皮带他绕过密室往下走,一路在逐渐变得薄弱的结界上凿开一条路,却在最后不小心一头栽了下来,摔晕过去。 “所以这就是我后脑勺隐隐作痛的原因?”莫奈揉着脑袋问。 “是吧,这里很高的,要不是你先摔下来,说不定也会。”汤姆耸耸肩。 莫奈仍感觉有些不真实。 “那我用的什么工具?我的武器明明没拿出来……” 汤姆伸手递给他一把布满伤痕的短剑。 “这是当时我借给你的,你怎么会不记得了?”他狐疑地望着莫奈:“你会不会下来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忘了这段?” 莫奈抬起手,右臂果然酸痛无力,掌心和虎口也隐隐作痛。 毫无疑问这也是沐言鼓捣的。 肌肉记忆让莫奈无法反驳,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摔坏了脑子。 “我们该回去了。”汤姆抱着杰瑞站起来,躬身道。“我会永远铭记你高贵的品格,莫奈先生。” 莫奈也微微欠身,目送他离去。 他握着手里的破剑,挥舞了几下,的确有种用力过度的感觉。 “难道真是我记错了?” 他抬起头,看到头顶的十字创口,那的确是短剑所致。 “或许是吧,我经常想东西太入迷以至不小心掉到坑里。” “说起来我还没仔细看看这是哪儿。” 莫奈站起来环顾四周,目光所到之处触目惊心。 囚笼,血迹,镣铐,枷锁,几乎每一间牢房里都有一具无头尸骨…… 这是…… 他突然看见一具熟悉的尸体,他记得那是一位来自东方人的画师,两人有过一些交流。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位画师天生只有八根指头,缺少小拇指。他还自嘲说好在自己是名巫师,要不然可能就是个废人了,缺少小拇指让他无法握紧武器,甚至连画笔都很难随心所欲地掌控。为此他还创造出一门特殊的绘画技巧,用怪异的姿势捏住炭笔,然后在粗糙的白色纸面上用单调的黑白灰三色表现层次与空间感,每一幅画都能在平面上展现立体美,着实让他惊艳。 当初那位先生没活跃多久就消失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被那群贪婪的地精拐到这里然后暗杀了吧。 莫奈劈开这间牢房,从腐朽的白骨下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空白纸张。 触摸纸面,熟悉的粗糙感让他有些怀念。 “这可真是一个肮脏的地方。” 莫奈站起身,喃喃道。 …… 毛绒鹿耳旅店四层,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屋子里。 “2214只塔林犬,2215只塔林犬……我为什么还没睡着?” 乌诺从床上蹦起来,焦虑地走来走去。 “瑞奇舅舅?”他贴在门上轻声喊道。 “咚咚咚……”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吓得他急忙退回去。 “咔嗒”,隔壁的门开合了一下,他急忙又贴回去。 “瑞奇舅舅?” “我在,乌诺。”恰好赶回来的瑞奇急忙回答道:“外面很危险,你先待在里面。” “……” 乌诺把自己扔回床上,两百多斤的身躯让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该死,我特么数到哪儿了?” …… 半个小时后,沐言归来,路过乌诺房间的时候,他玩心大起,在走廊里重重咳嗽了一声。 “615只塔林犬……” “咳咳——” “六百……谁!?” 乌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警惕地注视着门。 然而依旧毫无动静,仿佛刚才那人只为和自己开个玩笑。 冷静下来后乌诺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数到哪儿了??混蛋啊——” …… 沐言走到门口,刚抬起手,门就被丝薇特打开了。 这位平时刁蛮跋扈的小姐此时表现的格外温顺,仿佛变了个人。 地板上躺着两具“尸体”,米卡被她放在床上,塔林人照例用尾巴缠绕着灯架,身子像悬空的羽毛,在灯架上方来回漂浮,或许这是他独特的修炼方式。 “那么,”沐言清清嗓子。“接下来就是审判环节了,除去陷入昏迷的米卡先生,我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票。比如说丝薇特小姐,你可以定夺面前……” “杀了他。”丝薇特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听到了太多残忍和恶毒的事实,莫拉比将这些当成无处倾诉的谈资炫耀给我。他早就被自己的贪婪吞噬了理智,那间地牢里充斥着受害者残缺的尸体。他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即便是负能量聚集而成的摄魂怪都没有他这样变态,他没有存活于世的理由,尼弗海姆的巨浪都不足以洗涤他的罪恶。” 这位女士的情绪波动明显不太正常,但沐言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从黄皮地精那里他了解到莫拉比为了收敛财富这些年都干了什么。通过跻身上流社会的卡博莱搭桥引线,他认识了许多来自其他城邦的有钱人,这里面有来自冥河以东,擅长炭笔绘画的艺术家,有来自瓦丹(位于霍斯狄北方,纳沙尔流域的港口城市),长着獠牙和犄角的商人,还有神秘的巨人独行侠。 这些人实力参差不齐,爱好也大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有钱。莫拉比利用自己明为闪耀金币主管,实是灰帽子的双重身份和他们成为朋友,邀请他们去参观“金币海洋”,然后在那里埋伏好人手谋财害命。 因为他手里掌握着灰帽子,所以能第一时间搞到这些人的情报,专挑白手起家,没什么背景,或是来自远方,行踪诡秘的目标下手,几乎没有露出过破绽。至于霍斯狄官方,只要金库里的钱没有缺少,他们就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些,而且莫拉比行事十分谨慎,知道这些事的只有他的心腹地精们,连卡博莱都对此知之甚少。 “好吧,那卡博莱呢?”沐言问。 丝薇特看向躺在床上的米卡,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哥哥说要亲手拧断他的脖子,但我觉得这该由格雷泽大人决定。” “那你呢,瑞奇先生?”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瑞奇背对他,连身子都没转过来。 “好吧,看来我的投票没有意义了,那么——” “你不用你的‘治疗’法术为他治疗一下么?”瑞奇突然转过身笑着问道:“趁着他还有口气在。” 沐言嘴巴张了张,最后化成一个无奈的微笑。 “就算是食腐的渡鸦都会爱惜自己的羽毛,不去沾满一身腥臭,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巫师。我的‘治疗’没你想象中那么廉价,瑞奇先生。” 瑞奇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 “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沐言同样耸耸肩。 丝薇特显然听不懂两人的对白,但她知道这个人渣该死。 “用这把剑,女士。” 瑞奇探出身子,递给她短剑夜叉。 “上面的光芒会净化一切罪恶,给他一个痛快吧。” 丝薇特双手接过短剑,干净利落地结果了敌人,剑上甚至没有留下血迹。 瑞奇单手撑在灯架上,尾巴一甩把剑卷了回来。 “所以我们费尽心思把人带回来就是为了让这小姑娘抹脖子的吗?”他问。 “当然不是。”沐言撇嘴辩解道:“我本来想和他谈谈,但现在没那个必要了。” 事实上当初探查黄皮地精的记忆就为他带来不少负担,对方驳杂的记忆无法像当初降临赫鲁那样被资料库完全接收,需要自己一条条过滤,因此看到了太多充斥着血腥和虐杀的东西,着实让他难以忍受。 此外他也隐约发现,即使受术者出于昏迷,潜意识也会自发抵抗自己的窥探,但很可惜这种抵抗在死灵法师面前是没有用的,反而让他有种施虐的感觉。 起初他对这种肆意凌辱他人的行为感到反胃恶心,但后来渐渐变的麻木,甚至开始沉醉于扮演一个施暴者带来的快感,沉醉于享受对弱小者的完全掌控。 他迅速意识到这是偏执和暴虐的端倪,也是死灵法师之所以走向自我毁灭的诱因之一,便果断放弃了这些想法。他可从来没想过成为一个疯巫妖那样的人。 …… 瑞奇身为一个塔林人,对冥河并没有篾潮人那么强的占有欲,在听过沐言的解释后就没有再多过问。 “那就来检查战利品吧,这算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了。” 他剥下莫拉比的三枚戒指,扔给沐言。 “不不不,这是你的佣金,瑞奇先生。我几乎什么力气都没出,这是你应得的。”沐言又扔了回来。 瑞奇有些诧异,他歪着脑袋看向沐言。 “你不看看这里面有多少金币?你不是需要钱来买一张船票吗?” 沐言耸肩道:“再想想办法咯,大不了去吉欧尔港麻烦你。” 瑞奇从灯架上翻下来,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子上,刚好可以平视他。 塔林人眼神明亮,目光锐利,仿佛想要看穿沐言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我这个人很讨厌麻烦,所以你还是让我做些别的事情吧。” 说着塔林人甩给他一张洁白如玉的纸张,上面画着一艘翻腾浪花的幽灵船。 这是…… 船票!? 虽然没见过纳格法尔号的船票,但沐言觉得看上去这么高级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乌诺同意了吗?” 他有些惊讶,抬起头问。 “这是我的,与他无关。”瑞奇挑着一枚戒指在指头上旋转,莫拉比的“铠甲肉身”指头像粗肿的胡萝卜,这枚戒指对瑞奇而言就像小巧的手镯。 “如你所言,我们是合作关系,所以这些钱也不算佣金,而是你的出价,这张船票属于我个人所有,现在我将它卖给你。” 沐言懂了他的意思,惊喜之余还有些感动。 “瑞奇先生,我观察到刚才你对莫拉比这身假肉很感兴趣,要不现在把它也送给您?” “……滚!” 第五十二章 疯狂的船票(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最终乌诺数了四千只塔林犬然后沉沉睡去,连瑞奇轻轻推开房门都没察觉,当然就算他醒着估计塔林人也不会让自己的外甥发现他回来了。顶点 更新最快 瑞奇最终还是把莫拉比的“人造血肉”带走了,看得出来他对爆炸物很感兴趣,一开始只是面子上过不去。 为表感谢,他还帮忙处理了莫拉比瘦弱的尸体闪耀金币的主管事实上一点儿都不胖,甚至比瑞奇还要瘦小一圈,而且他后背上伤痕累累,瑞奇说那是被魔兽撕咬的痕迹,而且多数情况下是救人时才会形成的伤痕,鬼知道他年轻时候经历过什么。 米卡伤势过重,沐言只能治疗一部分,剩下的要去第十大街的医馆和药剂店看看,同时丝薇特也带走了卡博莱,她用生命向沐言承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叛徒,会等到格雷泽大人亲自审判他。 事情到这里告一段落,人去楼空之后,沐言又安静了下来。 他和资料库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大概内容就是看上去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实际上真的几乎什么都没做,还收获了一张船票,覆灭了一起阴谋,赢得了一份友谊。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他愤愤道。“走廊那段战斗明明很惊心动魄好吗!” 从心率,内分泌,体温等参数判断,激烈程度还不如余烬庄园和艾什的战斗。 资料库给出了客观的评价。 无法反驳的他只能刻意转移话题。 “夏穆,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人性化了?” 收集用户习惯和使用偏好,并做出相应调整是资料库功能之一。 听到这句沐言不禁有些出神。 “那会不会有一天你又活了呢?我是说夏穆,真正的夏穆。”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 “切”沐言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又要说让我用‘爱’浇灌什么的扯淡话。” 他筋疲力尽地趴倒在床上,回味着发生的这一切,然后迷迷糊糊睡着。 距离时间意义上的天亮还有三个小时,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 霍斯狄没有报纸,什么重大消息都会张贴在佣兵大厅门口的墙上,然后由大嘴巴的佣兵们去酒馆吹嘘卖弄,逐渐全城皆知。 但在这一天,也就是“船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城主在霍斯狄最中心的斗兽场敲响了大钟。 十道钟声随着扩音法阵的震荡传递到蚊香形街道的角角落落,人们不约而同地靠近最内环的斗兽场。 可以容纳至少五万人的露天斗兽场座无虚席,甚至还有黑压压的人群悬浮在空中。喧哗和吵闹让这里热闹的有如世界杯总决赛。 斗兽场最中心还插着那块牌子,上面写着“欢迎来到霍斯狄”,上面的颜料脱落了好多,所以文字看上去斑驳不清。 年轻的城主霍斯狄漂浮在高空。 没错,他也叫霍斯狄,可以说是霍斯狄xx世,具体数字无从考证。 但赫鲁人不喜欢这样做,加数字太麻烦了,他们选城主比伊莫特鲁的德鲁伊选族长还随意。因此霍斯狄出现过襁褓里的婴儿城主,也出现过上任第三天就老死的城主。不管他们之前叫什么,成为城主的那一刻起就叫霍斯狄,继承那个伟大勇士的名字。 总之,现在城主霍斯狄悬浮在空中,手里拎着之前敲响的大钟,就像一只蚂蚁随意拎着一头大象。 钟壁上沾染着几块涂鸦似的黑色血痂,像顽皮的孩子胡乱甩上去的泥巴。 见人差不多到齐,他用力咳了两声,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上一次这么庄严肃穆的讲话还是十五年前,那时有两个粗鲁的家伙在城主发声后依旧大吵大闹,被这位霍斯狄抓起来掼在钟壁上摔成了肉饼。 “今天宣布两件事。”霍斯狄开口了。 人群里一个掩映在斗篷里的人听到这句后身体一颤,窜到最高层看台又蹦又跳,拼命比划着“三”,然而霍斯狄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 “第一,从今天开始,‘灰帽子’并入佣兵工会。 “第二,从今天开始,‘闪耀金币’从第十二大街搬到第二大街。 “第三,我手里有十张船票,四个月后前往吉欧尔港,可以带五十人上船。六级以上的佣兵允许报名来抢名额,比赛期间都给老子消停点。去佣兵工会报名,每人1000金币,不打折。 “大概就这些,然后讲一个新规定,以后霍斯狄不允许出现暗杀其他城邦来客的行为,这儿越来越穷都是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害的。 “当然明着打一架没问题,斗兽场永久开放。 “最后,依旧是保留节目。大声告诉我,这里是哪儿?” “霍斯狄” 早已准备多时的观众纷纷站起来,锤着左胸口疯狂呐喊道,声音汇成一股巨浪向四周扩散。 霍斯狄满意地点点头,在钟上猛拍一掌,一股厚重的声音碾平了所有嘈杂。 “说完了,滚蛋吧。” …… 毛绒鹿耳房间自带的隔音结界很对得起它150金币一晚的价格,沐言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完美错过了霍斯狄简短的演讲。 准确说是没有被他吵醒。 醒来后沐言感觉神清气爽,心情也没有被雾蒙蒙的天干扰,但趿拉着鞋子站起身后,却被桌上的信笺吓了一跳。 一来他记得自己明明在整间屋子都布满了感知线,为什么会有人放了封信他却没发现?二来他现在愈发讨厌“信”这种载体,每次看到都心中一紧。 封面上写着“致沐言先生”,落款是“你的盟友:瑞奇”,信中第一句话就解答了他的惊疑。 “你的警报网络很巧妙,但骗不过感知恢复的我,一个高明的刺客完全可以在你的感知网上跳舞而不被发现。” 他感觉背后一阵发凉,没有受到毒性影响的塔林人竟然这么恐怖。 “关于你的‘治疗’手段,我仔细询问了乌诺,发现你并没有对他出手,而且整体上还算一个‘善良’的人虽然这算不上优点,但我不得不承认,**诈、狡猾、精明这些词比起来,它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 “介于以上原因,再加上与你相处还算愉快,我就不计较你对瑞奇大人的冒犯了,盟约依旧有效,希望到时候你能提出一个具有挑战性的请求。毕竟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瑞奇的承诺,但愿你不要浪费它。 “最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我骗乌诺说船票已经高价售出,如果今后你有机会见到他时不要说漏了嘴,毕竟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另,你说的那件事已办妥。 “愿海拉庇佑着你。” 信的最后画着对剑印记,很显然那是散华和夜叉。 “没看出来这家伙画还画的不错……”沐言撇撇嘴,把信收了起来。 “说起来我的感知网络有那么不堪吗?” 在传奇刺客面前,是这样的。 “没有问你,夏穆!” 沐言没好气道,他伸了个懒腰,原本遍布整间屋子的感知立刻蔓延到走廊里。 “诶?” 他竟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 “杰瑞你不要紧吧?” 汤姆看着同伴摇摇晃晃的样子,有些担心。 “你看我不要紧的样子吗?”杰瑞扶墙大口喘着粗气道。“你也不知道早点叫醒我,如果错过这次机会,麻烦就大了。” 失血过多加上过度惊吓的杰瑞虽然得到了治疗,但依旧十分虚弱,就连响彻霍斯狄的呐喊声都没把他惊醒,反而是近在咫尺的汤姆发出一声尖叫让他醒来。 之所以发出尖叫,是因为汤姆一个愣神的功夫,桌子上就多了把崭新的短剑这是沐言当初承诺,然后拜托瑞奇代为实现的。 于是杰瑞就被惊醒了,他从汤姆那儿理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然后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 他可没忘了沐言攫魂者的身份,既然对方从黄皮地精那里知道了一切,那么也应该知晓自己撒的谎。鬼知道这位攫魂者什么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万一这个误会没有解释清楚,被惦记上了怎么办? 生性谨慎小心(胆小怕死)的他越想越不对劲,顾不上伤势没有痊愈,立刻带着汤姆马不停蹄赶往这里。 …… “要不我背你过去?”汤姆忍不住问。 “这叫诚意!你信不信沐言阁下现在正在注视着你?” 汤姆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身子站的笔直,大气也不敢喘,让屋子里的沐言不禁失笑。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走过来,杰瑞刚抬起手,门就自动打开了。 杰瑞瞪了汤姆一眼,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说的没错”。 走进房间,他深吸一口气,对沐言认真鞠了一躬。 “感谢您的仁慈,沐言阁下。” “然后呢?”沐言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虽然不知道莫拉比是否还活着,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当初为了保住性命,我用谎言亵渎了阁下和格雷泽大人的名号。当然我没有妄图奢求被原谅,只是恳求能有一个赎罪的机会。” 沐言很清楚杰瑞说了什么,但比起这个,他更好奇对方提到的“赎罪”。 “坐下继续讲吧。” “是。”杰瑞微微欠身。 他把在莫拉比面前撒的谎重复了一遍。 “那你想怎么‘赎罪’?” 杰瑞咬牙道:“我和汤姆积攒的财富。或许它对您而言少得可怜,但这也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那……你之前提到的自由呢?”沐言笑道:“如果我将那个谎言变成现实呢?你会接受吗?” 杰瑞身子一震,半响都没有说话。 空气愈发凝重起来。 杰瑞清楚地感觉到元素都变得粘稠,无形中仿佛有只巨手在按压自己的脊背。他很清楚,这位巫师阁下在以此表达自己的不耐烦。 “那我把这条命还给您,希望能得到您的宽恕,放过汤姆。” “诶?杰瑞你” 杰瑞挣扎着站起身,却不料压力骤然一轻,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还好被汤姆眼疾手快地扶住。 “你来的时候没说还有这回事啊……”汤姆焦急地低语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杰瑞也是满脸无奈。 然而他面前的年轻人此时却是一脸坏笑。 “我只是开个玩笑,两位别那么紧张。”他顿了顿,摊手道:“唔,两位请回吧,在这件事中没有什么感谢与原谅,我也没有表现出所谓仁慈与宽恕。大家是合作关系,都为了自己的理由做事,让你活到现在的不是某个人的恩赐,而是你强烈的求生欲。我很欣赏这一点,所以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那……格雷泽大人他……” “他也一定不会介意的。”沐言想了想,笑道:“如果你实在想赎罪,就去帮帮米卡吧,帮他把蜜卡之家开下去。他受的伤很重,希望你们别因此偷懒,比如像上次一样把繁米簇和莳萝弄混。” 杰瑞彻底松了口气,再次认真地深鞠一躬。 “赞美您的仁慈,愿海拉庇佑着您。” 沐言同样笑着微微欠身。 大约半天后,余烬庄园里,沐言带着一阵风跑了回来。 “格林先生!我带回来一个绝对精彩的故事!还有一个惊喜!” 人还没到,他的声音就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是嘛。”老人笑着从厨房探出身子,手上沾满面粉。“那我可要准备好红酒和食物,然后认真聆听这个精彩的故事了。” …… 霍斯狄向东二十里外,乌诺大汗淋漓地奔跑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抱怨。 “瑞,瑞奇舅舅,你,你怎么,怎么知道我,我在霍斯狄的工作?” 隐匿身形的塔林人不紧不慢地跟着旁边,慵懒地回答道:“我不光知道你压根儿就没参加过冒险,还知道你热衷于食物,每个月为数不多的薪水全拿去购买甜品了。” 乌诺心中一紧,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还伴随着阵阵香气。 他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魔鬼豆饼干!那清脆的“咔嚓”声是饼干掰碎时发出的天籁…… “瑞奇舅舅你……” “我什么我。”瑞奇的声音不甚清晰,仿佛在咀嚼什么。“你说的没错,这东西吉欧尔港一定没有,味道棒极了。” “我当初说的是香草甜甜圈!这明明是饼干!”乌诺认真纠正道。 “哦。” 仿佛为了应证他的话,前方又飘来一阵熟悉的香草味。 “这个你也有!!!” 乌诺奋力向前一跃,循着香味抓向看不见的食物。 瑞奇如果这都躲不开,干脆拔了山羊角去当地精好了。他轻巧地躲开来自外甥的攻击,惊讶于对方突然迸发出的活力,来了灵感。 “小乌诺,我们换种方式吧,特训奖励是食物,怎么样?”塔林人如数家珍似的更换着手里的食物,丝薇特为表感谢,给他做了满满一袋子。 “我这里还有许多,比如这个,还有这个,见鬼,我把它们的名字都忘了……” 他不明白,但光是凭着香味儿乌诺就能区分那是什么,他咽了口唾沫,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成交!” “那么为了你的美好未来,奔跑吧。” 塔林人回头看了眼逐渐消失在迷雾中的霍斯狄,微笑着说道。 第五十三章 剑与花(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信仰历776年,晨星帝国的皇家观星师们按照新叶、烁花的顺序将这一年命名为青木之年。象征帝国这三年间人民安居乐业,综合国力蒸蒸日上,宛如从幼苗成长为参天大树,下一步就能化为森林,荫蔽四方。 当初玩家们也讨论了许久,如果黄昏纪元没有到来,信仰历777年该叫什么,有人说叫柴火之年,有人说叫枯木之年,其中沐言提出的“林荫之年”曾一度当选为最优答案,直到一次抖机灵诞生的“有生之年”出现,大家觉得这才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答案,甚至打破了次元壁,一语双关。 在70级末期,就有不少胆大包天的盗贼玩家组团去皇家观星台的档案室偷看卷宗,试图找出标准答案。 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他们收获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这群懒散的观星师们都是拖延症晚期患者,新叶、烁花、青木这些名字都是上一年快结束的时候才临时凑出的,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交由礼仪部门审核。 因此足以想见777年这群家伙听到一个纪元终结,从信仰变更为黄昏时有多么开心了——终于不用苦了吧唧的去想那些“简洁中透露着隽永”、“彰显皇家气质又寓意深刻”、“朗朗上口又高贵典雅”的名字了。 不得不说这是件非常讽刺的事。查理三世在鼓捣这些虚名上的热情超过了他之前的任何一位君王。 从珈蓝协会脱离晨星开始,与周围的邻国相比,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帝国就在走下坡路了,像一位过了中年的老者,步幅缓慢,时不时停下来喘两口粗气。 但晨星的贵族们却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们认为那些皱纹和花白的头发是高贵和古老的象征,是积淀,是底蕴。 今天是青木之年的1月25日,也是荆棘花挑战赛海选结束的第十天。再有十天,来自珈蓝和图灵的十六名优胜者就将抵达晨星,然后在自由广场展开最终角逐。 虽然选手们还没全到,但来自牧马平原各地的观看者们已源源不断地涌入晨星,为这座翻修过四次,经历过数次政变和血腥镇压仍屹立近千年不倒的宏伟城市注入新的活力。 撇开由此带来的骚乱和治安压力不说,光财政报表上蹭蹭上涨的数字就足以让查理三世眉开眼笑,看向自己第三个儿子洛兰·晨星的眼神也温柔了几分。 “如果抛开暗地里那些小动作,他还算个不错的继承人,只可惜,啧。”查理大帝经常这样摇头叹息。 他认为一个英明的君主可以不够聪明,甚至可以愚蠢一些,因为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不掀起战争的话,能任由一位君王施展拳脚的空间非常狭小,比如他从圣言教皇手中接过皇冠后就没觉得和身为王子相比生活有什么不同。 但千万不能自作聪明。太自以为是会招致灾难,甚至灭亡,史学家的无数教诲让他明白了这一点。 很不幸,洛兰·晨星就是这样一个自作聪明的人。 现在他就陪着两位客人在圣湖附近的公园里散步,侍卫亦步亦趋地远远缀在身后,只有伍德陪同。 客人是元素高塔介绍的。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始终没脱过斗篷,兜帽下偶尔露出一张若隐若现的铜质面具。女的身材姣好,银发披肩,长得美丽端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神采。 但洛兰总觉得她看起来有些面熟。 “或许是银发的人类女人太少了,所以我总觉得她们长得一样吧。”三皇子在心里这样解释。 四个月前,奉命前往灰谷寻找苏利亚的伍德回来后带给他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的确找到了苏利亚,晨星的蔷薇花再次回到了她生长的地方。但坏消息是,苏利亚并非独自一人。 除开布兰多和怀恩这两个总是和他作对的家伙外,自己的未婚妻还带了个莫名其妙的“剑术老师”回来。(沐言,或说夏穆存在感太低以至于所有知情者都未提及他) 洛兰以为是埃德华兹家族找到了某个隐世高人来对付自己,毕竟他们和神秘的东方人关系不浅,这一点从迷雾酒肆就能看出来。恰好那个时候晨星皇室的守护者黑衣剑圣克里托阁下尚未离开,他便请求克里托前去试探。可没想到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克里托阁下不光告诉他这个杉斯身份没问题,还隐晦地建议他放弃婚约! 开玩笑的吧…… 开什么玩笑!? 我洛兰·晨星,晨星的三皇子殿下,王位的有力竞争者,荆棘花挑战赛的发起人和总负责人,要因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乡野之人咽下这份羞辱?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洛兰很清楚自己不能在克里托阁下面前表现出一丝不满,因为这位守护了晨星四百多年的黑衣剑圣深得查理三世信任(具体说是深得几乎每一任君王信任),说他的一句话可以左右王子之位也不为过。 因此洛兰难得消停了一段时间。 一天前克里托离开晨星,返回他位于南边高拉尔地区的领地时,洛兰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巧的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动手,元素高塔的人就突然找上了门。 来人是信仰元素之主伊卡莉的首席祭司克里斯·寒风阁下,这位时年214岁的寒语者原本在图灵帝国,因为对水流之主虔诚的信仰得到了赐福,于是被派到信徒更多的晨星。他如此高龄依旧精神矍铄,让洛兰不禁感慨信仰的神奇,同时也忍不住抱怨,晨星皇室一直笃信的圣言者阁下从未降下过神谕。 克里斯告诉他元素高塔来了两位实力强大的贵客,十分仰慕这次荆棘花挑战赛的总负责人。 洛兰好奇地问他有多“强大”,克里斯暗示说足以和黑衣剑圣媲美。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洛兰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化身导游带着两位贵客在晨星四处游览,这也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 “洛兰殿下。”女人开口了,声音清亮,带着几分灵动。她指着湖中心的修女雕像道:“能否为我讲述一下这座雕像的来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洛兰倒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当即微微颔首道:“这是我的荣幸,莉莉丝小姐。” “这座湖可以追溯到七百多年前,那时它还叫做‘达希米尔’,据说这在克拉贡语中是‘于晨曦中升起的星辰’,银烛会的学者们解释说这是‘晨星’的来源。” “哼。”男人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雷奥先生似乎另有见解?”洛兰皱眉问。虽然有些生气,但在女士面前他可不想丢了风度。 莉莉丝连忙解释道:“洛兰殿下不用在意他,他这个人最不喜欢历史,觉得那都是‘胜利者随意涂写的画卷’。” 洛兰却眼前一亮。“雷奥先生这句话说的很对,我就十分认同这一点。” 雷奥不禁有些诧异。 洛兰以为是表现的机会来了,先前对他的不满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清清嗓子道:“刚好和湖之仙女的雕像一并解释了吧。我们都知道晨星的开国君主是李奥瑞克陛下,但人们往往都忽略了另一个人。” “殿下指的是?” “兰斯洛·晨星。”洛兰丝露出一副仰慕的神色。“我觉得这位才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正如雷奥先生所言,历史是胜利者随意涂写的画卷,说句冒犯的话,我觉得兰斯洛阁下正是被胜利者故意隐去不写的人。身为胜利者的李奥瑞克陛下花了太多笔墨对自己歌功颂德,反而忽略了真正的英雄。”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寒冷让洛兰不禁打了个哆嗦。 见状莉莉丝忙转移话题道:“那他和这座湖,这座雕像有什么关系?” “达希米尔湖之所以改名为圣湖,就是因为这里沉睡着兰斯洛阁下的养母,欧玛修女。她也被称为湖之仙女,相传她是弥娅的侍女,所以兰斯洛阁下也被称为神眷者。” “哼。”掩映在头蓬里的男人又发出一句冷哼。 “雷奥阁下有什么话要说吗?”听到那句话后,洛兰对眼前这个高大的神秘男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莉莉丝这次没有多嘴,同样饶有兴趣地望着雷奥。 后者握了握拳,看着雕像呼出一口气。 一月份的晨星,即便在湖畔,空气都干燥而寒冷,但雷奥呼出的气却温度更低,一片白茫茫之色。 “‘晨星’这个名字和‘达希米尔’没有关系。之所以叫圣湖,只是因为它在晨星城,是牧马平原的最中心,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隐喻和含义,那时的晨星城也叫圣城。” 雷奥的声音厚重沧桑,仿佛落满尘土的木制家具。 “李奥瑞克不是什么胜利者,他也是被历史遗忘的人,就像自由广场的浮雕里没有他一样。” 自由广场的两百级台阶中间雕刻着李奥瑞克之后的历代君王,的确如他所言。 洛兰被雷奥的话挑起了兴趣,忙问:“雷奥阁下也喜欢史学?或许我们可以探讨……” “殿下,”莉莉丝笑着打断道,“他只是凑巧知道这一段历史,对别的一窍不通。” “这样啊,但雷奥先生看上去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洛兰随即转移了话题。“其实关于圣湖和兰斯洛阁下的传说,我还知道许多……” “我们走吧。”雷奥突然转身离去,毫不给面子。 洛兰礼貌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莉莉丝向他投去一个尴尬又不失歉意的笑容,也转身跟上。 就在洛兰一句无声的谩骂即将通过口型传递出来时,耳畔传来对方厚重的声音。 “克里斯说你遇到了麻烦,如果有需要,可以来元素神殿找我。” 三皇子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我什么时候对克里斯说过这话?? …… 回去的路上,雷奥大步流星,莉莉丝在后面追的很吃力,两人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锁链。 “喂,你能不能慢点?”少女终于忍不住喊道,声音让旁边的路人多看了她几眼。 “这是对你的惩罚,尤尼的后人。”雷奥顿了顿,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包裹在内。 “我有名字的,”莉莉丝不满道:“你满口都是先祖的名字,太不礼貌了!” “是吗,格莉丝小姐,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就很礼貌吗?”雷奥反问,“故意让那小子提起那个人,试图激怒我?” “你错了,李奥瑞克阁下。”古灵精怪的少女捻弄着自己垂下来的银发。“我觉得洛兰说的很有道理。有句古老的克拉贡谚语叫‘无情最是帝王家’,兰斯洛阁下那么尽心尽力地帮助你却没有被记录在历史中,不是很好地应证了这一点吗?” 李奥瑞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我们是亡者,亡者不应该被记住。人总是健忘的,写进历史中又能怎么样,就像他们如今的旗帜上缺少了长剑,只有荆棘花一样。” “那你呢?既然亡者不应该被记住,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带上我?”重返洛坎接近一年,格莉丝第一次鼓起勇气提出这个问题。“除了找到那个小女孩,你还要做什么?” “不是每个好奇心都可以得到满足,有的人直到死亡都带着满腹好奇。”李奥瑞克淡淡扔出一句话,迈开步子离去。 …… 圣湖湖畔的长椅上,坐着怀恩校长和兰斯洛,后者凝视着湖中的雕像,表情宁静如水。 湖中心的修女雕像修建于七百多年前,下面的底座上刻着一圈剑花印记,长剑竖立,荆棘花纹编织成一个王冠环绕在周围。很显然,那些工匠们翻修整座城市的时候忘却了这里。 怀恩一直好奇眼前人的年龄。 身为一名资深学者兼白袍法师,他对自己的眼力一向很自信,但这次却遇到了难题。 算上赶路的三个月,接触对方也有大半年时间了,他完全看不透这位杉斯先生是什么来路,别说年龄了,他连对方来自什么地方,甚至哪个国家都无从判断。 就他了解到的,这位杉斯先生到目前为止,至少掌握七个城邦、三大帝国的复古礼节,还有十多种语言,而且每一种都宛如母语使用者一般娴熟自如。再加上布兰多所说“只有他叫不上名字,没有他不会的剑术”,他实在想不通对方来自何处。 如果不是花白的头发,相貌也和自己见过的兰斯洛画像相去甚远,他都要幻想这位是不是名震洛坎的兰斯洛阁下了。 “怀恩校长。” 一道温润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嗯,杉斯先生?” “剑花旗是哪一年被修正为荆棘花旗帜的?” “信仰历547年提出,次年修正的。”怀恩好奇道:“杉斯阁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有些好奇而已。”兰斯洛笑笑。“那理由呢?怀恩校长了解吗?” 怀恩想了想,微微颔首道:“剑与花象征战争与和平,元素高塔的人说死灵法师越来越猖獗,是因为三国之间过多的战争导致遍地死者。因此作为洛坎最强盛的国家——晨星的标志中不应有暴力因素,在元素之主和圣言者的庇佑下,我们只要敞开心扉拥抱彼此即可。所以就去掉了代表战争的长剑。” “元素之主的庇佑。”兰斯洛嗤笑一声,“伊卡莉什么时候庇佑人类了。” 听到这句话怀恩忍不住皱眉提醒:“杉斯先生,亵渎神明可不太好。” “开个玩笑嘛,倒是怀恩校长身为法师,什么时候有信仰了?” “信仰?法师怎么会有信仰。”怀恩耸耸肩。“法师当然要以追寻真理为自己的使命,我和元素高塔的克里斯阁下交好只是因为他对晨风提供了许多帮助而已。” “这样呐。” 兰斯洛感慨道,随后不再多言,望着远处的剑花刻痕出神。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七百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意气风发的日子。 …… “里奥大哥,为什么是剑花旗呢?” 二十岁的洛坎第一剑士长身玉立,在晨星堡顶端的旗子上站得笔直。他低头看向眺望远方的李奥瑞克。 满脸络腮胡的粗犷大汉灌了口酒,挥舞着手里的大剑,神采飞扬道: “长剑代表战斗,象征根植于自身的勇气和信念。花代表荣誉,象征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我希望这面旗帜能时刻警惕我们将来的人民永远不要忘记,一切美好皆来自不懈的追求!而不是他人的恩赐!” “那为什么是荆棘花呢?” “荆棘花代表抗争和不屈,伤我者,必惩!难道还有比它更热血的符号吗!总有一天,我要让剑花旗插到牧马平原的每个角落!!” 一阵风吹过,剑花旗猎猎作响,伴着这段豪言壮语飘向远方。 …… “直到现在我都认为,那才是一个‘神眷者’该做的。” 兰斯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 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最近就单更吧,断章太累了。攒攒稿子先。 第五十四章 剑与花(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郊外的蔷薇庄园,广阔的草坪上有一块专门开辟出来的场地作为试炼场。四周围着篱笆墙,在栽培术的作用下,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上面也爬满粉红的洁白的蔷薇。 地面铺着来自著名魔法作坊凯恩之角的特制基石,不仅兼具极高的硬度和韧性,还能在遭受攻击,出现划痕后吸收空气中的元素缓慢恢复。这种浸泡过药水,下面刻满魔纹的神奇石砖价格着实不菲,一米见方的都要好几千金币,而蔷薇庄园这片试炼场大概有六个足球场大小,埃德华兹家族的财力可见一斑。 场地上疾驰着两道身影。 苏利亚身着白色剑士服,较之前长了许多的金发随意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很显然某人的恶趣味被识破了,或说女人爱美的天性和敏感让她注意到了这一点——什么长发会带来困扰,那都是假的!大不了盘起来嘛! 少女一反常态地手持两把轻剑,无论是挥剑格挡还是欺身挥砍都干净利落,看得出来她已经适应了如此战斗。 而她的对手,正是号称一天前已经离开晨星的黑衣剑圣克里托。他也手持一黑一白两把剑,随意的就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挥一挡潇洒自如,轻松写意。 苏利亚的攻势就像潮水般凶猛,但克里托始终如顽固的礁石,一动不动,剑身碰撞发出的火花就像巨浪拍碎在礁石上溅射的浪花。 久攻不下,苏利亚有一丝急躁,对方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都未变过,这让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挫败感。 “铛铛” 又是两次蓄谋已久的攻击被轻松挡下,苏利亚周身突然绽放出绚丽的紫色光芒,长剑骤然加速,拉出一片炫目的幻影,突然刺出的一剑宛如灿烂晚霞中俶尔掠过的飞鸟,快到让人以为那是花了眼。 克里托发出一声轻咦,右手长剑猛然加速,一丝亮白色星光从剑尖逸散,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轨迹的弧度,一连三下准确磕在对方刺出的长剑上,荡开三圈交叠的光晕。 苏利亚顿时觉得长剑拿捏不稳,就像小时候偷偷溜进厨房见到的活鱼,即使放在案板上也弹跳不止,用力拍打着尾巴。她娇叱一声,高高跃起,在空中完全舒展开的身体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另一把剑划出一片淡紫色光幕重重刺向对方。 见状克里托也不闪躲,左手的剑斜着劈下,流星般飞散的白光亮如白昼,一剑将苏利亚刺出的长剑断成两截。 “咣铛”,拿不稳的勇气长剑和另一截短剑一齐掉落在地,。 苏利亚停止了攻势,后撤几步,微微欠身行礼。 克里托挽了个剑花,剑身轻击胸口。 “受教了。” “这句话应该我对您说,克里托阁下。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受人所托。”克里托笑笑。“其实你已经很出色了,我能教你的不多,‘星斩’也不适合女士,如果阿丝娜在就好了,可以让她教你‘银月斩’和‘星屑’。” 阿丝娜是克里托的半精灵爱人,也是一位领域剑士,尤其在精灵的银月斩和星屑方面颇有建树,她曾听祖父大人提及过。 两人住在晨星以南的高拉尔地区,那儿有一片美丽的湖泊和森林,在三百多年前被当时的乔治大帝永久划给黑衣剑圣,作为对他守护晨星这么多年的感谢。自那以后,克里托隔十几年回晨星一次,莱茵公爵年轻时候就受过他的指点。 当然,比起这些,他和阿丝娜小姐美好到让吟游诗人都静不下心来传唱的爱情故事才是让无数人羡慕不来的。 “啊,美丽的阿丝娜夫人吗?好想亲眼见她一面。”苏利亚只在画卷里见过这位半精灵小姐。“说起来您今天不应该离开晨星回高拉尔么?” 克里托点头道:“是这样,但她突然接到银月城的传讯,要回一趟静谧森林,正好借用元素高塔的传送阵一起去坎萨地区。” “元素高塔?坎萨地区?”苏利亚心中一沉。 作为从白岩矿场出来的人,她很清楚谁待在坎萨地区。 那是扎伊克斯,隐世不出的死灵法师,同时也是元素高塔的叛徒达米安·琼斯。而现在晨星城元素神殿的首席祭司,克里斯·寒风正是他当年的老师。 虽然沐言从来没有主动解释过当年发生了什么,这对师徒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也总是避讳她,但苏利亚不蠢,她明白这里面有故事。至于现在,元素高塔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两地间架起了传送阵,这不免让她有些担心。 “没错,听说是这段时间才打通的,为此他们还借助了珈蓝的力量。”克里托解释道:“正好可以让你见阿丝娜一面,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苏利亚笑着点点头,把那些顾虑暂且放下。 这时试炼场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还伴随着孩子的大呼小叫。 “苏利亚姐姐!” 听声音她就知道这是罗伊,连忙迎了出去。 四个月不见,当初那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儿现在长得愈发白净可爱了。他带着圆形的皮头盔,一尘不染的白色棉衬衫上套着件厚厚的防护背心,胸口还印着著名老店勃兰-乔治尼的绅士帽标志,再加上脚蹬一双擦的雪亮的马靴,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唇红齿白的贵族少年。 他胯下的大白也是神采飞扬,身形比四个月前更加健硕,毛发打理得十分柔顺。 曾经的马场老板伊万为儿子牵着马,眼里满满的都是疼爱。 “这匹马不错。”克里托赞许道。 “罗伊也不错,他四个月就完成了骑士学院的初级课程,提前两个月放假了。正好伊万先生在搭理蔷薇庄园,我就让他来这边训练了。”苏利亚说道:“他和大白,就是那匹马之间的默契快要赶上人与人了。” 两人谈话间,伊万牵着大白停下来,扶着儿子翻身下马。 落地后的罗伊正想冲过来,却硬生生止住踏出的脚步,解下头盔,认真地冲两人行礼。 “午安,这位先生。午安,苏利亚小姐。” “很好,罗伊,没忘记要先对客人问好。” 苏利亚上前,俯下身子揉着小男孩亚麻色的头发,把他被汗渍润湿贴在额头上的碎发擦干净。 “苏利亚姐姐,你要去参加比赛了吗?”罗伊问她。 这些天苏利亚作为种子选手直接参加决赛的消息一经放出就闹得沸沸扬扬,质疑与鼓励并存,罗伊上了趟街就听到不少人在议论,为此还差点和别人吵起来。 “嗯,十天后,到时候小罗伊要来为我加油噢。” “那当然!”罗伊挥舞着小拳头。“他们都说,珈蓝那个叫丽娜的家伙很厉害,不光漂亮,而且实力强大,但她一定没苏利亚结界厉害!苏利亚姐姐最棒!一定能夺冠对不对?我们拉勾!” 苏利亚笑着伸出手,她想起当初在夜色镇,沐言和小约克拉勾时脸上的无奈。 …… 晨星城的元素神殿中,格莉丝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 不知道李奥瑞克与元素神殿的人达成了何种协议,她竟可以在这里随意走动。 格莉丝信步走到图书馆,眼前的这些书籍让她想起达米安——作为一名法师,他也有一个比这还要庞大的书房。 “莉莉,我看完这本就去睡觉!” “……最后一本,真的,你看,就剩445页了。” “我错了,亲爱的……别,身为紫袍法师我怎么能,别拧我的耳朵啊喂——” …… 格莉丝摇摇头,把这些记忆驱赶掉。 她回到洛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达米安——在这件事上李奥瑞克给了她足够的宽限,她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和曾曾曾曾祖母维妮娅女士的容貌相似的原因——传说中的李奥瑞克王深爱着他的王后果然是真的。 但结果是让人悲伤的,吟游诗人传唱的故事中,达米安因为她的死去而心碎,也不久于人世,距今已过去了二十多年。这个故事甚至传到了精灵的耳朵里,那群长寿的尖耳朵也为两人的爱情故事感动不已。 想起这些,饶是天性乐观的格莉丝也觉得李奥瑞克说的没错,亡者不应该不记住,甚至就不该回到这里,他们注定将被遗忘。 感觉到糟糕的负面情绪一点点蔓延,格莉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即便身为亡者,她也不愿成为李奥瑞克那样的人。 随手翻开一本写满克拉贡语的书籍,少女看的一阵头大。 “曾曾曾曾祖母大人,您为什么没有把语言天赋遗传给我。”她撅着嘴嘟囔道,快速翻了一遍书,发现自己认得最全的竟然是扉页的签名。 雷斯林·马哲理,时光塔之主。 “似乎是一个大有来头的法师,达尼提到过。”她合上书,又翻开一本。 这本也不例外,只有扉页的“格雷泽·瑞蒙,余烬高塔之主”看得懂。 翻开其他书籍,除了这两人,署名还有“阿尔法·梅森·扬,彩虹塔之主”、“玛济斯,灰之主”等。 拜达米安所赐,这些名字她都略有耳闻。 “……这些老东西的雕像就矗立在法蓝城的真理广场上,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其中之一!然后指着那群眼睛长到脑袋顶上去的家伙,大声告诉他们,‘你们当初看走了眼!放走了一个天才’!” 达米安提及这些名字后总要加这么一句。 “珈蓝和元素高塔?两者不是想凯恩之角和镶金玫瑰一样是对立关系么?算了,这些法师的世界太复杂。” 摇着头放下书,格莉丝刚想离开书房,耳边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上去人数不少,还有侍卫恭敬的声音。 “三位,主祭大人还未回来,请先于书房小憩。” “谢谢。” 格莉丝好奇地探出脑袋,看到一男两女在侍卫的带领下朝这边走来。 两个女人手挽着手,一个栗色长发笔直地披在肩上,身体隐藏在深红色斗篷下,但腰间浅棕色皮革箭袋上吊着一柄白银细剑。眼尖的格莉丝认出皮革来自自然老死的梦境角马,作为琼斯商会的大小姐,她对这种顶级附魔材料再熟悉不过了。对方那条剑带显然只经过简单的鞣制,上面既无魔纹也无刻痕,这么粗糙的使用,不是乡下的有钱土鳖就是身份尊贵之人,很显然这女人是后者。 至于和她手挽手的另一个人…… 格莉丝恍惚间觉得对方有些眼熟,金发紫眸,小巧又直挺的鼻梁……莱茵? 她记得那个有趣的男人自称牧马平原第一剑士,是一个无耻的帝国人,来自埃德华兹家族——牧马平原还被晨星统治的时候,尤涅若·琼斯先祖和埃德华兹家族的亚瑟小姐同为帝国的开拓者,在兰斯洛身边一同战斗,结下了深厚友谊。 她和对方相遇在图灵皇室的晚宴上,一开始那个男人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借着酒兴上前搭讪,为此达尼还和他发生了冲突——一个紫袍法师(40+)遇上领域剑士(70)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之后提起他就愤愤不平,真是小孩子脾性。 或许眼前这个小姑娘和莱茵有关系? 沉思间,站在两人旁边的黑发男人突然抬头望了过来,灿若星辰的双眸掠过格莉丝,看向她的身后。 身后? 格莉丝猛然回头,差点撞在李奥瑞克胸口。 “你什么时候来的?”少女惊道,然而对方没有理他,铜质面具下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的黑衣剑士。 气氛有些凝重,三个女人都发现了异样。 比她们还紧张的是侍者,左右两边都是贵客,两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剑拔弩张了起来,空气中仿佛传来无形的兵戈碰撞声,他闭着眼都能听到“锵锵”声不绝于耳。 “阁下是?” “雷奥。” 两人一问一答,几乎同时开口。 侍者感觉压力骤减,急忙走到中间为双方做介绍。 “克里托先生和阿丝娜小姐?”格莉丝眼前一亮,这对夫妇的故事她可是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但身在图灵的她并没有机会见到真人,现在激动的心情自不必多说。 两人对这样的惊讶早已司空见惯,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然后和苏利亚一齐走进书房。 擦肩而过的时候,阿丝娜若有若无地瞥了格莉丝一眼,被后者敏锐地察觉,心中一紧。 她看到了对方栗色长发下的尖耳朵。 都说精灵天生对元素十分敏感,尤其是蕴含生命的木元素。她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苏利亚则满脑子都是问号,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位莉莉丝小姐。(作者按:扎伊克斯书房挂着一幅画像) 见五人各自分散在偌大的书房两侧,侍者也不敢离去,只好静静站在门口。 “那个男人很强,不在我之下。”克里托碰了碰阿丝娜的肩膀,传音道:“你刚才好像发现了什么?” 阿丝娜蹙眉沉吟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不确定,或许是感觉出错了。” 另一边,虽然看不到李奥瑞克的表情,但他也有一丝疑惑。 “那个叫苏利亚的,是亚瑟的后人吗?”他问。 “亚瑟?” “亚瑟·埃德华兹。” “哦哦……你说曾曾曾曾祖母的哥哥尤涅若阁下追了一辈子都没追到手的蔷薇公爵?应该是了。”格莉丝说完后,仿佛猛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要找的小女孩,该不会是……” 李奥瑞克没有说话,瞥了苏利亚一眼,然后离开。 “喂,你不能对她出手——” “放风结束。”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形的锁链再一次出现,格莉丝不得不踉跄着跟上。 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荡开,阿丝娜琼鼻微耸,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 元素神殿地下,通往坎萨地区的传送阵被刻在切割平整的黑曜石上,亮白**纹上悬浮着玄奥的文字,散发出阵阵波动,空气都为之扭曲。 克里斯·寒风恭敬地站在墙边,面前打开一道光幕,里面是一张面容威严的精灵面庞,头顶带着湛蓝宝钻雕刻的王冠,最上面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 “【精灵语】什么事?” 克里斯躬身回答道:“阿丝娜阁下的确来到了元素神殿,但她的身边还跟着克里托,计划是否变更?” “那是谁,凡人的名字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四百年前从静谧森林带走阿丝娜小姐的人类。他似乎分走了阿丝娜阁下的一半血脉,现在两人都是半精灵了。” “那个胆大包天的黑发男人!?”仙吉尔怒道:“埃利尔包庇的罪人??” 隔着光幕克里斯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身子又压低了几分。 良久,夜语族长仿佛平静了下来。 “告诉她从今往后不再是精灵了,银月城不欢迎她。” “那……以什么理由呢?” “驳杂的血脉会玷污神圣的精灵土壤。” “是。” 直到光幕消散,克里斯才直起腰板。 五分钟后,驻扎在晨星的精灵大使前往书房,向两人傲慢地通告了这一消息。 1.埃利尔第一次出现在卷二,17章,介绍奥拉瑟身世的时候。2.克里斯·寒风出现在卷一,27章,35章,‘黑檀之寒’就是他的武器。3.克里托和阿丝娜取自日本轻SAO中男女主Kirito和Asuna的音译。 第五十五章 加冕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元素神殿华美的大理石雕塑旁,苏利亚挽着阿丝娜的手臂,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既然阿丝娜小姐不用回银月城了,为什么不去蔷薇庄园住几天呢?我还想和你多聊聊呢。” 阿丝娜望了克里托一眼,笑着回答道:“高拉尔那边还有一些事情,我们得赶快回去了。” 见状克里托也走上来。“是呀,苏利亚小姐有机会可以来高拉尔看看,那边的景色不比静谧湖差多少。” “好啦,知道你觊觎我这个位置很久了,现在把她还给你。”苏利亚笑着把阿丝娜的手臂塞到克里托怀中,促狭地看着两人。 但此举并未让这对老夫老妻多么害羞,他们顺势牵着手,仿佛这个动作演练过无数次,无比自然,两人的身形也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浑然天成。 不知道为什么,苏利亚突然心中一黯,连笑容都有些勉强。 “那我们就回去了,记得替我向杉斯先生问声好。”克里托挥了挥手,两人展开背后透明的元素羽翼,一齐飞向天空。 那是风衣和斗篷上永久印刻的六环法术“共生之翼”,两件衣服上各自印刻一半,需要穿着的人靠的很近才能使用,一度在洛坎的情侣间十分盛行。 类似的衣服苏利亚有好几套,但从未穿过。 …… 圣湖湖畔的长椅上,两个不同意义上的老年人闲聊结束,正欲起身,兰斯洛突然抬起头望向天空。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但强烈的气流却连一根小草都没有吹动,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克里托阁下。”怀恩急忙欠身道。 虽然这位晨星的守护者看上去比他孙子还年轻,但论年龄和资历,他连对方的孙辈都比不上。 克里托微微颔首,随即开口道:“怀恩校长,我有两句话跟杉斯先生讲。” 怀恩见兰斯洛一脸习以为常,按捺住心里的惊讶急忙离开。 这位杉斯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目送怀恩钻进随手拉开的传送门,兰斯洛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元素神殿来了一位不在我之下的神秘人,阿丝娜说他身上有死灵的气息。”克里托解释道。 兰斯洛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凝重。 “那另一件事呢?”他问。“前些天你提过的。” “的确如您所言,在知晓我会陪她一起回到银月城时,元素高塔的人将我们请进了书房,半个小时后精灵那边以‘血脉驳杂’为理由永久驱逐了阿丝娜。”克里托表情冰冷道。 虽然阿丝娜说自己没什么,但他很清楚一个精灵获悉自己被永久驱逐之后会有多伤心。这个长寿种族一生中最重要的两种羁绊,其一来自恋人,其二来自种群,现在这一半被人呢硬生生抹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杉斯先生,您可以告诉我吗?如果我放任她一个人回到银月城,会出什么事?” 兰斯洛示意他不要激动,拍拍旁边的空位,克里托顺势坐下。 “还记得埃利尔吗?那个当初替你保护了阿丝娜的祭司长。” “当然,他高尚的品德我会铭记一生。” 四百多年前,也就是兰斯洛教会他星斩没多久,突破传奇之境的黑衣剑圣就孤身杀入银月城,闯婚抢人一气呵成。最后事件被当时的祭司长埃利尔压了下来——他从一开始就主张“尊重个人意愿”,但以仙吉尔族长为首的议会派却坚称精灵和人类不能结合,双方一度僵持不下。 不过好在精灵都死要面子,没人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埃利尔正是以此为要挟,迫使诸多族长妥协,最后放任克里托带走阿丝娜而不去深究。 因此世人所熟知的就是一个浪漫且充满传奇色彩的“精灵和人类相爱,然后过上了幸福生活”的版本。 这也充分说明真相往往远比故事来的残酷且复杂。 “也许他是最后一名秉承精灵的古老传统,真正高贵的精灵吧。”兰斯洛叹了口气。“可能,我是说可能。要不了多久,连这块遮羞布也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失去自我的傀儡,以神的名义将战火蔓延到牧马平原。” “您是说精灵要向人类开战?”克里托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不,战争早就开始了,只是没有人察觉而已。“兰斯洛看向湖中心,原本清晰可见的长剑刻痕在夕阳的余晖中不甚明了,只剩下繁复的荆棘花纹。 “而且现在还多了亡者,或许是我的老熟人,或许又不是,谁说的准呢。” 他突然轻笑道:“还记得你说过,在我面前无法控制情绪,甚至连剑的勇气都没有么?” 克里托点点头。 “如果有一天,我们站在了对立面上,希望那时你能克服这一点。” “对立面?为什么?难道您不要守护晨星了吗?”他忙问。 “如果晨星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那就失去了守护的必要。与其让它成为滋生邪恶和罪孽的温床,不如干净利落地毁了它,让其在废墟上重生。 “回去吧,孩子,不要像四百年前那样独闯银月城,毕竟你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克里托脑海中仍盘旋着兰斯洛提出的假想。 对立面?会有那么一天吗?到了那时候,我有勇气拔剑吗? 他站起身,深鞠一躬然后离开。 ------------------ 银月城,雾凇广场。 最中央的喷泉雕塑原本是著名精灵雕塑家涅列斯基的杰作,他的好友荷尔拜因是位著名画家,两人都在苏拉玛任教。 后者从梦境中获得灵感,将金红两色的双月拟人(娘)化,创作出象征努林塔瑞的红衣祭司塔瑞娜和象征索林纳瑞的金发剑士娜瑞丝,涅列斯基的杰作正是基于他的画作。 原本的雕像中,端庄的塔瑞娜手持书卷,高颂圣歌,娜瑞丝执剑凝望,环视四方。水雾在两人身边蒸腾,折射出朦胧的魔法光彩。 但,那些都是过去时了。 六个月前,在苏拉玛执教的涅列斯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跑到雾凇广场,亲手毁掉了自己的杰作,说这是对神明的亵渎:双月仅是精灵的图腾,不该被“神化”,这里应该矗立精灵的信仰水流之主伊苏。 因为他是雕像的缔造者,再加上精灵生性淡漠,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就连广场上身穿百叶甲的卫兵都只是看着他砸碎雕像然后离去。 荷尔拜因听说这事后专程上门质问,问昔日好友是不是发了疯,亲手毁了两个人共同的心血。同为七环法师的两人甚至为此大打出手,要不是前任祭司长埃利尔出手阻止,两人估计能闹出人命来。 即便如此,两人最终还是断绝关系,不再往来。 这大概是百余年来银月城第一起绝交事件了,素来看重友谊的精灵很少做的这么过火。 再后来,广场中的喷泉雕塑真的被换成了伊苏手捧水蓝色液体球的样子,纯净的淡蓝色水流如丝带般悬浮于空,若有若无的圣歌回荡在广场上空,每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驻足聆听一会儿。 慢慢地,从无信者转变为伊苏信徒的精灵越来越多,原本清冷的雾凇广场现在每天都挤满了人,时不时就有人站在最高处大声赞美水流之主,歌颂元素女神的伟大,无数信徒在下面鼓掌欢呼。对比之下,原本占多数现在少的可怜的无信者反而成了另类,每天都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 今天是夜语家族新族长的加冕仪式,几乎大半个银月议会的高层都会到场,因此雾凇广场挤满了人。 露茜在狂热的人群中艰难向前,在她眼中,往日清冷如水的银月城如今染上一层腻人的绯红色,就像那天晚上伊莫特鲁炽热的空气,有种让人血液躁动的成分。 女精灵好不容易挤到一个能看清高台的位子,急忙踮起脚尖寻找蒂娜的影子。 “哎唷!” “对不起!” 露茜不小心踩到一位女士的脚,急忙道歉。 “Gree-thehb!”额前镶着菱形水晶钻的女士爆了句粗口,身上立刻荡开一圈抗拒火环,炙热的温度几乎瞬间蔓延到露茜面前。 周围顿时亮起五颜六色的法师盾,就像围了一圈玻璃墙,刚好把露茜困在里面。 就在少女准备拔剑之际,一只修长的手凭空出现,轻轻点在火环上,元素瞬间消弭于无形。 “埃利尔大人。” 周围的精灵纷纷行礼,声音将露茜从惊慌中拉了回来。 “埃,埃利尔大人?”她同样惊呼道。 银发精灵不知从哪儿挤进来,并未回答她,而是对那位女士微微躬身道:“愿您原谅她的鲁莽。” 女人愤愤瞪了露茜一眼,随即不再追究。 “您的仁慈宛皎洁双月的光辉。” “是澄澈如静谧湖水,埃利尔大人。”女人反驳道。“双月只是图腾,我们要坚定信仰。” 埃利尔无奈地摊摊手。“如您所愿。” 说完,他转过身抓起露茜的手,两人化为白光消失在原地。 短暂的骚乱很快结束,或说人们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今晚的主角登场了。 仙吉尔族长牵着蒂娜的手,缓缓走上高台,沐浴众人的欢呼。 后者长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她着一袭洁白长裙,宝蓝色披风盖过肩膀,在胸前交错,被一枚红色水晶固定住。长长的披风拖在地上,来自静谧湖的湖之精灵托着边缘,让它不至于沾到灰尘。 蒂娜脸上一如既往地冷面如霜,甚至比平时多了几分神圣感,和仙吉尔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左手握着一根短箭,那是夜语家族的象征之一。传说长弓仙吉拉最初搭配有四根短箭,它们均来自同一棵凤凰木,彼此可以产生联系。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箭矢消耗殆尽,现在就剩下这一根,于是它便不再是武器,更多的作为象征。 站在高台边缘,仙吉尔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开口道: “今天,站在这里的夜之子们,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一位高贵的精灵!” 这句话宛如一颗火星溅入油桶,人群瞬间陷入了沸腾,但在嘈杂的声音中,仙吉尔激昂的声音依旧清晰。 “蒂娜·夜语,一位真正高贵的精灵!” “在今夜,在这一刻,她不仅是一位族长,更是一位高贵的女王!精灵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王!” 人群突然寂静,连树上聒噪的鸣虫也被站在边缘的卫兵消灭。 大家都明白“女王”意味着什么,但精灵从来都不是“国家”,他们是一个种族,由银月议会统治的种族,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夜之子们,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仙吉尔脸上的带着嘲弄的微笑。 “你们在想,‘眼前这个疯女人在说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夜之子如风一般自由,似水一般无拘无束吗’,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你们满脑子都是自由,浪漫,无拘无束,同样,你们也认为自己就是如此。 “你们认为自己是什么?一群高贵的夜之子? “不!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群无能的废人!一个在屈辱中呻吟的种族! “我们是精灵,是生来强大的精灵,是洛坎最优秀的种族,是弥娅最杰出的造物,足以和巨龙媲美! “但现在呢?抬头看看这一方狭小的天空!睁开眼看看周围拥挤的人群!你们呼吸的是浑浊的空气!静谧森林不是沃土!而是一个囚笼!一个象征着屈辱和嘲笑的囚笼! “真正肥沃的土地,真正甜美的空气,真正广阔的空间,都在那座山脉之后!被贪婪无耻的人类牢牢占据!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放开你们的感知去聆听!银月城里充斥着屈辱和压迫,就像一潭死水!而你们,将自己高贵的身躯和思想浸泡在死水中,宛如迟暮的老人! “给你们悠久的寿命有什么用! “给你们杰出的天资有什么用! “你们只想着‘自由’,‘浪漫’,可那是囚笼里的自由,压迫下的浪漫!在这有限、狭小、拥挤的空间里,自以为是的无拘无束,就像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陆行鸟,多么可笑!你们就是被圈养起来肆意观赏的牡鹿! 人群依旧死一般寂静,但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每一名精灵都瞪着通红的双眼,喘着粗气,不少人松动着领结,试图让自己呼吸畅通一些。 他们就像一群穿着华美晚礼服的野兽。 仙吉尔环视一圈,她对精灵们的反应很满意。 “或许有人要问,是精灵要掀起战争,要向外扩张,要去践踏他人的尊严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块土地,不是一堆奴隶,不是用暴力去占领,去征服。 “我们要的不是有形的领地,不是广阔的空间,而是真正的自由! “我希望有一天,那些渺小的、寿命短暂的种族,听到精灵的名字,会感到发自灵魂的战栗,会感到惶恐,会明白自身的渺小和卑微。 “我希望有一天,一个手无寸铁的精灵孩童,如同迷途的幼鹿般误入人类领地,也会受到君王般的爱戴,因为他的身躯里流淌着夜之子的高贵血液! “我希望有一天,其他种族即便成为精灵的奴隶,也会为此感到骄傲,自豪,因为他们的主人是真正高贵的精灵! “我会为那一天的到来流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为自由而战,为真正的高贵而战! 人群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欢呼,血脉躁动者在空中引爆绚丽的元素,肆意发泄心中的狂热。 仙吉尔摘下自己头上湛蓝宝钻雕刻的王冠,轻轻戴在蒂娜头上,示意安静下来,继续说道: “诸君,请记住。这不是战争,而是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议会已经解散,取而代之的,是银月帝国。而站在你们面前的蒂娜·夜语,就是第一任女王。 “她将带领伟大的夜之子凝聚起来!带领我们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精灵,注定屹立在洛坎诸族之巅!银月帝国的旗帜会插到霍加斯的最高峰! “在那之前,所有的夜之子同胞们,请跟我高呼她的名字!” “蒂娜女王!蒂娜女王!” 呐喊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响彻银月城。 伊苏雕像手上的水球也飞了过来,落在蒂娜空闲的右手中,如此神迹,在雾凇广场再次掀起高潮。 沐言如果在场的话,一定不敢相信这是那群死傲娇的精灵,他们看上去比卡德拉高地的兽人还要野蛮、狂热。 …… 远离雾凇广场的树屋阳台上,站着两道人影。 “埃利尔大人,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露茜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是她从风之苍穹回来后第一次回到银月城,在那之前,埃利尔把她带到城外,和那些加入银月盟的其他种族待在一起,她一直住在林精树屋旁的村落里。 埃利尔没有回答她,反而和蔼地问:“小露茜,你觉得仙吉尔族长说的有道理吗?” 露茜摇摇头。 “我无法判断,但我知道她在挑起战争,那样会让更多人送命。我们自古以来就待在静谧森林,牧马平原也不是人类从我们手中夺走的,那本来就属于他们。” 埃利尔笑了 露茜顿时有些不安。“我……我说的不对吗?埃利尔大人?” “不,你说的很对,我也这么认为。但,”埃利尔耸耸肩,“如你所见,我们这样想并没有用。” “那怎么办?仙吉尔族长是坏人吗?谁来救救他们?” “不不,仙吉尔她……她。”埃利尔神色复杂,正要解释什么,两人身后长长的影子突然一阵蠕动,从中走出一位身着黑色晚礼服的男精灵。 他腰间长剑如霜,披风宛如拖在地上的影子。 “梅米昂族长。”埃利尔眯起眼睛,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摆动,慢条斯理地划开一道隐形的传送门。 梅米昂并未理他,而是一剑刺向露茜,黑影宛如藤蔓一样袭向两人。 埃利尔抓着露茜的胳膊,把她推进突然打开的传送门。 “去你来的地方,千万别回银月城。” 剑光一闪而过,但只砍到了露茜尖叫的尾音,除此以外什么也没触及。 第五十六章 幸存者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埃利尔,你这个精灵的叛徒!” 梅米昂怒喝一声,剑光带出一片幻影,刺向近在咫尺的埃利尔。 曾经的祭司长不紧不慢地闪走,留在原地的冰分身应声破碎,冰块化水,梅米昂刺进其中的长剑却宛如陷入泥潭。 “冻!” 埃利尔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散落的水花冻成雕塑,寒气大作,将长剑死死卡在里面。与此同时,白茫茫的寒气凝聚成蛇形缠向近在咫尺的梅米昂。 不得已之下,影霜族长只好松手后撤一步,夜之领域中,受他控制的黑影藤蔓扑上来和这些寒气凝成的蟒蛇纠缠不清,自己则脚下一蹬再度向埃利尔发起进攻。 “你们这是打算和我撕破脸皮了么?” 埃利尔平静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愤怒,他面前升起一张水幕,像张开的口袋,无论梅米昂如何掉转身形,左突右冲,始终正对着袋口。 见状他止住脚步,身体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和寒气纠缠不清的黑色藤蔓立刻散落在地上,宛如摊开的墨汁,与他融为一体。 “又来,你是三十岁的小孩子吗?” 埃利尔背后展开一双水蓝色羽翼,漂浮于空中,原本在身旁悬浮的水幕口袋彻底摊开,静静飘在脚下,就像一张毯子。 “散!” 水幕在他的操控下迅速延展,准确地覆盖地上每一寸黑影,连附着在墙角试图攀上墙壁的也不放过。 一黑一蓝两张大网你跑我追,延展到最后都变成一层轻如蝉翼的薄片。 梅米昂知道自己逃不过,干脆将黑影集合于一点,不断向上突刺,试图强行突破覆盖在其上的淡蓝色纱衣。 但他的举动就像躲在被子下的熊孩子想用膝盖顶破被子一样可笑,黑影拱起一道峰,顶上针尖般细小,水蓝色纱衣也隆起麦鞘似的外壳,将梅米昂牢牢锁在下面。 “好玩吗?” 埃利尔轻笑道,手中光芒一闪,三十二公分的海魂木魔杖弹到空中,杖尖上洒下细细的粉尘,均匀摊到纱衣上,柔软的液体帷帐立刻坚硬如铁,也成了梅米昂的牢笼。 魔杖回手,他像交响乐指挥家一样挥舞着轻点几下,铺在地上的蓝色立刻收缩,从边缘包裹着摊开的黑影,最后缩成一块长方体囚笼,其中的黑色液体凝聚成人形,变回梅米昂,满脸怒意地困在里面。 后者抿着嘴唇,铁青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一句脏话。 “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为什么仙吉尔不来帮你对不对?” 埃利尔捡起他落在地上的剑,轻轻弹了一下,带着颤音的剑鸣荡开一圈无形的波动,让两人旁边的某处空气出现了扭曲。 一个人的轮廓逐渐凸显出来,正是刚才还在发表煽动性言论的仙吉尔。 现在高台上只有头带王冠的蒂娜一人。 “你怎么发现我的?”仙吉尔冷着脸,无论是看向梅米昂还是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自然。 埃利尔还未回答,梅米昂就扔出一通粗俗的咒骂。 “Gree-thehb!夜语家族的婊子!我就知道你和他有一腿!你们当年就搞在一起了对不对!你这头欲求不满的母鹿!你……” 虽说梅米昂和仙吉尔是明显的盟友关系,但他粗鄙到如此地步埃利尔也听不下去,魔杖轻点,浓郁的水元素立刻充满囚笼,将这位影霜族长彻底冻了起来。 “谢谢。”仙吉尔欠身道。 埃利尔挑挑眉。“你现在不应该叫嚣着要把我抓起来吗?怎么还这么客气?毕竟我放走了重要的线索,还打伤了你的盟友,很有可能还要干扰你的计划。” 仙吉尔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仿佛要看穿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她只看到了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不起一丝波澜。 “把他交给我,我不追究这件事。”她开口道。“只要你不插手这件事,我一定不会对你出手。可以吗?” 她的最后一句尾音颤抖,仿佛带着恳求。 “这也是‘神’的旨意么?就把我从‘元素之主’冕下手中救下来的那个‘神’。”埃利尔哂笑道:“还是说你真的对我‘旧情未了’,仍然‘藕断丝连’?” 仙吉尔眼神黯淡了几分,随即恢复如霜的面容。 “我以水流之主伊苏的名义宣布,从现在开始,前任祭司长埃利尔·晨风不再是高贵的夜之子,而是在逃的叛徒,阴冷潮湿的布尔洛德将是他度过后半生的地方!” “-rod”在精灵语中是地洞的意思,布尔洛德是“铺满苔藓的地洞”,当初学会这个词时沐言发自内心地觉得,精灵真是一个有趣的种族,连监狱都说的这么有情调。 冗长的宣判词念完,囚禁着梅米昂的冰块应声破碎,等候多时的夜之剑圣用脚尖挑起长剑,再度向埃利尔刺来。 “这才是你嘛。” 埃利尔对夜语族长露出欣慰的笑容,周围的元素瞬间仿佛潮汐一般涌动起来。 “传奇程度的以一敌二我试过,但敌人是两位族长还是第一次。” 很快,他的调笑声就被元素碰撞发出的轰鸣淹没。 …… 信仰历776年1月25日,位于静谧森林的精灵成立了银月帝国,但消息既没有通告,也没有宣传,甚至都没有银月盟成员之外的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 前任祭司长埃利尔被革除了精灵的身份,与他一样不拥护帝国的少数强硬分子被一同押入大地穴布尔洛德,现任祭司长由夜语族长仙吉尔担任。 原本组成议会的四大家族也不再担任议员,而是组成了四支军队。其余在半年前陆陆续续赶来银月城的族群和部落都成了附庸种族。 “啥玩意儿啊?搞得跟要打仗一样。”木喉村的村长奥奇忍不住问精灵大使。“不是说有大事儿要发生吗?就这?” 冷漠的大使没有理他,宣布完就转身走了。 “这可咋整啊。”站在一旁的比鲁忍不住问。“村里的崽子们还没长大呢,这咋就要打仗了?” 奥奇村长搭在比鲁肩上的熊掌微微用力,后者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你捏我干哈?” “把苏珊娜送走可能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 ------------------ 灰谷的白杨林,白光一闪,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砰”的一声落在一棵树下。 这焦黑了大半的白杨树还在艰难生长,一个接近九十度的分叉上印着两个明显的黑脚印,仿佛有脚掌冒火的人在这里驻足过。 人影落地后就陷入了昏迷,不少魔兽闻声赶来,却都被一股特殊的气息赶跑了。 …… 露茜在惊恐中醒来,刚才发生的一幕对她而言就像一场噩梦。 夜已深,四下一片寂静,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 不对,这不是静谧森林! 精灵少女急忙爬起来,压低身子,双手握紧长剑。 静谧森林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喧闹,晚风轻拂,沉寂了一天的昆虫的小鸟都会钻出来吵个不停。 入眼是一片布满疮痍的树木,树干上遍布焦黑,地上还有一条十米多长的裂缝。裂缝仿佛是温度极高的锐物造成,开口狭窄,周围的泥土已然龟裂干枯。 这是……灰谷的白杨林? 她第一时间确定了这一点。 半年前,伊莫特鲁的天空烧的火红,腐血狴混成的泥石流如海浪般碾压过这里,之后留下一片死寂。 身为一名剑士的素养让她警觉起来,脚下踩着轻盈的步子,缓缓绕到一棵树后,屏住呼吸,不放过一丝痕迹。 少女的尖耳朵微动,正上方传来液体蠕动的滑腻声,一股发自灵魂的战栗如电流一般遍布身体的各个角落。 她仿佛都能闻到并不存在的腥臭味,伴随着梦魇般的记忆涌入脑海。 腐血狴! 露茜脚下一蹬,身子如飞燕一般疾飞向远处,同时剑尖划过一道残月轨迹,之前藏匿的这棵树应声倒下。 “噗哗——” 一大滩烂泥从天而降,地上的杂草瞬间被腐蚀成焦黄,嗤嗤冒着白气。 露茜如临大敌,但身体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颤抖,因恐惧蜷缩成一团。 在风之苍穹的那场试炼中,她已经克服了对腐血狴的恐惧,少女明白一味的逃避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唯有鼓起勇气才能避免让余生在懊悔和自责中度过。 但现在唯一让她疑惑的是,眼前的腐血狴为什么没有那股难闻的臭味,而且傻傻站在原地,一点儿扑上来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一人一兽僵持间,一丝真切的腥臭味冒了出来。 是右边! 露茜毫不犹豫,一边紧盯着面前古怪的腐血狴,一边向左闪躲,几乎在她离开原位的瞬间,一张流淌着泥浆的破布口袋卷了过来。 第二只腐血狴! 这种魔兽没有骨骼,全身呈半液态,所以魔核的纯度极高,再加上平时隐藏在水滩、沼泽甚至是潮湿的泥土里,不易发现,腐蚀性又极强,因此价格非常昂贵。 但在高额的回报面前,从来不缺少搏命者。有人发现了它们的弱点——腐血狴张开嘴吞噬目标时,会露出内皮上蛛网般四散分布的血管交汇处,那儿是魔力和血液的汇聚点,也是魔核所在。 所以只要腐血狴暴露自己的命门,便有机会将其一击毙命,还能完好无损地剥下魔核。一旦核心被剥离,这种魔兽就真的和烂泥没什么区别了。当初在风之苍穹,橡果体内的二层迷宫里,蒂娜就是这样轻易解决了腐血狴。 露茜的哥哥罗迪也是这其中好手之一,他尤其擅长在刀尖上跳舞,也正是凭借这项本领养活了妹妹,还为她提供了去苏拉玛的巨额学费。 但他只是名剑士,不可能像身为射手还全副武装的蒂娜一样。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诱饵,勾引腐血狴吞噬自己,以此来争取宝贵的一线生机。 就像战士最终马革裹尸,船员最后命丧大海一样,他也在一次狩猎中被腐血狴吞噬,在生命最后关头挣扎着从黄昏沼泽高耸的悬崖上跳下,同时竭力呐喊着让露茜赶快逃跑。 …… 腐血狴一击落空,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仿佛在呼唤同伴。 露茜知道不能拖下去了,她向右奔跑几步,让两只魔兽全部处于自己视野中,避免腹背受敌,然后握着剑主动上前,剑上的银光照亮了漆黑的夜。 见猎物主动送上门,腐血狴立刻张开滴淌着泥浆的大口。露茜和它离的如此近,以至于都可以清晰看见它内壁上律动的血管纹路 …… “这些大家伙其实很好对付,它们张开的那一瞬间,最中间的魔核就会暴露……” “所以只要你沉着冷静,在腐血狴合拢前一瞬间切断魔核与周围的脉络,不仅可以杀死它,还可以最大程度地让魔核完整……” “不危险的,一点儿都不危险,真的!不让你去只是因为腐血狴长的太恶心了,所以小露茜见到腐血狴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跑开……” 这次我不会跑了,哥哥。 露茜迅速抬起右手,银色的剑气划成一道圆弧,在腐血狴张开的肉壁即将合拢的刹那猛地刺了出去。 旋转的剑尖准确地将指甲盖大小的魔核剥离了下来。 少女脚步微错,在失去控制的烂泥落在身上之前弹了出来,继续警惕地注视着远处。 但眼前一幕让她有些错愕。 死于她手的腐血狴刚才发出叫声,的确引来一只同伴,而且堪堪加入战局,然而现在这名同伴却被另一只腐血狴——就是一开始盘踞在自己头顶,没有异味的那只拦住了。 两只腐血狴之间的战斗就像两坨烂泥互相摔打,它们引以为傲的腐蚀性剧毒液体对对方完全无效,就像两个免疫对方法术的法师,无奈之下抡着法杖展开了肉搏,一时间泥花四溅,一股浓郁的腥臭缓缓散开。 露茜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在蔓延,她顾不上搭理眼前的怪状,拔腿就跑。 她记得分别前埃利尔的最后一句话。 “去你来的地方,千万别回银月城。” 她之前在对方的安排下,一直待在林精的树屋附近,和那里的蕨类人、熊怪生活在一起,但那也属于银月城边缘。 他指的是风之苍穹? 露茜现在只能想到这个古怪的地方。 当初和那个叫夏穆的人类重返伊莫特鲁后,事情的发展就出乎了她的预料。先是和阿玛瑟分开,她和蒂娜两人刚回到静谧森林外围就遇见了埃利尔大人,紧接着是仙吉尔族长,梅米昂族长……往日里她根本没机会见到的银月议会议员们都来了。 在经过一番简短的询问后,这群大人物对两人的安置问题产生了纠纷。当然,争执发生在隔音结界里,她并没有资格聆听,但这不影响她察觉到好几双贪婪的眼睛从自己身上扫过。 再然后,蒂娜被带走,几位族长走向自己时被埃利尔大人拦下。 “到头来还不是手快有,手慢无?”大人当时这样说着,然后就像刚才那样把她带走。 今天是她从风之苍穹回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回家”,埃利尔大人说要让她见蒂娜一面。 然而从踏入银月城的第一步开始,一股强烈的陌生感始终充斥心间。不同于以往的安静祥和,人们变得易怒,暴躁,甚至野蛮。 从露茜出生到现在,她从未在任何一个精灵身上感受到“野蛮”这个词。精灵们通常喜欢把它和“愚昧无知”搭配,用来描述卡德拉高地的兽人和曾经住在伊莫特鲁的德鲁伊们。 尤其是那个有一半精灵血统的族长古斯塔沃先生,身上贴满了类似的标签。 精灵们说他把这一半血统完全长在了头上,所以是个十足的野蛮人。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精灵的优点。 但现在的银月城,让她发自内心地抵触。那些人甚至不如风之苍穹的德鲁伊们来的亲切,至少那个叫尤弥尔的大胡子还给自己表演过变成六种不一样的鱼。 至于蒂娜…… 露茜无法想象自己的好友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就像失去了灵魂。 一般而言,精灵很少醉心于交际,因为漫长的生命中总要接触许多人,过于熟悉和过分亲密都会造成提前厌倦,所以每个精灵关系密切的好友屈指可数。 但露茜很幸运,曾经的她有疼爱自己的哥哥,和依德丽尔、蒂娜、阿玛瑟三人关系都很亲密,然而现在他们一个也不在了。 哥哥和依德丽尔死了,蒂娜变成了那样,至于阿玛瑟…… 她记得那天两人离开伊莫特鲁没多久,那个方向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同时蒂娜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要不是当时两人被众多族长团团围住,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回去。 恍惚间,少女一口气跑到了荒凉的巨坑中心,她无助地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去。 双月高悬于空,四下一片寂静,两次堪比小当量原子弹爆炸的法师自爆过后,这里成了真正的不毛之地。 “怎么办,怎么回去?” “哥哥,我该怎么办?” 少女站在最中心的小坑里,一股绝望慢慢涌上心头,她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依旧站得笔直。 “会有办法的,一定有。” 那天在伊莫特鲁发生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然后定格在最后一场战斗。 她想起众人用狼血浇灌泥土,被吸收后土壤就绽放出光芒。 少女咬咬牙割破手掌,手心朝下贴在泥土上。 “弥娅保佑,一定可以的!” 仿佛她的祈祷真的被弥娅听到了,血液渗入泥土的瞬间,白光一闪,她顿时消失在原地。 第五十七章 相逢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时间退回到两分钟前。 风之苍穹,圣树伊莫特鲁正东方向的湖畔,也就是当初德鲁伊们进来后的临时营地。 现在德鲁伊们早就不住在这儿了,后来他们发现了更适合居住的木野——也就是伊莫特鲁北边的大片空地,那里土壤更肥沃,最关键的是有更多的树——不是风丛那样可怕的巨大金合欢木“橡果”,而是更“和善”、“亲民”、“容易沟通”的树木。 这一点倒是和游戏中的进程没有区别。 至于现在湖畔这块地方,除了大片农田之外,就是以芙蕾雅和玛伽为首的山谷德鲁伊们培育的药圃了。 这也是古斯塔沃为什么呆在这儿的原因。 族长大人变成夜刃豹在药圃里来回穿梭,灵敏的嗅觉让他可以轻易区分各种草药的种类和年份。 “吼——”他冲另一边的林纳尔吼道。大意是“你找到了没。” “吼——”大意是“找个***睛都看花了”。 这时另一边,一条毛发厚实的蓝眼巨狼发出了短促而兴奋的嗥叫。 “嗷呜!嗷呜!” 古斯塔沃急忙一个起落扑过去,变回人形一把揪起曼拉面前的草药,飞快地塞进嘴里,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嗝儿——曼二狗子,还是你鼻子好使!”族长大人拍了拍曼拉的脑袋,后者侧着脑袋一个劲儿傻笑。 “来来来,飞起来看看效果啊!”林纳尔也靠过来撺掇他起飞。 两人是被古斯塔沃强行拉过来的,他听说芙蕾雅培育出来一株可以改变毛发形状的草药,顿时两眼发直,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冲过来了。 自从得到了不知名传承后,他的飞行形态就从帅气的银翼飞鹰变成了一只两米多长的巨大雪白傻鸟,一张嘴就咕来咕去,还被伊戈尔等人起了个外号叫“大雪球”。 从来都是我古斯塔沃给你们这群二百五起外号,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了!族长大人对此十分生气,所以为了变回之前的样子煞费苦心。 同时他也已经半年多没有飞过了——嫌丢人。 于是现在,就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咽了口唾沫,在两人满含鼓励的目光中腾空而起,展开一双宽阔有力的洁白羽翼,掀起阵阵风呼,还有数根杂毛飘在周围,就像熊孩子挥舞着羽毛芯的抱枕打架一样。 多年飞行经验告诉他,这双翅膀连一根毛都没有发生改变,地上两人的嘲笑也仿佛在证实这一点。 难道我古斯塔沃就要以这种傻鸟样子飞一辈子? 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底里传来。 就像……有人在敲门。 “那就开呗。” 族长大人这样想道,然后下一个瞬间,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他一身充沛的魔力在顷刻间被流失的一干二净,但这还显得不够,连拍打翅膀的力气也一并消失了。 就在他快被吸成人干之时,白光一闪,帕派瑞斯突然出现在空中,这一刻的时间也仿佛被冻结,后者晶莹如玉的指骨点在他额头上,源源不断的充沛魔力灌输进来。 虽然时间被冻结,但古斯塔沃仍感觉自己像一个水池,一边进水一边放水,那种身体不断被掏空的感觉十分差劲。 (其实他想到的比喻不是这个,而是一个人一边拉屎一边吃饭,这里作者进行了美化。) 与此同时,曼拉面前白光一闪,一个茫然的精灵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暂停的时间也恢复了流动。 “嗷呜~” 长相憨厚的巨狼抬起右爪,侧着大脑袋冲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被从天而降的族长大人砸进了土里。 ----------(伴随着尖叫,安抚,治疗的分割线)--------- 五分钟后,一群人坐在菜园子旁边的石头上。 “……然后我就把手割破,试试看能不能回来……谢谢芙蕾雅小姐。” 精灵少女把包扎好的手抽回来,急忙起身行礼道。 为她治疗完的芙蕾雅笑着摇摇头,然后走向被古斯塔沃一屁股坐骨折的曼拉。 “所以小穆去了哪儿你也不知道?”古斯塔沃皱着银色的眉毛问,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少女对面,这架势就像土匪头子在端详刚抢回来的黄花闺女。 露茜摇摇头。 “精灵发生了啥你也不知道?” 依旧摇头。 “那……那个叫‘埃什么’的呢?他对你说了啥?” 古斯塔沃记住名字的精灵不多,埃利尔显然不在其中。 “大人他似乎在保护我。”露茜迟疑道:“一开始他想把我藏起来,后来藏不下去了,就让我去‘来的地方’,但不是银月城,我猜可能是这儿吧……” 古斯塔沃听的一阵头大。 精灵名字奇怪,长相在他看来几乎一个样,除了性别和发色基本没法区分,再加上眼前这姑娘自己也择不清……每逢此刻,他都无比想念沐言。 要是小穆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把这些事儿想通。 似乎自从遇见他后事情就没一件正常的,族长大人经常这样回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离奇故事。 比如为什么当初的试炼里就他一个人搞得血肉模糊,然后又莫名其妙得到了什么“权限”(帕派瑞斯这样告诉他的),实力比之前进步了不知道多少,还看到了一段记忆——虽然他完全搞不懂那段记忆代表什么,但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让他将其完完整整记了下来。 再比如刚才,突然出现的小骷髅告诉他自己成为了风之苍穹的管理员,所以掌握“开关门”的重任——但在外界能量不足的条件下,需要提供大量能量。 这番解释还不如不说,说了头更大,我怎么知道这门该不该开?好歹得让我知道门外面是谁对不对?我思维这么活跃,指不定啥时候就又被吸成了人干。他这样抱怨道,但小骷髅没有理会,转身离开了。 自从那个叫杉斯的家伙走了后他就一直这样。 这还不算完,尤其是他还发现了伊莫特鲁——那棵树很可能有一颗“心脏”…… 他用力挠了挠头,决定不再想这些。 “不管了,来了就先住下吧,你跟芙蕾雅和玛伽她们住一块儿。哎对了,那个叫阿玛瑟的精灵呢?你刚才怎么没提起过他?” “阿玛瑟他……”露茜张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得得得,别说了。”古斯塔沃急忙制止了她,看她这副样子这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各种意义上他都不想增加难题。“说了我也听不懂。” 露茜突然对自己抉择产生了动摇。 “我真的该回到这儿来吗?” …… 与此同时,灰谷,之前发生过简短战斗的白杨林里,那只古怪的腐血狴和同伴僵持许久,最后付出惨重代价后成功吞噬了对方。 然后它蠕动着比之前小了一圈的身躯回到一处洞穴。 洞穴里出人意料很干净,同样没有难闻的气味。 它一直蠕动到最里面,在洞口照射进来的月光触不到的黑暗中,隐藏着一截尸骨。 腐血狴将自己的身躯摊开,缓缓包裹着部分骨骼,就像一件会动的衣服自己爬到晾衣架上,然后全身的青褐色血管发出淡淡的亮光,光芒汇聚在脉络交汇处,即凝聚魔核的地方。 借着这股微光,可以看清这具尸骨的全貌——它的前身似乎是一条蛇,一圈圈庞大的椎骨和肋骨无一不诉说着其主人身躯的庞大。 过去良久,这只爱干净的腐血狴似乎完成了某种进化,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渐渐从无意义的呓语变得清晰。 “嘶……吸……” “沥……淅……” “露……茜……” ----------------- 赫鲁,余烬庄园。 警戒结界全部打开,格雷泽坐在院子里,手里端着红酒,烛台“尖脑壳儿”绕着他来回飞舞。 老人笑呵呵地看向沐言,后者眉头紧皱,身边围绕着白茫茫的水汽。 这是水元素过度密集的表现。 “我准备好了,格林先生。” 年轻的学者深吸一口气,对格雷泽点点头。 “将二十单位的水汽凝结成1.2公分的水层。”老人吩咐道。 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沐言就照做了,水汽顿时凝结成淡蓝色丝绸一般的液体。 “很好,接下来均匀延展成之前厚度的一半。” 沐言依旧很轻松就完成了这一操作。 “继续,依旧一半。” 这次有些吃力,他用了比之前多出3/5的时间。 “夏穆,我的极限是多少?”他默问资料库。 「不用‘智械模式’,0.030公分,40.736平方米,备注:不分心与资料库交谈。」 沐言撇撇嘴,按照老人的指示再一次延展水层,现在已经到了0.15公分,铺了小半个院子。 “再重复两次。” 老人懒洋洋的声音此刻像催命符一样,沐言苦笑着照做,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但水幔边缘已经出现了不均匀和波动。 “好的,接下来是重头戏。”格雷泽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把尖脑壳儿扔了出去。 烛台在空中止住身子,顶上燃起烛火,然后钻到水幔下面。 “别让它戳破你的水幔,但也别熄灭了烛火。” “诶??” 眼看烛台就要突然撞上去,沐言二话不说启动了智械模式,黑白视野再度出现,一连串流畅的数字倾泻而下,时刻监控着尖脑壳儿的烛火与水幔之间的距离。 于是奇妙的一幕出现了,水幔表面不断拱起陡峭的尖峰,会飞的烛台就像一个不停蹬被的熊孩子,水幔在沐言的操控下表现出“被褥”该有的形态,完全不让熊孩子触碰到。 “(14.8,26.4)位置,隆起速度4.6,瞬时加速度7.7,最小距离0.41公分,火焰无温度变化。” …… “(74.1,15.8)位置,隆起速度5.8,瞬时加速度6.6,最小距离0.61公分,火焰无温度变化。” …… 他凭借智械模式下堪比光脑计算器的处理速度完美完成了这一系列操作,格雷泽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微笑转为惊讶,最后都有些震惊。 “尖脑壳儿,回来吧。” 烛台意犹未尽地飞回来。 沐言面无表情地将水幔复原,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没有下一步了,你可以休息会儿。”老人笑道。 解除智械模式,他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水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但元素操控还不能停。” “喂——” 沐言欲哭无泪,强打起精神在水幔即将落地的瞬间“接住”它。 “现在刚好是负重训练的好机会。” 老人端着高脚杯站起身,颤巍巍地走到沐言面前。 “喏,喝一口。” 沐言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喝!” 在病房的十九年让他闻够了酒精和消毒水,再怎么浓郁的酒香也掩盖不了这一丝乙醇的气味,可以说是一种生物本能了。 “就一小口,不会上头的。” “就不!” 见沐言对酒精如此排斥,格雷泽只好放弃。 “试着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元素操控上,让它成为一种习惯,就像你不会主动控制呼吸一样……” “这怎么可能……”沐言尝试了一下,但完全找不着北,无奈道:“这么折腾的方法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最早是晨风学院的创始人想出来的。”老人呷了口红酒道:“这是白袍法师们聚会时很常见的游戏。当然,在洛坎元素控制没这么自由,我们用‘冰冻大地’做替代,然后让裁判不断使用‘地突刺’,谁能在规定时间内维持地面上的冰层完整谁就获胜。奖品一般是一小块高纯度魔晶矿或六级魔核之类的。” “可你们怎么在无法直接操控元素的情况下防止冰层被‘地突刺’破坏?” “感知土元素波动,预判突刺位置,然后用高温软化冰层,冰化水,液体用法师之手抬高,再放下去,水再化冰。”老人随口说出一串复杂的操作,然后总结道:“白袍法师的基本操作吧,蛮简单的,珈蓝的法师塔申请?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五十七章 相逢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五十八章 揭幕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十天一晃而过,转眼间就来到了2月5日,即决赛开幕的日子。 自由广场上人山人海,来自三大帝国的支持者们自觉组成泾渭分明的三个方阵,剩下看热闹的佣兵和中立观众则夹杂在间隙,和卫兵一同充当缓冲带。 连通广场和其他街区的中央大街被空了出来,国王查理三世的马车会从这里经过,两旁每隔五米就守着一名骑兵,统一着金红两色的礼服,肩上挂着人字形绶带,胯下的骏马也是一水儿纯白,不带一根杂毛。 时间很快来到了正午十二点,圣湖湖畔的大钟传来沉重的声响,在数万民众期待的目光中,国王的马车缓缓驶入。 这是一辆由战车改装的敞篷马车,史学家们说它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七百多年前李奥瑞克大帝统一牧马平原经历的最后一战,在魔法的加持下才能保持完整,代表晨星皇室的底蕴和传承。 对这种说法,不知藏在何处的两名当事人均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声音表示不屑。 最后一战明明是高拉尔的水战,哪儿来的战车。李奥瑞克这样想道。 那场战斗明明是我和亚瑟带着传送道标潜水过去出奇制胜的,哪儿来的战车。兰斯洛这样想道。 …… 伴随着礼炮和鼓乐声,马车所过之处,民众纷纷脱帽表示尊敬,查理三世从复古的敞篷马车中站起来,挥手示意。 诸多贵族也都从结界保护的贵宾席起身,目光跟随国王陛下。 埃德华兹家族的观战席上,老汉克没看向国王,而是死死盯着查理三世前面的骑士,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洋洋得意,享受着民众欢呼和少女飞吻的家伙。 那是荆棘花骑士学院最杰出的骑手,里昂爵士。保养出色的他尽管已经四十五岁,但看起来依旧那么英俊,年轻,甚至被那些贵妇人在暗地里称作‘荆棘花骑士’。 啧,多么优雅的称呼。 他可没忘了当初这家伙是怎么刁难自己的,二十年前也正是拜他所赐,自己被赶出了学院,丧失了追逐梦想的最后一线生机。 当时里昂要参加一项很重要的比赛,但前一天不知道宿醉在哪家小姐的闺房里,竟然忘了时间。为了不被学院处分,他派人偷偷打断了爱马的马腿,嫁祸给汉克,身为平民的后者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学院赶了出去。 想起那些往事,看到仇人如今春风得意的样子,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发出咯吱声。 “汉克大叔,你怎么了?” 罗伊碰了碰他的腿,小声问。 “没事,站久了腿疼,老毛病了。” 老汉克深吸一口气,对他露出微笑。 听他这样说,罗伊抬起小手在他腿上认真揉了揉。 “现在好点了吗?” “嗯,谢谢小罗伊,好多了。” 老汉克笑着揉了揉罗伊的头发。 …… 马车停在国王的座位下面,查理三世推开上来搀扶他的侍者,大步流星走上王座。 “刺棱”一声,他拔出腰间长剑,正午的耀阳让剑身洁白如雪,刺得人眼疼。 “在圣言者坎洛什的见证下,我宣布,比赛开始!” 国王举剑高喊,台下的欢呼声立刻如潮水般涌来。 沐浴着民众的欢呼声,查理三世觉得自己年轻了至少十岁,沉寂已久的热血也有些躁动,只可惜身子骨太差了,要不然真想露两手。 站在一旁担任主持人的洛兰心里咒骂着,表面上还要毕恭毕敬的把他请回去,然后在嘈杂的欢呼声中宣布参加揭幕战的两位选手。 “苏利亚·埃德华兹!” “丽娜·因巴斯!” 参赛双方的名字一经念出,顿时再度引爆了现场的气氛,如果自由广场有顶棚的话,此刻估计已经被掀飞了吧。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明星”和“偶像”这种概念,但无论在什么地方,相貌出众的女性总能收获更多欢呼声,尤其是这两位让同性都生不起竞争之心的存在。当两人同时站在被透明结界保护的演武场上时,台下的观众顿感眼睛不够用。 两人都是一身白色简装,没有了喧宾夺主的服饰挂件,最原始的魅力反而被凸显了出来。 苏利亚望着眼前这位被称作“魔女”的火舞者,据说她已经获得了修建法师塔的资格,换到剑士段位,就是领域大成的级别。 而自己,虽然这段时间在杉斯先生的指导下进步神速,但距离那个级别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少女这样想道。她拔出细剑“勇气”,挽了个帅气的剑花,冲对手微微躬身。 依德丽尔——算了,还是叫丽娜吧,字数少——丽娜小姐同样礼貌地颔首,手中竟然出现了一把燃烧着烈焰的短剑,就像传说中凤凰的爪子,剑尖焦黑,剑身是鲜艳的橘红色。 这是烈焰之击,红魔格雷泽的单手魔杖,材料不详,但据说由精灵的武器重铸而成,可以让持有者使用凤凰的力量。 一团即使在白天都能看清的绚烂烟火突然在高空绽放,昭示着战斗一触即发! 苏利亚周身绽放出浓郁的紫色光芒,被她取名为“蔷薇”的领域瞬间覆盖了整个演武场,同一时间,她以比往常快了一倍的速度疾驰向前。 丽娜不紧不慢地挥舞着短剑,周围的地面上升腾起总共六圈白色焰火,陀螺一般围绕着她旋转。从高空看过去,就像一朵张开六叶花瓣的木槿,逐渐变成一个素白色的圆环。 苏利亚没有止住脚步,剑身上紫光大盛,焰火旋转的速度在她眼中也仿佛被放慢了,一个明显的空档出现,她脚下一蹬,如利箭一般窜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丽娜对闯入者如此迅捷毫不吃惊,几乎在对方进来的同时,她就连续三次闪光术逃了出去,并且六朵焰火也在同一时间向中心收缩,就像盛开的木槿在夜深人静时主动收拢花瓣。 火焰收缩到极致,“轰”的一声爆炸开,耀眼的火光让不少观众紧张地站了起来,珈蓝看台上的年轻法师们发出一阵尖锐的口哨声,仿佛在嘲讽苏利亚的自不量力,但很快就被事实怼了回去。 烟雾散尽,里面却没有人影。 丽娜清楚对手不可能这么轻松就被消灭,所以在火焰合拢前就浮在高空。剑士可不像法师这样,能随便抵抗地心引力,即使在领域中,能够飞行的也是少数。 但出人意料的是,尘埃落定时,苏利亚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 剑士协会的观战棚里,布兰多抿着嘴,眉头微皱。 他从苏利亚的领域中看到几分“炎袭”的影子——那门剑术修炼者的领域多半呈现“光”、“灼热”、“隐匿”、“粒子”等特性,其主人可以融身于光中,和眼前的紫色领域有些类似。 提起炎袭就不得不说说晨星的战斗传承了。大概在新生的帝国诞生没多久,珈蓝还只是一个协会时,牧马平原的人类迎来了一段堪称“黄金时代”的高速发展。 这一切的开端是一位自称“光之主”的伟大法师就创办了晨风学院,拿出一套完整的方案系统培养人才。与他一起的还有一名神秘的剑术宗师,后者也创造出一系列难度各异的剑术,从最基础的军用十字剑到至今只有克里托阁下一人学会的“星斩”,都出自他之手,其中也包括“炎袭”,据说这门剑术融合了东方人的秘术。 因为埃德华兹家族从一开始就和东方人联系最为密切,所以就有人猜那位神秘的剑术宗师其实是失踪的女武神亚瑟·埃德华兹,她对李奥瑞克陛下苛责兰斯洛的态度十分不满,于是脱离了皇室,培育自己的力量。 只可惜这些流言蜚语慢慢被皇室封锁了,议论者也越来越少,三四百年前就基本绝迹了。布兰多也是受过莱茵公爵的指点才了解到这些辛秘。 就在他有些出神的时候,场上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 丽娜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感知向四面八方延伸,保证连一只蚊子都不会放过。但就在这时,脚下的紫色光芒开始慢慢升腾起来。 就像河水不断涨潮一样,原本贴在地面上的紫光化作粉尘,缓缓靠近高空的女法师。 那些粉尘仿佛“光”的实质,准确说是将一枚发光的水晶球打碎成齑粉,挥洒在空中,熠熠生辉,折射出美妙的色彩,如烟似幻,就像剪碎了一束紫色的光芒。 丽娜眉头微蹙,一根通体珊瑚红的法杖出现在手中。 “ins-Elorrhuca-Sasita” 一阵无声的咒语结束,最后三个音节从她嘴中响亮的念出,演武场上空突然掀起一阵狂风,源源不断地汇向场地中心。强烈的气流让观战棚差点被掀飞,各家不得不派出人员来修葺。 目光放回场内,丽娜掀起的狂风并未能阻止持续爬高的紫光,那些粉尘就像没有实体,对飓风的阻碍视若无睹。 光芒堪堪触碰到丽娜的时候,突然汇聚过来,凝成一大一小两道流光,游鱼一般来回疾驰,撞在丽娜的法师盾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让后者不断变形。 丽娜试着在高空来回奔走,但她怎么可能快的过光?两道流光宛如附骨之疽,一刻也不放松。无奈之下她只好耗费大量魔力来加固即将破碎的法师盾。 印象中这样无迹可寻的剑术往往都有弊端,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洞悉其弱点。 …… 埃德华兹家族的观战棚中,面容端庄的雅莱夫人坐在最后一排不起眼的角落,壮汉祝澜在她旁边,魁梧的身子几乎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雅莱夫人看向场上的目光古怪,苏利亚的表现让她有些吃惊。 “祝澜,你有教过大小姐‘隐光秘术’吗?” 祝澜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夫人,我压根儿就不会。” “不会?我们离开时你不是把圣堂的传承都带走了吗?” “是背下来了,可是背下来不代表我会啊。” 本该委屈的话被祝澜说的义正言辞。 闻言雅莱夫人皱起了眉头。 “那大小姐为什么会?” “当初不是有人把它‘本土化’了嘛,”祝澜解释道:“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炎袭’,大小姐应该学的是那门剑术吧。” 雅莱没有理会他,她很清楚苏利亚目前展现出来的技巧有多么原汁原味,那根本不是“炎袭”能表现出来的。 祝澜知道自己的解释太牵强,又问:“听说这段时间大小姐找了个新的剑术老师,会不会是他教的?”。 雅莱环视一圈,观战棚里的几个生面孔都是普通人,而且自己也知道他们的底细。 “有机会问问公爵大人吧。” 她把目光重新投回场上,紫色光雾中两道明显的流光让她想起另一个天资出众的少女,只可惜她不在了,一同消逝的还有那对武器。 …… 视角一分一秒的流逝,丽娜在维护法师盾的同时尝试过几次攻击,但都落空了,至于游鱼似的两道流光,根本无法瞄准。 但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对方这样凌厉的攻势一定耗费甚大,况且现在已经不如一开始那么猛烈了,而自己的魔力还有剩余,照这个速度下去,一定是她坚持到最后。 仿佛感知到对手的意图,来回穿梭的流光突然一滞,紫色光芒重新凝聚成苏利亚的样子,她一左一右握着大小两把剑,高高跃起,倾尽全力砍在丽娜的护盾上。 “咣——” 一声闷响,隔着老远的观众都能感觉到这一击震得手麻,困在其中的丽娜更是耳边环绕着阵阵让人胸闷的音波。 护盾在这一击下如蛋壳般破碎,但重剑去势未减,眼看就要落在丽娜身上。 这时少女身上一连激荡起七道烈焰火环,前六道全部撞碎在重剑上,刚好抵消其势头。不仅如此,高温从剑身传递到剑柄,一时间苏利亚不得不松开手,放弃握剑的同时规避最后一道火环。 见逼开对手,丽娜乘胜追击,双手握着珊瑚法杖,嘴里飞快地念着咒语,源源不断的流星陨石从天而降,在半空炸开,剧烈的冲击和滚滚浓烟让苏利亚只能暂避其锋芒。 但她现在就剩下了一把剑。 “锵”的一声,重剑和丽娜一齐落地,通红的剑身切豆腐似的插入地下。 苏利亚明白对手的魔力也没剩下多少了,伺机再度向前发起攻势。 然而正如你永远猜不透古斯塔沃在想什么一样,你也无法估计一个身份显赫的法师会如何战斗。 丽娜拿出烈焰之击——那柄号称可以动用凤凰力量的弯曲短剑,或说魔杖,掌心升起一大团橘黄色火焰,扭曲空气中短剑也一并融化,和火焰汇聚在一起,凝成一只鸟类外形。 金色羽冠,赤色的喙,如太阳般闪耀的毛发和长长的翎羽,虽然和一只鸡一般大小,但这的确是一只凤凰。 如果沐言在场,他能如数家珍的讲出精灵古籍记载中先后出现过的四只凤凰,它们分别叫安卡、派洛斯、伊卡洛斯和鲁克玛,然后赘述一大段相关历史和描写。但无论哪个名字,所代表的都是不亚于巨龙的强大生物——毕竟那可是弥娅的头发变的。 但这次出现的,绝对是史上最小的凤凰。 野鸡大小的神兽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声音仿佛都带着火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丝毫不敢小觑。 以烈焰之击为媒介将它召唤出来后,丽娜竟然放心地闭眼冥想起来。 这就好比在一场拳击比赛中,两名选手你来我往打了半天,一次短暂的拉开距离后,其中一人突然脱下拳套放在旁边守护自己,然后自顾自地睡起觉来。 关键是这圈套还长出一对翅膀飞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心大了,这甚至有点蔑视对手。晨星看台的剑士和佣兵们已经发出了阵阵嘘声,在他们看来,这个自诩高等国度的珈蓝人并未表现出高人一等的风度。 第五十九章 愤怒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苏利亚有些踌躇,她担心那是对方的陷阱——比如一开始的六瓣火焰花。所以逡巡不前。 然而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只通体烈焰的小鸟突然动了! 那一瞬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了下来,只有这只通体赤红,火焰呈现金色的飞鸟变成一条划破空气的金线,径直朝苏利亚射来。 少女急忙把剑横档在胸前,然后一股巨力顺着剑身传递过来,将她向后推了好几步。 “这么厉害?” 苏利亚有些惊讶,勇气长剑已然变形,在高温和撞击之下被撞出了一只鸟头的突起。 而罪魁祸首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吃痛尖唳一声,接着抖擞羽毛再次飞起来,看上去跟没事儿鸟一样。 “还好杉斯先生准备的充分。” 少女手腕一抖,手中出现一把薄如蝉翼的淡棕色木剑,仿佛打了蜡的木片,却发出柔和的微光。 这是兰斯洛那把剑,用圣树伊莫特鲁的主干打造。 “来吧。” 少女在剑身上轻轻一弹,一圈亘古久远的气息随着剑鸣幽幽荡开,无形的波纹让冥想中的丽娜眉头紧蹙。她感觉周围的元素活跃了不止一个档次,仿佛刚才那一道声波为它们注入了新的活力。 就好像……元素有了生命? 元素也会有生命?开玩笑的吧。 …… 皇室的封闭观战屋里,只坐着李奥瑞克和格莉丝两人。这也是洛兰的安排,他希望李奥瑞克能记下苏利亚这张脸,然后帮他搞定她身后的“剑术指导老师”。 李奥瑞克凝望着场上挥舞着木剑和小型凤凰斗得难解难分的少女,有些出神,连旁边的格莉丝在气鼓鼓地瞪他都未察觉。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亚瑟,同样金发紫眸,同样将长发盘在脑后,同样脸上带着不服输的表情。 想到这儿他不禁扭头看向格莉丝——同样是后人,为什么维妮娅的后人就这么歪瓜裂枣呢。 “喂,你看我做什么?!”格莉丝不满道:“还指望我帮你骗那个小姑娘吗?我告诉你,老娘不干了!虽然她是无耻的帝国人,她的祖先和我的祖先也曾一同战斗,但我一定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啧,真是歪瓜裂枣。尤尼的后人真是太差劲了,琼斯家族的气质和古老礼仪她一点儿都没继承下来。 “喂——” 格莉丝生气地挥舞着手。“你在嘲笑我自不量力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跳出去大喊‘李奥瑞克在这里,快过来看啊’!” 李奥瑞克没说什么,无形的锁链抖了抖,格莉丝就被捆成了麻花。 “安静点,如果你还想见到达米安的话。” 原本还在挣扎的格莉丝如遭重击,突然怔怔地望着他,嗫嚅着嘴唇。 “你……你说什么?达尼他……他还活着?” 李奥瑞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这也无所谓了。 “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格莉丝挣扎着爬到李奥瑞克旁边,抬起头哀求道:“他过的好吗?他有新的爱人了吗?能,能带我去见他一面吗?远远地看一眼就行,求求你了……” 李奥瑞克一扭头,看到一张挂满泪水的脸,心中一颤(准确说是魂火一颤)。 “求求你……” 真是聒噪。 李奥瑞克封上了她的嘴,把她丢在一边,继续关注场上的形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安静的有些吓人,他又忍不住瞥了格莉丝一眼。 平时顽皮的古灵精怪的少女此刻哭成了泪人,被禁锢在角落的她挣扎着想要爬过来,梨花带雨的样子让李奥瑞克一阵心烦。 这副哭相简直和维妮娅一模一样。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和维妮娅有几分相似的脸。 亡者不该再次想起这些,维妮娅已经死了,连尼弗海姆的主人都这样说,她已经成为了冥河的一部分。 心思各异的两人都没察觉到一件事——随着苏利亚手中的木剑一次次挥舞,空气中被激活的澎湃元素越来越多,伊莫特鲁的树干即使被做成了长剑也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于是新生的澎湃元素开始自由地跳跃、奔跑。 身为来自赫鲁的两个灵魂,李奥瑞克两人终日浸泡在澎湃元素中,因而对后者来说格外亲切,便成了它们追逐靠拢的对象。于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演武场上的元素逐渐朝这里汇聚过来。 直到一道温润如水,完全听不出火气的声音传来,他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个人。 “真是好久不见。” 李奥瑞克猛然转过身,眼前人虽然相貌大变,但熟悉的感觉迅速让他意识到这是谁! 愤怒和憎恨让他当即失去理智,周围气温骤降,空气中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冰渣。 “兰斯洛!” 面对李奥瑞克的愤怒,兰斯洛依旧表情如常。 “为什么你会如此愤怒呢?该愤怒的人难道不该是我吗?” “你话太多了!!” 身形魁梧的昔日王者一步向前,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力量一拳挥向兰斯洛。 “砰”的一声闷响,声势浩大的一拳被兰斯洛稳稳接住,不过他也后退半步,脚下踩出一片凹陷。 一圈无形的波纹从两人拳掌交界处荡开,即将触及墙壁时被金色的结界挡下。 从兰斯洛在元素的指引下踏入这间屋子开始,他的领域就已经张开。因此从外面看上去只能发现观战棚仿佛被什么东西撼动了一下。 “兰斯洛!!” 李奥瑞克咬牙切齿地念着对方的名字,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被对方拦住的拳头还在发力,纵使有领域保护,兰斯洛脚下的凹陷仍在不断扩大。 后者平静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愠怒。 “该愤怒的——” 他接住这一拳的左手突然向后一撤,猛的反向挥出,一拳打在失去重心的李奥瑞克胸口。 “难道不是——” 他的声调逐渐变高,同时左臂完全撞击在对方胸口的铠甲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后者魁梧的身躯完全被带离了地面。 “我吗!!!” 平时温文尔雅的兰斯洛突然化身狂暴的野兽,咆哮着将敌人甩了出去,脚下一蹬,半空中追上李奥瑞克,又是一拳砸在他的铠甲上。 他的质问还在继续。 “你——” 李奥瑞克被这一击怼在结界上,激荡出一圈波纹,爆裂的拳风让他的铠甲裂开一个洞,露出燃烧着魂火的骨架。 “凭什么——” 铠甲上的裂缝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他的大半个骷髅身躯都暴露在空气中 “愤怒!” “咔嚓”,宛如玻璃破碎,兰斯洛拳头上逸散出的金色火焰彻底粉碎了他的盔甲,连骨架上的冰霜都化作白气逃逸了。至于猩红色的破烂披风,早就被金色的火焰毁于一旦了。 “回答我!” 他踩在对手的胸口,一把揪下他的铜质面具,露出一张挂着冰碴的骷髅面孔,空洞的眼神里是摇曳的魂火,散发出阵阵寒气。 “回答我啊!!” 刺眼的金光从兰斯洛手中绽放,靠近眼前的骷髅脸庞后嗤嗤冒着白气,就像冬雪遇见骄阳。 “你凭什么愤怒?凭什么!” 伴随着最后一声怒吼,金光塑成一把长剑,狠狠贯穿了李奥瑞克的头颅,然后和结界融为一体,将后者死死钉在结界上。 “回答我。” 兰斯洛似乎突然平静了下来,抓着对方的肩膀,把他硬生生从光剑上扯了下来。光剑和骷骨一路摩擦,明灭的鬼火和金色火焰交织在一起,宛如金属碰撞溅出的火花。 “尊敬的李奥瑞克陛下,你为什么回来了,还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抓着李奥瑞克宽大的骨架,就像瘦弱的男孩单手举着比自己大一圈的毛绒玩具。 “终于肯说实话了么。” 李奥瑞克空洞的声音阴测测响起,刚才的打击仿佛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身上的鬼火蔓延到全身,铠甲和衣物全部被烧融,只留下一副骨架。随着火焰蔓延,他的胸口浮现一枚漆黑的龙鳞,一丝灰败的气息从中源源不断涌出,聚成无数条毒蛇卷向兰斯洛。 见状兰斯洛被迫松手后退一步,身上冒出金色的火焰,和灰气纠缠在一起。 灰气仿佛受到了挑衅,光芒大盛,几乎充斥着整间屋子。 缩在墙角惊恐地注视着这一切的格莉丝突然发现,这股灰败气息的力量是那么熟悉——当初在尼弗海姆,每次尼乌德拉席卷而过后,海水里总有这样的残余。 但比起那些残余的可怕力量,面前的这股力量太纯粹了,简直就像尼乌德拉本人降临,光是看着它就感觉灵魂即将凋零,然后被吞噬…… 兰斯洛身上的金光也仿佛感受到了浓郁的敌意,自动展开反击,很快也占据了半间屋子,一金一灰呈现水火不容的事态。 “这不是你的力量,你这次又献祭了什么。”他沉声问道。 李奥瑞克的骷髅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语气颇为嘲讽。“除了这具残破的身躯和灵魂,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你以为谁都与你一样,天生就是‘神眷者’,得到力量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我从来没有觉得‘神眷者’这个称号有多光荣,那是一份责任,而不是荣耀。” “够了!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吗?”李奥瑞克突然大声咆哮道:“就好像你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俯视着我,俯视着你眼中的一切!你以为自己在帮我吗?你那是施舍!自以为是的施舍! “你就是这样一个虚伪!做作!令人作呕的人!” 听到他这番话,兰斯洛反而笑了,笑的如暖春解冻的溪水,卷起带着冰碴的浪花,没有一丝温度。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神眷者’得到力量也需要付出代价,就比如现在,我所失去的一切。同样,直到今天你都执迷不悟也是代价之一。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认为那是施舍,是虚伪,是做作,李奥瑞克,你是否觉得,如果没有我,你会是这个‘神眷者’?” “难道不是吗!”李奥瑞克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欧玛修女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但你摇晃着上前抱住了她的腿!然后被带走的人就成了你!这一切都是你夺走的!是你欠我的!‘神眷者’本该是我!” “不,你错了,李奥瑞克。”兰斯洛轻声道:“做出选择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其实欧玛婆婆第一眼看中的人是你,她说你比我更适合当一个英雄,足以改变族群命运的英雄。然而当不足一岁的我咿呀上前时,你却表现出了超出那个年纪的警惕和厌恶——她说你的眼神就像一头冷血的野兽,不愿相信周围任何人,一旦获得强大的力量就会失去控制,并告诫我不能过分相信你。 “我一直对她言听计从,但却在这件事上撒了谎。” 兰斯洛望向昔日的兄长,目光冰冷。 “事实证明我错的有多么离谱,她从来没看错人,你就是一头野兽,一头没有理智,甘心被欲望驱使的野兽,而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听完这些,李奥瑞克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一声。 “多么可笑的胜利者姿态,如果你现在坐在外面的王座上对我说这番话,或许还能让我失去理智,只可惜现在的你和我一样,被这群愚民忘得一干二净。” 他伸手抓住浮在胸口的鳞片,灰气凝聚成一把巨大的骨质十字剑,剑柄由白骨森森的荆棘构成。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和许多年前一样,我负责杀,你负责救,看看这次你还能拯救多少人。 “自诩‘神眷者’的兰斯洛·晨星阁下。” 说完他就怒吼一声,周身的灰气全部汇聚在骨剑上,然后重重劈下,仿佛撕裂了额空间。 不仅如此,一道巨大的漩涡在观战棚上方形成,比之前飓风来袭时更夸张,整间屋子都在嗡嗡作响。 外面的人虽然大部分被场上局势吸引,但仍有个别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只是慑于三皇子的威严,没人敢说什么。 一位满脸皱纹的男爵夫人讶异地望着观战棚,用带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捂着嘴惊叹道: “亲爱的你看看那是什么……” 男爵瞥了眼,立刻了然,脸上带着些鄙夷道:“这些荒淫无耻的皇室……” 然而下一秒,噩梦降临。 一声巨响过后,观战屋顶上出现一道裂缝,从中探出的骨剑上延伸出几十米长的灰色剑气,仿佛将整个世界劈成两半,近在咫尺的观战台如豆腐般破碎。 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袭来的男爵夫妇瞬间失去了眼神光,宛如呆呆傻傻的木头,僵硬倒地。与此同时,一道淡色的透明灵魂从尸体上钻出,扮着鬼脸发出阵阵尖啸,争先恐后地扑向四周的活人。 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整个广场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巨大的恐慌迅速蔓延,近处的人开始拼了命的往外逃,远处的好事者反而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女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喊交织在一起,整个自由广场陷入混乱。 第六十章 悲鸣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怎么,漫长的岁月也让你变得自私了吗?” 李奥瑞克挥舞着骨剑疾驰过来,灰败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不是号称要守护自己的人民吗?神眷者阁下?刚才那道攻击,你全力抵挡的话,应该不至于让它逸散出去吧?” 兰斯洛侧身躲过,手上的金光凝聚成一把长剑,舞出一片幻影,在浓密的灰烟中荡开一丝空间。 “你有句话说的没错。”他回应道:“漫长的岁月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棵树的叶子可以掉光,枝干可以被折断,甚至可以被砍掉一截,但它的根不能烂。如果根烂了,这棵树也就完了。” “哈,真是讽刺,我们竟然也有意见一致的时候,那你为什么还要拦着我?” 李奥瑞克嘲讽地反问道。 两人的剑碰撞在一起,兰斯洛的光剑毫无意外被直接砍断,他闪身躲过攻击,碎裂的剑尖在空中炸开,冲击力重重撞在李奥瑞克身上,让他一个趔趄。 “我和你不一样。我的目的是让它在废墟上重生,而你,是要让这片废墟永存!” 兰斯洛怒吼一声,趁着对方脚下不稳,右手重新聚起光剑,身体在空中猛然扭转一百八十度,轮圆了的右手裹挟着无可匹敌的力量一剑刺穿他的后背。 光剑和骨骼摩擦,仿佛受到极大的阻力,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 李奥瑞克另一只手从正面握住透体而过的剑尖,看着上面的金光和胸口的鳞片势同水火,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原本我还打算在我的新世界中为你留一个位子,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他拽着光剑从胸前穿过,兰斯洛被迫松开了手。 金色长剑被李奥瑞克捏成一团,上面灰气缭绕,两股互相抵触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变得极不稳定。 “你看清那个小女孩的脸了么,她银色的头发和泪眼婆娑的样子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说着,他随手将金灰两色的球扔向格莉丝。 “你这个畜生!” 兰斯洛本就觉得格莉丝长得面熟,经他这么一提醒,脸色大变,化为一道疾影追了过去。 “看,生者成不了气候,就因为这毫无意义的牵绊。” 话音刚落,和兰斯洛近在咫尺的球猛然炸开,他用身体护住格莉丝,自己却被这股冲击撞到了领域的边界上,发出沉重的碰撞声,让领域几欲变形。 李奥瑞克不紧不慢地伸出手,灰气将惊恐的格莉丝卷了过来。 昔日王者洁白的骨指贴着少女的脸颊,发出一股吸力,后者的眼鼻口耳中源源不断冒出琥珀色的灵魂,四肢抽搐,身体抖的像筛糠一样。 “住手!” 暴怒的兰斯洛再度袭来,李奥瑞克也不敢轻敌,将抽取了一半灵魂的少女扔到一边,就像丢弃垃圾一样随意。 他摊开一张漆黑的卷轴,上面缭绕的黑气原本看似温顺,但感受到欺身前来的兰斯洛后,突然发出凌厉的剑意,和后者缠斗在一起。 趁着对手被纠缠住,李奥瑞克将抽取的灵魂注入这幅古卷,在身边召唤出一名棕色皮肤的剑士,画卷也变成了他手中的黑色长剑。 古卷坎图沙,只存在于赫鲁传说中的神器,相传这里面封印者无数强大的守卷人灵魂,献祭与其同血脉或灵魂即可召唤出来协助作战,届时古卷本体也会化为一把坚不可摧的长剑。 “尤涅若·琼斯,为您而战。” 剑士单膝下跪,恭敬道。 “你做了什么!” 兰斯洛目眦欲裂,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昔日的两名战友是如何消失的了。 “我和另一个世界的主宰做了笔交易,这是一部分预付金而已。” 李奥瑞克狞笑道:“让你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他的目标是苏利亚!” 虚弱的格莉丝大声喊道,她的心中充满愧疚和懊悔。 话音刚落,手持黑剑的尤涅若就一剑刺向领域,漆黑的剑气仿佛带着极强的腐蚀性,在金色领域上划开一条缝隙。 见状李奥瑞克向他扔过去另一把剑。 宝蓝色剑柄,仿佛黄金打造的剑身,大概1.5米长,光是用眼睛注视它的锋刃都能感到其锐意。 “用它杀了场上那个金发女孩。” “住手!” 兰斯洛怒喊一声,力量催生到极致,背后张开一双金色羽翼,陡然加速,磅礴的力量倾泻而出,眼看就要赶在尤涅若接剑之前阻挡。 对于他瞬间爆发出的实力,李奥瑞克也很震惊,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胸口黑色鳞片的反应。 仿佛再次被这股气息刺激,黑色鳞片突然从中间裂开,一左一右攀附在李奥瑞克身后,凝结成一对破烂的骨翼,双翅一振,径直上前拦住了兰斯洛。 两人就像对撞的小行星,再次碰撞。 被他这一阻隔,尤涅若稳稳接住了剑。 “如您所愿,陛下。” 他双剑交叉,一齐刺入即将愈合的裂缝,低喝一声,剑身上同时光芒大作,领域瞬间被撕裂一条口子。 “不——” 兰斯洛几次试图挣脱纠缠追过去,但都没有成功。 “你为什么不收起领域?不是说要让它在废墟上重生吗?” 李奥瑞克一边催生着灰气一边嘲讽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想通了,还放着那些无谓的牵绊吗?” “你给我闭嘴!” 回答他的是更加凌厉的攻势。 …… 被切豆腐似的切开的是晨星的观战台,这里也是最混乱的地方,人们在怨灵的攻击下哭嚎奔跑,不少人甚至死于自己人的踩踏之下,未发出一声呼救便淹没在拥挤的人潮中。 埃德华兹家族的观战棚里,祝澜一声怒吼震碎了诸多扑过来的怨灵,雅莱夫人一只手护住强忍着眼泪不哭的罗伊,另一只手挥舞着宛如翠竹的法杖,一圈圈让人心神安宁的涟漪激荡开。 怀恩和布兰多也第一时间出现,他们指挥佣兵和法师隔离了向活人发起攻击的怨灵。 来自不同方位的卫兵分成三队,一队包围了兰斯洛碎玻璃罐似的领域,一队疏散人群,在佣兵们的帮助下抬走死者,救治伤者。 人数最多的第三队和皇室的高手一起守护着脸色铁青的查理三世,以及……围住三皇子。 毕竟事故发生在他的观战屋里。 “洛兰,这是怎么回事!” 查理三世愤怒的声音让洛兰腿都软了几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冷汗直冒。 该死的元素高塔,给我推荐的什么贵客! “这是皇室举办的活动,你都带了些什么人!!” “陛下,那是元素高塔的阴谋!”洛兰想都没想,一口黑锅就照头扣了过去,这话一出,站在国王左手边的三名剑士立刻上前围住了克里斯·寒风。 “陛下,我——” 元素高塔的首席祭司大惊,正欲开口辩解,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都被震颤了几分。 演武场上的防护结界,被人一剑劈碎了。 考虑到绝大多数参赛者都有白袍或是鎏金段位以上的实力(50+),所以结界由元素高塔与晨风学院的高阶法师一齐搭建,因此这次结界的强度之高,足以媲美节日庆典时国王演讲台的御用结界,足以抵挡传奇剑士的攻击。 但它现在竟直接碎了!像玻璃一样被人敲碎了! 黑衣剑圣克里托才离开晨星十天,就出了这么大乱子,查理三世心中大乱,急忙拿出一条长剑吊坠项链,狠狠摔在地上。 剑形吊坠破碎,从中冒出一阵烟雾,凝聚成两道苍老的人影,他们身上磅礴的气息让卫兵一阵颤抖。 “白鸦军团军团长波隆。” “漠风军团军团长胡塞。” “向您报道。” 两人站的笔直,就像两把出鞘的利剑。 当初图灵剑士团还未追随珈蓝的脚步叛离这个国家时,共有九只军团,其中每一位军团长都是传奇剑士,同受剑士团执政官尤涅若·琼斯的指挥。 查理三世也是今天才知道这条祖传的项链中封存着两位军团长的灵魂。 要是平时他还会有些抵触,毕竟这两道灵魂的后人现在组建了图灵帝国,但现在大敌当前,他根本来不及多想。 从短暂的错愕中回过神,他清清嗓子道: “有劳两位帮我杀了那个入侵者。” “遵命!” 人影微微躬身,一前一后袭向打碎了结界的尤涅若。 查理三世这才有了一丝安全感,但看向克里斯的眼神更加寒冷。 “陛下,元素高塔绝对没有参与这件事,我请求自证清白。”首席祭司慌乱道。 “你要怎么做?” “我会让高塔的法师们和卫兵一齐对付那名入侵者!我以自己的生命担保,会用他的血来维护皇室的威严!” 克里斯说的斩钉截铁。 查理三世凝视了他几秒,仿佛相信了。 “希望这次——” &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六十章 悲鸣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六十一章 牺牲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的宗教机构有两家。 其一是政教【谐】合一,国王甚至可以直接加以干涉的圣言教会,也是游戏中牧师系职业的培训机构。 其教众笃信圣言者坎洛什,大都擅长火的上位元素——“光”系法术,精通药理知识,懂一些粗浅的神术。所以当初的牧师玩家也被戏称为晨星的公务员,他们在晨星的初始声望就是友善,因此比其他玩家更容易获得爵位和房产,但相应的也要承担许多义务(比如更多的日常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盗贼系职业在晨星的初始声望是负的,潜行等级不过关的话连城都进不了,进来了也要在贫民窟的污水池附近混一阵子。 其二就是经常显露神迹的元素高塔。 和它相比,前者那个所谓的官方宗教简直就像骗子。一来纵观整个游戏的四十多年历史,圣言者就从未出现过,更别提什么神迹了。二来他们连个教皇都没有,仅有的三位大主教也只不过在每年庆典的时候出场为国王赐福,刷完一整年份的脸然后消失不见。 再看看隔壁,伊卡莉女神赐福过不止一次,伊苏之类的次级神灵甚至在CG中露过面,二者一对比,“圣言教会”简直被爆的渣都不剩,就连整个70级版本“亡者的意志”最重要的主城——位于坎萨地区的圣光之愿据点都是元素高塔的人牵头建立的。 圣言教会的人对其做的唯一一点贡献是提供了“圣光之愿”这个名字。 这也就导致,在游戏进行到后半程的时候,提起教会和信仰几乎所有人脑子里只有元素高塔。 而异火教,就是元素高塔中嘉顿的信徒单独组建的次级宗教。 在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约50字前),我们简单提及过一次异火教。但那时是站在沐言的角度:他和苏利亚前往夜色镇之前在野菊镇逗留过一晚,借宿在马丁家中。后者的父亲是镇子上的牧师,但书架上赫然放着一本莫拉写的《信仰论》。 作为异火教的首领、嘉顿在人间的代言人兼《信仰论》这本洗脑神作的创作者,在信仰之争爆发以前,莫拉没让异火教露出一点马脚。这个潜伏于元素高塔之中,与其关系暧昧的次级宗教颇有点太平天国运动中的一家独大的东王杨秀清之于天王洪秀全的味道。甚至比这个还要明目张胆一些。 站在上帝视角,熟知游戏历史的沐言深刻了解这个疯子的所作所为,在和旧神系撕破脸皮之前他就做出过许多人神共愤的事,诸如人体试验,活人献祭等等,还把黑锅全甩给了元素高塔。 在嘉顿与伊卡莉撕破脸皮,信仰之争爆发后,异火教异军突起,他们的火焰就如今天这样猛然爆发,以血肉为柴,以生命为焰,熊熊燃烧。 紧接着亡者在余烬中复苏,死去的人从焦黑的地下爬出,彻骨的冰寒从坎萨地区蔓延到整个牧马平原,亡者的意志降临于世,最后终结于蛮荒之地的倾颓王宫。 但这毕竟是上帝视角。 在这个信仰之争尚未爆发的年代,嘉顿还未大肆搞事,神明表面上仍一团和气,所以除了元素高塔内部一些早就察觉到苗头的人(克里斯显然不算在其中)以外,大多数人根本无法区分异火教和元素高塔,甚至压根儿不知道前者的存在。 不过好在这次动荡发生在晨星腹地,沐言就像一只拼命扇动翅膀的蝴蝶,虽然人已不在,但对这个世界的干扰仍然持续发挥着作用,历史也以自己强大的惯性修正着这一系列干扰。 …… “都让开,退到法师的结界里去——” 布兰多一边呼喊一边身形闪动,一连击散四团怨灵。 “所有男人都给我站出来!让老人和小孩走在前面——” 再次劈碎一大团怨灵,从它手中救下一个小孩后他大喊道。 “谢,谢——” “谢什么,快走!” 孩子战战兢兢地摘下帽子准备道谢,被他一把推走。 轻柔的力量让孩子稳稳落在大人身边。 暂时腾出一小片空间,连绵不断的爆炸声突然出现,一股古怪的温度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 作为炎袭的修炼者,他对温度一向很敏感。 来源是一具尸体。他用脚把尸体翻过来,正好看到一团火光升起。 “我了个——” “铛——” 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出现在尸体周围,爆炸被约束在一小块空间内,剧烈的冲击让小型结界一阵扭曲变形,发出沉闷的响声,也打断了他的粗口。 “还好我感知够敏锐。” 白光一闪,怀恩出现在他的身边,后者虽然语气轻佻,但脸上同样带着凝重。 布兰多抿着嘴,用剑拨开爆炸过后留下的残渣。 因为爆炸发生在密闭空间内,所以剩下的黑色焦状物格外完整。 “是异火教,你之前让我盯着他们,我让人查了查,晨星偏远地区有几起案件和这次十分类似。”他解释道:“这些普通人身体里埋着一枚火种,一旦收到指令就会爆炸。这种做法只有异火教那群畜生才做的出来。” “你是说莫拉?” 怀恩心中一沉。 怀恩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认识莫拉。 后者是他昔日的学生,是个天资有限但十分用功的法师,人到中年才突破四环,但他毫不气馁。 只可惜老天仿佛要和这位渴望力量的中年人开个玩笑,在一次意外中他损伤了身体,彻底告别了魔法之路,怀恩还为此叹息过许久。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莫拉又再次活跃在施法者的圈子里,而且带来了全新的法术技巧。 一种只要付出代价,就可以随心所欲操控火焰的法术。 他称之为控火术,标榜自己是火焰术士,称这一切是神灵的赐福,但和元素高塔那群根本不知道信仰为何物的蠢驴完全不一样,这是嘉顿大人赐予人类的福泽,还蛊惑一些和他一样不得志的法师一齐加入异火教。 后来他的确煽动了一批天资不怎么样的人,也因此被怀恩驱逐出晨星的法师圈子。因为这种法术的代价是生命,或说灵魂。而像莫拉这样珍惜生命的术士们往往会献祭别人的生命,这在一名法师看来是不被允许的。 怀恩也下过杀心,要彻底将这股势力扼杀在摇篮里,但莫拉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元素高塔,将异火教渗透其中,让他没法下手。几次对克里斯旁敲侧击后就将这件事拜托给布兰多,希望他能暗中调查一下。 再然后,就是今天了,一直沉寂许久的异火教再次现身,而且带来了比以往更绚丽的烟火表演。 “异火教的人后颈上都有萨弗隆徽记,你去通知皇室,我指挥佣兵。” “那谁去帮杉斯先生?” 怀恩反问,他和布兰多都很清楚那道挡住灰气的金色结界是谁。 “暂时不管了,先——” “砰!” 半截尸体重重落在两人面前,伤口处黑气缭绕,诡异地没有流出一滴血。 “伍德?” 布兰多大吃一惊,随即看向他被扔过来的方向。 那是演武场附近,一道人影手持两把剑,缓步走向瘫倒在结界旁的苏利亚。 从刚才混乱开始到结界被尤涅若一剑砍碎,再到异火教众突然出现,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甚至来不及注意演武场上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苏利亚背后站着的可是那位杉斯先生,整个广场上就数她最安全了才对。 然而现实却给了两人一巴掌。 “保,保护好,殿下的……未,未婚妻……” 伍德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咽气了,失去了抵抗,他的尸体很快被黑气吞噬一空,迅速变得干枯腐朽。 这名忠仆到死都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仿佛吃饱了的黑气从干瘪的尸体上一弹而起,蚀透了怀恩布下的结界,径直飞回尤涅若左手的坎图沙中。 “该死!” 虽然平日和伍德多有间隙,但此刻布兰多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热,提着精灵宝剑就要上去救人,却被怀恩拦住了。 “你留下,我去。” “你——” “晨星可以没有传奇法师,但是不能没有传奇剑士。” 怀恩飞快地撕开一张卷轴,身上的金边白袍无风自动,气势比之前强了一截。 “那天杉斯阁下问我为什么剑花旗上的长剑消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你可以。” 白光一闪而过,晨风校长的身形消失在眼前,但这道声音却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布兰多咬咬牙,扭头纵身跃入人群中,一剑劈碎即将爆炸的尸体,大喊道:“晨星的剑士们,这里是布兰多。” “敌人脖子后面有金红两色的徽记,请务必牢记这一点,然后检查你身边的人!” “请务必优先检查那些突然变强的施法者们。” 话音刚落,长剑出鞘声连成一片。 一位刀疤脸剑士一脚踹飞拒绝被检查并皮肤泛起火光的同伴。这是昨天刚召进来的三环法师,佣金不菲。 “如果他拒绝呢,头儿?”他抬起头问。作为剑士协会的一员,布兰多的声音他还是记得住的。 从嗓子眼发出“嗬嗬”喘息声的法师身子刚刚腾空,一道剑光闪过,仿佛黑皮糖心蛋的人影就断成了两截。 “轰——” 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残渣窸窸窣窣地落下。 “那就不用检查了。” 余音仍在,人却已翩然远去,熟悉的剑光在不断亮起。 …… 演武场上,从冲突爆发的第一秒开始,两人就停止了战斗。 丽娜睁开眼,注视着被结界包裹的屋子,她从那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 她曾有幸聆听过元素之主的神谕,以“真理”自称的伊卡莉冕下给人的感觉宛如无边无际的海水。眼前这股力量虽然没那么磅礴,但却一样深邃。 此时正值苏利亚和凤凰一击过后各自远遁,她发出一道召唤,凤凰便鸣叫着飞了回来。 “苏利亚小姐,我们先休战好吗?”她问。 苏利亚点点头,她也注意到了场外的异样,漫天的怨灵来回飞舞,连控制结界的法师都去救援了,一时间两人被困在了里面。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道笼罩着灰气的金色结界是谁,但她很清楚。 那是杉斯先生。 她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木剑,剑身上温热的力量源源不断涌来,恢复着她的体力,丽娜也坐在地上冥想着,火红的小鸟来回盘旋,警惕地注视着苏利亚。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咣”的一声巨响,身处中心的两人被这股震荡吓得着实不轻。 结界如玻璃般被震碎,一道黑影疾驰而来,挥舞着一黑一白两把剑刺向苏利亚。 正是奉命前来的尤涅若。 少女虽然察觉到不对劲,但根本来不及反应,仓促间只能举起长剑格挡。 “锵!” 淡金色长剑的剑尖点在薄如蝉翼的木剑上,荡开一圈波纹,尤涅若后退两步,呆板的眼神仿佛多了几丝灵动。 而另一边,苏利亚被这股巨力击飞出去,狠狠撞在兰斯洛的领域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丽娜反应过来时苏利亚已经倒飞出去,在她的指挥下,凤凰尖鸣一声,再次化为金线刺向尤涅若的后背。 后者连头都没扭,仿佛身后有眼,早就洞察了这一切。他脚步微错,黑气缭绕的坎图沙轻飘飘地挥出,精准地落在凤凰扇动的羽翼上,陡然加速。 凤凰吃痛发出一声哀鸣,像断了线的风筝砸进演武场的地板里,炽热的温度融化了石板,烫出一条焦黑的路径。 轻易化解了攻势,尤涅若眉头微皱,环视一圈四周,灵动的双眼里仿佛有些迷茫。 “我的仆从,注意你的任务!” 困在领域中李奥瑞克注意到这丝异样,立刻加强了对他的控制。 尤涅若目光触及苏利亚时,脑海中至高无上的指令重新代替理智。 他拎着剑一个起落冲到少女面前,握着宝蓝色剑柄的手高高抬起,斜向下挥舞,一道耀眼的金光顿时划破了空气。 即使作为一个英灵,在熟悉了赫鲁阴暗的天空后再次面对这样的强光也有些不适应,他不禁微微闭眼。 从剑身上传来的触感比想象中提前了几分,而且碰到的东西有些坚硬。 但这都无所谓,虽然无法思考,但杂乱无序的记忆在脑海中来回盘旋,让他明白自己曾砍断过许多敌人身体以外的东西——诸如铠甲,旗杆,战车,甚至是城墙。 这次还多了结界。 光芒消失,他睁开漠然的双眼,看到的却不是指令告诉他的那个金发少女,而是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男人。 对方举着剑,作势格挡,如今剑只剩下一半,另一半连同他的半截身体一同滑下。 尤涅若略微诧异了一瞬,内心毫无波动的踢开挡在面前的半截身躯。 自不量力的生者。 第六十二章 抗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苏利亚被那股巨力击飞后,重重砸在结界上,摔得七荤八素,连剑都拿不稳。等她回过神,握紧手中的木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视野里已充斥着那道光。 我会就这样死去吗,真是不甘心…… 少女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死亡来临前的时间仿佛也变缓了,她看清了那把剑宝蓝色的剑柄,宛如黄金铸造的剑身。 似乎……有些眼熟。 公爵府书房尽头的那副画再次浮现于脑海中。 那是一幅巨大的全身画像,画中人金发紫眸,头发盘在脑后,面容娇俏,身子微侧,双手握在淡金色长剑的宝蓝色剑柄上。 她的背后是瑰丽绚烂的晚霞,光芒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看上去庄严神圣。 那是……誓约胜利之剑!? 相传由晨星的开国君王李奥瑞克打造的圣剑,赠予埃德华兹家族的族长亚瑟小姐,用来表彰她为晨星付出的一切。 抛开那些有关“打压兰斯洛”、“拉拢开国功臣”一类的阴谋论不谈,这把象征着荣誉和胜利的圣剑始终是埃德华兹家族的骄傲,纵使它没过多久就和亚瑟一同离奇失踪。 如今这把剑重现天日,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杀死埃德华兹家族的人。 真是讽刺呢。 少女这样想着,平淡的面对死亡,除了一丝遗憾外无所畏惧。 剑光落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突然从一旁冲出,试图挡住这一剑。 是伍德,洛兰的忠仆。 他的确如尤涅若所想,是一个自不量力的生者,几乎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一分为二,半截身躯被人像垃圾一样踢开。 但苏利亚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句话。 “快走——” 她感觉头脑嗡的一声,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愤怒和不甘宛如烈火一样熊熊燃烧,她的眼前似乎充斥着一片赤色,整个世界寂静的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木剑的温度越来越高,但少女对此一无所知。 剑身上隐约传来一阵悸动,仿佛沉寂已久的心脏开始跳动,和苏利亚沉重的呼吸完美契合,剑身上的光芒也逐渐变得强烈,一点点蔓延到少女身上。 …… 尤涅若踹飞伍德的半截身子后,面无表情地挥出第二剑。 然后,变故途生。 眼前本已失去战斗力的金发少女突然一跃而起,双手挥舞着看似轻盈的木剑从上而下向他砍来。 他抬起头,内心毫无波动,左手的坎图沙从斜下方往上一撩,甩开一圈漆黑雾气,和苏利亚手中的木剑碰撞在一起。 这次的动静比今天任何一次撞击都要小的多,但情况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诡异。 一把木剑,薄如蝉翼,宛如打了蜡的工艺品。 一把散发着黑气,看不出材质,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纯黑长剑。 两把剑相交之后没有发出兵戈相交的碰撞声,反而如同磁铁一样相互吸引,牢牢粘在一起,甚至连武器接触后该有的震颤都没有。 木剑来自圣树伊莫特鲁,它可以将空气中的死寂元素转化为澎湃元素,但此刻,两把剑之间却出现了一个元素漩涡,源源不断的死寂元素汇聚过来,从木剑钻入,获得了活性后再被黑剑吸入,重新失去活力变回死寂元素,然后再被木剑吸入……如此往复,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难以控制。 从刚才尤涅若举剑砍向苏利亚的时候兰斯洛就准备冲出去救人了,但伍德比他早一步,在苏利亚被击飞的那一刻就已然动身。 此时的异变被结界中的两人尽收眼底,看到两剑相交处产生的漩涡,兰斯洛顿时了然。 一剑逼开李奥瑞克,趁着间隙他问: “那张古卷,来自伊格诺斯吧,你去过赫鲁的暗之幽渊?” 我们大概在第二卷末提到过这个名词,它和风之苍穹一样,是一个特殊的位面。目前具体有什么作用还未知,毕竟那个有关“纪元之战”的故事是夏穆编出来骗人的。 至于伊格诺斯,则和伊莫特鲁一样,是位于暗之幽渊的死亡之树,它将暗之幽渊的澎湃元素转化为死寂元素,这种和风之苍穹几乎互补的特征让人难免会对两者的关系产生联想。 但它们具体有什么作用,谁知道呢。 …… 听到兰斯洛的问题,李奥瑞克没有回答,背后骨翼一振拍马杀上,手里的骨剑飞快地刺出,兰斯洛的光剑应声破碎。 碎剑在空中炸开,兰斯洛本想以此来逼退李奥瑞克好出去救人,可没想到对方拼着放弃防守也要缠住自己,心中一阵烦躁。 此时正值领域外两把剑交织在一起,古怪的漩涡越来越大,他咬牙从领域上分出一半力量,聚成一只大手卷向两人。 失去了领域的禁锢,李奥瑞克的灰气也自由了许多,几乎在同一时间从缝隙中挤出去大半,同样纠缠过去。 两只手原本径直朝着尤涅若手中的剑,但在那道漩涡的作用下发生了偏转,竟被这股巨力吸了进去。 原本慢慢加快的漩涡顿时像打了鸡血,爆发出的吸力比之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它似乎只针对能量,一时间兰斯洛和李奥瑞克身上的力量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入,前者布满裂纹的领域在这股吸力下已然变形,背后的羽翼也逐渐暗淡,李奥瑞克更惨,背后骨翼上原本破烂的筋膜和分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转眼间就剩下了光秃秃的主干。 两人身上的力量完全不受控制般源源不断地汇入漩涡。 就在这个时候,查理三世召唤出的两道苍老人影拍马赶到,一左一右刺向尤涅若,后者不得不松开左手对付这两人。 黑剑坎图沙被吸附在木剑上,而木剑握在暴怒的苏利亚手中。他这一松手,来自苏利亚的力量顿时失去了压制,少女全力挥出的一剑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向下劈砍,巨大的剑光在演武场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好在这时丽娜已经被珈蓝学院的威廉校长带走,所幸没有造成伤亡。 但这一剑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元素漩涡中心出现了一个黑点,周围的一切开始慢慢向内坍缩,一股开始针对所有物质,而不单单是能量的吸力慢慢扩大,周围的断壁残垣不断震颤,渐渐悬浮起来,飞向漩涡中心。 这一剑同时也消耗了苏利亚的所有力量,少女软绵绵地扑倒在地。 …… 同一时刻,松开了握着黑剑的手,尤涅若仿佛清醒了一瞬,此时正值李奥瑞克在强大的吸力中苦苦支撑,无暇顾及他,这位昔日的图灵剑士团执政官竟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是真正想起自己是谁,而不是单膝跪下然后重复那个没有意义的名字。 “波隆,胡塞?” 他望着眼前两道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喊出两个名字。 声音和刚才相比,明显有了人类的情感波动。 然而两道人影却毫无反应,依旧举起剑向他刺来。 “你们不记得我了么?” 格开刺来的武器,他来不及挖掘更多记忆,追问道。 头脑里一片混沌,仿佛每细想一丝都会感受到针扎般的尖锐疼痛,一连挡下三道攻击后他才意识到手里沉甸甸的长剑是誓约胜利之剑。 这剑……为什么会在我手里?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它为什么不应该在我手里?它原本的主人是谁? 一连串自问让这位昔日的剑圣迅速想起一道倩影,一个他追求了一生都未能成功的人…… 记忆在翻滚,剧烈的疼痛撩拨着他的神经,作为生者经历的最后一幕在脑海中隐约浮现。 …… “你也被陛下请来了么,真巧。” “维妮娅她……她也没回来,陛下前去‘平乱’之后她就偷跑出去了。” “希望……兰斯洛大人能平安吧,我绝对不相信他对晨星有二心,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然后,短暂的寒暄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从漆黑的阴影中浮现的,不是受人尊敬的王者李奥瑞克,而是一只身形丑陋的怪物。 从它嘴里说出的话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最优秀的臣民,为伟大的王献上你们的灵魂与肉体吧……” …… “我的仆人,你似乎想要挣脱控制?” 一道至高无上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回忆,来自主人的控制再度加强,尤涅若的双眼重新恢复冷漠。 演武场上空,曾经的图灵剑士团执政官挥舞着象征忠诚、荣誉、胜利的圣剑,为了实现其主人“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六十二章 抗争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六十三章 拔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霍加斯山巅是终年不止的大雪,一片白茫茫。 伊卡莉也曾来过这里,毕竟正上方八万米高空的阿瓦隆是所有神灵待过的地方,只不过现在被一团不自量力的小火苗占据着。 她抬起脚漫步于雪原之上,与其说是她在迈开步子,倒不如说是周围的景色在不住倒退,仿佛恭敬的仆人将一切都端递到她面前。 短暂的几秒后,她来到了雪原最中心,一股无形的结界阻挡了去路。 “隔绝感知么,怪不得我从未发现过。” 抬起手,空气中排列整齐的元素发出微微的光亮,其余暗淡的部分隐约组成一个半球形的轮廓。 伊卡莉手指轻轻点在结界上,一圈涟漪荡开,里面矗立的古老建筑也出现在面前。 那是一座通体由黑曜石打造的城堡,远看过去仿佛潜伏在雪幕中的一头漆黑野兽,铁门上挂着一把锁,代表弥娅的三色神力波光流转。 “我确实感受到了帕图纳克斯的存在。” 伊卡莉轻抚那道锁,随着她手指的触碰,锁上一种颜色消失,但仍有两道来回游窜。 “但,你是让我来感受绝望的吗,奥杜因?” 那是弥娅的三色神力,她只能让其中三分之一消弭。 “锁只是个幌子,只要你对它产生怀疑,它就不存在。”灭世者的提醒再度传来。 “哦?” 伊卡莉眉头微蹙。 果不其然,疑惑产生的瞬间,锁便消失了。 “哐当”一声,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铁门被人推开,伊卡莉信步迈入。 她丝毫不担心里面藏着什么陷阱之类的,因为在这个位面,还没有人可以对她造成伤害。 从推开铁门,迈入这座古堡开始,周围的结界就隔绝了感知。虽然伊卡莉还能监控魔网,但却不那么敏锐了。举个例子,如果此时恰好有法师晋入传奇,突破魔网的桎梏,她是不会发现的。 而此时恰逢晨星的闹剧拉开序幕。对那里发生的一切,伊卡莉一无所知。 …… 她踏入城堡宽敞的会客厅,炽热的火元素仿佛迎接女王的忠仆,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空中炸开一簇烟花,四散的火星精准地落在烛台和吊灯上。 室内的装潢非常复古,甚至没有一块照明水晶。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奥杜因。”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堡里来回激荡,一圈圈传向拱形穹顶。 但却没有得到回复。 抬起头,顶上悬挂着一具龙的尸骨,宽阔的龙翼,淡金色的骨架,很显然气息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 无论是塑魂者帕图纳克斯还是他的弟弟奥杜因,两人都是玩弄灵魂的始祖,随意附身在一条龙身上对他们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伊卡莉觉得自己被对方戏耍了,愤怒让周围的元素出现了强烈波动。空气都为之扭曲。 “你妄图用这里的结界困住我么?” “自以为是的女人。” 奥杜因的声音突然带着几分嘲弄。 “愚蠢的人总认为自己是对的,而忽略了隐藏在表面背后的真相,这句话说的大概就是你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 伊卡莉冷声道:“你就在那个鬼地方待到世界毁灭吧。” 她向前迈出一步,周围景色变换,瞬间又回到了元素王座。 此时发生在晨星的一切正好结束。 “但愿你不要后悔。” 奥杜因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 视线回到晨星。 诡异的漩涡带着三人一同消失后,强大的吸力也荡然无存。 但在那之前,兰斯洛维系领域的能量就被吸走大半,背后的金色羽翼淡到快要看不清,同时原本被牢牢禁锢在领域内的灰气本该就此弥散开来,酿成更大的灾祸。 但—— 李奥瑞克比他还惨。 他的骨翼只剩下了几根主要骨骼,筋膜和缭绕的灰气完全消失,就像被人啃得干干净净的鸡翅骨,更何况现在他还要面对暴怒的兰斯洛,别说什么把力量弥散开酿成大祸,能自爆就不错了。 兰斯洛从未像今天这样接连不断的愤怒过,他原以为在风之苍穹与帕派瑞斯为伴的漫长岁月帮他荡涤了这些负面情绪,但当事情真正发生时,一股更加深邃的火焰从内心燃起。 火光照亮了逝去的一幕幕,由近及远,追溯回从前。 苏利亚的猝然消失…… 眼神淡漠、单膝下跪的尤尼…… 那个酷似维妮娅的银发少女哭泣的模样…… 伊莫特鲁分别之际,那个本该悲凉却始终轻佻的身影…… 以及很多年前,维妮娅在自己怀里慢慢失去温度后紧闭的双眼。 火光吞噬了一切,一只蹄下生火的梦魇浴火而行,高亢的嘶鸣着踏碎了理智和耐心。 他完全放弃了维系领域,将两人战斗的身影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亮道极致的长剑在手中凝结,在李奥瑞克身上的每一击都能划出深深的斫痕。 “你疯了吗!” 面对兰斯洛潮水般的攻势,李奥瑞克完全招架不住,他这才明白对方到底有多强。 “你就不害怕我将这里彻底变成亡者的国度吗!” 兰斯洛没有回答,金色剑光似烟花般绽放,一剑砍断了他的骨手。 “你杀不死我的!不如——” 又是一剑从他的腰间掠过,一阵牙酸的声音过后,李奥瑞克堪堪被拦腰斩断。 “啊啊啊——” 李奥瑞克怒吼一声,原本用来抵挡攻击的灰气全部散开,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既然你毫不在乎,那就让这个国度为我陪葬吧!” “你没这个资格!” 兰斯洛依旧不管不顾,将最后的力量汇聚在光剑上,刺向他胸口的破洞。 “铛!”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带火的骨镰,堪堪挡住这一击,不过骨镰也应声破碎。 空中传来一声闷哼,显然挡住这一击对他来说负担也不小。 “大人让你尽快离开。” 与此同时,正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的李奥瑞克耳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哼。” 李奥瑞克冷哼一声,又将铺天盖地的灰气收了回来。 见状炙热的身影从空中撕开一条裂缝,眼看就要将他拽走,却不料兰斯洛突然一剑划向两人所在的位置,隐蔽的传送门就此破碎。 “哪里来的臭虫,浑身冒着火星味儿。” 他反手一剑刺向敌人隐匿之处,逼出一道余烬般的暗红色身影。 那似乎是一个精灵,就兰斯洛看来身上的气息不输于克里托,隐匿技巧更胜一筹,连他都是在对方攻击时才有些察觉。 对方原本英俊的脸上布满焦黑的裂缝,像缺水以至龟裂的大地,头发如火焰般流动。 “泽拉迦尔,与您战斗是我的荣幸。” 泽拉迦尔像个优雅的绅士般微微躬身,抬头的瞬间就已然消失。 “后撤十里,有人接应,我帮你缠住他。” 与此同时,李奥瑞克听到了这样的指令。他看了对方一眼,虽有不忿,但还是照做了。 兰斯洛在泽拉迦尔消失的瞬间就冲向李奥瑞克,但在半道上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拦截了。 即便他将感知展开到极致也无法察觉对方的鬼魅身形,他甚至没有呼吸,就像一个死人一般,如果不是每次攻击前总有一道无法掩饰的微弱热流,他可能连对方的攻击都无法预判。 什么时候又多出了这样厉害的高手,还和李奥瑞克有勾结? 光剑和新生的火镰交织在一起,虽然前者的质量远高过后者,但在后者把握完美的时机和出手角度面前,兰斯洛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奥瑞克走远。 “泽拉迦尔是吧。” 被对方恼人的纠缠打扰后,兰斯洛反而冷静了下来。 淡金色领域再度张开,他完全放弃了追击李奥瑞克,而是将注意力汇聚在眼前这道身影上。 “你会为自己的举动付出代价。” 听到这句话,尽管对对方的强大早有预料,但泽拉迦尔却依旧感到一股凉气直窜头顶。 他不敢托大,手中出现一把新的火镰,身形再度消失。 就在他遁入影界的前一瞬,兰斯洛突然出现在身边,剑尖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翻过上前格挡的骨镰径直落在泽拉迦尔左肩。 后者肩头被这一剑戳出一个洞,龟裂的皮肤裂开,露出下面岩浆似的血肉和赤色骨骼。 “这么快?” 泽拉迦尔大惊,手腕翻转,火镰在两人之间飞速旋转,形成一道火幕,直冲兰斯洛面门而去。趁着后者规避的机会,他抚着肩膀后撤一大截,堪堪靠在领域边缘。 冒着火的右手从肩头放下,原本的伤口顿时一片焦黑,岩浆似的血液也不再流动。 正如当初瑞奇和刚铎那场战斗一样,刺客在流血后第一时间消除了这一隐患。 两人再度拉开距离。 …… 另一边,布兰多也遭遇了难缠的对手。 那看起来是一个隐匿在人堆里的普通人,商人打扮,十分富态,脑袋大脖子粗,下巴上的肉一颤一颤,后颈也没有萨弗隆印记。 但就在布兰多串糖葫芦似的挑飞三名传播烈焰的异火教众时,一丝杀意从身后袭来。 领域瞬间张开,寒气蔓延到暗中袭来的剑上。同时炎袭发动,布兰多的身形猛然化作火光,像纷飞的蝴蝶一样四散开,飞快地出现在对手身后,重新凝聚成人形,然后精灵宝剑刺出。 但让他诧异的是,对手仿佛在自己出手的瞬间就明白了意图,从炎袭发动的那一瞬开始,他连绵不断的剑光就笼罩了身后。 而且还是白鸦剑术,让他宛如一只缩在厚壳里的乌龟。 “铛铛铛” 兵戈交接声不绝于耳,两把明晃晃的长剑相交,在寒气的衬托下愈发刺骨。 布兰多收剑回鞘,换了一种持剑方式。 他身子微微压低,右脚前迈半步,弓腿,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鞘中长剑便是搭在弦上的箭。 剑鞘在身体左侧,被左手固定住,微侧身,右手握剑,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拔出长剑。 剑术名为霜切,一共只有十式,每一式都短而致命。 泛着银光的剑仿佛染了一层霜,划出的轨迹与剑士一起组成一个箭头,刺向敌人的喉咙。 “锵——” 又是一道余音绵长的格挡声,对手以同样的剑术,但却更快的速度挡住了布兰多的攻势。 不仅如此,中年人手腕如若无骨地翻转,手中长剑像灵蛇一样转了个圈,柔柔的缠绕上来。 一把坚不可摧的长剑在对方手里竟舞出了柔软之感。 这是柔剑术,脱胎于兽族小猫人的体术,后者柔弱无骨的身躯可以让他们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知道再这样下去对方的剑会“蔓延”到自己的手腕,届时说不定连剑都要舍弃,布兰多脚下一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扭动腰身,手里的剑和对方一起缠绕,就像两名配合出色的舞者同台演出,步伐和眼神都巧妙的天衣无缝。 “啧,银月斩。会的挺多嘛。” 中年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竟同样扭着水桶腰动了起来。 速度竟还比布兰多快一分。 这是什么人!?怎么我会的剑术他都会? 震惊之余,他也快速做出了反应,发动炎袭,身形再度溃散。 然而这次,敌人脸上却露出了“我就知道”的戏谑笑容。 他抬起手,长剑飞快地点出,剑尖微不可查地高速抖动着,每一击都会荡散一簇火花,动作熟练的就像乡间捕蝉的老人。 火花被剑光笼罩,不多会儿就消散了大半。纷飞的烈焰蝴蝶还未抵达该去的位置就伤亡惨重。 迫不得已,布兰多的身形再次凝聚,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 他从来没想过炎袭还有被人这样破解的一天。 中年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朗声道: “你是个好苗子,如果随我加入异火教——” 回应他的是更加决绝的剑光。 “很好,你的性格我更喜欢了。” 中年人荡开刺向自己的剑,微微躬身,剑尖拍击左胸。 “请记住杀死你的人叫范加尔。” 布兰多飞快地检索了一遍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确认没听过这个人。 只是印象中人类还是城邦社会时,风盔城的城主范伊阁下被称作切菜剑圣,就因为其和城主府的厨师长得一模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长剑横于胸前,回复道。 “也请你记住,杀死你的人名为布兰多。” 两把剑再次碰撞在一起。 第六十四章 戛然而止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波隆和胡塞身形涣散的刹那,查理三世心中一紧,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 紧接着兰斯洛撤掉领域,让自己和李奥瑞克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为此时的混乱又添了一把火。 尤其是后者,它身上缭绕的灰气和狰狞的骷髅外表无不让人想起恐怖的死灵法师。 查理三世脑子飞快地转动,可怖的亡者,元素高塔,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突然想到这些年元素高塔不温不火地崛起,以及屡次隐晦地暗示要取代“从未有过神迹”的圣言教会…… 难道是…… 无边的恐惧在国王心中蔓延,抓着王座扶手的指关节隐隐泛白。 他转向一旁被五花大绑的首席祭司克里斯,后者手上戴着沉重的禁魔镣铐,颓丧地跪在地上,嗫嚅着嘴唇,一脸难以置信。 “告诉我,元素高塔究竟想做什么!那些怪物都是哪里来的!” 国王怒吼道,仿佛此时提高音量可以暂时压下内心的恐惧。 “陛,陛下,这真的与元素高塔无关,都是莫拉,是异火教——” “异火教?那又是什么?” 克里斯低着头,任由查理三世的唾沫星子乱喷。听到这个问题,他立刻抬起头。 “是,是嘉——” 突然,一道金光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浪穿透了结界,从后颈处穿过,将克里斯死死钉在地上。 “嗬嗬——” 为伊苏服务了一辈子的首席祭司匍匐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拼命抓向被洞穿的喉咙。 “保护陛下!” 侍卫长一声断喝,周围的剑士立刻围成四方阵。 担心克里斯也像之前那样爆炸,他的身体被侍卫长一脚踢开,在空中迅速燃烧殆尽。 金色箭身上的透明火焰先是燃尽了他的生命,然后才将一切化为灰烬。 目睹这一切的查理三世彻底崩溃,一滩腥臭的温热液体顺着王座滴落在地上。 “回,回去!回王宫!打开结界!都回去!” 他用颤抖的声音呐喊着,尾音嘶哑。 腰配长剑的侍卫长愣了愣,忍不住道:“可是陛下——” “你聋了吗!还是说你也要造反!?” “是。” 侍卫长慌忙低下头,一行人连忙扶着国王钻进旁边的复古马车里。 所有人都当做没有看见地上那道明显的痕迹。 “陛下,我请求留下来继续战斗。” 目送国王上车,侍卫长咬咬牙出声道。 “不行!” 查理三世斩钉截铁地回答。 “兰登骑士,请注意你的身份,作为国王的近侍长,你明白自己的职责吗!” 兰登没说话,依旧低着头。 国王眉头微皱,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阴郁起来。 气氛逐渐凝重,尤其在如此动乱嘈杂的环境中,这份安静显得格外突兀。 旁边的三皇子见状急忙推了他一把,上前道: “陛下,兰登骑士他只是心系民众的安危,没别的意思。” 他在背后碰了兰登一下,用眼神暗示他别犟了。 “是嘛。” 国王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侍卫长握紧了手里的剑鞘,上面的冰冷不能带来一丝降温,他的眼前似乎浮现起那些在烈焰中哭嚎的弱小生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一句话。 “恕——难——从——命。” 说完,他猛的扯掉肩上的绶带,向国王深鞠一躬然后离开。 “兰登!” 查理三世森然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回应他的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甚至速度还快了几分。 “混账东西!” 国王一巴掌打在车门上,腐朽的木材即使有魔法加持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们走!” 一行人急忙簇拥着马车赶回王宫。 …… 圣湖湖畔的钟楼上,站着一道身穿棕色皮甲的身影,头上伸出一对狼耳,脚下还趴着两条狗,一条有毛,一条无毛,正在撕咬一具面目全非的卫兵尸体。 毫无疑问这是猎人之王沙恩斯,他放下手里的金弓萨芬达斯,嘴里骂骂咧咧。 “我明明是瞄着那个戴王冠的死胖子去的,为什么射偏了呢,果然还是不太适应么。” 说着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爆炸性的力量在皮肤下涌动。 自上次伊莫特鲁一别之后,他也获得了长足的进步。 不只是他,嘉顿麾下的所有人都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实力提升,用数据来衡量的话就是手拉手一齐踏入传奇之境,尤其是伽拉泽化身的泽拉迦尔,实力比一般的传奇高出好几个档次。 “说起来我的任务只是策应厨子制造混乱对吧,可他人呢?难道又看上了某个剑术奇才,然后沉迷于单挑?和这家伙搭档真是不省心……” “天呐,沙恩斯,你这是在怀念埃图斯么?千万别,忘了上次你们俩有多狼狈了么……” 猎人挠着头发自言自语道。 “都怪奥拉瑟,自从有了泽拉迦尔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不,是变了只鸟一样,出任务还得成双入对的,搞得大爷我被迫和厨子搭档。说起来我是不是也该找个小母狼之类的了?该死,猎人海力布似乎没来得及结婚就挂了,大人不会也恪守这个设定不让我结婚吧?” 他撇撇嘴,突然神经质地抬起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沙恩斯呀沙恩斯,改掉了跟狗讲话的毛病后,你又染上了自言自语的坏习惯么。” “汪——” 无毛狗沸血听到“狗”这个词汇,冲他叫了一嗓子,横肉丛生的脸上满是谄媚。 “没叫你!” 猎人踹了无毛狗一脚,抬头望向混乱的自由广场。 恐慌已经蔓延开来,现在整个晨星城和计划中一样陷入了混乱。 “不是说这次行动叫‘碳烤排骨’么,现在火势正旺,骨头呢?说好的亡者大军呢?” 沙恩斯脸上有些厌恶。他很讨厌和那个骷髅架子合作,对方身上带着一股让他十分讨厌的味道。 当初在伊莫特鲁,死于阿尔忒斯两人的自爆后,他曾短暂地在冥河里浸泡了一会儿,沉重且每时每刻都在剥离记忆的河水就散发着那种腐败腥臭的味道。 虽不浓郁,但就和沸血拉的屎一样,回味无穷。 “等等,‘回味无穷’这个词是不是不太对?” 猎人小声嘀咕着,突然看到远处最显眼的金色球形领域里飞出一道人影。 “不是吧……”他瞪大了眼睛。 “我没看错吧,竟然有人把泽拉迦尔的屎都快打出来了……” “汪汪!” 燃骨突然咬着他的裤腿。 “嗯?有人来找我了?” 沙恩斯收起金弓,带上一副崭新的断指手套,掏出战矛里基尔。 这是某次经历带来的心里阴影,他至今都无法鼓起勇气亲手触碰心爱的战矛。 …… 刚才沙恩斯那根箭射过来的时候,只有兰登看清了它的方向。 现在他正循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灼热气息跟了过来。 慢慢走到圣湖湖畔的钟楼附近,他心中一紧。 这里距离自由广场有大概两千米远,这得是多么夸张的一张弓? 这得是多强的臂力才能拉动那张弓? 打起十二分精神,侍卫长踏上螺旋形台阶。 石制台阶上留着焦黑的脚印,看上去像狗多过像人。 “这是……” 踌躇间,一道炽热的疾影扑了过来,他急忙挥剑砍去。 “铛!” 长剑仿佛砍在坚不可摧的黑曜石上,震得他虎口一阵发麻。 此时兰登也看清了扑过来的是何方神圣。 那是一条狗,具体说是无毛狗,浑身光秃秃的,脸上横肉丛生。 “呜汪——” 恶犬被剑劈中,狠狠砸进石墙里,但像个没事儿狗一样咆哮着重新扑了上来。 兰登急忙张开坚石领域,碎裂的石墙迅速化为一面盾牌矗立在身前。 操纵元素的特性让他短时间内可以像法师一样战斗。 “砰!” 仓促聚集起来的石墙被撞了个粉碎,但他要的这一丝缓冲之机也到来了。 “死吧!” 粉碎的石块中突然探出一把剑,径直刺入沸血张开的血盆大口中。 这是兰登潜藏在石墙后面蓄力已久的全力一击。 “咯嘣!” 一道清脆的咬合声传来,兰登的长剑被沸血咬了个粉粹,剩下半截也撞在这条狗的铁齿铜牙上,钝的不能再钝。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来不及思考,就被来势不减的恶犬一头撞飞,狠狠撞在石墙上。 “Gosh,Kagh!【兽人语:沸血,回来!】” 糟糕! 兰登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被一个锐物洞穿了。 那是一杆战矛,挥舞着它的是一名脸上带疤的兽人。 对方头顶的狼耳是那么显眼,只是这实力着实太可怕了…… 原来这就是幕后真凶么,速度好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感觉到力量一点点流逝,被钉在墙上的兰登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举起手中的剑,试图刺向对方。 但他失败了。 一道火光闪过,他举剑的右手从肩膀被齐根切断,伤口一片焦黑。 他甚至都没看清敌人用的什么武器。 “Boun,Hag.【兽人语:燃骨,吃饭了。】” 沙恩斯把断臂丢给燃骨,正打算从这个俘虏嘴里套一点情报,突然警兆徒生。 他来不及多想,身子猛的向右前扑,狠狠撞穿墙壁,逃离了原本站立的地方。 金色的剑光从天而降,钟楼顿时裂成两半,断口无比平整。 看清了闯入者,尤其是看清他手里拎着的一具尸体时,沙恩斯感到一丝凉意从脚底板升到头顶。 泽拉迦尔,凉了。 那……我是不是也快了? 燃骨和沸血分不清情况,见陌生人闯入,一左一右飞扑过去。 “唰唰”两剑,朴实无华的剑光甚至没掀起风声,两狗落地时就变成了四份。 沙恩斯咽了口唾沫,他一点儿都不心疼。这两条元素狗估计也死习惯了。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厨子呢?奥拉瑟呢?接应呢?支援呢?那个腐臭严重的骷髅架子呢? 都TM死哪儿去了? 眼前这个强到逆天的灰白头发是谁? 仿佛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天边飞来,带着炽热的温度和无边怒意,仿佛一架发起自爆式袭击的无人机。 兰斯洛仿佛背后长眼,平静地转身,手起,剑落,剑光划过,就像劈碎了整个世界。 奥拉瑟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悲鸣就分成两半各自摔落,在地上熔出两个焦黑的深坑。 虽然明白自己几人无论死多少次都会被嘉顿大人复活,但—— 无边的恐惧还是在沙恩斯心中蔓延开来。 这死法也忒惨了点…… 仿佛察觉到他在想什么,兰斯洛伸手掏出一块菱形水晶,里面囚禁着一个透明的灵魂。 正是泽拉迦尔。 沙恩斯脸色大变,有意无意地瞥了奥拉瑟一眼,脚下猛蹬就要开溜。 兰斯洛闪身向前,还没来得及刺出一剑,却看到眼前的狼耳兽人一个前扑卧倒在地,像只河虾一样蜷缩着身体。 这是? “轰——” 左右两边各自传来一声巨响,饶是兰斯洛也被炸了个猝不及防,在爆炸发生的一刻,他只来得及用光芒保护住被战矛钉在墙上的断臂剑士。 从远处看上去,整个圣湖笼罩在一片绚烂到极致的火光之中,湖水被蒸干,原本矗立在湖中心的雕像也蒸发了。 奥拉瑟的自爆就像一颗轻量级原子弹,不仅彻底毁了圣湖,还波及到了四周的房屋建筑,不过好在今天决赛的揭幕战,晨星的大多数民众此时都聚集在自由广场上,反而没因此造成太大伤亡。 与此同时,沉迷于和布兰多单挑的范加尔突然暗道一声糟糕,飞快地逼退对手,甚至来不及说声再见就扭动着看似笨拙的身躯离开了。 速度之快让布兰多措手不及。 “明明……他优势很大,为什么……” 到处响起的爆炸声也戛然而止,异火教众们仿佛收到了什么指示,能逃的逃离,逃不了的浑身浴火冲进人群,被四面八方刺来的长剑捅成筛子,然后化为灰烬。 …… 大概几分钟前。 距离晨星十里外的异火教临时据点,李奥瑞克推开房门,望着身穿金红两色睡袍的红发青年。 他正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看书。 和落魄的李奥瑞克比起来,后者更像一个王者,比如说此刻他就如同一头慵懒的狮子,身形健硕,柔顺的鬃毛搭理的一尘不染,耷拉的眼皮都散发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李奥瑞克知道那是人们口中的灰烬公爵嘉顿,却依旧没有好脸色。 “哟,我们的‘王者’逃回来了?” 嘉顿抬起眼皮戏谑道,他的刻薄一如既往。 “看你的样子,伤的不轻呀,尼乌德拉的力量也不怎么样嘛。” “对手是我的老熟人。”李奥瑞克语气嘲弄道:“你该关心关心你的那些手下,兰斯洛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对付得了的。” 这时奥拉瑟自爆发出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仿佛是为了应证他那句话。 “你说的没错,他们以另一种方式‘回家’了。”嘉顿站起身,随手撕开一道传送门,对面隐约是一片火海。 “对了,我的新宫殿温度很高,你不会熔化吧?”他迈入一只脚时突然回头问。 “哼。” 李奥瑞克也跟着走了进去。 第六十五章 尾声(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距离发生在晨星的混乱过去了三天,城里依旧布满萧瑟之气。 大街上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佣兵,他们脸上带着愤懑和郁结地聚集在街道两侧,看向卫兵的眼神不怎么友善。 气氛压抑的有些古怪,卫兵们眼里大都带着不自然的愧疚,甚至面对佣兵的挑衅从不反击。 “狗腿子!” “狗娘养的缩头乌龟!” “最先跑路的怂包!” 一个断了条腿的老年佣兵拄着粗糙的木棍骂骂咧咧道,离他最近的年轻卫兵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紧咬着牙,简直把耻辱两个字写在脸上。 他无法还口。 那天查理三世扔下自由广场混乱的局势率先跑路后,打开皇宫的结界不说,还担心不够安全,又撤掉了广场上的一半卫兵保护自己,三天后,又把他们派出来“控制局势”,于是这些被迫奉命行事的卫兵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缩头乌龟。 虽然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后,带来混乱的异火教众也迅速退场了,但身为一国之君却率先逃跑,还是让目睹这一真相的民众十分绝望。 就连当时被他一同带进皇宫结界的大臣们都纷纷进言如此不妥等等。 “晨星有二十万民众!但只有一个国王!” 面对群臣的劝阻,他这样愤怒地反驳道。 没想到这句愤怒的话语不胫而走,成了那些在混乱中坚守到最后的佣兵和剑士们萧索的玩笑。 …… “老子有两条腿!但只有一个脑袋!” 老比尔嚷嚷着,他似乎又喝多了。 “老东西,你忘了自己就剩一条腿了吗!”旁边瞎了一只眼的同伴提醒道,脸上满是烫伤留下的疤痕。 “那又怎么样,我们的国王不也忘记自己只剩十五万民众了吗?” 老比尔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他们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了。 …… 来自图灵和珈蓝的参赛队伍第一时间离开了,他们甚至没有派人告知。 查理三世很清楚这是在表达不满。 这场原本为了彰显晨星国力而举办的比赛就这么戛然而止了,没能表现给世人的荣耀全部变了耳光,响亮的抽在他脸上。 顺带着他看向洛兰的眼神更加不友善。 大皇子和二皇子驻守在黑棘森林附近的要塞,三天前刚踏上归途。 黑衣剑圣克里托那边也发去了求救信号,但考虑到那位十天前才离开晨星,估计接到信号再回来也得一段时间。 但这不代表查理三世会就此善罢甘休:他在事后第二天就下令封锁了元素高塔。 首席祭司克里斯·寒风的死亡让元素高塔群龙无首,加上原本待在里面的异火教众纷纷车里,在全副武装的皇室军队面前,一众元素法师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苦苦侍奉的神灵在这个时候保持了缄默。于是一众人全被戴上了禁魔镣铐,统统送进监狱。 这也是帝国监狱有史以来法师密度最高的时刻。 做完这一切,查理三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还有一半挂念在那天的神秘人身上。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对方与那个骷髅架子对峙许久,要不是他,伤亡可能更惨重。 但事情过后那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就如同他的出现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查理三世很讨厌这种强大到过分的力量——尤其是它还不受自己控制,那样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这时洛兰出现了,他说之前苏利亚回来的带了一个神秘高手,那天出现的很有可能就是此人。 提起苏利亚,查理三世这才想起来,似乎那天还发生了很诡异的一幕——一个宫廷侍奉的法师都无法解释的“漩涡”吞噬了三个人,其中就包括“晨星的蔷薇花”和晨风学院的校长怀恩·加西亚。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洛兰,愈加气愤。 这个废物,连自己的未婚妻都看不住! 洛兰被国王这一眼吓的不轻,顿时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说起来三皇子也是凄惨,原本那口黑锅被他扔给了克里斯,结果后者竟无法承受黑锅之重,死于非命,导致他成了这起事故的唯一负责人。再加上挑战赛的主意也是他为了迎合国王好大喜功的性格提出来的,原本想着提升自己皇室地位的同时狠狠捞一笔,结果也弄巧成拙,惊喜变成了惊吓,晨星遭受的惨重损失再开十次挑战赛也弥补不回来,估摸着最后这笔账还要算在自己头上…… 至于自己唯一的依仗伍德还死了,死的莫名其妙,他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他试图向侍卫长兰登示好,结果那小子不给脸也就算了,还自己凑上去送死,径直朝着圣湖那边跑过去…… 现在估摸着他连渣都不剩了吧……在那么大的爆炸之中。 想到这些,洛兰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丝绝望。 大哥和二哥正在赶回来,克里托阁下也会在不久后重新回到晨星…… 他们要是追查这件事,最后落在我头上…… 洛兰越想越觉得可怕,无论是与罪人克里斯·寒风交好还是私自带陌生人来观战,他都难逃干系,再加上之前克里托阁下隐晦的退婚暗示…… 这么一小会儿他背后的冷汗竟湿透了衣服。 “你热么?” 国王瞥了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见他额头上汗涔涔的,随口问道。 热? 经历了一场大爆炸,见识过自由广场上的火光,洛兰似乎对这个字眼产生了恐惧。一听到内心就如同燃起一团火,火焰逐渐灼烧着他的意识,让他甚至都忘了回应国王。 “你聋了吗!” 查理三世愤怒地吼道。 看来恐惧的不仅仅是他,陛下的神经也比之前敏感了不少。 洛兰突然发现自己的头脑异常清晰,他抬起头,甚至能看明白国王脸上的愤怒背后藏着的恐惧。 因为惧怕所以敏感,所以要用这样歇斯底里的斥责来彰显自己威严。 这种威严就像致幻的毒药,让人心情短暂愉悦,忘却恐惧。 是啊,短暂的愉悦,多么虚假的掩饰。 那么什么才是永恒的呢? 心底里仿佛有个答案在回答他。 “力量。” 说的没错,力量才是一切,有了它,财富,权势,地位,女人,都唾手可得。 那么怎样才能获得力量呢?对一个三十多岁却依旧一事无成的皇子来说,他能放下自己拥有的一切去和佣兵冒险吗? 那根本不现实。 这时心底的声音又在回应了。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等价交换。” “只要你有所付出,就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 “财富、权势、地位、女人,这些都不过是虚幻。” “你只用得到力量,这些就轻而易举。” 洛兰怦然心动,他甚至没有去思考这道声音从何而来,它就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悄然而至。 “出去!给我出去!” 国王吼叫了几声,洛兰都毫无反应,愤怒地赶他出去。 洛兰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陛,陛下,我无意冒犯您,只是……只是身体不舒服……” 他脸上的诡异一闪而过,迅速惶恐地跪下。 “哼。” 查理三世冷哼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靠在王座上。 “滚下去吧。” “是。” 洛兰转身离开。 他的后颈隐约浮现起一个金红两色的徽记,光芒一闪而过,查理三世不禁皱起眉头。 “洛兰——” “陛下?” 三皇子惶恐地低下头。 难道是我看花了眼?算了。 “你下去吧。” 查理三世随即不耐烦地摆摆手。 “是。” …… 同一时间,晨星的某个阴暗地下,依旧滞留在此处的异火教教宗莫拉突然睁开紧闭的双眼。 “嘉顿大人又多了一名虔诚的信徒,没想到克里斯这条狗也有做好事的时候。” “为获得力量献上你的一切吧,三皇子殿下。” 第六十六章 尾声(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珈蓝帝国,法蓝城的塞因沙墓园。 这座墓园建成于信仰历141年,不同于阴森的坟场,这里美丽、静谧,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忧伤。藤蔓和萋萋芳草掩映着沧桑的石雕,墓园深深,沉睡着一个个逝去的灵魂。 三天前那场混乱中,珈蓝算是损失最少的国度了——在这一点上他们无愧于自己“高等文明”的自豪。无论是导师们临危不惧,危难关头联手撑开结界保护学生,还是威廉校长神机妙算,提前带上了远距离传送阵的符文石板,都让他们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但这其中仍有一些伤亡。比如出去救人的几名年轻学子和一位老师道奇·威廉。 后者也是威廉校长唯一的儿子。 今天是为道奇·威廉举办葬礼的日子,他的旧衣物和骨灰一起放入水晶棺中,永久地封存于地下。 威廉推着一辆轮椅走在最前面,轮椅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年,长相白净,目光澄澈。 扬森·威廉,道奇的儿子,也是威廉校长的孙子,生下来就全身瘫痪,某种程度上和曾经的沐言很像,但和沐言贫寒的出身相比,他简直就是含着金汤匙。 但尽管如此,尽管这是个魔法文明十分发达的世界,也有人注定带着遗憾。 “你的父亲很伟大,他为了拯救自己的学生而死。”威廉淡淡道。 “嗯,我会记住他的。” 扬森的目光抖了几下,没有多说什么。 威廉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对父子关系一直不好——就像他和道奇关系也不好一样。于是摆摆手示意葬礼继续。 一名白袍法师颂念着悼词。 “他长眠于此,与鲜花和微风相伴…… “对于魔法,对于探求真理和阐释这个世界,他是一位勤勉,敏锐而忠实的探索者…… “对于教育,对于在无边黑暗中点燃文明之火,他是一位忠诚,尽责的引导者…… “对于家庭,对于张开铁一样的臂膀为亲人遮风挡雨,他是一位虔诚的守护者…… …… “岁月长河一去不返,但人们永远铭记他的高贵。” 白袍法师顿了顿,说道:“愿他能归于神的怀抱。” 周围垂首哀悼的众人不禁同时抬起头。 威廉也皱起眉头,看了那位法师一眼。 气氛有些凝重,沉默中带着压抑,唯有扬森表情始终如一,波澜不惊。 “愿他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探求到真理。” 扬森淡淡开口道。 少年平静的声音抚平了波动,所有人都垂首默哀一分钟。 之后葬礼结束。 扬森目送父亲的水晶棺沉入地下,昂着脖子对威廉说道。 “我回去了。” “嗯,我送——” “不用了。” 扬森歪着脑袋在轮椅靠背上磕了一下,椅子就自己掉转方向沿着平坦的小路离开了。 威廉看着少年倔强的后脑勺,拳头握紧了好几次,最后无奈地松开了。 这时前来悼念的访客渐渐散开,各自离去,一道人影靠了过来。 “威廉校长。” 是丽娜·因巴斯,此刻的她除了对道奇先生的缅怀,还有一个重要问题。 “我知道这个时间有些不合适——” “没事的,说吧。” 丽娜点点头,开口道:“我想请教您一些元素上的问题。” …… 五分钟后,珈蓝学院的浮空城纳拉达克(达拉然的前身)。 两旁载着银杏树的小路上,两道身影缓缓走过。 “威廉校长,元素真的有生命吗?”丽娜开口道。 威廉脚步停滞了一瞬,但很快恢复。 “在未知的事物面前,谁也不敢妄下结论。” “可是我的确感受到了一种异于常态的元素,它们更加富有活力,虽然在构筑法术模型上不是很好用,但却比平时那些死气沉沉的元素更易亲和。”丽娜疑惑道:“而且它们似乎完全不受魔网的控制,这和我从小接触到的知识完全相悖……” “你是在哪里接触到这些的?”威廉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丽娜似乎被他吓了一跳。 “……这个有什么不对么?” “不,孩子。知识没有对错,但有的东西接触久了会干扰到你,不要深究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会干扰到我?这些元素有什么问题吗?这难道不是道奇老师一直教育我们的‘勇于质疑’么?”她反驳道:“提出问题并解决问题,这难道不是探求真理的唯一途径吗?” 威廉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才缓缓开口。 “丽娜,我知道你的母亲很早就逝去了,但亡者是无法挽回的。” “校长你——”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接触了死灵魔法,趁着现在你尚未变得偏执,赶紧忘却那些。” “可是——” “没什么可是,冥河漫无边际,在上面寻找逝去的灵魂是一条不归路。” “不,我从未接触死灵法术……”丽娜疑惑道:“反而……您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见过许多人误入歧途。”威廉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迅速恢复正常。 “你真的没有沾染死灵法术?” 他仿佛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遍。 丽娜点点头,表情再认真不过了。 这次轮到校长懵逼了,除了赫鲁还有哪儿可以感受到带有活性的元素? “咳咳。”他掩饰错愕,解释道:“或许你可以去星耀图书馆的‘古卷’区查看一下古法师们有关元素的记载,或许在很久以前那种奇特元素是存在的,只是随着自然演变而湮灭了。” “赞美您的智慧。” 丽娜躬身谢过,然后离开了。 离去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了扬森的母亲,也就是道奇老师的夫人。 那位伟大母亲怀孕时就带着重病,但依旧挣扎着诞下了小扬森后。只可惜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扬森也一出生就全身瘫痪,只有颈部以上勉强能动。 据说失去爱人后道奇老师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来才振作起来,但和威廉校长爆发过一次争吵……他又这么厌恶死灵法术,会不会…… 丽娜摇摇头,把这些糟糕的想法赶走。 如此腹诽一名逝者,实在太不应该了。 记住这个扬森,下次见到他可能就在一个月以后了。 咕之1st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六十七章 信念与救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圣湖被蒸干后留下的深坑里,土地龟裂。 原本矗立着欧玛修女雕像的地方,只剩下一团白乎乎的不规则物。 兰斯洛静静地站在这里,他身后是一只袖管空荡荡的兰登。 这名侍卫长自从被他救下后,就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兰斯洛也没想过要甩开他,于是后者就这么跟了三天,寸步不离。 “这里曾经是一座雕像。” 他开口,仿佛自言自语,也仿佛说给兰登听。 “我知道,欧玛修女的雕像。”曾经的侍卫长回答道。 “是啊,欧玛修女的雕像。”兰斯洛感慨道:“现在它也不在了,晨星再也找不到剑花旗了。” 当初晨星改旗帜的时候兰登还未出生,他并不能懂兰斯洛的意思,但这不影响他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惋惜。 初春的寒风吹过,为这座劫后余生的城市平添几分萧索。 “你恨过国王吗?那个扔下人民,临阵逃脱的家伙。”兰斯洛又问。 兰登经过短暂的错愕,摇摇头。 “为什么?” “懦和畏惧是每个人都逃不开的,只是有的人表现了出来,有的人没有。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理解他的恐惧;但身为一国之君,我无法接受他的行为。” “那你为什么不恨他?” “弥娅对每个人是公平的,他会受到应有的制裁,或是良心上的谴责,或是人民的众叛亲离,又或是什么都不会。”兰登解释道:“我恨他,无法让这些审判和制裁提前到来。我不恨他,也不能分担他的报应。所以‘恨’是没有意义的。” 兰斯洛不禁轻笑。 “那什么是有意义的?或者说……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这样做有意义吗?” “有。”兰登坚定道:“‘偿还’是有意义的。” “偿还?” “没错,偿还。我这条命是您救下来的,请允许我表达应有的敬畏和感激。” “敬畏和感谢?那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沉浸在失去手臂的悲痛中而忘了偿还您的恩情,失去了对力量的敬畏,这对您,对您的仁慈和正直是不公平的。如果下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您因为这次不愉快而拒绝出手,这对下一个获救者而言是不公平的。” 兰斯洛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你走吧,我救你只是随手罢了。如果执意要‘偿还’,好好活下去吧,活下去就是最好的偿还。” “我会的,大人。我还要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守护这个国家。” “守护?”兰斯洛转身,好奇道:“我认识你这身衣服,只有国王的近侍才有资格穿上,但你却没有肩章和绶带,是被剥夺了吗?” “是我自己舍弃的。我觉得在那个时候广场上的人更需要保护。”兰登脸上看不出悲伤,目光依旧坚定。 “丢掉一条胳膊还不够么?况且你现在变成了一个废人,又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对你心怀感激? “这……值得吗?” 他仿佛在问对方,又像在问自己。 兰登笑笑,朗声回答道: “大人,我成为骑士那天,就对着晨星的旗帜立下誓言: “我将铭记身为一名骑士所要遵守的美德: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 “我发誓善待弱者,以手中剑保护他们,恪守忠诚,守护这个国家的一切。 “若凛冬来袭,我将化身烈焰驱除严寒。若黑暗弥漫,我必化为曙光照亮前路。若强敌来袭,我必化为坚盾抵御攻击,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以生命捍卫誓言。 “这是属于我的信念,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兰斯洛目光抖动了几下。 “你看到他们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指向远处的中央大街。 在那里,伤痕累累的佣兵们推搡着卫兵,用一种歇斯底里的方式发泄着内心的愤懑。 “他们的牺牲没有被任何人铭记,留下的只有伤痕与痛苦。他们渴望得到应有的回报,或说尊敬,就在这一刻,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们就是这个问题最好的回应:这个国家,配不上他们的付出。也配不上你的。” “但是。”兰登反驳道:“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不是吗?” 兰斯洛不禁错愕。 “什么意思?” “佣兵是最会权衡利弊的人,甚至比那些商人还要精明。商人做生意亏损的是钱,而佣兵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大人,我可以打保票,他们在听到布兰多阁下的号召,拔出长剑之前就已有了答案,而且那个答案和现在的结果没什么区别。” “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兰斯洛低下头说。 “对啊,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兰登同样叹了口气。 “他们只是这个国家人民罢了,甚至不是骑士,但他们这样做了。没有人去思考‘值不值得’,‘在不在乎’,他们想做的只是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身边的人。 “这也是属于他们的信念。” 兰斯洛沉默不语,两人静静注视着远处。 中央大街上,一直被人推推搡搡的年轻卫兵终于顶不住压力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委屈的泪水止不住流淌。 老比尔傻眼了,他望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抱着他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 兰斯洛看着这一切,耳畔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话。 那些话语在他看来天真的可怕,却一个字一个字渗进心坎里。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慢慢变得如此冷血了? 他如此想道。 开始觉得被人左右情绪是件糟糕的事,一定要对这个世界,对周遭的人和事冷眼相看,一定要比任何人都看得清事物的本质,试图高高在上。 似乎从目睹了维妮娅的死亡开始,从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开始,自己的心态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开始厌恶情绪上的波动,试图变得理性,冷酷,过分执着于自己的主观感受。 如同在心底里埋下一颗偏执的种子,潜伏在阴暗处慢慢积蓄力量。 李奥瑞克的出现让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这颗种子也趁机茁壮成长。它让兰斯洛变得暴虐、嗜血——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瞬,但他很确信,自己逃不出那种偏执的掌控。 因为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一丝快意——欺凌和杀戮带来的快感就像麻醉品,掩盖了本该在此刻保持清醒的理智。 他很确信当年李奥瑞克也是这样变疯的,没有人比他更偏执了。 同时他也理解了为什么当初夏穆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那个在他看来没什么价值的少年。 那是属于夏穆的信念,一个与他截然相反,能够保持绝对理性的少年拥有的信念。 信念的崇高,与生命的卑微或强大无关。 …… “你叫兰登是吧。” 良久之后他开口道。 “没错。” “现在改左手练剑能习惯吗?” “应该还……您是说……”兰登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接着。” 对方还扔过来一把剑:仿佛黄金打造,剑身为宝蓝色,入手沉甸甸的。 毫无疑问这是誓约胜利之剑,尤涅若被古卷坎图沙吸走之后它就跌落在演武场的废墟中,被兰斯洛捡到。 兰登左手握着剑有些不知所措。 “别这么惊讶,这是你应得的。” “‘应得的’?” “这是一把‘守护者之剑’,用它去贯彻你的信念吧。” 兰登微愣片刻,然后重重点头,听到对方问。 “这次的遇难者被安葬在哪里?” “城郊的公墓。” “我们去看看吧。” 兰斯洛随即迈开步子。 他欠那些逝去的生命道歉——如李奥瑞克所言,如果他在一开始就全力阻止那道攻击,的确能挽救许多生命。 但那一瞬他迟疑了。 “好,但是,”兰登忙问:“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大人您。” “兰斯洛。” 第六十八章 苏醒与消失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关于空间,洛坎的法师们从元素角度进行了长达数千年的论证和探索,终于得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法师们认为,我们所处的空间由无数条线构成,但几乎所有人都处在最粗的一条线上。 就像一座城市有无数条街道,大家都挤在一条街上。 严格来讲用粗细衡量有些不合理,因为空间线无从测量,但为了更形象一些,可以这样简单理解。 每一条线都代表一个位面,它们的分布呈梭型,除了发散的起点和收束的终点外,基本平行,不会相交。 在无人使用时,它处于关闭状态,只有当出现使用请求的时候才会打开。 这也符合能量最低原理。 而闪光术的原理,就是通过支付一定魔力来打开新的空间线,在“仅有一人使用”的“空旷”线上移动(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怀恩无法用闪光术挣脱吸力)。 再回到刚才那个例子,这个人用魔力打开了一条新的街道,上面只有他一个人,毫不拥挤,所以可以想怎么加速就怎么加速。 也正因如此,法师在这里移动更快,而且无论多少名法师一齐使用闪光术,都不会造成“堵车”,因为每个人前往的空间线是即时生成的。 盗贼系职业潜行时遁入影界也是如此,法师的“象牙屋”也是如此,都处于同一空间中的不同线上,所以不会出现两名盗贼遁入同一个影界,两名法师的象牙屋互相联通的情况。 于是热爱探索的法师们在提出了空间线的概念后,又把目光聚焦在线的两个汇聚点上。 一个发出,一个收束,他们统称之为节点,并觉得节点就是从这个空间前往另一个空间的关键。 一位叫艾萨克的学院派法师曾提出过这样一个理论:我们所追求的、这个世界的真理都表现出一种让人身心愉悦的和谐,比如著名的黄金分割比例就脱胎于对数字的研究,而前者蕴含的丰富美学价值使其广泛应用于建筑和艺术。 因此他觉得,空间线的起点和终点类似人的出生和死亡,一条完整的线就像一个人完整的一生。以此做出遐想——那要是不完整呢?夭折呢? 是否会在半途走向终点?是否意味着新的“节点”? 构成这个世界的本质是元素和灵魂,如果我们能让这两者相互作用,在中途强行隔断空间线,是否就能人造一个节点出来? 他还为此想出了一个实验,名为“艾萨克熔断实验”。过程就是收集足够的元素和灵魂能量,使其发生剧烈反应,以此来达到人造节点,从这个空间离开的想法。 站在上帝视角,我们可以说他和真理只有一墙之隔,但很可惜,这个猜想缺少一个重要环节。 他不知道的是,构成世界的本质是三大要素:活性元素(澎湃元素),湮灭元素(死寂元素)和灵魂。这三者是弥娅创世的关键,也是她神力的组成部分。 而洛坎,澎湃元素绝迹。 在世界诞生之后,这三种组成世界的不同成分分别由三位管理者控制。其中塑魂者帕图纳克斯控制灵魂;操纵者伊卡莉掌管魔网,控制所有的死寂元素;而澎湃元素则交由观察者坎洛什。 但那位艾萨克法师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从洛坎到赫鲁的渠道无外乎三条,除了两个天然形成的节点之外,任意一处“打开”的空间线也会出现一道缝隙,让他穿越到赫鲁。 因此“熔断”这种方法是非常靠谱的,只可惜他生不逢时。 当初夏穆在风之苍穹时就储备了大量澎湃元素,还从兰斯洛那里要来了部分伊莫特鲁的力量,再加上洛坎的死寂元素,这才勉强凑齐熔断空间线的基本要素。最后更是用灵魂自爆的方式完成这一壮举,因此沐言的灵魂才能被送到赫鲁。 至于他怎么脱离伊苏的神力禁锢的,这个暂且按下不表。 而发生在晨星的这场闹剧,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首先是基本要素:死寂元素到处都是;澎湃元素来自木剑的转化;而最为关键的灵魂力量,则来自兰斯洛和李奥瑞克。 连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为这次空间传送贡献了一份力量。 然后元素在两把剑之间来回传递,就像环形铁轨上不断加速的列车,最终引燃了这一切,只是这次的升温过程十分巧妙,没有某人那么简单粗暴,仅仅局限在一小片区域内,因此动静并没那么可怕。 所以,今天的赫鲁又迎来了三位新的客人。 ------------------- 怀恩是第一个醒来的。 或者说他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醒来。 仿佛被唤醒——赫鲁的空气唤醒了他体内的某些东西。 怀恩睁开眼,原本睿智的神光从他眼中一点点褪去,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慢慢消失,剩下一双淡漠的眼睛。 仿佛看透了一切。 那是一种在经历了漫长岁月的长生种才有的淡泊,和他相比,就连精灵都稍逊一筹。 他环顾四周后,仿佛一台生锈的机器似的活动着手脚,然后将手放入冥河中。 一道若有若无的波动散开,巨大的身影呼啸而至,仿佛穿越了时空。 巨龙在空中展开双翼,遮天蔽日——虽然赫鲁没有太阳。 残破身躯上的琥珀色双瞳凝视着怀恩,无边的压力挤向这名老人。 尼乌德拉,或说奥杜因从眼前的老人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 “奥杜因。” 怀恩,或说变了个人的怀恩开口了,准确地叫出了他的真名。 巨大的龙目露出一丝震惊,瞳孔像猫科动物一样竖了起来,目光变得尖锐。 “Krah-Los?”【龙语:卡尔罗斯/卡洛斯】 龙的吐目掀起一阵无形的波纹,荡碎了方圆十几里降临在冥河之上的所有灵魂。 “你又念错了,老伙计。”怀恩纠正道:“是‘Krah-Lo-Shi’,坎洛什,这才是我的名字。” “Hin-Ra-arah-N+l-Dova!”【龙语:你被巨龙吞噬!】 (注:本意为‘你(在过去明明)已经被巨龙吞噬了!’,但作为比精灵还夸张的长生种,龙没有时间观念,所以龙语无时态变化。) 盛怒之下,这道吐目在冥河上掀起滔天巨浪,但怀恩只是伸出手微微一抚,铺天盖地而来的河水就乖乖退了回去。 准确说如同一段倒放的录像:溅射的浪花飞回水里,探出脑袋的巨浪重新蛰伏。 “你说的没错,但谁知道那是哪个‘我’呢?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老人摊摊手:“虽然洛坎的未来走向同一个结局,但这也无法改变它有无数条线的事实。” 奥杜因逐渐冷静下来。 “对嘛,这才是你。”怀恩,或说坎洛什笑道:“虽然无法获得我的记忆,但这种冷静思考的能力应该可以继承,毕竟你吃东西不怎么仔细。” “Hin——”【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怀恩打断了他。“我是一条即将消散的反馈罢了,凑巧被赫鲁的元素激活,所以等会儿还要麻烦你将这具身体送回去。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有劝你收手的意思。你看,即便你吞噬了我,我也对你没有丝毫恨意对不对?在我看来任何一条线上的发展都是有可能改变末日到来的,说不定你做的是对的呢。” “Fodein-Ra-Hin-Gr+n?”【你(在未来到底)看见了什么?】 坎洛什沉吟片刻,表情认真道: “万物皆为主宰,神灵永远缄默。 “漫长轮回即将结束,仅有一人窥见圣光。 “老伙计,我们的母亲化为了这个世界,无论她的意识是否存在,都在冥冥之中注视着我们。 “从渺小的蝴蝶扇动翅膀开始,这个世界的轨迹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每一条路的尽头在开始的地方就已经确定了,无论你试图如何挣扎——甚至就连你的挣扎也被预言包括在内。 “比如此时此刻,我的出现,你的讶异,以及你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做的这一切布局,都在其中。 “希望你能理解这句话,但愿那还来得及。” 说完,坎洛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闭上双眼。 奥杜因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力量从他身上消失了。 “Krah-Lo-Shi——” 巨龙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目光看向仍然昏迷的苏利亚和格莉丝。 良久,他挥挥爪子将怀恩送回了洛坎,然后拍打着翅膀飞走。 …… 同一时间,赫鲁西北方向,塔林人世代守护的圣地“漆黑之地”。 一扇木门镶嵌在古老的树干上,门上雕刻着玄奥的花纹,蓝皮肤的塔林守卫在旁边打瞌睡,鼾声震天。 就在这时,门上的花纹突然亮了起来,如同一个人在呼吸。 光芒渐渐暗淡,悄无声息地消失,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没有人发现。 第六十九章 出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大概一个小时后,漂浮在冥河上的苏利亚醒来了。 苏利亚醒来时发现身体浸泡冰冷的水中,呼吸到的空气也十分浑浊,怀里还抱着一个沉甸甸的人。 “这是哪里?” 少女挣扎着站起来,感觉身上一阵酸痛,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但这股腐败的空气却莫名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剑士们修炼的斗气和法师的魔力追根溯源都来自于空气中的元素,只是他们让元素更多地作用于自身,而不是研究其构成和应用然后再释放出去。因此感知没那么敏锐,只能隐约察觉元素的不同,却具体说不出所以然。 她的手中还握着兰斯洛的木剑,至于另一把黑剑则消失不见,变成一本黑色的古卷漂浮在水上。 苏利亚捡起古卷,收回戒指里,把注意力放在怀里的人身上。 “莉莉丝小姐?” 少女费劲地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这名有些眼熟的银发少女是谁。 只是现在的她似乎有些异样——就像一尊被打碎的雕像,蛛网般的裂缝遍布身体,缝隙交叉的地方一块块剥落,露出琥珀色的内核。 冰冷的河水立刻从缝隙中灌进去,流过时同样沾染了一些琥珀色。莉莉丝的脸色也愈发苍白,嘴里出现含糊不清的呓语。 “达尼……达米安……” “达米安?” 苏利亚猛然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 位于白岩矿场的死灵法师扎伊克斯! 沉寂许久的记忆被重新翻起,她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莉莉丝小姐如此眼熟了。 她在扎伊克斯的书房里见过的那副画!格莉丝·琼斯! 所以眼前这位根本不是什么莉莉丝,而是格莉丝! 苏利亚急忙抱紧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御寒。 “达米安……” 格莉丝的呓语越来越轻,身体也愈发冰冷,冥河的冲刷在慢慢剥碎她的身体。 “格莉丝小姐!达米安先生还活着!” 苏利亚紧紧抱着她向高耸的河岸边赶去。 冰冷的冥河中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台阶,其上的河水堪堪没过她的大腿。 但这不代表她能抱着格莉丝离开水面。 每当她试图抱着她脱离河水时,水流总会变得粘稠,像无数双鬼手从四面八方拉扯着她的头发和濒临破碎的躯体,挣扎过后总会露出更多的琥珀色内核。动作过于猛烈时,还会有浪花卷起朝她扑过来。 苏利亚意识到那些发光的内核才是格莉丝的本体,尽量不让河水碰到它们。 “格莉丝小姐,坚持住!达米安先生还活着,他很爱你,书房里还挂着一幅你的画像,为了能找到你,他甚至不惜变成死灵法师……” “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我发誓我会带你去找他的!” 少女拼命奔跑的过程中,冥河仿佛意识到一道甜美的灵魂正在脱离自己的牢笼,极力阻拦,一道道波浪涌起,不断拍打在苏利亚身上。 她咬咬牙,将格莉丝背在身后,粘稠的河水不甘心地纠缠着银发少女的双脚。 “你们——休想——得逞!” 堪堪跑到高耸的岸边,苏利亚身上出现了一层亮紫色的光环,离体大概只有十公分,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在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斗,还砍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后能做到的极限。 见目标即将离开,冥河仿佛疯了似的卷起一朵巨浪,如同大手一样呼扇过来,苏利亚低喝一声,所有力量灌注到腿上,纵身一跃,竟然强行挣脱了拽着格莉丝的河水。 此时她浮在半空中,巨浪袭来,不断靠近,少女扭转身子用尽全身力气一剑劈出,在粘稠的河水上砍出一个凹陷,后者竟像果冻一样将她反弹了出去。 河水凝聚的两只大手也堪堪合拢,差一点就会控制住她。 “再见啦!” 借着这股力量顺利上岸的苏利亚冲冥河摆了摆手,长舒一口气,然后毫不顾及形象的躺在了地上。 “呼——累死本小姐了。” 躺在地上她才来得及注意眼前这方暗淡浑浊的天空。 “我似乎被送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呢。” 少女如是想道。 …… 今天是迷雾历599年9月23日。 距离闪耀金币被搬到霍斯狄的第二大街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这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道呈蚊香形的城市里格外冷清。 造成这种冷清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绝对人口的锐减,第二是相对人口的锐减。 造成前者的原因是五个多月前城主霍斯狄大手一挥,掏出十张纳格法尔号的船票,声称可以带50人上船,为此佣兵们争的头破血流。 虽然是以“比赛”的方式进行角逐,优胜者才有资格上船,但这个“比赛”可是真刀真枪的血战,于是比赛结束后,这个全民皆兵的城市几乎少了1/10常驻人口。 比赛的死亡率高达40%,霍斯狄光收报名费都够好几张船票钱了。 后者自不必多说,优胜者携家带口一齐前往吉欧尔港,该收的摊也收了,该关的店也关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人还逗留在城里。 这些关闭的店铺中就包括“蜜卡之家”和“甜美的丝薇特”。 米卡和丝薇特这对兄妹在经历了那次变革后愈发感激格雷泽(虽然是沐言假借其名),但也感受到了自身的弱小。于是两人弃“勺”从戎再度踏上战场,从一众七级佣兵中脱颖而出,拥有了上船的资格。 支持丝薇特战斗到最后不光有对力量的渴望,还有她对格雷泽的思念——不管格雷泽大人变成多么难看的怪物,丝薇特一定会陪你到最后! 少女是这么想的。 这个期间两家店租借给了杰瑞和汤姆两兄弟,这哥俩将灵敏的嗅觉发挥到极致,作为盗贼的手速也不差,再加上汤姆似乎与生俱来的料理天赋,经营之下生意竟比之前还要红火。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随着米卡和丝薇特的离去,这两家店也关门了。 霍斯狄没有“合同”转让这一说,你不要了就归霍斯狄所有,就算有血缘关系也不能“传承”。 于是杰瑞和汤姆只好被迫离开。 好在他们这段时间攒了不少钱,这哥俩决定去霍斯狄以北的瓦丹城见见世面。 “我们才不去什么吉欧尔港呢,在瓦丹远远地看看纳沙尔流域上的大船驶过就好。” 这是两人内心的真实写照。 此刻他们已经在物质生活繁荣的瓦丹城了,而且过的很滋润,除了手头的钱快花完了以外没有任何困扰。 而此刻,霍斯狄城外的余烬庄园里外,格雷泽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的城堡,沐言就在一旁等着,也不催促。 良久,老人才轻叹一声,拂袖转身。 “大包呢?”沐言问。 格雷泽撇撇嘴:“留它看家,打扫卫生什么的。” 沐言不禁失笑。“你确定要留一口箱子看家?还要打扫卫生?” “那不然呢,留一个烛台?还是一个扫帚?”老人笑笑。“走吧,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嗯。” 沐言点点头,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一团雪球似的生物从露台上飞了下来。 “这是什么?”老人好奇地盯着这只酷似猫头鹰的生物。 “我用基础附灵术做的元素生物。” 他伸出胳膊让雪鸮停在上面,得意地介绍道。 “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勇敢的海德薇’。” 格雷泽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伸手去摸海德薇的羽毛,后者猛然闪开的同时还用圆鼓鼓的眼睛瞪他。 “你这已经脱离‘基础附灵术’的范畴了吧?” “不不不,这只傻鸟除了会飞和听我的指令以外什么都不会。”沐言解释道:“一开始我打算做一只银翼飞鹰来着,结果捏岔了。” 其实他美化了一下自己的艺术才能,他只是想捏一只猫而已…… 听到这番话,老人不禁更好奇了,随口问道:“它可以战斗吗?” “当然!” “那……主要方式呢?” “当然是法师的浪漫了!要不然为什么叫‘勇敢的海德薇’?” “……” 第七十章 咸鱼(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霍斯狄北边的瓦丹城,毗邻堪比内陆海的纳沙尔流域,是个特殊的“港口城市”。 冥河对赫鲁人来说比剧毒还可怕,毕竟沾之即化。所以根本不需要做什么监督措施,大多数试图在非捕捞季占便宜的人都逃不过尸骨无存的下场,篾潮人也没心思管那些漏网之鱼——他们觉得有能力的私捕者理应得到这些,没理由加以干涉,冥河又不是篾潮人的。 所以即使在非捕捞季,也没有船只敢在纳沙尔流域横行,毕竟纳格法尔号那样特殊的大船在整个赫鲁也只有一艘。 据说当初有很多,但都在尼乌德拉现身那次被毁掉了。 因此对没有持续飞行能力的人而言,如何横渡宛如剧毒的冥河就成了难题。 聪明的瓦丹人看到了商机,他们在纳沙尔流域两边建立了飞行哨站,用羽翼巨大的血喙渡鸦运送旅客,收取高额的费用。因此瓦丹城是赫鲁少有的几个商品经济非常发达的城市,这里商人众多,囤积着大量货币,娱乐产业和服务业繁荣,物质生活水平比霍斯狄高出了不知道几个级别。 同时这里也是赫鲁罕见的“秩序”之地。 不同于霍斯狄那样简单粗暴的秩序,这儿的生活安宁的令人发指。 曾经有许多慕财而来的粗鲁佣兵就因为随地吐了一口痰就被卫兵叉出去了,反抗强烈的还被绑起来由血喙渡鸦扔进了冥河,尸骨无存。 毕竟这儿是“港口”城市。 其城主本人也是几个大商会的首脑之一,对于城中秩序的维护十分看重——毕竟有钱人都是惜命的,而且越有钱越珍惜,谁也不想自己的财富没花完就丢了性命。 夏洛克就是城里的杰出商人之一,他虽然实力一般,财富也比不上那些超级商会,但也足够让普通人眼红不已。 很多人都对他的这笔财富嫉妒不已,但碍于其仆人西利欧的强大剑术,只能把这份羡慕咽回肚子里,心里骂骂咧咧的同时表面上还要十分恭敬。 说起西利欧这名忠仆,那可是一桩古老的故事了。他算得上夏洛克家族有史以来最棒的一比买卖——从夏洛克的佣兵曾曾曾祖父泰隆开始,他们就把冒险活动称为买卖,直到后来他们真的做起了买卖。 大概在五六百年前,那时候上一个纪元“海藤”刚刚结束,新的纪元“迷雾”初始,佣兵泰隆在走投无路之下干起了私自捕捞灵魂的勾当。 赫鲁人都知道,能在冥河的冲刷中保存下来的灵魂,都是外来者中的精英,他们自身的实力、脑子里的知识都是宝贵的财富,因此每年想要登上纳格法尔号的人挤破了头。 纳格法尔号的掌舵者篾潮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牢牢把控着这艘船。 由他们打捞上来的灵魂会被重新塑造身体,然后以拍卖的形式出手,最后在总收益中拿出一半,平均分配给登船的每个家族。 至于捞到的灵魂是什么成色,有什么特殊才能,全凭运气。因为灵魂刚上船时大都浑浑噩噩,不甚清醒,再加上篾潮人为他们打上了烙印,因此这种拍卖颇有赌博的意味。 对此瓦丹城的商人们早就做过计算了,篾潮人很懂行情,他们极有可能在暗地里调查了每张船票的成交价,所以每次给出的拍卖底价都是视船票价格上下浮动的——船票卖的越好说明这些人手里钱越多,底价自然要高,反之亦然,否则会造成流拍。 这么看来篾潮人也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脑子里都是肌肉”。 于是这也就造成一个长久以来的定理:即便在船上一件事都不干,最后分到的钱也能抵消船票的花费,更不用说很多人的船票都是通过灰色手段得到的,根本就没花什么钱。 除开这些赤裸裸的金钱收益,在船上还能与其他家族的大佬相遇攀谈,这就足以值回票价了。 所以每百年一次的捕捞季更像一场赫鲁上层社会的沙龙。 但这毕竟只是每百年才有一次的盛会,而且篾潮人放出的船票也不多,因此能够得到“外来者”灵魂的赫鲁人就更少了。 于是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私底下进行比“虎口夺食”危险数千倍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七十章 咸鱼(上)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书趣阁_ 第七十一章 咸鱼(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冥河从赫鲁的西北角斜向东南一泻千里,所以从瓦丹城向东直走四十里也能到河畔,同时这儿也是整个纳沙尔流域距离河岸最近的地方——这里的岸边仅有五米高。 因为这个原因,这里就成了私捕者们最常来的地方,岸边的幽魂木桩也不翼而飞——就像一所高中操场边的围墙附近总有一条被“越狱者”们踩出来的小径一样,寸草不生。 此时两个明晃晃的灵魂正向这边走来。 “埃里克你确定我们可以从这儿上去?”阿玛瑟忍不住问。 距离两人达成共识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眼前这家伙除了想象力之外,没有一点可以和另一个与他一样话多的人类相比。 起码那个家伙总能拿主意,而这个…… 五天前,两人在岸边看到了活的“岸上人”,还兴奋地冲他们挥舞手臂。 结果是让人喜悦的,那几个人类同样兴奋地朝他们跑过来,就在岸边,扔来了救援用的——这俩是这么认为的——网兜。 阿玛瑟一只手抓着网,一只手拽着埃里克,在岸上人的帮助下堪堪让两人脱离了河面。 然而就在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谢谢时,一朵巨浪拍过,将两人卷了回去不说,还欲求不满的波及到岸边,飞溅在那几人身上。 然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几个人像一团干草沾了火星,瞬间燃起无形的火焰,竟像骄阳下的冬雪般融化了,失去支撑的衣物尚未落地里面就已空空荡荡。 回过神后阿玛瑟才突然意识到:这几个人真的是善良的路人吗? 他随即把这个问题扔给埃里克,结果对方表现的比他还懵懂:比起他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冒险经验,埃里克就是个十足的宅男文青,更不要说他那闻者语塞见者说不出话的悲惨遭遇了……如果阿玛瑟知道“安东尼”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故事,估计一定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么一个单细胞如草履虫的家伙,自己怎么会把决策权交给他呢? …… 面对阿玛瑟的问题,埃里克也没之前那么笃定了。 “我觉得吧……”我们的推理作家捏着下巴,眉头紧蹙。“根据我的缜密分析,这里是距离上面最近的地方了,别的不说,呆在这儿被人捞上去的概率也高一些。” “你仍然觉得那些人是好人吗?” “当然不是,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被捞走,会发生什么?”埃里克似乎突然变聪明了,他指着两人头顶浑浊的天空。 “你看那些明晃晃的灵魂,一个个从天而降,有的一下来就化了,有的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再加上那些‘岸上人’见到我们时惊喜的表情,你觉得我们算什么?” “什么?” “好鱼!”埃里克信誓旦旦道:“而且是肉质肥美,十分罕见的优质好鱼。” 阿玛瑟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但心底里竟还有几分期待。 似乎……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埃里克又补充道:“你是强大的精灵,我是弱小的人类,虽然我们都各自隐瞒了以前的故事,但很显然,这里是死后的世界。那么问题随之而来,洛坎每天有那么多人要死,就算大多数落下来的都化了,那剩下那些呢?” “你是说……和我们一样的‘好鱼’?” “没错!”埃里克点头道:“虽然我们每天都在经历河水的冲刷,但基本没发生任何变化,这就说明一直待在河里是不会消亡的,对吗?” “继续。”阿玛瑟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河里的‘幸存者’只会越来越多,而不像现在这样冷冷清清。试想一下,就算‘好鱼’诞生的几率是万分之一,洛坎存在的上万年间一共要死多少人?他们中会诞生多少条‘好鱼’?虽然这片流域很宽阔,但好歹也看得见边际,应该十分拥挤才对,那他们去哪儿了?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直到看见岸上那几个人我才明白,他们多半是被捞走了。” 说道这儿埃里克的眼神突然有些飘忽。 “我生前住的地方……妈的怎么说起来这么奇怪呢。”他挠了挠头。“我在的小镇旁边有一条河,还有一位年迈的学者置办了鱼塘。每年初春河水解冻的时候,他都要雇人去河里捞一批鱼苗,那阵势可不小,至少四五条船,十几个能干的小伙子,很少有鱼能够逃走。 “我问过莫森先生为什么那样的活动每年只有一次,他告诉我说成本太高,而且河里鱼的数量在缓慢上升,大概年末的时候接近饱和,频繁捕捞没有益处,所以初春这样做效果最好。但即便如此,他偶尔还是会去河边钓钓鱼。” 听完他这番话,阿玛瑟隐约抓住些什么,但又不十分透彻。 见他一脸迷惑,埃里克无奈道:“还是那个比方,我们就是河里数量缓慢上升的鱼,你是要被十几个大棒小伙撑着船捞走,还是被一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钓走?” “有区别吗?不都是被人带走,拍死在案板上然后做成菜吗?”阿玛瑟皱着眉头回答,他显然还没能从那个比喻中走出来。 “天呐……”埃里克捂着额头。“你们精灵的思维都这么僵硬吗?我那只是个比喻,我们是‘鱼’,但不是无所作为的咸鱼,而是会咬人,能反抗的栖风河碧水鲵!” 阿玛瑟脸皮抽动了一下,瞥了他一眼。 “碧水鲵可是一种五级魔兽。” “……好好好,你是,不算我。”埃里克撇撇嘴。“你是碧水鲵,我是跟在你旁边的蜉蝣好吧?” “蜉蝣是没脑子的。” “草鱼总行了吧!?” “可以。” 两人交谈间,已经慢慢靠近了那块地方,而此时正好从上面探出两个脑袋。 “草鱼阁下,你点的七八十岁的老头儿到了。”阿玛瑟说。 “那么五级魔兽碧水鲵阁下,是时候展现魔兽和野兽的不同了。”埃里克缩在他身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七十二章 咸鱼(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西利欧,你穿上这个。” 夏洛克把准备好的泥铠递给他。 “这东西虽然有用,但你也要小心,毕竟河水太古怪。”他叮嘱道。 他这么上心,倒不是说和西利欧关系有多好,而是家族暂时离不开这个强大的仆人。 要真说起来,夏洛克对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家伙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对方屡次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说什么女人不是货物,这样做没有骑士精神之类的,真是无聊透顶。 “骑士”是什么?听都没听说过。 西利欧穿戴整齐,扣上面甲,目送夏洛克一溜烟跑到远处,自己握着剑缓缓走向岸边。 不远处正站着两个傻愣愣的灵魂,琥珀色胶质外表,还散发着微光。 出色的视力让西利欧看的很清楚,其中一人有两只尖尖的耳朵从长发里伸出来,让他不禁瞳孔微缩。 “呵,一个精灵?” 剑士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黑棘森林中,长剑入肉的声音连绵不绝,马蹄声交织着惨叫响成一片。 火光和五彩斑斓的剑气交相辉映,剑士们各自展开的结界相互挤压碰撞,黝黑的泥土早已被鲜血染红,凝结着棕褐色的血痂。 “军团长,精灵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已经过约定好的时间两个小时了!” 一位衣衫残破的军官问道,他的左胸口有一枚徽章,上面是一只渡鸦的背影。 “不会有援军了。”军团长神色暗淡道:“我们被骗了。” “该死的精灵!”军官咒骂道:“那岂不是和当初珈蓝人一模一样?” “不一样。”军团长抓着他的肩膀躲开一道流矢,苦笑道:“我们可没有十二位联手自爆的七环法师断后。” 军官错愕了一瞬,脸上浮起怒气。 “不,我们有!我们有不止十二个!十二个不够,就一百二十个,一百二十个不够,就一千两百个,我就不信了,老子把这条命撂在这里,绝对不会让帝国人踏过一步!” 说完,他转身对混乱的战场大喊: “白鸦剑士团所有,结成二列翼阵,听到回复!” “到!” 整齐划一的回应声响彻森林,在不绝于耳的嘈杂中格外响亮。 “我们是留下来断后的,明白吗?” “明白!” “我不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活下来,但你们必须保证,不会有一个无耻的帝国人被放过去,明白了吗!?” “明白!” 回答比之前还要响亮。 军官满意地转过身,摘下胸口的徽章,递给军团长。 “为荣誉而生。” “为荣耀而死。” 军团长握紧拳头,补全了后半句。 军官提剑转身,一声断喝,震的树叶沙沙作响。 “杀!” “杀——”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响起,短暂地盖过了嘈杂。 军团长默然注视着这一切,掌心的徽章快要嵌进肉里。他举剑划出半圈,会挽入鞘,然后用另一只手轻击左胸,最后咬牙转身离去。 “留白鸦团断后。其余各团,撤——” …… 胸前印刻着渡鸦徽记的白鸦剑士们围成一道血肉城墙,硬生生硌碎了帝国骑士的铁蹄。 鏖战数个小时后,尸横遍野的黑棘森林中,最终只留下一道身影挣扎着站起来。 “任务完成,全歼敌军,我方……我方……”他环视四周,声音突然哽咽。 “我方无一人生还。” 长剑举起,黑色的土地上又多了一抹血迹。 …… 阿玛瑟接住岸上的人类扔过来的墨绿色网兜,感觉有些奇怪。 眼前这个人,如果真的像埃里克所言,是“闲暇时来钓鱼的老头子”,为什么如此淡定?和之前那几个人欣喜若狂以至手舞足蹈比起来,他简直冷静的可怕。 “埃里克,这次我先上去。” 他突然松开了拽着埃里克的手。 后者不疑有他,说了句小心便假装跌落在水里。 阿玛瑟一点点离开水面,周围粘稠的河水迅速聚集起来。与此同时,西利欧脚下的水位也逐渐涨高,愤怒的冥河意识到了私捕者的到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巨浪就像合拢的双手,以同样迅捷的速度靠过来。 “【赫鲁语】抓紧了!” 西利欧发出一声怒吼,猛的用力,水草编织的网兜在空中扬出一道弧线,巨力让阿玛瑟和脚上的河水之间拉出了一条明显的丝带。 “啊啊——”  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七十二章 咸鱼(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七十三章 交织的宿命(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冥河的巨浪就像一朵扬起身子的食人花,嘴里咬着两个苦苦支撑的生灵,嘴巴剩一丝就能完全合拢,然后将其消化。 “阁下,抛开我的身份,你会相信我吗?” “不会。” 西利欧的回答简洁明了,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外面包裹的河水越来越厚了,而且愈发坚硬,裂缝也在逐渐向下移动,这条古怪的河似乎仿佛发现了他在顾忌脚下。 “那就请抛开我的身份吧,如你所见,我的同伴也是一名人类……”阿玛瑟道。 “安静一些,战利品。” 西利欧打断了他,扛着对方当成盾牌硬生生在厚壁上撞开了一条裂缝。 但这样一来他的剑势也受到了极大阻滞,一时间厚重的外壳重新软化,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像瓦丹城外贫民窟簇拥而来的乞丐一样,伸出脏兮兮的手,疯狂剥离他身上的肉色铠甲。 长剑纷飞,将这些漆黑的泥手斩断,但很快又有新的生成,西利欧根本无法突围出去。 他暗骂一声该死,又被迫退了回来。 见状阿玛瑟也有些意动,他看得出来对方很畏惧这些河水,但他并没有这个顾虑,于是开口道:“如果您是图灵人,那请允许我——” “老子让你闭嘴!” 西利欧那一瞬间身上爆发出的杀气和怒意让阿玛瑟打了个冷战。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未见过这样的愤怒。那种宛如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煞气带着怒意如山似海压迫过来,让他仿佛要窒息。 同时也愈发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如果不是在那场骗局中丧生的士兵,根本不会这么愤怒。 自己好像不经意间犯了同样的错误——眼前在一幕是如此熟悉。 当初在风之苍穹的迷宫里,夏穆(沐言)那家伙说出依德丽尔的名字时自己应该也是这样愤怒吧,心中最敏感的一处被人触碰,不管对方是不是好意,总会觉得受到了冒犯。 更何况,作为人类的夏穆和作为精灵的自己,在这两件事里都扮演者被人厌恶的存在——就像他厌恶人类,而面前这位逝去的老兵厌恶精灵一样。 所以夏穆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疯狂道歉? 唔……只不过当时那家伙好像是强势的一方,还把我绑了起来? 阿玛瑟不禁苦笑,现在想想夏穆的做法真是机智,在那种环境下,没什么比强大的力量压制能让人更快清醒的了。作为被冒犯的一方,他恨不得对方直接原地消失,道歉什么的根本无用。 于是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诚恳一些。 “我无意冒犯,但请给我一个救赎和弥补的方式。” 他硬着头皮说。 “这些诡异的河水无法伤害到我,或许我可以提供帮助。” 四周的空间越来越小,西利欧也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葬送了自己。 他松开胳膊,还递给他一把剑。 时隔接近一年,再度摸到长剑,熟悉的触感让阿玛瑟浑身战栗。 一时间剑光纷飞,即使在略显昏暗的赫鲁也宛如梨花绽放。 “阁下请跟着我出去。” 他一马当先,一剑劈开一条裂缝,矫健的身姿让西利欧有些恍惚。 姿势很优美,战场上这么冲的愣头青都是第一个被元素流矢砸死的,那些年轻人呐…… “压低身子,新兵。” 一句生前不知说过多少遍,深深印刻在灵魂上的话语差点脱口而出。 在他的帮助下,西利欧顺利从水壳中钻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落在岸边,看着张牙舞爪的河水慢慢退回去。 这时远远观望的夏洛克也跑了过来。 “【赫鲁语】干得漂亮!” 商人挪着臃肿的身体兴冲冲地跑过来,仔细端详着阿玛瑟,就像在打量一头牲口。 阿玛瑟感受到他的目光带着侮辱性质,皱起眉头,握着剑的手刚抬起来,就被西利欧用带鞘的剑打断了。 不仅如此,老人还一脚踹在他后背,宽大的手掌重新死死钳制着他。 “【萨米加语】老实点,战利品。” 阿玛瑟顿时心中一凛。 两人短暂的袍泽之情就此结束。 夏洛克头一次从西利欧嘴里听到另一门语言,不禁有些好奇。 “你认识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商人一边抓着阿玛瑟的头发,仔细端详精灵俊美的面容一边问。 “我让他‘老实点’。我们生前来自同一个地方而已。” 西利欧含糊地回答。 夏洛克哦了声,不再纠结那些。 尽管阿玛瑟看起来如同一尊琥珀色蜡像,但他依旧能从其完美的线条上看出一张美的惊人的脸。 比起赫鲁人大都粗犷的外表,精灵的面部线条的确柔和、精致许多。尤其是阿玛瑟此时冷酷的表情在夏洛克看来更是恰到好处——就像许多男人喜欢冰山系美女一样,瓦丹的贵妇人们对这种冰块似的美男子一定很喜欢。 瞧瞧这长耳朵,多么精致!同样的耳朵长在地精和塔林人身上就像驴子一样!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长耳驾驭的如此完美的面庞。 如果给这家伙打上烙印再拿去暗拍,天知道那群成天嚷嚷着寂寞的贵妇人会疯狂成什么样子。 瓦丹的“绝对秩序”造就了许多坐拥巨额财富的女人。 她们或是凭着年轻时美妙的胴体迷惑了竞争对手,从而在金钱的战争中取胜。或是征服了强者,然后用温柔乡葬送了他们,再继承其财产。更有甚者长袖善舞,把那些毫无理智,脑子一热就大把撒钱的家伙迷的神魂颠倒——比起那些脑子里都是肌肉的人,瓦丹的商人显然更聪明,但也更注重享受,于是也更容易沉湎于美色。 无论何种手段,这些财产被锈水财阀很好地保护着的女人都富有的吓人,但比起这个,她们互相争抢一样东西时歇斯底里的模样才更吓人。 当初那位古怪的东方画师初临瓦丹,很快就用其独特的黑白画征服了所有人。于是一位贵妇人专程邀请他为自己画一幅肖像画。 这在画师看来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第二天,酒馆的大门就被人堵上了。 来人是那位女士的死对头。 死对头说你不能给那个贱人作画,要画也是画我,画师一脸懵逼,正想说点什么,那位女士拍马杀到,两人顿时吵作一团。 这仅仅是个开始,然后就有更多的生力军加入,话题也从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升级,从“这幅专属肖像画该属于谁”最终登顶,变成了“谁才是瓦丹城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丝毫不显得生硬、突兀。 最后一位“盛名”在外的年轻寡妇带走了画师,后者在她那座宛如水晶宫一样豪华的庄园里逗留了整整七天。 全程围观了这场闹剧的夏洛克从那时起就把商业目标放在了女人身上。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手里抓着的不是琥珀色的头发,而是一张张“锈水财阀”最大面额的水晶储蓄卡。 咕之2nd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七十四章 交织的宿命(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还有一个呢?” 夏洛克结束了对美好未来的幻想,站起身拍拍手,走到岸边,望了下面的埃里克一眼。 “我看你刚才似乎没遇到多大风险,要不——” “哗啦” 西利欧身上的泥巴似的铠甲掉了一半,支离破碎。 无情的现实仿佛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夏洛克的脸上,他的话语也被打断了。 商人梗着脖子冷哼了一声。 西利欧没说话,事实上他也没什么能说的,虽然身上的烙印只是个半成品,甚至无法限制他的力量,但对自己的禁锢却是异常牢固,过了这么久一点儿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还剩一个,想办法把它弄上来。” 商人摩挲着下巴,望着下面的埃里克。 “今天算是遇见好货了,赚到的钱回去以后兴许能给你弄几件巫师的道具,比如你梦寐以求的——飞行?” 西利欧漠然地点点头,他明白主人的意图——用萨米加谚语来说就是“打一棒槌再给一剂伤药”,只是面前这位商人似乎更擅长打棒槌。 他用墨绿色网兜把阿玛瑟绑了起来。这种源自冥河水草的材料似乎对灵魂有奇效,篾潮人用它来制作烙印,也制作一系列针对巫师和灵魂的道具。然后捡起碎裂的泥巴,试图重新捏合它们。 但就在他下蹲捡东西的时候,地面上传来的微小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人来了。” 他猛的站起身,拔出长剑。 夏洛克急忙躲在他身后。 …… 距离苏利亚成功上岸已经过去了两天。 两天以来,她沿着幽魂木桩旁边的小路一直向西,但始终没见到一个活人。 别说活人了,连生物都没有,除了昏暗的天空和从天而降、发着光的气团(灵魂)以外什么也没有。 这个期间格莉丝始终昏迷不醒,原本龟裂的躯壳也全部脱落,就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露出发着光的琥珀色内核。 好在自从离开了冥河,她表情痛苦发出呓语的次数也减少了,体温也不再降低,这才让苏利亚放下心。 受她的启发,苏利亚才注意自己的皮肤似乎也在隐隐发出微光。就像一块照明水晶上蒙了一层透明的肉色胶质,但遮不住下面温润的光芒一样,在这样昏暗的天色下十分显眼。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少女嘀咕着,手一翻出现了那本漆黑的古卷。 那把通体漆黑的剑消失了,好像变成了这东西。 砍出打破平衡的一剑后她就失去了意识,恍惚间听到耳畔传来的怒吼,以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她明白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古怪的漩涡,而漩涡则是黑剑与杉斯先生的木剑撞击后产生的。 所以那个莫名充斥着敌意的剑士呢?他是谁?来自哪儿?她根本不认识对方,对方却对她充满杀意,甚至有人因她而牺牲。 伍德先生虽然是三皇子的仆从,但在那一刻他爆发出来的勇气让苏利亚现在都难以忘怀,也正是他的舍命相救将少女从绝望边缘捞了回来。 (伍德的灵魂先她们一步降临在冥河,已经化了……) 就在她仔细端详着这本古卷时,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少女急忙站起身,向远处望去,看到河水如同发疯的怪物,聚起两只大手,和两天前她遭遇的那幕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有人和我一样试图挣脱河水的束缚?” 她犹豫了一瞬,就背着格莉丝快步跑去。 跑到一半她觉得事情不对:远远看过去对方好像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一道和格莉丝一样的琥珀色灵魂被捆着扔在一旁,格外耀眼,至于另外两人,则更像在检视猎物的猎人。 她想了想,把格莉丝藏在幽魂木桩后面,自己则握着兰斯洛的木剑借助掩体缓步向前。 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对方发现了,那个看上去剑士打扮的老人手指触及地面的瞬间就往这边看了过来,那时苏利亚正好收脚往树后躲避。 手掌贴在树上,淡紫色的剑气从指间钻出,在幽魂木上刺出一个小孔。 透过小孔少女看到那名年迈的剑士正速度极快地赶来。 对方的每一步都很规整,仿佛丈量过一般,而且几乎不发出声音和波动。 “看样子是要交手了么?” 她跳出来正准备迎面赶上,却看到对方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诶?被我突然出现吓到了?还是说这是诡计?” 少女不禁有些疑惑,脚下一滞,下意识从拿出备用的重剑准备防守——同样的制式武器她有很多把。 紧接着对方站起身又加速了,而且速度更快。 “果然是诡计么。” …… 西利欧凝望远处,一道散发着微光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回了幽魂木桩后面,鬼鬼祟祟的。 他不禁有些疑惑,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看这个光芒,似乎也是外来者,但为什么光芒如此暗淡,而且还能自己跑上岸? “你看到了什么?” 夏洛克忍不住问,他顺着西利欧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有古怪,我先过去看看。” 西利欧一把揪掉身上零零落落的装扮,快步跑向苏利亚所在的树后,此时少女正好在树上钻出一个洞,看到了这一幕,然后跳了出来。 “一个外来者女人!还能独自上岸!?”夏洛克眼前一亮。“别伤了她!” 他的警告通过烙印带来的羁绊传到西利欧心灵深处。 “哼。” 老剑士冷哼一声,对方脑子里那些肮脏的想法他再清楚不过了。 正这样想着,一道灼热的刺痛从背后传来,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该死!” 老剑士愤怒地回头,却看到夏洛克得意洋洋的嘴脸。 “你给我老实点,别自找没趣。” “如您所愿,我的主人。” 受制于烙印,他说的咬牙切齿。 我发誓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如愿以偿,老剑士冷着脸再度迈开步子,而且速度更快。 ……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快缩短。 因为西利欧是率先开始奔跑的,所以相遇时他的速度更快,同时仗着身高带来的臂长优势,苏利亚率先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 另一方面,苏利亚明白一点,身处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敌人,法师或许会选择收集情报控制局面,用知识和头脑制定最合理的战术,但剑士不一样,对他们来说,最合理的方式是从一开始就全面压制对手,直到战斗结束享受胜利。 所以当她看到对方做出攻击意图时,也迅速做出了反击。 长久的锻炼让她将重剑如臂使指,带着呼呼风声挥舞出去时就已借着这股力量在空中腾起身体,这样一来,反而是她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外提前发起了攻击。 毕竟人跑的总归没有飞的快。 面对对手的突然跃起,西利欧稍微错愕了一丝——倒不是说这让他有多么出乎意料,而是他恍惚间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 金发,紫眸,战意澎湃的眼神和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 从一开始这股熟悉感就萦绕在他心头,直到苏利亚挥剑的刹那,这股熟悉感更强烈了。 但他还是要战斗,因为背后的滚烫的烙印在驱使着他。 西利欧发出一声怒吼——这是战场上的老兵独有的技能,战士系玩家可以在20级时习得,具体效果是削弱敌人的防御和攻击力,数值视等级和双方属性差而定,差距过于悬殊还会触发‘恐惧’dbuff。 (题外话:当时可以从‘创意工坊’订阅自定义怒吼音效,最受欢迎的是Lok‘tar O‘gar和Fus-Ro-Dah.) 当初这技能的解释下面还有一行官方的小字吐槽叫做“所以你理解为什么士兵的嗓子都不太好了吧”。 这样一声怒吼一方面为自己壮胆,另一方面像西利欧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战士身上会不由自主地带着煞气,如果对手是一般人或许还真会被吓到那么一瞬。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时的迟疑就足以致命。 但他的对手是先后师从过三位传奇剑士(莱茵-兰斯洛-克里托)的天才少女,主修的又是以“信念”为内核的双手剑,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吓到。她的重剑像门板一样带着呼呼风声就朝对方胸口拍了过去。 西利欧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用长剑抵在重剑的剑身上,剑尖仿佛带着优质胶水,竟和重剑牢牢粘连在一起,不禁顶住了少女来势汹汹的攻击,还反方向逼了回去。 事实上这根本不是什么粘连,而是双方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苏利亚从剑身上感受到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如果再不做出任何挽救措施,这把剑估计也要断,于是迫异攻为守收剑横于胸前。 原本由索林打造的掺了星辰砂的重剑在和丽娜的战斗中毁掉了,她虽然还有备用,但从空间戒指中再拿出来已经很勉强。 然而尽管她一再回撤,剑身与对方剑尖的交接处还是出现了一道裂缝,同时源源不断的巨力沿着蔓延开的裂缝传递过来。 苏利亚咬着嘴唇,脚下一蹬就向后退去。 然而对方的剑依旧如跗骨之蛆一般紧随其后。 少女另一只手将木剑横于胸前,左手抵着剑身,和对方的剑尖碰撞在一起,木剑弯出一个可怕的弧度,堪堪触及她的咽喉。 西利欧有些诧异,对方这把看不出材质的剑竟如此坚韧,弹性这么好?不过这一瞬间他也想好了下一剑的方向。 长剑微微偏斜,在木剑的剑身上蹭出一道火花,瞬间消弭于空中,眼看就要滑开然后刺向少女的咽喉,却突然一滞。 机会! 察觉到对方意图的苏利亚也愣了一瞬,她来不及感到诧异,立刻借着后退的势头将身子弯成一个拱形,剑身同样倾斜,向上一撇,仿佛搭建好一个倾斜的发射台,将对方的剑尖沿着错误轨道加速推了出去。 同一时刻,错失良机的西利欧表情狰狞,双眼通红,背后的烙印发出难以承受的温度,疼痛让他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这个混蛋,难道不知道战斗中最忌讳打扰吗?! “我让你别伤了她啊!你聋了吗!?” 肥肠满脑的商人气急败坏地传音过来。 “闭嘴!” 西利欧怒吼一声,在惯性的作用下飞了出去,两人身体呈水平方向擦身而过,即将错过时,苏利亚横于胸前的长剑带着紫色光芒猛的挥出,刺向对方左胸。 这一击来的十分迅捷,西利欧剑势已老,新力未生,根本无从躲避。 但他却展现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防守技巧。 剑柄在他掌心掉转一百八十度,像熊孩子手握刀叉似的,如果有剑术老师看到这一幕,一定狠狠教育他。 然而这样不规范的握剑方式,却舞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牢牢护住他的左胸口。 “铛——” 苏利亚这一剑被格开了,就像一根金属筷子被螺旋桨弹开,不仅如此,一股熟悉的挫败感也涌上心头。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瞬之后两人交换位置,各自站住,打量着对方。 少女有些迷糊,她记不起来自己在哪儿经历过这一幕,那种既视感太强烈,她敢打包票绝对和对方交过手,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而已。 与她相比,西利欧则不好受的多了,仿佛是为了惩罚他的“叛逆”,夏洛克故意催动着烙印,在不影响他实力的情况下折磨着他。 那种刺骨的疼痛是难以言表的,来自灵魂深处,而且不会因为长久的积累而麻木,反而使神经愈发敏感。 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因疼痛而颤抖,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痉挛。 必须尽快解决战斗了,他这么想着,脚下一蹬又冲了过来。 苏利亚见对方又冲过来,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使出防守能力最强的白鸦剑术。 “粗制滥造(1999金币/把的顶配白板重剑,晨星的铁匠该怎么想……)”的重剑在此时无法发挥太大作用,而白鸦剑术只需要一把剑,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见到这门剑术,竟然停下了脚步。 不仅如此,似乎还……还哭了? 等等……白鸦剑术! 自己刚才攻向对方左胸时他密不透风的防守…… 这种熟悉感……当初在白岩矿场,和自己交过手的那具骨灵剑士!? 嗯……复活了。这趟家回的真是……一言难尽呐,有空给你们讲讲我的排泄物是如何发生形态以及颜色上的明显变化的。太感人了。 第七十五章 交织的命运(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上面到底在干嘛,能让我看一眼么……——无所事事的埃里克 --------------------- 当初伴随李奥瑞克一起统一牧马平原,建立晨星帝国的图灵剑士团是一只联合军团,其下包括白鸦、漠风、暮日等九大军团,由尤涅若·琼斯统一领导。 除了尤涅若本人和其它九位军团长都是传奇剑士外,图灵剑士团的所有成员均为瑟银段位以上(30+)的剑士。每个军团使用的剑术也都是由兰斯洛根据其军团职能量身定做的,剑术名称也是由此而来。 而白鸦剑术也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之一。 当初他教给亚瑟·埃德华兹的蔷薇剑术属于合击剑术,虽然拆开也能单独使用,但就像没了篱墙的蔷薇藤,容易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因此他便专门设计出一套纯粹的防守剑术来与其配合,并送给了尤涅若。 作为他的左膀右臂,这两人平时接触较多,因此久而久之尤涅若就对亚瑟产生了莫名的情愫,而且愈发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后来甚至到了“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看明白但他却自以为没人知道”的境地。 因此,兰斯洛就大方地送上一记助攻。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亚瑟就差对他说一句“你待我就像哥哥一样好”了。 毕竟就像尤涅若对亚瑟的迷恋到了几乎“人尽皆知”的地步,亚瑟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她对待兰斯洛截然不同的态度也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少女眼中的爱意就像严寒冬天里盛开在洁白篱墙上的红蔷薇那么烂漫——而且显眼, 只可惜有个瞎子看不见。 (也就是说如果李奥瑞克喜欢尤涅若的话……咳……) 撇开这些八卦,尤涅若身为一名顶尖剑士,战斗素养超凡卓绝,就算没有和亚瑟的这重关系,看在队友份上他也会尽心尽力地扮演一堵厚实的土墙来承受伤害,进行防御,这也就导致他格外偏袒白鸦军团,后者也几乎成了剑士团里最强大,最坚韧的一只军团。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消失后,图灵剑士团叛出晨星时,在黑棘森林继任的军团长会含泪留下白鸦剑士团来断后的原因了——除开白鸦剑术更适合防守之外,也只有这支军团可以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只有他们的牺牲不会变成无谓的牺牲。 在尤涅若失踪前,这只军团有过三任军团长,每一位都是他亲自教授的白鸦剑术,西利欧就是第三位,虽然那时他并不叫这个名字。 自从来到赫鲁之后,西利欧一直记着时间。抛开冥河中那段浑浑噩噩无法计数的岁月,他一共在这儿呆了五百年,也见过一些来自洛坎的灵魂,但那大都是法师,还有不少被抓住的攫魂者,几乎没有见过剑士,更别说精灵了。 (精灵寿命漫长,人口稀少,大多在生命尽头不会抱有遗憾和执念,所以入河之后说化就化了。) 然而就在今天一天之内,他不光见到了罕见的精灵,还见到了一名奇特的剑士!一个能自己爬上岸,长的酷似亚瑟长官的女剑士!更关键的是,对方的白鸦剑术,熟悉的让他不禁老泪纵横。 图灵剑士团叛出晨星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能有如此原汁原味的白鸦剑术?难道帝国人又打过来了? 他不知道的是,白鸦剑术分成简化版和完整版两个版本,后者保存在帝国内部,秘而不宣,前者则流传在整片牧马平原上。 就像珈蓝叛出晨星后,依然顶着压力将法师协会开到三大帝国的各个角落为人类培养法师力量一样,图灵也清楚这些剑术都是兰斯洛留下来的财富,应该属于全人类,所以也就暂时放下了隔阂。 虽然大家平时还是该嘲讽嘲讽,相互之间该占的便宜一个不落,该说的垃圾话一句不少,但在种群问题上,三大帝国倒是出奇的默契:这只是一场内斗,没必要让外族看了笑话, 他更无法想象的是,苏利亚的剑术是兰斯洛亲自教的,这待遇比九位军团长还高一个级别,甚至比尤涅若当年还要高出不少——毕竟作为指导老师的兰斯洛当时可没有现在这么逆天。 而另一方面,促使西利欧老泪纵横的苏利亚则满脑子都是疑惑。 她并不知道死灵法师的那些弯弯绕,所以也就不清楚扎伊克斯的骨灵剑士用的不是源生魂火,而是后天培养起来的融合灵魂。但西利欧的剑术的确深入骨髓,即使他那具没了灵魂的躯体也能继承几分神韵,这也就导致少女对对方的身份十分费解。 如果眼前的是活人,那么那具骷髅是谁的? 如果眼前的是死人,那么那具骷髅又是谁的? 就她现在的知识面而言,这个问题怎么想都没法圆满地解释。 “阁下是图灵剑士团的人吗?”于是她开口道:“殁于信仰历74年的黑棘森林战役?” 她用的是通用语——人类为了和其他种族方便交流,特意简化和改良了萨米加语,以“洛坎通用语”为名传播给其他种族。 所以西利欧完全听不懂。 但老剑士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不懂,那个精灵或许懂。 于是西利欧立刻转身道:“我需要那个精灵,这个外来者在和我交谈。” 夏洛克顿时紧张起来。 “交谈?你认识她?又是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似乎是,但她的语言我听不懂,如果你想要活的,就把那个精灵带过来。” “你在威胁我?” 夏洛克似乎被自己的仆从惹怒了,眯眯眼上的眉毛挤在一起,表情阴测。 于是西利欧再次被剧烈的疼痛笼罩,这次比以往更强烈,该死的商人甚至忘了自己还处于和未知敌人的战斗中,竟让他跪在了地上。 苏利亚被对方的异动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但紧接着发现对手伏在地上的手在写些什么东西。 似乎……画了一个徽记? 这时夏洛克拎着被捆成粽子的阿玛瑟正骂骂咧咧地赶过来。 西利欧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感觉疼痛稍缓,知道夏洛克正在走来,双手撑在地上后撤半步,半抬起身子对苏利亚做了一个极其挑衅的手势。 少女眉头微皱,暂时将疑惑抛在脑后,脚下一蹬就冲了过去。 但这次西利欧却没有应战,而是隐晦地指了指脚下然后避开这一击。 为了表示自己的确没有战斗欲望,他还把剑插在了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夏洛克刚好赶到。 “我怕失手伤了她,所以先把剑放下。”西利欧恭敬地低下头:“是您坚持要这么做的。” 夏洛克略显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在他的印象中,从他开始掌控烙印的第一天起,这个固执的老头就从未表现的这么顺从过。 难道是刚才的疼痛让他长了教训? 怕疼就早说嘛!真是倔。 商人哼了声,抖了抖手里的精灵,扔给西利欧。 这个期间苏利亚也看清了对方留在地上的图案——一只渡鸦被镣铐缠住了脚,大概是要表达自己身为白鸦剑士却身不由己的意思? 这样想着,少女抬起头,然后瞳孔骤缩。 那个表情萎靡、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精灵……是阿玛瑟!? 再加上西利欧此时刻意站在夏洛克身后,低垂着脑袋,表现出一副忠仆的样子…… 苏利亚如果再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那就是真蠢了,她抓着剑柄的五指不由自主地微微用力。 西利欧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这才将阿玛瑟身上的水草松开一些。 “【萨米加语】她是和你一个时代的人类吧?你们可以交谈吗?” 水草上古怪的力量让阿玛瑟无比虚弱,他现在睁开眼都很吃力。 但当看清了眼前人是谁时,他的眼睛猛的睁圆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苏利亚她……也死了?那个叫‘夏穆’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他人呢? “讲话啊!”夏洛克不耐烦地踹了精灵一脚。 见到这个死胖子的行为,苏利亚握剑的手差点就抬了起来。 “【萨米加语】告诉她我的身份。”西利欧顿了顿,补充道:“你知道的那个身份。” 阿玛瑟点点头,转向苏利亚。 “【通用语】这位是白鸦剑士团的一员,战死在黑棘森林。” “这是哪儿?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夏穆呢?” “很抱歉,你的问题我只能回答一个。现在我是战利品,所有者是这两位,不过看样子这位剑士也是受制于人。另外我们假装不认识应该会好一些。” 苏利亚听完,还想问些什么,却看到阿玛瑟被对方挪开了。 “【萨米加语】她问什么?你又怎么回答的?”西利欧问。 “她问我这是哪儿,一个精灵和一个白鸦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我说我也不知道。”阿玛瑟道。 “你们不认识?” “不认识。”精灵淡淡道。 西利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没说什么,转而对夏洛克解释了一遍。 “【赫鲁语】他们认识彼此,但在这问题上撒了谎。而且他们不知道赫鲁是什么地方。” “没错,我也看出来了,愚蠢的外来者,自以为逃得过夏洛克睿智的注视。”商人摩挲着下巴哼道:“给他俩解释一下赫鲁,再解释一下我在瓦丹城有多么富有。再问问那个奇怪的女人愿不愿意成为我的贴身女仆,当然是要以接受烙印为前提。” 说到后面夏洛克的表情变得极度猥琐。 西利欧垂下脑袋,不让自己脸上的厌恶被对方看到。 “【萨米加语】这里是赫鲁,亡者的国度,但也有土著人存在,而且就像蹲守在河边的渔夫一样时刻准备奴役我们。我身后这个胖子就是一名土著,我成为他的仆从很久了,没法放你们走。” 这次换成阿玛瑟盯着他看了,他也不确信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没有像你骗我一样骗你,小子。”老剑士冷笑道。“我知道你们认识。【赫鲁语】我们都知道。” 夏洛克也跟着冷哼了一声。 阿玛瑟撇撇嘴,复述了一遍他的意思。 听完之后,苏利亚立刻问。 “你现在还有战斗力吗?” “如果没有这该死的水草的话,或许可以一战,但我想哪怕是全盛时期的我们两个联手也打不过这位。” 苏利亚沉默了,她瞥了夏洛克一眼。 后者察觉到眼前这位少女的目光,以为这是对方在打量自己,立刻昂起头,站得笔直,颇有绅士风度地微微颔首,还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领结,让自己指头上戴着的宝石戒指露出来。 “那如果我缠住这个家伙,让你来料理这个死胖子呢?”少女问。 “不会超过三秒。” “好。” 少女点点头。 见到她点头的模样,夏洛克激动的脸都红了。 “【赫鲁语】快问问她怎么回复的。” 西利欧看向阿玛瑟,后者酝酿了片刻,问道: “【萨米加语】如果我们杀了这个死胖子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西利欧有些诧异,歪了歪嘴角。 “当然不会,只不过在那之前你们都会被我杀掉。” “她说可以拖住您三秒,如果能解开我身上的绳索,会有机会的。” “这个有难度,”西利欧看了夏洛克一眼。“不过我可以试试。希望你们把握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您会让她成功的,对吗?” “【赫鲁语】我说了不算。”西利欧笑笑,然后转向商人。 “她怎么说?”夏洛克忙问。 “她说自己刚到赫鲁,对‘财富’没有概念,而且看到您这样粗鲁的对待自己的同类,很怀疑您的话。” “可她为什么点头?” 西利欧笑笑,指了指阿玛瑟:“这家伙提出一个相当聪明的想法,他骗这位女士说如果自己脱困了会来救她的,然后以此为筹码求您放了他。” 夏洛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位女士相信了?” “当然,您看她都点头了。” “那你是怎么答复他的?” “您不是听到了么。”西利欧笑笑。 商人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对仆人那句“我说了不算”的懂事十分满意,随即指了指阿玛瑟:“把这小子打残吧,我们只带了一条绳子,当然是要优先给女士了。” “如您所愿。” 西利欧微微躬身,抬头的瞬间就一剑划断了捆着阿玛瑟的水草。 第七十六章 交织的宿命(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上面打起来了吗?打完了吗?能捞我上去吗?好想看……——无聊的埃里克 ------------------ “你在做什么!” 眼前这一幕让夏洛克发出一声尖叫,但商人的反应也不慢,下一瞬他就完全激发了烙印的力量,彻底掌控了西利欧。 代表神智的光芒从年迈的剑士眼中消失,但他嘴角还残存着一个解脱似的微笑。 事实上他刚才说给阿玛瑟的话中一半真一半假:商人的生命和他捆绑在一起,身为烙印的主人,如果夏洛克死了的话,他的灵魂也会很快消散。而真的那部分是,苏利亚能否坚持下来真不是他说了算。 现在,原本属于他的意识已经被烙印的主人覆盖了,只剩下一具人形高达,驾驶员正是夏洛克本人。 …… 阿玛瑟看着对方的剑擦着身子划过,眼睛都没眨一下,他选择相信这位白鸦剑士。 脱困的瞬间他就地一滚扑向了商人,甚至没有去顾及近在咫尺的剑光。 “铛——” 苏利亚突然跃身向前,木剑隔开了西利欧刺向精灵的攻击,自己则像只折翼的鸟儿被巨力击落,狠狠摔在地上。 时间刚过去一秒。 “接着!” 她把木剑扔给了阿玛瑟,自己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把备用长剑勉强抵抗西利欧。 顺带着将那本古卷也拿了出来,她希望这个古怪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再不济变成那天的黑色长剑也行。 夏洛克十分惜命,没有去管摔在地上的少女,他第一时间控制着西利欧冲向阿玛瑟。而精灵则完全放弃了防守,对来自身后的攻击不管不顾,眼里只有表情狰狞的胖商人。 与此同时,苏利亚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拽住西利欧的脚踝。 “这是第二秒!” 少女怒喝一声,阻滞了老剑士前进的步伐,凌厉的剑光堪堪擦着阿玛瑟的鞋底划过,削下一层橘黄色的胶质。 眼看精灵的手里材质奇特的长剑就要刺中自己,夏洛克并未显得有多慌乱,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两人想做什么,反而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块水晶球,里面氤氲着看上去就很舒适的青色气团。手指微微用力,柔和的淡青色光芒立刻像水泡一样将他包裹在其中。 这是那位东方画师送给他的一件巫师道具,叫做织雾珠,他测试过,可以抵挡至少7级佣兵级别的攻击,一直被他当做贴身宝贝,这一点连西利欧都不知道。 同时他也毫无顾忌地扔下阿玛瑟,控制西利欧反手刺向碍事的苏利亚。 看上去来自洛坎的两人全线崩溃,根本没有一丝机会,但阿玛瑟脸上却毫无变化,他仍然举着剑使出全身力气向前刺出,想要将对方脸上那嘲弄的笑容彻底抹去。 那种看待家畜的眼神,肥腻的手指带着恶心的汗渍在脸上划过的感觉。 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精灵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分,在商人的视野里,仿佛打了蜡的剑尖不断放大。 …… 另一边,西利欧击碎了少女手里的备用长剑,面无表情地刺向她的手腕——夏洛克记得自己的仆人说过,手腕和膝盖受伤的话一个剑士基本就失去了战斗力。 老剑士的速度很快,苏利亚根本来不及躲避。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散落在地的古卷坎图沙仿佛感受到了刺激,一道凌厉的剑意从中窜出,如猛虎下山一般朝西利欧扑了过来,堪堪挡住了这一击。 见到这一幕异状,少女急忙握紧古卷,试图从中抽出那把黑剑用来战斗,然而在她的手与之接触时,一股充沛的吸力从中释放,遍布全身,仿佛要吸走她的灵魂。 眼见一击受阻的敌人就要折返,少女咬咬牙,放弃抵抗,任由这股吸力在身体内游走,顿时觉得力量被抽走大半,身体变得冰冷、虚弱,但与此同时她和这本古卷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不可名状的联系。 就像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东西,第一眼看上去却觉得莫名亲切。 而古卷在吸收到足够的灵魂后,上面也升腾起古老的文字,变成一把漆黑的长剑,再次阻挡了西利欧的进攻。 两剑相碰,西利欧后退半步,黑剑打着旋儿插在地上,旁边出现了一道身影。 “遵从召唤而来。” 是个女声,和苏利亚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沉稳。 这是…… 苏利亚虚弱地抬起头,看清这道人影后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浑浊的天空下,一位周身散发着微光的女剑士倚剑而立,银色裙甲如花瓣般绽放,上面雕刻着暗红色的蔷薇花纹。 她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用丝带扎住,面容娇俏,却带着一股威严。 亚瑟·埃德华兹——和她在书房看到的那幅画卷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那副画背后是绚丽的晚霞,宛如夕阳西下的战场。而现在,四周昏暗,天空混沌,空气中弥漫着冰冷与绝望。 但相同的是,无论在哪里,这道身影总能带来胜利和希望。 …… 同一时刻,另一边情况也出人意料。 夏洛克十分笃信“织雾珠”可以抵挡眼前这个“小可爱”的攻势,因此脸上露出猫捉老鼠似的微笑,戏谑地望着阿玛瑟。 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这把木剑就像一块吸水的海绵,刺入护盾之时周围氤氲的青气全被吸走了,不仅如此,就连珠子里没有完全放出来的也被抽了出来。 青气被木剑吸收,转化成活性更强的澎湃元素释放在空中。如果有施法者在这里,他会感觉到空气中洋溢着元素的喜悦。 于是木剑毫无阻挡地刺穿了他,商人甚至到死都带着戏谑的表情。 不光他没想到,阿玛瑟也没想到。精灵带着愤怒使出全身的力气刺出这一剑,却没有感受到相应的阻力,以至于这一剑彻底洞穿夏洛克的左胸,将他完全钉死在地上时才意识到对方已经凉透了。 他来不及惊喜,急忙转过身看向苏利亚那边。 失去了主人操控的西利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的神光已经消散。琥珀色的胶状灵魂从他耳口钻出,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下被拉扯向天空。 但比起这些,挡在西利欧和苏利亚之间的亚瑟更引人注目。 阿玛瑟跑过来,还未靠近,一道剑光划过,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道深不可测的沟壑。 “靠近一步,杀。” 精灵有些搞不清状况,他指了指伏在地上的少女。 “我们是朋友,请让我先确保她的安全。” 亚瑟不为所动,作为封印在坎图沙中的守卷人灵魂,她目前只受苏利亚的命令。 “他是我的朋友,没关系的。” 少女解释道,亚瑟这才对阿玛瑟放下了戒心。 她在阿玛瑟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西利欧,她想挽留对方。 短暂的几天内已经有两人因为她永远消失了,她不想让这一幕再度上演。 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灵魂慢慢消散,就像一个破了洞的水球,内容物不断流出,逐渐变得干瘪。 “他撒了谎。”精灵说道。 他低下头,握紧拳头,脸上浮现悲色。他还有一句代表精灵的歉意没能说出口,但没机会了。 苏利亚的目光同样悲伤,她握拳抵着左胸,微微欠身。 亚瑟注意到这里的异动,闪身过来,淡紫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西利欧不断上扬的灵魂。 “检测到可以作为守卷人的灵魂,是否接纳?” 少女惊讶道:“‘守卷人’?你说的是之前那本古卷吗?” “古卷坎图沙,秘誓记录者。”亚瑟恭敬地解释,声音依旧没有波动。 苏利亚抿着嘴,目光在西利欧的灵魂和亚瑟之间来回徘徊。 “亚瑟……小姐,”她觉得这样称其为“祖先”或者是“曾曾……姑母”都不太对,只能这样称呼。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我叫苏利亚·埃德华兹。” 她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一丝人类的波动。 然而亚瑟却不为所动,单膝跪下,机械地重复道: “亚瑟·埃德华兹,守卷人,遵从召唤而来。” 苏利亚明白了,对方根本不认识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如果你手中的灵魂没有被古卷接纳,那它会怎么样?” “消散,然后成为冥河的一部分。” “那如果成为了守卷人呢?就像你这样丧失原本的记忆?”少女忍不住问。 亚瑟似乎对这句话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此时西利欧的灵魂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向外逸散了。 “接纳他吧,亚瑟小姐。” 见状苏利亚开口道:“他是位英雄,应该带着荣耀死去,而不是屈辱地离开。” 亚瑟点点头,挥起手中的黑剑坎图沙,剑尖在空中荡开一圈圈漩涡,如同舞女手中的丝带一样向上拓开,包裹着西利欧完全离体的灵魂,缓缓带进剑中。 “轰——” 一声轻响传来,老剑士失去灵魂的肉体飞快地腐朽,然后迅速坍塌,和之前穿在身上那副“人造血肉”做成的肉铠没什么区别。 阿玛瑟这才想起询问苏利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女的表情有些苦涩,她难以解释的东西太多了。 “我还有个同伴,我去带她过来。” “这么巧?”阿玛瑟惊道:“我也有个同伴,可惜……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从冥河中脱困。” “亚瑟小姐,你可以帮我搭救河里的同伴吗?”苏利亚问。 “如您所愿。” 守卷人欠身,然后在阿玛瑟的带领下前往岸边,拯救无所事事的埃里克。 …… 十分钟后,再次相遇的三魂一人重新围坐在一棵幽魂木下。 亚瑟把埃里克救上来后就回到了古卷里,被苏利亚收了起来。格莉丝依旧昏迷不醒,倒是埃里克,从上来之后就一直死死盯着苏利亚。 阿玛瑟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我们的作家依旧不为所动。 就在阿玛瑟以为他脑子是不是被河水泡坏掉了的时候,埃里克突然开口。 “你是苏茜?” “苏茜?” 听到这个名字,少女和精灵都愣了一刹。前者因为熟悉,后者因为陌生。 “你是……”她望着眼前这个人类,确认自己未见过对方。 埃里克指了指她无名指上缀着花瓣纹路的指环。 “‘我从未后悔自己对爱情奋不顾身’,想起我了吗?或者说‘安东尼’这个名字?” “你是那朵‘原谅花’?”少女先是一惊,然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儿,一定是沐言那家伙起的吧?”埃里克笑笑,这么损的名字一定是那个能说会道的家伙起的。 “你是说夏穆吗?” “他不是叫沐言吗?” “等等,你们认识?” 这次轮到阿玛瑟一脸震惊了,他从未想过眼前突然蹦出来的这个人类还认识苏利亚。 而且听上去,他也认识夏穆? 从他们口中,自己似乎听到了两个名字? 他没来由得想起死亡之前,那个语气轻佻,却异常冷酷的“夏穆”——对方有些看似毫无逻辑的话语现在看来突然有了解释:那个“夏穆”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片亡者的世界是存在的,而且十有八九他把真正的夏穆也送到了这里,所以才会说“以后你会知道的”、“把你强行捆上战车”这样的话。 现在看来,似乎苏利亚也在这辆战车上?那他要对付什么人?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上位者的博弈,这不属于现在的你能够参与的……” 等等,他提到的“上位者”? 阿玛瑟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子不够用了,思路拓展开以后就像打开了前往新世界的大门,无数光怪陆离的猜想和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埃里克在说什么。 “……总之就是发生过一些不怎么友好的故事,但那些都——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埃里克避重就轻地将这件事揭了过去,整个过程都低着头,直到最后才发现阿玛瑟一脸凝重。 这个故事至于听的这么凝重吗? “抱歉,刚才走神了。”精灵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其表情之真诚让人生不起火气。 “算了,没听到就是对我最大的温柔了。”埃里克冲苏利亚眨了眨眼睛,仿佛在提示她不要把自己的故事抖出去。 “他叫安东尼,是个商人,住在夜色镇,我们认识。”苏利亚总结的更简单粗暴。 “叫我埃里克吧,我告别了那个名字,开始了新的生活,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新朋友,他叫阿玛瑟。”埃里克摸了摸脑袋,“不过看上去你们似乎认识。” 阿玛瑟笑笑,也指着他说道:“我的第一位人类朋友,埃里克。” 苏利亚同样对埃里克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也不叫苏茜,叫我苏利亚就好了。” “帝国的蔷薇花吗?其实当初见到你们俩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埃里克洋洋得意。 寒暄结束,三人迎来了一段短暂而尴尬的沉默。 “那么,除了‘赫鲁’和‘亡者的国度’,有谁知道这里具体是哪儿吗?”埃里克问。 回应他的是齐刷刷的摇头。 “我能问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吗? “那个我们三个都认识,但却没出现在这里的人,他在哪儿?” 苏利亚露出一丝苦笑,正欲开口,却被阿玛瑟打断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PS:沐言对怨魂花起誓时用的本名。 第七十七章 作家的脑洞(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不知道在风之苍穹的那场试炼中你们经历了什么,我所经历的是一场非常难忘的噩梦——一开始还能这么说,但后来,”阿玛瑟轻笑一声,“后来它被一个无聊的家伙变成了一场闹剧。 “不,也不能说是‘闹剧’,至少在我知道真相之前,在我选择用错误的方式去面对它时,那是比噩梦还要恐怖的存在。”精灵有些出神道:“我遇到了蒂娜,很明显她经历的噩梦与我一样,在某个节点之前,是真正的‘噩梦’,然后同样变成了‘闹剧’。我们两个人扮演不同的角色,身处于同一个梦境。” 他显然不愿多讲,很快把这些带过。 “出来后我询问露茜她经历了什么,答案也一样,她重新体验了一次失去哥哥的痛苦,但就在她即将战胜恐惧,从阴霾中走出时,噩梦迎来了又一次剧变,那或许可以用‘绝境’来形容。 “所以你看,我们的‘试炼’都发生过一次突变——在某个时间节点之后。再后来,从风之苍穹出来后,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说到这里,精灵望着苏利亚。“你一直在追问我‘夏穆’去了哪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因为我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个‘夏穆’。” “哪个?”少女有些迷惑。 “没错。”他点点头。“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个‘时间节点’么,它有一个标志性的人物出现:即一个假的‘夏穆’,和之前那个讨厌的人类一模一样但又截然不同的人——不过他更讨厌就是了。 “这就是我所说的‘很奇怪的事’,在你被打晕,然后一行人离开后,这个假的‘夏穆’出现了,或者说之前他一直存在,只是在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表露出自己的真正身份,而且还与那位杉斯先生有过简短的交流,当时我不理解,现在大概明白了,那应该是友好地分别。 “我很确信那是另外一个人,他尖酸刻薄,做事来干净利落,牢牢把控着局势。蒂娜虽然在那家伙手里吃过亏,但被克的死死的还是头一次。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强的离谱,比那家伙厉害多了。 “再然后,你猜他做了什么?” 少女忙问:“他做了什么?” 精灵耸耸肩。 “这里是死者的国度,我现在又变成了这副样子,你说他做了什么?” 苏利亚了解到真相后更加疑惑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那个‘假的夏穆’,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说这样是为了拯救我,同时将我‘绑上战车’,并且还说我的疑惑将在以后得到解决——我想大概指的就是这里了。”阿玛瑟道:“所以我猜测,真正的夏穆也被送到了这里,而且他身上藏着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说完,他瞥了埃里克一眼,这家伙正在地上写写画画,听到耳边的声音停止,还诧异地忘了苏利亚一眼。 “该你了大小姐,你的情报呢?” “呃……” “别婆婆妈妈的,快说你的情报。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风之苍穹’和‘试炼’是什么东西,但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现在我的推理欲望已经被激发了,需要更多的情报。” “那我也从‘试炼’开始讲好了。”少女皱着眉头思索道:“我的试炼很普通,但同样遇到了别人假装的‘夏穆’,但他很快就被我识破了,在那之后我被传送到试炼场,遇到了派博大人,他是这场试炼的管理者,他告诉我我是第一个完成试炼的,其他人还处于梦境中。 “接下来,古斯塔沃族长的试炼出了一些问题,派博大人让我去帮他——” “他的伤势是那时候造成的吗?” “阿玛瑟你别打岔!” 苏利亚还没回答,埃里克就吼了精灵一句,后者立刻闭上嘴。 少女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那时候还没有,准确说古斯塔沃族长浑身浴血是在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之后——当时竞技场的上空出现了一片元素形成的潮汐,派博大人说那是即将诞生一个新生的强大灵魂……” “然后那个什么‘古斯塔沃’也出现了异样?”埃里克问。 苏利亚点点头。 “没错,之后他突然浑身浴血,仿佛在试炼中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派博大人也是,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对,立刻去找到了杉斯先生。” “我可以理解为‘试炼’的管理者意识到法阵出现了故障,去找资格更老的管理者么?” “应该……没问题吧。” “然后呢?这个年迈的管理者来了之后——” “杉斯先生中断了试炼,准确说是一剑劈开了空间,把大家都解救了出来。” “所以那个‘诞生的强大灵魂’呢?它死于剑下了?” 苏利亚愣了愣,她这才意识到在整个试炼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这个从无到有的灵魂,它去了哪儿? “这个我不清楚,但这一剑似乎让夏穆受到了惊吓,他昏迷了至少有十天。至于古斯塔沃族长,他受到的伤更严重,始终在疗伤,直到杉斯先生护送我们离开他都没醒来。出了风之苍穹后就是阿玛瑟说的那些了,我被打晕,然后再次醒来时已经离开那儿很远,问杉斯先生夏穆的下落他也不肯告诉我,只是说我暂时帮不到他,还需要变强才行。” “这位‘年迈的管理员’一直护送你到哪里?” “直到晨星他都是我的剑术导师。”苏利亚忍不住称赞道:“即便在祖父身上我都没感受到那样一针见血的指导,而且他几乎会所有的剑术。” “打住。”埃里克示意她先暂停。 “未知量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带有主观情绪的判定,让我整理一下思路。” 我们的作家望着一地鬼画符似的符号和连线陷入了沉思。 阿玛瑟也苏利亚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这个家伙真的靠谱吗? 十分钟后,埃里克猛的抬起头,在右边的空地上写下“剧本A”字样。 “现在告诉我其他信息,比如这位有关这位杉斯先生的;有关沐言——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夏穆的;还有有关‘夏穆’的,尤其是你,阿玛瑟,你是我们三个人中唯一一个和‘夏穆’有过正面接触的人——我们先假设‘夏穆’这个名字指代假的他。”说到这儿埃里克瞥了眼苏利亚,果然从少女眼中发现一丝不愉。 “相信我,大小姐,一个人用那样真诚的眼神对弥娅起誓是不可能用假名的,我看到的不只是尊敬,还有百分之百的信赖。‘沐言’一定是他的真名。” “那么,现在,情报收集开始。” 第七十八章 作家的脑洞(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收集完所有情报,这棵树下面已经没有落脚之处了。 埃里克说写成环状文字可以方便观察,所以连格莉丝都被搬到了一旁,他现在是抱着树干来回腾挪比对信息。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的两人一阵头大,但埃里克却乐在其中。 “他以前是干什么的,真的是个作家?”阿玛瑟忍不住问。 “……是个商人。”苏利亚想了想还是没把故事讲出来。 “你们人类的商人都这么厉害了?”阿玛瑟嘀咕道。 苏利亚莫名地想起了镶金玫瑰的掌舵人罗曼小姐,她用出色的手段让无论货源还是技术都处于下风的玫瑰商行与珈蓝的凯恩之角分庭抗争,最关键的是她还把自己的丈夫——也就是剑士协会的布兰多会长治得服服帖帖。 “没错,我们的商人都很厉害。”少女点头笑道。 …… “搞定!” 埃里克扔下手里的石头,旁边的“剧本A”早就被改成了“剧本E”,很显然经历了四次修改。 “我来给你们讲一个我新编的故事。” 作家拍拍手,一屁股坐在写满字的地上。 “随便坐吧,这些字都在我的脑子里了。” 两人便一齐靠了过来。 “这个故事的主角叫沐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给人物起名字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好吧,好吧,其实这就是同一个人。”埃里克摊摊手,然后继续讲。 “故事开始在新叶之年年末,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主角邂逅了他的挚爱,也就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朱丽叶小姐,呃,我向来习惯给女主角起名字叫朱丽叶……好吧好吧,我们的女主角叫苏茜。” 苏利亚这才重新坐下。 “两人相遇在一个阴森的地下城堡,这儿住着一位可怕的死灵法师,但我们的主角沐言很快就用他那丰富的学识征服了苏茜小姐,同样也征服了死灵法师,随后更是获得了前往夜色镇讨伐食人花的机会。 “然后大幕拉开,舞台升起,夜色镇的沐言一路抽丝剥茧,从各种细枝末节中搜寻线索,查明了真相,圆满完成任务,还未引起争端。接着,两人回到死灵法师的城堡,又联手通过了他的考验,让沐言顺利成为了他的弟子。 “这,是第一幕故事。新的冒险发生在伊莫特鲁,一个连作者埃里克都没去过的地方,相传那儿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魔兽,还有与会说话的魔兽无异的德鲁伊。很不巧,我们的主角是个麻烦体质,他走到哪儿麻烦就跟到哪儿——或说他根本就是冲着麻烦去的。 “在伊莫特鲁,他经历了一场凶险的兽潮,不仅临危受命指挥全局,还收获了来自精灵和德鲁伊的友谊,此外更可怕的是,他的实力还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增长。 “兽潮在一场爆炸中结束,沐言一行人来到了风之苍穹——又是一个作者埃里克都没去过的地方,在这里,他经历了一次诡异的试炼,具体内容无从知晓,但试炼后的他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一点让与他关系密切的苏茜小姐都察觉到了。 “最后,故事在他离开风之苍穹后戛然而止,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主角的行踪。” 说完这一切,埃里克问:“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如果不是你们笃定这件事发生过,我一定会觉得这只是个故事而已。” “为什么?” “不完整,而且不合理的地方太多。”我们的作家摇摇头。“比如一场歌剧,演员登场演戏下场等候,没有必要交待他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只用关心他扮演的角色的命运就好,因为你们很清楚,剧情到了,他就上来了。 “但这不是歌剧,你们证实了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故事,既然真实发生过,就不可能凭空出现,也不可能凭空消失。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可以装人的空间戒指,需要时再把人拿出来,不需要时就装进去。这不可能。 “我是一个严谨的推理作家,所以就你们的讲述中发现了很多问题,比如……其实在那之前我就认识沐言,或说是认识野菊镇的疯孩子蝈蝈,我去那儿进货时还给过他钱。但我可不记得他有这么博学,而且能说会道,这怎么解释?” 苏利亚说:“扎伊克斯先生似乎也提到过,他们说是弥娅的神迹……” “好吧,这一条勉强通过,毕竟我可没有巨龙那样搜集财富的习惯,但的确给你们俩留下了一对戒指。”埃里克自言自语道:“这还真是神迹,连我都不知道它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有一点不合理,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笔名是‘埃里克’?我用这个笔名一共只写过一本书,画过一幅画,那本书卖出去二十二本,还是我三年前在希尔德丘陵贩货的时候卖掉的,他为什么又知道? “还有,你们说他看上去好像什么都知道,那这些知识又是哪儿来的?在伊莫特鲁又是什么力量把他从一个普通的法师变成了足以和五级魔兽战斗的存在?风之苍穹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强大的灵魂,对此两位管理者都没有多嘴一句? “这些,不是一句‘神迹’就可以带过的,哪怕是,也必须有一个严格的过程,毕竟没有什么力量是没有代价的,那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埃里克一连串问题让两人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看吧,你们处在风暴中心,所以从未注意到这场风暴来的多么难以置信。”埃里克得意道:“但是我发现了,所以我写出了一个完美的剧本。 “我们的主角沐言的确是身怀重任的‘神眷者’,真正的他来自希尔德丘陵,从小就喜欢读书,在那里见到了在下的大作《清白的太阳》——毕竟它卖的那么惨,不是特别喜欢阅读的人根本没可能遇见。”埃里克撇撇嘴自嘲道。 “然后他的灵魂被幕后操纵者投到了倒霉的‘蝈蝈’身上,后者有可能在那之前就丧生了在白岩矿场的死灵法师手里——我知道那家伙的存在,是他把我变成了那个怪物。 “我们称沐言背后的神明为木槿神,在木槿神的指引下,他能够未卜先知,所以明白藏在白岩矿场的死灵法师是个有趣的人,可以成为助力。于是就像英雄登上顶峰需要从最矮的那级阶梯开始一样,这儿成为了他展现才华的第一站。” “再然后一切顺理成章的进行着,托弥娅的福,沐言如愿以偿拿到了金苹果,还成了法师,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冒险。” “我们之前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毫无道理的事情,那么既然木槿神找到了沐言,还改变了他的命运,那一定有所期望——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或说想要拥有这份力量就必须承担的责任。 “所以我猜,他之所以会前往伊莫特鲁,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或说那位木槿神的目的根本就是‘风之苍穹’。你们提到的一大一小两位管理者,和他也有渊源,因此沐言才会被安排前往那里。 “对于这一点,沐言知道的不清楚,但命运指引着他前往那里。 “然而事情总会有个‘然而’,我们的主角毕竟涉世未深,如阿玛瑟所言,他就像个神棍一样招摇撞骗,虽然这样能够迅速积累人脉,但也会引来别人的怀疑和窥探。而且最关键的,以‘星见’的身份随意指摘他人的命运是一件很冒犯的行为。这不是智者所为。 “于是就像树林里叫的最欢的鸟儿会被猎人率先射死一样,他的行为招来了祸端,但自己却没发现。于是在风之苍穹,你们提到的这个神奇的地方,在那场试炼中木槿神借着那场试炼弄出了一个替身——即你们提到的强大灵魂,正因知道这个灵魂生来就是要去送死的,那里的管理者,也就是杉斯先生也没有多管闲事。” “至于试炼里的异变,也是这个‘替身’造成的。他或许有些不甘——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生来为了别人去死的设定。于是他试图给你们留下一大片心理阴影来发泄愤怒。那个大块头古斯塔沃和沐言关系最好,所以被整得最惨。” “在那之后,替身死亡,沐言被送到这个鬼地方,木槿神的计划得以继续存在。而你们,与他关系最为密切的你们,”埃里克指着阿玛瑟,“你也被送了过来。 “苏利亚小姐则被杉斯先生保护着——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沐言的冒失引来了麻烦,所以这位强大的杉斯先生会成为一个保镖兼导师——他一定知道很多东西,甚至你会来到这儿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可是杉斯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苏利亚不解。 埃里克耸耸肩。“因为这儿是第三幕故事开始的舞台啊,就像吟游诗人唱的那样, ‘神秘的法师,机敏的盗贼,坚毅的战士, ‘他们虽来自不同远方, ‘却在此欢聚一堂, ‘传奇就要书写, ‘看客们千万要把眼睛擦亮’ ……” 他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激动地手舞足蹈。他仿佛已经看到温暖的酒馆里,自己弹着鲁特琴,和着悠扬的琴声唱着欢快的旋律,冒险者们跟着一起翩翩起舞…… “等等,埃里克。”阿玛瑟忍不住打断道:“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也……” “我知道这很异想天开。”埃里克指了指被他涂掉的那些“剧本”。 “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版本,在见到沐言本人之前,剧本B、C、D都有可能,但那都是悲剧,你要听吗?” 精灵看了眼苏利亚,后者捂着耳朵走开了。他轻笑一声,示意埃里克接着讲。 “剧本B的故事:那个叫夏穆的是‘蝈蝈’变得,他的灵魂其实没有死,只是被沐言的意识覆盖了。他一直潜伏在暗处观察,并和不满于沐言行为的‘木槿神’达成了协议。你们从风之苍穹出来后,新生的‘蝈蝈’借机破壳而出,取代了主角,沐言彻底消失……” “那这儿呢?” “这儿是一个囚笼,所有和沐言有关的人都会被送进来。”埃里克摊手道:“你看这个天色,这条粘稠的河,这些一触即化的灵魂。我觉得这儿一点也不像传奇开始的地方……” “那剧本C呢?” “剧本C就更好玩了,这一切都是那个叫‘杉斯’的家伙的阴谋……” …… 十分钟后,阿玛瑟呆呆地望着天空,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啧,宝刀未老。” 埃里克又在地上写下了“剧本F”、 第七十九章 书中自有……什么都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直到最后埃里克也没讲清楚接下来该干嘛,但他大致指了个方向——按照他编故事的思路,接下来既然人物都汇聚在了这个叫赫鲁的地方,所以当务之急是搜集有关赫鲁的情报,比如这是哪儿,这里的人说什么语言,用什么货币之类的。 然而很可惜,他们对这些都不清楚,唯一一名土著死了,土著的仆从也被那本古卷收了…… 等等,古卷? 苏利亚急忙拿出古卷。 三个人围着坎图沙端详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然后从里面召唤守卷人之类的,刚才怎么把亚瑟召唤出来的苏利亚本人都不太清楚。 “应该要献祭什么力量吧?”阿玛瑟说:“我看你好像突然变虚弱了很多。” 听到这句话,原本试图触碰坎图沙的埃里克急忙把手收了回去,眼神也变得小心翼翼。 “不知道,我感觉和它之间存在了某种联系,但却不知道怎么用。” 少女迷茫地摊开古卷,上面玄奥的文字若隐若现,但却无法触及,就像在冰层下游来游去的鱼儿。 之前那次是西利欧的攻击引起了古卷的自我反击,正好苏利亚触碰了它,所以引发了召唤,也好在少女本人是实力强大的领域剑士,要不然就会和格莉丝一样陷入昏迷。 “要不用火烧试试?”埃里克出了个馊主意。 “可是我们之间没有……好吧。”苏利亚话没说完就看到阿玛瑟指尖出现了一丝小火苗。 精灵的天赋真是让人眼红,尤其在赫鲁这样元素活跃的地方。 火苗触碰到古卷的瞬间,苏利亚就感觉有一股力量不由自主地从中迸发出来,朝着伤害它的源头——精灵冲出去。 “阿玛瑟小心!” 精灵也第一时间感受到头皮发麻,飞快趴在了地上。 苏利亚急忙控制这股力量止步,饶是如此,它还是擦着阿玛瑟的头皮射了出去。 精灵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扔给埃里克一个“看看你的馊主意”的眼神。 作家耸耸肩,跟个没事人似的吹起了口哨。 苏利亚发现这股力量背后有一条线,便顺着这条线逆向探索回去,缓缓将意识浸入古卷里。 然后,她的脑子里仿佛“轰”的一下,无数道声音涌了进来。 “磐石剑唐岩,等候多时——” “落叶剑秋岚,参上——” …… “尤涅若,听候您的吩咐——” “西利欧,为您效命——” “亚瑟·埃德华兹,遵从召唤而来——” …… 这些都是…… 等少女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周围几十道身影悬空而立,身上散发着微光,如萤火闪烁。 他们身上的气势一个比一个强大,连亚瑟先祖都只是中上水准。 虽然如此,但他们的姿态却十分恭敬,有的双手抱拳,身子微低,有的抚胸欠身,还有的半蹲在地上。 经历了起初的无所适从,少女很快反应过来。 “都起来吧。” “是。” 响亮的回复声夹杂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朝少女涌来,差点把她的意识从这片空间推出去。 “有哪位可以向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她问。 之前那位自称“磐石剑唐岩”的粗矮汉子走了出来。 虽然是一张从没见过这张东方面孔,但苏利亚却能一眼分辨出来他是谁。这人也是这群人中气势最强的,宛如一座大山般沉稳,大概只有杉斯先生才能与之媲美。 “尊敬的秘卷持有者,这里是古卷坎图沙的内部,共四十四位守卷人均聚集于此,静候您的指示。” “为我讲述一下‘坎图沙’的一切吧。” “遵命。” …… 十分钟后,苏利亚在两人的注视下幽幽醒来。 据那位唐岩唐先生讲述,这本古卷是暗之幽渊的圣物,里面封存着守卷人的灵魂,只有使用与守卷人血脉相关者作为献祭才能召唤它们进行战斗,并且也只有这一类人才能成为秘卷持有者。 李奥瑞克的先祖就曾是其中一员,但在这位帝王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得到坎图沙,成为秘卷持有者后,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将其吞噬了。 每一位秘卷持有者都有权利或说义务收集新的守卷人灵魂,比如它的上一任持有者李奥瑞克就把为自己建立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亚瑟和尤涅若两人强行收了进去,还被抹去了大部分意识,只留下战斗的本能。 至于刚进入其中的西利欧,则因为魂体还未凝实,所以无法与苏利亚进行交谈。 唐岩作为其中最古老的守卷人,漫长的岁月已经让他忘却了生前的记忆,只隐约记得自己隶属于一个叫做圣堂的组织,除此之外就是坎图沙的一切。他记得每一任主人的性格与爱好,但这些对苏利亚并无帮助。 也就是说虽然发现了坎图沙的秘密,但暂时没什么用。 了解完现状,埃里克建议找个地方躲起来,毕竟他们这副样子实在太过于显眼。 “你们说的那个胖子是从那边来的。”他指了指西边的路。“他还说自己很富有,那么土著聚集地应该在那边。顺着这条河往下一定会有其他城市,所以人烟最稀少的地方应该在那儿!” 他指向西南方向。 “信不信由你们,我觉得这条路靠谱。” 阿玛瑟经历过一串故事的轰炸,已经对埃里克深信不疑。 “那就走!” 苏利亚抱起格莉丝,跟在两人后面。 …… 同一时刻,瓦丹城,夏洛克家族的密会厅里坐着接近十个人。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见人到期,把手里这枚碎裂的金币拍在桌子上,用颤抖的声音宣布道: “族长他……他死了。” “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天呐——” …… 或真或假的尖叫与哀嚎响成一片,大厅里顿时愁云密布,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 “那西利欧呢?” 突然,一句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就像一根尖锐的针扎破了刚才充满悲气的气球。 哀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各种小心思。 骇人的寂静中,一丝不和谐在迅速酝酿。 管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带着白手套的双手握拳,重重砸在长桌上。 “安静!” “我不管你们在想什么,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全力找到凶手!” 幽魂木长桌上被他砸出两个深坑,众人的眼神都变了变,然后忙不迭地点头。 …… 这天下午,瓦丹城,佣兵协会门口的委托板上突然亮起一行无比显眼的文字。 这块板子上的委托原本都是黑底白字逐条列出,委托人的姓名用红色标出,但现在这条比别的文字大出两个字号的信息通体都是红色。 占据更多的版面,而且更显眼,滚动时间特更久,就意味着更贵。 所以它一出现就吸引了无数佣兵的目光。 “是夏洛克家族,难怪这么有钱……” “是那个专门给女人卖衣服的家族?” “哈?这么低三下四?” “嘘,你可小点声,听说那位传承了好几代的剑士仆人非常厉害……” “真的假的……” …… 佣兵们顿时议论纷纷。 汤姆举着杰瑞,从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 “看清了吗?”他问。 杰瑞伸长了脖子仔细瞅了半天。 “‘重金招募擅长追踪的佣兵,前往财富街区的交易中心面试。’咱俩似乎有活儿干了。”杰瑞跳下来,顺势拍了拍汤姆的肩膀。 “都怪你,看见吃的就迈不动步子。” “那也没见你少吃……”汤姆嘟囔着。 两人花钱没有计划,很快就迷失在瓦丹城繁荣的商品经济中,这才一个月不到就花光了在霍斯狄赚到的所有钱。因为瓦丹城是有宵禁的,他们身上仅剩的钱也只够在这儿住一晚上,再赚不到钱就要回霍斯狄了。 过惯了好日子,他俩可不想回那儿去。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追踪任务简直就是为他们俩量身定做的,这城里还能找出来比他们俩更擅长追踪的佣兵吗? 不!可!能! “老猫,你觉得我们会遇到竞争对手吗?” “不可能!”汤姆自信满满。“我现在都能闻出二十米外的魔蝇是昨晚酒馆那只,绝对不会输给别人!” “那就好。” 兄弟俩立刻前往前往委托上标注的地点。 第八十章 这是修行的成果(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霍斯狄和吉欧尔港的连线上穿过两座中等大小的城邦,其中距霍斯狄较近的那座名为海蒙。 此时海蒙城外二十里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驾车的是个身穿黑色长袍巫师模样的东方人,他的旁边靠着一根烛台,伸出的胳膊上还停着一只白色肥鸟。 “海德薇,抬左翅。”年轻人说。 “咕儿?” 白色傻鸟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 “……抬你的翅膀!”年轻人脸上挂不住,怒吼道。 “咕咕——扑哗——” 傻鸟虽然还没听懂,但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这一切都逃不过格雷泽的感知,老人早就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他还炫耀似的地喊了声:“尖脑壳儿,飞一圈。” 靠在沐言旁边的烛台立刻飞舞了一圈,以示聪慧。 “很好。”老人拍拍手。“作为一个附灵术的产物,你表现出了应有的素养。” 沐言笑笑,强行控制着海德薇飞了回来。 “咕……” 傻鸟怯怯地看着他。 “没事的,你除了智商低以外其他都很好。”沐言拍拍傻鸟的脑袋,对自己的第一只造物很满意。 嗯……之前捏的那种自爆小泥人儿当然不算造物了。 这半年来,在格雷泽先生的悉心教导下,他切身体会到了有一位好导师是什么感觉————这当然没有半分埋汰扎伊克斯的意思。 格雷泽告诉他,在洛坎,衡量一位法师强大与否的唯一指标就是看他体内存储的魔力总量,也就是法袍的考核。从代表告别学徒身份的灰袍到蓝袍,再到最后一路晋升,穿上白袍,魔力总量的考核都是最严苛的。 至于战斗,那是多方面综合考量的,涉及头脑、知识、反应,甚至法师之间的对决还会用到许多心理学技巧。 沐言清楚这放在游戏里就是骗打断的意思。不同的法术在施展后会有衰弱期,与冷却类似,但不同的是冷却在法术完成后才开始,而法术衰减在咒语念出的刹那就已经开始了,因而想办法用对应技巧打断对手施法是个技术活儿,无声咒是解决方法之一,但更多的法师习惯用“试吟唱”这种手段来骗打断。 毕竟法术反制也是有衰弱期的。 虽然在赫鲁施法原理有所不同,但巫师强大与否的衡量标准仍是魔力总量。 很多法师都一味强调技巧和操控力,然而在总量的碾压面前,什么也不是。一只精通各种捕猎技巧的幼豹面对一头皮糙肉厚的水牛也只有望而兴叹的份儿,它娇嫩的乳牙甚至撕不开对方身上最柔软的皮肤。 唯有两者处于一个量级时,技巧的作用才会被凸显出来。 此外格雷泽身为一个在洛坎和赫鲁都攀到了施法者巅峰的存在,他能带给沐言的是截然不同的理念——就像一个人要给朋友安利一款游戏b,两人都玩过游戏a,恰好这两款游戏也类似,那他就可以将两者中的一些概念进行对比和引申,这样既亲切又便于理解。 这样的结果就是,原本智力和感知接近满值的沐言在他的帮助下用半年时间将魔力存储到了“65级”的水准,不光元素操控水平得到了长足进步,哪怕回到洛坎,他也是一位知识丝毫没有落下的法师。 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制作海德薇时,涉及到元素融合技巧,需要用到澎湃元素和灵魂能量,但他在实验过程中突发奇想,把从莫拉比那儿得到的“人造血肉”,也就是实体化的死寂元素也加了进去,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些死寂元素依旧如臂使指,和澎湃元素没什么两样。并且这样诞生的海德薇与一般元素造物完全不同,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 尖脑壳儿、阿帚和大包它们是附灵术的产物,顾名思义,附着灵智在其上的意思,换句话说,把当初在风之苍穹见过的那些湖之精灵摊开抹匀了涂在储物箱和扫把上也可以达到简单的“附灵”效果,只是格雷泽用元素融合技巧让它更有活力,更聪慧。 但海德薇的诞生不一样,它是一个全新的“造物”,从无到有,在这只肥鸟被造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拥有了神智。两种元素交织出骨骼和血肉,灵魂能量就自觉附着了上去。虽然智力水准一直维持在个位数,但今天的它和一生出来对比,那是9和1的区别。 嗯……虽然提升不大,但总归有个盼头。沐言要求不高,它能和古斯塔沃交流就行。 …… “咕咕咕——” 傻鸟飞回来后就咕个不停,糜陆从它传达给自己的信息里捕捉到一丝好奇。 它在好奇什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八十章 这是修行的成果(上)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八十一章 这是修行的成果(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过来查看情况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幻蛇发出的讯息,先检查了那边的土傀儡,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围过来。 沐言怀里抱着特制的“礼物”,身上裹着斗篷,从轮廓上看起来和之前的两人没什么区别。直到两人谨慎地靠近,他们也没发现这儿有什么不同,反而是周围由阿鲁玛气元素拖拽留下的痕迹让两人更加小心。 两位壮汉都是光头,满脸横肉,放在影视作品里是那种典型的坏人。 “检查一下吧,别被人掉了包。”高个儿很谨慎,伸手去扯沐言身上的斗篷。 突然—— “Surprise!” 躺在地上的“尸体”突然跳起来,掀开斗篷,露出一张年轻的东方面孔。 这个年轻人双手举着一个丑陋的泥人儿,献宝似的递到两人面前,还发出一声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只是泥娃娃布满裂缝的脸上涌动着岩浆的色彩,那是危险的气息。 “干!” 两个光头来不及躲避,脸上同时浮现出一抹黑气,伴随着一声轰鸣一齐被爆炸产生的冲击弹飞了出去。 受到那抹黑气保护,他们似乎并无大碍,落地的一瞬间又折返回来。 身处爆炸中心的沐言也像没事人似的站起来弹了弹余温长袍上的土。以这件袍子的火抗和他的实力,温度不会带来任何影响,冲击力也被袍子上的法阵化解了。 见两人迅速扑过来,他也不惊讶,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原本四散在远处的元素残渣一齐律动,然后发出二次爆炸。 “嗡”的一声轻响后,仿佛红酒开塞,一圈由外而内的波动从两人背后席卷过来,像一只手,从后面轻轻一推。 正朝沐言挥拳的两人没料到身后的波动,顿时一个趔趄失去了平衡。 几乎同一时间,或说比他们的趔趄还早一些时候,两道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火柱突然从天上倾斜而下,仿佛有调皮的小孩从楼上倒洗脚水,滚烫的液体笔直又精准地落在两人身上,一阵焦糊味弥漫着肉香在空中弥散开。 这还不算完,就在两人咬牙打算躲开时,“轰”的一声,两道火柱一齐爆炸,呈液态的火元素蕴含的能量全部释放出来,两人顿时被火光笼罩。 这招被“红魔”格雷泽命名为阳炎冲击,但沐言觉得叫“屎”从天降似乎更合适一些。 除了启动缓慢,容易被躲避以外他找不出任何缺陷,尤其是威力方面,堪比七环法术。 不过他下手知道分寸,两人只是被高温和爆炸震晕了过去,然后被他用法师之手拖拽着回到马车边上。 …… 瑞奇做了一个梦,一开始还很正常,他梦见自己为了救乌诺受伤后,被人用极其隐秘的幻蛇袭击了,然后两人一齐陷入昏迷。 然而接下来梦就开始跑偏了。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人绑了起来,凶神恶煞的敌人不由分说立刻开始动刑。先是用针扎,那种尖锐、闪着寒光的倒钩针尖刺入皮肤,再狠狠挑起来,带着大块肌肉扭成一团,剧痛让他冷汗直冒。 接着是毒液的浇灌。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像刀子似的把刚才扭成一团的肉侵蚀掉,紧接着被烈焰炙烤成焦黑。 敌人把一轮酷刑在自己身上用了个遍,却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他感觉自己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甚至都能隐约闻到一股肉香…… 再然后,他醒了。 塔林人醒来后感觉身体无比虚弱,但大脑却很清醒,仿佛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但他迅速反应了过来,身体猛然绷紧,汗涔涔的手心里瞬间冒出一把短剑。 乌诺呢!? 一扭头,看到自己的外甥同样脸色如常地躺在自己旁边,还呼呼打着鼾声后,他暂时放下心来。 “醒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人? 瑞奇急忙挣扎着坐起身,巨大的消耗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该死,真是太虚弱了。 这样想着,他看到一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者。 原来是个普通人,怪不得没察觉到。他想。 对方看上去和那些风一吹就倒的老人没什么区别,但一双眼睛却不像老年人那样浑浊,反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种神采,他当初在族里的智者身上都没见到过,却偏偏出现在了一个普通人身上,不得不说这非常奇怪。 “是您救了我?”瑞奇问。 老人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对着一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汁发呆的年轻人。 “是他干的好事。” 瑞奇顺着看过去。 沐言?! 确认那人是谁的瞬间他也确认了香味的来源,正是那个冒着热气的锅。 呼—— 塔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小子啊,那就放心了。 原本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疲惫顿时如潮水般涌来,他又一次光荣地晕了过去,甚至来不及说一声谢谢。 “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你身上那么多伤,是怎么活下来的?” 格雷泽笑呵呵地说完,然后一扭头,发现这家伙竟然又睡着了,不禁摇摇头。 “啧,又是一个硬汉,篾潮人真是造孽。” 老人说着起身走向被藤蔓束缚在结界里的两名俘虏。 不得不说,沐言的“藤缚术”达到了常人难以逾越的水平,完美地融合了技巧和美感,饶是传奇法师格雷泽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大概就是天赋吧…… 结界周围还固定着不知道多少个静止陷阱,旁边还有尖脑壳儿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这烛台可不仅仅是个玩具,沐言亲眼见过它从一只独眼魔猪坚硬的头盖骨贯穿而入,然后一秒不到就从尾巴骨钻出来,后者轰然倒塌时,它身上不带一点儿红白之物,还丝丝冒着热气。 或许因为它速度太快,沐言甚至都能从魔猪的尸体上闻到肉香。 俘虏已经醒了,用能够杀人的眼神瞪着格雷泽,却不敢大声咒骂。 之前咒骂时那个年轻巫师说什么来着? “你们俩再张嘴喷粪,这条藤蔓就从会从你的嘴巴里钻进去,分成两支,一头向上,一头向下,然后‘上下贯通’,‘门’当‘户’对,你体会体会是什么意思。” 他顿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他不明白的是对方是如何笑盈盈地把这样具有威慑力的话说出口的。 僵持间,格雷泽笑呵呵地开口了,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农。 “自我介绍一下。”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失去了魔力的攫魂者,不过这不影响他在漫长岁月里识别谎言的能力。” 两人脸上的惊骇一闪而过,之后还带着几分鄙夷,仿佛在嘲笑他失去了魔力还这么嚣张。 老人也不恼,指了指对着蛇羹发呆的沐言。 “也允许我替他自我介绍一下,那是我的学生,可能你们这儿没这个说法,但你理解成他是一个技巧不过关的年轻攫魂者就好了。” 两位俘虏的脸色顿时又精彩了起来,但更可怕的事实还在后面。 “其实吧,干我们这一行,经验其实比手段更重要。比如年迈如我,手段就很温和,每次想从别人嘴里掏什么,甚至不用施法,这样聊聊天就好了。” 老人叹了口气,接着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但他不一样,年轻人嘛,做事情毛手毛脚,下手没个分寸,动不动就把俘虏弄成了白痴。或许这次他会进步一点吧,希望海拉能够庇佑你们。” 说完老人颤巍巍地起身,心里默数三个数。 “一……” “二……” “这位老先生——” 俘虏忍不住开口了。 “三。” 格雷泽笑着转身。 “两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第八十二章 一张船票引发的血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幻蛇,是赫鲁特有的蛇类魔兽,成年体也就十几公分长,品级不好界定,真实战斗力与一般蛇类无差,但其透明的身体可以隔绝巫师的感知,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被培养成巫师杀手,丝毫没有上限。 但正因如此,幻蛇无毒,这是几乎所有赫鲁人的共识。 而至于这么大只的幻蛇沐言还是第一次见——不光他,格雷泽也是。 所以当老人从两只幻蛇体内取出共计4毫升高纯度带着一丝甜腻的毒液时,两人都惊呆了:这种毒液竟然可以腐蚀元素,在空气中也滋滋冒着白气。 然后格雷泽在瑞奇的身体上发现了三处伤口,均被幻蛇的毒牙深深刺到皮下。 要是换成其他人,就是弥娅再世也救不了他,但这位塔林人似乎体质特殊,皮下的毒液被不知名微光粒子限制成一团,只有很少一部分扩散到身体各处,麻痹了他的神经。 于是治疗就很简单了,沐言用冰元素凝成的环状针刺入他的皮下,趁着高纯度的元素尚未被毒液腐蚀干净,将那部分坏死的肉冻住,然后带着冰碴提拉出来。 顺带着扯出来的那些微光很快就消散了,就连见多识广的格雷泽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虽然过程看着很血腥,如同从身体里抽出三块肉瘤,但沐言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毕竟伤口不在自己身上。 防盗模式:: 阅读完整章节 阅读模式:请查看原网页 第八十三章 好久不见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瑞奇第二次醒来,是被辣味呛醒的。 他惊讶地发现,那个叫沐言的年轻人正端着一碗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的蛇羹美滋滋地望着自己。 “又见面了呢。”他说。 “是啊。” 沐言含糊不清的回答,嘴里显然还在嚼东西。 然后他舀了一勺汤递到瑞奇面前。 香气浓郁的汤汁里浮着几块滑嫩的蛇肉,上面还点缀着一些绿色植物碎屑,看上去格外诱人。 塔林人的喉结耸动了一下。 听那位丝薇特小姐说,她所擅长的精致食物都是一位叫格雷泽的先生教的,而后者正是沐言的长辈。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吧,难怪食物如此诱人。 虽然他不是很习惯被人喂食,但既然对方送过来了…… “喂,不是给你吃的。”沐言眨眨眼。“就看看。” 干! 瑞奇的山羊胡耸动了几下,忍住了说脏话的冲动。 “病人是不能吃辛辣食物的。”沐言把勺子送到自己嘴里,露出一个无比享受的表情。 当初他的前十九年人生就是在流质营养浆的陪伴下度过的——孱弱的身体没那么强的消化能力,所以对这句话印象非常深刻。 见状瑞奇握了握拳头。 要不是身体还很虚弱,他真想一拳打烂这家伙的脸。 “那些追上来的人呢?”他实在受不了了,便转移话题。 “问清楚以后就送走了。”沐言又把碗递过来。“你看,蛇都在这儿了,你说呢?” 话题又被某人转了回来。 不行了,瑞奇觉得这家伙是故意气自己的。 “所以前因后果你都知道了?” 沐言喝了口汤,再次点点头,然后眼神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这TM就是你谢我的方式!?” “不不不,这才是。” 沐言不知从哪儿端出一碗没放魔鬼椒的蛇羹,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塔林人瞬间就原谅了对方。 这么看来乌诺如此贪吃是有理由的。 顺带一提,这个一半篾潮血统一半塔林血统的混血壮汉还没醒。老人说他虽然没有中毒,但因为之前的伤势,身体陷入了自我保护的深度沉睡,恢复的特别快。从某种方面讲,这也是种天赋了…… …… “阴影脚步还会派出更多的人来。” 放下饭碗,瑞奇提醒道:“只有瓦丹城是安全的,只要有钱,那儿的秩序可以为任何人服务,‘锈水财阀’的人在同时面临金钱的诱惑和篾潮人的威胁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说的没错,当初篾潮人之所以无法打造出第二座纯金拦河坝,就是因为这群守财奴的坚持——他们说不能任由这群肌肉脑子浪费金币了。”格雷泽补充道:“这也是唯一一个敢和篾潮人对抗的城邦。” “毕竟天上飞的不怕水里游的。”瑞奇耸耸肩。 他这是在说瓦丹人对血喙渡鸦的驯服让他们摆脱了对纳格法尔号的渴望。同时瓦丹人热衷于自己的小圈子,对所谓的高层沙龙也不怎么感兴趣。 “可是我们没有钱。”沐言摊了摊手。“虽然米卡和丝薇特从卡博莱手里接过了酒庄,可是那儿的钱都被卡博莱挥霍的差不多了,现在连酒庄也被霍斯狄收了回去。” 塔林人听到沐言这样讲,似乎有些不高兴。他抬起手,指尖搓动,变魔术似的多出四张水晶卡。 很显然这是来自莫拉比的财富,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面前。 “买你一碗蛇羹,够不够?” “嗯……”沐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但他似乎又有些担心。 “可是不去吉欧尔港的话就无法登上纳格法尔号……” “不不不,你忘了纳沙尔流域吗?”瑞奇提醒道:“那儿才是航行的目的地。一般而言,前十五天的航行都在逆流而上,接下来这段时间才是重头戏,只要是船票持有者,随时都可以上船。”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的目的不是上船,而是夺船啊! 沐言把担忧的目光扔给了格雷泽。 “那就在瓦丹城上船吧,只不过我记得那群商人喜欢开船票持有者的玩笑,比如自发举行盛大的‘送别仪式’之类的,所以选择在瓦丹城上船的人很少。”老人解释道。“但就现在而言,这似乎是唯一一条路了,你来决策吧。” 最终的决定权还是落到了沐言头上。 “那就折返,前往瓦丹城!” 年轻的法师看向西北方向,傻鸟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在空中咕叫了一声。 …… 同一时间,瓦丹城东南方向七十里外,从诸多竞争者中杀出重围的汤姆和杰瑞两人正在认真地寻找踪迹。 说起来用“杀出重围”这个词也不太合适,因为这弟兄俩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竞争对手。 夏洛克家族是以卖女性服装发家致富的,尤其是贴身衣物。所以他们在面试时就拿出了一条淡蓝色女式内衣,让前来求职的佣兵们自行寻找其主人。 一众佣兵一拥而上,几乎将内衣撕成了粉末,然后各自带着自以为十分关键的线索离开财富街区去城内寻找,只有这兄弟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到佣兵们走干净了后,汤姆和杰瑞对视一眼,然后上前对那位负责面试的老管家深鞠一躬,面带调笑道:“想不到您还有女装的癖好。” 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脸上并未露出震惊,而是立刻将两人请到了明显高一级别的内厅。 那件内衣实际上是全新的,也就被老管家拿着在自己腋窝下面蹭了蹭,沾染了体味、毛发、皮屑之类的。但即便这么微弱的味道,也被这俩鼻子逆天的家伙发现了,于是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前去寻找凶手的资格。 当然还有一笔价值不菲的定金。 …… 此时两人躲在路边生长的灌木中,盯着远处带着些许光亮的几个人。 “你说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汤姆望着远处狐疑道:“为什么身上还在发光?” “我怎么知道,可能着火了?” 杰瑞撇撇嘴。 以两人胆小如鼠的性格,基本没靠近过冥河,也就从来没见过冥河里的灵魂,自然无法分辨出阿玛瑟几人的来历。 “接下来怎么办?按照计划里的引燃信号灯?”汤姆问。 “我觉得我们应该绕到前面去。”杰瑞指了指东南方向。 再往那边四十多里就到了海蒙城,那儿可不是瓦丹人说了算的地方。 “你忘了之前跟踪沐言先生那次了吗?我们的任务也只是‘跟着他’而已。这次的委托同样听起来如此简单,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尽可能做得完美一些。”他解释道。 很显然上一次的经历为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好像真有一个攫魂者在盯着我们。” 汤姆不禁打了个哆嗦。 “哪儿来那么多攫魂者。” 杰瑞翻了个白眼,起身向另一边走去。看样子他打算绕一大圈绕到目标对面去。 “而且如果是攫魂者,我们早被抓住了。” 汤姆突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第八十四章 好久不见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苏利亚将意识从古卷中撤出,长舒一口气。 距离一行人登岸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内她几乎每天都要和坎图沙里的守卷人灵魂交流。 从两天前开始,西利欧先生的魂体凝实,已经可以进行简单地交谈,但他还无法控制自己的气势,以至于每次交谈时都给苏利亚一种置身于尸山血海的感觉。 即便旁边有唐岩先生掠阵,她依旧感觉如芒在背,仿佛面前的不是白鸦剑术西利欧,而是战场上生死搏命的仇敌,阵阵杀气让它每次坚持不了多久就被迫退出。 但这也是有收获的,起码她对几人所处的地方有了不少了解。 她明白了这是一个不同于洛坎的世界,名为赫鲁,有着大量的原住民,但也有一些死后仍然带着执念的灵魂被从冥河中捞取出来,打上烙印,像奴隶一样活着。 这也从一方面验证了埃里克的猜想,有了来自西利欧的解释,这位作家的脑洞更是突破了天际,他不仅完善了之前的剧本E,还写出了新的故事套路。 比如现在,在听完苏利亚获悉有关“捕捞季”和“万物吞噬者”尼乌德拉的新情报后,我们的作家又有了新思路。 “我跟你们讲,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或说我编的那个‘木槿神’,极有可能就是赫鲁所有生灵都畏惧的深海巨兽——尼乌德拉。”他信誓旦旦道:“我强烈怀疑这头巨兽是女神海拉失败造物,就像灭世者来自于祖龙帕图纳克斯分裂出的血肉一样。所以它才才这么厉害,能够把手伸到另一个世界。” 说着他把奥杜因的名字写在地上。 因为不懂赫鲁语,所以他也不知道尼乌德拉的名字该怎么写。 精灵抱剑靠着树坐在他对面,瞥了眼埃里克写在地上的东西,突然有些好奇。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Alduin”刚好是反的,看上去大概是“uinplA”。 “乌……因……普……拉?奇怪的名字。”精灵摇摇头。 “什么?”埃里克问。 “我是说你写的东西。”阿玛瑟指了指自己看到的字母,正想说点什么,长长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他腾的站起身,紧紧盯着左前方两百米处的灌木丛。 先不说一般的风吹草动就会发出声响,光是“两百米”这个距离就足以让人发出“你丫是在扯淡吧”的抱怨。但苏利亚却不这么想,她在看到阿玛瑟这副反应的第一时间就立刻紧张了起来。 精灵的听力异常敏锐,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听到了什么,那道异样的声音不同于风吹过的沙沙声,十分刺耳。 如果沐言在的话,或许会给出有关白噪音的解释——这种多存在于自然界,如流水、下雨、轻风拂过树梢的和谐音波甚至对神经疾病有一定的治疗作用,它们大多数情况下就和安静的背景音一样,这其中夹杂的异样也不会被掩盖,反而被衬托得更加刺耳。 阿玛瑟重新坐下,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远处,用手势告诉她距离是两百米。 苏利亚点点头,然后握紧手中的剑,压低身子悄无声息地向那边走过去。 这些天依靠精灵敏锐的听觉,他们避开了不少原住民,但也有一些避无可避的,不得不与之发生战斗的,也是借着他的帮助率先出手,从未出过错。 即使引起骚动的不是路人,只是一般的魔兽,也会成为苏利亚的口粮——灵魂的确不需要摄食,但她可是活生生的人。 目送苏利亚离开,阿玛瑟一面打起十二分小心,一面和埃里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来掩饰少了个人的现状。 在这一点上,埃里克的演技就很高明——或者说他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作家还在纠结刚才阿玛瑟的发音,那给了他一丝灵感, “乌因普拉?我有写这么奇怪的东西么?” 他站起身走到精灵旁边,从他的视角看过去。 …… 另一边,直到苏利亚距离那团灌木丛只剩下不到五十米时,藏在里面的汤姆和杰瑞才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但为时已晚,两人还未来得及点燃手中的信号弹,就看到视野里一团紫色的光芒扑面而来。 “糟糕,被发现了!” “吼个屁,跑啊!” 杰瑞二话不说跳起来就往外跑,汤姆反应比他稍慢一丝,但也慢不到哪儿去,苏利亚的领域蔓延过来的瞬间就已经迈开步子,瞬间就追上了杰瑞。 腿长就是好啊…… 按常理来说,人是跑不过领域的张开速度的,但很显然赫鲁人的身体结构异于常人,或说这弟兄俩把技能点都点在了跑路上,飞驰的速度让苏利亚产生了一瞬间的不真实感。 之前遇到过怀有敌意的人大都是露出贪婪之色然后乱叫着冲上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二话不说直接逃跑的。 而且这个速度也有点夸张了…… 经过短暂的错愕,少女立刻追了上去。 于是极其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仿佛参加奥运比赛的接力跑选手,手里要攥着一团信号弹,在他们身后,一道紫色的流光紧紧跟着,就像草丛间奔腾的猛兽,动作矫健,灵巧地穿梭于草茎和灌木之间。 不得不说这俩跑的真是快。领域的总面积是有限的,为了更好地追击敌人,同时也为了避免距离被进一步拉大,苏利亚不得不把领域拉成了梭型,而且这个梭子的尖锐度还在进一步提高。 只要能触及到两人,她就能借助兰斯洛教给她的秘术化身为光,然后出现在两人身后。 可是这简直遥不可及…… 一开始,领域和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公分,现在已经拉大到了两米,苏利亚本人距离他俩也从一开始的五十米扩大到现在的一百米,这个距离几乎到了她能够展开的领域的极限,但前面两人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图。 原住民的身体素质都这么可怕的吗? 另一边,汤姆跑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明明是来找人的,为什么要跑? “我们为什么要跑?点燃信号弹不就好了嘛。” 他举起手里的东西问。 “那你TM点啊!” 杰瑞恨不得跳过去扇他一巴掌。 不同于身高腿长的汤姆,他能跑这么快完全是因为步频,那家伙迈一步他要蹬好几下。这也就导致两人虽然看起来速度一样,但他付出的努力远远超过对方,根本没闲工夫释放什么信号弹,甚至连讲话都让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这家伙还有闲情逸致问我!? “哦。” 汤姆哦了声,“咯嘣”一声掰开了手里的东西。 然后“嗡”的一声,一团莫名的波动荡开,告诉奔跑的两人首当其冲被麻痹成两根木头桩子,直愣愣飞了出去。 两根人棍落地的瞬间,苏利亚的领域终于追上,紫光一闪,少女的身形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就已立于两人身后。 然而没等她举起手里的剑,就被这股波动击中后背,同样身子一麻,直挺挺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波纹荡开一圈后,猛然收缩,变成一道光柱绽放开,远在瓦丹城郊的老管家看的清清楚楚。 同样的,距离信号弹释放地十几里外的沐言一行人也看的清清楚楚,大病初愈的瑞奇给了他一个颜色,就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摸了过来。 这几天的静养可把塔林人憋坏了。 第八十五章 好久不见I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夏洛克家族的老管家送给杰瑞两人的信号弹是动过手脚的,那是他十年前在霍斯狄做生意时高价从一名巫师手里买来的,价值不菲。 卖这东西的那名巫师看上去温文尔雅,和霍斯狄的肌肉汉子们相差甚远,所以给老管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说起来这东西叫啥来着?好像是“便携式静止陷阱”。那位巫师还强调说,不同于使用卷轴时需要注入魔力,这东西普通人都能使用,所以价格上贵一些。 虽然忘了那名巫师的名字,但老管家顾不上这些了,他现在只想着抓住杀害了夏洛克的凶手,了解心愿然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管这档子事儿。 作为一名管家守护了这个家族大半辈子,他可不能看着它毁在自己眼前。 嗯……眼不见心不烦,走开就是了。 老管家是这么想的。 可他身边的后辈们不这么想,他们惦记的是夏洛克手指上的那几枚戒指——那可是整个家族的财富,且不说平时有西利欧在旁边护着不好得手,那个该死的胖子就连睡觉都不愿摘掉它们。 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夏洛克的尸体已经沉入冥河了,而且无论是晨星的蔷薇花还是未来的银剑圣阿玛瑟,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没有战后翻尸体的习惯,所以那些戒指也沉在冥河底了。 …… 刺眼的烟花也让阿玛瑟震惊,他一把拉起嘴巴里念念有词目光呆滞的埃里克,背起仍然陷入昏迷的格莉丝,快步走向那边。 “你拉我干嘛?”埃里克还有些不明所以,他脑海里翻腾着一个可怕的猜想,有关尼乌德拉和奥杜因关系的猜想,所以压根儿就没看到烟花。 精灵没有说话,抿着嘴,脚下跑的飞快,埃里克的嚎叫声被从嘴里灌进来的风吹的稀碎。 …… 沐言目送瑞奇像溶在水里的冰人儿似的缓缓消失,扭头看了眼乌诺——大汉一天前醒来,吃完了他和格雷泽一周的口粮,似乎吃撑了,所以今天食欲不振,正坐在马车上直打瞌睡。 他耷拉着眼皮,同样没有注意到烟花和这边的异样,更别提沐言的注视了。 年轻的学者撇撇嘴,向格雷泽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仿佛在说“要我跟过去看看么”。 格雷泽摇摇头,回应他“你们两个战斗力不能同时离开”,他只好作罢。 和瑞奇手痒难耐一样,作为一个热爱“未知”的学者,他同样有些不甘寂寞。 …… 苏利亚十分紧张,这股浑身僵硬的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甚至连从空间戒指里拿出坎图沙这个小愿望都无法实现。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落入了猎人陷阱的雏鹿—— 等等,我为什么会用这种比喻?难道是和精灵待多了的后遗症? 少女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幽默感有些哭笑不得,顺带着心中的慌乱也少了不少。 而另一边汤姆和杰瑞两人却有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一方面他们对现在的处境很是担心,另一方面又有种奇妙的“惊喜”感。 这种失去行动力的感觉谈不上“良好体验”,放在平时两人一定无比绝望。可它又有些熟悉,杰瑞甚至敢打包票,这绝对是沐言先生的“静止陷阱”,他和汤姆栽在这上面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想到这次又遇上了。 可这明明是从那个老管家手里拿到的信号弹,为什么会…… 难道说瓦丹城的夏洛克家族才是沐言先生的家族产业? 杰瑞的脑子里又展开了无数联想——某种程度上缓解了此刻的紧张感。 和他相比,汤姆的思考就简单多了。 “原来这玩意儿不是信号弹?还是说瓦丹的信号弹都长这个样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瑞奇看到汤姆这张熟悉的面孔并发出一声轻咦,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 塔林人第一个赶到,他的目光在苏利亚发着微光的身上最先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瞥见了熟人。 他记得在霍斯狄的毛绒鹿耳旅店见过这家伙,还受沐言的指示救下了他。 真巧。 可他这是怎么了? 塔林人俯下身子,拍了拍汤姆的脸蛋,后者急忙转动了几下僵硬的眼珠子以示存活。 瑞奇瞬间有了种熟悉的既视感。 似乎……在旅店里,沐言也这样对付过自己? 想到这儿他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但也有些苦恼。该怎么把这俩搬回去?似乎那边还躺着一个奇怪的女人。 思索间,地面上传来的震动引起了他的注意,塔林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空中。 …… 第二个赶到的是阿玛瑟,他背上背着格莉丝,胳膊下面还夹着埃里克,就像一个行礼繁多急匆匆赶火车的农村妇女。 他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苏利亚的异样,急忙轻轻放下格莉丝,然后上前查看。至于埃里克,则被他面无表情地扔到了地上。 隐匿身形的瑞奇用尾巴吊在树梢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灵魂自主上岸,就像看到了会直立行走的鱼一样新奇。 很显然阿玛瑟也拿中了静止陷阱的苏利亚没办法,他踹了埃里克一脚,示意他帮自己背着格莉丝,几个人要离开这儿。 但就在这时,一阵禽类的鸣叫声从头顶传来,血喙渡鸦巨大的羽翼遮蔽了天空,然后依次落下。 以老管家为首的一群人面带喜色地望着精灵一行人,脸上露出的贪婪不用言语也表现的淋漓尽致。 阿玛瑟顿时如临大敌,倚靠一棵树,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三名同伴被他护在身后,虽然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 “把他们两个救起来吧。”老管家指了指杰瑞两人,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把说好的佣金付给他们,多加20%作为封口费。” “哪儿那么麻烦。” 一名眉宇间带着疤痕的中年男子不屑地哼了声,扫了阿玛瑟一眼,舔了舔嘴唇道:“这可是三个外来者,鬼知道能卖出去多少钱,你指望这两个佣兵保守秘密?” 说着他走到汤姆身边,举起剑。 “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呢?” 然而就在他剑即将落下的瞬间,老管家一个箭步跃到他面前,一拳击中他的小腹,疤痕男的五官立刻扭曲在一起,腾空飞了出去。 “我说了,这件事结束以前,你们那些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周围其他人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的刀疤男,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瑞奇不禁挑了挑眉,事情似乎更有趣了。 第八十六章 好久不见I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阿玛瑟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意识到对方有内讧的嫌疑,顿时仿佛看到了希望。 然后希望就被掐灭了。 老管家根本不多讲一句话,脚下一蹬就朝阿玛瑟冲了过来。 精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堪堪将长剑横在胸前挡了一下,整个人就被击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树上,橘黄色的光点像打铁时溅出的火星一样散开。 好在老管家身后其他人都是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没有及时跟上来,这才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只一合,阿玛瑟就意识到眼前的敌人根本不是自己能应对的,自己只是灵魂状态,只能施展简单的剑术,而对方的身体素质比卡德拉高地上的兽人还要恐怖,二者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似乎只有缠住对方这一条路了。 “埃里克,带着苏利亚去冥河!” 他当机立断,嘱咐作家赶快离开。 埃里克也没多嘴,他甚至没有多问“那格莉丝怎么办”,就抱起苏利亚掉头朝冥河方向跑去。在这个紧要关头,能救一个是一个,顾不上那么多有的没的。相较之下他和阿玛瑟都和“故事里的女主角”更熟悉。 以赫鲁原住民对冥河的恐惧,那儿的确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但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边,以及自己认识了还没多久的精灵朋友该怎么办。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跑。 虽然距离远的让人绝望,但总要试试。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两人的意料,埃里克迈开步子的瞬间就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上,看的阿玛瑟一阵头大,分心之余被老管家一脚踹在小腹上,身子打着旋儿又飞了出去。 “哈哈哈……” 夏洛克家族的年轻人笑成一片,即使语言不通,埃里克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嘲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摔倒,就好像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闭嘴!你们这群废物!愣着干什么!?” 老管家一招击退阿玛瑟,回头呵斥道。 这些骄傲自大的家伙真是一点儿也不省心,瓦丹城舒适安逸的生活把他们养成了肥嘟嘟的米虫,丝毫没有警惕心,这时候还有闲工夫嘲笑敌人的笨拙。 身后的笑声戛然而止,老管家以为是自己的呵斥起了效果,就没有再管。可他从对面的外来者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恐。 仿佛意识到什么,老管家猛然回头,顿时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他的视野里充斥着一团烟雾般的光芒,仿佛发光的水晶球被打碎成齑粉,四散在空中,折射出美妙的弧光,熠熠生辉。 烟雾里还有一黑一白两道流萤一闪而过,被包裹在其中的族人们纷纷睁大了眼睛,然后身体一震,无声地倒下。 他们的胸口都有一处微不可查的伤痕,如果解开衣服就能发现,伤口的肌肉一半焦黑一半皱缩,氤氲着黑白两色的气团。 粉尘状的光芒随后合拢,凝聚,从中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蓝色皮肤,山羊胡,长长的尾巴在背后扬起。 他手里握着一对黑白短剑,穿着紫色紧身皮甲,颇有绅士风度地对老管家深鞠一躬。 “瑞奇,为您提供优质的闭嘴服务。” 老管家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抽。 他最终还是没能完成那个心愿,不让这棵大树枯死在自己眼前的心愿。 面前这群人的倒下宣告了夏洛克家族从此没有了兴起的可能——即便自己一手扶持它站起来,可没有一个血统纯正的家伙来做族长,和这个古老姓氏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是该死。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一种夹杂着负罪感和愧疚的如释重负,很复杂。 “真是优质的服务。”老管家嘀咕着转过身,把后背完全暴露给阿玛瑟。 不是他大意,而是他清楚这个孱弱的外来者破不了自己的防。 “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报酬?你拿什么来取?” 他问,身子微微压低,指甲随着指骨的伸长开始变得尖锐,同时更加坚硬。 瑞奇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位管家脸上的线条突然变得硬朗起来,下颚上的两颗牙齿也慢慢从嘴里伸了出来。 那两颗牙之前就长得有些突兀,他还以为是虎牙…… 瑞奇挽了个剑花,随口问:“瑞奇想知道雇主的名字,然后再收取报酬。” “贝恩霍勒·安布里。” 老管家的声音较之前粗了许多,言语间还会发出近似野兽的呓语。 听到这个名字,瑞奇微愣片刻。 印象中安布里城邦在一千多年前就覆灭了,因为内乱和争斗。 虽然赫鲁人不喜欢记录历史,但冥河以北的塔林人并非如此,他们详细记载了这个盛产战士的城邦……的特产和食物:发酸的狼肉和熊掌,还有被盛放在蝎子壳里美味又剧毒的昆虫软肉。 听说安布里人身体里都藏着一头野兽,有的是幽魂狼,有的是暴熊,还有的是赤地毒蝎。他们在战斗时可以觉醒野兽的本性,格外凶残,但也因此无法保持人的理智,所以这座城里几乎没有一个巫师。 毕竟巫师需要绝对的理智才能战斗。 因此有人说安布里城的覆灭是必然的,因为住在围墙里的凶残的野兽注定会厮杀,这么听上去也有几分道理。 瑞奇发呆期间,老管家的外貌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狼人,上半身隆起的肌肉撑破了燕尾服,皮肤也变成棕灰色,巨大狼透露上的眼睛似乎还保留着几分人形的光辉。 “嗯……所以这是你的‘完全体’?”瑞奇忍不住问。 巨大的狼头摇了摇,然后摆出一个准备前扑的姿势。 见状瑞奇不在多语,他抬起右手,黑色短剑散华剑尖轻点,挑衅似的指着对手。 “嗷呜——” 贝恩发出一声嚎叫,然后脚下一蹬,地上瞬间被踩出一个大坑。 “嗖”的一下,阿玛瑟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贝恩就从原地消失了。 几乎同一时间,瑞奇站立的地方被一道劲风击中,空中仿佛传来阵阵音爆。 然后“嗡”的一声,对场地中硬邦邦的三人来说很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为这场简短又刺激的战斗画上了休止符。 “扑通”,贝恩硬邦邦的身体跌落在地上,巨大的狼目里写满不可思议。 作为沐言的同伴,瑞奇身上怎么可能没有格雷泽十年前就发明了的“便携式静止陷阱”呢?这种杀人越货,居家旅行之必备道具…… 瑞奇从头顶的树上倒吊着垂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书上说安布里人在战斗时会丧失人性,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们战斗的时候压根儿就不动脑……” 话还没说完,“嘶啦”一声,他的紫色近身皮甲从左肩到右大腿根儿裂开一条缝,因为倒吊的缘故,衣物在重力的作用下掉落在地,他精壮的上半身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刚才贝恩的速度太快,瑞奇看似躲开了,实际上还是被划中了一爪,只是他没受伤,因此不知道罢了…… 场面一度变得非常尴尬,正在数落敌人的瑞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对此阿玛瑟依旧很严肃,反而是埃里克扯着嗓子笑的差点断气。 精灵急忙踹了同伴一脚,后者这才发现那个蓝皮矮子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埃里克捂上嘴,还嫌不够,又捂上了眼睛。 瑞奇拿出另一套皮甲披上,径直走过来。 阿玛瑟急忙站过来挡在他面前。 瑞奇抬起头,瞥了眼碍事的精灵,看到对方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歪着脑袋指了指苏利亚。 “苏利亚?”他的发音十分准确,准确到阿玛瑟有那么一瞬都以为他会自己的语言。 名字这个东西,一般而言是相通的,比如Bob和鲍勃,Tony和托尼,即使不同语系的两个人也能明白对方指代的是什么东西,更何况从赫鲁语到克拉贡语,再到现如今的通用语是一脉相承的,名字的发音就更加清晰了。 瑞奇当初和沐言交谈时听到过这个名字,当时他被我们的学者逼着对心爱的对剑发誓,作为报复,他也义正言辞地要求对方说出同等誓言。 然后就从沐言口中听到了“苏利亚”这个名字。 很显然这个女性的名字对他而言有着难以割舍的意义,于是从外来者嘴里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地上躺着的两名女性。 紧接着埃里克准备带着苏利亚离开,他迅速意识到这个名字对应的身份,这才伸出援手。 可是阿玛瑟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故事,他以为这个蓝皮矮子是垂涎美色靠过来的强盗,顿时更加紧张了。 “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 阿玛瑟的眼神愈发凌厉起来。 瑞奇眉毛一挑,他看了看苏利亚又看了看明显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两个外来者,觉得眼前这档子事儿自己搞不定,需要交给别人。 可眼前这个碍事的家伙……万一他和沐言认识呢?看这副倔样子他就有些头疼。 于是瑞奇装作不经意间瞥了眼天上,突然脸色大变,然后做出一副转身欲跑的样子。 阿玛瑟果然大惊,高度紧张的他立刻回头望天。 “砰”的一声,瑞奇跳起来一拳打在他背后,精灵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不是吧……” 埃里克看的目瞪口呆,他怀疑自己的精灵朋友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连这么简单的骗术也中…… 眼看着蓝皮矮子一步步靠近,我们的作家嘴里念念有词。 “你…你别过来,我…我很厉害的!”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了过来。 瑞奇都懒得理他,直接扔了一捆绳子在地上,指了指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俘虏,又指了指远处,做了个拉纤绳的动作。 “欸?” 埃里克发现自己似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你这是要我自尽?” 第八十七章 好久不见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望着远方,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格雷泽,就像被家长拦着不让出去玩的小孩子,屁股挪来挪去,用小动作表达着内心的躁动。 不知为什么,在老人面前,他总会一反常态地把那副淡定的学者姿态抛到一边,整个人都更有活力。 也更皮……(顽皮的皮) “来了。” 格雷泽抬了下眼皮,笑着说。 传奇法师的感知范围比他大很多,所以率先发现了瑞奇的身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古怪。 沐言从马车上弹了起来,旁边的乌诺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擦着口水忙问怎么了。 海德薇也从天上飞了下来,用翅膀指了指远处。 “咕——” 沐言大概明白它的意思是那儿有很多人。 很多人? 他忙捏出两个阿鲁玛气元素跟在自己旁边。 难道瑞奇这趟出去还带了俘虏回来? …… 埃里克像一个辛劳的纤夫一样拉着绳子,后面是一块草毯,上面横七竖八躺着六个人,阿玛瑟等人都在,连原本半人半狼的贝恩霍勒也在上面。 他已经恢复了人的样子,只是被撑破的衣服回不去了,毕竟不是谁都有绿巨人的魔法短裤。 瑞奇在旁边走着,看的出来他对埃里克这么慢的速度十分不满,像个狂躁症患者一样时走时停,甚至左右来回折返,和不安分的宠物犬没什么区别。 幸好两人语言不通,不然以埃里克的口才和吐槽功底,他们或许会打起来。事实上我们的作家脑子里已经在酝酿“这到底是人是狗”这种话语了。 这时伴随着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海德薇落地了。 傻鸟咕了一声,瑞奇立刻会意,抬头看着眼前。 白光一闪,沐言伴随着声音一同出现。 “看起来你这趟收获不小嘛。” 瑞奇没接茬,反而指向身后。 “你的熟人。”他说。 “熟人?” 沐言好奇地打量着“纤夫”埃里克,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同样的,后者也不认识他,他熟悉的是“蝈蝈”那张脸。 甚至可以说,来自洛坎的每个人熟悉的都是那张脸。 目光掠过埃里克,沐言看向草垛上的其他人,突然愣住了。 一双同样明亮的眼睛也在注视着他,虽然被静止陷阱限制了身体,但并没有禁锢思维,苏利亚同样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她隐约有一个猜测,但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她希望是。 时间如同停滞,瑞奇诧异地瞥了眼沐言,发现这家伙罕见地露出了畏缩和焦虑的神情。 嗯……害羞? 真的假的,这家伙还会害羞!? “这几个外来者提到一个名字,你也提到过,那个苏——” “我来帮你吧。” 沐言打断了他,指挥两个气元素代替埃里克扮演纤夫的角色。 气元素走到半路,他又改变了主意,捏出一个质地更软的气元素抱起了草毯上的苏利亚,然后转身离去。 步伐显得有些慌乱。 瑞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年轻人的心思真奇怪。 …… 沐言走在前面,既紧张又忐忑。 他很确信那是苏利亚,但……她认出自己了吗? 如果认出了,她会接受自己吗?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年轻的学者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些熟人为什么会来到赫鲁,满脑子都是青春期的骚动——在地球上他可没经历过这个阶段。 “喂,你在犹豫什么?” 瑞奇突然出现在旁边。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激动地冲上去,然后该干嘛干嘛,你这是什么反应?” “不是——” “你可千万别说你不认识这姑娘。”瑞奇一副“我就静静地看你扯淡”的表情,沐言顿时丧了气。 “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静止陷阱是你用的吗?” 瑞奇摇摇头,简单叙述了一遍自己见到的情形。 “那个长着驴耳朵的外来者,你也认识?”他问。 沐言翻了个白眼,塔林人对精灵的形容一点儿都不友好。 “那是精灵,一个以月亮为图腾的种族。” “月亮?” 瑞奇眼前一亮,他可是记得很清楚,有关散华和夜叉的记载中写着“相传这两把剑在月光之下会产生共鸣”,然而他翻遍了资料也没查到任何有关“月亮”的话题。 “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沐言默然不语,他明白自己刚才心慌意乱之下说漏了嘴,只是不知道塔林人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们都来自另一个世界。”他顿了顿,补充道:“格雷泽先生也是。” 瑞奇淡定地“哦”了声,没有再发表看法,倒是让沐言有些诧异。 “你不惊讶?” “没什么好惊讶的,冥河上的灵魂来自何处自古以来都是一个谜题,那群东方人早就在说‘赫鲁之外还有许多个世界’了,只是从来没有人从外来者口中听到过。”瑞奇随口解释了几句,然后把话题迅速引回八卦上。 “所以那姑娘是来找你的?” “呃……” 见他这副样子,瑞奇眉毛一挑。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去问?” “嗯……” “紧张?害羞?” “咳咳……” 沐言被他一催,心里更乱了。 “几句话说不清……” “那就跟她慢慢说。” 瑞奇拍拍他的肩膀。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告诉你,这种时候的犹豫在并不遥远的将来都会变成遗憾,勇气还是要有的,万一成功了呢?” 沐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他又不是要去告白,只是…… 瑞奇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散华突然出现。 “看到那个气元素了没?” “欸?” 沐言刚抬起头,就看到一道黑色流光划过,驮着苏利亚的气元素突然消散。 “你——” 眼看苏利亚就要掉在地上,他来不及多想,闪身向前,稳稳地将少女抱在了怀里。 然后这才对瑞奇怒目而视。 “不客气,少年。” 瑞奇扬了扬手里的短剑,那眼神仿佛在说“很惭愧,在下只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然后塔林人上前接过气元素手里的绳索,踹了埃里克一脚,示意他乖乖躺在草毯上,开足马力,飞似的远离了两人。 瘦小的身躯就像一台高性能发动机,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沐言视野里。 安静的树林里顿时只剩下久别重逢的两人。 第八十八章 好久不见V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安静的树林里,只有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咯吱声,偶尔伴随着靴子被草茎抽打发出的声响。 沐言解除了苏利亚身上的禁锢效果,把她背在身后,脚下走的不急不缓。 少女搂着他的脖子,下巴磕在肩上,凝望着眼前的侧脸。 真是一张陌生的脸呢,她想。然后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仿佛在怀疑这是幻觉。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不愿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让重逢也显得小心翼翼。 来赫鲁这么久,沐言从未打理过头发,以至于他的头发像一团乱糟糟的野草,随意束在耳后。 少女纤细的手指从他脸上划过,一路向后抚摸着头发,仿佛想要找到记忆里与之相同的东西。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触感,沐言身子一颤,本能地想要躲开,但硬生生止住了,任由她随意抚摸。 就当……被猫挠了吧,他想。 “是你吗?” 苏利亚开口打破了平静。 沐言愣了下,点点头,从嗓子眼挤出一句答复。 “嗯。” 末了他似乎对这种回答不太满意,又补了句。 “换别人敢这么背你么?” 说出这句话后他一阵轻松——或许瑞奇说的是对的,勇气还是要有的,起码这看上去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 另一边,如果换做以往的苏利亚,这时候应该会像只炸了毛的猫,张牙舞爪,又或是傲娇的哼一声。但此刻,听到熟悉的调笑,她竟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 少女忍着不发出声音,但长久以来无法对别人诉说的苦闷和压力还是随着眼泪一齐滴落在他背上。 眼泪珠子在余温长袍上蒸发成一丝丝温热的白气,烘托着少女愈发娇艳欲滴的面庞。 沐言听到背后的吸气声,突然裂开嘴巴无声地笑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好像赫鲁冰冷的空气也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明明把女孩子逗哭了,他却有种欢呼雀跃的冲动。 于是他把手递到她面前。 “给,没有手帕,你用这个随便擦擦吧,很干净的。” 苏利亚“噗嗤”一声破涕为笑,这些天来积郁在心头的压力也一扫而光。 眼前人的背影仿佛有种莫大的魔力,虽不宽广,但也足以给她安全感。 原本因为时间带来的隔阂正渐渐消弭,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因为这次重新相见更近了。 良久,她才又开口问: “那……我是该叫你沐言,还是夏穆呢?” 沐言身子一震,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涌起,心中顿时如同天翻地覆。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苏利亚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问让沐言如此震撼,但许久未得到回应,她也转移了话题。 “不说这个,你猜猜我遇见了谁?” “谁?” “埃里克!记不记得!” “埃里克?”沐言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那是谁。 “应该说是‘安东尼’,你还给人家起了个‘原谅花’的名字。”苏利亚笑着说:“那家伙还和阿玛瑟成了朋友。” “噢……是那家伙,怎么连他也……刚才那个陌生的灵魂就是他吗?”沐言惊道,阿玛瑟是夏穆当着他的面“送”到赫鲁的,而且还用特殊手段保护了起来,只是他没想到安东尼也能在冥河里活下来。 “没错,而且他还给我们讲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一想起埃里克的剧本,苏利亚就忍不住想笑。 那是一个当时听起来很震撼,后来细想就觉得天马行空的故事,更别说他还有七八个更加离奇的版本了。 “他说啊,你是来自希尔德丘陵的……” 少女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埃里克的剧本E,清亮的声音为单调的景色增添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但随着故事深入,沐言脸上的微笑却渐渐消失了…… …… 另一边。 埃里克盯着眼前这个蓝皮矮子,觉得他愈发像一种动物…… 坎萨地区很冷,每年冬天都会迎来暴雪,夜色镇附近也不例外。这就导致雪橇在当地是一种很常见的交通工具。 特别是狗拉雪橇,尤为常见。 眼前这一幕就让我们的作家浮想联翩。他想起小约克出生那年自己坐着四条狗拉的雪橇从外地赶回来为他庆生的壮举,那真是风一般的速度…… 可即便那样,也没眼前这一条……一个人快。 这家伙如果写在里,佣兵界的称号应该叫什么?蓝色闪光?碧蓝野兽? 思考间,一行人很快回到了马车所在的区域,乌诺站在旁边的石头上向远处眺望,就像一个指示牌,想不看见都难。 格雷泽早就发现了这群古怪的“外来者”,尤其对那个精灵格外感兴趣。 他可没忘了沐言曾经告诉过他,自己的女儿依德丽尔有一位精灵恋人,名叫阿玛瑟。按照精灵的寿命,眼前这个年轻的家伙应该和那个叫“阿玛瑟”的是同龄人吧,那自己应该能从他那儿了解不少有关那家伙的信息。 虽然精灵性格都比较孤僻,但以自己的知识和对精灵的了解,攀谈一两句应该不成问题吧——再不济,让那个塔林人和他好好“谈谈”? 怀着这样的想法,老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格雷泽先生。” 瑞奇微微欠身道。 对这位老者他十分尊敬,这其中一半来自沐言的态度,另一半则来自对方渊博的知识,塔林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一般赫鲁人不一样。 “麻烦你了。”老人点点头,交给他一瓶解除静止陷阱用的药剂。失去战斗力的他只能用这种方法尽一个法师的职责。 瑞奇释放了贝恩以外的所有人——当然,对陷入昏迷的格莉丝而言他依旧无法唤醒对方,同时阿玛瑟只是被打晕了而已,一盆水上去就醒了过来。 精灵醒来后发现少了一名同伴,顿时紧张起来,好在埃里克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一幕。 “……我觉得吧,这个蓝皮矮子是想营造一个二人世界,所以才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埃里克总结道:“而且我看苏利亚小姐的表情还算正常,你说那个人会不会就是……” “那他人呢?”阿玛瑟忙问。 埃里克朝身后努努嘴。 “二人世界,时间的流速总要比正常人慢一些。” 阿玛瑟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格雷泽也走了过来。 埃里克盯着眼前这个白胡子老头,用胳膊肘捅了捅精灵。 “我听刚才那矮子喊这老头‘格雷泽什么什么’,总觉的有些耳熟,你听过么?” 他还以为对方听不懂通用语,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然而阿玛瑟听到这个名字,却身子一颤,拳头也猛然握紧了。 这仿佛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即使他已经开始怀疑当年经历的一切,但长达百年的憎恨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说这个名字是梦魇也不为过。 格雷泽却没发现这一切,并且他对埃里克的冒犯毫不在意。 “两位——” “你会通用语!?” 埃里克惊讶地叫出了声。 “弥娅在上,他竟然会通用……你怎么了?”他转向精灵,却发现后者表情有些不自然。 “阿玛瑟你怎么了?” 他伸出手在精灵面前晃了晃,对方全无反应。 同时他也没注意到,听到这句话后,格雷泽的表情也不自然起来。 挖坑一时爽,填坑火葬场,人物见面就像一大堆材料进行复杂的化学反应,已知和未知相互交错,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产热了……想想类似的坑还有无数要填,odemaya…… 咕之3rd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八十九章 好久不见V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最后他说和你关系密切的我们都会被以不同的方式送到这里,就像吟游诗人唱的那样: ‘神秘的法师,机敏的盗贼,坚毅的战士, ‘他们虽来自不同远方, ‘却在此欢聚一堂, ‘传奇就要书写, ‘看客们千万要把眼睛擦亮’” 说到这儿,苏利亚顿了顿,轻笑道:“刚听完这个故事我都被吓懵了,后来细想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不都是那个‘木槿神’随意玩弄的玩具了么?” 然而沐言却没有做出回应,他表情凝重,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 苏利亚发现了异常,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是我太重了吗?” “怎么会……”沐言这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还是说:“叫我沐言吧,以后就用这个名字了。” 苏利亚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那夏穆这个名字呢?” “他……” 沐言突然沉默了,这份沉默让苏利亚有些不安。 尤其是这个“他”一出口,少女心里咯噔一下。 真相似乎在和埃里克那个天马行空的假设一点点重合,这个名字代表了一个可以被指代的人,或说灵魂。 “那些都过去了,自从来到赫鲁之后,我就是沐言了。”他含糊地解释道,随即转移话题。 “话说你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杉斯先生不是答应要保护你么?”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来讲。”少女把脸贴在他肩上,刚好瞥见远处,便抬手指着问:“我们好像快到了,我看见前面的石头上站着一个和古斯塔沃一样高的人。” “那是我的朋友,有机会介绍给你。”沐言也看到乌诺在对自己招手,便笑着解释道。“还有刚才救下你们的那家伙,他们都是这儿的原住民。” 原住民? 苏利亚看着自己微微发光的手,虽然和沐言的皮肤一样白皙,但二者的区别十分明显。 “沐言。”她突然喊道。 “嗯?” “没,没什么,我就练习一下。” 沐言笑笑,继续往前走。 然而下一秒,苏利亚的一句话就让他止住了脚步。 “埃里克的剧本E,是真的吗?” 他顿时愣在原地。 伴随着这个问题,“木槿神”三个字像挥之不去的阴霾在心头盘旋。 沐言莫名想起埃里克变成的那朵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嘴,留着涎水,仿佛要吞噬自己,就像这个可怖的谜团。 他从未总结过自己来到洛坎世界以后的种种经历,因为那太离奇,而且一桩桩事情来的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只能不断解决麻烦,同时迎来下一个麻烦。 我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是因为人的第一视角太过狭隘而且带有偏见。但第三视角不同,那又被称作上帝视角。 站在那样高度理性和客观的角度来看,仿佛背后真的有一股无法捉摸的力量在推动他沿着一条规定好的路线前进。 幕后人让他降临在白岩矿场,撞破了扎伊克斯的计划,让他为了活命不得不踏上前往夜色镇的旅途。 接着又让他接触那本《清白的太阳》,了解到埃里克的身份,从而引导他顺利取得金苹果,成为一名法师,或者说成为了一名完整的玩家。 再然后,作为一名玩家,他需要大量经验来提升等级——如果他只是一名学者,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前往伊莫特鲁成了最明智的选择。如果不是中途被夏穆打断,那他的下一站会是静谧湖——那是信仰之争爆发的地方,也是下一幕华丽剧集上演的舞台,就像一枚磁铁,深深吸引着每一位玩家。 但他也毫无疑问会见到伊苏和拉尔。 换做以前的他会认为这是一次瞻仰神迹和朝圣之旅,但现在呢?在清楚了伊卡莉和她的元素仆从们都是怎样的存在以后,在清楚了她对传奇法师的迫害以后,这件事会造成怎样的结局显而易见。 他会成为下一个兰斯洛,被旧神迫害,还是成为下一个阿尔忒斯,成为伊苏的奴仆? 如果不是这出戏在风之苍穹戛然而止,那自己现在会在何处?那个幕后人会操纵自己做什么?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会是弥娅么? 不,绝对不会,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那会是谁呢? …… “你和我不一样。”苏利亚摸着他的头发说:“和阿玛瑟他们也不一样。他们经历过一次死亡,是灵魂状态,不完整。虽然我没有,但也同样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少女把发着微光的手伸到他面前,沐言很清楚那是来自洛坎的灵魂未被“中和”造成的,当初他降临在幽魂山谷时经历过这一步,然后才重塑的身体。如果换成其他灵魂,那会由篾潮人来进行,顺便植入他们的烙印。 “你的脸也变了。”苏利亚说:“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都是别人操纵的玩具吗?” 少女的声音略微在颤抖,沐言察觉的到那种恐惧。 每一个智慧物种在发现自己过于渺小时会自然产生的恐惧,就像人在面对浩瀚无垠的宇宙时产生的无力感一样,没有人可以避免。 沐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恐惧这种东西,他经历的太多了,尤其是刚来到赫鲁的那段时间,每个夜晚都伴随着一场噩梦,大到世界毁灭,小到身死殒命,几乎最坏的结局都上演过一遍了。 所以他很清楚这时候该做什么,尤其是当恐惧的人不止他一个时。 “别害怕,苏利亚。”他轻声道:“不管即将面对什么,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我们是伙伴不是么?” “嗯。” 少女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答应道。 沐言感觉虽然背上沉甸甸的,但心里却很充实。 …… 另一边。 “【精灵语】你是格雷泽?”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阿玛瑟用的精灵语。 或许是他不愿让埃里克听到这些故事,又或是有些忍耐了不知多久的话憋在心里,必须用这样的方式呈现出来才能打开心结。 “我们似乎没有见过面,阿玛瑟先生。”老人同样用精灵语回答道。 虽然沐言在叙述这件事时刻意隐去了阿玛瑟因为他的缘故对人类充满了偏见,但老人清楚眼前的精灵是什么状态。 从他握紧的拳头和毫不客气的问题上就可见一斑。 除了足以使人丧失理智的愤怒之外,没什么能让把礼仪印在骨子里的精灵开口就这样无礼,起码他应该说“阁下”。 埃里克虽然会一些精灵语,但也停留在词汇和短语阶段,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看得出两人复杂的关系。 但也仅此而已,就像你的外国人朋友和另一个外国人攀谈在一起,你除了傻笑还是傻笑。 精灵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克制愤怒。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格雷泽先生。” 理智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脑,但拳头还未松开。 “新月468年(信仰历710年),你在哪儿?” 说完,他死死盯着格雷泽的眼睛。 老人叹了口气。 “在赫鲁,做篾潮人的管家。” “你确定?” “孩子,我来到赫鲁已经两百多年了。”格雷泽笑的有些凄凉。“这一点你可以向小穆取证。” “两百多年?那新月306年(信仰历548年)你就已经在赫鲁了?” “准确说是泡在那条河里。”老人指了指冥河方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上来的,但看你这副样子应该也在那儿呆过。” 精灵沉默了,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但他有些不甘。 愤怒和怨恨的消散是个长久的过程,在那之前需要有一个寄托物。 “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老人突然开口。 “问吧。” “你和小穆是朋友对吗?” 阿玛瑟迟疑了一瞬,摇摇头。 “暂时还不是。” “那就好。”格雷泽似乎松了口气。“有件事我追问了他许久,他都没告诉我,既然你不是他的朋友,应该不会像他一样。” 老人顿了顿,补充说:“他说洛坎那个我离开银月城前留了一封信给艾瑟拉(依德丽尔的母亲),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他……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他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阿玛瑟心中腹诽不已,这件事自己明明告诉过那家伙,这显然就是不愿讲。 “没什么,那不是你写的,没有必要——” 他突然闭嘴了,老人的眼里写满哀求,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同样也无法开口。 该怎么说? 那封信对艾瑟拉小姐极尽嘲讽,就像一个卑鄙的乞丐故意弄脏了贵族的漂亮衣服却逃过了处罚,字里行间充满了洋洋得意和可悲的满足感。光是这些并不足以让一名精灵心碎而死,但其他语言更加恶毒,信的书写者将艾瑟拉小姐和珈蓝最卑贱的妓女相提并论,大肆侮辱和讥讽她,并说这是对夜语家族的“惩罚”。 这些,该怎么说? 对方还是依德丽尔的父亲,一位与这件事无关的老人。 他头一次觉得不知道真相也是好的,那样会少许多烦恼。 好在埃里克替他解了围。 “我知道这样打断很不礼貌,”作家突然插入谈话。“但我们的男主角回来了,喏,他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阿玛瑟如蒙大赦,低头说了声抱歉立刻离开。 格雷泽有些失望,但他从对方纠结的表情上已经得到了答案。 沐言没有告诉他艾瑟拉是心碎而死,只是用“郁郁而终”含糊带过,但以格雷泽的见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眼前这个精灵也是这样,看样子伊丽没有看错人。老人想道。 …… 精灵走到沐言面前,盯着这张完全陌生的脸。 看苏利亚这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人是谁了,根本不需要怀疑。 “晨星的领域剑士连路都走不了了么?”他说。 虽然知道这是对方友善的揶揄,但许久未和精灵打交道的沐言仍觉得这像嘲讽,没办法,这个种族天生如此,神态、语气、断句甚至连词尾的翘音都透露着嘲讽的感觉,就连为了刷声望在银月城忍了那么久的他都没习惯。 苏利亚倒是羞红了脸。自从禁锢被解开后她就一直趴在沐言背上,两人默契地都没提起这件事。 “那也好过被人打晕。”沐言反击道。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然后张开双臂,来了个久违的拥抱。 “不用说抱歉,让我知道真相总好过对一个种族带一辈子的偏见。”阿玛瑟仿佛未卜先知,将他的话堵回了肚子里。 “你们聊过了?”沐言瞥了眼格雷泽,发现老人正笑呵呵地望着自己。 “聊了个开头,还有许多问题要解决。”精灵指了指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埃里克。“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那我只能成为第二个咯?” “那不一定,或许苏利亚都比你早一些。” “该死的外貌协会。” 沐言撇撇嘴,对作家伸出手。 “埃里克先生。你抢了我的好感‘首杀’” “欸?”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很高兴见到你。” 后者的茫然一扫而过,随后是满脸激动。 从各种意义上讲,当初都是沐言救了他,这次也是。 “感谢你送我的称号,不过被人‘遗言杀’的感觉如何?”埃里克问。 他这副笑嘻嘻的样子让沐言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明白说的是刻在戒指上那句话——“宽恕是最高贵的复仇。” “当然!我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反驳你来着。”沐言锤了对方一拳,笑道:“我终于想起来了,那句话的后半句是‘但对卑鄙者无需考虑高贵’。” 埃里克眉毛一挑:“那另外一个呢?” “什么?” “另一句‘我从未后悔自己对爱情奋不顾身’是精灵诗人莎温的经典语录,下半句是‘可烈火的炙烤总会让我对此产生怀疑’,怎么,你难道不知道?” “……”沐言想起之前那个误会,恨不得打这家伙一顿。 …… 他们在这边寒暄的时候,另一边杰瑞和汤姆却有些迟疑。 “那个女人……” 杰瑞摩挲着下巴。 “那个女人?” 汤姆瞪大了眼睛。 “和沐言先生……” “和沐言先生?” “关系不浅呐……” “关系……不浅?” “老猫你难道连这点关系都看不出来吗?”杰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汤姆理所当然道:“什么关系?同伴啊,还能是什么?我背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算了,你没救了。” 杰瑞摸了摸仅剩的一只耳朵,在思考该怎么解释,可一不留神的功夫,汤姆就已经大大方方走了上去。 不仅如此,他还和沐言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似乎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杰瑞有些不解,按他的猜测,这女人和沐言关系不浅,自己两兄弟这算撞在了枪口上,对方应该生气才对,可为什么还…… 这时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瑞,瑞奇先生?” 他并没发现这位什么时候出现的,事实上他也没法发现。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要你的命。”瑞奇顺势坐在他旁边。 杰瑞个头矮小,和塔林人相仿,两人站在一起出奇的合适——我是说身高。 “看的出来你很小心嘛。”瑞奇瞥了眼对方仅剩的耳朵。他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也明白对方能从当初那场闹剧中保全性命是件多难的事。 “为了活命而已,瑞奇先生难道不小心么?”杰瑞笑得有些勉强。 即使对方没有恶意,他也感觉到一阵压力。这就像一个去公园打篮球的人一扭头发现站自己旁边的是乔帮主一样。树的影人的名,在哪儿都适用。 “小心点没什么错,但跟那家伙相处,”他指了指沐言,笑道:“没什么必要。你再怎么也‘小心’不过他的,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更小心的老家伙。 “所以说,与其做无谓的抵抗,倒不如放松一些,像我一样享受不动脑子的快乐。”瑞奇向后一倒,躺的舒舒服服。 这我倒是没享受过,有汤姆在,想不动脑子都难。杰瑞腹诽不已。 但他听得出来,对方这句话似乎有暗示的意味在里面。 没等他开口,闭着眼的瑞奇就又说话了。 “这么说话太累,我就挑明讲了。按这家伙的性子,多半是请你吃顿饭然后各奔东西,毕竟谁也不欠谁。” 但愿如此,杰瑞想。 “但是——那是他这么想。我可不这样认为。” 塔林人坐起身,目光冷然道:“接委托之前要考虑清楚下场,这是佣兵的必修课,明白吗? 杰瑞点点头,默然不语。 “那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俘虏,明白吗?” “很好。如果待会儿他让你们自行离开,你就说暂时没地方去,要跟着我们,明白?” “……瑞奇先生,这算是雇佣吗?那佣金——” “啪。” 瑞奇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虽然不疼,但声音很响。 “俘虏该怎样讲话你明白吗?” 杰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学着对方刚才的样子躺下去。 这样也好,能过一段不动脑子的生活了,他想。 “聪明的家伙。” 瑞奇嘟囔着,突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一回头就看到格雷泽笑吟吟的脸,顿时明白自己的小动作全被这只老狐狸看到了。 “感谢你为沐言做的一切,瑞奇先生。” 一道声音飘进耳朵里。 “没什么,盟友关系。” 塔林人淡淡地回复道。 第九十章 乌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塔林人猜得没错,沐言的确请这一大帮子人吃了顿饭,而且还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饮食方式。 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口大黑锅。呃,说是锅都不太对,这玩意儿更像是水缸。 然后他把水缸架起来,下面用烈火炙烤,水缸里被一道s型隔板分成两半,一半是肉香浓郁的骨汤,一半是辣油漂浮的红汤,看着就很有食欲。 包括两道灵魂在内的十个人围坐成一圈,新鲜的蔬菜和肉类被巫师操控着悬浮于空中,谁想要就伸手去拿,然后根据自己的口味丢进锅里,估摸着差不多熟了就捞出来,蘸上香料和被沐言称为“油碗”的东西——那是他用各种植物碎屑和酱汁调出来的。 起初瑞奇只是觉得好奇,觉得这种形式很有创意,但在蘸着香料尝了一口自己亲手煮熟的鹿肉之后,她就爱上了这种味道,欲罢不能。 塔林人虽然热爱美食,但并不会做饭,所以这口食物中还夹杂着强烈的自我满足感,让他产生了一种“我手艺真棒”的错觉。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沉迷其中,就连那个会变身的安布里人也没一点身为俘虏的尊严。他从一开始梗着脖子宁死不从,到被沐言塞了一口蘸了酱的涮鹿肉之后立刻归顺,前后用了不到五秒,在那之后,他的动作之迅捷,下手之果断,态度之温和让瑞奇忍不住怀疑这家伙体内的野兽灵魂到底是狼是狗。 似乎受到了贝恩的刺激,乌诺也不甘示弱。混血篾潮人展现出了惊人的手速,夹菜那叫一个快。而且他似乎对时间把控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没等沐言开口就掌握了“七上八下”的涮肉技巧。 最可怕的是他一连丢进去七八种食材,还能在不同时间后精准地将它们一一夹出,丝毫不显得慌乱,反而显得无比从容淡定,颇有大将之风。 也得亏大家初次接触火锅,都很克制,没有主动去染指别人的食物,才能让乌诺尽情表演,要都是老油条,以这群人的代谢能力,火锅怕是要吃成串串,放在汤里蹭一下就捞出来吃了,手快有,手慢无。 不得不说老祖宗留下来的餐桌交际很有道理,尤其是吃火锅热热闹闹的氛围下,原本互不相识的三拨人很快就熟络了。 杰瑞和瑞奇勾肩搭背,后者还从前者的油碗里抢香料——这兄弟俩的油碗都是自己调配的,这种给自己开小灶的行为让塔林人很不满。 乌诺和贝恩像是犟上了,一个个手速越来越快,隐约都有拉出残影的趋势。 至于阿玛瑟,则冷着脸一个劲儿给自己的老丈人夹菜——反正他又不能吃,倒是格雷泽不停地说“hannonle[精灵语:谢谢]”。 看上去精灵似乎打开心结了。 全场最正常的就是埃里克。当然,如果他没有不断找沐言聊天的话就更好了,对此一直插不上话的苏利亚表示有些生气,但沐言问她的时候她又说没什么。 “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搞不懂女人的心思。” 沐言有些无奈。 他想起怀恩校长以前讲过的一个故事。 晨风的图书馆里有两本封皮几乎一样的典藏书籍,一本叫《男人在想什么》,一本叫《女人在想什么》,每次都有自以为是的学生依照厚度来猜两本的名字,但从没人猜对,因为相比之下更薄的后者只写了一句话。 “你试图这样理解女人?” 一般而言故事在这儿就结束了,但它还有个补充版。即前一本书上也只有一句话。 “女人不可能看这本书的,所以我们什么也没写。”因为这句话更长,所以它更厚。 …… 吃完火锅,沐言果不其然问了句杰瑞两人的行程,并像瑞奇想的那样没苛责他们,只是询问了一下苏利亚的意见。 少女也表示如果不是这俩弄出来的动静,他们也不会团聚,所以就原谅了两人。 杰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算不看瑞奇的眼色他也明白这时候自己该说什么。 “沐言先生,你接下来是要前往瓦丹城么?” 沐言有些诧异,不光是他,吃完饭后被当成俘虏重新捆了起来的狼人贝恩也有些诧异。 “你们要去瓦丹城报仇吗?”老管家插话道。 “怎么?你反对?”瑞奇指了指他身上的绳子,提示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不,从带出来的人死光开始,我就和夏洛克家族没什么关系了。”贝恩摇了摇头。“我和夏洛克的爷爷签订过契约,不能看着这个家族毁在我眼前,虽然我失败了,但契约的束缚还在。如果你们执意去瓦丹城,可以在这儿先解决了我,不过在那之后请把我丢进冥河,这是契约的一部分。” “一般说了这种台词的人都不会死,你很聪明啊贝恩先生。”沐言笑道,他发现和作家聊了一顿饭的功夫,自己的脑洞也向着某个不可预料的方向侧滑了。 “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而不是惩罚,年轻人。”贝恩看上去很不屑,老管家即使被捆着也站得笔直。 “安布里人的所谓天赋在你们看来或许很值得夸耀,但那其实是一种诅咒,你们无法想象在野兽本能的驱使下保持人的理智是件多么困难的事,那不仅需要极大的毅力,还需要大量的金钱,但众所周知,野兽是不会赚钱的。” “金钱?”沐言好奇道。 贝恩回答:“用于购买保持清醒的药剂,这也是我为什么加入夏洛克家族的原因。” 听到这句,沐言还没开口,就听到格雷泽说:“贝恩先生,我对药剂学有一些研究,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让我帮你们覆灭夏洛克家族么?抱歉,这我做不到。”贝恩十分警惕。 “不不,只是让你履行一名护卫的职责罢了。”老人笑着说,然后举起手。“我以自己的灵魂起誓,不会胁迫你对夏洛克家族出手,如有违背,就让篾潮人在我的灵魂上打上烙印,永远作为他们的奴隶可好?” 贝恩皱着眉头看了眼对方,觉得这个誓言不可能有假,便点点头答应了。 沐言强忍着笑意目送两位老爷子走到一旁,然后环视一圈。 他惊讶地发现,队伍突然壮大了不少。 从一开始只有他们两个,到不久前瑞奇的加入,再到现在迎来爆炸式增长,多了来自洛坎的三个熟人和三名土著,如果算上陷入昏迷的格莉丝小姐,那已经有十一个人了。 想到这些,他对即将面对的事物也有了些底气。 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当需要肩负责任时,勇气也随之而来,正因如此,这个群体才会用最差的天赋占据洛坎最肥沃的土地,这一点即便是神灵也没有想到。 他环视众人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看向他。 苏利亚不必多说,眼里的爱慕大概只有沐言本人察觉不到。 阿玛瑟目光平静,但隐隐有一抹抗争的色彩在深处涌动。这个精灵因为一场人为的阴谋浪费了大好年华,再怎么涵养好也会心生愤怒,只不过被他用理智暂时压制住了。 杰瑞和汤姆有些畏惧沐言,但与埃里克一样带着好奇,在他们看来,只要和这位年轻的巫师扯上关系,那生活就会变得丰富多彩,比如这次的“火锅”。 瑞奇和他的侄子一样平静地注视着沐言,他的生活从来不缺少故事,只是以往都是一个人,这次多了些伙伴反而显得热闹了许多。 至于我们的作家,故事的主人公就在眼前,他怎么会不激动呢? 面对众人的目光,沐言笑着摸了摸鼻子。 “似乎……我该说些什么。” 他用的是赫鲁语,瑞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当然,你现在可是领导者。” 沐言看上去有些无奈。 “真是有些麻烦呢,你们语言不通,还要我讲两遍。 他随即正色?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九十章 乌拉!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九十一章 秘法大厅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珈蓝学院的浮空城纳拉达克,星耀图书馆。 丽娜·因巴斯脚步轻盈地迈入图书馆,扭头看向服务台位置。呆呆望着她的年轻管理员慌忙低下头,脸蛋涨的通红。 “你好,这是威廉校长的许可,我可以进入秘法大厅了吗?”她伸出手,向上的掌心里氤氲着一个淡紫色标记,看上去像一颗半睁的眼睛,周围升腾着奥妙的符文。 “当,当然可以。”年轻的管理员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甚至不敢细看,急忙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抚平法袍,就像抚平自己躁动的心一样,然后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丽娜前往通往秘法大厅的传送阵。 前两天丽娜来过一次,却因为没有许可被拒之门外,当时也是这位年轻的管理员阻挡了她。 真是个冒失鬼,都不检查一下许可是不是假的。丽娜想道,但也有几分庆幸。她背在身后的手轻轻甩了甩,紫色标记就消失了。 年轻的管理员直面珈蓝公认的女神,哪儿还有工夫细想那些,一颗心像小鹿乱撞,怦怦跳个不停,连着三次都输错了符文锁的秘钥,丽娜不禁捂着嘴偷笑起来。 “嗡”一声轻响,符文锁终于打开了,管理员长舒了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渍。 丽娜说了声谢谢就连忙走了进去。 年轻人仿佛被这声道谢击落的鸟儿,呆呆望着她远去,摸着心脏喃喃道: “她真可爱……” …… 威廉校长说的古卷区并没有解决她的问题,即元素是否有两种状态,这个问题反而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了回答,现在线索指向秘法大厅。 这儿是星耀图书馆最神秘的地方,由历代校长管理,听说就连传奇都无法靠硬闯闯入。 秘法大厅里没有书架,所有的书籍都悬浮在空中,缓缓转动,像一条通往穹顶的螺旋状长河,又像一颗蔓延到天空深处的古树,一脉脉年轮折射出亘古的岁月,让人在不经意间眼睛和脖子就一起发酸,进而感慨魔法的伟大。 穹顶也没有尽头,仿佛无边无际的浩渺宇宙。 这是法师的世界,深奥,晦涩但让人着迷的世界。 就在丽娜沉醉在这种神奇的力量中时,头顶的书籍突然加快了转动。 “访客—姓名。” 一道如枯木般陈旧的声音传来,虽然说的是通用语,但语速很慢,而且尾音拉的很长。 “丽娜·因巴斯。” “目—的。” “查阅信仰历57年卷宗,黑棘森林,终章之战。” 她说的正是当年十二位七环法师为掩护珈蓝众人撤退而自爆的那一战。 “耐心—等候。” 声音减弱,漫天书籍停止了转动,突然从中飞出一卷,划过一道流光,稳稳落在丽娜面前。 少女用手触摸卷宗的同时,外面包裹的防护层自动脱落,变成一枚皱巴巴的枯叶浮在空中。她顾不上这些,仔细翻看着当年陨落的十二位法师的资料。 “葛洛卡·威廉,七环寒语者,辅修光、火、暗、雷元素法术……” “这是校长的祖先,但是他也从未提及过这位。”丽娜喃喃道,迅速瞥向下一行。 “贝拉耶夫·曼尼,七环奥术师、火舞者、寒语者,辅修光、气元素法术……” “阿尔法·梅森·扬,彩虹塔之主,七环元素师,全元素精通……” “艾德里安·卡特,七环唤岩师,辅修水、木、暗、雷元素法术……” …… 一条条看下去,丽娜越看越心惊。 虽然说大多数元素师除了主修的那一门法术外都会涉猎其他,但研究深度远谈不上“辅修”这个标准,后者的要求是不得低于主元素评级两环以上,也就是说七环元素师至少得跨元素施放五环光系法术才能被称为辅修,至于奥术师辅修元素系魔法,那就更困难了。 而那位彩虹塔之主阿尔法阁下,则是因全元素精通而得名,足以想见其可怕的难度。 在如今这个年代,辅修其他元素法术的元素师越来越少,大家更愿意专注于一种元素,课本上更多讲述的则是如何更快、更熟练地记忆法术模型以及与魔网沟通,而不是感受元素,研究如何操控元素。 卷宗上这几位留在课本上的法术是公认难度最高的,只是她从没想过留下这些法术的人竟然都牺牲在黑棘森林。 丽娜不禁想起了埃利尔祭司长,在她小的时候,这位祭司长就经常教导自己,要与元素沟通,与它们成为朋友,用它们创造法术,而不是利用它们,使之成为武器。这番话沉在记忆深处已经许久没被翻起来了,直到不久前晨星那场混乱爆发,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活跃的元素,仿佛在耳边欢呼雀跃,仿佛要和自己交流,往昔耳畔的话语又重新响起。 以及这也是她之所以会来秘法大厅的原因——见到那个自称“未来的白袍法师”的乡下人洛罗夫。 …… 两天前,在法蓝城外区,贫民窟和香榭街道的交界处,丽娜目睹了一场法师之间的战斗。 交战双方是一位衣衫破旧的灰袍法师和一名珈蓝学员。 起因说出来让人哭笑不得,后者认为前者用魔法变戏法逗弄贫民窟的行为玷污了神圣的法术,需要得到教训。前者则表示自己身为野法师想怎样就怎样,对方管不着,于是双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野法师指的是那种心(穷)高(困)气(潦)傲(倒),不(脾)甘(气)束(还)缚(差),不愿加入任何组织的流浪法师,这种人即使在游戏里都很少出现,选择这种生存方式的玩家后来大都删号了——既找不到导师学法术,也接不到任务,空有一身高智力却没多少输出,根本不会有队伍愿意带他们,甚至连佣兵工会的悬赏怪都打不过,久而久之就绝迹了。 但野法师中却有一个逆天的存在,即我们在很久以前(第三章)提到过的洛罗夫——那位马丁嘴里贝洛卡镇的神眷者,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黄金苹果并成为日后深受玩家爱戴却惨死在剧情杀下的NPC白袍法师。 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就是了。来自坎萨地区的他对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和好感,所以才会用元素捏出傀儡和小孩子玩耍。 “魔法的真谛是探寻世界并与他人分享,在这之余如果能保护弱者那就更棒了。” 这位平民白袍法师在日后会说出这样高尚的话语,也难怪他在玩家中影响力十足了。 此时的洛罗夫虽然身穿脏兮兮的灰袍,仿佛一个刚毕业的学徒,但却有紫袍左右的实力(40+),对付眼前这名撑死30级的学生简直轻而易举,所以丽娜不得不出手相助,才从对方古怪的法术下救了自己这名学弟。 然而就在交手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对方的法术非常古怪,就像半成品。 如果把拥有完整模型和元素构筑的法术理解成一栋房子,那对方就完全在用支离破碎的家具战斗。比如冷不丁扔出一张门板,又突然飞出一个窗户,甚至还有整堵墙砸过来,而且整场战斗都十分“压抑”且古怪,但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看似野蛮,但却出奇的好用,在丽娜刻意压制实力的情况下,对方竟越玩越嗨,直到他一不小心逸散出一丝元素。 这时丽娜这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之前她竟没有感觉到一丝浪费的元素和波动! 就像两个熊孩子挥舞着玩具砸向对方,她丢过去一栋房子,摔在地上支离破碎,断指残元到处都是,而且发出刺耳的噪音,“哐哐碰”声不绝于耳。但对方反手一记门板甩过来,被她躲过后门板竟在空中消失了,别说落地的声音,连门板本身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很明显这是洛罗夫有意为之,他对元素的操控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能有效利用每一分元素,丝毫不浪费,要不是一个小失误造成元素逸散,她还真没法发现对方这个细节。 同时,逸散的元素也让她浑身一震,那种欢呼雀跃的感觉又回到了耳边。 对方使用的是具有活性的元素。 丽娜脸上流露出异样的同时,洛罗夫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暗道一声糟糕转身就要闪走。 闪光术几乎是每个法师的必修课,就连他这种野法师都得心应手。 可就在他伴随着一道白光即将落地的时候,六道如木槿花瓣一般的白色火焰在周围升腾而起,炽热的温度快要将他烧至熔化。我们的平民法师明白对方刚才留手了。 真是强大的女人,他腹诽不已。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好听的声音。 “有幸和您交手的是丽娜·因巴斯,有几个问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与阁下探讨?” 这个名字把洛罗夫吓了一跳,心想这次踢上铁板了,只好乖乖跟着她离开。 接下来在丽娜的再三追问和胁迫下,这位自称“未来的白袍法师”的家伙终于松口,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他隐去了自己是如何获得黄金苹果的,只是说机缘巧合之下成为法师,并且获得了一位神秘法师的传承,发现了元素存在两种状态。然而当他循着线索来到珈蓝时,却并未像想象中那样顺利进入其中。 如今的珈蓝早就不像许多年前法师们传唱的那样,“星耀图书馆随时为每个真理的追求者打开大门”,穿的破破烂烂的洛罗夫甚至连踏入珈蓝的校门都做不到,更别说前往浮空城纳拉达克再去星耀图书馆了。 “书上说学校门口的奥术傀儡会筛选魔力持有者并让其通过,可我只看到了两个大腹便便的油腻胖子向我伸出手讨要好处费。”洛罗夫耸耸肩,不无嘲讽的说:“看来我的那位老师果然隐世太久,连这一条都忘了。” 丽娜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就当做没听到对方的讥讽,转而说:“星耀图书馆没有你想找的东西,‘古卷区’我已经去过了。” “你以为我是要找什么,尊贵的法师小姐。”洛罗夫笑道:“身为一名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学院派法师,你难道都没有从课本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么?” 说着他从身上的烂口袋里拿出几本脏兮兮的课本。 “这是我花了‘大’价钱从铜火巷的老瑞德那儿弄来的,贵校的学生虽然不怎么爱惜课本,但校方却对这东西管理的很严格。”洛罗夫咂舌不已,摊开书,翻到自己划了圈的几页。 “4-6环成长性法术‘火焰魔爆破’,融合了光、火、暗、雷四种元素,创作者葛洛卡·威廉。 “5-6环成长性法术‘彩虹震波’,创作者阿尔法·梅森·扬像炫技一样融入了所有元素。 “4-7环成长性法术‘冰火咆哮’,听名字你也知道至少有两种元素,它的法术模型基于气系魔法‘气爆术’,创作者是贝拉耶夫·曼尼。 “我这里只有这些例子,相信同样的事情还有许多。”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丽娜不解。这些课本她早已背下了,法术模型也是烂熟于心,对方这时候提起是什么意思? “说明什么?”洛罗夫失笑道:“尊敬的丽娜小姐,你们长久以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眺望远处,习惯了天边美丽的风景。但你有想过巨人为何是巨人吗?你只会背记法术模型,你了解过这种融合了其他元素的法术是如何创作出来的吗?” 丽娜感到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如羚羊挂角,不可追循。 “融合的前提是操控。”洛罗夫说:“就像一栋五颜六色的屋子,它在创作之初,是因为每块砖的颜色都不同所以显得色彩绚烂,后人充其量只是模仿它的外观,在颜色单一的墙上盖一层色彩斑斓的墙纸或是涂层罢了,但你觉得这就够了吗?魔法的真谛就是比比谁的涂漆速度快?别开玩笑了…… “另外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我曾在真理广场上呆了三天三夜,把矗立在那儿的三十三位伟大法师挨着看了个遍,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718年前在黑棘森林一字排开用生命为珈蓝众人断后的十二位阁下,一位都不在上面。这合理吗? “这是为什么? “他们对珈蓝的贡献不够吗?不不,黑棘森林至今寸草不生的土地会否决你。 “他们对真理的追求不够吗?当然不,这课本上清清楚楚的白纸黑字会否决你。 “他们对魔法不够虔诚吗?别开玩笑了,珈蓝现在还能找出几个这么执着于元素操控的法师? “那,这是为什么呢?你能告诉我这些不该被忘却的伟大阁下们现在在哪里?丽娜·因巴斯小姐?当然,除了这些被当成垃圾的课本。” 洛罗夫的声音在这一刻无比正经,就连他不修边幅的外表也仿佛沐浴着一层光辉。 丽娜沉默许久,用干涩的声音回答道:“那些雕像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那里面有已故人的骨灰,或是活着的人的头发,象征着他们永远凝视着珈蓝……而那十二位阁下,则什么都没有剩下……” “哈哈哈……” 她的回答被洛罗夫用笑声打断了,后者不加掩饰的笑声里蕴含的嘲笑显而易见。 丽娜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但出于对母校的维护,她又不能这样轻易答应对方。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洛罗夫开口了。 “星耀图书馆有个秘法大厅,不知丽娜小姐清楚吗?” “啊?”丽娜有些惊讶。因为长久以来格雷泽赠送给她的书籍就已经够用了,她甚至很少去图书馆。 “或许你会在那儿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洛罗夫露出一丝微笑。“我们来打个赌吧,丽娜小姐,我猜那儿什么也没有,如果我猜错了,就请你喝一杯酒怎么样?” 丽娜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会再去一次星耀图书馆的,洛罗夫先生,这当然不是为了什么赌约。我会证明珈蓝没有忘却那些人的牺牲。” 洛罗夫微微躬身。 “赞美您的智慧。” 勤劳的我摸够了鱼又回来了!没有更新的日子真是美滋滋,吃着火锅唱着歌。 第九十二章 黄昏如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死亡对智者而言不是恐惧,对善者也并非是终点,他们必须被铭记。 “文明的传承不单单是血脉的延续,更多的是内在。无论身处何种强权的压迫,绝不低下头颅,咬碎牙齿也会发出自由的呐喊……这才是人类应有的高贵,始终如月光般皎洁,这才是赖以生存之本,希望后人可以铭记。” 在十二位法师的详细记录后,是最后这段话,出自珈蓝学院第一任校长雷尔勒之手。这位伟大的校长一生行踪诡秘,除了校长室那张画像之外没留下什么音容笑貌,就连真理广场上都没有他的雕像。 不过人们倒是习以为常,在法师逐渐沦为如今的贵族职业之前,他们经常和神秘,古板,难以捉摸等形容词挂钩。 丽娜合上手里的书籍,虽然仍有疑惑——比如为什么学院对这些做出过牺牲的伟大法师秘而不宣,比如雷尔勒校长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强权的压迫”,但这不影响她内心浮现的一丝安慰。 起码他们被记在这里,并没有像洛罗夫说的那样忘却。 做完这一切,少女抬头对看不到尽头的穹顶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开。 就在她离开星耀图书馆没多久,威廉校长从前门走进。 他上前敲了敲桌子,打瞌睡的年轻管理员立刻正襟危坐。 防盗模式::阅读完整章节 阅读模式:请查看原网页 第九十三章 拼图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从遇见苏利亚几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里沐言了解了她来赫鲁前所经历的一切,以及见到了依旧陷入昏迷的格莉丝。 与格雷泽商议后,两人一致认为是缺少灵魂能量导致她陷入昏迷。 或许一般人对此束手无策,但他的队伍里可是有两名死灵法师,其中一人甚至还是传奇级别,对付这种小问题简直易如反掌。于是两位死灵法师立刻开始了对应治疗。 事实也如他们所想,格莉丝被李奥瑞克当成召唤尤涅若的献祭物,抽取了一半灵魂,再加上冥河的冲刷,因此才陷入昏迷。但同样借由坎图沙召唤出亚瑟的苏利亚则不同,身为领域剑士的她比格莉丝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身为活人的她只用付出一部分气血就足以应对献祭,所以并没有昏迷。 经历起初的混乱和茫然后,少女很快恢复过来。在得知达米安·琼斯,也就是扎伊克斯还健在,并仍深爱着她之后,沐言的年轻师母泣不成声,险些因为激动再度昏迷过去。 紧接着她不仅向沐言解释了苏利亚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些,还告诉了他自己在那间观战棚里看到的一切。 包括兰斯洛和李奥瑞克两人的战斗,他们的交谈,以及自己的猜测。 “我从李奥瑞克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以前居住在尼弗海姆时,清道夫每每席卷而过,都会留下类似的气息。但兰斯洛阁下身上的金色力量却能与之对抗,甚至是压制,这就不是我能理解的了。” 格莉丝这样解释。她还说每百年间都会有大量保留下来的灵魂被河水冲入尼弗海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海底的村落。因为海水本身就是浓郁的灵魂能量,所以她们这样的灵魂并不会枯竭,除了清道夫尼乌德拉之外没有其他生命威胁。 后者就像一头鲸鱼,会有规律的出来觅食,每次都可以带走成吨的鱼虾。 但这并不代表灵魂不会自我湮灭。许多从冥河的冲刷中幸存下来的个体都因为受不了漫长孤独岁月带来的煎熬,逐渐丧失自我,沦为灵佣,只能接受指令重复机械的行为,这也解释了沐言初次降临在尼弗海姆时见到的一切。 了解到这些情况,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兰斯洛曾告诉过他,当年李奥瑞克发疯变成怪物,在蛮荒之地让他陷入绝境时他和濒死的维妮娅王后被一头巨龙搭救,那头龙起初并不会通用语,但后来却帮助他成为了一名攫魂者。 虽然剑圣阁下没有明说后来经历了什么,以及没解释他如何来到风之苍穹并成为管理者,但夏穆直面伊苏时曾从对方嘴里听到过有关兰斯洛的信息,并说“他都懂的隐藏身份,要不是为了复活那个女人,也不至于被伊卡莉大人发现”。 那么很显然,兰斯洛也是被一个神秘的存在偷偷转移到风之苍穹的,就像当初有人从伊卡莉手底救走了身为传奇法师的格雷泽,让他偷渡到赫鲁一样。 凡人没有与神抗衡的力量,要么以死相拼,就像夏穆,要么被更高一级的力量搭救,就像格雷泽。 再加上兰斯洛展现出的足以和尼乌德拉,也就是奥杜因抗衡的力量与他身为死灵法师创始人的身份,当初救他那头龙的身份呼之欲出。 与灭世者力量同源的塑魂者帕图纳克斯。 当然不可能是帕图纳克斯本体,塑魂者阁下的本体用“巨龙”来形容简直是一种侮辱。当初关服之时,帕图纳克斯的身躯在不知多远的天边翻滚沐言都看的清清楚楚,换做一般巨龙,大概就像千米外的蚊子一样微小了。 也就是说兰斯洛身上蕴含的是这个世界创世之初就诞生的一部分力量? 有可能。 他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溜走了。这种感觉有些熟悉,来到洛坎之前最后一秒,伴随着奥杜因的黄昏之歌看着服务器变黑之时他就有同样的感觉。 …… “咔嗒”一声关上门,沐言和往常一样随手布置下一层隔音结界。 但他似乎忘了屋子里不止一个人,这个行为当然被苏利亚误解了。 虽然刚才格雷泽和瑞奇这些坏心人开玩笑用的赫鲁语,但挤眉弄眼的表情和往这边瞟的眼神把他们的用心出卖的干干净净。 苏利亚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流传于贵族女性圈子中的书籍,叫做《马库斯的恋爱宝典》,里面充斥着各种让人脸红不已,心跳加速的内容。 难道沐言要对我做那些事? 就在少女胡思乱想的时候,沐言拍了拍她的头。 “愣着干嘛,脱衣服啊。” “哦……啊?欸?干,干什么?” 难道……我的猜测是真的?苏利亚的脸更红了,看上去像一个高烧的病人。 沐言有些诧异,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你没着凉吧?感觉有些烫。不过穿着衣服不好检查。” “检,检…查?” 苏利亚懵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我猜错了?等等,为什么是“不好”的预感,你在期待什么? “对啊,斗篷和外衣脱了就行。我得检查一下你为什么还在‘发光’。”沐言指了指她身上的微光,无奈道:“你这个样子连街都上不去,更别提行动了。” “哦。” 少女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嘁,男人就和书里写的一样喜欢骗人,她想。 …… 几分钟后,苏利亚坐在凳子上,沐言像个大夫似的围着她转来转去。 少女脱下了厚厚的剑士服,露出贴身的藕荷色丝绒上衣,虽然没有多少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是被勾勒的十分清楚。 毕竟是贵族的衣料,轻柔光滑,最关键的就是薄,所以…… 这也让她有些缩手缩脚,仿佛被人看光了。 “别紧张。”沐言挠了挠头,他有些诧异自己的嘴为什么突然变笨了,本来还有一句“我又不是没看过”,但他觉得这时候说出来不太恰当。 和丝薇特小姐打交道那段时间让他“与异性交谈”这个技能的等级提高了不少。 但也就那回事。 年轻的学者停止胡思乱想,眉头紧蹙,手指从少女肩头滑到手背。薄薄的衣料熟若无物,隔着它沐言都能感受到苏利亚的体温和肌肤的触感。 少女感觉被他触碰的地方仿佛有一道电流,不自觉地战栗,埋怨似的瞪了他一眼。 “咳咳,抱歉。” 沐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他发现问题还有些严重,苏利亚身上的光芒并不全像他想象的那样是灵魂未被“中和”,固然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还有一点,这种光似乎是某种物质。 他决定弄下来一点研究研究。 “接下来可能有点痛,如果你忍不住了就告诉我,别硬撑着。” “嗯。” “那我开始了。” 沐言将灵魂能量和冰元素融合在一起,凝成一个中空的细管,三公分长,就像验血时的采血棒一样。 事实证明这种“光”的确是一种物质,而且已经成为了苏利亚身体的一部分,深入灵魂。在沐言试图将它们剥离时,少女就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但压抑的呻吟,就像受伤的天鹅发出高亢的叫声。 几乎是同时,屋外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声,似乎有东西轻轻撞在墙上。 第九十四章 听舅舅讲故事(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大概几分钟前。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瑞奇有些迟疑,或说忐忑。 “没问题的!我们就听一小会儿!你也好奇对不对?” 汤姆撺掇道,他和杰瑞就“苏利亚与沐言到底是不是恋人关系”这个由来已久的问题产生了争执,打算来偷听墙根。两人知道这件事瞒不过瑞奇,就干脆拉他下水。 而且最关键的是,眼下队伍这群人中能悄无声息地突破沐言布下的结界的,也只有塔林人了。格雷泽先生看上去似乎可以,但你指望他胳膊肘往外拐?以这老家伙的腹黑程度,你被他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他数钱呢,悄悄那个叫贝恩的就知道了。 瑞奇似乎还有些犹豫,杰瑞咬牙拿出一包香料。 “这是最后一包火锅底料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它烧——卧槽你怎么明抢!?” 他话还没说完,手里的包裹就被塔林人一把夺走。 在一名传奇刺客的速度面前,他确实不够看。 塔林人掂了掂分量,摸着山羊胡说:“成交。” …… 几分钟后,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贴在沐言房门外。瑞奇和往常一样用尾巴倒挂在灯架上,手里一左一右拽着另外两人。 他可没忘了沐言的感知网,只能希望这小子依旧忘了灯架这回事。 现在看上去,过了这么久他还没用“法师的浪漫”警告三人,就应该是没察觉了。 汤姆把另一端经过特殊处理的喇叭状收音口贴在墙上,耳朵贴在另一端,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别紧张。” 似乎是沐言的声音,汤姆想。 …… “接下来可能有点痛……” 唔……似乎…… …… “那我开始了。” …… 杰瑞看着汤姆的表情从正常变得越来越古怪,嘴巴也越张越大,知道事情的走向不一般,便也想凑上去听。 奈何他只有一个耳朵,收音器也只有一个口,他伸手去抓的同时汤姆则伸手去挡,两人一交手,相互推了对方一把,就像挂钟的钟摆,在空中不可抑制地荡了起来,然后“铛”的一声撞在墙上。 尽管瑞奇见势不妙眼疾手快地向后拽两人,就像一只猫左右两只手各拎一条肥硕且活蹦乱跳的草鱼一样,也改变不了汤姆的头轻轻擦过墙皮的事实。 声响虽然微弱,但他很清楚一定被发现了。 “我就知道不该跟你们两个出来。” 瑞奇二话不说丢下两人就跑了,塔林人为了遁走甚至动用了未在沐言面前展示过的隐光秘技——就是变成光BIU的一下逃走。 “你听到了什么?”杰瑞还在问。 “沐言先生说‘他要开始了’,然后就被你打断了。”汤姆老实道。 “那我们跑吗?” “你说呢?” 然而就在两人抬脚前,一道粗大的紫色剑光劈开门板射了出来,全副武装的晨星蔷薇花俏脸上还带着一抹容易被人误解的红晕。 汤姆给了杰瑞一个“我说的没错吧”的眼神。 杰瑞回他一个“你还有空说这些”。 与此同时两人周围还突兀地出现了六堵冰墙,彻骨的寒意冻的两人直哆嗦,但周围的地板和墙壁却很正常,没受到一点干扰。 这六堵墙挡死了两人所有的逃跑方向,只留下一个豁口正对房门,或说正对来自房门的剑光。 “我们道歉!对不起!都是瑞奇先生指使我们来的!” 杰瑞噗通一声趴在地上,一口黑锅顺势丢给塔林人。 剑光停在两人头顶几公分高的地方,俶尔消失。 沐言上前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苏利亚的后背,就像在安抚自家炸了毛的猫,女剑士这才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两位,就像你们在开玩笑一样,她也在开玩笑,要不然被劈碎的就不是门板了。”他指了指被劈得粉碎的门板笑着解释道。 “另外麻烦通知瑞奇先生带一扇崭新的门板来找我,有点事要咨询他。” “那……沐言先生,冰墙是不是该收起来了?” “那是当然。” …… 瑞奇进来的时候十分忐忑,生怕一脚踩在静止陷阱上让后被沐言以羞耻的捆法绑起来。 虽然身为一名传奇刺客的尊严和实力都在,但面对沐言他总有些背后发凉,尤其是现在他还理亏。 “别这么小心,瑞奇先生,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沐言笑的人畜无害,这副笑容是从格雷泽那儿学来的。 瑞奇在心中冷笑不已,你们这师徒俩…… 呵呵呵。 塔林人小心翼翼地坐下,盯着沐言的同时还不忘随时准备逃跑。 就在他屁股挨到凳子的同时,木椅两边的扶手突然像伸出爪子似的藤蔓捆向他,靠背也露出崎岖纠缠的外表。 瑞奇早有准备,在藤蔓收缩的刹那炸裂成一团银白色的粉尘逃了出来。 “是这个吗?”沐言回头问。 苏利亚点点头,脸色凝重。 “瑞奇先生,可以告诉我这项技巧的名字吗?”他问:“苏利亚在洛坎学到了与它非常类似的剑术。” 光芒的粉尘重新凝聚成人形,沐言操控着椅子也恢复原样。 “它叫‘隐光秘技’,来自圣堂,并不是塔林人的技巧。”瑞奇解释道:“说起来我也有个问题,记得你说过,那个长耳朵的家伙,他们种族的图腾是‘月亮’?” “没错。” “那‘月光’指的是‘月亮’发出来的光?” 沐言点点头,突然想起瑞奇曾说过,夜叉和散华那两把剑在月光下会产生共鸣…… 这么说来,这副对剑也不是赫鲁的东西? 他猛然抬起头,和塔林人对视一眼,露出同样震撼的神情。 “我问你,在你们那个世界,不是长耳朵的种族,可以接触到‘月光’吗?”瑞奇似乎有些紧张,眼睛里满含期待。 “‘月亮’就和太阳一样,呃,我是说是一种光源。”沐言解释道一半突然想起来赫鲁连太阳都没有,他拿出一块照明水晶。 “就像这样一块光源,悬挂在天上,持续半天。它不是由哪个种族独享的。” 瑞奇腾的站起来,猛的抓住他的胳膊。 这种感觉让沐言有种强烈的既视感,似乎当初告诉扎伊克斯他在赫鲁见到了格莉丝时也是同样。 他从未见塔林人这样失态过。 “瑞奇先生,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沐言轻声说道。 “对不起,我的反应有些过激。” 塔林人意识到自己过度紧张了,松开手自嘲地笑了笑,随即表情有些伤感。 “从哪儿开始讲呢,就从塔林王朝和圣堂的古老仇恨开始好了……” …… 赫鲁被无边无际的尼弗海姆和西南两方的迷雾围成一个正方形,冥河沿一条对角线穿过,以北由神秘的东方人、塔林人和曾经的安布里人占据,南边则以篾潮人所在的吉欧尔港,瓦丹城和一些中小型城邦为主,霍斯狄那种蚊香城更像是一个蛮荒的据点,甚至谈不上城市。 圣堂这个组织几乎没多少人知道,其成员行踪诡秘,飘忽不定,个个身怀绝技,还有许多秘宝,如果不是他们多次试图侵入塔林人的圣地“漆黑之地”的话,瑞奇根本不会知道其存在,就更不要说认识桃矢了。 大概在七百多年前,塔林王朝不堪圣堂毫无节制的骚扰,决定毕其功于一役,就聚集了族中大部分擅长隐匿和追踪的刺客倾巢出动,顺藤摸瓜一路跟到圣堂的老巢,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彻底摧毁了他们,不仅为这么多年来惨死在圣堂刺客们手下的族人报了仇,还将他们的秘宝作为战利品带回了族里,这其中就包括刚铎用过的飞旋黯灭和瑞奇手中的散夜对剑。前者当时以一把长刀的姿态被带回来,经过重铸才变成回旋刃。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趁着这个空档,圣堂派出两名精心伪装过的刺客潜入了塔林腹地,在尝试着进入漆黑之地失败后,不但没有走,反而以游客的身份获得了塔林人的信任,还凭借其矫健的身手住了下来。 这是两位女性,身材高挑,皮肤黝黑的一位叫墨丘利,另一位身材娇小的叫拉娜娅,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名字,都和东方人没一点关系,更别说来自圣堂了,再加上刚刚获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塔林人也就没怎么警惕。 因为赫鲁的空气中蕴含着大量充沛的灵魂能量,所以这儿的人均寿命长的可怕,甚至有巫师提出过“永恒寿命论”。所有直到三百多年过去,瑞奇出生时,这两个间谍还老老实实地呆在塔林,容貌和之前相比毫无变化。 拉娜娅甚至成为了一名刺客导师——过去的三百多年里,本就身为顶级刺客的她装作菜鸟,一点点学习并通过考核,“终于”成为了一名足以担任导师的刺客。只是塔林人认为她天赋不佳,实力地位,就很少送自家孩子去她那儿。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比如说瑞奇。 作为塔林王族,瑞奇一生下来就表现出了杰出的刺客天赋,据说负责接生的医师伸手去抱他时竟被刚出生的他躲开了,这一无心的举动震惊了周围所有人。塔林国王甚至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吹了整整十五年,直到瑞奇本人耳朵都磨出了茧。 “嘿好小子,知道吗,你当年一个闪避惊讶了在场的所有人!” 为了不再听到这句话,瑞奇刻意选择了“据人们说”很平凡的一位女老师,拉娜娅小姐,以此来远离家人,远离王宫。 仿佛是命运的安排,象征两人未来的齿轮在这一刻契合了,而且严丝合缝。 ——我并不是说他俩一见钟情,而是仿佛小行星撞地球一样爆发了争吵,值得一提的是,涉事双方中的任何一人被更换,都不可能让这场争吵延续下去。 一个满脑子离经叛道想法的叛逆少年,一个背地里是传奇刺客的冷面特务,两人都觉得对方是蠢蛋,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干涉,他们的见面本该像两团惰性物质,丝毫不会起反应,但结果却反应剧烈。 身为王族的瑞奇脾气本就不好,刚一见到拉娜娅就指着她的鼻子,说的话大意就是“小爷我是来找清闲的,希望你不要给我找麻烦,凭你的本事也教不了我什么,请和我保持距离。” 拉娜娅本不想搭理这个小屁孩,可没想到对方一通话后竟然嘲讽起了她的身高!大概就是“算你这个小矮子识相”这种中二满满的话。 虽然——我是说虽然,在塔林人眼中拉娜娅已经很高了,但站在一个正常人审美,在平均身高一米八的圣堂,她这种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就是半残了,更别说她的搭档墨丘利同志就身材高挑,一双大长腿就顶大半个她。 于是拉娜娅就像一头被触了逆鳞的母龙,立刻勃然大怒。 “你一个没老娘肩膀高的蓝皮矮子还好意思说我矮!?” 这句话也同样冒犯了瑞奇——虽然绝大多数塔林人并不介意这一点,但他不一样,他有一个仿佛基因突变,高出自己许多的脾气暴躁的妹妹。 我们在前文说过,乌诺的父亲是篾潮人,能和塔林人结合之后生下一米八的乌诺,乌诺的母亲有多高可想而知。再加上她就像塔林人的异类,身高异常,肤色也异常,这也就导致“蓝皮矮子”这个称号经常被她拿来嘲讽自己的哥哥。 于是瑞奇立刻炸了毛,和这位女导师你来我往地骂了起来,骂到最后脏话百出的他竟逼得拉娜娅一时没忍住动了手。 瑞奇虽然是天才少年,但十五岁的他也就5级刺客不到(40+级),在拉娜娅面前完全不够看。但后者刻意维系在一个蹩脚导师该有的样子(40+,所以瑞奇说对方教不了他什么,这是事实),一时间两人竟打的难解难分。 但姜毕竟是老的辣,尽管实力受限,但拉娜娅的战斗技巧和感知在那儿放着,身为刺客,有这些就足够了,所以还是冷不丁抓住对方的破绽,将心高气傲的瑞奇摁在地上,就差踩着后背让他唱征服了。 瑞奇哪里知道对方在让着他,还以为自己是大意轻敌导致的失败。回去后仔细回味这场战斗,天才的直觉和不服输的劲头驱使着他第二天再来。 于是两人就这么犟上了,一来一往持续了整整一年,塔林人从未在自己的导师手里占到过便宜,他觉得自己非常失败,甚至拒绝参加考核。 一年后,瑞奇家里催他去“更新”一下徽章等级——在这之前他用三年时间实现了从入门徽章到4级刺客徽章的三连跳,成为家里人的谈资,很显然这次他们依旧是这么想的,长辈总喜欢把晚辈的优秀当成最津津乐道的东西。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他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过了6级刺客的考核,甚至惊动了国王。 他做的心里准备和这个结果可没有一点关系。 拿着崭新徽章走出大厅的瑞奇十分茫然,他望着周围惊叹不已的人群,望着跟在自己身后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考核官,望着周围飞奔而过的卫兵,有些不明所以。 他从考核官身上感受到的压力太小了,看对方就像小孩子在打架一样,还没有和只有4级的女疯子交手来的惊心动魄。 可就在他兴冲冲地跑回拉娜娅的住处,打算告诉她这个喜讯,并说“看吧,你的学生没给你丢人”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致瑞奇先生”,落款是“你的导师:桃矢”。这个名字之前还有一个被划掉的“拉娜娅”。 里面只写了一些告别的话,还有一句“你已经出师了,没有任何一个塔林人有资格教导你了”,背后是一张轮廓有些熟悉,但线条他从未见过的精致的东方人面孔。 结合这些,他如果还猜不出拉娜娅是本名桃矢的圣堂刺客的话,那他也太蠢了。 第九十五章 听舅舅讲故事(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猜出真相的瑞奇心里有种失落感,随之而来的是愤怒。被欺骗后的愤怒。 身为塔林王族,他所学习的礼仪中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如何缅怀战死的族人,尤其是死于暗杀的族人们。所以他对圣堂的仇恨不言而喻。尽管对方和他朝夕相处了一年,还在最后表现出足够的真诚,但这不代表他会放下成见与隔阂,但同样也不代表他会立刻与赶来的卫兵一起追捕桃矢。 他不动声色地销毁了信笺,告诉他们这里已经人去楼空,然后自己独自找寻对方的下落。 另一边,墨丘利一边埋怨同伴暴露了两人的身份一边躲避卫兵的排查,被数落的桃矢只能一个劲儿的傻笑。 瑞奇不可思议的进步在考核进行到一半时就引起了塔林人的重视,塔林国王在得知这一年间与他接触最多的是一位蹩脚的导师时立刻产生了怀疑。并在考核结束前就派出卫兵前去查看。 而墨丘利则一直躲在幕后观察这一切,凭借圣堂的秘宝白银之锋她可以获得不亚于桃矢的隐匿技巧,所以赶在卫兵到来前回家催促桃矢离开。 卫兵们扑了个空,原本打算自由行动的瑞奇也被国王派人重重保护了起来,只好无奈作罢。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半个月后的丰收庆典上,这是塔林人每年一度的盛会,同时天赋惊人到引起所有人重视的瑞奇将被冠以“王子”之名,并得到国王头上那顶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王冠。 可就在庆典进行到一半,国王手捧王冠即将放在瑞奇头顶时,一道白光闪过,拉娜娅,或说桃矢的身影突然出现,骤然隐匿,再度出现时周身仿佛吞噬了光芒,裹挟着万钧之力汇聚在一点,伴随着一道血红色光芒闪过,国王手中的王冠被击得粉碎。 这一幕让瑞奇和国王都惊呆了,那一瞬从桃矢身上迸发出的力量让两人提不起任何抗拒的想法。 在她引起骚乱的刹那,卫兵们就咆哮着围了上来,但同时无数道鬼影从天而降,浑身漆黑的影状生物出现在每个人身后,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漆黑路径,疯狂攻击视野里的每一个人。 即使卫兵们训练有素,在动乱中仍保持良好阵型也拦不住混乱的人群。虽然这些影子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由此引发的骚乱也冲散了卫兵的方阵,让桃矢能够安全逃走。 这位圣堂刺客在离开前一把拽住瑞奇,顺手把他也带走了。塔林王子有想过反抗,可是“实力暴增”的导师一巴掌就扇晕了他。 再度醒来时,瑞奇发现自己身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四周被茂密的枝叶包围,一片漆黑,唯一光源是旁边扔着的一块照明水晶,两个人的轮廓被投映在叶墙上,影影绰绰。 正是桃矢和她的同伴墨丘利,或说她真正的名字,凰巫。 瑞奇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表现的十分冷静。他很清楚自己在撕掉伪装的两人面前毫无胜算,色厉内荏地嚷嚷着“你们竟然敢绑架我,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之类的话显得太蠢,也没有意义,还不如问清楚对方想从他身上获取什么。 他的冷静让凰巫有些惊讶,随即没有阻拦桃矢的行为。 “你赢了,果然导师最了解她的学徒。”凰巫这样说道。两人似乎就他醒来后的反应打了赌,瑞奇的行为恰好让桃矢获胜。 桃矢笑了笑,随即对这一切开始了解释。 她告诉瑞奇,在很久之前,漆黑之地原本就是圣堂的领地,而塔林人则是从别处迁徙过来,并与他们达成约定的。 两者约定:塔林人代替圣堂守护漆黑之地,习惯了居无定所的圣堂人则让出这样一片土地供塔林人繁衍生息。前者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打开圣地的大门接纳他们即可。约定一直持续了数千年,直到一件被诅咒的神器的介入,瑞奇太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塔林国王反悔了。 他们拒绝打开漆黑之地,还对圣堂的人员举起了屠刀。 这种反常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圣堂人的反抗,但原本的实力不值一提的塔林人似乎得到神秘力量的帮助,处处透露着古怪,圣堂人竟然不是对手。于是两个原本交好的势力就此敌对,友善的过去也渐渐被遗忘,只剩下古老的仇恨。 仇恨延续到七百多年前戛然而止,塔林人一鼓作气端掉了圣堂位于安布里废墟旁边的大本营,留在那里的圣堂人无一幸免。 凰巫和桃矢就是那场浩劫之前被派出来的两人,也是圣堂仅有的幸存者,她们的使命就是回到圣地,仿佛在那儿有种神秘的羁绊呼唤她们,就像母体对漂泊在外孩子们的呼唤。如果不是因为桃矢不小心引起了怀疑,两人还会长久的等待下去,直到有一天获得了打开圣地大门的方法。 瑞奇对这个离奇的故事没做评价,他问对方为什么要掳走自己,还要打碎王冠。桃矢说“支配者王冠”就是被诅咒的神器,上一任国王,也就是瑞奇的父亲长时间戴着它,已经彻底沦为别人的傀儡,即使摘下王冠也没有丝毫影响,所以才会那么放心地摘下王冠试图戴在他头上,她那样做是为了救他。 听完这一切,瑞奇冷笑道:“一件被诅咒的神器,你随手一碰就碎了,这个故事可是滑稽。”却不想刚说完就被凰巫一耳光扇的摔在地上。 这位长腿东方美女抓着脖子把他拎起来,凑在有些躲闪的桃矢面前,不由分说撕开她的一条袖子,露出肘部之下干瘪的手臂。 上面有一道金色长剑纹身,就像涂抹在干枯树皮上的黄色颜料。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圣堂威能最大的秘宝,我们叫它‘圣剑印’,持有者将拥有难以估量的力量,但也会受到诅咒。你知道自己形容的‘随手一击’消耗了她多少生命力吗?别把你的无知当成任性和猜忌的资本,要不是你那傻了吧唧的导师苦苦哀求,老娘会管你的死活?” 凰巫的话让瑞奇说不出话来,这位未来的传奇刺客此时还只是一个青涩少年,愧疚和不安顿时交织在一起,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救自己,就因为短短一年时间的相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桃矢披上一件外衣,遮掩起丑陋的胳膊解释道:“虽然我整天骂你是蠢学生,但毫无疑问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刺客天分的,在未来或许会成为赫鲁最厉害的刺客。但同样,如果你被那顶王冠控制,成为了傀儡,就会是别人手中最锋利的剑,我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沦为冷冰冰的兵器。一年的相处,让我明白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虽然性格很差劲,但本性不坏。” “可是你不恨塔林人?”瑞奇忍不住问。 桃矢摇摇头。“在塔林住了这么久,我知道仇恨与那些普通人无关,也与你无关。值得被延续的东西有很多,仇恨并不是其中之一。这也是我选择救你的原因,如果你成为了兵器,会带来更大的动荡,从而打破这份安宁。” 桃矢的话和行为在瑞奇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虽然他始终对这个故事抱有怀疑,但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 随后瑞奇被送走,为了证明他的清白,桃矢将自己从塔林宝库中偷出来的黯灭交还给他。于是瑞奇拿着战利品回到王宫,谎称自己击伤了刺客,安全脱身,也没有引起国王怀疑。 讲到这里,瑞奇顿了顿,拿出白剑夜叉,抚摸着翡翠色的剑柄,就像在抚摸恋人的皮肤。 “后来,我相信了桃矢的故事。似乎王冠的破碎的确带来了不小影响,老国王疯了。他开始疯狂猜忌周围的一切,他开始觉得每个人都是篡位者,尤其是我。” 沐言心中一沉,瑞奇口中的描述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同样活在别人描述里的疯子。 “然后他用王子的身份要挟我,让我替他排查潜在的威胁,把那些可能反叛的人掳到他面前,用重新铸造的飞旋黯灭一个个杀死,并警告说那就是叛徒的下场。” “起初我出于对父亲的尊重没有拒绝,但后来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如果我拒绝,就会被他认为是忤逆和叛乱的预兆,不仅被禁锢,还会连累更多人。曾经和我交好的冒险伙伴,我喜欢的厨师,我常去的铁匠铺,那些都会被当成‘叛党的同盟’。类似的任务我不知道执行了多少,但从没想过有一天它会落在我头上。” 塔林人舒了口气,闭上眼,似乎在为那些冤死在飞旋黯灭上的魂灵默哀。 “直到有一天,”他说:“他让我带西芙过去。” “西芙是谁?” “乌诺的母亲,也就是我那脾气暴躁的妹妹。那个疯子说西芙不可能是他的女儿,她的肤色,身高,都不是一个塔林人该有的样子。”瑞奇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语气嘲讽道:“塔林人是出了名的团结,这种团结来自血脉,所以我们对亲情看的比什么都重,但在那一刻,我真有种将这把剑插在他心脏上的想法。哪怕他是我最敬爱的父亲。 “不过还好我没这么做,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桃矢曾经用过的武器。那样真是种玷污。” 瑞奇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拒绝对西芙动手,他问了我三遍是否选择背叛他,我把夜叉扔在地上说‘这把剑请您收回,它上面沾染了太多族人的鲜血,我已无法承受’,然后就被他绑了起来。 “他用飞旋黯灭抵着我的脖子,问我有没有感受到那些叛徒的怨魂在上面求饶,有没有感到恐惧。说真的,那种感觉起初的确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一想到这些人都是我抓来的,感官更加强烈。但很快我就适应了,我突然想到,就像这把武器一样,我也是别人手中的武器,就算存在恐惧也是它畏惧我才对。” 塔林人拿出从刚铎身上缴来的战利品。 “看吧,就像我说的那样,最终还是它畏惧我。”塔林人弹了弹黯刃血红色的刃身,激荡起上面的怨灵,一个个扮着鬼脸张牙舞爪,但却不能靠近他分毫。 “讽刺的是,后来这件武器被赏金猎人刚铎偷走,还用它割断了国王的脖子,为这件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很俗套的故事。”瑞奇耸耸肩。“我被关进地牢的当天晚上西芙也被送了进来,看样子那个疯子是打算一口气杀掉我们两个。可就在这个时候,桃矢出现了,她带着我们兄妹俩逃了出去。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先回答我‘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随后又补充说‘打开漆黑之地或许需要王族的血脉’,又说‘才不是因为看在师徒情分上’之类的话……” “这种傲娇性格你都没有察觉,真是太迟钝了。”沐言调笑道。 塔林人瞥了眼因为不懂赫鲁语仍然一脸懵逼的苏利亚,连吐槽某人的心思都没有。 迟钝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就在那段东躲西藏的日子里,我了解到一些她过去的生活,比如在圣堂覆灭前,散华和夜叉是她最常用的武器。同时凰巫也有一把叫做辉耀的长剑,周身燃烧着火焰,甚至可以灼烧周围敌人的灵魂,但因为这些东西会暴露身份,就留在圣堂没有带走。 “说起来圣堂这个组织的人,倒是很古怪。那群人似乎能预见自己的命运,也不对即将到来的灾难做出反抗。我曾以为她说的‘放下仇恨’是真的看开了,可后来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得‘仇恨’。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学会了她的隐光秘技,但也只是一些皮毛,比如融身于光等等。而不像她,可以操控这种东西,用于格挡或是攻击,甚至可以拿来隐匿,也不同于我们遁入影界。而是像在体外镀上一层伪装,因此没有丝毫波动,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你说的是这种东西么?” 沐言伸出手,从苏利亚身上剥离下来的晶体悬浮在空中。 瑞奇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抬起自己的右手,就像变戏法似的,他的右手从指间开始一寸寸化为最原始的光。 不同于刚才突然炸开,而是一点点破碎,分解,发光的斑点如萤火虫一般在空中飞舞,变成与那种晶体一样的物质。 苏利亚惊呆了,虽然因为语言关系不知道塔林人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但眼前这一幕和杉斯先生教给她“炎袭”时的演示一模一样。 同时惊呆的还有沐言,他发现眼前这一幕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游戏中角色下线、生命值归零后从战场上消失、排队时间结束后进入竞技场,这些有关系统的角色移动全都是这种光效…… 震惊过于巨大,甚至让他有种说脏话的冲动。 圣堂TMD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九十六章 听舅舅讲故事(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 瑞奇见他一脸震惊,伸手晃了晃。 “怎么了,我看你的表情……” “瑞奇,圣堂人习惯用数字来衡量实力吗?比如1-80这种?”沐言忙问。 “为什么这样问,洛坎的划分有这么精细吗?那你们岂不是要花大量时间在等级考核上?”瑞奇有些不解。 “没有吗……那她们有没有提到诸如‘玩家’,‘系统’,‘副本’之类的词汇?”他又追问。 瑞奇摇摇头。 “怎么会……” 沐言喃喃道,这难道只是巧合? 另一边苏利亚也回过神来,她没有办法像瑞奇那样操纵特殊粒子,只能以展开一部分领域的方式散成紫色光芒。 瑞奇摸着山羊胡,这一抹熟悉的紫色让他有些怀念。 “可以了,你让她停下来吧。” 沐言照做了,紫色的光芒重新凝聚成少女模样,苏利亚有些不安地看着两人。 “你问问她接触过圣堂的人吗?”瑞奇说。 从沐言口中听到“圣堂”这个称呼,苏利亚立刻想起了坎图沙里的唐岩先生,那个和杉斯,也就是兰斯洛一样强大的神秘灵魂。只是他忘却了生前的大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隶属于“圣堂”。 听到苏利亚的答复,沐言感觉有一条无形的线正在将线索串联起来。 然而瑞奇也不认识唐特,他对圣堂的了解也仅仅来源于桃矢和凰巫两人,但塔林人有了新的发现。 “你的名字和桃矢、凰巫他们一样,都是东方人惯用的,但她却不是。”塔林人指了指苏利亚。“洛坎没有东方人吗?” 东方人…… 洛坎的东方人? 沐言感觉耳边仿佛传来一声巨响,天空的乌云被震波荡涤的一干二净,晴空万里下是两条来回盘旋的东方巨龙,一金一黑,双龙追逐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发出阵阵祥瑞。 线分两条,一条在赫鲁,一条在洛坎,两者被“东方人”这个概念所代表的种群串联,通往另一个尚未发现的秘密。 洛坎存在东方人,这一点沐言是知道的。维尔福官方说在图灵以东,蟠龙脊后就是东方人的家园,那是一份为天朝玩家准备的礼物,未来甚至可以作为新种族进行转移,官方语言也是中文。可实际上无数天朝玩家奔赴图灵之后才发现,那儿除了空气墙后面的桃源美景外什么也没有,于是投诉信像雪花片一样飞向维尔福。 碍于压力,官方才发出一则通告,说在开服第七年会消除空气墙,揭开这一层神秘面纱。 可结果大家都知道,这款游戏运行了六年,赚的钵满盆满后就仓促离场了,转而投向下一个新游戏《圣光纪元》。 但这不代表游戏里没有东方人,诸如雅莱夫人在内的一系列东方NPC在关服前仍活跃在洛坎,甚至个别还扮演着重要角色。被瑞奇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著名剑术“炎袭”的介绍里有这么一句。 “烈火闪耀,大道无形。” 看过英文原文的他很清楚这句话并不是中文翻译有多么厉害,而是原文就如此,反而在精炼程度上远不如汉语的英文有一长串,显得不伦不类。 就像龙被翻译成“Long”而不是“Dragon”,包子虽然对应英文是“steamed stuffed bun”但外国人却更喜欢叫“bao zi”一样,名字作为概念的集合体,有先来后到之分。 这不仅说明了这套剑术背后的程序员是个天朝文化爱好者,还充分说明这套剑术和游戏里的“东方人”有关。 再联系埃德华兹家族和东方人的关系,毫无疑问洛坎的东方人也与圣堂有关。 目光回到赫鲁。以漆黑之地为圣地的圣堂,其成员按瑞奇所说都是东方人,“炎袭”又出自他们的“隐光秘技”,那么很显然他们与洛坎的东方人同出一脉。 然后是苏利亚提供的重要线索——坎图沙。 这本古卷是用伊格诺斯,也就是像风之苍穹的伊莫特鲁一样的圣树打造,它来自暗之幽渊,里面还封印着圣堂的古老灵魂,足以和兰斯洛媲美的古老灵魂,“东方人”唐岩。这一系列线索被“东方人”完美地串联在一起,就像一堆拼图,被一条线穿引起来,严丝合缝地组成一幅神秘画卷,就差一只手将它翻过来,呈现给世人。 沐言十分笃定,东方人的秘密就藏在暗之幽渊,或者说圣堂的圣地,如今被塔林人守卫着的漆黑之地。而那里,一定和洛坎有所联系。 虽然夏穆为了打消他的顾虑,编了个“世纪之战”的传奇故事,但有一点不是假的,风之苍穹就和暗之幽渊一样,是对应位面,两者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想到这里,沐言感觉世界一下子清晰了不少,虽然系统特效一样的“隐光秘技”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但总归有了一个探索的方向。 他这边思绪如潮,另一边瑞奇也有了眉目。 “我讲一段隐光秘技的内容,你教给她试试。”瑞奇说。 沐言点点头,然后充当翻译官完成了这一段内容的转达。 听完后苏利亚闭上眼,似乎在尝试。不一会儿,少女身上光芒流转,时盛时暗,最后渐渐收回到皮肤下面,只剩下一层淡淡的荧光,远没有之前那么显眼了。 “你说的那门剑术果然和隐光秘技同源。”瑞奇感慨不已。 沐言同样有些惊喜,接下来只要等待苏利亚的灵魂慢慢中和就行了。他便问道:“你刚才说的故事还没讲完,后来呢?你怎么来了冥河以南?” 听到他的问题,瑞奇明显愣了片刻,随即目光有些暗淡。 “西芙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法跟着我们两个东躲西藏,尤其是还身处塔林境内,于是桃矢建议我们前往漆黑之地碰碰运气。可是在圣地门口,我们遇到了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凰巫。她很早之前就被抓住了,疯子国王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搜索了她的记忆,知道桃矢最终会来到这里,就把她的尸体吊在漆黑之地门口的树上。 “我以为桃矢会很愤怒,可她眼中的波动甚至不如西芙来的剧烈。西芙甚至质问她难道不会为自己同伴的逝去感到悲伤吗,她说凰巫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每个圣堂人都是如此,所以她不会悲伤。 “我无法接受什么狗屁‘命中注定’,我问她‘那你的命运呢?你遇上我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她笑了笑,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那么释然的笑容,那一刻我甚至有种愿意为了守护这个微笑而牺牲的冲动。” “她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也看清了自己的命运,无比清晰。但可能因为你的性格太差劲了,竟然把它搅乱了,所以我也同样不再相信什么狗屁命中注定了。就像圣堂规定只有长老可以触碰其他族人的尸体一样。’ “我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就从我眼前消失,再度出现时在凰巫身边,抱着她残破的身躯放声哭泣。我这才发现凰巫胳膊上也有一条圣剑印,两枚印记凑近后就发生了爆炸,剧烈的冲击让围过去的卫兵伤亡惨重,就连漆黑之地入口处的大树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缝。 “最后有一道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她嘱咐我守护着这两把剑。” 瑞奇长舒一口气,用力眨眨眼,调笑似的说道:“毫无疑问,‘王族血脉’才能打开那扇门是个笑话,国王都被炸伤了也没见圣地的门打开。 “没过多久,塔林境内的封锁就松懈了,我也因此带着西芙逃出了那儿,一路向南渡过冥河。之后的故事就没什么意思了,平平淡淡,倒是我和西芙被冠以‘叛族’的名义躲了许久,甚至躲到了吉欧尔港,篾潮人的地盘。后来老国王被刚铎杀死,因为缺少优秀的王族血脉来统领其他族人,我们又被平反,甚至在后来为了不让族群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西芙放下仇恨又回去了,但她放不下乌诺,就让我照顾他,说如果自己也遭遇不测,千万别带他回去。 “我说过嘛,塔林人都是注重团结的,我大概是个异类。” 他拍了拍沐言的肩膀,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苏利亚。 “所以我跟你说,这种时候的犹豫在并不遥远的将来都会变成遗憾,这可不是什么诅咒,而是忠告。加油吧傻小子。” 说完,塔林人转身离去了。 steamed stuffed bun:蒸熟的饱满的bun。bun的意思是圆形小面包或者点心。表意语言真麻烦。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九十七章 夜话(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瑞奇先生刚刚说了什么?”苏利亚问。 沐言笑笑,随后讲述了一遍塔林人的故事,包括最后那句话。 他虽然迟钝,但也明白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听的很入神,到最后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在示意“你难道不该对我说些什么吗”。 “知道你眼睛好看,别瞪了。”沐言无奈地笑道。 这次他倒是察觉了,但却选择意无意地忽略。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逃避什么,就好像心里总有一道隔阂,阻碍了两个人最后一点距离。 他觉得感情这件事,坦诚是第一位的,但现在的他做不到这一点。 “睡吧,这些天也没休息好。”他揉了揉少女的头发说。 苏利亚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上却是什么都没说,点点头走向浴室。 屋子里重新剩下沐言一人,隔音结界很好的隔绝了水流声,让这一刻显得格外安静。 “夏穆,我们记忆共享,你能察觉到我现在获取的信息吗?” 「正在将信息数据化,预计时间……转化完毕。」 “那进入智械模式,我需要思考一些问题。” 「是。」 一股冰冷的触觉从脑部蔓延到全身,所有杂念都被强行抹去,只剩下平静的思绪。 一条条信息转化成最简练的文字浮现在他眼前,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关键词都被标注出来,一目了然。 黑白两色的视野里,数据和线条组成的世界不会隐藏任何秘密,正如埃里克说的那样,我们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它不是一出舞台,任何东西都不会凭空消失或凭空出现,就算有人在操控这一切,它们下台时也会被搁置在某处,留给细心者去发现。 而现在,他就是那个细心者。 顺着这些痕迹,甚至能找到那个操纵这一切的人。 渐渐地,沐言眼中的神光愈发明亮,虽然在这个模式下不会产生情绪波动,但从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找到线索,然后解开谜团都会让人注意力高度集中,同时产生无法避免的兴奋和战栗。 在他脑海中,所有文字都飞舞了起来,像一条直冲天际的河流,向着无边的星空奔涌而去,四散的浪花如星辰闪耀,组成一个古老的轮廓…… …… 时间来到深夜,两个人都没睡着,静静地躺在床上。 诸位绅士想象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因为这间屋子有两张床。 (笔者按:嘿嘿) “沐言。” 苏利亚突然开口了,声音在安静的气氛下显得有些突兀。 “嗯。” “杉斯……兰斯洛先生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他真的会放弃晨星吗?” 沐言知道她问的是兰斯洛那段树与根的隐喻,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对方的意思。是要推翻现有的晨星皇室,重新树立一个统治者?不应该呀,即便他和夏穆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那也不会有这么大阵势,夏穆可是了解随后四十几年历史走向的:飘摇动荡的牧马平原经不起这么大的波澜,尤其是李奥瑞克莫名其妙出现在晨星的情况下。 这位昔日王者与嘉顿有勾结已经是个不用言表的事实了,格莉丝描绘出的景象正是异火教独有的“传教”方式——与其说传教,倒不如说是传火,以血肉为柴,以生命为焰。 “不会的。”沐言轻声道:“他只是对晨星有些失望而已,毕竟比起两个蒸蒸日上的邻国,晨星一直在走下坡路。” 苏利亚沉默了一会儿,无法反驳这个事实。 “沐言,你……你是图灵人吗?我是说原本的你。格莉丝说你有图灵东南沿海的口音。” 还真是两口子,扎伊克斯老师也发现这一点了,沐言腹诽不已。在这位古灵精怪的师母面前,似乎只有格雷泽老师可以让她哑口无言。还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我嘛……算半个图灵人吧,另一半属于晨星。”他笑着解释道:“我说自己在晨星做过图书管理员是真的喔,‘围炉夜话’也是真的,包括了解到有关你的资料也是。”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拜托,你是晨星的蔷薇花,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者,我们怎么会有机会见面?哪怕我有空在典礼上看到你,还不是和三皇子殿下——” “喂!沐言!” 少女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生气。 “对不起苏茜小姐,我忘了你是我亲爱的未婚妻了。”沐言开玩笑道,这是源自夜色镇时期占的便宜了。 “哼。” 苏利亚这才重新躺好。 “你不困么?”他问。 “不困,一点儿都不。”少女显然还在生气。 唔……你不困我怎么出门?沐言有些无奈,便想起了资料库。 为什么不问问神器的资料库呢! “夏穆,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人迅速睡着吗?” 「不涉及元素融合,宿主当前可用法术列表:昏睡咒,催眠术,眩晕术,噩梦掌控,嗜睡渴望……」 听的沐言一阵头大。 “好了好了,不会造成负面影响的是?” 「筛选完毕,昏睡咒,建议融合水、光元素,有治疗失眠和压力过大的疗效。」 “多谢。” …… 这边沐言忙着筛选法术,另一边苏利亚对突然到来的沉默有些不安,就在她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句话。 “苏利亚,我……可以过去吗?” 什,什么? 他,他要过来? 他要做什么? 如果有监控的话,我们能看到少女的心跳以J型曲线的速度从小鹿乱撞变成万马奔腾只用了短短数秒。 “不可以吗?”沐言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有些唐突了,但距离这么远,再加上领域剑士的抗性,昏睡咒会大打折扣。 “当然不,不是,我是说可,可以……” 说到后面,少女的声音细若蚊喃。 得到了许可,沐言立刻翻身下床。 感受到旁边多了个人,背对另一边的苏利亚有些紧张,抱着被子往反方向缩了缩,但又怕沐言着凉,就把被子往他那边丢了一部分过去。 这样一来,被子下面,两人之间就只剩下了空气。 感知之下,沐言发现少女身体蹦的很紧,这显然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这样也会对昏睡咒造成抵抗。 “夏穆,有办法让敌人放松警惕吗?” 「请详细说明敌人的特征,如物种,性状,实力水平等。」 “人类女性,大概70级的剑士吧。” 「检测到两种方法。方法一,德鲁伊的45级专属技能‘安抚’。方法二,抚摸女性背部可以使她们放松警惕并变得温顺,然后趁机将其拥入怀中,用你的男性魅力使其迷醉。」 “……方法二是哪儿来的?” 「《马库斯的恋爱宝典》。」 哦,马库斯,晨星“牛奶情缘”的所有者,上层贵族圈的著名人形自走炮,晨星的八卦之王,怀恩最崇拜的凡人偶像……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光环竟让方法二多了很多可信度。就像这是八里臭的奥术师攻略视频一样。 ……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沐言把手轻轻放在苏利亚肩头,后者战栗了一下,身体仿佛绷得更紧了。 下一步什么来着? 沐言的掌心沁出汗水,他莫名有些紧张,也逐渐变得口干舌燥。暧昧的气氛下,好像有某种情愫在不可遏制的滋生。 所以,下一步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被遗忘了。 他咽了口唾沫,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苏利亚……” “嗯……” 少女发出的声音似乎是一种默许。 “我可以靠得更近一些吗?” “嗯……” 于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暗淡的夜色下,温度悄无声息地提高着。 接下来该做什么?沐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两个人靠的很近,又都是侧身,他的一条胳膊无处安放。 “你介意抬一下头吗?”他认真地问:“这样我就可以抱着你了。” 苏利亚身体微微一颤,然后乖巧地抬起头。 沐言的胳膊从她脖子下面穿过去,少女如瀑的金发被法师之手一根不落地抬起来,以防被压到。 温玉满怀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沐言想。随着他将手搭在少女腰间,握着她的手放在小腹上,两个人的身形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一样满足。 “睡吧。” “嗯。” 没有昏睡咒,也没有其他法术,五分钟后他就察觉到苏利亚已经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爱的笑意。 沐言把落在少女脸上的金发轻轻拨开,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留下一个柔软的气元素分身,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 “晚安,亲爱的。” 契合,不是契♂合。 第九十八章 夜话(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径直来到格雷泽房门前,右手刚刚抬起,门就自己打开了。 传奇法师的感知真是赖皮。 开门的是阿帚,尖脑壳儿正围在老人旁边担任照明工作,老人手捧着一本书,看样子是还没睡下。 “老师。”沐言恭敬地问候道:“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我有一些元素融合上的新想法。” 老人点点头,起身披上外衣。 …… 走在路上,零星的雨点落下,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瓦丹城虽然宵禁,但有个别场所在夜间还是开放的,比如赌场,但尽管如此,一旦被卫兵碰上,不交一笔罚金也难以逃脱。 作为一个以商业闻名赫鲁的城邦,这里的人们对金钱的欲望更加旺盛,尤其是赌博这种赤裸裸的金钱交易。 每个人都做过从只有一枚金币的穷光蛋变成千万富翁的美梦,而赌场就是最轻而易举就能让梦实现的地方。 沐言挑选的这家赌场是一行人从城外进来时看到的,它的招牌十分显眼,叫金罗勒叶,牌子也是一块镀金罗勒叶的样子,即使在处于外城区的财富街区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瓦丹城的地皮价格和霍斯狄一样,越靠近中心越贵,夏洛克家的交易中心就比这家赌场更靠外侧,因此足见其背后的势力之大。 虽然是赌场,但金罗勒叶的建筑却一点都不显得野蛮。洁白的大理石和石柱顶端华美的血喙渡鸦雕像让它更像一位身着白衣的绅士,动作优雅地从那些烂赌鬼口袋里拿走所有金币,再把他们踹出去,还不忘用白手帕擦干净皮鞋上沾染的污渍。 大门分为两半,一半是自动门,要手持钱卡经过结界的扫描,这个过程当然少不了被扣除100金币作为“门票”。而另一边则是侍者在等候。 沐言没有选择结界那边,而是付了侍者两百金币的小费。 “在霍斯狄你可没这么阔绰。”老人开玩笑道。 这笔钱够沐言在霍斯狄花一个月。 “毕竟这次不止一个人嘛。”沐言笑着回答道。 …… 赌场里也没有乱哄哄的,隔音法阵将赌棍的呐喊约束起来,因而看上去他们更像在演一出动作夸张的默剧,每个人脸上写满对结果的喜怒哀乐,或绝望,或狂喜。 在侍者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几倍香气浓郁的咖啡和一些甜点就花掉了当初米卡之家一礼拜的营业额。 因为是赌场,所以这里到处都铺设着荒漠法阵,这对习惯了感知的法师来说很不适应,但这也是沐言要来此的原因。 “老师。”沐言放下杯子。“我有个问题,您真的不知道当初是谁从伊卡莉手底下救了您吗?” “嗯?”老人依旧笑呵呵的。“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最近了解到许多洛坎的动荡,所以有些好奇而已。” “我也不是很清楚。”老人喝了口热咖啡,扭头看着玻璃橱窗外。 两人坐的角落贴着一面光洁的玻璃橱窗,在昏暗夜色的映衬下,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好像要下雨了。”老人说。 窗外一道电光闪过,一瞬间亮如白昼。 “是啊,要下雨了。” 沐言也看着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目光深邃。 两人罕见地都没有说话,气氛也逐渐沉重起来。 “为什么选择来这个地方,因为荒漠法阵吗?”老人突然问。 沐言点点头。 “这一路上老师都用感知时刻监视着每个人,如果不是和苏利亚身处一件屋子时您撤回了感知,我还无法发现这一点。” “是啊,我可没心思偷窥你们小两口亲热。”老人笑道:“这算是导火索吗?那之前呢?是哪里引起了你的怀疑?” 沐言手中出现一封信,上面写着“致我最聪慧的学徒:沐言”,落款是格雷泽·瑞蒙。 与其说信,倒不如说是一封遗书。 他把信推给老人,后者叹了口气,用指尖触摸着信封表面。 “你怎么拿到的,为什么我没有察觉?” “离开余烬庄园时,让海德薇找到的。” “所以它才会晚到一会儿?” “当初在机缘巧合下合成海德薇的时候,它在一瞬间抽干了周围所有能量,灵魂也罢,元素也罢,通通消失了,形成了一个半米见方的荒漠领域。至于它为什么晚到了一会儿,您还记得它的名字吗?” 老人侧着脑袋想了想:“勇敢的海德薇?” “嗯,它很勇敢,不管自爆多少次都能迅速复原,并且再次形成一个荒漠领域。之所以迟到就是因为在重生。”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开始落下雨滴的窗外。 “最开始当然是怀疑您的幻术,依照人心而定的幻术。相信即是永远被迷惑,一旦怀疑就会勘破真相,所以我才开始怀疑大包它们的材质。研究附灵术的时候,我发现并非所有材料都适合附灵,材料昂贵与否很重要,但一根烛台,一口箱子,一根扫帚都能附灵,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我才发现大包并不是一口箱子,而是一枚戒指,无主的余烬指环。” “呵呵……”老人笑了笑。“没错,那是留给你的。大包是戒指,里面有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阿帚是熔岩法杖,尖脑壳儿是烈焰之击,虽然都是仿造的,但也是我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唯一财富了。这些……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嗯,尖脑壳儿洞穿那头独眼魔猪的头骨时我就察觉到了,一根烛台怎么会留下焦黑的伤口还有肉香……”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他拍拍脑门,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知识的积累总会伴随着智慧和洞察力的增长,你果然是我最聪慧的学徒。”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可你为什么不继续等下去呢?” “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 沐言平静地注视着他。 “我们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没有舞台,没有台前和幕后,不存在所谓‘幕后人’,所以也就不存在所谓‘操纵者’和‘被操纵者’。 “神灵也好,凡人也好,我们都是平等且相同的,一样拥有欲望,一样被生命束缚,扮演的角色只取决于内心,而不在他人。 “所以我选择把主动权握在手里,从现在开始,到以后,永远都是如此。” 沐言平静地注视着他。 “您的‘遗书’我没有看,因为那样不礼貌。同样,我相信您的做法是最优解——当然是站在您的立场。您所面对的压力已经大到让您牺牲性命也要保全我的地步,虽然我成为您的学徒只过去了半年不到,但我明白您是一个多么擅长享受生活的人。 “能把乐观如此的您逼到这个地步,幕后人是谁已经可想而知了。 “是奥杜因,对吗?” 老人侧着脸望向窗外的天空,一道电光闪过,亮如白昼,照亮了层层叠叠的混沌迷雾,如同一头龙的鳞片。 第九十九章 夜话(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致我最亲爱的学徒。” 格雷泽撕开信封,捏着信笺读了起来,用的是克拉贡语,声音平静,发音标准,就像在朗读一篇课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不,应该是一定,我一定已经不在了。我希望自己的死亡是绚烂的,在我还能体会生命,掌控魔法的时候化作最绚烂的光,告诉赫鲁这群土包子们来自洛坎的传奇法师所拥有的力量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 “如果一切都像计划中那样完美执行的话,我会和哈布隆同归于尽——不瞒你说,给这家伙当了一百多年的管家,我可是积累了一肚子怨气,我真想揍他一顿,然后说‘要不是你糟糕的性格遗传给了艾什,我怎么会失去一个好儿子’。 “当然,如果计划完美执行的话,我会炸掉水晶拦河坝,给所有来自洛坎的逝者以永久的安宁,不会让他们沦为奴隶,同时也让篾潮人的罪孽永远消失——他们绝对凑不出第三座河坝的材料了。” “很显然计划没有完美执行。”老人耸耸肩调笑道,沐言也微笑着回应。 “……也许你要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但当你回到余烬庄园,看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有答案了。没错,当初从伊卡莉手中救了我的人是奥杜因,那个世界的毁灭者,万物的吞噬者,所有生灵,包括我们法师在内所有人的敌人。 “很讽刺不是么,一条本该是敌人的巨龙救了我,还和我达成了交易。 “对不起,我无法拒绝……” 读到这里,老人咂咂嘴,似乎回想起了自己那时的绝望。 “……那是在我因为触怒哈布隆从管家沦为奴隶的第二年,一位身穿黑袍的访客找到了我。 “没错,那就是奥杜因。他说当初是他救了我,并且向我展示了我走后这段时间里珈蓝发生的一切。 “你无法想象那种绝望和悲伤,就像看着你亲手搭建的城堡被一团吸血的藤蔓蔓延、包裹,藤蔓甚至侵入了居住在其中的人民,把他们慢慢变成行尸走肉,不再像以前那样追求真理,热爱探索,而是沉迷于享受和用什么狗屁信仰兑换他们想要的力量。 “就连那些不该被忘却的人也渐渐消失了,课本,雕像,走廊里的画卷,图书馆的魔法影像,一个个无声地消失了,被冠以改造和重建的名义,消失在人们无所谓的麻木中。 “一个追求真理的国度,对神的信仰愈发猖獗,何其荒谬! “可我无能为力…… “就像初代校长雷尔勒大人说的那样,‘罪孽在阳光无法触及的阴暗处滋生,即使是心向光明者也难以抵挡这种侵蚀’。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理解到这句话的含义。 “奥杜因告诉了我一切,他说伊卡莉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类都信仰她,为她奉上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碍于某些规则她无法对别人的信徒出手,也无法对凡人出手,但法师不一样,这个群体就像扑火的飞蛾,只崇尚真理,他们都是无信者,所以几乎每一位晋入传奇的法师都难逃魔爪。 “现在,整个珈蓝都在慢慢沦陷,就像陷入沼泽的人,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切。 “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他说因为我是特殊的,我是千百年来第一个传奇死灵法师,也是第一个让伊卡莉都不得不伸出橄榄枝的人。之前那些法师们,都像跃出水面窥见世界真相的鱼一样被叉死了,只有我因为这份特殊幸存了一瞬,也正是这一瞬给了他机会施以援手。” “这是他的原话吗?”沐言打断道。 “当然。”老人放下信回答道:“他还说这个世界的三位管理者之间存在猜忌,但他与坎洛什阁下站在一条战线上,因此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能预知未来?” “没错。”格雷泽点点头,表情变得凝重。“而且后来的发展也和他说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沐言疑惑道。 “他告诉我说如果有一天需要逃走,就逃往西边,依靠西边的迷雾就能躲避危险,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艾什的缘故,我身上的烙印解封,然后我带着他逃亡到霍斯狄附近,借助迷雾的帮助摆脱了哈布隆。当然,这并不算预言,而是一种安排。 “但后来,艾什将我囚禁起来的时候,他又出现了。这次他没有救我,但预言了你的到来。他说在未来某一天,会有一个十分谨慎的东方法师出现,黑发黑瞳,同样来自洛坎,但比起法师身份更喜欢自称为学者。” 沐言眯起了眼睛。 “这也是他的原话?” “他的原话是‘一位黑头发的年轻法师,举止小心的有些过分,就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麻雀,但千万不要因此小瞧了他,比起法师,他的学者身份更加具有说服力,甚至在你之上。’事实证明,他没有说错,后来你的确出现并救了我。” “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们的航行了,因为他说只有你可以回到洛坎,并拯救摇摇欲坠的珈蓝,将那些人从泥沼中拖出来,将人类的文明之火延续下去,而不是沦为为神提供信仰之力的奴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格雷泽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如果前往尼弗海姆,你会得到答案。他甚至预言了苏利亚的到来,说在你生命中占据重要地位的金发少女也会降临于冥河,坎洛什的指引会让你们相遇。 “如你所见,这些都应验了。” “呼——很好。” 沐言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突然窜起的无名火,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明明愤怒却不能宣泄。自从被夏穆自作主张地扔到赫鲁之后,这种感觉没有一天消退过。 如果说缓解的话,也就直面埃里克稍微缓解了几分,可那远远不够。 现在也是如此,如果他没有提前发现,这或许又会是一记无法还手的重拳,还是来自一位自己无比尊敬的老师。 “对不起,孩子。”老人指尖冒出一团明亮的火焰,信笺迅速燃烧起来。 “我不会对自己的行为辩解……” “瑞奇先生。”沐言打了个响指。 白光一闪,信燃着的那部分被斩断,还未落在桌上就化为灰烬,剩下一截则捏在塔林人手中。 “老师,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来赌场的原因。” 接过信,沐言说道。 第一百章 师与徒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出门的时候刻意惊扰了塔林人,毛绒鹿耳旅店那次经历让瑞奇对他的感知无比敏锐,所以他稍一刺激对方就察觉了,然后顺势跟来。 塔林人既可以遁入影界也可以用神秘的光粒子来隐身,但沐言并不确定他能否通过金罗勒叶的大门,所以选择了走侍者那边,而不是刷卡。 之所以多给一百金币的小费,也是提前做点功课,万一被发现了好收场。 但很显然他多虑了,就连格雷泽都没发现瑞奇在场,更别提侍者了。 他手里的半截信刚好接上那句“对不起,我无法拒绝。”他的确很好奇格雷泽都写了什么,尤其是在老人不愿辩解的情况下。他这次出来的目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麻烦的。 信上这样写道: “……我在洛坎的一生被许多人视为传奇,曾经就连我也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实力,荣誉,爱情,友情,地位…… “但实际上,我失去的东西远不及这些可以抵消的,也许这就是探寻真理的代价吧。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珈蓝,却因为两个国家之间的隔阂从此再也没见过父母。后来去了银月城,但很快就被迫与艾瑟拉分离,之后也失去了她。然后,来到赫鲁,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再然后,连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 “我以为会这样浑浑噩噩过完在赫鲁的日子,可麻烦又找上了我。我不知道你见过他(奥杜因)以后了解到什么,我也不敢想象如果他骗了我,骗了你,那我该有多么羞愧。我就像一个懦夫,把压力和挑战丢给别人,自己逃避这一切,用死亡换取所谓荣誉和他人的认可。 “但是我真的无从拒绝,孩子。从你喊我老师的第一天起,每分每秒我都在受到煎熬。如果我不知道珈蓝发生的一切,我就不会犹豫,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成为一名伟大的法师,就像我当初对待艾什那样。 “可我知道。 “我知道自己的学生,自己深爱着的土地正在被人掠夺,用偷,用抢,用蒙骗和胁迫的手段一点点沾染肮脏的污秽,失去原本高贵的内心,堕入无边的黑暗。我知道这一切,自己却无能为力。当别人告诉我能做点什么时,我就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绳子一样狂喜。 “对不起,孩子,我愧对你的信任却还要央求你替我拯救他们,我没有勇气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不要将这份偏见带到他们身上。 “这封信建立在奥杜因没有欺骗任何人的基础上,如果你看到了,就请接受我最后的歉意吧。大包虽然是仿造的余烬指环,但也是高塔的钥匙(或许这一点在你见到我突然拥有了魔杖和法杖以后已经猜到了)。如果你回到了洛坎,那里面的一切都属于你。 “最后,愿弥娅护佑着你。” …… “那是一个卑劣的骗子自以为高尚的独白,为什么还要把它读出来。”老人仿佛哀求似的说。“你说过那样做不礼貌。” “老师,我只是想证实您不是卑劣的骗子。”沐言甩着手里的半张信笺。“我很好奇为什么您突然又可以用魔法了?” “他在我身上留下了一个可以和烙印相互抵消的诅咒,越靠近冥河这个诅咒就越微弱,届时我也会恢复一部分实力,直到上船为止,那时候我也就拥有了足以抗衡哈布隆的力量,然后护送你前往尼弗海姆。” “所以实际上他也预言了你的命运?” 面对这个问题,老人沉默了片刻。 “他说你会带着来自我的遗产回到洛坎,继承余烬高塔,拯救所有人。就像尼素尔人的诗歌中唱的那样,‘儿子捡起父亲的断刀,砍断脚上的镣铐,迎着风向家奔跑。牛羊的叫声如同歌唱,草原上洒满金色的阳光,那是复仇者的信仰……’”老人说:“我一开始对此持怀疑态度,因为这一生中我见过太多太多的‘天才’陨落在少年时代,他们面对形形色色的诱惑,原本纯净的双眸迅速变得浑浊,失去了对真理的渴望,‘未来’对他们而言太过遥远。更不要说由年轻的法师来拯救珈蓝,拯救洛坎了。我甚至觉得奥杜因会自己化身成人类来骗我…… “但见和你接触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你太像我了,对知识充满渴望,永远保持着赤子之心,而且身上还有一股我所没有的善良,那些金子般的品质让我的良心饱受煎熬。我也对奥杜因的预言深信不疑,如果没有预知到这一切,他又怎么会断定我将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九十九章 师与徒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零一章 你的主子不要你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霍加斯之巅,新修建的萨弗隆尖塔。 嘉顿和往常一样慵懒地躺在王座上,敞着健硕的胸膛看着书。光亮的脑门配上火焰般流动的红发,就像着了火的玉米穗。 书名叫《王朝的兴衰》,是他自己写的,里面详细记录了人类文明从建立原始部落到城邦割据之间发生的一切,一直讲到李奥瑞克建立了晨星。虽然这本书看上去只有一本《现代汉语词典》那么厚,可实际上这里面至少有几百万字。 因为是一边观察一边写的,所以这本书嘉顿前前后后写了几千年才写完,就算他记忆力再出色,拿起来看时仍跟看别人写的书一样,所以尽管身为作者,他还是看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感慨一两句这句话写的真棒。 但注定有人要扰清梦。 “嘉顿!!” 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咆哮,一阵寒风窜到红发青年面前。 “干什么,干什么!”嘉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像菜市场大妈拉架似的拨落了李奥瑞克的骨剑,后者一个趔趄摔倒在旁边滚烫的岩浆池里,火花四溅。 火花摔在地上,塑成一个个浑身带刺儿,手里挥舞着锤子的元素精灵,吼啦吼啦地叫着跑开了。 这是埃图斯的杰作,他叫这些萌物为小拉格。 岩浆虽然滚烫,但丝毫伤害不到李奥瑞克,只是这位昔日王者面子上挂不住,他从岩浆中窜出,身上寒气大盛,看样子还想再打一架。 嘉顿抬起手,一把十多米长的烈焰巨剑顿时抵在他的腰间。 “李奥瑞克阁下,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嘉顿挑着眉毛戏谑道:“尼乌德拉替你买的面子也就够进出萨弗隆,别给脸不要脸,想想你腰上的伤口是谁接好的。” 李奥瑞克还没回话,一道声音就在嘉顿心底响起,苍凉而古老。 “够了,嘉顿。你们还是盟友。” 毫无疑问这是尼乌德拉。 “哦?是嘛。”嘉顿这次却表现的十分不耐烦。“尼乌德拉阁下,我们来算算这笔账吧。 “一年前你让我帮忙找一个黑发黑瞳,自称神眷者的年轻法师,代价是从赫鲁捞五个7环以上的灵魂给我,我以为这是笔好买卖,可结果这五个人里有俩是我自己的,姑且算你欠我吧。 “半年前你拦着不让我去找死人妖和木头脑袋算账,代价是提供一笔灵魂能量,我答应了,我们谁也不亏欠谁。 “一个月前你让我配合这个废物对晨星的人类出手,代价是再捞两个传奇级别的灵魂给我,我本着友好往来的诚意,拼着暴露莫拉的身份也答应了,可然后呢?死了的都是我的人,而且你只捞回来了一个,还TM又是沙恩斯那个废物,伽拉泽呢?怎么,收了利息了?还是你还给那个死人妖了? “算上第一笔交易,再算上这个白痴骷髅架子在我这儿白吃白住还成天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尼乌德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伽拉泽那件事,的确是我失算了……” “失算?如果坎洛什大人真的和你是盟友,你会失算?”嘉顿冷笑一声,突然反问道:“尼乌德拉阁下,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讲。” “你该不会是那条喜欢偷吃灵魂的废物龙吧?” 话音刚落,嘉顿就感觉一股无边的威压从心底涌来。即使隔着一个位面,对方身上苍凉的气势也不是他这样的新神可以抵抗的。 “嗬嗬……” 嘉顿一只手扶着王座,脖子上青筋暴起,头上的红发突然膨胀开,如同黄昏时天边的晚霞。 整片萨弗隆的火光也都为之一盛,火星源源不断地汇聚过来,如同漫天晚霞下的雏鸟归巢。 与此同时,他的各个信徒首领们也感受到了这股压力。 萨弗隆尖塔最高层,戴着螺旋纹晶眼镜正在用烈焰为穹顶上色的埃图斯突然一滞,单膝跪在高架上,为嘉顿献上最虔诚的信仰…… 卡德拉高地的兽人部落里,牵着伪装过的两条狗正在大吃大喝的沙恩斯突然扔下了手里的骨头,虔诚地跪在地上,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大声颂念着嘉顿的名字…… 硫火荒原,刚从獠牙猛犸身上抽出剑的范加尔微愣片刻,立刻倚剑半跪,右手抚胸,面色严峻…… 晨星,异火教的秘密据点,正在布道的莫拉慌忙扔下手里的书,大喊着“现在是将你们奉献给神的时刻”,一团火光从他身体中窜出,周围的数百名信徒顷刻间化为灰烬…… …… 类似的情景还有许多,信仰之力汇聚成河,灌进嘉顿的身体,给了他足以抗衡奥杜因的力量。 “没想到吧,奥杜因,没想到坎洛什大人还教会了我如何与你们这些管理者抗衡吧。” 尽管表情已经扭曲,但嘉顿依然在笑。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甚至试图奴役我,你和那个婊子比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嘛。” “很好。” 奥杜因突然放弃了压迫,转而用威胁的口吻说道:“但愿你不要后悔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 “呵,几千年前那个女人就这么对我说过了,她还指着沃森的尸体说那将会是我的下场,你又能说什么?你还能从赫鲁爬出来?别开玩笑了,那个女人惦记你那一身烂肉不是一天两天了。” “到时候自然会知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络了,嘉顿,如果以后你跪在地上求我,我或许会原谅你。” “煞——笔。” 嘉顿用一句脏话终结了与奥杜因的往来。 他抬起头,望着不明所以的李奥瑞克,后者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的主子不要你了,里奥,要不要跟我混?” “你在说什——” 李奥瑞克的话没说完,燃烧着烈焰的长剑就再一次抵着他胸口的黑色鳞片。 “这不是建议,这是命令。”嘉顿说:“顺便告诉我有关那个兰斯洛的一切,我很好奇帕图纳克斯大人给他留下了什么遗产,能把你打成这副样子。” “帕……帕图纳克斯?” 李奥瑞克颅腔中的魂火一阵抖动,显然这个名头也惊吓到了他。 “要不然你以为呢?”嘉顿收回剑,没好气地说。 “哦对,忘了告诉你,尼乌德拉就是奥杜因,你的主子连这件事都没告诉你?” 李奥瑞克彻底愣在原地。 第一百零二章 一言不合(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再次来到晨星,沙恩斯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尤其是来到原先圣湖所在的位置时,他想起了那个头花白的中年人,对方恐怖的实力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圣湖的大坑已经被填平,这儿会成为新的商业街,查理三世指望用这片价格昂贵的土地为帝国输送一些元气——之前那场动乱带来的伤痛远不是时间可以抚平的,还需要金钱。 这个建议也是三皇子洛兰殿下提供的,不得不说,经历过动荡后的洛兰有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风采。 他先是向查理三世提出两点建议,其一是由自己来做出官方解释,其二是由他提供一部分钱作为圣湖地区修建用的启动资金,然后再将地皮拍卖给晨星的各大商会,以此来充实国库。 查理三世和他谈了一天后,以为自己的儿子大彻大悟,脑子突然开了窍,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他负责。 于是在洛兰的刻意引导下,民众们纷纷将怒火转向了元素高塔,这样一来身为活动总负责人的他就成了“一心一意为晨星服务却遭此大劫”的倒霉蛋,就连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凯勒布公爵也有些同情他,便牵头各大商会,用埃德华兹家族的流动资金承包了一部分灾后重建工作。 在洛兰这样出色的表现下,从黑棘森林要塞匆匆赶回来的两位皇子倒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大皇子甚至还因为军饷问题和查理三世产生了争吵,最后闹的不欢而散,连夜返回边防。 同时白跑一趟的还有黑衣剑圣克里托。他从高拉尔返回的半路上就遇到了兰斯洛,后者告诉他晨星的事自己有打算,让他不要插手。 如今的晨星呈现出一副兴兴向荣的景象,或许是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幸存者们更加珍惜如今的生活,整座城市迸出不同于以往的活力。 …… 圣湖旁边新修建的塔楼里,外墙还未上色,里面也是尘土飞扬,不过自从嘉顿进来后,这些尘埃就被一丝火光吞噬了。 洛兰身披斗篷,恭敬地站在一旁,看向嘉顿的眼神有如敬畏一尊神邸。 可这尊神邸却吊儿郎当,穿着睡衣似的袍子,一只手在胸口搓来搓去,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那家伙说他什么时候来?”他问。 洛兰本想开口,可旁边的教宗莫拉瞪了他一眼,他便缩了回去。 异火教宗这才谄媚地说:“万能的冕下,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相信在您的威严下,那个异教徒一定……” 嘉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你和这个凡人都出去,让沙恩斯和范加尔进来。” “是。” 莫拉恭敬地俯下身子,拉着欲言又止的洛兰出去了。 上次动乱结束没多久,他就以“力量”为诱饵蛊惑了洛兰,还从元素高塔的金库里拿出一大笔钱——反正晨星的高塔已经被皇室接管了,那些愚蠢的宫廷法师根本看不穿用神力布置下的伪装,正好让他捡了便宜。 他还想着,如果那些身材高挑的精灵大使没来得及离开,或许又是一笔财富。不管是死是活,精灵总能卖个好价钱。只可惜不久前晨星境内几乎所有的精灵都被银月城召回了,他还听说克里托阁下的爱人阿丝娜小姐因为触怒了银月议会被革除了精灵的身份。 “嘉顿大人不是早就打算对静谧森林出手了吗,为什么等了这么久都没消息。”莫拉腹诽不已,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出于对力量的敬畏。 “莫拉大人。” 洛兰恭敬道,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莫拉回绝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凡人。嘉顿冕下的神威不是你能随意揣摩的,能见他一面就是你莫大的荣誉了,不要过于贪婪。” “教宗陛下说的是。”洛兰谦卑道。“那我回去了。” “去吧,小心点,别被别人现。” …… 沙恩斯牵着狗跪在嘉顿面前,有些惶恐,范加尔则抱剑站在边上打盹。 猎人之王满脑子都是对埃图斯的怀念,他突然觉得和会自爆还会复活的鸟一起出任务一点儿也不好,还是和管家在一起比较安全,虽然那家伙也不怎么靠谱,但好歹行事小心。 上次他们几个除范加尔以外差点被兰斯洛拉一拨a了,还是奥拉瑟拼着对方一个不注意靠自爆才救了场,不过即便如此,泽拉迦尔还是不知所踪,他记得自己看到对方像一个死灵法师一样拘着他的灵魂,即使是嘉顿的那位朋友也没能把他救回去。 现在又要直面那个恐怖的花白头,还要向他道歉,沙恩斯两腿都有些软。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想法,嘉顿踢了他一脚。 “让你道歉是为了你好,以后没人能从冥河里把你们救起来了,我又不能成天护着你,万一这位看你不顺眼怎么办?你还能在萨弗隆蹲一辈子?不去卡德拉高地泡你的小母狼了。” “……可以带回来泡呀!” “可以泡在岩浆池里。” “哎哟!” 沙恩斯多嘴的老毛病又犯了,但嘉顿愤怒的一脚让他受到了惩罚。 “我错了!嘉顿大人!我老老实实道歉!” …… 过了没多久,兰斯洛带着另外两个人推门而入,正是只剩一条胳膊的兰登和剑士协会会长。后者知道这件事后主动要来,因为自从那天怀恩突然出现在郊外废弃的矿坑之后到现在再也没醒过,他听说要和异火教的渣滓们见面,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兰登只是淡淡瞥了沙恩斯一眼就不去管他了,这倒让准备了一肚子道歉的猎人之王有些诧异。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他想。就算脑子遭到重创忘了我是谁,这条无毛狗总该认识吧? “我该叫你兰斯洛阁下呢,还是称呼你为塑魂者的继承人呢?”嘉顿开门见山道:“还是我们先处理一下仆人们的恩怨。” 兰斯洛看了眼嘉顿,又望了望跪在地上的沙恩斯。 “兰登不是我的仆人。我也不知道塑魂者冕下和我有什么关系,随你怎么叫都可以。我只想问一件事,莫拉在哪儿?” 嘉顿不禁眉毛一挑,他把对方可能在意的点都猜到了,可就是没想到对方会在意莫拉。 莫拉惹他了吗?莫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 莫拉害死了晨星的凡人? 开什么玩笑,一个拥有了神力的人,还会在乎这些凡人的力量?他难道也想建立一个宗教然后攫取信仰之力? 嘉顿呵呵一笑道:“阁下开玩笑了,莫拉当然是忙着为我传教了……” “那让异火教的人全部滚出晨星,他自己去城郊当一辈子守墓人。”兰斯洛说道:“或者你替他去。” “兰斯洛!” 显然他对嘉顿的侮辱招致仆人们的不满,范加尔和沙恩斯同时出声,两人也亮了兵器,同一时刻兰登和布兰多也拔剑怒目而视。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嘉顿眯起了眼睛。 在他看来,三位管理者,再加上奥杜因,这四位神灵目前是三条战线。那个贪婪的女人妄图攫取弥娅留下来的一切,而且还取得了惊人的进展,所以一个人就占尽了优势。而不知所踪的塑魂者与圣言者两位应该处于同一战线,试图带领凡人反抗元素之主。至于那条躲在暗处观察一切的龙,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与坎洛什互为盟友,所以可以预知未来,他极有可能窃取了什么情报,所以才能在一开始表现的未卜先知。 那次行动全面失败后,埃图斯为李奥瑞克治疗后就提到,伤口上的能量纯度高的惊人,如果不是他胸口的鳞片与之对抗,可能早就被圣光似的高温净化了,渣都剩不下。这才让嘉顿对尼乌德拉的身份起了怀疑,再到昨天戳破对方的谎言,一切都如他想的那样。 所以他才计划着与兰斯洛谈谈,希望能放下偏见,两个人合作对抗伊卡莉。可没想到对方态度竟然这么强硬,因为那些卑微的凡人和自己斤斤计较。 “兰斯洛阁下,你既然继承了塑魂者阁下的力量,就应该站在高处看待这一切,没有必要因为无聊的凡人……” “我也是凡人。”兰斯洛沉声道:“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神’只不过是一个称号,就像一张面具,戴的久了,你就以为那是你的面孔了。很抱歉,不是,你也不过是一个被眷顾的元素生物罢了,真正的神只有弥娅,除了她,你们都是自以为是的自大狂而已。” “哈哈哈……”嘉顿却笑得前合后仰。 “瞧瞧,‘虚伪’就是你们凡人的原罪之一。明明自己只不过是个幸运儿罢了,却偏偏装作一副很努力的样子,碌碌终生当中,抗争者不知道有多少,几个人能从死水中探出头来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面孔? “行了,我懂你的意思,毕竟你什么都不懂,还没开始收敛信仰,你身后那两位是信徒对吧,一人一枚信仰结晶,这件事就这么揭过,至于那些凡人,就像田间的野草一样,只要没有除根,风一吹就长的到处都是,不用在意。” 兰斯洛皱着眉头,他觉得自己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可对方却依旧像个傻子一样。 “莫拉呢?”他依旧这么问。 “好好好,我喊他进来给你道歉。” 嘉顿有些无奈。 :,,!! 。搜狗 第一百零三章 一言不合(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莫拉进来时有些不明所以,他也很诧异自己在这件事中根本没见过那个叫兰斯洛的家伙,为什么会被提及? 虽然对方名头很响,可那已经过去七百多年了,而且就算再强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他现在可是神的信徒,异火教的教宗,手里掌握的能量随随便便就可以颠覆一个帝国,远不是这些凡人能比的。 可就在莫拉推门进来的时候,兰斯洛突然闪身劈出一剑,直奔他的门面而来。 这一剑太过突然,就连嘉顿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反应过来并展开神域的时候兰斯洛手中的光剑距莫拉的脑门就只有一公分不到了,而且剑尖的冲击已经在后者脑门上留下了血痕。 嘉顿冷哼一声,兰斯洛的剑不由分说地燃烧了起来。 在灰烬公爵的神域中,一切能量体都能燃烧,如果兰斯洛手中还是那把木剑,或许事情会有所改观,但很可惜现在不是。 “别给脸不要脸!” 嘉顿怒喝道,火焰顺着长剑向上蔓延,冲兰斯洛门面而去,同时自己也闪身出现在他面前,一拳挥出。 以神灵自居的他一向讨厌看上去就没什么档次的拳脚攻击,觉得那是最基础,最没用的,可现在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呵。” 剑圣阁下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嘲讽的回应,突然身子一矮,躲过了对方的攻击,同时把自己熊熊燃烧的胳膊插进了莫拉的胸膛。 “噗嗤” 就像筷子插进七分熟的厚牛排,只可惜没有四溅的汁水。 “嗬……嗬……嘉,嘉顿冕……” 莫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话没说完就被来自兰斯洛胳膊上的火焰燃烧殆尽。 我们前文提到过,嘉顿的神火是以血肉为柴,以生命为焰,这一刻这位纵火无数的教宗也终于自尝恶果了。 “该死!” 嘉顿目眦欲裂,一瞬间抽回了所有火焰,兰斯洛的胳膊顿时露出焦黑的伤痕,但他依旧不依不饶地伸手去抓莫拉缓缓向上升腾的灵魂。 这种背负着五万条人命的人渣不配回到赫鲁。 可嘉顿怎么会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捏碎信徒的灵魂,一道赤红色的墙壁拔地而起,顶端向四面扩散,形成一个网状囚笼把他罩在里面,让他眼睁睁看着莫拉的灵魂慢慢向上,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算了,他这种渣滓也不可能在冥河的冲刷下活下来。” 兰斯洛叹道,全然不在乎自己受了重伤。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嘉顿撞破囚笼,一把揪着他的领口。 “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如果你愿意动手的话,早就动手了,不是么,嘉顿阁下?” 兰斯洛终于露出了笑容。 “在我小的时候,欧玛婆婆就告诉过我伊卡莉四位元素使徒的性格:亘古者沃森沉稳如山,灰烬公爵嘉顿激烈如火,风语者拉尔性情无法捉摸,水流之主伊苏寒冷似铁。可你却表现的像那个死人妖一样婆婆妈妈,这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嘉顿愣了片刻,松开手,皱着眉头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你之前明明连塑魂者都不知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有人跟我说过,如果我用‘死人妖’这个称呼指代水流之主,你会很高兴。” “哦?”嘉顿冷笑道:“那我是不是该告诉你,他猜对了呢?” “他还告诉我,如果自己猜对了,那有一天你和李奥瑞克先后出现在我面前时,就说明你们闹僵了。很显然,这一条也没错,对吗? “前不久我的疯子兄长来找过我,然后他被你的手下救走了,但你却没有露面。而今天,你又带着这堆人来找我,还态度这么温和,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猜对了呢?灰烬公爵阁下?” 嘉顿这次愣的更彻底了。 坎洛什大人在上,这次又是您在背地里暗示我吗? “他是什么人?还说了什么?” “就这些,只不过很可惜,他已经死了。” “死了?” “没错,死了。”兰斯点点头:“所以嘉顿阁下这次来带着充足的诚意吗?” “听起来,你杀了莫拉还觉得不够?” 嘉顿突然笑了,他伸出手,指尖迅速变的尖锐,锋利,像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 他用指头抵着兰斯洛的脖子,淡金色丝线从周围的空气中冒出,蛛网一样交织,围在兰登和布兰多周围。 “现在你们三个人的性命全部掌握在我手里,只要我动动手指,你会被洞穿,他俩则会变成焦黑的肉块。或许帕图纳克斯冕下可以救你,但你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兰斯洛对眼前的威胁视若无睹,反而扔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有一个秘密,伊苏已经知道了,但阁下还不知道。” “我对死人的秘密没什么兴趣。” “那要是有关‘神力’呢?” “笑话,有关‘神力’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需要你来教我?” “那阁下有听说过‘神力即是经验’这个说法么?”兰斯洛轻声道,说话的瞬间一道结界在两人身边布好。 “这个‘经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它是一个特殊名词,你可能无法理解。” 说着兰斯洛伸出手,乳白色的光芒从掌心升腾而起,熟悉的颜色让嘉顿第一时间想到了信仰结晶。 他也拿出一枚牛奶糖一般大小的结晶物,上面荡漾着一股神圣、祥和的力量。 两种东西十分相似,但他本能地察觉到其中的区别。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兰斯洛汇聚的更加温和,平静,而他手中这块来自千万信徒的结晶则更加炽热,满含热情与虔诚。 “嘉顿阁下,想必你也发现了其中的区别吧?”兰斯洛说道:“我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打算建立宗教,在牧马平原与元素之主展开对信仰的争夺,毕竟我是她眼中的逃犯。但比起我的逃犯身份,”他话锋一转:“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这次出来的,也不是本体吧?” 被说穿了秘密,嘉顿不动声色地收回所有力量,重新变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搓着胸口茂密的毛发。 他的本体的确藏在萨弗隆尖塔里,在那之前,则藏在伊卡莉无法进入的阿瓦隆。 “说吧,你想要什么诚意?” “让异火教的人离开牧马平原。” “那他们能去哪儿?” “横断山脉以西,不是有一群战意高昂的‘高等种族’吗?” “你是说精灵?”嘉顿皱眉道:“我的人手并不足以与他们开战,更别提背后还有拉尔在协助那个死人妖了。” “那要是再加上我呢?” 兰斯洛扔给他一块水晶,里面正是当初被他摄走的泽拉迦尔的灵魂。 嘉顿接过水晶,炽热的火焰从指缝中冒出,水晶瞬间融化,泽拉迦尔暗淡的身躯出现在他背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对精灵出手,你会抗拒吗?”嘉顿说。这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泽拉迦尔身体颤抖了一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点个屁的头,不去就不去,我又没逼你去。”嘉顿骂骂咧咧道,弹出一道金色火焰融入他的灵魂,泽拉迦尔顿时感觉被一股温暖包围。 “沙恩斯,带他回去休息。” “是。” “等一下。” 兰斯洛突然出声喝止了他。 “他还不能走。” “怎么?你还有要求?”嘉顿似乎到了忍耐的极限,语气也开始不善起来。 “让他们打一架。” 兰斯洛指了指兰登。 “我们都不插手。” 嘉顿没有回答,而是看了自己的信徒一眼。 沙恩斯望着手下败将,在心里嘲讽地笑了声,掏出战矛里基尔插在地上,双手抱胸摆了个帅气的姿势。 “让你一把武器,输了我再送你一条胳膊。” 兰登也不推辞,左手执剑挽了个剑花,如同黄金铸造的剑身熠熠生辉。 “承让。” …… 五分钟后,战败的猎人之王被嘉顿骂骂咧咧地一脚踢进传送门里带走了。 灰烬公爵一边踹还在一边骂。 “我叫你轻敌,叫你装逼,一个射手没武器还怎么近身打……” 人物关系梳理(又名可以公开的情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注1:本次临时起意由某位不方便透露姓名的Riolx同学建议。 注2:人物关系梳理站在读者视角,有用情报均来自截止到“卷三,102章”之前的内容。括号内为补充说明。当然,这个懒货作者甚至懒得去翻原来的稿子,全凭印象梳理,如有纰漏,有空再补。 (当然你帮我补一下也是极好的_(:з)∠)_) 注3:如果你是突然跳到这一章免费章节的读者,那么建议跳回去。毕竟被剧透是最糟糕的体验。 注4(字迹从这里开始模糊不清,而且越来越小了):因为工作量还挺大,所以正经更新咕一天。 以下是正文: -------------------- 1.神灵: 整体来看无论是战力还是从属关系都如金字塔。 最高层:弥娅 旧神:伊卡莉(健在),坎洛什(失踪),帕图纳克斯(失踪),【奥杜因】(尼乌德拉) 伊卡莉是目前露面最多的旧神,站在洛坎的金字塔顶端。 奥杜因是目前露面第二多的旧神,躲在赫鲁,在伊卡莉忍耐度的边缘来回试探。[卷二62.63两章]提到过为了不让晨星的动乱被伊卡莉发现,他还诓骗元素之主去一个感知会被隔绝的神秘场所待了一会儿。 坎洛什是目前露面第三多的旧神,[卷三,68章]借怀恩之口对老朋友奥杜因说了许多奇怪的话,然后消失,不过他的消失引起塔林人的圣地——漆黑之地的一丝异样。另外从坎洛什口中我们得知,观察者本人被奥杜因吞噬了。但奥杜因表示自己不会对这起案件负责并对外(对格雷泽和嘉顿)宣称自己和坎洛什是盟友关系。 帕图纳克斯到目前为止露过面,但不方便详说,你们就当他只活在别人嘴里吧。 …… 新神:四位元素使徒,伊苏,嘉顿,拉尔,沃森(意志已死,其他三位同行均有提及。另卷三21章格雷泽提及过伊卡莉脚边匍匐着一位巨人,就是他。)属于同一级别的使徒还有许多,比如提到过的海神卡利普索,和伊苏就有仇隙。不过这四位因为伊卡莉的照顾格外强壮。更多的新神会在后面登场,比如老帕和奥杜因麾下的各种龙,比如信仰坎洛什的兽人等等。 其中嘉顿与坎洛什关系暧昧,[卷二24章]提到过,即便是住昔日的神宫阿瓦隆,他也是在坎洛什的时光大厅里。但凡提到这位观察者,他也是语气尊敬。 伊苏和拉尔紧紧围绕在元素之主伊卡莉周围,深怕步了亘古者的后尘。两人都对风之苍穹怀着某种执念,但很可惜进不去。 -------------------- 2.凡人 凡人与神灵的分割线是“是否有信徒”。 沐言团队:沐言,苏利亚,阿玛瑟,格雷泽,格莉丝,作家,猫和老鼠,乌诺和舅舅。 夏穆:游戏角色成精,全剧目前为止的智商担当,可以毫无压力的说,目前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生前和兰斯洛有约定,并告诉他一些真相;死后送沐言去赫鲁,写信告诉他一切,以及形成日后会有大用的资料库;以及告诉伊苏一个“真相”。[卷二,61章] (但他是沐言弄出来的,所以这一切也可以说是沐言造成的)。 兰斯洛:兰日天,疑似帕图纳克斯力量的继承者(也就是那条救了他的龙),魔武双修,苦大仇深,[卷三,58章]雅莱夫人和祝澜提到过,有人本土化了圣堂的隐光秘术,疑似是他。与夏穆有过约定,知道未来会发生一些事。 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会的剑术,如果有,让他看一遍就会了。晨星建国之初所有的剑术都是他一人所创。 系统拥有者,弥娅钦定的神眷者,伊卡莉追杀的目标。 亚瑟·埃德华兹:传奇剑士,晨星建国之初兰斯洛的左右手,埃德华兹家族是晨星的守护者家族,誓约胜利之剑的持有者(现在在兰登手里)。单恋兰斯洛,养了条狗叫修玛,代代相传,血统纯正,埃德华兹家族至今还养着修玛好几百世。 尤涅若·琼斯:传奇剑士,晨星建国之初兰斯洛的左右手,图灵剑士团的总指挥官,维妮娅·琼斯王后的哥哥。单恋亚瑟·埃德华兹,兰斯洛失踪后两人遭李奥瑞克的毒手,被当做守卷人灵魂封存在坎图沙中。之后琼斯家族和图灵剑士团一起叛出晨星,建立了图灵帝国。 格莉丝·琼斯:尤涅若的后人,普通贵族,琼斯商会的大小姐。 扎伊克斯(达米安·琼斯):黄金苹果的持有者,后入赘到图灵帝国的琼斯商会,与格莉丝成婚。沐言的便宜老师,前任死灵法师,游戏里的疯巫妖,现在的准传奇寒语者。目前在坎萨地区的白岩矿场闭关。 克里斯·寒风:扎伊克斯的老师,前图灵帝国元素高塔祭司,后被调到晨星,成为祭司长,卒于动乱当中沙恩斯的一箭。元素高塔为伊卡莉服务,所以他受伊苏指挥,也与仙吉尔·夜语有联系。 克里托(Kirito):晨星的黑衣剑圣,兰斯洛随手救下的小剑士。(放在另一个故事里就是大难必死必有后福,偶遇高人仗剑偕美的主角了) 阿丝娜(Asuna):仗剑谐美的“美”。曾经的精灵,现在的半精灵,已被革除精灵身份。 布兰多:友情客串晨星剑士协会会长。 格雷泽·瑞蒙:传奇法师,余烬高塔之主,老师是雷斯林·马哲理,时光塔之主。依德丽尔的父亲,阿玛瑟的岳父,沐言现在的老师,受奥杜因胁迫和对珈蓝的热爱不得不做一些违背个人意愿的事情,目前在沐言的引导下打开心结,两人已经谈妥。 依德丽尔(丽娜·因巴斯):半精灵,格雷泽的女儿,珈蓝学院的杰出学生。目前发现了元素呈两种形态,并在洛罗夫的帮助下了解到一些事情。 白袍洛罗夫:[卷一,某几章]出现过,贝洛卡镇的凤凰男,黄金苹果的拥有者,疑似得到曼加扎的传承,明白元素呈两种形态,帮助依德丽尔察觉这件事。游戏中的著名NPC,沐言向往的对象,卒于新神信徒的围攻,原因不明。 曼加扎:活在别人嘴里和章节开头引言里的传奇法师,系统拥有者,弥娅钦定的神眷者。[卷二,60章]兰斯洛和夏穆聊天时提到过。即使在游戏中也是“甘道夫”一样的存在,在玩家中享有很高人气。[卷一,3章]提到过。 …… 信徒们: 李奥瑞克:不算信徒,但听从奥杜因的差遣,奉命来到洛坎,去晨星寻找苏利亚,“送”她去赫鲁,兑现奥杜因的“预言”。 沙恩斯:话唠猎人,是嘉顿照着猎人海力布打造的。两条狗,燃骨(有毛,高攻低防),沸血(无毛,高防攻渣) 埃图斯:来自和海神的PY,原本是娜迦。现萨弗隆唯一的技术人员,负责建筑,撸狗,织毛衣,附魔,炼金等技术活儿。 范加尔:[卷三,63章]提到过晨星建立之前,风盔城的城主范伊阁下被称作切菜剑圣,疑似他的原型。剑术大师,虽然不怎么创造剑术,但酷爱各个种族的剑术。露面不多。 奥拉瑟:以前是精灵,现在是鸟儿,会自爆,然后变蛋,然后复活。 泽拉迦尔:以前是精灵伽拉泽,现在是火镰泽拉迦尔,萨弗隆战力担当,颜值担当。和奥拉瑟是恋人,虐恋,特别虐那种。 莫拉:异火教教宗。挂了。【画外音:但…… 海女巫希拉柯丝:[卷二,2章]出现过,下一次见面就在很久很久以后了,不提也罢。 …… 精灵: 阿玛瑟:未来的银之剑圣,‘Ar-’在精灵语中是‘高贵’的意思,‘mathel’指‘银’,连起来就是‘象征高贵的银’。因为依德丽尔的缘故对人类怀有偏见,后被夏穆送到赫鲁,消除隔阂,成为沐言的朋友。目前与作家先生关系密切。也不再仇视岳父格雷泽。 蒂娜·夜语:弓兵,本书前期的招人嫌担当。单恋阿玛瑟,因爱生恨,在仙吉尔·夜语编排的故事中扮演女主角演了一出苦情戏,骗了阿玛瑟,让他对人类怀有偏见,顺利成为阿玛瑟的主人。大概就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就毁灭好了”这样。目前是精灵女王。 露茜:[卷三.55.56章]中提到过,进入风之苍穹的三位精灵都受到了特殊对待,其中阿玛瑟被夏穆送走了,蒂娜被夜语家族的人接走了,其他人想对露茜出手,但后者被埃利尔救了。目前戏份不多。有个精灵哥哥叫罗迪,被腐血狴吞噬,疑似反向争取到了身体控制权。 [卷三,57章]出现在腐血狴洞穴里的那具尸骨是很久之前死掉的麦克塔伦,羽蛇女皇的特殊性也是这头腐血狴变异的主要原因。 埃利尔:精灵的前任祭司长,疑似精通元素操控,和一般依赖魔网的法师不同。[卷三,91章]也借依德丽尔之口提到过。主要戏份集中在[卷三.56.57章]和未来的卷四。其身份也在这两章给出过一些暗示,但似乎效果不佳,未来会有赘述。 仙吉尔·夜语:伊苏在精灵的代言人,很多年前骗过珈蓝的法师,让十二位精通元素操控的法师牺牲自己争取时间。也是目前明面上的反派。 梅米昂·影霜:很多年前骗过图灵剑士团,仙吉尔的帮手,明面上的反派。 …… 东方人: 第一次提及圣堂是在瑞奇的回忆里,和刚铎战斗时提到。后来这个组织逐渐出现在字里行间。 桃矢(拉娜娅):圣堂刺客,乌诺的舅妈。传奇刺客,精通隐光秘技,散夜对剑的前持有者,卒于爆炸。 凰巫(墨丘利):圣堂刺客,卒于被塔林人抓住,虐待致死。 磐石剑唐岩:强大的守卷人灵魂,只记得自己来自圣堂。 落叶剑秋岚:守卷人灵魂。 雅莱夫人:迷雾酒肆的主人,[卷三,58章]提到过自己来自圣堂。 祝澜:雅莱夫人的保镖。大概70级左右。 一个很惨的东方人画师:天生缺少小拇指,发明了素描技巧。有许多死寂元素捏成的人体模型,穿过冥河来到瓦丹城,与夏洛克成为朋友,深受当地人欢迎,之后前往霍斯狄,惨死在莫拉比手中,尸体藏在地牢里,人体模型也被莫拉比收下,后者用这些东西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易燃易爆的胖子。 …… 赫鲁众: 莫拉比:伪装在人造血肉中,幼年时奉老狗斯派克的命令监督和守护训练中的黄皮地精刚铎,与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更看重金钱,委托刚铎去杀了沐言,撞在瑞奇枪口上,送了性命。自己也在后来死于“疯狂的船票”事件中。 刚铎:在冥河以南名声鹊起的赏金猎人,武器为飞旋黯灭,来自塔林人的宝库,他用这把武器杀了塔林国王。 莫拉比是他唯一的朋友,但自己也因为这个朋友而死。刚铎这条命值三十万金币。 卡博莱:卡博莱酒庄老板,米卡小队的成员,单恋丝薇特。原听命于格雷泽,后来想单飞,卒。 米卡:米卡小队的队长,丝薇特的哥哥。特级厨师,敬重格雷泽,现在和丝薇特踏上了新的冒险——跟着城主霍斯狄上了纳格法尔号。 丝薇特:米卡的妹妹,单恋格雷泽。 霍斯狄:霍斯狄城的城主 夏洛克:夏洛克家族的族长,西利欧的原主人,卒于太贪。 西利欧:昔日白鸦剑士团的团长,战死在黑棘森林的最后一人。被夏洛克的祖先从冥河里私捕上来,后因为夏洛克的身死即将消散,被收进坎图沙里。 贝恩霍勒·安布里:身体里藏着一头狼的安布里人,夏洛克家族的白发管家,被格雷泽阴了一手。目前主角小队在瓦丹城的保姆。 …… 德鲁伊们: 古斯塔沃:德鲁伊族长,本书智商担当,经常做出令人智熄的操作。银发,身材高大,精灵和女德鲁伊之子,精通各种变化,在风之苍穹获得了艾维娜的传承后飞行形态变成一只白色雪鸮。目前最大心愿是变回去。 说实话在写这个角色的时候我最开心了,因为放飞自我,不用捏着嗓子说话。 其他德鲁伊都是龙套,就先不写了,要是哪天想起来了,我再修改这一章,到时候通知你们。 ------------------ 这是第一次尝试写长篇,所以对于“哪些信息要抖出来”,“哪些信息要埋起来”,“哪些信息要半遮半掩羞答答的表露”不是很娴熟,只能跪在地上请大家谅解了。 红豆私密马赛! 之后会……没有之后了,之后不会写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东西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一百零四章 加油,阿玛瑟(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赫鲁,尼弗海姆远离陆地的海面上,奥杜因像一座小岛一样慢慢漂浮着,骨架上爬满死去的海螺与水藻,就像沉没许久的船只。 突然,万里之外,一道灵魂浸入冥河溅出的波纹引起了他的注意,灭世者迅速展开破碎的双翼,一跃而起,呼啸的狂风在海面上掀起一阵阵滔天巨浪。 …… 莫拉的灵魂入水后依旧闪耀,这位一生坎坷的中年法师对力量的渴望让他像钉子户一样牢牢扎根在这里,任凭冥河冲刷,岿然不动。 原来死亡并非终点,他望着混沌的天空想道。 这时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仔细端详着他,引起了莫拉的警惕。 “你信奉的神灵抛弃了你。”黑影开口了。 莫拉一惊,但作为教宗的身份已经深入灵魂,他立刻驳斥道: “你是谁?竟然敢亵渎神灵!” 尽管身死,但他依旧保持着对嘉顿的无上敬畏。 “这里是亡者的国度,由我主宰。” 黑影突然伸出双手,周围的河水仿佛受到他的牵引,卷起一道道柱,在背后织成帷幕。 “知道你的信徒同伴们为什么屡次战死却能安然无恙地爬起来吗? “感受到我的力量了吗?比起你那懦弱无能的主人,我才是值得信奉的人,我甚至可以让你自由地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 奥杜因的声音充满诱惑力,莫拉心动了。 他本就是一个笃信力量的人,对嘉顿的信奉也只是因为他可以提供力量。当初奥杜因压迫嘉顿,后者奋起反抗时,其他信徒提供的都是源自心灵深处的信仰,只有他用的是燃烧教众的血肉和灵魂得来的献祭力量。 可是嘉顿大人会怎么对待一个叛徒? 莫拉突然打了个冷战,仿佛嘉顿那双烈火般明亮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嘉顿对待自己的信徒非常友善,就算是成天被他挂在嘴边的废物沙恩斯,也是要什么有什么,过的非常自在,这也就导致几位信徒的信仰十分虔诚,从未出现过叛徒,如果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 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奥杜因又开口道。 “别担心,我说过,这里是亡者的国度,他触碰不到的。” 灭世者发出桀桀的笑声,随手招来几道暗淡的灵魂,将它们浸没在河里。仿佛指尖的泥沙被河水冲走一样,灵魂渐渐消散了。 “并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得到我的青睐…… “能够被我看中的人,会在新世界中永生,同时获得强大的力量……” 似乎被“力量”这个字眼刺激到,莫拉瞳孔骤缩,然后毫不迟疑地半跪行礼。 “主人,请允许我知晓您的名字。” “名字吗……” 奥杜因似乎有些怀念。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出神。 “他们以前都叫我,灭世者……” 莫拉惊愕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的黑影已经变成了庞大的巨龙,绵长古老的吐目从对方嘴里发出。 “ov-dun-iin” ----------------------- 瓦丹城的财富街区,夏洛克家族的地下仓库里。 老管家贝恩霍勒脸色僵硬,站得笔直。 在他面前,汤姆和杰瑞在乌诺的带领下把分门别类清清楚楚的货物搜了个底朝天。这三位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偌大的仓库像迷宫一样幽深曲折,但这都难不倒嗅觉灵敏的兄弟俩。 “这是什么?”乌诺把手里的红皮果实递给杰瑞。 汤姆抢在杰瑞前伸长了脖子去闻,可杰瑞只是在远处动了动鼻子就抢答道:“成熟的费雷果实。” 末了他还挑衅似的瞪了汤姆一眼。 乌诺哦了声,又拿出另一个根须旺盛的红皮果实。 “储存过久,生了根的费雷果实。” 这次又是杰瑞抢先。 汤姆愤愤地哼了声。 “那这个呢?” 乌诺又递过来一个遍布黑斑,有些发软的。 “放臭变质的费雷果实。” 两人几乎一齐开口,但汤姆还是慢了半拍。 此时比赛进行到白热化的地步,两人都盯着乌诺的手。 “那这个……”乌诺抓起一块黏糊糊,通体乌黑的东西。 “我先!” 汤姆一个箭步冲上来,看外形似乎是某种粘浆球,他还需要确认一下。 但杰瑞比他还快。 “须叶粘浆球!不信你尝一口。” 汤姆没过脑子,直接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五味杂陈的表情。 “你错了!这是游荡鼠的粪便!” “你说得对,我错了。”杰瑞耸耸肩,果断退出了比赛。 “你是真的勇者。” 乌诺也拍拍汤姆的肩膀,一脸敬佩。 …… “瑞奇先生,你就看着他们三个胡闹吗?” “怎么,这一幕你难道没有感动吗?” “……不敢。” 贝恩对身边的空气说道。塔林人一直隐藏在暗处用刀背抵着他的后颈。 “而且他们也不是在胡闹,是在找东西。”瑞奇回答道:“我们并不相信你——毕竟偌大一个夏洛克家族不可能找不到重塑身体用的材料。” “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 贝恩愤怒道,可塔林人反驳的比他还干脆。 “哦?一个连西利欧先生是外来者奴隶都不了解的人突然就能区分哪些材料能用来塑造身体了?” 老管家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闭上嘴。 他和这个蓝皮矮子在各方面角逐中都落于下风,无论是口才还是实力。 三天前,沐言和格雷泽谈妥后就开始着手为其他三个人塑造身体,他本想着借助夏洛克家族的法阵和材料,可事情进行到一半就出了问题。 塑造身体主要需要解决三个难题,其一是能量,其二是材料,其三是魔法阵。当初夏穆借用了伊莫特鲁的力量,那棵树本身就有很强的再生功能,原生叶片上更是自带法阵,这样一来就一口气解决了所有问题。 可这种特例无法模仿。 夏洛克的祖先泰隆在吉欧尔港讨生活时偷学到了一部分法阵,虽然不完善,但也能用,而且格雷泽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知识已经补全了法阵,删掉了与烙印有关的部分。至于材料,瑞奇挥舞着水晶卡从贝恩那里“买”来了一点,但只够一个人的份儿,后来老管家突然就警觉了。 起初他嘴硬说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材料,也假装不知道西利欧的外来者身份,但压根儿没人信,因为沐言只提了幽魂沉香,泰罗果和金苜蓿这三种全在列表里的草药,他就突然警觉,这换成谁都会起疑心。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 “贝恩先生,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瑞奇解释道:“不信你可以回头看看,我甚至没有动用武器。” “放屁!你抵着我脖子的不是刀背还是什么?” “喏,水晶卡。”瑞奇大方地伸出手,薄薄的水晶卡在指尖灵巧地辗转。“这是满满的诚意,并不是什么武器。我起初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贝恩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这的确是个美丽的误会:自从脖子后面传来冰冷的触感后,这位老管家就以为对方要动粗,顿时识趣的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是瑞奇故意这么做还是无心插柳,总之见效了。 “其实……东西有,但不在这里。你们想拿到那些材料需要一些代价。”贝恩解释道 “什么代价?” “你得先向我保证,不把我当成代价牺牲掉。” 瑞奇微愣,他印象中这位老管家不是这么怕死的人,可对方现在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畏惧。 “东西在贝丽卡手里,她喜欢精壮的男人。” 贝恩脸色有些不自然,又补充道:“尤其是毛发旺盛的……精壮男人。” “哈哈哈……” 塔林人顿时笑得弯倒在地上。 第一百零五章 加油,阿玛瑟(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贝丽卡,是瓦丹城最有权势的年轻女寡妇。 说年轻是因为她长得年轻。虽然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但在瓦丹城住的稍微久一些的人都知道,这个老女人最近一次过生日是五十年前。 那还是她一百岁的生日。 但这并不影响她长得年轻。虽然她实力并不强,远达不到用实力维持容颜的地步,可架不住人家有钱呀,她不仅可以随意使用别人争破头皮都得不到的珍贵草药来美容养颜,还养着一只巫师团队专门负责药剂和美容魔法。 这在大多数人看来已经不足以用暴殄天物来形容了。 当初那位东方画师来到瓦丹城时,就因为谁作画闹得满城风雨,一众有钱女性纷纷围了上来,掀起一场女人之间的战斗。一时间斗的百芳争艳,乱花迷眼。 可贝丽卡一出场,就像百花丛中盛开了一朵牡丹,花开富贵,冠绝群芳,其他人瞬间黯淡了下去。 于是这位天上八根指头的东方画师就跟着她进了那座水晶宫一样华丽的庄园。 然后为她作画。 这一画就是整整七天,后来他离开瓦丹城的时候黑眼圈深重,走起路来直打摆子。 一定是作画太辛苦了。 夏洛克家族从那以后就转型做女人生意,服装、化妆品、饰物、甚至是男奴交易均有涉及,瓦丹城繁荣的商品经济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除了出彩的货物本身,为了牵线搭桥,夏洛克本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其中就包括让老管家出卖色相。 在贝恩一把辛酸泪的哭诉中,众人了解到,这位老管家年轻时也是白发飘飘,线条硬朗,长得勇武不凡,再加上狼人血统的影响让他散发出一股别样的野性魅力,深受瓦丹城的女性们喜爱。于是久而久之,还没等到夏洛克去找,贝丽卡就主动找上了门。 这位富可敌国的女寡妇几乎毫无阻力就带走了贝恩,夏洛克不但没有阻拦,还出动了家族最快,最舒适的马车试图送两人回庄园,不过这被贝丽卡拒绝了。 很快贝恩就知道她为什么要拒绝了。 就在那辆宽广的马车上,贝丽卡褪掉他的衣服,**着他健硕的胸膛,把上面茂密的毛发一根根揪了下来…… 起初贝恩以为这只是这个女人运动之余的爱好,毕竟出卖了这么多次色相,他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癖好,于是为了自家老爷的商业大计只好忍着,可没想到她越拔越起劲,一路向下,有种要把他拔成秃毛鸡的趋势。 管家顿时忍不了了,一瞬间柳下惠附体,抓起衣物撞破马车光溜溜的逃了回来。 然而他这一逃可闯了祸,晚上贝丽卡的管家就带人冲了过来和夏洛克对峙,声称自己受到了侮辱,索要一大批草药作为赔偿,这其中就包括之前提到的那些。 夏洛克深知自己虽然小有财富,但和对方比起来天差地别,对方碾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这批本来打算制作高档化妆品的草药,打算之后再去补货。 可第二天负责进货这件事的贝恩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瓦丹城这三样草药全部消失了,他甚至为此去了一趟附近的海蒙城,可那儿的货源也断了,打听之下他了解到,以瓦丹城为中心向外辐射,附近十几座城邦的所有货源都被垄断了。 他把这件事告诉夏洛克,没想到族长表现的极度恐惧,他便私下和家族传承已久的保镖西利欧聊了聊,对方沉默了许久,然后让他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之后事务繁忙,贝恩就忘了这件事,可那位贝丽卡女士带来的心理阴影远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消退的。 后来夏洛克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搞到一些草药,备齐了一人份的材料,然后就带着西利欧兴冲冲地去了河边。再然后,发生了这一切。 听完其中的来龙去脉,沐言还没说什么,埃里克就率先开口了。 与其说开口,倒不如说是在卖队友。 “诸君,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说完他看向沐言。 沐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你先帮我按住阿玛瑟。”作家瞥了眼自己的精灵好友,这句话一说完,精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瞬间跳了起来。 “收到。” 没等阿玛瑟蹦过来摁住埃里克的嘴,沐言就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藤蔓顿时从木质地板上窜出,蛇行蜿蜒而上,熟练地将阿玛瑟捆成一团。 还勒住了他的嘴…… 这一套操作轻车熟路,沐言自己都觉得似曾相识。掐指算了算,他似乎已经这样捆过对方三次了…… “咳咳……”见当事人已经得到控制,埃里克清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卖队友之旅。 据他说,阿玛瑟和自己聊天时提到过,夏洛克当初对他露出过一种很恶心的眼神,就像在看艺术品,或者说是一件货物。他做佣兵那些年,在银月城周边击退过许多来自牧马平原的捕奴队,那些人渣看待女性精灵的眼神亦是如此,再加上那个时候的他极度厌恶人类,所以对这种眼神印象深刻。 由此埃里克做出大胆推测,对于将商业目标放在女性身上的夏洛克而言,能让他对阿玛瑟如此珍视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贵! 简言之,阿玛瑟能在这儿卖出个好价钱。而且这个高价并不是因为他的外来者身份,而是一些其他因素, “比如说外表?” 沐言挑了挑眉,补充道。 “没错。”埃里克顿时露出满意的微笑,有人接茬就说明自己得到了认可,作家对于自己能为小队出一份力感到很开心。 “这么说起来……这是一出美男计?” “我觉得很合理,图灵的女性贵族圈就很流行宣扬自己曾经与某位精灵春风一度过。”格莉丝给出了权威的解释。 “呜呜……唔……” 精灵奋力挣扎着,很不情愿自己就这样被人卖了。 沐言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既然要让牛挤奶,就肯定得先喂牛吃草不是嘛,这第一个重塑身体的就铁定是你了。听到这个消息你是不是很激动啊?” “呜呜!” “没必要这么激动,不用感谢我。”沐言微笑道。 “我也觉得你会让那些女人疯狂,虽然你看上去没那么多毛发。”贝恩上前解释道。他对这件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见状苏利亚也凑过来安(补)慰(刀)道:“我问过西利欧先生了,他说埃里克猜的没错,夏洛克当时就是那个打算。” “呜呜……” 阿玛瑟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竟然有人觉得这驴耳朵好看?”瑞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精灵身后,弹了弹自己的耳朵,又仔细端详着阿玛瑟的脸,不禁咋舌道。 “呜呜!!” 阿玛瑟又激动起来,仿佛在赞同道:“就是就是!我哪里好看了!” “……啧,看久了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瑞奇又改变了思路。 “唔……” 精灵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索性放弃了抵抗。 直到格雷泽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格雷泽先生!您一定会拒绝这个计划的对吧!为了我,也为了依德丽尔! 精灵在内心呐喊道,他试图把这道声音传递出去。 “孩子,我能听到你内心的呐喊。”老人慈祥地笑道。 “我不会对依德丽尔提起这件事的……” 阿玛瑟:“……” 他眼中的求生欲彻底消失了。 仁慈的索林纳瑞(金月)啊!救救你的孩子吧!他做错了什么! 第一百零六章 加油,阿玛瑟(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和霍斯狄一样,瓦丹城最中心的建筑也是竞技场。 虽然这是一个商业城市,而且人们对金钱的认同远超其他,但实力这东西,在哪儿都是硬通货。毕竟没有粗壮的枪杆子,谁也无法保障钱袋子的安全。如果不是瓦丹人同时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估计眼红他们财富的篾潮人早打过来了,那群肌肉棒子还想着重建纯金拦河坝呢。 于是竞技场就成了这里唯一可以释放激情,宣泄杀戮欲望的场所。在这里,每一位观众都卸下了平时的伪装,眼睛通红,嘴角留着口水都浑然不在意,挥舞着手里闪闪发光的水晶卡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人性最原始的东西在这里一览无余。 斗兽场土灰色的厚重外壁与敞口上方的隔音结界将这里打造成一片密闭的空间,人们疯狂的外表和外面秩序井然的城市对比鲜明。 此时的场地中央,两道画风完全不同的身影遥遥对峙着。 一方是长着獠牙,肌肉高高隆起的棕皮壮汉,他只穿一条亚麻短裤,两只手上都戴着滴血的拳套,胸口剧烈起伏,呼出的气息仿佛炉膛里冒出的高温水蒸气,一片白茫茫。 另一方则俊美的不像话,仿佛是件工艺品,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穿着单薄的亚麻布衣,体态修长,面部的线条极其柔和,配上用一根丝带随意系在脑后的银色长发,乍一看似乎是女性,可匀称的身材却暴露了身为男人的真相。 毫无疑问这是阿玛瑟,他的这副扮相来自格莉丝的指导。比起苏利亚,在打扮方面沐言的师母显然更有话语权。 她明确指出,阿玛瑟对于瓦丹的女性而言,就像吃惯了牛排和鱼子酱,奶油和巧克力的贵族突然看到一截鲜嫩欲滴的脆笋一样,不仅有食欲,而且感到浓浓的好奇,更关键的是身心都仿佛得到了净化。那么他的装扮就应该一切从简,因为天然的即是最好的,过度修饰都是一种干扰。 至于为什么会来斗兽场,则是因为据贝恩透露,从几年前开始贝丽卡就养成了每十天来一次斗兽场的习惯,而且届时会撒下大把大把的金币给当天的优胜者,只可惜能在这儿获胜的大都长相狰狞,也就没有机会被带走。所以只要阿玛瑟这儿露面,就一定会被看到。 现在精灵不光来了,还挺进了决赛,站在他对面的就是最后一位敌人。 …… 此时现场快要沸腾了,众多有钱的商人挥舞着水晶卡,扯着嗓子大喊“杀了他!杀了他!”也不知道是在让谁杀谁,总之对两人遥遥对峙很不满。 视线最佳的一处包厢里,身着半透明水晶纱衣的贝丽卡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窗边望着下面的阿玛瑟。她咬着自己葱白似的手指,眼睛写满赤裸裸的欲望。 如格莉丝所言,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肌肉棒子,阿玛瑟的出现让她耳目一新。大概可以用“世间竟有这般绝色”来形容这位有钱寡妇此刻的心情。 良久,她才把目光从阿玛瑟身上恋恋不舍地收回来。 “别让萨鲁伤了他,一根头发都不行。”她对着空气吩咐道。 “遵命,女士。”暗处传来一声回答。 “对了,查一下我的小可爱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之前没见过他。” “遵命。” …… 赛场上,棕皮大汉萨鲁终于忍受不了观众们的催促,愤怒地大喊一声,然后像野兽一样四脚着地飞快地扑了过来。 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对血液的渴望,那种骨肉分离的触感让他为之痴狂。 阿玛瑟丝毫没有畏惧,长剑一抖,剑身上梨花般雪白的光芒瞬间绽放,整座竞技场突然暗了下来,正中间落下一道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地上。 这是他的银之领域,重塑完身体后突然觉醒的力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沐言很清楚阿玛瑟的实力为什么会突然暴增。当初夏穆在送他来赫鲁之前,在他灵魂上留了一些神奇的东西,一开始沐言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前些天在智械模式下想通了问题后他终于明白了。 那是经验,换句话说,也是神力。 夏穆对伊苏没有撒谎,这也是他为什么可以在后来突然挣脱伊苏的控制。伊莫特鲁巨坑一战,沐言积累了寻常玩家无法想象的经验,其中一小部分用于升级和学习技能,其它的则通通囤积了起来。后来夏穆将那笔经验一次性释放了出来,中和了来自伊苏的神力,然后挣脱了控制。 至于阿玛瑟身上的变化,换句话说就是夏穆用来自系统的力量强行为他提升了等级——对原住民而言,称其为进阶更合适,这也是为什么嘉顿可以帮助自己的信徒增强实力。 在原本的游戏进程中,阿玛瑟之所以被称为银之剑圣,除开他的名字在精灵语中的含义,一部分原因也是来自于这个特殊的领域,夏穆送他来到赫鲁时就清楚原本那段历史不会上演了,于是干脆送了他一次火箭式的提升。 现在的阿玛瑟,应该在70级左右,展开银之领域后,周围充斥着银类金属的特性,不仅自身的攻击与抗打击能力因此得到长足进步,还会干扰敌人对元素的使用。各种银类金属都是元素的良导体,就像避雷针一样,可以将来自敌人的法术引流到地下,从而化解危机。总的来说,银之领域是一个攻守兼备的领域,这也是他当年为什么能以一己之力在珈蓝创下赫赫威名的原因。 …… 萨鲁十分看不起自己的对手,认为就凭他娇弱的身躯,自己一巴掌就能扇的粉碎。可就在他准备使出全力一击粉碎对手时,心跳突然停止了一瞬。 仿佛有人狠狠攥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和大脑的空白让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借着惯性像推土机一样径直冲向阿玛瑟,一时间场地中央尘土飞扬。 阿玛瑟不知道对手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这是个机会,高高跃起,在月色的映照下从天而降,一剑刺向萨鲁后脑。 棕皮大汉强忍着不适就地一滚,躲开这一剑,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对阿玛瑟竖了个中指。 “卑,卑鄙……” 对方虽然用的是赫鲁语,但这个词汇阿玛瑟懂,最近老管家贝恩和瑞奇吵架时经常用。 精灵不明所以,脚下一蹬又冲了上去。 萨鲁发出一声怒吼,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他很清楚为什么身体的角角落落会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这是有人在暗示他,让他放弃这场比赛,或者干脆被对手杀死。 可是他不愿意服从,他只想撕碎对手。 “啊——” 萨鲁忍着疼痛挥舞双爪,试图在面前舞出一道屏障。 “铛——” 精灵的剑被萨鲁隔开,剑身上传来的大力让他有些惊讶,不过这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他就像穿花蝴蝶一样扭身闪到萨鲁背后,又一剑刺向敌人后颈。 瑞奇先生说过,这里可以让人失去行动力。 萨鲁在目标消失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也拥有和外表截然相反的灵巧。可就在他准备这么做时,一股更大的疼痛从脑海深处涌来。 就像有人在用烧红的铁棍在脑子里搅动一样,萨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禁脔。 阿玛瑟的剑原本朝着萨鲁脑后直挺挺地刺过去,但对方的异动引起了他的注意,精灵长剑一扭,切断了他脖子处的血管,暗绿色的血液顿时像喷泉一样喷薄而出。 皎洁的月光随之照耀过来,随之而来的寒气让血液没溅出来多少就被冻成了雕塑。高高跃起的阿玛瑟一脚踩在对方脑后,重击让萨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随着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观众们的嘶吼声也达到了极限。 第一百零七章 演员就位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随着萨鲁身躯的倒地,隐藏在暗处的黑袍人松了口气。 刚才这个大家伙差点不受控制,还好他的对手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孱弱,赢得也是干净利落,现在应该花钱把这个奴隶买回来了吧,他想。 能在竞技场参赛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和竞技场背后的管理者签了契约的官方打手,这些人的实力有保障,也都是熟面孔,属于竞技场的稳定收入,所以他们的战斗带有一定表演性质,并不是真刀真枪的干,都有几分留手,招式华丽看起来异常热闹但实际效果一般。观众看久了难免觉得腻,这时候就要另一种参赛选手了。 他们是由其它客人带来的奴隶,比赛必须以一方失去战斗力终结,不允许两人同时走下台。当然这也是观众最爱看的死斗。 这种参赛选手需要缴纳一笔不俗的出场费,同时也禁止其主人压负——因为他可以操控比赛。 当然,无脑压胜是允许的,只要你的奴隶足够强悍,能获得冠军,你想压多少都可以。但以竞技场对赔率的调控,很少出现大赔率事件。 阿玛瑟的胜利让观众陷入了高潮,尤其是一些挥舞着手帕的女性,不断发出高亢的尖叫,仿佛要将声音刺穿结界,让那个美的不像正常人的男人听到她们的呐喊。 面对疯狂的人群,黑袍冷笑一声,对这些女人的痴心妄想腹诽不已。 这可是贝丽卡大人钦定的货物,能让你们抢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钱。 刚才他奉命去调查阿玛瑟的身份,见到了他的主人——一个蓝皮肤的塔林人,那家伙说这个奴隶属于塔林人中的变种,除了长耳朵以外和塔林人没一点儿相似,所以被驱逐了出来,沦为奴隶。那个塔林人一开始并不打算卖掉他,但当听到一百万金币的开价时他连嘴都合不拢了,还有恶心的口水留出来。 塔林人?躲在冥河以北的乡巴佬,真是恶心。就在黑袍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看到作为胜利者的阿玛瑟对萨鲁的尸体鞠了一躬,然后走向后台。他便连忙跟了过去。 工作人员很快就抬走了萨鲁,黑袍经过时看到大个子竟然还活着,有些讶异,说了声送它回去离开了。 萨鲁再怎么低贱也是丽贝卡大人的东西,不能随意丢弃。 …… “瑞奇先生。” 黑袍走进休息间时就摘掉了斗篷,露出一身低调奢华的礼服,看上去就像刚参加完盛装舞会一样。 “奎因先生。”瑞奇咧开嘴笑道,他的牙齿被沐言用草药汁涂成黄色,再加上佝偻的背,形象气质和之前变化迥然,变得异常猥琐,就连乌诺都差点认不出自己的舅舅。 毕竟两人还是阴影脚步追击的对象,这点细节要注意。 “那阿玛瑟我就带走了,这是一百万金币的水晶卡,祝您今后有数不完的金币。” 奎因把卡递给瑞奇,俯下身子和他拥抱了下。这个瞬间瑞奇不动声色地在他肩上抹了一把,吸溜着口水说道:“赞美您的慷慨,奎因先生。” …… 奎因带着缚了双手的阿玛瑟走向包厢,贝丽卡小姐指示说让他把人直接带过去。 包厢的玻璃橱窗是特制的,可以调节透明度,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却看不进来。他用脚趾头猜也想到自家主子想要追求一些别样的刺激。 真是个艳福不浅的家伙。他瞥了阿玛瑟一眼,后者表情依旧冷漠,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的时候,看台上突然爆发了一场骚乱,一男一女扭打在一起,原本因为比赛结束而渐渐熄火的观众们瞬间又沸腾了起来,还为这俩人腾出了场地。 男的是名巫师,元素在他的操控下时而化作一团团陨石从天而降,时而化作暗紫色的飓风从四面八方围绕过来,看上去异常华丽,但却对周围的观众没有丝毫影响,足见其掌控能力之强。 女的也不弱,挥舞着一把轻飘飘,看似木剑的武器,周身闪耀着淡紫色荧光,每当元素风暴要席卷而过,就会嘭的散成一团,躲过危险后再聚成人形,有时候甚至不去刻意躲避,一剑就将巨大的岩浆球劈成两半。 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周围的看客们连连叫好,对这场加赛很满意,纷纷觉得值回了票价。 战场逐渐转移到贝丽卡所在包厢的正下方。 “让他们惊扰了贝丽卡小姐多不好。”奎因这样想道,加快了脚步。 “也不知道管理人员去哪儿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就看到女剑士一跃而起,躲过一团呼啸而过的飓风,然后双手握着剑柄,大喊着“回去和我结婚啊你这个混蛋”高高跃下。 围观的人群顿时哄笑起来,还有几个吹口哨的。 年轻的巫师脸涨的通红,但依旧叛逆,高喊着“我的心是自由的,没有什么可以约束它”拿出一柄通体火红的熔岩似的法杖,五彩斑斓的元素在杖尖汇聚,瞬间凝成一道半月形震荡波纹直冲女剑士而去。 “糟糕!”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奎因就慌了,女剑士身后正好是贝丽卡所在的包厢,万一她要是躲开了…… 事实也如他所想,女剑士嘭的一声散开,彩虹波纹视若无物地穿过紫色光幕,切豆腐似的切进包厢,围观的观众们顿时发出一片惊呼。 “完了完了……” 奎因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倒不是担心贝丽卡的安全——那位女士身边的护卫不止他一个,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可毁了她的兴致就不是小事了,一旦她发起火来,今天陪同出行的护卫都要遭殃。 那可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果不其然,奎因心慌意乱的同时,一道比他还慌的身影从包厢里撞碎玻璃冲了出来,怒冲冲地朝打斗的两人冲去。 “你们知道这里是公共场合吗!” 冲出来的灰发青年咆哮道。 奎因认出来了,这是今天轮值的7级护卫长尼奥,据说明年就要去参加8级的考核了。这是他成为护卫以来第一次值外勤。这下倒好,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尼奥的到来让战局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纠缠不清的男女瞬间一致对外,竟联手和他打了起来。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 那名巫师朗声道,还不忘把女人护在身后。 见鬼,你们刚才还打的要死要活!尼奥暗骂了声,挥舞着长剑就冲了上去。 奎因知道自己再不带奴隶过去补救大家都得玩完,转身把阿玛瑟扛在肩上,脚下猛蹬,从破开的洞口跳到了包厢。 …… 观众堆里,本该第一时间去维持秩序的竞技场工作人员却在为一位老人捏脚锤肩。 “瑞蒙先生,您感觉好些了吗?”一位工作人员谄笑着问。 “咳咳……”格雷泽咳了几声,笑呵呵道:“缓过来了,多亏你们主持正义,我这把老骨头才没交代在这儿……” 他看上去肿了半张脸,头发凌乱,牙也掉了一颗。 “那是应该的!”另一位踩在乌诺身上的工作人员笑的同样灿烂,就像他兜里那张水晶卡上的光芒一样,他还用力踹了乌诺一脚。“篾潮人素质是出了名的差劲,在外面就恃强凌弱,但在瓦丹城,这种恶徒会得到应有的惩治。” “那你们不去管那些事儿吗?” 格雷泽指了指打在一起的三人。“看起来闹得挺凶。” “没事儿,瑞蒙先生。”工作人员解释道:“您是第一次来瓦丹城吧,这竞技场里输红了眼的人多了去了,每次都会爆发冲突,我们要是每次都管,那还不得忙死?我们要做的最关键的事,就是保护你们这些弱势群体的安全。” “哎,还是这儿好……”格雷泽感慨不已。 “那是那是……” 工作人员附和道。 …… 另一边,藏在人堆的瑞奇目睹这一切发生后,在本子上“努力确保阿玛瑟不失身之室内环节”这一行后面打上了勾。 “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他的目光看向竞技场外,在那里,还有一辆贝恩怀恨已久的马车。 第一百零八章 室内环节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奎因扛着阿玛瑟来到包厢里时,果然看到贝丽卡脸色不善。 作为一名为其服务了十年以上的护卫,他很少见自家主子皱着眉头。 “皱眉会增加皱纹,如果说时间是女人最大的敌人,那么皱纹就是它的武器。” 贝丽卡心情好时是这么给他解释的,所以虽然过去这么久,她的皮肤看起来还是如妙龄少女般娇嫩,就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 但现在,鸡蛋上却起了褶子,还蒙了一层灰。 “你来的可真及时呢,奎因先生,我这副糟糕的样子全被你看到了。” 贝丽卡的声音让奎因腿一软,他发誓这绝对是最恐怖的话语,他深知自己得说点什么来度过难关,不然就可能与尼奥一样,这次外勤将会成为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然后就准备做一辈子水晶宫的护卫吧。 至于主动辞职?开什么玩笑,谁知道这位脾气古怪的小姐背地里会不会给你使绊子,曾经有一位辞了职的护卫长万般小心,最终成功坐上了血喙渡鸦,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连鸦带人一起栽进了冥河里,什么都没剩下。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谁敢偷跑? 奎因轻手轻脚地放下阿玛瑟,就像对待一尊昂贵易碎的雕像,还为他抚平了衣角。 “尊敬的小姐,人我带来了,他们说他叫阿玛瑟。” 看到精灵之后,贝丽卡的表情有所好转,也不那么阴郁了,或许她不想在对方面前表现的过于严苛,虽然对方是她的奴隶。 贝丽卡款款向前,伸手去摸阿玛瑟的脸庞,精灵本能地躲闪了一下。 “该死!” 奎因目睹这一幕,急忙伸手来摁住他。 然而贝丽卡却尖叫道:“干什么!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奎因只好悻悻退下。 “真有个性呢……”贝丽卡望向精灵,眼波婉转。 最后她还是如愿以偿地**到了阿玛瑟的脸,后者皱着眉头,他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包厢的断层,再往后就掉下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小姐,他叫——” “我没问你!” “……是。” 训斥完护卫,贝丽卡神色缓和下来,转向精灵。 “告诉我你的名字,小可爱。” 阿玛瑟梗着脖子,没有回答。 事前格莉丝的教导还回荡在他脑海中。 …… “你只用本色出演就好了,比如一个高傲的精灵在面对人类时该有的姿态,另外再带一些不甘和愤怒就好了。对对对,就是你现在看我这副眼神,被这样一位英俊的精灵瞪着真是太让人激动了……”格莉丝当初这样说道,末了她还瞪了沐言一眼,大意就是“不许告诉达米安这件事”。 …… 阿玛瑟回想了一下在风之苍穹时对待沐言的态度,很自然地就将精灵的冷漠和高傲表现了出来。 很显然这次格莉丝又猜对了,面对如此“野性”,如此“自然”的精灵,贝丽卡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眨着漂亮的眼睛自言自语道:“阿玛瑟吗?真是个好名字,我想我们会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说完,这位瓦丹城最富有的寡妇扭着水蛇腰转身离去。 “带着他来到马车里来。”她吩咐道。 “是。” …… 估摸着拖的时间够久了——其实是看沐言三人的战斗进入了尾声,再这样下去恐怕太引人注目,格雷泽拍拍衣服站起来,又递给两位工作人员几张水晶卡。 “呵呵,谢谢两位的帮助了,这个野蛮的篾潮人就交给我吧,我会把他送到郊外的矿场去劳动改造。你们也该去管管那边闹事的了。” 两位工作人员欣然允诺,在金币的攻势下踹了乌诺一脚,把他捆起来交给格雷泽,还警告他老实点。 见两位走远,格雷泽擦掉脸上用于伪装的油彩,解开乌诺身上的绳子。 本来这些用幻术都可以做到,但自从那天晚上知道老人目前是一个不断在漏电的大号蓄电池以后,沐言就再三叮咛他以后不要使用任何法术,因此这次的伪装只能用这么原始的方法。 但竟然出奇的好用,两位工作人员似乎没想到还有人用这么简陋的伪装。 不过乌诺身上的伤就不是假的了,竞技场的保安下手没轻没重,但好在篾潮和塔林混血种不在乎这些,他还沉浸在角色扮演的乐趣中,对格雷泽怒目而视,活像一个满怀怨恨的混混。 “人都走了,别演了。” “啊?” 乌诺这才垮了下来,揉着身上的伤口,疼的歪牙咧嘴。 “那群该死的下手真狠。” “这可是金钱的魅力……”老人笑道。 …… 沐言捏出一堵长长的冰墙拦在尼奥身前,阻隔了他对苏利亚发起的攻击。在他一剑劈碎冰墙的瞬间又招来一道飓风,卷着碎裂的冰渣仿佛绞肉机一样直奔对手门面而去。 尼奥狞笑一声,拼着双臂被高速旋转的冰渣卷的血肉淋漓,也要对苏利亚刺出这一剑。他甚至做好了打算,对方如果再像刚才那样变成粉尘,他就让潜伏在暗处的巫师将这一切冰冻起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复原。 届时他也会突然发难,对一旁干扰自己的年轻巫师出手,相信对方一定想不到这是自己原本就打算好的。 然而就在他的剑尖堪堪触碰到少女时,对方却倩然一笑,并没如他所想嘭的一声散开,而是整个人突然消失,下一瞬就出现在了少年背后。 这是什么东西!?尼奥惊呆了,看向两人。她不是剑士吗,怎么突然就成了巫师? 苏利亚站在沐言身后,手搭在他的肩上,我们的学者则伸出手攥住她的小手,两枚银色的指环发出淡淡的微光,交相辉映。 时隔一百多章,对戒上的“风闪”再次出现,就连作者都差点忘了这一茬。 “不知名的护卫先生,”少年对他微笑道,另一只手举着硕大的法杖。 “感谢你让我们化解了矛盾。” 话音落下,原本随之前不断刮起的飓风散开后,不知落在何处的元素纷纷汇聚了起来,凝成一颗不断胀大的元素球,其中孕育着强大的力量。 “这个融合技能,我叫它电磁脉冲,虽然你没法理解。” 说完,沐言冲他挥了挥手,带着苏利亚一连闪烁多次离开了。 “阻止那个法术!尼奥!” 潜伏在暗处的巫师护卫也藏不住了,集中精神从球体中分离元素,就像抓着毛线球的线头猛扯一样。 然而就算他像只猫一样飞快拨弄着毛线球,也难以改变其率先爆炸的结果。 “该死!” 不得已,他升起数面冰墙,试图将爆炸隔绝在里面。 然而这个看似声势浩大的元素球却没像他想象中那样发生剧烈爆炸,而是突然向内坍缩,然后凹陷,最终消失后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声,幽幽荡开,就像个哑炮,没有一丝火气……周围原本纷纷躲避的观众也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蠢…… 就像有人扔了一颗炸弹,他冲上去用水桶盖住它,大喊着“你们先走!”,然后里面的炸弹是个玩具,不但没炸,还响起了生日歌…… 场面有些尴尬,这位巫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却感觉自己的魔力不受控制地向外逃逸,就像开闸泄洪的水流,从高出倾泻而下,涌入贫瘠而广阔的土地。 沐言的法术形成了一片元素真空地带,距离最近的他竟在一瞬间被抽干了绝大部分魔力,一瞬间失去了战斗力,连腿都软了。 “尼奥……拉,拉我一把……” 尼奥有些不明所以,扶着巫师同伴慢慢向外走,却被迎面走来的两位工作人员拦住了。 “两位需要对这一切进行赔偿。”这俩人义正言辞地说。 面对这再熟悉不过的套路,尼奥没说什么,扔下两张水晶卡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百零九章 室外环节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竞技场是椭圆形的,出口在较长的一边,出口正对一个十字路口,人流量很大,也禁止马车通行,即便是贝丽卡也不得不将马车停在向东五十米的下一个街区。这段路程中间隔着两条街,就算那边发生了爆炸一时半会儿也很难传过来。 而就在几分钟前,向东五十米的街区附近还真发生了一起爆炸事件。 …… 老管家贝恩从旁边一家酒馆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撞在一个行人身上,后者拉住他的衣服,皱着眉头正想抱怨一两句,鼻子里钻进来一股刺鼻的酒气,顿时松了手。 他看了眼贝恩醉醺醺的样子,忍着嘴里的脏话打算离开。 贝恩不屑地推开他,整了整领口,骂了声胆小鬼继续往前走。 被他撞到的人是这条街的巡逻队长史蒂芬,今天正好轮休,便想着来酒馆找点乐子,没想到遇上这么个醉鬼,只好自认倒霉放他一马。可就在他决定不去理会这个醉鬼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没等他回头,贝恩两百多斤的魁梧身躯就整个砸在他身上,要不是史蒂芬自身实力也出色,大概就撂在这儿了。 爆炸的震荡让两人滚作一团,在冲击之下一路滚进酒馆,撞碎了玻璃和家具,一时间尖叫声和呼喊声此起彼伏。 “该死!你这个混蛋为什么撞我!” 史蒂芬翻过身揪着贝恩站起来骂道,本来他想着这个美好的休息日,会有醇香的白兰地和性感的舞女作伴,现在这些都毁了。 贝恩仍是一幅迷迷糊糊的样子,被拎起来后打了个酒香扑鼻的嗝儿,喷在巡逻队长脸上,后者感觉自己被冒犯,直接一拳挥了过来,贝恩顿时打着旋儿跌落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吃了一拳,他似乎有些清醒了,二话不说亮出爪子咆哮着朝史蒂芬冲了过去,两人在酒馆里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又有不少家具遭了殃。 巡逻队闻讯赶来,见自家队长和人打在一起,二话不说上前帮忙,贝恩虽然是条好狼,但是架不住赖狗多,三下五除二就被捆了起来,史蒂芬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顿老拳,打的老管家鼻青脸肿。 不过史蒂芬也好不到哪儿去,先前的交手中贝恩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爪痕,胸口的衣服也被划烂了,史蒂芬发泄完后才想起刚才那声巨响,便和队员一起去过去查看。 作为一个处理街头案件经验丰富的队长,冷静下来后,他明白这个酒鬼是被人炸过来的,不然两人不会背对背地滚进酒馆。 果不其然,刚才两人擦肩而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地上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他蹲下身子抹了把黑灰,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却没法分辨出这是什么。 “让我闻闻……” 被人架起来的贝恩开口了,挨了顿打的他比之前清醒了许多。 “你?”史蒂芬不屑道:“还是先醒醒酒吧,待会儿再收拾你。” “我是安布里人。”贝恩说:“安布里狼人,我鼻子比你好使。” 史蒂芬瞥了眼他,有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划痕,似乎心动了,便把手伸了过去。 贝恩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朝停靠马车的方向努努嘴。 “往那儿看看,气味在那边。” 史蒂芬不禁有些迟疑,可就在这时,马车那边闪过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该死!是他们!” 贝恩突然爆出一句粗口,一时间周围的人都看向他。 “他们是谁?” “该死的小偷!他们昨天偷走了我的水晶卡!那里面至少有至少两百万金币!要不是那样,我也不至于来酒馆买醉!”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追!” 不用史蒂芬的命令,巡逻队员们就热心的冲了上去。 没想到今天还抓了个有钱的主儿,这群人心想,脚底下跑得更快了。 这其中就数这位巡逻队长速度最快,他本着一心为瓦丹民众服务的态度一马当先,靠近马车时一跃而起,像只盘旋在高空的鹰隼,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慌忙逃窜的扒手。 “站住!” 巡逻队长像只迅捷的猿猴,借着下坠的势头单手撑在马车顶棚,身子朝那边窜了过去。 眼见下一秒就要追上,矮个盗贼突然朝右边扔过去一样东西。 “接着!老猫!不要管我!” 史蒂芬来不及多想,在保护民众财产和抓捕肮脏窃贼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半空中扭转身躯,如同离弦的箭,朝那团东西飞了过去。 他看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零九章 室外环节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一十章 一切都像剧本写的那样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史蒂夫咽了口唾沫,刚想解释什么,突然眼前一黑,随即小腹遭到重击,整个人瞬间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像只煮熟了的虾米。 出手的奎因,他知道贝丽卡正在气头上,如果放任这个巡逻队长和她吵下去,后者的脾气只会更糟。不管两人最终谁吵赢了,遭殃的都是他们这些值外勤的护卫。 该死,出门前真应该像海拉祈祷一下,奎因暗道。 见自家队长被人一击击倒在地,原本架着贝恩的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他们都是加入巡逻队不久的新人,再加上贝丽卡深居简出,所以只听过名字,却没见过她本人,更不要说她的护卫了,所以此刻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这群牛犊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猛虎,而是母暴龙。 正好奎因也憋着一肚子气没地儿撒,此时见有人撞到枪口上,别提多开心了。他活动了几下肩膀,狞笑着就冲了上去,反而把贝丽卡晾在了原地。 巡逻队员大都是6级水准,在奎因这种7级快8级的高级护卫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几个回合下来,冲上去的队员就倒的七七八八了。 “一群废物。” 奎因活动着手指咒骂道。 这句话仿佛一桶高纯度究竟泼在史蒂夫头上,怒火瞬间熊熊燃烧,理智和冷静化成灰灰飘上天空。见自己队员被人肆意欺辱,他完全忘了贝丽卡的身份,从地上爬起来扭身冲向奎因,决心让他记住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这时贝丽卡身边除被缚了双手的阿玛瑟以外没有别人,另外两名护卫还被拖在竞技场里,那位巫师失去了战斗力,尼奥只好扛着他慢慢离开,他也想着奎因在外面,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如此一来,就给了沐言等人操作的空间。 贝恩就是充当开关的人物。 虽然被打了一顿,但看到那个给自己留下心理阴影的马车被摧毁,又看到贝丽卡孤零零的站在自己眼前,他顿时想起了导演安排的使命。 “嘿,小伙子。”他用肩膀撞了撞身边最后一名巡逻队员,这是个尽责的小伙子,虽然看人打架看的血脉偾张,但依然不忘看着他。 “你们队长被缠住了,看到那个女人没,你把她控制住,就等于帮了你们队长大忙。” 年轻队员一听,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又有些不放心。 “你不会跑吧?” “我怎么会跑?”贝恩急了,吹胡子瞪眼道:“你们队长还欠我一张存了两百万金币的水晶卡呢,我跑了,找谁讨债?” 年轻队员看了眼贝丽卡身上昂贵的衣服,又看到史蒂夫被人纠缠住,其他同伴也倒在地上哀嚎,顿时不再犹豫,咬牙冲了上去。 奎因和史蒂夫战的正酣,再加上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座瓦丹城里还有人敢对贝丽卡出手,就没怎么在意。此刻余光瞥到飞奔向她的身影,魂儿都吓得飞出来了,还硬生生吃了史蒂夫一拳。 然而这已经来不及,事情来的太突然,年轻队员的手伸向贝丽卡玉颈的那一刻,尽管奎因以一个狼狈不堪的姿势踹开史蒂夫赶来救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但,他们都忘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精灵。 就在这关键时刻,阿玛瑟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像剧本里设计好的那样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他脚步微错,面对面站在贝丽卡面前,淡漠的注视着女人略显惊讶的双眼。虽然被缚了双手,但精灵依旧站得笔直,仿佛要用单薄的后背为她承受一切。 “嘭”的一声,阿玛瑟毫无疑问地被打飞了,但他争取到的这一瞬给了奎因机会,他几乎是四脚着地般“爬”了过来,抓着那名年轻队员的脚踝把他抡飞出去。 借着冲力,他顺势跪在贝丽卡面前,打算为自己的失职乞求宽恕。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视野里的高跟鞋就仓促地离开,追向了摔倒在一旁的阿玛瑟。 “诶?” 奎因有些讶异,贝丽卡小姐不是说穿着高跟鞋这样奔跑对脚是种损伤吗?为什么突然…… 贝丽卡跑到阿玛瑟身边,心疼地抱着他站起来,毫不介意他身上的泥土粘在自己价值连城的衣服上。 “我,没事。” 阿玛瑟的赫鲁语说的磕磕绊绊,这属于“奴隶”的人物设定,但也算是本色出演了,短短几天能将一门生疏的语言掌握的七七八八,也就在苏拉玛呆了几十年,什么都学的精灵可以做到了。与赫鲁语接近的克拉贡语对人类而言是门晦涩的古语,但对精灵,那属于“现当代人类语言”范畴。 “不疼吗?”贝丽卡问。 “奴隶,习惯了。” 听到后,年轻寡妇又是一阵心疼,她嗫嚅着嘴唇道:“你怎么这么傻……”说着还用手去**他脸上的擦伤。 阿玛瑟本能地躲闪了一下,然后梗着脖子回答: “不傻。奴隶,对,主人,要,忠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精灵满脑子都在想“原谅我,依德丽尔”,表情自然地流露出一种麻木和空洞。这样的表现如一抔清泉荡涤了贝丽卡的内心。 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她此刻感觉自己好像被治愈了,对眼前这个奴隶更加喜爱了。 这一切,都没有逃出剧本的设计。 总编剧埃里克先生这样评价贝丽卡这个女人,说她一定非常空虚寂寞,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但她最需要的并不是多么强烈的感官刺激,而是一种忠诚,对她绝对的服从。而且作为一个强势的女人,她向往的一定不是疲惫时可以依偎的宽阔肩膀,那种小鸟依人的样子不适合她,她是一个女王,高高在上的女王,她需要的,是双脚冰凉时,有男人愿意卑贱地匍匐在地上用炽热的胸膛为她取暖。 这,就是阿玛瑟要做的,或说要表现的。 英雄救美无论何时都是经典桥段,用沐言的话来说就是,它属于“雪中送炭”的衍生物,不需要多么夸张,巧妙即可。而在这之前的种种,一方面是为了不让阿玛瑟假戏真做,生米被煮成熟饭,另一方面则是让贝丽卡得不到,或者说在欲望得到发泄前始终处于积攒和上升的趋势,这样一来,阿玛瑟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毕竟,得不到的才会骚动,一旦得到了,就会进入无欲无求的贤者模式。 而此刻的贝丽卡,对阿玛瑟怀有的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冲动,冰冷的心似乎也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当初埃里克说完这一切后,乌诺听的一愣一愣,他问埃里克自己能不能当男主角。 埃里克看了眼他的脸,给之前那段话又加了个大前提。 这一切,都建立在长得好看的基础上。 最后沐言给这出剧本起了个名字,叫“外貌协会的胜利”,得到了众人一致认可。 第一百一十一章 跑偏的灵感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接下来的发展就很稀松平常了。一颗心记挂在阿玛瑟身上的贝丽卡并不在意自己被冒犯了,她甚至忘了眼前的贝恩是谁。 这位富可敌国的寡妇大手一挥,买下和自家马车毗邻的那辆,载着阿玛瑟和姗姗来迟的两名护卫赶回了水晶宫。而劫后余生的史蒂夫队长则带着一众死里逃生的弟兄们去喝酒了,这个休息日过的太惊悚,他需要酒精来麻痹一下自己。 更让他庆幸的是,那个损失了水晶卡的老头听说自己炸掉的是贝丽卡的马车后,也没找他索赔,而是夹着尾巴逃走了——这么形容一个安布里狼人似乎也没问题。 这让史蒂夫长舒一口气。瓦丹城的锈水财阀虽然保障客户的一切财富,但这其中的手续费也高的惊人,那张卡既然拥有如此先进的防盗技术,想必价格不菲,在没抓到贼的前提下,自己逃不开干系,如果对方执意追究责任,银行那群挤不出一枚金币的家伙一定把责任都推给他。 他也没去想这些巧合背后有没有联系,这些令人头疼的东西还是交给治安队去管吧,他只是个巡逻的队长而已。 …… 另一边,尽管贝丽卡再三要求,阿玛瑟还是决定待在马车外面。他用生涩的赫鲁语表示了“奴隶不能同主人共乘一车”的意思,并恰如其分地表露出了畏缩和恐惧,这让贝丽卡在失望之余对他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我的小可爱究竟经历过怎样黑暗的过去……这简直无法想象! 头一次见到这种现象,奎因觉得有些新奇,同时他还对这个奴隶非常感激。要不是对方,他估计已经“升职”成一名荣耀的护院,从此看守着水晶宫的大门,和五光十色的瓦丹城夜生活告别了。 他这样想,这次的外勤队长尼奥又何尝不是?这家伙在从竞技场出来的路上本就很忐忑,在听奎因讲了他迟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后,更是惊得腿都软了,他甚至和巫师同伴串好了台词,只要贝丽卡问起来,就说里面那对男女过于棘手,和他们不相伯仲,这才耽搁了时间,对于战斗中发生的种种异常——诸如能够榨干魔力的法术,明明是剑士却会巫师的闪光术等只字不提。 然而这显然是多虑,贝丽卡只随口问了下结果,在听到“平手”后还贴心地增加了护卫队的装备补助。 “这些钱你们拿去补充一下装备吧,下次出来别给我丢人了。” 尼奥摸着自己手里温热的水晶卡还有些做梦的感觉。 “下次?下次……下次!”他不断重复着这个词组,开心的像个傻子。 “还有‘下次’,这就说明我没有事……我没事!” 于是他看向阿玛瑟的眼神也愈发炽热了起来。 他也算看明白了,这转机都是因为这个奴隶。 阿玛瑟感受到身后两道炽热的目光,不禁有些想笑,但转念一想,自己还要在水晶宫呆几天,还要不背叛依德丽尔,做到“守身如玉”,他就又有些想哭…… 仁慈的索林纳瑞(金月)啊!救救你的孩子吧! …… 阿玛瑟想笑又想哭的时候,这场好戏的其他演员和幕后工作者却齐聚在夏洛克家族的地下仓库里大吃大喝,互相交流着演技和心得,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儿本来是夏洛克准备为外来者奴隶塑造身体的地方,但万事俱备,只欠灵魂的时候他却丢了性命,不过这也方便了沐言他们。 我们的总编剧埃里克先生正在逐一询问演员们的心得体会,并收集观众的反应来和原定计划进行比对,看看偏了多少,会不会引发特殊走向。因为灵魂体的缘故,他和格莉丝只能待在这里静候佳音,经历难熬的等待。 可比对到一半的时候,沐言突然喊住了他。 埃里克把别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一边转一边反问。 “你不去和你的苏茜小姐‘深入’探讨一下,来找我做什么?” 沐言笑笑,没理这家伙的揶揄。 “有几个地方我还存在疑惑,跟你聊聊。” “来吧,导演。”埃里克摊开手里的稿子,把笔扔在上面,瞬间意气风发。一提到创作,他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关于阿玛瑟在决赛时的对手——” “等等,”埃里克突然打断道:“苏利亚不会向上次一样对我怀恨在心吧?” 大概两天前,也就是沐言半夜约谈格雷泽后一天,苏利亚对他扔下自己的行为很不满,再加上那两天为了给阿玛瑟他们重塑身体,他整天都和埃里克等人泡在一起,两个臭味相投的文字工作者一聊就是一天一夜,几乎一分钟都没留给苏利亚,这无疑让她更加不满,连带着好几天看埃里克的眼神都不太对。 还好作家先生反应没某人那么迟钝,虽然和沐言就“木槿神”的讨论尚未结束,但依旧识趣的把他“让”了出来,避免了一场人为的血光之灾。 听到对方这样问,沐言指了指角落,两位女士正在那儿窃窃私语,眼睛不断向这边瞟来。 “这次被抛弃的人是我。” “那真是太棒了。”埃里克笑着坐下。 沐言笑骂了声,随后开始讲述。 “我让瑞奇先生在阿玛瑟决赛的对手萨鲁身上流了一道魔法印记,你猜猜它现在在哪儿?” “哪儿?” “和阿玛瑟距离很近,几乎是一前一后去了水晶宫。”沐言说道:“而且在决赛最后关头,瑞奇先生说阿玛瑟本该致死的一剑刻意刺偏了。” “刻意?”埃里克来了兴致。 作为被阿玛瑟立为好感度第一的人类,他自然很了解自己的挚友。阿玛瑟今年两百多岁,作为精灵虽然年轻,但也有四十多年的佣兵经验,这其中不少人类殒命在他剑下,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按照他的脾气,能在最后关头留对手一命,一定有原因。 再加上陷入昏迷的萨鲁被运去了水晶宫,这里面的关系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有两个想法,”埃里克摩挲着下巴说道:“第一是他通过萨鲁身上印记之类的东西判断出了他的身份,所以想留一个助力。第二就是他觉得这场战斗不公平,所以在最后收手,没有致对手于死地。” 他在纸上写下了萨鲁这个名字。 “和我想的差不多,萨鲁是贝丽卡的人。”沐言点点头:“结果证明贝丽卡的确对阿玛瑟十分偏爱,她不让萨鲁好好比赛也是正常。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闯进决赛的萨鲁是水晶宫的人,那往期那些选手呢?” “你是说……” “啪”,一沓资料被沐言扔在桌子上。 “感谢富有的瑞奇老板,我们弄来了这份花名册,里面详细记录了这十年来让贝丽卡赚的钵满盆满的二十五位选手。”沐言随手翻了几页,看到埃里克的眼睛逐渐锐利起来,嘴巴也越张越大,不禁有些感慨。 不愧是推理作家,这家伙的反应和想象力已经让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提前知道答案了…… 埃里克嫌他翻得太慢,抢过花名册,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了一遍,眼中光芒更盛。 “我们之前说什么来着,有关重塑身体的材料被人垄断了。” “没错,”沐言耸耸肩,“现在看来,这些东西的去处显而易见。” “看着这些一个个类似兽人的面孔,我都对安布里人的来源产生了怀疑。”埃里克仿佛突然打开了新思路,挠挠头,抓着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 “假如……安布里人和兽人……塔林人和精灵?不不不,我觉得他们更适合矮人……还有什么?冥河?横断山脉?不管,总之它们看上去很像……尼弗海姆?唔,无尽之海?很好,你们俩是一对儿……” 旁边沐言一开始还抱着看乐子的想法,后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家伙……脑子是怎么长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好奇心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埃里克列了一张表,左边的事物都来自洛坎,右边的都来自赫鲁,两者看似没什么关联,但又总能找到一些相似点。 比如塔林人和精灵类似的耳朵,塔林人、地精与矮人相仿的身高,比如冥河像横断山脉一样倾斜着分割了各自所在的大陆,又比如尼弗海姆和无尽之海在宽广和无限上的谜之相似…… 这一切的来源是那本花名册。 它本来在格雷泽手中,老人翻看完后就脸色凝重地交给了沐言,沐言发现上面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早在霍斯狄那段时间,他就见过一些长着獠牙的赫鲁人,虽然和卡德拉高地的兽人有些相像,但也没产生奇怪的联想。在他看来,两个世界既然拥有类似的物质基础,那产生类似的物种也不足为奇。 可今天的萨鲁,以及这张花名册上的其他“獠牙壮汉”都有不同。这清一色的棕皮肤獠牙壮汉让沐言产生了浓浓的怀疑,尤其在得知贝丽卡还疑似囤积了大量与重塑身体有关的材料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灵魂与肉体联系密切,前者直接决定了后者。 当初沐言被送到幽魂山谷后,新生的身躯并不是游戏中的角色,或者他降临洛坎时附身的蝈蝈,而是原本躺在医院那个帕拉雷斯综合症患者。毕竟蓝图就是那样,大到身高体重,肤色发色,小到寒毛根数和皮肤纹理,这些都由灵魂决定,无法更改,它的决定性甚至高于基因对生物性状的调控,毕竟后者还受环境影响。 在赫鲁,因为没有阳光照耀,这里的人大都皮肤白皙,乌诺那样遗传自篾潮人的肤色已经是极限了,像萨鲁这样棕色皮肤的几乎没见过多少。但在洛坎,卡德拉的兽人因为长期在高原上游牧,居无定所,经历凌冽的寒风和阳光暴晒,皮肤粗糙且呈古铜色,这已经渗进了骨子,写进了灵魂。所以在看到清一色的棕皮肤后,他才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这些人没有像卡德拉高地的兽人一样,保留某些野兽特征:比如身为狼族的沙恩斯就有狼耳和狼尾——虽然那一点也不萌。又比如怀恩那个萝莉控喜欢的小猫人,拥有萌萌的猫耳和长尾巴等,但比起肤色,这些东西更易于抹去。 由此展开联想,再结合她这些年不断累积的财富,这个女人暗地里搞事情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虽然我们说赫鲁人的肉体力量很强,但那是和正常人类比,而且他们的强大来自于赫鲁的物质基础。换句话说,如果一个洛坎人从小在赫鲁长大,那他和这些赫鲁人身体素质一样。但兽人不是,他们天生在敏捷和力量上占据优势,如果加上来自赫鲁的材料重塑身体,那完全是1+1>2的效果,赫鲁人远远不够看,这样的人形兵器作为竞技场牟利的工具,再合适不过了,无脑压胜足以发家致富。 甚至于如果贝丽卡没有下令让萨鲁留手,那他和阿玛瑟的战斗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以上是沐言能想到的,埃里克也想到了,但至于这位的思维此刻跑到了何处,就不是他能追上的了。 这家伙已经从疑似兽人的存在身上联想到了狼人管家贝恩霍勒,然后再想到安布里人和兽人之间是否存在猫腻,试图将洛坎与赫鲁对照分析,找出二者相互演变的证据…… 这让沐言很感慨,或许正是这样充沛的想象力让他能以普通人身份在这个团队里受到每个人的尊敬。同为普通人,乌诺是瑞奇的外甥,格莉丝身份特殊,比起它们,这位作家先生才是真正的普通人。他原本的命运与在座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产生交集,但现在却在团队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而且他也乐在其中,可以尽情展现自己被埋没的才华,这才是他最让人羡慕的地方。 沐言望着埃里克不断颤动的笔杆,想起了串联两个世界的东方人,再想到自己那个猜测,突然有种明悟。 人们对未知的恐惧大都来源于想象力的枯竭,被所谓真相之前面目可怖的云雾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只好无奈地将主动权交给幕后者。 幕后者最享受的就是这种主宰一切的感觉,提前知晓真相的优越感。 就像以前那个他一样,身为玩家如此,身为学者亦如此。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以对待游戏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人,“NPC”如此,玩家亦如此。 但现在则远不相同,他知道身边的人都是同伴,是自己切身体会这个世界时,可以交与后背的同伴。或许这才是夏穆送自己来赫鲁的真正意义——就像游戏对“传奇学者”的定义一样:“你这个书呆子,你把整个洛坎最没用的书都搬进了脑子里”,现在来到了赫鲁,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抛开那些无聊的东西,如果真的被认定为“传奇学者”,就让它们渗进骨骼和血液,真正值得骄傲的并不是一脑袋资料,而是无论何时都保持活力的思维,永不枯竭的好奇心,这才是一名传奇学者应该做的。 来到赫鲁后,他经历了迷茫,无助,被动,但也逐渐走向坚定。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一点点拨开未知的云雾,看到真相时发自内心的喜悦,把幕后者从云端拽下的成就感。 他也发誓会守护这一切,守护自己拥有的这些人,守护这个世界。 就像当初的他不愿看着洛坎走向终结一样。 …… “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 苏利亚从背后探出手来,在他面前挥了挥。 “我在想埃里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沐言握住少女的手,笑道:“我以为自己的脑洞已经够大了,可跟他还是没法比。” “你的脑袋上才没有洞呢,别瞎说。”苏利亚扶着他的肩膀埋怨道,“贝恩先生找你,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焦虑。” “哦?” 沐言望向喝多了的老管家,格雷泽正在和他交谈,后者看起来心神不宁,端着酒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走过去,听到两人正在谈论有关瓦丹城“锈水财阀”的事。 贝恩中午那一身酒气不是装的,老管家回来后抱着桶吐了许久才回过神。清醒过来后他向格雷泽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他那张特殊的水晶卡的确是两天前在锈水财阀的银行里申请的,因为是最高规格,所以办卡的费用是存储金额的1%,也就是足足两万金币,为此他还被负责人特殊接待了。 当初这样做是为了埋下伏笔,以便后来史蒂夫和贝丽卡他们查证时不会露马脚。拿到卡后,沐言和格雷泽对其动了手脚,让它被人触碰时会延时爆炸,于是卡被贝恩和杰瑞先后触摸过后掐着时间丢给了史蒂夫,成功毁掉了贝丽卡的移动端床车。虽然计划成功了,但老管家还在担心这件事后续带来的影响,以及夏洛克家族的未来。 从一开始对众人极其抵触到现在跟他们一起胡闹,贝恩的心理路程经历了重大变化,大到他自己都不敢面对本心。但老管家妥协的原因之一也是希望可以保全夏洛克家族,虽然它只剩一个空壳子,继承人也都死光了,但贝恩还是不希望它砸在自己手里。 可眼看着这群人越闹越大,炸了竞技场又炸马车,估摸着还要炸水晶宫,法师的浪漫被呈现在角角落落,他在跟着胡闹以后又进入了杞人忧天的絮叨模式。 听完他的酒后“真言”,沐言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 “没事的,贝恩先生,那张卡已经销毁了,杰瑞和汤姆在外城区也留下了许多延时爆炸的东西,这件事会被定义为恶作剧的。” “你们这些巫师是有多浪漫?” “是法师,贝恩先生。”沐言笑着纠正道,“另外,我想了解一下安布里城的过去。” “安布里城?”贝恩揉了揉额头,上面的皱纹逐渐舒展开。 “从我记事开始,那就是一个废墟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水晶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安布里城在冥河以北,被高耸的围墙包了起来,外人很少能窥见其全貌。 有人说安布里人将新生的婴儿与幼小的野兽养在一起,二者会建立深厚的友谊,相互之间不再抵触。婴儿长大成人后就为其灌注野兽的灵魂,这样就能得到一个强大的战士。 这种说法已经无从考证,但与之毗邻的塔林人详细记载了安布里城的特产,发酸的狼肉和熊掌,还有被盛放在蝎子壳里美味又剧毒的昆虫软肉,而这些东西,又和安布里城最出色的三种战士一一对应,比如贝恩这样的狼人,力大无穷但贪吃嗜睡的熊人,以及能够在泥土中来回穿梭,爪子上带着强腐蚀性剧毒的沙虫人。 一千多年前,安布里城覆灭于内斗,但却鲜有佣兵敢去拾荒,因为那太危险了。 原本高耸的围墙被疯狂的安布里人从内部推倒,他们仿佛无法控制体内狂暴的野兽灵魂,发疯似的冲出去,遁入丛林和荒原,成群结队地攻击视野里的所有生灵,甚至在杀戮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组团冲击周边城邦。 但也有理智尚存的安布里人选择待在城里,靠捡拾城里的垃圾生存着,仿佛这座城市里还有某种呼唤让他们不愿离去,贝恩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贝恩从小就展现出了不俗的战士天赋,所以他的父母将大量食物让给他,供他茁壮成长,希望日后能从这座废墟逃出去。贝恩也不负众望,凭借不俗的身手能从城里获得更多的食物来养活一家人。 然而数百年前,塔林人的刺客部队血洗了隐藏在这座废墟里的圣堂大本营,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也一并杀死了不少无辜的安布里人。或许这是误杀,又或许是刻意为之,谁也说不准,战争来临时人性的阴暗面会被无限放大。 许多无辜者都被悄无声息地夺走了生命,他们甚至连死神姓什么都不知道。贝恩也是在那场动乱中成为了孤儿。 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对这座废墟的厌恶让他克服了安布里城对自己无声的呼唤,孤身前往冥河以南,但自从离开了安布里城,身为狼的野性本能就在不断干扰他的理智,好几次他都在猎杀魔兽的过程中因为嗜血啃食了不少生肉,这让他更加厌恶自己。 后来他遇到了那时还很年轻的夏洛克的爷爷,两人达成一笔交易,前者作为护卫守卫这个家族,后者为他提供治疗需要的草药,这个契约一直到夏洛克家族覆灭为止。 和同样身为护卫的西利欧不同的是,贝恩并不是单纯地服从,他有自己的思考和主见,所以渐渐从护卫变成了管家,在后来,夏洛克的爷爷还拉着她的手,进行了一番“托孤”。 当然,托孤进行了两次,夏洛克也是这样被交到他手里的。 漫长的管家岁月和纷扰的俗事让他对安布里城的记忆淡漠了许多,或许这其中还有主动遗忘的成分,作为当事人的他,甚至都想不起安布里城对他有种怎样的呼唤。 “唯一有印象的……我记得我父亲曾经提起过什么神话故事,”贝恩皱着眉头回忆道:“具体内容都记不清了,只有个强烈的印象,似乎第一次听到那个故事时我感到很不可思议,甚至觉得那不可能发生……” 他又想了会儿,最后依旧没什么收获。沐言和格雷泽对视一眼,只好放弃这个突破口。 …… 贝丽卡的水晶宫里,饶是见惯了精灵建筑的阿玛瑟也看的目瞪口呆。 寿命悠久的精灵在搭建建筑时,往往从美学、哲学、宗教学(对双月的信仰)出发,还要与自然紧密结合,因此建筑大都以冷色调为主,再加上保存年限久远,看上去显得富有内涵且庄严神秘。 但面前这个……简直就是用数不清的金币堆起来的,却丝毫不显得庸俗。 贝丽卡的家在瓦丹城中城区,但地皮也比夏洛克家族所在的财富街区贵很多。它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一座高档旅店,如冰晶雕刻的工艺品,放大了无数倍,让他想起银月城的雾凇花园,后者是夜语家族标志性的城堡。 穿过镶着蓝色水钻的银色大门,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比外面看起来大了至少三倍往上的空间。 阿玛瑟这才意识到,刚才那扇门上有古怪。而且就连周围的墙上都闪着若隐若现的魔纹,仔细辨认才能发现,魔纹并不是后期刻上去的,而是在砌墙之初就用大小、形状不一的特制砖块垒出来的,就像鱼身上的鳞片造成的纹路一样。 他虽然不清楚瓦丹城的物价,但他清楚,那座位于最中心,日进斗金的竞技场都用不起这么奢华的东西,而现在,它们仅仅是外面的围墙…… 脚下踩着的石子路用摄魂怪的灰色水晶铺成,就是对沐言来说掉落率7.14%那玩意儿,其中氤氲着浑浊雾气般的负面情绪,为周围草坪上的魂焰草提供养料。这种植物颜色随生长年限由白转绿,最后顶端开一朵淡紫色的小花,煞是好看,但也贵的惊人。 再往里,喷泉是魔能精金打造,锋利的边缘镀了一层银。里面流淌的湖蓝色液体似乎是某种魔兽的血液。天空中来回飞舞着血喙渡鸦的幼崽,毛茸茸的样子比他们长大后可爱大概一万倍…… 瓦丹城每一只成年血喙渡鸦的价格都不亚于地球上的一架私人飞机,但在这里,它们仅仅是观赏性宠物…… 这个女人,她到底有多少钱? 阿玛瑟向周围不断张望、目瞪口呆的样子让贝丽卡很满意,虽然她看惯了这些东西,并不觉得有多新鲜,但对方的反应还是让她非常受用。 “阿玛瑟,我们的家好看吗?” “好看。”阿玛瑟简短的回答道:“可以买,很多个阿玛瑟。” 贝丽卡倩然一笑道:“你和这些东西不一样,阿玛瑟只有一个。” 精灵依旧冷漠处之,就像对方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但在这句话后,他感觉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了,还隐隐朝他涌来压力。他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都神色如常。 似乎是针对我一个人? 感受到莫名的敌意,精灵猜测这是贝丽卡的态度导致,立刻耿直地表现了出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贝丽卡面前,伸手挡住她。 “有,危险。站在,阿玛瑟背后!” 事实证明,女人这种敏感的生物总能被这种小事感动,贝丽卡感觉自己冰冷的心又被温暖了几分,一双美目流波婉转。 “够了,齐格飞,阿玛瑟是自己人。”她说道,随后面前的空气中浮现出一道消瘦的身影。 这个人披头散发,半边脸被面具遮住,表情阴鸷,看向阿玛瑟的眼神尤其不友好。 “他的身份没有保障,主人。” 齐格飞说道,他的声音也如眼神一样让人毛骨悚然,像分叉的树枝在砂石里划拉。 阿玛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真让埃里克说中了,作家先生说他如果在水晶宫太“得宠”,一定会有不满者出现,甚至还会上演“争宠”的戏码,对此沐言还提出一个名词叫“宫心计”。不过这个天朝特色词汇对他们来说有些难以理解。 贝丽卡一眼就看穿了齐格飞在想什么,她也没有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打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和你的待遇一样。” 听到这句话,阿玛瑟发现齐格飞的瞳孔微缩了一下,随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幸灾乐祸和满足? 仿佛在说“既然你和我待遇一样那我也就没什么好嫉妒的了”。 另外,贝丽卡提到的是“你”而不是“你们”,这个齐格飞显然和身后其他护卫不一样。 果然逃不过“奴隶”这个身份吗,阿玛瑟暗忖。好在就即将到来的事情,导演和总编剧也设计好了应对方案,只不过在操作上要求高了些而已。 精灵握了握拳头,觉得沉寂已久的战意又澎湃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植入式烙印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阿玛瑟在侍女的带领下经历了一连串的准备工作,第一步就是刷洗,没错,刷洗,而不是梳洗。 他被剥的只剩一条短裤,由两个面目可憎的胖女人一左一右用毛刷玩儿命似的刷着,就像在对待一件锈迹斑斑的遗迹宝物。不过好在毛刷并不坚硬,除了感觉上的不适以外其他倒没什么。 刷洗过程中他才惊讶地发现那两个胖女人是盲人,而且似乎不会讲话。 然后,刷洗干净的他被裹上一层透明胶质般的衣服,一起扔进了滚烫的红色液体里,衣服瞬间融化,像隔温层一样把高温隔绝在外面,内层的水蒸气泽润着他的皮肤。 慢慢地,那些胶质融进了皮肤,他隐约闻到一股植物开花时特有的芳香味,仔细辨认才发现,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再然后是局部清洁,好在精灵本身就很爱干净,再加上才重塑身体不久,这个步骤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得亏如此,他才没被剥的干干净净。 …… 类似的工序进行了十二道,忙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虽然脸上并无太大变化,但精灵整体焕然一新,和进去之前判若两人。皮肤嫩的能挤出水来,银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肤色被蒸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较之前的柔弱多了几分刚毅,只不过身上偶尔散发出的香气让精灵有些不安。 他大概能理解这股香气是什么用意,这样一来即便他是如瑞奇那样高明的刺客,也没法在这座水晶宫里造成危害,就像一只戴上铃铛的猫抓不到老鼠一样。 另外让他惴惴不安的事也没有到来,贝丽卡没有要见他的意思,而是让侍女领他着去休息。 卧室里,一张至少能并排躺下四个乌诺的天鹅绒大床上,阿玛瑟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桌子上点燃的熏香带有某种镇静和催眠成分,他已经察觉了,所以刻意减少了呼吸频率,现在并没摄入多少。 精灵起床打开窗户,庭院里的焦叶桐在晚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就像暗淡的橘黄色火焰。遁入阴影之中的护卫来回走动,虽然他们很小心,但发出的细微声响还是逃不过精灵的耳朵。 突然,一阵不和谐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来自身后。 阿玛瑟立刻关窗躺回床上,门被推开的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警惕地注视着来者。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突然到访的竟然是萨鲁。 他怎么会在这儿?精灵很诧异,他并不知道萨鲁是贝丽卡的人。 长着獠牙的棕皮大汉瞪着眼睛,瓮声瓮气道:“主人找你。” 主人? 阿玛瑟瞬间回想起对方在最后关头表现出的异常。 “你的伤,好了?” 他看到萨鲁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连疤痕都没剩下。 “别废话,跟我走。” 萨鲁没回答,伸手来拽他,被精灵侧身躲过,这一举动让萨鲁眼里的煞气又重了几分。 跟着他走在楼道里,阿玛瑟觉得这家伙似乎不太正常。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暴虐的气息,而且异常敏感,有好几次自己试图仔细观察对方时他都猛然回头瞪了一眼。看样子如果不是贝丽卡余威犹在,他会立刻和自己动手。 穿过走廊,面前是黑白两色盘旋不断的楼梯,一眼看不到尽头,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两人一步一个脚印下降了至少四十多米,他从每一阶上都能感受到魔法波动,虽然隐晦,但是逃不过精灵的感知。 下面是一个酒窖。白天那个叫齐格飞的家伙也在,带着几个下人,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见到阿玛瑟到来,齐格飞露出的半张脸上顿时写满戏谑。 “幸运的家伙。”他凑近阿玛瑟的脸轻声道:“祝你好运。” 精灵淡淡地推开他,没说什么。他看到面前的地板上画着两块法阵,魔纹行的光芒由外向内逐渐变盛,最中心的光芒亮得刺眼。 其中一块法阵的正上方是从天花板垂下来的血红色藤蔓,在光芒的照耀下愈发血腥,仿佛让空气都变得腥甜。 “站上去吧,贝丽卡大人会为你打上她的专属烙印。”齐格飞推了他一把,指向没有藤蔓的法阵中心。 阿玛瑟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然后走了上去,依旧一脸漠然,他的顺从让齐格飞很诧异。 等会儿有你好受的,他在心里哼了一声。 见他到位,萨鲁也走到另外一边,任由藤蔓缠绕着自己壮硕的四肢。 突然,两根藤蔓像眼镜蛇一样昂起头,猛然刺入萨鲁的左右肩膀,这位棕皮大汉顿时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听上去极度痛苦。 藤蔓还在不断深入,像钻头一样硬生生钻进血肉,发出的咕叽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光是听着就让人不禁捏了把汗。 随着藤蔓的深入,萨鲁背后的皮肤开始出现突起,就像皮下有东西在穿梭,而且每根血管的颜色都在不断加深,大片大片的红色如叶脉般逐渐覆盖了他的后背,隐约组成一个浮雕似的船锚样子。 “噗”的一声,饱吟鲜血的藤蔓似乎找到了位置,刺透皮肤探出头来,藤蔓上的毛细如根须般重新深入皮下,像画家手里的笔,蘸着鲜血一点点把船锚改写成船舵。 齐格飞看着这一切,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他知道这是贝丽卡对阿玛瑟的偏爱,所以要将烙印改写成最高规格。 最终,一个血淋淋的船舵从萨鲁背后隐约浮现,藤蔓收回画笔似的毛细分支,开始从船桨下面穿梭,如缝衣针,一进一出,穿针引线。 光是看着这一切都让阿玛瑟头皮发麻,但萨鲁看上去却好像得到了解脱,原本还在冒着豆大的汗珠,现在却恢复了正常。 最终他背后的船舵从平面作画变成了三维图案,随着藤蔓完全缠绕了船舵,“嘶啦”一声,这部分血肉竟然被活生生摘除了。 “啊啊啊——” 萨鲁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齐格飞用手帕捂着鼻子,快步上前冻结了他背后血淋淋的伤口,然后一只手拎起与自己身形完全不成比例的壮汉扔给等候多时的下人。 萨鲁被他扔出手的瞬间,突然睁开眼睛,一左一右抓着两名不明所以的下人朝齐格飞抡了过来。 然而齐格飞却像早有预料,一对短刀瞬间出现在手中,刀刃上的寒光刺得人眼睛生痛。 “早就知道你想这么做了。” 他狞笑着迎面冲上。 “Goshi K+hag!”【兽人语:我要喝光你的血!】 萨鲁咆哮着,把手里的下人当沙包扔了过来,握紧拳头做出一副要冲过来拼命的样子。 齐格飞一只手接住下人,身子旋转半周卸去力道,正打算用双刀来对付对方的铁拳,却没想到萨鲁虚晃一枪,丢完人的瞬间脚下猛踩掉头向外奔跑。 齐格飞虽然被骗了,但面对如此结果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这座庄园里最不缺的就是防止叛徒逃走的陷阱,也就萨鲁这种低智商的奴隶会选择在烙印被摘除时逃命了,这无异于死路一条。 他仅有的智慧的确帮助让他选择了一个逃跑的好机会,但这部分智慧却不足以让他理性判断这条路的尽头。 齐格飞什么都没做,漠然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萨鲁刚踩在黑白台阶上,就触发了陷阱,一阵电光伴随着银白的霹雳闪过,棕皮兽人应声倒地,眼眶里只剩下眼白,身上传来阵阵肉香,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即使是出色的恢复能力也救不了他。 “该你了。” 他转过身,望着阿玛瑟。 精灵还沉浸在刚才萨鲁发出的那声怒吼中,他很确信,自己听到了一句兽人语。 “滴答” 一滴鲜血滴在他肩上,抬起头,他看到藤蔓卷着血色船舵正在徐徐落下,精灵不禁微眯起了眼睛。 这似乎……和剧本里说好的不太一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魔改版烙印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水晶宫外,使用幽灵漫步躲藏起来的沐言正和瑞奇一起暗中观察 他们在等来自阿玛瑟的讯号,以便里应外合偷偷摸进去,这是剧本的一部分,但他们不知道阿玛瑟遇到了麻烦。 等了半天,讯号没等到,沐言却发现了另外一样东西。那是当初瑞奇和奎因交易时借拥抱的机会留在他身上的魔力印记,现在沐言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水晶宫里有荒漠法阵,隔绝感知,那么很显然,这是出来了。 两人急忙悄悄靠过去,正巧看到奎因从水晶宫的后门出来,只身一人,在被巡夜的卫兵阻拦后递给他们两张水晶卡,然后从容离去。 沐言让瑞奇在这儿继续盯着,自己跟了上去。 奎因向城外冥河方向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卫兵,都被他用金币摆平了,直到出城,沐言才明白他这样偷偷摸摸要做什么。 他的储物道具里藏着一具尸体,现在被他拿了出来,这具尸体的獠牙从嘴里伸出,棕色皮肤上满是焦黑,还隐约散发着肉香,正是之前和阿玛瑟交战的萨鲁。 储物道具里虽然是真空的,但也存在热量变化,从这具还没凉透的尸体上可以判断他刚死不久。 奎因似乎也比较急,单手拎起萨鲁的尸体往河里一抛就没再管了,听到“噗通”一声吼便转身离去,丝毫没注意到从高高的河壁上突然伸出一截石柱,拦住了这具尸体,而他所听到的“噗通”一声不过是沐言扔进去的晚饭食材而已,具体说就是乌诺的零食,一头野生刀纹角牛,这家伙吃过一次酱牛肉后就迷恋上了那种味道,见沐言和瑞奇要出门,就让他们带份宵夜回去…… 看奎因走远,沐言把萨鲁的尸体捞上来,为死者瞑目,然后将指尖放在他的太阳穴上。 虽然灵魂大都消散,但趁热还是能检索到不少记忆,就像大风过境的图书馆里总有那么几本没被吹走的。 然而这次进行的出奇顺利,萨鲁脑容量不大,空旷的图书管理就那么几本书,而且都隐藏的很深,看样子随灵魂消散的只是一些日常记忆而已,最关键的保留了下来。 检索记忆后,他发现,与他们想象的一样,萨鲁的灵魂来自洛坎,是卡德拉高地上的虎族战士。 沐言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对獠牙看起来这么眼熟。当初游戏里的主线任务延伸到霍加斯高峰山脚下的时候,负责接待玩家的就是三只虎族人,他们一白一黄一黑,身材健硕,长相勇武,深受女玩家喜爱,被戏称为小虎队,据说该名字是七十多年前一个著名男性偶像组合的捏他。 萨鲁有关过去的记忆没留下多少,他只记得自己死于部落之间的冲突,为了保护族人不沦为奴隶,他和敌对部族的酋长同归于尽,但死前瞥到敌人的狼骑兵冲进了父母和弟弟所在的帐篷,这股垂死之际对亲人的担忧化为执念让他在冥河的冲刷中幸存了下来。 之后贝丽卡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把他提前捞了上来,重塑身体之余还加上了一种特殊的烙印。 这是沐言迄今为止见过的第三种烙印了。 第一种是篾潮人的完整版烙印,它分等级,不同等级约束力不同,比如格雷泽背后的船舵就是最高规格,像高级囚犯脚上的镀金镣铐,代表一种身份上的认同。它不限制格雷泽的实力,方便他为哈布隆的家族服务,但却禁止他对其族人出手,还能靠血脉传承,简直就是至尊VIP豪华烙印包,还能通过DLC——即之后附在船舵上那卷水草来进行后期修正,把他从传奇法师变成普通人。 第二种是夏洛克祖先给西利欧的阉割版烙印,不但没有什么分等级一说,也没法限制他的实力,虽然也靠血脉传承,但只能保障烙印主人的安危,如果西利欧拼着不要命,完全可以在其主人反应过来前把整个家族屠成光杆司令。所以说这种烙印更像是将一款游戏的DLC拆出来单独卖。 第三种就是萨鲁记忆里的魔改版了,这种血腥的烙印也反分等级,约束力极强的同时还不影响奴隶的实力,但它的弊端在于这种烙印与奴隶主的灵魂绑定,无法传承,这对贝丽卡来说就够用了。 此外最诡异的一点是,这个烙印可以融合强化,然后传递给下一任。 萨鲁的记忆力没有任何有关烙印原理的信息,他只记得自己身上的来自于上一任兽人打手,和那位同期的还有另外三名兽人,其背后同样都是这种血色船锚。在后来,一共四名兽人背后的烙印被撕下来融合成一个,然后灌注进萨鲁体内。 那是在一个酒窖里,天花板上垂下来血色藤蔓,接二连三地摘除烙印,然后将其融合,变成一个血色更加深邃的船锚,安放在萨鲁身上,从那之后,他就无法抗拒来自脑海里的指令了。 同样,相似的一幕也发生在阿玛瑟身上,只不过这次船锚升级成了船舵,足见贝丽卡对阿玛瑟的看重。 “竟然还有实体化的烙印?那阿玛瑟的后手还有用吗?” 感觉剧本偏离了一丝既定轨道,沐言挠了挠头,用一把火送走了萨鲁,然后向奎因追了上去。 他得采取一些特殊措施。 …… 水晶宫的酒窖里,阿玛瑟没有抗拒,任由血色船舵像水蛭一样疯狂钻进自己的皮肤。伴随剧痛而来的还有一丝暴虐的情绪,就像一只搅弄风雨的大手,不断波动他沉淀许久的记忆,许多最深处的情绪都涌了上来,一时间脑海里清澈的思维变得浑浊不堪,砂石和泥泞混杂在一起。 身为长生种,在漫长且无聊的岁月中经历的种种孤独…… 参加佣兵队,外出历练时面对捕奴队的愤怒…… 依德丽尔被格雷泽杀死的瞬间,那种无助和撕心裂肺的痛苦…… 夏穆用刺穿他的心脏,用一副淡漠的口吻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时,他内心的绝望和不甘…… 这些如同潮水一样一浪高过一浪,狠狠拍打在他身上,试图粉碎他,但精灵始终保持着冷静,就像顽强的礁石,表面虽然只露出一丝,但其下却深深扎根在海底,岿然不动。 比起当初在风之苍穹经历的那些,这些简直太小儿科了,就像同样是影视作品,大荧幕上的平面电影和需要浸入式体验的全息影像带给人的直观感受天差地别一样,当初在那场试炼里他可是亲身经历了昔日的一幕,更不要说现在还知道了真相,消除了对人类的偏见。 他此刻看待这些东西就像在看一场小丑的表演,幼稚而且无聊,丝毫不会引起情绪波动。 这也反映在背后的血色船锚上,机械手臂似的藤蔓不住扭动着,在拼命将船锚挤进阿玛瑟体内,但却遭到了顽强的抵抗,寸步不能进,这让它似乎有些着急。 旁边的齐格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局面,十分诧异。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他背后也有一个类似的血色烙印,但那是船桨,很久之前安上去的,当时自己承受不了那种痛苦和来自记忆深处的折磨,选择了屈服,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顽固…… 水晶宫最顶层的豪华闺房中,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明亮的光芒照在贝丽卡娇嫩的肌肤上。 女人此刻浑身赤裸,身体如雕塑般完美。她端着一杯红酒,摇曳的酒液在火光下和她的唇色一样诱惑。 壁炉上面展开一扇光幕,里面是阿玛瑟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表情,以及他背后寸步不进的船舵。 “这么抗拒?”贝丽卡轻叹道:“服从可以减少痛苦呢……算了,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说完,她把杯子里的酒倾倒进壁炉,火光顿时大盛。 与此同时,阿玛瑟头顶的藤蔓仿佛突然充血一般膨胀起来,像蠕动的水管一样咕嘟咕嘟输送一截截能量给烙印,原本普普通通的船舵顿时变得血光大盛,硬生生挤进去好几寸。 猝不及防之下,阿玛瑟瞬间被这股压力击垮,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因为剧烈的疼痛,紧握的手指都扎进手心里。 “噗通”一声,精灵不堪重负跪在了地上,一瞬间船舵借着这股冲击力又扎进去好几寸。 …… “屈服于我吧,亲爱的阿玛瑟……” 望着光幕里的表情扭曲的精灵,贝丽卡喃喃道。 推荐一款游戏,Gorogoa,steam有售,appstore似乎也有,画中画的解密游戏,真的是艺术品,不枉我从12年的demo等到现在。 第一百一十六章 猝不及防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瑞奇用尾巴倒吊在水晶宫后门附近的路灯上,百无聊赖地等待时,耳畔传来一阵扑闪翅膀的声音。 他抬起头一看,那是沐言的大白鸟海德薇,傻鸟正歪着脖子瞪他。 “看什么,傻鸟,你除了咕咕咕又不会说话。”塔林人抱着脑袋,弯着上半身,像荡秋千似的来回摇摆,一副得意的样子。 “嘿,瑞奇,是我!” “卧槽——” 海德薇张开嘴,传出沐言的声音,瑞奇被惊的从路灯上掉了下去,还爆出一句学自沐言的口癖。好在塔林人眼疾手快灵巧地翻身,像根羽毛一样飘飘落下,完成一套难度极高的体操动作。 “你是要吓死我么?” “没功夫跟你贫,帮我拦住奎因,我们可能要进去抢人了。” “拦住?”瑞奇转身看向从远处走来的奎因,掂了掂手里的短剑。“干掉可以吗?” “千万别,我们还要靠他潜入呢。” “没问题。” 塔林人满口答应,然后悄无声息地靠近奎因,从背后一手刀打晕了他。 趁着奎因还没倒地,瑞奇突然现身,变回那副黄牙皱脸佝偻着背的猥琐样子,一把搂住他,惊慌道:“怎么了,奎因先生?你醒醒啊!醒醒啊!有没有人,有没有医生!” 因为巡夜的卫兵刚从这里经过,所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瑞奇呼喊无果,“只好”无奈地扛着奎因走向水晶宫后门。 “开门啊!你们的奎因先生晕过去了!快来救救他!” 他的嚷嚷声很快引来了里面的侍卫,透明门顿时不满好几双迟疑的眼睛。他们都认识奎因,但不认识瑞奇,不知道这门该不该开。 “还等什么?你,那个用疑惑的眼珠子瞪我的,奎因先生下午不是才从我手里买走了奴隶吗?” 门里的下人瞬间将目光投向被他指着的人,那名守卫顿时有些紧张。 “您,您是瑞奇先生?” “没错,是我,你不记得了吗?阿玛瑟的主人。” 侍者有些犯难。 “这,这事要征求贝丽卡小姐的允许……” “别开玩笑了,小伙子。”瑞奇打断他,露出一个淫荡的微笑。“你知道为什么奎因是护卫,而你们只是看门狗吗?做人要有点眼色,你们知道贝丽卡小姐为什么买我那漂亮的小奴隶吗?你们猜猜他们两个现在在做什么?你还要去打扰她吗?” 守卫脸上的迟疑消散了大半,但还有些犹豫。 “那……” “这样吧。”瑞奇大方地摆摆手道:“我和奎因先生也认识,就把他放在这儿,我离开。你们打开门把他接进去,治好后告诉他是我送来的就行,大家朋友一场,我也不让你们为难。”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将奎因扔在地上,转身离去。 过了好一阵子,里面的侍者才打开法阵,透明的水晶门缓缓升起,出来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抬奎因进去。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炸开一丛银色的粉尘,一道流光快速划过,每个下人的脑后都遭到重击,应声倒地。 就在他们即将倒下的时候,几团柔软的气元素从地面上爬起来,稳稳地接住众人,然后顺着他们的四肢慢慢蔓延、包裹,就像木制家具外面包了一层防护用的泡沫板。 几个圆滚滚的泡沫人笨手笨脚的直起身子,像之前那样站好,气元素逐渐变得透明,丝毫看不出异常。这样一来,虽然几个人都闭着眼睛,但远远看上去和正常护卫没什么不同。 这时瑞奇和沐言同时现身,后者埋怨道:“不是说好了‘潜入’吗,怎么我一来就发现你跟别人动起手来了?” 塔林人一本正经道:“年轻人,不要试图教育一位伟大的刺客。思维不要那么狭隘,任何不被发现的进入都叫‘潜入’,所以理论上我把里面的人全干掉也叫潜入。” 沐言撇撇嘴,不去理他。 …… 酒窖里,阿玛瑟身上正在发生异变。 似乎得到了某种力量的增幅,船舵一点点挤进他的后背,同时暴虐的情绪也在不断干扰精灵的理智,在发现记忆对他徒劳无功后,这些负面情绪又变成了嘈杂的话语声,咒骂、哭泣、愤怒的吼叫应有尽有。 但阿玛瑟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慢慢增强,就像在月色下修炼时身体里的能量一点点强化骨骼和肌肉一样,但远比那高效的多。 硬要举例的话,大概就是自从重塑身体后突然有了领域那种速度,沐言解释说那是来自夏穆的补偿,他说了一串自己听不懂的话,最后只能大致理解什么是“经验”——一种快速提升等级的能量。 现在似乎有一种同样的力量灌入身体,因为背后剧烈的疼痛,他的感官异常敏锐,所以能清晰察觉到这一切。 慢慢地,精灵感觉到一股暖流,仿佛那股能量有了实体,从后背流淌过来,逐渐遍布四肢,让他舒服的想要呻【谐】吟出来。 力量遍布身体,就像密封的蓄水池里充满了水,急需一个宣泄口,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释放。 接着怪异的一幕发生了,在齐格飞看来,眼前突然被银光充满,仿佛整个世界都堵上了一层雪亮的银白色,高贵,神秘,原本连接着阿玛瑟后背的藤蔓此刻像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他还看到,自从藤蔓离开后,船舵仿佛失去了传输营养的脐带,在银光的照耀下迅速干瘪,枯萎,最后化成干巴巴的血痂黏在阿玛瑟背后。 至于贝丽卡,在精灵展开领域的瞬间,光幕就碎了,她完全不知道此刻的酒窖里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女人尖叫道,失手把高脚杯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并没有摔碎。失去监控后她看起来有些惊慌,手忙脚乱地打开柜子,一口气抱着好几瓶红酒踉跄着跑过来,却不小心被刚才扔在地上的高脚杯绊了一下,怀里的红酒一股脑都扔进了壁炉,连木塞都来不及打开。 “不——” 这下贝丽卡更加慌乱了,或者说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原本温顺的火焰在触碰酒液后突然升腾起来,橘黄色逐渐加深,变得如酒液一般血红,隐约凝聚成一个鬼脸,在壁炉里来回冲撞,看样子被无形的结界挡住了。 “咔嚓”一声,透明的结界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还在不断扩大。 “该死!吸了这么多血,不是要你背叛我的!!” 贝丽卡对着壁炉大喊道:“我要是死了你也跑不了!别忘了这里可是瓦丹城腹地!你会被那些商人榨得干干净净,然后扔进冥河里!” 鬼脸迟疑了一瞬,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不再冲撞。 “很好。”贝丽卡站起来,恢复了原本镇静的样子。 “现在,把下面那个人类变成我的奴隶,但不要伤害他。” 鬼脸露出一个极其人性化的笑容,冲她挤眉弄眼一阵,然后缩了下去。 见壁炉空空如也,贝丽卡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瘫倒在地毯上。 …… 同一时刻,阿玛瑟的领域中,原本畏缩起来的血色藤蔓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朝他刺了过来,宛如一根根血色长矛,外表红的发黑,还因为过于坚硬而闪着金属光泽。 “砰” 阿玛瑟长剑横举,剑身和藤蔓重重碰在一起,滋出一串火花,也将这道攻势挡了回去。 甩了甩虎口隐隐作痛的右手,精灵不禁有些诧异。 刚才那么快的速度,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的?而且这个力道……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实力较之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在藤蔓如潮水般的攻势下显得捉襟见肘。 这时一旁的齐格飞反应了过来,他虽然看不大懂为什么会这样,但明白眼前这个奴隶成了叛徒,水晶宫的叛徒就应该处死。 “你注定无法得到贝丽卡大人的垂爱了,受死吧!” 齐格飞抄着两把短刀朝阿玛瑟刺了过来,精灵在听到迈开步子的瞬间就有了准备,正打算借力弹向他解决对方,却没想到藤蔓速度比他还快。 红光一闪,齐格飞被藤蔓洞穿了心脏。 他瞪圆的双眼中写满不可思议,直到被吸成干瘪的尸体,他都没明白为什么藤蔓会对自己出手。 如果他知道贝丽卡那句“但不要伤害他”的指令的话,可能会气的活过来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可饶恕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水晶宫外面,两道遁入影界的身影沿着沐言从萨鲁脑子里获得的路线一路向下,现在已经摸到了水平面以下,距离阿玛瑟所在的酒窖越来越近。 两人这一路走的十分安稳,巡夜的守卫都被瑞奇打晕了,然后沐言做一层气元素支架帮他们站稳,这么看来,的确算得上是“潜入”。 萨鲁记忆里有一条十分熟悉的路,他似乎走了无数遍,但路的尽头有什么却不得而知,也许那段记忆消散了,也许他也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一点沐言也无从得知。但他能确定的是,沿着这条深邃的走廊走下去,尽头有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越靠近答案,他就愈发感觉到一种悠久亘古的气息,很熟悉但又摸不着头脑。这一点似乎塔林人也察觉了,平时话唠似的瑞奇也停止了讲话。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凝重,加上走廊里的荒漠法阵对感知的隔绝,沐言走得越来越慢,到后来干脆停了下来。 “怎么了?”瑞奇问。 “前面可能有问题,我们需要探路的。”沐言回答道,扭头看着身后。 “探路的?” 瑞奇不明所以,但过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一个肥呼呼的雪白身影从远处飞了进来,正是随两个人进来后就蹲在外面发呆的海德薇。 “你……不担心它?”瑞奇似乎有些不忍。 “一个要暗杀掉所有守卫来完成‘潜入’但被我劝住了的传奇刺客,现在觉得让一只宠物鸟去探路很不忍心?”沐言有些哭笑不得。 “那随你。”瑞奇耸耸肩。“我只是和它呆久了,有感情了。” 瑞奇说的没错,作为队伍里最出色的斥候,来瓦丹城的一路上都是这一人一鸟在充当探子。 “放心,它可是勇敢的海德薇。”沐言笑道,然后把肥鸟扔了出去。“这可是我的鸟。” “啧,你的鸟会飞,真了不起。” “闭嘴!” 沐言白了他一眼,跟塔林人呆久了才能发现他烦人的隐藏属性。 “扑哗哗”,海德薇向着黑暗勇敢地飞了过去,它身上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照亮了四周。 螺旋状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结界门,海德薇在结界前“嘭”的一声炸开,形成的元素真空地带让结界门上的元素开始溃散,强大的吸力让原本致密的元素变得稀薄,就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上出现了许多孔洞。 与此同时,这时还未重新生成,依旧是元素态的肥鸟毫无阻碍地穿过了这道门,就像流水穿过面粉筛一样随意,既没有破坏,也没有引起警报。随后,新生的海德薇在结界门另一端汇聚。 它抖了抖羽毛,继续往前飞。 但接下来,借它的眼睛,沐言看到许多不寒而栗的东西。 这是一个大厅,四米多高的天花板上每隔两三米就镶嵌着一块婴儿脑袋大小的魔核。 沐言认出那来自艾尔德里奇,最初是生活在冷冽谷的野生7级魔兽,后来被赫鲁人捕捉,并培育成专门产出魔核的工具。 艾尔德里奇是一种吞噬性极强的魔兽,下半身呈泥泞状,上半身是实体,样子取决于它最近吞噬的生物。自从被赫鲁人捕捉圈养后,这种神奇的魔兽就只有下半身了。赫鲁人会将各种蕴含能量的垃圾喂给它吃,最后在其体内孕育出魔核,再采集。 这种魔核往往十分圆润饱满,几乎不含杂质,赫鲁人会在上面刻出三十道螺纹,就像电池电量的刻度一样,每用完三十分之一的能量,就暗下去一道,设计的十分巧妙,而每三十分之一的能量,也被计作一艾尔。就像电费一样,瓦丹城的魔费是400金币/艾尔。 几天前沐言和格雷泽所在的那家金罗勒叶赌场,24小时不间断营业,荒漠法阵开启一周的魔耗是50艾尔,也就是不到两颗魔核。然而现在,这墙上密密麻麻镶嵌着的魔核,少说也有上百枚,而且它们光芒暗淡下去的速度,就像开闸泄洪一样迅速,鬼知道这是在给什么东西供能。 借着这些魔核发出的微光,周围充满绿色液体的罐子看的一清二楚。 那里面都是各种器官,被泡的发白,沐言很确认,大多数都是兽人的野兽特征,比如野牛人的角,狼族人和虎族人的耳朵……不少罐子里甚至泡着生长了半截的兽人,残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汇聚,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编织骨骼和肌肉一样。 他想起自己经历过的故事。沐爸和沐妈为了省钱给他治病,把做饭切剩下的一些蔬菜根茎埋在医院阳台的人工土里,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新的。 现在,这些兽人的特征器官正在扮演类似的职能,即种子。 “这个女人……她是魔鬼吗?” 光是看着沐言就感觉怒火涌上头顶,虽然不知道她用了怎样的方法可以这样“培养”兽人,但将生命视为园子里的韭菜来定期收割是他无法接受的。 晨星的图书馆里有本书叫《远古的号角》,讲述的是野牛人部族的演变历史,其中提到“这种兽人在信仰历588年后定居在卡德拉高地靠近霍加斯雪原的地方,因为减少了热性植物的摄入和风霜侵蚀,他们的牛角逐渐毛糙,不复以前的光滑,而且经过两代人的演变,角跟也长出了棕色的茸毛来保暖……” 眼前这些牛角,清一色的光秃秃。很显然它来自于一位古老的野牛人,按照这个生长速度,这副角里生长出来的兽人不知道已经被收割几茬了,难怪她有源源不断的兽人战士,这儿的培养罐放眼望去有至少数百个,从里面足够筛选出身体强壮的个体。 瑞奇发现了沐言的异常,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警惕地环顾四周。塔林人突然动了动耳朵,他注意到远处有人来了。 “躲起来。”他提醒道,沐言从愤怒中醒过来,和他一起藏了起来。 过来的是尼奥和那位巫师护卫,两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都脚步匆匆,略显慌乱。 沐言和瑞奇故技重施,跟在两人后面,在他们打开结界门的瞬间将两人打晕,冲了进去。 五六个七十多级接近传奇的战士在传奇刺客面前孱弱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穿过结界门,瑞奇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但比起沐言,对气味和声音更加敏感的塔林人丝毫不受荒漠法阵干扰,迅速发现了异样,抓着沐言就往一个方向跑。 “怎么了?”沐言问。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瑞奇脸色凝重。“我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非常有力度,是一颗很可怕的心脏。” “心脏?” “没错,而且还有血液流动的声音,你难道闻不到血腥味吗?” 沐言仔细观察罐子,这才发现,每一个液体培养罐下面都连通着一根赤红色的管子。这时两人左手边一个罐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怒吼,一个仿佛“成熟”了的兽人突然睁开眼睛,双手握着脖子,痛苦地吐出一串气泡。 他的挣扎仿佛惊动了什么东西,罐子底部冒出来一根藤蔓,在他的大腿上试探性刺入。痛苦让兽人绷紧了肌肉,但依旧于事无补,藤蔓就像尖刀捅进牛油块一样随意。紧接着藤蔓似乎对测试结果很失望,果断向上攀附,如蟒蛇一样缠绕着新生的兽人,尖端从他的喉咙刺入,兽人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慢慢垂下手臂,接受死亡的命运。 然后,他的血肉一点点分解,被吸收,最后留下两个带着肉茬的光秃秃的角,在绿色的液体中重新生根发芽。 整个过程没有渗出一滴血液,液体始终保持澄清。 沐言看清了,下面那根本不是什么软管,那是藤蔓,那就是刚才刺进去的藤蔓暴露在外的部分。现在,来自兽人的血肉被当成营养物质输送沿着藤蔓向远处输送。 沐言急忙用法师之手把地上的木质地板掀翻,两人追着藤蔓一路向前。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诡异的心脏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不担心阿玛瑟吗?”奔跑的路上瑞奇问道。 “稍微有那么一丢丢。”话是这么说,但沐言脸上完全看不出担心的样子。 “这么说吧,我检查过老师背后的烙印,如果贝丽卡用来囚禁奴隶的东西和它同源,那这股力量对阿玛瑟来说还有好处。” “你是说……毒药反而大补?” “可以这么理解。”沐言撇撇嘴,看向因为靠近心脏而有规律震颤的藤蔓。 “只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如果烙印里混进了其他东西,那阿玛瑟就不一定能吸收它了。” 两人交谈间来到了大厅边缘的一度墙上,地板被沐言掀起来,露出下面如叶脉般汇聚过来的藤蔓,这些输送管道一样的存在不断将营养送到这面墙后。 同时他也察觉到周围的元素密度非比寻常。抬起头,沐言发现天花板上魔核中散发出的魔力全被这面墙吸走了。 理论上这里的元素流动应该很湍急才对,就像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河流并入大海,但此刻元素却很平静,只是有些驳杂。 艾尔德里奇的魔核中储存的是来自赫鲁的澎湃元素,而现在周围萦绕的却是死寂元素与澎湃元素的混合物,这种驳杂的现象让他有了一丝联想。 “鬼知道这面墙后面是什么,你确定要去看看?”瑞奇问。 “瑞奇先生害怕了?” “放屁!”塔林人不屑地笑了声,一对黑白短剑猛的刺入墙体,剑身在另一端相交,随后剑上黑白两色能量相遇,“砰”的一声发生爆炸,这面遮掩了秘密的墙瞬间被破开。 就像他当初坑刚铎一样,散华和夜叉接触时能量不均造成的爆炸足以让传奇刺客陷入短暂的眩晕。 这面墙至少有一米多厚,爆炸掀起四散的残渣和尘埃,被沐言挡在半球形风盾之外。但这依旧无法阻挡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面前传来。 墙的另一边正如塔林人所说,是一颗心脏,大到无以复加的心脏。密密麻麻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流淌着粘液的触须织成血红色蛛网似的脉络,就像人体的皮肤和黏膜组织。心脏周围伸出无数触手黏在天花板和墙壁上,作为支撑和固定。像排泄物多过分泌物的粘稠脓血在地板上摊开,血腥味正是来源于此。 随着心脏的一胀一缩,响亮的震颤声敲打着两人的耳膜。 “这该死的东西是什么?” 塔林人张大了嘴,饶是他拥有多年冒险经验,也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事物。 沐言还没来得及回答,眼前的巨大心脏仿佛察觉了两人的到来,身上的软肉一阵蠕动,竟在最中间生成了一道眼睛。 泛着黑光的瞳仁直勾勾盯着两人,仿佛择人欲噬的野兽,目光中尽是贪婪。 “欢迎来到我的国度,凡人……” 声音在两人心底响起,话音刚落,瞳孔中射出一团紫黑色的光芒,避无可避。 从外面看起来沐言和瑞奇就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但他们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奇怪的是,沐言几乎是在这道光出现的前一秒,突然掏出了一卷漆黑的东西握在手里。 这面墙外,失去指令的海德薇百无聊赖地飞着,突然,身下的异响引起了它的注意。 一截藤蔓从地下飞快地抽了出来,缩向那面墙后,留下一个漆黑的洞口。 傻鸟看到洞的另外一面有光,就把脑袋塞了进去。 …… 酒窖里,阿玛瑟持剑立于空中,他面前是藤蔓编织出的血色身影。 看起来精灵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但仔细看才能发现,他背后多了三道伤口,虽然看上去不可怕,每一道剑痕都只有柳叶大小,半个指节深,但考虑到身处领域中他的身体强度堪比金属,这些伤痕就很恐怖了。 那道身影同样提着把剑,是位身材苗条的女性,看不清脸。让精灵诧异的是,对方的剑术精妙的可怕。 教授过程中,他感觉自己就像在落叶飒飒的枯树下来回躲闪,一不留神就被落叶触碰,然后身上平添一道伤口。对方简直将机会主义发展到了极致,每一击都如灵蛇出洞,一沾即走,根本不给他还手的余地,而且攻势如疾风骤雨一般,如果不是刚才硬抗三剑进行反击,可能还换不来这片刻的休憩时间。 “你是谁?”精灵问。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但他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身为精灵涵养很好,他可能已经开始骂娘了。 比如“我闹了这么大动静,说好的援军呢!你们他娘的死到哪里去了?” 但实际上他心里也有一句“Gree-thehb【精灵语:混蛋】”呼之欲出。 面对他的询问,女剑士并未答话,而是用更加凌厉的攻势作为替代。 阿玛瑟对这个反应早有预料,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举剑挡在身前。 “锵” 两剑相撞,女剑士的攻势被他顺利瓦解,但他来不及高兴,凭感觉侧过身子,剑身下压,猛的抬起,险之又险地隔开了对方飘忽不定的剑尖。 一时间连绵不断的碰撞声响成一片,频率比刚才还高了不少。女剑士的身形几乎消失在空中,阿玛瑟的剑也舞出了幻影,如梨花绽放,水银倾泻。配合他不断扭动的腰身,仿佛一位(平胸)少女在月下独舞。 在对方又提升了一个档次的速度面前,他已经没工夫去思考了,每一次格挡全靠临时反应和直觉,这样下去一旦出现失误,就是断层似的崩溃。 更不要说他的领域无法维持太久。 但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也是有好处的,骤然提升等级的他在高压下已经逐渐熟悉了膨胀的实力,面对生死考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准传奇”踏入了传奇剑士的大门。 虽然这没什么用,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一个判断失误,阿玛瑟被击中侧脸,这次金属化身躯没法再帮助他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中鲜血喷涌而出,然后他就发现这股血液不受控制地飘向对方,融入她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阿玛瑟发觉在吸收了血液后,对方身体凝实了几分。 不,这不是错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方会越来越强。 精灵缓缓吐出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长剑一抖,放弃防守首次主动出击。 “噗噗噗” 女剑士一连三剑毫无阻拦地捅在他身上,阿玛瑟却突然脚步一错,身子矮了半截躲过攻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扭动腰身,手里的剑挽出一朵剑花,清冷如月色的剑光顿时笼罩了血色身影的全身。 然而对方鬼魅的身形也并不全是拿来进攻,防守亦是如此。她在阿玛瑟剑下辗转腾挪,两人就像配合默契的舞者。 但在阿玛瑟的剑从她背后掠过时,仿佛切断了什么东西,鲜血顿时从空气中喷薄而出。同时数根藤蔓的轮廓也被鲜血勾勒了出来。 阿玛瑟这才发现,对方背后连接着数根透明的藤蔓,此刻被自己划断,女人就像失去了脐带的婴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精灵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一剑朝对方后心扎了过去。长剑透体而过,女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顿时化为一滩血水。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被切断的藤蔓突然从背后卷了过来,捆粽子似的将他绑的严严实实,长剑也掉落在地上。 “啧,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被沐言捆习惯了的阿玛瑟此刻根本不畏惧这种小儿科的囚禁,源自精灵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让他在掌心凝聚出一把冰刀,虽然这连一环法术都算不上,但足以隔断缚住双手的藤蔓。 冰刀在领域的催化下外面镀了一层金属,锋利无比,藤蔓应声断开,几息之间,他就顺利从捆绑中脱离了出来。 见势不妙,藤蔓从天花板上缩了回去,见它有封住洞口的迹象。精灵挑起齐格飞干瘪的身体扔了过去,顺利卡在洞口,藤蔓只好放弃抵抗,一路逃窜。 阿玛瑟唰唰几剑豁开洞口钻了进去,发现这是一条深邃的甬道,不知通往哪里。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时,甬道另一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咕?”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污染的伊格诺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和瑞奇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主色调为红的空间里,头顶是旋涡状的天空,扭曲的黑红两色云层看起来厚重,深沉,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脚下的红褐色大地由藤蔓编织而成,透过空隙可以看到下面来回流动的脓血。 周围空无一物,空气中充斥着甜腻的味道,令人作呕。 “学者先生,我们这是在哪儿?”瑞奇问。语气带着一分揶揄。 沐言也不遑多让,反唇相讥道:“冒险经验丰富的伟大刺客瑞奇·马丁先生,这种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 “我们在刚才那个怪物的肚子里。”瑞奇笃定道。 “你能说点有用的吗?” “比如?” “比如怎么出去,毕竟我们还要救阿玛瑟,可怜的精灵可能已经晚节不保了。” “我还以为你把他忘了。”瑞奇撇撇嘴,握了握散夜对剑,试图做点什么。 沐言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捂着耳朵跳到一旁。 “你又要爆破了吗?” “废话。”瑞奇故技重施,两把剑切豆腐似的插入地下,然而想象中的爆破并没有发生,剑身上也没有流转黑白两色的能量。 气氛有些尴尬,但也印证了沐言的猜测。 他俯下身子拍了拍塔林人的肩膀。 “我们现在是意识体,也就是说这两把剑是假的。” “怎么会——” 瑞奇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山摇地动,藤蔓纷飞,两人被震的东倒西歪,险些站不稳。 沐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试图汇聚元素让两人飞起来,但却办不到,发出的指令石沉大海,他第一次感觉不到元素的存在,就像一个绝缘人。 这不对啊,即便在风之苍穹的试炼场里,在夏穆组织的竞技场里,即便只有意念他也能调动元素。 就在此时,资料库传来一道天籁般的声音。 “检测到规则模拟系统(异变),是否连接?” 规则模拟系统?那是什么? 沐言顾不上那么多,急忙选择连接。 确认连接后,他瞬间进入智械模式,面前赤红色的世界变为黑白两色,线条和数字倾泻而下,隐藏着无数秘密的世界在他眼中无比清晰。 同时,他也看到了那双浮于空中的巨大眼睛。 眼睛和他对视时明显露出一丝惊愕,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沐言能看到他。 但奇怪的是,此时的沐言并未像之前进入智械模式时那样心智冰冷,除了视野的变化,思维的活跃之外,一切七情六欲依然存在。 “嗨?” 他还有空对那双奇异的眼珠子挥挥手。 “不——凡人,你怎么会看见我!”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塔林人出色的听觉让他的耳膜差点被震破。 “我为什么不能看见你?”沐言咧开嘴笑了笑。 “让我猜猜你的名字,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伊格诺斯阁下呢?虽然这样称呼一棵树有些奇怪。” 感受到那面墙外驳杂的元素时他就有了这种猜想,不同于伊莫特鲁将死寂元素转化为澎湃元素,这棵种植于暗之幽渊的死亡之树拥有相反的功能。也只有它,或者说他能如此鲸吞数千艾尔的魔能了,那些魔核提供的能量虽然庞大到足以支撑整座瓦丹城的运转,但对这样一个贪吃的家伙而言还是太少了。 想想伊莫特鲁的体型,虽然面前的伊格诺斯并不完整,但也足以想象他的吞吐量。 贝丽卡能从冥河捞到灵魂的原因也在这里,既然夏洛克的行为证实了死寂元素可以作为防水外衣,那盛产死寂元素的伊格诺斯怕是能为这女人提供制造一艘防水舰队的元素量。 …… 沐言的话似乎起了效果,那双眼睛微眯了起来,它的眼皮干枯似树皮,上面虬结着褐色的血管。 原本隐匿在空中的东西此刻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棵树,如伊莫特鲁那样古老的树,树干由粗壮的藤蔓编织而成,但它明显小了一截,而且树干上长着一双眼睛和一个嘴巴,外面还有一颗心脏。 两人脚踩的地面是由它粗大的根系编织而成,就像伊莫特鲁方圆数千米内崎岖的金色土地一样,如同一个人的脚背,向上连接着腿和躯干。 瑞奇看的目瞪口呆,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沐言的大腿。 “别告诉我这是我弄出来的。” “军功章有你一半。” 两人交谈间,伊格诺斯开口了。 “凡人,你什么会认识我?” “这棵树会说话!?”瑞奇惊的合不拢嘴。 “你刚才不就听到了?” “可我没想过它会用嘴讲话!” “那你以为他的嘴是干什么的?” “吃饭?” 沐言有些无语。 “……怪不得乌诺喊你舅舅。” 伊格诺斯被两人华丽地无视了,他很愤怒,藤蔓都在震颤,就像被气到发抖的胡须。 “回答我!凡人!” 瑞奇扯了扯沐言的裤子。 “那棵树看起来好像生气了……怎么办,他在问你还是问我?” 沐言觉得不能再贫下去了,走上前道:“伊格诺斯阁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暗之幽渊以外的地方,难道这年头树也可以自由走动了吗?” “那是个囚笼!”伊格诺斯似乎回想起一些不好的事物,恐惧和厌恶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凡人。他们都不认识我,但你不一样……” “果然是你这家伙,还什么分我一半……”瑞奇小声嘟囔道,他的牢骚被这棵树听到了,纷飞的藤蔓像鞭子一样抽过来,似乎要给塔林人一点颜色看看。 瑞奇也不躲避,黑白两色的对剑舞的密不透风,向他袭来的藤蔓纷纷被斩落。 “那是我的宝贝!!你们这些该死的贼!” 伊格诺斯大喊道,瑞奇还以为他说的是那些藤蔓,挑起来几簇朝他扔了回去。 “还给你,会说话的树。” 藤蔓残片窸窸窣窣砸在伊格诺斯脸上,不少还被塔林人扔进了嘴里。这一举动无异于用吃剩的瓜子花生壳砸别人脸,伊格诺斯感觉自己被人侮辱了。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很显然他指的不是这些,而是瑞奇手里的剑。 愤怒的古树将周围的藤蔓卷了起来,地面瞬间如同翻滚的藤海一样波涛汹涌,塔林人知道自己闯了祸,正想抓着沐言逃窜,或许说“冲浪”更合适一些。但他却发现沐言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得,一般这个笑容出现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沐言突然伸出手,摊开一本漆黑的古卷,正面氤氲着深邃的暗色光芒,看起来十分神秘,与这片暴虐的空间画风不符,但散发出的古老气息却如出一辙。 毕竟它取材自后者,就像兰斯洛那把木剑来自伊莫特鲁一样。 坎图沙一出,原本波涛汹涌的藤海瞬间安静了下来,伊格诺斯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沐言说道:“你只要知道自己不是为杀戮而生就够了。” 第一百二十章 系统?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从他选择确认链接到“规则模拟系统”后过了很久,沐言发现视野中多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比如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坎图沙上时,右下角会浮现出一行淡绿色的文字描述。 “ 古卷·坎图沙(当前持卷人:苏利亚·埃德华兹):取材自死亡之树伊格诺斯的幼苗,是规则模拟系统管理员权限的象征,持有者(生者)主动使用后灵魂绑定,成为持卷人(可主动解除绑定)。赐予持有者进入暗之幽渊的权限。 被动技能:规则模拟空间管理员身份:对完整空间,亚空间以及一切衍生模拟位面拥有第一优先级的控制权限。 主动技能: 「荣耀即吾命」:前提:持卷人为生者。对即将消散的无主灵魂使用,通过等级判定后可接纳为守卷人灵魂。当前守卷人数目:45。 「以血还血」:前提:持卷人为生者。当自身生命值不低于400点时,献祭一半生命召唤一名与持卷人传承同一血脉的守卷人灵魂,继承生前90%属性,免疫物理攻击,无法调动元素。当自身生命值上限低于400点时,献祭一半生命值上限完成召唤。 「死亡丧钟」:前提:持卷人为亡者。对任意灵魂使用,无需等级判定,但抹除灵魂大部分记忆接纳为守卷人灵魂。当前守卷人数目:45。 「守墓人低语」:前提:持卷人为亡者。牺牲祭品50%-100%生命力召唤与之传承同一血脉的守卷人,完美继承生前所有属性。 评价:知道什么是挂比吗?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了。 ” 此外还有一行淡淡的系统提示刷了过去。 “古卷·坎图沙持有者与持卷人身份不符,开启二重判定……” “判定中……” “持有者对持卷人苏利亚·埃德华兹声望为‘爱慕’,判定通过……” 当初第一时间看到这些东西时,他以为是系统活了,然后第一时间对夏穆发出呼唤。 但结果显然是他想多了,不仅夏穆没活,连资料库都仿佛被覆盖了。他发出的所有呼唤都石沉大海。 短暂的惊诧和兴奋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 视野里现在有两种信息,一种是所谓“规则模拟系统”提供的文字描述,和以前系统的功能十分类似,而另一种,则是智械模式自带的数字和线条。 如果是真正的“系统”,或者说《黄昏纪元》里自带的UI界面,这两者绝对会兼容的很完美,丝毫不显得突兀。虽然他离开系统许久了,但那毕竟是玩了六年多的游戏,闭着眼他都能把界面UI脑补出来。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两者完全不在一个画风上。就像主色调呈银灰色,现代感十足的流线型跑车身上贴了许多卡通图画,还是五六十年前的国产儿童动画。 和游戏中的系统,或说来到洛坎后他自带的系统相比,眼前的规则模拟系统似乎只是一个雏形,文字没有若隐若现的边框、底色,字体也看着别扭,而且出现的位置也不对。 游戏中的所有描述都浮于物品旁边,虽然是平面文字,但呈现方式却是三维的,而且随物品移动智能跟随,再加上透明度和颜色都是维尔福官方邀请人机互动方面的专家精心调适过的,最符合玩家游戏体验。 但现在,这些描述不是出现在左下角就是右下角,感官上十分别扭。 再一个,游戏中的物品评价可不会说什么“挂比”之类的,维尔福再怎么没节操,也是一个有底限的公司,开挂这种东西是游戏的大忌,尤其是MMORPG。21世纪七十年代本就是MMORPG沉寂许久的年代,如果不是维尔福的《黄昏纪元》异军突起,可能许多人都会忘记这种游戏模式,官方完全是在逆潮流而上,他们怎么还敢讲这种话引的游戏媒体口诛笔伐?难道浸入式虚拟体验还不够那些文人黑的? 再举个例子,当初夏穆用黑檀之寒时说过那是仅存在后台数据的神器,即便如此,其描述也没有随意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这还牵扯到管理员权限,这就更扯淡了。这个在很久以前被称作GM,在21世纪50年代光脑运算登上舞台后就已经销声匿迹的东西,竟然会依附在一件道具身上? 就好比一个作家塑造了一个人物,然后他所有的写作技巧都被这个人物偷走了,人物死了,他也就不会写东西了? 难道说这是《黄昏纪元》的雏形? 沐言转念就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这款游戏怎么看都是地球上MMORPG的集大成者,光考据党挖出来的借鉴物就不止一箩筐,比如某某世界,某某卷轴ol,某某幻想等等,如果这也是巧合,那真是太滑稽了。 但当初瑞奇的手一点点消散那一幕始终在他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那宛如下线一般的场景,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他对素未谋面的暗之幽渊更加好奇了,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伊格诺斯。 这时候恰逢地动山摇,这家伙被瑞奇激怒了,打算收拾两人。 看过去的瞬间,对方的信息也浮现在右上角,非常碍眼。 这该死的UI。 “ 伊格诺斯之心(异变):规则模拟系统的运算核心,因机体高度破损而暴露。 物品描述:负责#¥%@……臣服于我,颠覆这个世界。血肉只是累赘,精神得以永存……@#%* ” 沐言看到这串信息以后愣了半天,很快就意识到内容被人篡改过。 很显然,伊格诺斯之心原本是光脑处理器一般的存在,现在却变成这种怪物。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 沐言对发怒的伊格诺斯说道,同时借由坎图沙发出指令。 “检测到空间异常:当前管理员数目为2,是否重置?” 这句耳熟的反馈不禁让他百感交集。 “重置!” 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指令,就像当初在意识空间,在风之苍穹那场试炼中一样。 虽然资料库不在,夏穆不在,但他知道自己即是这片空间的主宰。 “重置完成,空间异常消除。当前管理员数目为1。” 原来当初夏穆听到的是这种提示音。沐言撇撇嘴,举着坎图沙对伊格诺斯说道: “你只要知道自己不是为杀戮而生就够了。” 震颤不已的大地瞬间安静下来,塔林人紧张地拽着沐言的裤子,略显诧异。 伊格诺斯的眼里也充满震惊,以及……一丝绝望。 …… 阿玛瑟顺着甬道钻过来,海德薇激动地围着他转来转去。 “我的两位‘援军’呢?”精灵不无嘲讽地问。 既然肥鸟出现在这儿,那沐言也不远了。 海德薇朝那面墙的方向飞了过去,阿玛瑟急忙跟上。 在用瞳仁发出的光将两人摄了进去后,伊格诺斯用藤蔓将墙上的破洞封了起来,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层蠕动的血色肉壁。 阿玛瑟抬起剑正要破开,海德薇却“咕”了一声扑扇双翅撞了上去。 “嘭”的一声,勇敢的海德薇炸了。 “啧,法师可真浪漫。”阿玛瑟忍不住叹道。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海德薇复原,也没等到海德薇复原时形成的一小片元素真空地带。 傻鸟的灵魂虚影飘在空中,看上去有些疑惑。它费了好大功夫才想起来自己一天一次的复原机会用掉了,现在技能还在冷却。 阿玛瑟透过海德薇炸开的洞瞥见沐言两人的身影,剑光闪过,肉壁上被他切开一个正方形大口子,但还没等他进去,就不断有藤蔓从里面钻出来编织似的缝合着。 四周突然黑了下来,仿佛夜色降临。清冷的月光照在洞口,来回穿梭的藤蔓上镀了一层霜,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借由银之领域制造的机会,阿玛瑟撞破冻僵的藤蔓,宛如破窗而入的特警,连在地上滚一圈的多余动作都没有就完美落地。 一抬头,他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巨大心脏伸出的藤蔓就停在两人太阳穴附近几公分处,沐言和瑞奇双眼无神,呆呆地注视着前方。 从他们的朝向和站姿阿玛瑟判断是这颗心脏控制了两人的思维,提着剑就刺了上去。 “说好的你们来救我呢?” 精灵小声抱怨着纵身跃起,剑尖镀上一层银光,毫无阻拦地刺进了心脏。 一股浓稠的鲜血顿时飙射出来。 …… 时间倒回几分钟以前,控制住了伊格诺斯之后,沐言将手贴在它的树皮上。 “你明白发生了什么,对吗?伊格诺斯阁下。我想知道有关‘规则模拟系统’的一切,它是谁建立的,你是被谁带出来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及……关于你自己的那些描述,是你改的吧?” 听到前面那些,伊格诺斯都没什么反应,但最后一句让他突然瞪圆了眼睛,对沐言怒目而视。 “你有什么话要说对吗?那我放开你……” 然而沐言一解禁,一连串脏话就从这棵树嘴里彪了出来。这其中大多是赫鲁语,还夹杂着几句不伦不类的兽人方言,不光沐言被骂懵了,连瑞奇这种老油条子都听的一愣一愣。 不得已,沐言只给再给他塞一条抹布。 “如我所言,你不是为杀戮而生。但如果你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会考虑自己动手。” 沐言放在树皮上的手威胁似的微微用力。 “虽然你是一棵树,但进化出神智后就拥有了灵魂。很不巧,我是一名攫魂者。” 这句话仿佛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伊格诺斯眼里的抗争消退了,转而是怯懦和畏惧。 “我不想死,救救我……” 一道声音在沐言心底响起,他正想松开对方嘴里的抹布,伊格诺斯突然瞪圆了双眼。 它的树皮开始燃烧起来,整片空间也在沸腾,扭曲,天空下起火雨,地面接连塌陷,仿佛世界即将毁灭。 “救救我……” 伊格诺斯不受控制地发出哀嚎。 沐言的管理员权限此刻完全起不了作用,左下角系统提示几乎刷屏。这UI设计的简直要命,系统提示一多,占据了几乎大半个视野。 “虚拟空间受损,完整度75%……” “虚拟空间受损,完整度44%……” “虚拟空间受损,完整度10%……” 这种外力造成的恶果不是管理员权限能够阻止的,他感觉眼前这一幕和游戏关服前极其相似,要不了多久他和瑞奇就会被强制退出。 “对不起,伊格诺斯。” 他将手贴在伊格诺斯的树皮上,精神力如暴风一般席卷而过。 “趁现在!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伊格诺斯在濒死之际,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断断续续的信息传来。 “我……只是渴望自由……” “说重点啊喂!” “灭,灭世者……” “奥杜因?” “他知道……未来……他承诺我……不会灭亡……他……骗了……我……” 沐言愣了片刻,随即耳边传来警告声。 “警告:虚拟空间破坏,强制下线……” 干! 沐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只能任由意识被黑暗吞噬。 两人眼前一黑,再度醒来时身处血流成河的小房子里,伊格诺斯心脏被阿玛瑟捅成了筛子,散落在地的碎肉上燃起苍白的火焰。 精灵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他身上原本质地精良的睡衣此刻破破烂烂,上面满是血渍和划痕。 海德薇的虚影飞过来,落在沐言肩头,歪着脑袋啄了啄羽毛。而它的主人脸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们两个没事吧?”精灵问,语气说不出的揶揄。“说好的援军呢?” 瑞奇看了沐言一眼,又看了看伊格诺斯的尸体,上前把精灵拽到一边小声说了几句。 从刚才的异变和沐言与伊格诺斯的对话中,塔林人判断是精灵的外力摧毁了那个世界。至于沐言现在便秘似的脸色,多半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这会儿精灵如果再说些不中听的话……为了不伤和气,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解释两句。 两人的身高差让他不得不跳起来勾着对方肩膀才能低语。 阿玛瑟脸上的戏谑逐渐消失,转而是担忧,还带着些歉意。 他走过来拍了拍沐言的肩膀。 “抱歉——” “不是你。”沐言摇摇头。 这一切与精灵无关,只是巧合而已。真正的根源是奥杜因,就像古时候死士藏在牙根的毒药。他一定在伊格诺斯身上留了类似的东西。 他长舒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一切暂时放下。然后换上副轻松的口吻:“怎么样,腿软吗,我的小可爱?有没有做对不起依德丽尔的事情?” 阿玛瑟知道对方为了不让他愧疚才故意这么说,撇了撇嘴。 “喂,我真不是跟你客气。”沐言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看到尸体上的白色火焰没,那不是你干的。” “那是谁?” “很麻烦的敌人。”沐言耸耸肩。“不过包在我身上。” “得了吧,出发前你就是这么跟我说的,现在谁救的谁?” “那可真是说来话长!”沐言顿时大倒苦水,指着传奇刺客。“这家伙着实不靠谱,说好的潜入,一路上各种闷棍伏击,到了这儿还一言不合就爆破,我俩到底谁是法师?” 瑞奇顿时不服气了。 “跟你再强调一次,不被发现就叫‘潜入’……” “瑞奇先生觉得这么大动静,我们还没被发现咯?” “学者先生你觉得呢?” “我——” “我觉得没有。”精灵站了出来,指着伊格诺斯心脏碎掉以后天花板上露出的大洞。 “如果想验证答案,跟我从这儿进去。”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同时消失,下一瞬就出现在了洞口。 “最后一个到的学塔林犬叫?”瑞奇提议。 沐言点点头,还瞥了阿玛瑟一眼。 “成交!” 精灵看着消失在洞口的两人,目瞪口呆。 “Gree-thehb!!”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女人和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水晶宫最顶层,贝丽卡的闺房里,这位不着寸缕的女士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从壁炉中的火焰完全消失到现在过去了十分钟,这段时间对她来说仿佛十个小时那么漫长。 她瘫坐在地上,因为冰冷瑟缩着身体,和往日黑天鹅似的样子判若两人,但也依旧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生起一股保护欲。 贝丽卡很讨厌这种面对突发状况的感觉,自从四十多年前她那个有钱的丈夫死于一场意外后,她就非常害怕突如其来的结果。 不管是好是坏,她都讨厌。 尽管瓦丹城的秩序维持的很好,但鬼知道那群觊觎她财富许久,满脑肥肠的家伙会什么时候带着人以搜查为名撞开水晶宫的大门,抢走她的所有金币,甚至在她身上肆意发泄兽欲,那些人的眼神她再清楚不过了,抬头时像唯唯诺诺的仆人,垂首时眼里的欲火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他们这些年背地里干的类似事件还少吗?如果不是那个死鬼丈夫还留下一些人手,她估计自己早就被人玩够了扔进奴隶市场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实力都是硬通货,即便是在瓦丹城。这里的秩序只是流于表面的装饰品,就像女人脸上厚厚的妆一样。 所以二十多年前那位神秘的东方画师来到瓦丹时,她毫不犹豫地听从了脑海中传来的神秘声音。 “找到他,得到他身上的树苗,你就能拥有一切。” 于是她这么做了,像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凤凰,在诸多杂毛鸟发疯似的展示羽毛,试图得到那名画师来彰显自己的魅力时,如女王般出场,冠压群芳。 虽然表面上依旧风光无限,但内心里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她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将那名画师迷的神魂颠倒,以此来得到那根树苗。 然后,当她把树苗种在地下室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她被这棵树拉入一片瑰丽的空间中。 说那是她生命的第二个转折点也不为过,那一幕她至今都铭记在心。 那是一片明亮的天空,和赫鲁截然不同,天空甚至挂着一个火炉似的东西,发出暖暖的光芒。它的周围是如火焰般绚烂的云彩,地上是柔软的信风草,淡金色身躯在和风吹拂下轻轻摇曳,静谧的仿佛能让人融化在这时光里。 就在她沉浸其中时,那棵树说话了。 他说只要得到足够的能量,他就可以送她去这个地方,那里有明亮的“太阳”,晚上也有月色皎洁的“月亮”。而且人们相互信任,和赫鲁比起来,那里简直就像传说中海拉的神宫一样美好。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然后提供给对方最好的魔核。 起初,那棵幼苗每天的魔耗只在个位数,但随着身体的膨胀,魔耗开始越来越大,贝丽卡这才察觉到不对经。 但作为一个出色的商人,她不会对看不到未来的领域投资,所以她第一时间中断了交易。 “你必须兑现一部分自己的诺言,树先生。”女人这样说道。 伊格诺斯也明白自己要让她尝到甜头,于是向她展示了不畏惧冥河侵蚀的死寂元素。用它们做成“盔甲”后,贝丽卡从冥河里捞到了不少优质灵魂。 然后伊格诺斯又蛊惑说自己擅长制造烙印,而且不同于篾潮人那种简单粗暴的东西,他可以让奴隶只听从贝丽卡一人的,并且实力不会受到影响。对此贝丽卡欣然允诺。 于是很快,她不仅拥有了大批实力强大且绝对忠诚的奴隶,还用这些兽人在竞技场赚到了不少钱。 安全感,源源不断地财富,这些东西像毒品一样冲昏了她的头脑,女人对伊格诺斯的戒心降到了最低。 纵容滋生出贪婪,她没有发现那棵树变得愈发奇怪,每天吸收的元素越来越多,胃口也不再满足于虚无的能量。 他开始索要血肉。 “那些奴隶会受伤,会死亡,会因为伤病积累无法继续战斗,贝丽卡女士。相信我,我可以让他们像田野里的青苋菜一样,随你采摘。只要种子还在,你就有源源不断的兽人战士,而我,只是定期向你索要一些田间的杂草而已。” 贝丽卡仿佛突然被点醒了,她这才注意到原本那棵树宛如长了瘤子一般,散发出腐败糜烂的气息,同时几个被安放在地下室疗伤的奴隶也已经不知所踪。 很显然,他们已经成为了对方的口粮。 为此,她和伊格诺斯爆发了一场争吵,最后不了了之。冷战期间,那棵树停止向她提供任何援助,她的奴隶像失去了养料的植物一样枯萎,凋谢,更有甚者,烙印都开始松动。一切就像那棵树警告她的一样: “如果你敢毁了我们的盟约,我会提前毁了你。” 贝丽卡屈服了,她在地下室建造了那些罐子,开始大肆收集用于重塑身体的材料。 那棵树还不满足,开始索取她的血液。 “我需要自保,贝丽卡女士。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我曾认识你的祖先。赠与我你的鲜血吧,那会是我们共同的助力。” 无奈之下贝丽卡只好答应。但她留了个心眼,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她将自己的血液稀释了,这样一来对方她就有了和对方谈判的筹码。 果不其然,她的小心思起了作用。伊格诺斯没料到这个女人提供的血液纯度太低,他只能模拟出坎图沙的一部分功能,像召唤守卷人一样召唤贝丽卡祖先的血液分身,这并不足以突破她设下的结界,杀死她从而彻底掌控这座庄园。 于是一人一树脆弱的盟约就一直持续到今天,直到刚才贝丽卡一股脑将自己积攒的血液全扔给了对方,然后伊格诺斯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三线作战,然后三路全崩,现在连自己也被奥杜因的火焰烧了个干净。 但这一切,贝丽卡不知道。 她只感觉心里七上八下,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壁炉里传来一阵声响,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然后听到“嘭”的一声,三道人影不分先后从里面挤了出来。 “对不起,我第一。两位来自洛坎的朋友。” “不,第一是我,你这个蓝皮矮子。” “呵,有句精灵古语叫‘后来者居上’。” 三个家伙唇枪舌战完毕才注意到面前站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她下意识用手护着重要部位,脸上的惊愕不比三人少多少。 沐言反应最快,三道土墙围成一个三角形隔绝了明媚的春光,也隔绝了塔林人“欣赏”美好的目光。 阿玛瑟表情有些尴尬,他解下自己破烂的睡衣从墙上扔了进去。 “我们谈谈吧,贝丽卡小姐。” 这句话倒是说得无比顺畅。 第一百二十二章 锈水财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交流进行的很顺利,虽然贝丽卡看向阿玛瑟的眼神始终幽怨,让精灵仿佛如坐针毡,但她告诉了沐言他想知道的一切。 虽然这并没什么用,她也是个可怜的棋子,知道的甚至不如沐言猜到的多。 问询结束后,在如何处理贝丽卡这个问题上,三人竟出现了分歧。 沐言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女人起了杀意。就像当初知道艾什对一名来自洛坎的灵魂使用了搜魂术时毫不犹豫地出手一样,他痛恨这种漠视生命的行为。哪怕对方用春秋笔法几乎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伊格诺斯。但他很清楚,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比那棵树好不到哪里去。 阿玛瑟则不这么认为,精灵对贝丽卡的态度倒不是因为她对自己很好,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人性中的闪光点。他了解到,拿着毛刷的那两个面部可憎的女人,是失去了特征器官的兽人,按道理来说她们这样的弱者不可能存活,可她们活下来了,来自贝丽卡的拯救。 “那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处置?”沐言问。 “面对她该有的命运,或许比活着更糟,但那是她应得的。”精灵回答:“不管怎么说,不应该由别人决断。就像你痛恨模式生命一样,我们也不该漠视她的生命。” 他觉得在这件事中,贝丽卡有过挣扎,既然她没有抛弃人性,那人性就不该抛弃他。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决定权给了瑞奇。 塔林人看待问题的视角不同于常人,别人要平视的东西,他要抬头看,所以塔林人看的很全面。 比如他问沐言“那个女人听到的声音和让伊格诺斯死掉的是同一个吗”。 沐言回答是。 他又问阿玛瑟“如果每个混蛋只要心存一丝善念就可以得到他人的宽恕,那这犯罪成本是不是太低了点”。 精灵同样只能点头。 最后塔林人拿出夜叉,递给贝丽卡。 “如你所见,女士。事情发展到这个样子,这座庄园将不复存在了。如果它不在了,我很担心你会面临怎样的处境,我甚至都能想象奴隶贩子给你身上打的标签。‘瞧一瞧咯,瓦丹城最有权势的女人’……所以女士,这是你保全自己的最后机会。用你的双手,而不是其他外物。如果你赢了,证明你足以自保,那也是你争取到的。但如果你死于我的剑下,这是你应得的。” 瑞奇冲她微微欠身,然后拿出散华,示意对方朝他攻来。 贝丽卡把眼眶里绝望的泪水憋了回去,她接过剑,对瑞奇真诚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毫无章法地冲了过来。 …… 沐言和阿玛瑟把被打晕的守卫一个个扶起来,撤离现场,然后一团火烧了水晶宫。 伊格诺斯在这座城堡里留下了太多痕迹,更不要说那生化危机现场一样的地下室了。三人在找到足够用于重塑身体的材料后,还顺路拿走了贝丽卡囤积的巨额财富。 别人在结界加持的柜子里存的是金币,这女人存的是无息水晶卡。 在锈水财阀存钱是要交利息的,存的越多,存的越久,要交的钱就越多。官方说法是保存如此多的财富不被人窃取需要付出巨大人力和物力,我们保障你的财产安全、提供便利支付方式的同时也肩负着巨大风险。 所以这很公平。 …… 尽管有结界保护,但水晶宫的大火还是引起了多方注意,尤其是锈水财阀的总负责人安德鲁。 他觊觎这块肥肉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位女士带着她那些强壮到不像话的奴隶几乎每个月都能从他的竞技场拿走大量财富,锈水财阀遍布赫鲁的银行每个月被强盗抢走的钱都比不上她的十分之一。那简直比抢钱还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他还无法修改规则,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还不如被强盗劫走,好歹还有机会追回来…… 所以他第一时间派人前去查看,可人还没走远,就有人专程找上门来了。 …… 瓦丹内城区的黄金地带,坐落着属于安德鲁的“叮当响交易中心”,门口还伫立着他的纯金雕像。 这是他作为锈水财阀总负责人的身份象征,能让抠门的安德鲁奢侈成这样,足见他对这个身份的看重。 叮当响交易中心类似地球上的写字楼,在功能上更像是华尔街。各大商会和财团都在这里备有人员,时刻注意城里的物价,货币走向等等,然后第一时间用传讯石告诉自己的东家。 这里全天候营业,魔法灯被巫师修改成能从空气中收集元素的永光灯。虽然能在这儿工作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但每天都有筋疲力竭而死被抬走的雇员,昭示着现实的残酷,就像门口的牌子上写的那样: “金钱永不眠” 和那些出生入死的冒险者一样,这儿的普通人也在为生计卖命。 沐言看到牌子时这么想,他想起了霍斯狄,那儿安逸的就像老年人生活,难怪都快混不成城邦了。 安德鲁的办公室在最顶层,有一块突出去的露台。露台上停着三只私人享用的血喙渡鸦,每天光是饲料钱就足以养活好几百口人。露台周围包裹着隐形结界,从楼外面是看不到的。 沐言三人走进底层的传送法阵,遭到了工作人员细致入微的检查。 就在沐言想笑话他们方法原始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扫过了空间戒指。 他都没有察觉,告诉他这件事的是海德薇。 傻鸟的灵魂还没来得及复原,现在待在余烬指环里,那是格雷泽用法阵为它做的特殊夹层,与储物的真空类似,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型灵魂。傻鸟向他传来一个有些迷茫的信息。 “有人摸了我!” 听起来大概是这样。 这些人竟然连空间戒指都可以扫描?沐言有些惊讶。 但更令人诧异的是,他们并不介意三人携带武器,而是让沐言把囤积的实体化死寂元素拿了出来。 他这才想起来,这玩意儿除了作为人体模型以外还会爆炸。当初莫拉比就向众人展示了一番其威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说”服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来到顶层,直面安德鲁,沐言看到对方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比格雷泽老师更矍铄,但也没老管家那么面目凶恶。他保养的很好,坐在结界后面面沉如水地盯着三人。 沐言虽然无法扩开感知,但20点感知带来的第六感还是让他有些不安。塔林人也是面色凝重。 想一想吉欧尔港有阴影脚步这种足以追杀瑞奇的组织,如果安德鲁阁下不小心一点的话,恐怕早就被篾潮人摁死在睡梦里了吧。 有钱人真是觉都睡不踏实。 “安德鲁先生。”沐言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很关心贝丽卡的庄园发生了什么,实话跟您说吧,她已经死了。” “什么?”安德鲁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很显然他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些是她的财富,您可以过目。”沐言一抬手,成堆的无息水晶卡下雨似的落下,然后径直飞向安德鲁,被他面前的结界挡住。 一双看不见的手将这些水晶卡码成堆,放在空处,安德鲁的神情也稍有缓和。 “你想获得我的认可,继承她在瓦丹城的商会?”他开口道。 “不不不,我对那些没兴趣,就像对这些水晶卡没兴趣一样,您大可自行收回。相信到时候您在锈水财阀的地位又可以更加稳固。” “那你想要什么?” “我说明来意吧。”沐言微笑道:“我想要一个可以一起对付篾潮人的盟友。” “对付篾潮人?”安德鲁不屑地笑笑。“呵呵,我想你恐怕来错地方了,瓦丹城不涉及政治斗争,这里只有货币交易——” “安德鲁先生,”他打断道,“听说在瓦丹城,只要花钱就能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那是当然。” “那如果我想买它呢?”沐言指尖出现一张骨白色卡片,径直飞了过去,薄薄的边缘嵌入结界。 “船票?你或许太高看篾潮人的东西了,一张破船票而已,要不了这么多钱。我是生意人,不是骗子。” 生意人不是骗子?这老头可真会开玩笑,沐言腹诽不已。 “您想错了,我要买的是那艘船。” “什么?” “我说我要买的是那艘船。”沐言耸耸肩。“如你所见,印在船票上那艘,它叫纳格法尔号,这个名字想必您也清楚。” 安德鲁愣了半天,死死盯着沐言,似乎想确认对方不是在跟他闹着玩。 沐言同样真诚地看着他,半晌,这位瓦丹城最有权势的商人才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我本来想知道阁下的名字,但现在看起来没必要了。阁下请回吧,贝丽卡小姐的资产将会被冻结,在并不遥远的未来,于一个合适的机会成为瓦丹城的公共设施。” “道理我都懂,钱你是收下了,所以这是到展示肌肉的环节了对吗?” 沐言轻轻打了个响指,身旁蓄谋已久的两人便一左一右飞了出去。 早在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塔林人就用小动作告诉了他隐匿着杀手,而且还不止一个。阿玛瑟也听出了空气中隐晦的心跳声。 碍于荒漠法阵,他无法主动出击,但也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让瑞奇与阿玛瑟出手,自己静坐垂钓,等待一条没耐心的有缘鱼。 精灵的银之领域瞬间铺满整间屋子,黑暗遍布,月光从天花板上洒下,清冷如水。 赫鲁这群没见过领域的土包子登时一愣,紧接着空气中隐隐出现了三道身影的轮廓,在光照下无所遁形。 阿玛瑟脚下一蹬,持剑刺了过去,剑尖荡开一圈银白的剑光,空间都出现一丝扭曲。 “铛” 被他选中的刺客不得不现身格挡,他发现对方不禁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影界,这一剑也有避无可避的趋势。 遁入影界就像游戏中换了条人少的线一样,而传奇的领域则是全服务器覆盖,无论你在哪个线,都没法隐藏。 比起他的简单粗暴,塔林人手法就高明的多了。 他不动声色溶身于光,借着阿玛瑟月光的掩护,将光芒散播到三名杀手所在的空间,夜叉、散华、飞旋黯灭三把武器分别隐约在三人脖颈处浮现,丝毫没被察觉 “下手别太狠,别伤了和气。”沐言忍不住提醒道:“另外给我也留一个。” 瑞奇撇撇嘴,两把武器消失,自己现身在一名刺客身后,手放在对方脖颈的大动脉上。 “安分点,伙计,看你的同伴表演就好。” 被他控制住的刺客浑身一颤,背后顿时汗涔涔的。 这都什么怪物?他在心中暗想。 虽然这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8级刺客,但在瑞奇这种变态面前还是讨不了好。 此时场上唯一一名自由的刺客发现了改变战局的关键点,他觉得自己只要控制住这个看似没什么用的巫师就能翻盘。 于是他果断出手了,身影如划破夜空的黑光,一头扎进沐言身边的陷阱海里。 有缘鱼上钩了。 “嗡嗡嗡嗡——” 一连串静止陷阱触发的声音响成一片,瑞奇听着都脑壳疼。 作为亲身体验者之一,他清楚碰到那玩意儿就跟有人用大锤在你脑子上狠狠敲了一样,头晕恶心还伴随着立体环绕式嗡鸣声,这个家伙丧心病狂的布置了多少? 他不知道的是,这名刺客最引以为豪的就是速度,快到可以拉出残影的速度。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甚至快过了陷阱的反应速度。沐言摸不准对方出现的位置,在身边布满了静止陷阱,荒漠法阵虽然阻碍了法师的行动,但像烟雾弹一样也阻碍了对手的视线,所以没被发现,那位刺客也自忖可以凭自己的速度躲过巫师的法术。 因此这名杀手一连触发了至少四五个陷阱才被控制住,沐言差点就没忍住用闪光术遁走了。 还好他忍住了,要不然这副高深莫测的强大巫师形象就会崩塌。表面功夫要做全套,这是格雷泽言传身教给他的。虽然到目前为止,老人在贝恩面前从未释放过一个法术,但你要是问老管家团队里谁最深不可测,他多半会选格雷泽。 这就是装的好处。 …… “安德鲁先生,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买卖了吗?” 三名八级刺客全被控制住,沐言神色如常道。 安德鲁表情有些不自然,脸颊上的肌肉抽搐着放下了结界。虽然最昂贵的底牌还没动用,但安德鲁觉得没那么必要。 既然对方表现出了诚意,他也不该这么畏缩。反正结界也早晚会被突破,倒不如表现的有魄力一点。 “我们可以谈谈,还未请教阁下的名字。”他说。 “沐言。” 沐言笑着回答。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宣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瓦丹城,又是一个天色昏暗的早晨,空气中萦绕着蒙蒙的薄雾,魔法灯从魔耗较低的节能模式转为高亮,灯光交织在一起,让大理石地面泛着明晃晃的白光。 巡夜的卫兵和早起的同伴完成了新一轮交接,正打着哈欠往回走。 幸运广场上的摊贩们已经踩着点到了,虽然还没到正式营业的时间,理论上还会受到卫兵的驱逐,但双方已经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卫兵当做没看见他们,他们也假装没看见卫兵从面前顺手带走一些东西。 毕竟来得越早,越能占据有利位置,就越有可能卖出去更多的货物。 在瓦丹城,谁都活的不容易。 但今天,似乎注定不平凡。 …… “铛——铛——铛——” 和霍斯狄一样,瓦丹城最中心的竞技场里,也有一座大钟。 但比起霍斯狄那种简单粗暴的敲钟方式,瓦丹人可就文明多了。三只血喙渡鸦的爪子上系着绳子,绳子下端捆着一座大钟。锈水财阀的二把手光头乌克飘在空中,手持撞杵卖力地撞在钟上。 他背后伸出一双发光的羽翼。款式华丽,光效浮夸得像地球上几十年前劣质页游里的“大天使之翼”一样。 “啧,瓦丹人的审美,真是一股暴发户气质。”沐言忍不住吐槽道。 “那已经是锈水财阀最好的飞行道具了,据说速度不比血喙渡鸦慢多少。”瑞奇摸着自己的天鹰指环说道:“说起来我更好奇阿玛瑟的‘领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明明没有翅膀他也能飞起来?” 沐言想了想,给他举了个例子。 “你面前有20个熊孩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也不好好排队,你要怎样让他们站成4*5的方阵?” 塔林人皱着眉头想了会儿。 “打晕?就像我们‘潜入’时对那些守卫做的那样?” “正解。洛坎的元素正是这样,像被打晕的熊孩子,一点儿都不调皮,但也失去了活力。这对高阶法师而言或许是个噩耗,但对阿玛瑟这种战士来说,毕竟死元素不介意你是否拥有元素亲和。他们从小练习的东西就是领域的蓝图,积累到了就自然掌握了。但在赫鲁,没有人这样做过,你们更注重肉体不是么。” 塔林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完后陷入了沉思。 …… 钟声一圈圈荡开,无论是即将回家的守卫还是早起的摊贩,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止住脚步,看向城中心位置。就连旅店隔音结界里的住户也被侍者温柔地叫醒,轻声询问他们是否要在免费红酒的陪伴下欣赏这突如其来的盛况。 锈水财阀在每个街区十字路口的魔法路灯上都设置有扩音结界,所以瓦丹人没必要像霍斯狄人那样一股脑全挤进竞技场里。 他们想挤也挤不进去,瓦丹城至少有三十多万人。 乌克敲了足足十下才停止,然后目送安德鲁走上魔能精金外面镀着秘银的台子。 “瓦丹城的民众们——” 安德鲁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自从他当上锈水财阀的一把手后五年来第一次站在这座台子上,不禁有些感慨。 他的声音幽幽扩开,整座城市突然安静了一瞬,仿佛每个人呼吸的频率都一致了。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是迷雾照常升起的一天,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他说着,声音飘进每个人心里。 “可事实上,就在昨天晚上,就在让人心驰神往的水晶宫里,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锈水财阀的主管之一,坐拥整座城市十六分之一财富的贝丽卡·阿道夫小姐,她死了。” 人群嗡的一声炸开了锅,但瞬间就被安德鲁的声音盖过了。 “安静,瓦丹的子民们,先停止你们的议论。你们以为我是要向她表达哀悼吗?不不不,你们猜错了,那场烧毁了整座水晶宫的大火是她最好的归宿,她不值得你们悼念,她死前的惨叫声为我们敲响了警钟!就像乌克主管做的那样!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调查贝丽卡小姐死因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们敬爱的贝丽卡小姐,是篾潮人安插在这里的奸细!” 这句话安德鲁说的义愤填膺,重重砸在每个人心头,事前毫不知情的乌克也愣住了。 “贝丽卡小姐为什么是奸细?” “篾潮人?那群肌肉棒子还会安插奸细?” “开什么玩笑,贝丽卡小姐会是奸细?她的丈夫不就是死在篾潮人手里……等等,会不会是,哦,我的天呐……” “难怪她有那么多强大的奴隶……那些都是外来者?烙印,灵魂,哦,该死的篾潮人,我在竞技场输了可不止一两万金币……” …… 在安德鲁的刻意引导下,人们开始用丰富的想象力完善这个谎言,短短几分钟,前一秒还沉浸在悲痛和震惊的人群就变得义愤填膺了。 他似乎对这种现状很满意,继续说道。 “我和你们一样,百感交集。在这样严峻的时刻,我选择向你们传达这个消息,而不是隐瞒,再慢慢消化,是因为我需要每个瓦丹人的力量。 “或许我们大部分人都习惯了这样充满秩序的生活,我们爱好和平,享受安详的下午,热衷于躺在金币上睡觉,虽然那会硌到后背,但你们心里很开心不是么。 “但篾潮人不希望,他们的手,又一次伸进了我们的口袋里! “请记住!是又一次! “数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拒绝了篾潮人蛮横的要求,拒绝把金币给那些肌肉棒子拿去建造什么纯金拦河坝,从那以后,篾潮人就对我们怀着贪婪和欲望,而我们,也从未踏上过纳格法尔号。 “这仿佛是一个脆弱的盟约,我们以为是,我们以为他们会遵守,可事实上他们没有!他们毁约了! “我们面临的,是一个邪恶的信念!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们避无可避,唯有反抗! “相信我,在万众一心的瓦丹人面前,没有什么是无法战胜的!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迸发出一阵欢呼,连沐言都忍不住感慨这家伙的煽动力之强。 安德鲁静静地等待着,等整座城市又安静下来,他继续说。 “现在,让我们讨论一些实际的问题,如何应对他们。 “这个问题实际上很简单,我们要注意的不是需要什么,而是我们有什么。 “告诉我,身为瓦丹人的你们,告诉我,和那些肌肉棒子比起来,我们有什么?” “钱!”“金币!”“足以填满尼弗海姆的金币!”…… 各式各样的呼喊声排山倒海似的席卷而来,一浪高过一浪,最后汇聚在安德鲁面前。 他微笑道: “所以我们要怎么花这笔钱? “当然,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既然篾潮人制定了游戏规则,没问题,我们遵守。最近的三个纪元,两千年,也就是20次捕捞季以来,纳格法尔号上每次平均有448名篾潮人登船。 “每一张船票能够携带不包括持有者在内的其他5人。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80张船票,用钱砸晕那些所有者,五十万不行,就一百万,一百万不行,就一百五十万。拿到船票后,大大方方地走到船上,昂着头告诉那些篾潮人,我们,就是要在冥河上掀起一场战争! “他们可以拒绝,他们可以拒载任何一位瓦丹人,甚至可以避开纳沙尔流域这块肥的流油的肥肉,像只缩头海龟一样躲在蜿蜒狭窄的下游,在他们那艘古老的破船上进行‘赫鲁上层人士茶话会’,没问题,我们允许。 “如果他们那样做了,这会成为赫鲁史上最伟大的笑话。你们甚至可以将它当成传家宝,告诉自己的儿子,孙子,在很久以前,瓦丹人逼着篾潮人当了一次没卵蛋的胆小鬼! “但篾潮人会这样做吗?城里的篾潮人,我问你们,你们会这样做吗?你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允许你们这样做吗!?” 安德鲁的声音瞬间高亢了起来,瓦丹人也听的热血沸腾,就是夹杂在其中偶尔有几个篾潮人神色不自然起来。 血脉里的好战因子让他们恨不得打上一架来发泄,但看了眼周围一双双愤怒的眼睛…… 还是算了吧。 …… “对你们愚蠢的行为,我代表锈水财阀,代表瓦丹城,在这里做出回应。”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语气决然。 “瓦丹城,向吉欧尔港,宣战!” “宣战!”“宣战!”“宣战!”…… 忍耐许久的咆哮声直冲云霄,仿佛要撕开天空的迷雾。这座始终以精明的商人和丰富的物质生活著称的城市,突然迸发出前所未见的血性,让人为之颤抖。 第一百二十五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安德鲁这一套传销N连下去,瓦丹城的商人们被唬的一愣一愣,呼喊声估计在几百里外的海蒙城都听得到。 但沐言却不禁有些挠头。 这和说好中的不一样啊…… 虽然从方式上讲,差不太多,可从阵势上讲,这完全就是突然把说好的地下恋情公之于众,还要发动全村人举办盛大婚礼的既视感…… 这老家伙要放我鸽子?难道这就是人善被人欺? 我们的学者不禁眯起了眼睛。 在原本的计划,或者说交易中,双方的职责是这样的:沐言提供给安德鲁足够的金钱——那些来自贝丽卡的财富。后者如他所说的那样,高价从别人手里购买一批船票,然后像吕子明白衣渡江那样上去一群搞事情的人。 沐言也没打算让那些一起上船的家伙听自己的,只要他们能在船上搞出事端就行了。换句话说,他们就是沐言团队的“僚机”。 以往纳格法尔号经过瓦丹城门前的纳沙尔流域时,瓦丹人都是聚众坐在城外嘲笑和戏谑的,有种北大开运动会,清华的学生们搬着小板凳看戏的既视感。偶尔一两个从瓦丹登船的倒霉蛋还会获得免费而盛大的欢送仪式——虽然那很嘲讽就是了。这次,突然从瓦丹城冒出来这么一大批乘客,哈布隆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挨个细查过去,到时候身份和背景都会成问题。 只有锈水财阀有这样的实力:作为地头蛇的他们可以在短期内凑齐一大批身份干净的有钱人,然后随便指派个代言人,比如旁系子侄一类不受待见的,再带上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佣兵,打扮成正常乘客,或许再编上一两个“莫欺少年穷”故事,就足以和沐言上船把这趟水搅浑,方便他摸鱼。 以上是沐言的想法,有种重大考试前学生暗地里组团计划作弊的风格。 可安德鲁的行为…… 这已经是罢考游行了,他不光煽动了一大批学生,打着“我们拒绝考试”的旗号和学校站在了对立面上,还扬言要炸学校! 这可真是顺应了广大莘莘学子的内心…… 难道他就真的不怕自己暗中动手脚?沐言百思不得其解,刚才放这位财团一把手上台之前,他就明确表示自己在对方身上动了手脚,希望他讲话时能慎重一些。 所以他是拿准了自己好欺负? 而且最关键的,这也太熟练了吧,就像事先排练了无数遍,这样具有煽动力的演说难道真的是即兴发挥? 可怕。 …… 安德鲁走下来的时候,递给沐言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带着三人走进屋子。 他依旧没带护卫,就连那个光头乌克想跟过来都被阻止了。 “沐言先生。”安德鲁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额头,刚才那番讲话中,他全情投入,也出了不少汗。 “我想你应该有话要说吧?” 沐言淡淡道:“还是把讲话的机会让给安德鲁先生吧,就不耽误时间了。” “也好,我也怕沐言先生一激动真把我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引爆了,那我之前那番话可就白讲了。” 沐言笑笑,对方指的是他的安全措施,一小团塞在心脏部位的死寂元素,随时可以引爆的那种,被叮当响交易大厅底层的护卫扣了下来的东西。 安德鲁拿出一张赫鲁的地图挂在墙上,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许多线条,其中明显可以看到,最粗的一条从吉欧尔港出发,一路逆流而上,途径伯里克城,海蒙城附近的港口,最终来到纳沙尔流域。 “现在是10月28日,距离篾潮人出港还有一个月时间,这也是我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准备?”沐言皱着眉头问。 “没错。”安德鲁点点头道:“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篾潮人现在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们的反应无非两种,进,或退。当然,我不认为篾潮人会真没卵蛋到那个地步,我和哈布隆暗地里交手这么多年,那头老狐狸能在一堆肌肉棒子里当上老大,可不是因为他强大的巫师身份,而是一颗好使的脑子和善于煽动人心的口才。” “就像你一样?” “呵呵。”安德鲁避而不谈,转移话题道:“相信我,他一定会在选择这段时间内‘扩兵’。而且还是顺着这条路一个城邦一个城邦的扩兵。并不会动用吉欧尔港的人,他怕我突然对篾潮人的大本营出手。” “声东击西?” “精辟!”安德鲁眼前一亮,赞叹不已。 “既然你能搞到纳格法尔号上的魔纹和法阵图,那你也应该知道那艘船最多可以容纳多少人吧?” 沐言点点头,当初为了说服对方,他出示了格雷泽老师提供的魔纹图来增强说服力,同样,对那艘船的规模也十分清楚。 这是一艘比泰坦尼克号还大上一倍的魔法船只。 “篾潮人每次捕捞季卖出去的船票有两百多张,算上他们接近五百的自己人在内,这艘船上一共会有接近两千人,还不到总容积的一半,你觉得剩下的位置是装什么的?” “什么?” “给尼乌德拉的祭品。”安德鲁信誓旦旦。 “在许久那场浩劫之后,虽然篾潮人抚平了伤痛,克服了对尼乌德拉的恐惧,但为了安抚这条深海巨兽,他们会在每次捕捞季进行时为他特意准备好足够的食物,以此交换等价的灵魂。这些食物多半是奴隶,战俘,族里的老弱病残。一命抵一命,所以这艘船满载而出,空荡而归,用流淌的人命兑换财富,归于篾潮人。 “但这次,我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不用准备祭品的机会。”安德鲁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容冷冽。 “我相信哈布隆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既然那群脑袋里都是金币的家伙自己送上门来,就干脆用他们当祭品好了’。在不动用吉欧尔港本土力量的前提下,雇佣佣兵作为炮灰是他最好的选择。所以你只要前往伯里克城或者海蒙,一定能安全登船,甚至不用为随从数目犯愁。” 沐言突然心中一凛。 “安德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德鲁恢复了以往慈祥的微笑。 “三天前有人在金罗勒叶旁边的银行里办了一张最高规格的水晶卡,结果昨天就挂失了。 “两天前在我的竞技场发生了一起事故,贝丽卡小姐所处的包厢遭到破坏,同时外面香榭路马车停靠处发生了一场爆炸,被毁掉的正好是她的马车,以及那张卡古怪的卡。 “我的卫兵队长史蒂夫到现在还在找一个叫贝恩的安布里人。我很清楚,他是夏洛克家族的管家,以及,夏洛克那家伙多半已经死了。 “还有,造成那起事故的两个盗贼虽然没抓到,但同一时刻,外城区发生了几起类似的爆炸事件,与其说是‘事故’,倒不如说是恶作剧……” 安德鲁见塔林人已经面色不善地消失在空中,眼前的年轻巫师也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虽然有些僵硬,但他明白“点到为止”的道理、 他的确“点”到了。 “沐言先生,事实上我本来没想那么多,了解身边发生的一切是我的个人爱好,我甚至没想过这些事有关联。但从贝丽卡的水晶宫着火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得不说你背后的‘指挥者’设计的这个局很巧妙,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往这方面想。但现在你给了我答案。尤其是你此刻的眼神,更让我确信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是一个团队,对么?至少有八个人的团队。” 沐言和阿玛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种立刻弄死这家伙的冲动,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仿佛感应到他的想法,安德鲁摊了摊手。 “你不会这么做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是和你有合作的盟友。我没有恶意,但如果我死了,你会有大麻烦的。” “但是你想过吗,安德鲁先生。”沐言自顾自地倒了杯红酒,递给他一杯。 “在平时,锈水财阀的掌舵人突然身故,这会引起轰动,甚至大乱子。但在你说了那么一串话之后,还会吗?” 安德鲁原本胜券在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毫无疑问这会是篾潮人做的。”沐言耸耸肩。“所以你是不是太大意了?” “呵呵……”安德鲁干笑了几声,不自然地转移话题。 “……那我们来细化一下这个计划吧,我负责把水搅浑,然后你带着人去伯里克城登船,当然,我会安排一批人和你一起去的。” “如果没有我刚才那段话,是不是就没有你的后半句了?” 沐言笑着和他主动碰了下杯子,后者不置可否地笑笑。 “所以我还是有些不满的。”抿了口酒,他说:“那如果我在船上什么都不做,静等你出丑呢?” “谁在乎?”安德鲁笑了。“你知道其他人怎么看待瓦丹人吗?他们说我们的脑子摇晃起来都能发出金币碰撞的声响,你觉得我们还在乎出不出丑吗?我们不是篾潮人,想想他们树立的形象吧,骁勇,好战,易怒,护短,蛮不讲理,这的确为单独出行的篾潮人提供了许多便利,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光环。但同样,维持这份光环需要付出比我们更加高昂的代价。而我们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也就是说,不管我在船上做了什么,都会被视为是瓦丹人所为,而你,却只用预付一部分订金就可以坐享其成?” “别不服气,年轻人。”安德鲁这副样子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他笑呵呵道:“这是资本的力量,你既然不敢站在台前,那总有人要承受这一切,赞美,咒骂,各种压力,甚至是威胁。但这这一切最终会化作财富。” 瓦丹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年轻人,但距离沉稳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沐言默不作声,突然抬起头,手指微微搓动了一下。 “噗”一声轻响,仿佛红酒的木塞被弹开。 安德鲁难以置信地看向胸口,那儿已经开始向外渗出血液,鲜红如酒,一片冰冷的感觉逐渐浸润左胸膛。 绝望爬上他的脸颊,他无法抑制的向后倒退,靠在桌子上,伸手指着沐言。 “你……你……” 嗫嚅着嘴唇说了两句话,他才突然发现,似乎除了冰冷的触感和心理的恐慌以外什么也没有。 而沐言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摸了把胸口的伤,发现浸透了亚麻衬衫的红色液体有些发紫,还带着一丝芬芳。很显然这是沐言刚才打开的葡萄酒。 沐言开心地笑了,这个恶作剧让他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 “你刚才也很紧张嘛,安德鲁先生,有那么一瞬我真以为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沐言手指微动,对方掌心的汗渍和胸口的红酒一起飞了出来,浮在空中,氤氲成一个带着紫色丝线的水球。 “虽然这么说,但你的临场发挥还是让我叹为观止。我们扯平了。” 说完,他带着两人离开了,水球哗的一下散落在地。 目送他走远,安德鲁瘫倒在地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 “呼——” 他长舒一口气。 “真……真是太刺激了……” …… 吉欧尔港,城中心的广场上,有个明显矮了一截的灯塔。 塔尖仿佛被人斜着削去一截,上面还残存着几个漆黑的豁口,就像烙铁伸进牛油里熔出的痕迹。 等他作为给远航船只照明的工具,自从许多年前那场浩劫后就很少了,因为鲜有人敢驶向尼弗海姆。这座残破的灯塔之所以残留到今天,是因为那个古老的传说。 在那段让所有篾潮人恐惧的日子里,灯塔是吉欧尔港最高的建筑,来自深海的怪物被篾潮人的贪婪触怒,它招来滚烫的冥河水,席卷了吉欧尔港,自己收拢双翼,盘踞在灯塔上,用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绝望的人们。 吉欧尔港最原先的样貌在那时毁于一旦,只留下这座灯塔。 现在,灯塔顶端悬浮着一个人,身穿紫色法袍,眼睛发出蓝盈盈的光,白色的胡须绑成小绺,垂到胸口。 法袍和大多数赫鲁巫师穿的都不同,沿用珈蓝信仰历四百多年的款式,这出自格雷泽的手笔。 来来往往的篾潮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抬头仰望他,注视着这位纳格法尔号现任的掌舵人。 …… “海拉的子民们。”哈布隆开口道,声音就像来自海面的寒风,清楚地传到每个角落,让人灵魂战栗。 “有人向我们宣战了。” 短暂的停滞后,他俯视身下,没看到一双怯懦的眼睛。 “很好,海拉的子民们,尼弗海姆柔软的风没有让将你们驯化成猪猡,我很高兴。 “那么现在,回答我。敢向篾潮人宣战的人,是什么下场?” “死亡!”“死路一条!”“融化在冥河里!”…… 篾潮人挥舞着手里的武器,眼睛通红,喘着粗气呐喊道。 “你们不在乎敌人是谁吗?” “不在乎!!” “很好。”哈布隆点点头。 “我们的敌人,是瓦丹城。” 人群突然肃静了,但过了不到一秒就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瓦丹人,他们想做什么?买走我们的船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瓦丹人向我们宣战了?” “他们脑子里塞了太多金币,无法思考了吗?” “我发誓这是捕捞季来临前最好的一个笑话……” …… “安静!”哈布隆喝止了众人的议论,朗声道:“瓦丹人想在船上和我们展开一场战争,你们要怎样回应?” “战——” 这次的回答整齐划一,煞气凌然的声音让海边的灰鸥都尖叫着飞远了。 “我对你们的回答非常满意。”哈布隆说,但他也明白,安德鲁不是傻子,对方敢这么做,一定有其他打算。 比如趁着他把大部队拉上船,来主动攻击吉欧尔港?很有这个可能,以对方的智慧,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但这场战争与你们无关,”他说。“这可能是那些瓦丹人为数不多的智慧能想出的阴谋,我们必须提防。” “或许这次的祭品会多一些。”他想道,转瞬就有了对策。 就和安德鲁想的那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琐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就像瓦丹城的盛况没过几分钟便传到了吉欧尔港一样,哈布隆的话同样很快传到了安德鲁耳朵里。这位精明的行长直到确认这条消息准确无误才开始着手准备答应沐言的事儿。 在花钱这种事情上,他总是无比慎重,生怕白掏了一枚金币,但一旦确认,又毫不含糊。 从锈水财阀总部发出的指令如雪花般飘往各个城邦,看似与瓦丹人没有生意往来,背景干净的有钱人纷纷行动了起来,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获得船票,更有甚者在许久之前就准备好了船票,打算捕捞季临近出手卖掉,反而方便了这次。 就这样,表面上风马牛不相及的商人们开始向伯里克城和海蒙城进发,像迁徙的候鸟,行动异常规律,篾潮人根本没法发现异常。 下发完指令,安德鲁把上一批潜伏在办公室的暗哨换掉了。 …… 在两位跺跺脚足以让冥河以南抖三抖的大佬先后发话后,赫鲁陷入了久违的热闹气氛。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场即将上演的好戏,翘首以盼。 瓦丹人的势力几乎遍布整个冥河以南,到处都有他们的银行和交易中心,就连霍斯狄的闪耀金币也是在瓦丹人的帮助下建立的,所以在各处都设有盘口,各种相关博彩产业应运而生。 他们已经丧病到拿自己的命作为赌注来赚钱了。 而篾潮人,这个几乎全民皆兵的族群从来都不缺少好战分子,因此这两天可把史蒂夫忙坏了,不断有篾潮人闹事。抢劫、斗殴、聚众滋事,无所不发,这些胳膊上纹着船锚或灰鸥印记的肌肉棒子真是块难啃的骨头,短短几天,史蒂夫就觉得身边的年轻队员进步了不少。 果然是高压之下才能铸造精兵。 和他一样,沐言也忙着为自己的师母和埃里克塑造身体。 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这项工作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同于阿玛瑟,精灵身上有夏穆留下的神力,这股神力仿佛初入游戏的新手指引,指导他完成了几乎大部分工作,他要做的只是修修补补,以及观摩。 再加上格莉丝和埃里克都是普通人,过于脆弱,为他们塑造身体就像在镂空的嫩豆腐里填充内容物,稍不注意就会伤害到灵魂。 夏穆也没有在资料库里留下什么信息帮助他,仿佛这是一项总结性的考核,也让沐言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或许是弥娅的指引,机缘巧合之下,他破解了这一难题。 …… 那天和安德鲁的会晤结束后,傻鸟的灵魂在余烬指环里呆了一整天,晚上终于捱够了时间飞出来复原身体,沐言当时正在为两人发愁,歪着头出神,恰好目睹了海德薇复原的全过程。 傻鸟细小的灵魂框架舒展在空中,元素皆湮灭的真空环境里出现了一种虹吸现象,澎湃和死寂两种元素被拉扯过来,自然地附着上去。 于是沐言突发奇想,如果将两人的灵魂置于这种环境里,是否也会产生类似现象? 带着这个想法,他和格雷泽展开了探讨,最后决定这样试一试。 这个想法也是建立在他精通元素融合技巧的前提上。 这一过程涉及不同物质相互贯通,镶嵌,最终在灵魂能量的协调之下成为有机的整体。而这个过程,正是元素融合的过程。 这一路上他从未停止过该项技巧的练习,再加上伊格诺斯提供的大量死寂元素,很快就可以制造出一片三米见方的湮灭空间。 之所以这么熟练,完全是“电磁脉冲”这个融合技能带来的副产品。当初他只是想复刻海德薇诞生的过程,试图为傻鸟捏个伴儿,可惜傻鸟的诞生似乎是某种奇迹,没法重现,巧合之下就诞生了“电磁脉冲”。 就像两个拔河的人势均力敌,最终拽断了绳子一样,法师,或说赫鲁巫师之间的战斗大都以这种结局告终,所以沐言就思考是否可以利用这些断掉的绳子——湮灭元素所产生的“空洞”来做点什么。 于是电磁脉冲应运而生,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法师杀手。就算《黄昏纪元》里也只有“魔力吮吸”这一个持续性法术会干扰施法者的蓝量,而且一条长长的蓝色光路简直就是活靶子,仿佛在大喊“集火那个奥术师!” 话说回来,三米见方大概是他的极限了,然后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格莉丝率先走了进去。 不同于傻鸟简单的身体结构,人的身体极其复杂,所以成型过程缓慢。 两种元素伸出的细丝就像DNA的双螺旋链条,扭曲折叠,缠绕在材料提取出的精华上,就像脱氧核糖链和蛋白质结合,高度螺旋成念珠状,然后这串念珠攀附在灵魂构建的框架上。在沐言逆天的感知下,他仿佛看到一栋空无一物的钢筋混泥土建筑正在被爬满藤蔓,原本规整精密的现代工业风格也逐渐变成古老遗迹拥有的森森年代感。 灵魂,元素,两者是构成世界的基本微观粒子,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也是法师们穷其一生探索的对象,它们蕴含的未知和神秘令人叹为观止,深深为之着迷。 元素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海德薇到底是如何诞生的?为什么赫鲁人和来自洛坎的灵魂接触冥河时有完全不同的反应…… 这些问题回荡在沐言脑海中,与他拥有的知识相互作用,得出一个个引人发笑的猜想。 但真理往往蕴含在其中,经历了嘲笑和质疑后,才会褪去斑驳的外衣,露出如金子般亘古不变的内核。 沐言仿佛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思考状态,两位迎来新生的人类披着衣服走出来时他都没察觉。 格莉丝从他身上看到了昔日达米安的影子,后者也经常这样陷入沉思。所以她制止了埃里克试图上前的行为。 “让他思考一会儿吧。” …… 解决完这档子事儿,沐言还有一个重要工作。 阿玛瑟告诉他,自己之前面对过一道血色的身影,而贝丽卡也提到过,伊格诺斯说她的血液很熟悉。 这两者让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坎图沙。 于是利用从贝丽卡身上采集到的血液,他让苏利亚进行了召唤实验。 结果让人诧异,这些血液唤醒了一个守卷人灵魂,但量太少,并不足以支撑她战斗。那个人正是身上的气息仅次于磐石剑唐岩的落叶剑秋岚,后者的名字一听就是东方人。 接受贝丽卡的血液后,秋岚仿佛得到了某种增幅,从之前机械性回答问题的模式变得思路清晰。但她和唐岩一样,存活得太久,除了记得自己来自圣堂以外不记得其他事了。于是沐言又去找安德鲁查看了贝丽卡的身份,发现她是个舞女的女儿,而那位舞女正是东方人,被卖到瓦丹城,买主是贝丽卡丈夫的父亲,一个姓阿道夫的商人。 后来剧情很狗血,这位商人又看上了成年的贝丽卡,就在他即将下手之际,被自己的儿子一刀捅死了。 这不禁让沐言想起了董卓和吕布的故事,后来贝丽卡的丈夫果然也像吕布一样殒命在某处,死的众叛亲离,据说是被自己的篾潮人手下砍死的。 线索在这儿就断了,而且秋岚听到凰巫和桃矢这两个名字后也毫无波动。 沐言又让苏利亚试了“伊格诺斯”、“规则模拟系统”之类的词汇,试图引起她的回忆,但都徒劳无功,他只好暂时放弃这个突破口,安心准备接下来的旅程。 …… 格莉丝获得新生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带苏利亚上街购物。虽然苏利亚更想用这段时间学习赫鲁语。毕竟进步神速的埃里克已经可以和瑞奇简单交流了,而她还要依赖翻译官沐言同学,对比之下埃德华兹大小姐显得辣么蠢。 “语言这种东西,早晚都会掌握的,不用急于一时。”格莉丝这样劝她。“我们去街上散散心吧。” 苏利亚本来看开了一点,但下一秒,她就听见格莉丝用标准的赫鲁语吩咐了汤姆一些事。 于是她的心情更糟了。 挫败感不仅来自于你不够优秀,更多的来自于比你优秀的人显得毫不费力。 但格莉丝又说:“你祖父年轻时明明没那么古板,为什么把你教成这样?一个女人不知道爱惜自己,怎么会有人来爱惜你?我们来打个赌吧,你跟那小子说你要上街,他一定递给你水晶卡而不是亲自陪你。” 苏利亚将信将疑的做了,然后拿着水晶卡气冲冲地回来,挽着她的手上街去了。 如果沐言知道自己被算计了的话,就会认为自己的师父和师母简直是天生一对。尤其在坑学徒这方面。 …… 身为琼斯商会的大小姐,格莉丝也算个出彩的商人。她对瓦丹人的货品经济赞不绝口,说这儿是金币的天堂,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机会,赚钱的手段层出不穷,让她大开眼界。 事实上经济的繁荣也反映出瓦丹人对元素控制的研究之深,虽然格莉丝不懂魔法,但她看得出,光靠法阵和魔力监控就能实现无人营业的药剂店在洛坎是不可能存在的,这与民众素质无关,单纯是科技水平的碾压。还有锈水财阀对水晶卡的研究,已经达到了极致。 瓦丹城的大宗交易不需要金币,一切都在卡上完成。在洛坎虽然也有类似的钱卡,但卡本身是空间道具,交易的主体还是金币,而在这儿,一切都是卡上的数字变化。省去金币的清点和运输工作会极大增加交易频率、效率,而且有了数字这个载体,人们对金币不会那么执念,这也是刺激消费的一种。加速货币流通就像盘活一摊死水一样,唯有如此商人才能攫取源源不断的财富。 这样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她愈发沉浸在瓦丹城呈现出的魅力中,丝毫没注意到背后的尾随者。 格莉丝大小姐论美貌绝对不在苏利亚之下,要不然也不会把扎老师迷的神魂颠倒。要是说我们的女剑士身上带着一股英姿飒爽的气质,那她就显得更加活泼,但也更狡黠。就像射雕里的黄蓉一样。 不过扎老师当然不是郭靖,他再怎么比喻也是混乱中立的杨康。 这两个女人站在一起,仿佛一道明媚的风景线,让瓦丹城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明亮的魔法路灯下,她们显得愈发光彩夺目。 众所周知,灯会吸引蚊子,于是女人也不例外。 瓦丹城虽然有严格维持秩序的巡逻卫队,但独身女性走在路上总会被从身后袭来的咸猪手揩油,这没法避免,巡逻队也很为难。因此随处可见的魔法影像水晶就应运而生,宛如摄像头一样,有效保留了证据。只要你有钱,在被侵犯后可以雇佣巫师再现这段影像,将对方赶出城都没问题。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所以也就诞生了一批走钢丝的人。他们利用巧妙的遮掩进行揩油事业,将流氓的本性发挥到极致。 比如惯犯罗德先生,同行送他一个“雅称”叫黄金右手。 此刻这位黄金右手就瞄上了格莉丝的翘臀,从老远就死死盯着这团丰腴,在拥挤的人群中不断向前。 他似乎都能想象那团软肉在自己指缝间变形的样子,光凭脑补就能感到精神上无限的愉悦。 但就在他灵巧地挤过去,即将实现梦想时,一截尖锐的物体突然抵在后颈。 冰冰凉凉,寒意袭骨,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路的时候要抬起头,先生。”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罗德咽了口唾沫,嘴硬道:“这里是瓦丹城内,有卫兵看着,你不敢杀我的。” “那城外就可以了吗?”那道声音又说。 罗德以为自己唬住了对方,冷笑道:“呵呵,鬼才会出城。” 这句话仿佛吓退了对方,他感觉到后颈处的锐物消失了。 没卵蛋的胆小鬼,罗德心想,一扭头,看到一张笑盈盈的脸庞。 似乎是个年轻的巫师,对方的眼睛很好看,仿佛漆黑的夜空点亮了一盏银白色的魔法灯,深邃的让人不由自主陷进去。 好像……身体不听使唤了…… 罗德僵硬着脸,任由对方和自己熟络地搂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城外走。 海拉在上……我为什么会跟着他走?谁来救救我!? 罗德在心里不住呐喊,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跟沐言走远。 见两人消失在人群里,瑞奇撇了撇嘴,继续担任护花使者的重任。 这个死傲娇的家伙。他对一开始不为所动,人走了才有所作为的某人腹诽不已。 …… 五分钟后,沐言把碍事的家伙扔进了巷子的垃圾桶里冷静一下,拉了拉兜帽,启动幽灵漫步回到瑞奇身旁。 见他回来,瑞奇忍不住说:“我说你至于这么害羞吗?不是都已经……” “打住!”沐言制止他,解释道:“我哪里害羞了,只是之后越想越不对,两个女人上街多不安全。” “所以你又拉不下脸面说‘亲爱的我改变主意了,我们一起上街吧’,然后非要这样?” “那不一样……”沐言辩驳道,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瑞奇笑笑,转而盯着前面格莉丝的身影,突然有些好奇地问:“这个被你叫做师母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怎么了?” “我觉得她和西芙很像。” “乌诺的母亲?为什么?乌诺都没说什么……” 瑞奇不禁翻了个白眼。 “我说的是一开始骂我‘蓝皮矮子’、后来跟我颠沛流离成熟了许多那个西芙,不是嫁给篾潮人然后生了孩子的西芙。” “有区别?” “当然了,嫁给篾潮人的后果就是生出来一个乌诺。要知道,塔林人的生活可是异常丰富的,眼光也很挑剔。你从乌诺身上能找到这些优点?” “瑞奇先生的意思是……你有这些优点?” “那当然。”塔林人骄傲的哼了声,摆出一副“我们不一样”的姿态。 沐言顿时揶揄道:“是的呢,挑剔,生活丰富,充满贵族格调。比如说吃了一顿火锅后成天惦记着。” 瑞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不一样。”他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到一开始。 “我是说她和西芙一样很会挑东西,而且口味独特,身上有一种贵族气质,和瓦丹城这群暴发户完全不一样。你没发现那些商人在她面前完全提不起头来吗?这是气场的表现,我相信到时候上了船,她会是我们假身份的最真实佐证。” 沐言点点头,这一茬他一开始还真没想到。 塔林人突然有些出神,他从格莉丝身上想到了埃里克——那个本以为会成为累赘,实际上却大放异彩的普通人。 再由此想到剩下一个普通人,自己的外甥乌诺…… 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你觉得乌诺还有待在团队的意义吗?”瑞奇叹道,眼神有些飘忽。 “我们是不是该把他送回塔林去……” “我觉得你要征求他的意见,瑞奇先生。”沐言笑道:“如果他有一颗热爱冒险的心脏,那一定会大放异彩的。在彼此信任的前提下,每个人都会有所作为。我相信乌诺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所以他过的很快乐。” 瑞奇摊了摊手。 “我倒觉得他没想这么多,那家伙已经完全被你用火锅收买了。” “没错呢,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一顿火锅无法搞定的。”沐言笑道。“如果有,那就两顿。” “我觉得至少得三顿。” 塔林人嘟囔着,和沐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海上十五日(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迷雾历599年12月30日傍晚,吉欧尔港,破损的灯塔附近挤满了人。 这是每百年一次的盛会,水晶拦河坝将从人们眼前升起,然后冥河水位暴涨,接着纳格法尔号在欢呼声中从水里探出,由哈布隆大人为其清洗船身,宣布捕捞季的开始。 时间迈向深夜,随着篾潮人情不自禁地倒计时,入海口传来一阵异响。 平稳流入尼弗海姆的冥河,原本平静的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形成浅浅的漩涡,仿佛上方的空气沿着类似轨迹流动。 宽约一百多里的江面上,吉欧尔港为数不多的15名巫师齐聚于此,浮于空中,站成一个圈,在哈布隆的带领下用法阵汇聚方圆百里的元素,水面上的波纹正是元素漩涡带起的风暴造成。 要用数据里形容的话,其他十四人的蓝量加起来也没哈布隆一个人高。但很可惜,这是个团队施法。 远望过去,漆黑的夜空中,他们就像一串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灯光流转。 高浓度元素让空气都变得粘稠,巫师们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如果这时候有人划一根火柴扔过来,并侥幸突破了哈布隆布下的结界,引发的爆炸足以将吉欧尔港炸上天。 水晶铸造的拦河坝慢慢升起,镀金的外表在河水侵蚀下依旧光彩夺目,露出水面的刹那就反射着来自头顶的光芒。 “哗——” 连绵不断的水声响起,河水打在坝身上,激荡出浪花,水位也像爬树的孩子一样缓缓升高。 一边是水位,一边是堤坝,两者就像比赛一样竞相升高,不过后者显然更快一筹。 拦河坝上升到一定高度就停止了势头,位于下方的泄闸门打开,积蓄已久的河水在高压下倾泻而出,流速看着夸张,但远远比不上另一侧积蓄的速度。于是在岸边的篾潮人眼中,一侧是奔腾的河水,一侧是不断上涨的河面。 一些年轻人的好奇心战胜了对冥河的恐惧,不顾阻拦竞相拥到岸边观看这一幕盛况。越来越近的河面让他们既兴奋又害怕,刺激感油然而生。 哈布隆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人用亲身行动告诫别人生命的脆弱。 …… 水位上涨到一定程度时,浑浊的河水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 幽绿色的光从水里射出来,隐约可以看到镂空但挂满水草的船身。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那就是纳格法尔号吗!” “出来了出来了!看到船首像了吗!那个背着镰刀的老瞎子!” “去你娘的老瞎子!那是哈布隆大人的祖先!据说他的眼睛是被尼乌德拉抓瞎的!” “你竟然说出了那家伙的名字!太可怕了……” “哼,胆小鬼!” …… 议论还未结束,巨大的船身跃然冲起,破开水面,掀起巨大的浪花,汹涌的潮水向着岸边劈头落下,年轻人们脸上的兴奋来不及变成恐惧就被巨浪一口吞没,渣都不剩了。 “早说了别那么激动。”一位老年人撇撇嘴,想起了一百年前自己那个不听劝的哥哥。 “看到了吧,以后这么告诫你们的孩子。” 他对听了话的年轻人说道,后者顿时点头如捣蒜。 …… 一百多道身影先后落在甲板上,很自然地排成两行,众星拱月般凸显出哈布隆。 后者走到船首像附近,伸手握住船舵。 说是船舵,但这艘用魔力控制的巨型游轮根本用不到这么复古的东西,一切都是依赖元素和法阵,船舵也只是篾潮人的象征而已。他们很怀念许久以前,冥河和尼弗海姆上充满篾潮人船只的时代。 随着肉体与残留在船舵上的河水发生接触,仿佛肉块入油锅的滋滋声响起,他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着。 一圈火光从掌心冒出来,顺着船舵呈螺旋状向下一层层荡开,蔓延到甲板上,四散开来,很快包裹了整艘船。 烈焰所过之处,爬满珊瑚和水垢的潮湿船体瞬间被蒸干,褪去了厚重的外表,一下子从一百年没洗澡的邋遢流浪汉变成了神清气爽的年轻帅小伙。 唯一的代价是一只手。 哈布隆垂下双手,宽大的袖子掩盖了肢体再生的过程。他转身面对目光炙热的篾潮人,发出一声简短的命令。 “现在,准备登船!” “篾潮人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直冲云霄,甚至传到了尼弗海姆深处。 ---------------------- 迷雾历600年1月2日。 吉欧尔港人声鼎沸,登船工作进入尾声,傍晚就是大船启程的时间。 一般而言,从这里上船的人至少有一千多人,其中包括了担任侍者和工作人员的篾潮人,以及从外地赶来,欣赏完上个世纪末的盛况,然后登船的人。 登船往往会持续1-5天,视访客数目而定,主要受人员核查等过程的影响,偶尔还会延长,比如历史上某次,有人说篾潮人颁布了新规定,从吉欧尔港登船的人可以在最后可以分到更多的前,于是那次几乎一千多名乘客全在这儿登船了。 又比如某次,有人造谣说尼乌德拉毁掉了吉欧尔港,篾潮人没一个幸存者,于是许多人都放弃了前往港口,那次纳格法尔号在1月1日傍晚就启程了。 但无论如何,这艘船总会在这儿耽搁一天,并且以邀请乘客们参加盛大的欢送仪式作为结尾。至于为什么,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谜。 这次更特殊,两天内完成了四百多位乘客的登船,甚至连欢送会都没有,船就要启航了,这让许多“老”乘客感到诧异。 同样诧异的还有另一批篾潮人,他们虽然或因疾病、或因伤痛失去了战斗力,但无一例外都为哈布隆服务过。在上个捕捞季,他们奉命抓过一批与此刻的他们一样的人,当时他们觉得这个命令无比正确,因为那句“篾潮人要么葬身冥河,要么死在战场”。 但现在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觉得这句话是狗屎。 当初那些老弱病残被送上了船,塞在船底,就在船上的宾客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的时候,瑟缩在冰冷的船底,等待着死亡。 此刻的他们很清楚,面临自己的是同样的命运。 然而直到傍晚,人们欢呼减弱,大船破开浪花的声音消弭在耳畔,他们都没迎来想象中的命运……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海上十五日(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1月3日清晨,距离抵达下一站伯里克城还有半天时间。 甲板上,霍斯狄好奇地**着船舷上的护栏,四处张望,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大票人。 他走一步,那群人就跟着走一步。 他一回头,那群人就齐刷刷地看向他。 这么重复了好几次,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能不能站远一点?” 话音刚落,护卫里为首的姑娘瞪了他一眼。 “呃……我是说除露露以外其他狗娘养的,不是,露露,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说你是狗娘养的……” 霍斯狄急忙解释道,虽然这听上去更含糊了。 他窘迫的样子还让队伍里传来一阵笑声。 被叫做露露的姑娘哼了声,转身面向其他人。 “城主让你们站远点!全体都有,后退十步!” 一群人齐刷刷地后退十步。 梅露露看向霍斯狄,似乎在问他“这样可以了吗”。 “算了,我认输。” 霍斯狄无奈地摆了摆手,突然径直上前,揽住姑娘的肩膀,低头吻了上去。 这没头没尾的一幕护卫们眼睛都瞪大了,他们虽然知道自家城主是个二百五,可又是什么意思? 作为护卫头子的梅露露同样眼睛睁的老大,手忙脚乱地推在霍斯狄胸口,可对方厚实的胸膛像铁铸的一样,这一推不但毫无作用,滚烫的胸口还让她心里如小鹿乱撞。 于是这位护卫头子兼贴身侍女很快就沦陷了,仿佛融化在霍斯狄如火的激情里。 不过她还记得爆棚的羞耻心,立刻冲众人摆了摆手。 护卫们这回没那么听话了,他们巴不得多看一会儿,直到霍斯狄本人冲他们伸出了中指,又变成一个缓缓捏紧发出咔吧声的拳头,这才一哄而散,恨不得多出一条腿来。 余光看到人群散了,霍斯狄这才松“嘴”,满意地搂着姑娘。 “非要我用杀手锏,你看你,真是的。”他占了便宜还抱怨道。 梅露露仿佛要窒息,喘了好长一口气,这才气鼓鼓地说道: “你这个连2和3都分不清的家伙!船周围的结界还没升起来,这会儿跑过来干嘛?”她指着冥河。“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一碰就会化的毒药!!” “你要是不闭嘴我帮你。”霍斯狄露出一个流氓的微笑,少女脸一红,只好悻悻闭嘴。 得逞的年轻城主笑笑,熟络地搂着姑娘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吹气。 “亲爱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来看看吗?” “为什么?” “我那个死鬼老爹说过,如果哪一天,哈布隆这条老狐狸火急火燎地启程,那这趟捕捞活动一定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 “我也不知道呀,快用你聪明的小脑瓜猜一猜。”霍斯狄吧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宠溺地说。 少女用力擦着额头,嫌弃地甩了甩头发,发梢掠过霍斯狄眼睛,后者立刻夸张地蹲在地上。 “啊——我的眼睛!梅露露!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死骗子!别拿你的死鬼老爹说事!老娘我被当成侍女卖到你们家的时候他就死了,那会儿你还没学会站着撒尿!你给我编!接着编!” “我错了,我错了!” 霍斯狄立刻委屈地蹲在地上,老实的像个一百来斤的孩子。 远处的甲板上,看着这对男女肆意打闹的丝薇特不禁有些羡慕,但她的兄长米卡却不这么想。 用佣兵队的概念来想,这对活宝目前是队伍的灵魂人物,是头脑,是最终能否保全的关键, 可是…… 这简直就是两个没长大的熊孩子啊!这样的头脑,怕是还没发育健全吧? 他不禁想起了那个东方巫师,对方虽然一样年轻,但谨慎与智慧就像当年的格雷泽大人一样。 也不知道格雷泽大人会什么时候登船。 米卡的思维飘向远方…… …… 这天下午,船只来到了伯里克城。 聚集在这儿的乘客非常多,多到让伯里克城主都有些诧异。 为了配合篾潮人的工作,他提供了一份近期入城人员名单给哈布隆,后者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似乎从一个月前,即安德鲁和他先后说了那番话之后,入城的人就多了起来。 看到这儿,用脚想他也知道这是瓦丹人在动手脚,他甚至觉得这是对方在侮辱自己的智商。用金币,用他们最擅长的东西来刁难自己。 可这也太儿戏了吧?哈布隆想。他又盯着那份名单看了许久,觉得自己那位老对手应该没这么蠢。 这或许是一个烟雾弹,突然出现的人里的确会有对方安插进来伺机捣鬼的人,可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加入这次捕捞季的,如果自己贸然拒绝了这些正经乘客,而是去找佣兵,势必会耗费大量人力和物力。 再说了,比起这些身份清白的正经乘客,佣兵鱼龙混杂不说,而且除了钱什么也不认,更容易安插人进去。 想到这儿,哈布隆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这只是对方掩人耳目的行为。 但他也不打算纵容这些乱入者,他决定增加排查的人手。 于是他找到了霍斯狄和海蒙城的城主维克托,这两位都是船上的大主顾,上船时带的人多,也不可能是瓦丹城的人。其中霍斯狄带着的人早在几个月前就待在吉欧尔港了,根本不可能有问题,绝对可以提供很大的助力。 但霍斯狄可没他的长相那么好骗,在和哈布隆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后,这位年轻的城主把自己带上船的人当成苦力卖了个好价钱。 “你父亲也不敢这么跟我讲话。”哈布隆临走前这样说。 “虽然我们都叫霍斯狄,但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年轻的霍斯狄摊摊手,嘴角的笑意似乎没他表现出的那么单纯。 恍惚间哈布隆都有种被对方骗了的感觉。 …… 不管怎么说,一个既定事实已经产生:从这天下午开始,包括米卡、丝薇特在内的五十名来自蚊香城的佣兵就被从天鹅绒大床上喊了起来,一个午睡的功夫后,他们就被迫得披上篾潮人丑陋的墨绿色工作服,站在上船的地方,带着礼(僵)貌(硬)的笑容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仔细审视每一位乘客。 米卡越来越觉得自己兄妹两人前途堪忧了。 改动日志:12.23日改了一些125、126章的细节疏忽,比如错别字和语法之类的。主体内容没什么大的影响。 第一百二十九章 海上十五日(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喂,到你了。”一个篾潮大汉用攥在手里脏兮兮的帽子碰了碰丝薇特,催促她换班。 “开什么玩笑,你才去了多久?”丝薇特腾的一下站起来,虽然她还得仰视对方,但一点儿都不胆怯。 这群该死的篾潮人仗着自家主子是船的掌舵人,对其他人颐指气使,肆意欺辱,而且因为霍斯狄的不作为,他们也没人可以做主,这使得篾潮人愈发蛮不讲理,欺负他们就像欺负没爹娘的孤儿一样。 比如现在,距离这家伙拿着帽子去当班才过去了四十分钟,距离每人两小时的计划还有一大截。 “啧,脾气暴躁的小母豹,怎么,要用你可爱的小爪子挠我?”篾潮大汉居高临下地戏谑道,他也是看对方长得细皮嫩肉才过来搭讪几句,要换成男人,恐怕连废话半句的兴趣都没有。 丝薇特在佣兵生涯里受的调戏多了,但这不代表她是那种擅长忍让的主。少女眯起眼睛,就像猎豹在瞄准猎物,然后腰肢猛的扭动,右腿像鞭子一样抽出,空气中都传来一阵音爆。 但篾潮人也不是废物,能被选上这艘船陪同哈布隆的多半都是精英,他看似庞大笨拙的身躯轻侧,不仅躲过了攻击,还用一只手准确抓住了丝薇特的脚踝。 “腰上力道不错嘛,”他虽然虎口被震得发麻,但表情依旧戏谑,还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就是不知道在床上有没有这么卖力。” 丝薇特冷哼一声,以被抓住的腿为轴,身子在空中旋转180度,另一条腿重重抽出,速度快到拉出了残影。 篾潮大汉暗笑一声,他已经在脑补自己抓着对方两条腿的样子了,那可是一个容易让人误会的画面。 可就在这时,他发觉自己空闲那条胳膊突然变得酸软无力,肩膀处传来剧痛,近乎脱臼。 这一瞬的分心导致丝薇特一脚重重抽在他脸上,篾潮大汉身子飞出的瞬间看到米卡那张看似憨厚的黑脸。 这对狗屎兄妹! “你——” 落地站稳后,他暴怒向前,却被米卡顺势熟络地搂住。 “嘿,伙计,”米卡说道:“哈布隆大人正在和我们城主聊天,你要是实在想找乐子我可以陪你,但惊扰了他们恐怕不大好吧。” 篾潮大汉感觉自己像被魔能精金钳住,根本动弹不得,心中顿时忌惮了几分。他又瞥了眼与霍斯狄相谈甚欢的哈布隆,哼了声扔下帽子走了。 米卡拉住还有些不忿的丝薇特,微微摇了摇头,少女这才收敛脾气,捡起篾潮人扔下的破帽子走向登船口。 …… 丝薇特来到登船处,她的工作是核对那些登船者的资料。哈布隆本人在甲板上不知和霍斯狄说些什么,似乎随时准备处理突发事故。 “你好,美丽的小姐。”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黑发小伙子,个子不高,但看着很精神,还有一条眉毛中间断开了。 丝薇特虽然不是格莉丝那种购物狂,但也认得出衣服材质。她发现对方身上的衣服虽然昂贵,但松松垮垮,明显大了一号,很不合适,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来就遇到这种情况? “您是查理·普斯?来自西泽城盖伊商会?”她问。 “没错,盖伊·普斯是我老爹。”查理耸耸肩道:“他虽然是我唯一的老爹,可我不是他唯一的儿子,所以,如你所见,我偷了这张船票,带着我的兄弟们来碰碰运气。争取回去把我‘变成’他唯一的儿子。” 年轻人说的眉飞色舞,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的很阳光,完全不像在讨论有关人命的买卖。 “盖伊商会是西泽城数一数二的商会,可是你……” 丝薇特有些犯难,理论上在这项工作中,发现了疑点就可以上报,结果多半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但对方刚才那番话让她有了些顾虑。 听起来……似乎是真的。 “不要在意我的打扮,美丽的小姐。”查理又补充道:“这衣服也是偷出来的,我上这艘船可是来交朋友的,总不能穿的破破烂烂吧。” “你这个样子可交不到朋友,查理先生。”丝薇特翻了几眼手里的材料,对方的断眉和他父亲如出一辙,上面也写着盖伊商会的盖伊·普斯先生有个半月前失踪的私生子,以及他丢了张船票。 起码从资料上看他没有问题,丝薇特这样想。 “去吧,记得我说的,在交朋友前整理好领结。” “这真是太棒了!”查理回头和伙计们击了个掌,兴奋地吹起口哨。 “我的伙计们让我谢谢你,美丽的小姐。” 丝薇特笑笑,目送他离开。 “下一位。” 她紧接着喊道。 …… 丝薇特本以为工作会一直是这样,可实际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总有一些奇怪的故事,完全正常,可又完全不正常。仿佛是一出剧本,为了上船专门写好的剧本。 比如有一位杰顿先生,他在迷雾历540年花100万金币买了四张船票屯着等升值,可苦苦等到560年也没见上涨多少,就以30万每张的价格卖出去三张,留了一张备用。 然后是第二位大卫先生,他在迷雾历560年花90万买了三张船票屯着等升值,和杰顿一样,也等了20年,然后以40万每张的价格卖出去两张,也留了一张。 这还没完,第三位伊莱贾先生则是二十年前才买的船票,花了80万金币买了两张,可他竟然在最近以100万的高价卖出去一张…… 就在丝薇特以为这三个人是组团来耍她的时候,第四个人出现了。 乔纳森先生,他在60年前以100万金币的低价卖出去四张船票,最近又花100买了回来,但只买回来一张…… 如果不是这些人交易记录都清清白白,她可能真的要抓狂了。从看到伊莱贾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等看到乔纳森,她忍不住爆出的粗口引来了巡逻的守卫,甚至哈布隆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那位可怜的乔纳森先生就被请下船了,略显苍老的他眼里写满绝望和无助。 “幸运已经不再垂青我,可你们为什么还要冤枉我……” 他几乎是哭喊着被送下了船。 虽然丝薇特歪打误撞之下做了件正确的事,即乔纳森这四个人的确是安德鲁派来的,可前者精湛的演技让她产生了一丝愧疚。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传了过来。 “你好。” 丝薇特抬起头,却发现这是一张异常美丽的脸庞,让她都有些嫉妒。尤其是对方身上那股如白天鹅一般高昂着头颅的气质,让她有种不由自主仰视对方的感觉。 “希望我和我的仆人们能尽快登船。” 听到这句话,丝薇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 我的天……这群人,他们是来郊游的吗? 第一百三十章 海上十五日(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呈现在丝薇特面前的,是包括男女老少在内接近十个人,看上去大都是普通人。这位身份貌似尊贵的女士简直就是船客中的一股清流。 别人带的都是身材高大,凶神恶煞的保镖,她却携家带口…… 一时间丝薇特竟看愣了。 …… 格莉丝伸出葱段般白皙的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这位小姐,您可以专注一些吗?” “抱,抱歉。” 对方语气中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虽然让丝薇特有些反感,但她也丝毫不敢怠慢,低头看向手里的资料。 “您是……格莉丝·阿道夫小姐,瓦丹城贝丽卡小姐的妹妹……”她神色一凝,想起“业务培训”时那句“遇到瓦丹人往死里查”的告诫。便问道:“可您为什么不在瓦丹城上船……” “呵。”格莉丝发出一声轻笑。 这个不屑的语气词仿佛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但又毫不刻意,仿佛在表达“瞧瞧你这个愚蠢的问题”,让人恼火的同时又不禁又有些惶恐,开始不由自主地反省是否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以至触怒了对方。 “看在我们都有一些东方血统的份上,我原谅你的冒犯。”格莉丝说:“既然能出现在这条船上,你也应该知道那天安德鲁说了什么吧。他可是当着瓦丹城三十多万人的面亲口说我姐姐和篾潮人有勾结。” “……这个我不清楚。”丝薇特有些委屈。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像推脱,可她是真的不清楚。 “那简直就是狗屎!”格莉丝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引来周围无数眼神。 少女俏脸通红,怒不可遏道:“他分明就是觊觎阿道夫家族的财富!那群该死的商人为了钱什么理由编不出来?还自称是赫鲁秩序仅存之地,完全是鬼扯!他这句话和篾潮人都是心地善良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咳咳,注意您的言行,格莉丝小姐……”丝薇特忍不住提醒道,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望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丝薇特有种比对方还紧张的感觉。 这可是个瓦丹人呐,虽然资料上说她是逃难者,甚至还疑似被瓦丹人追杀…… 格莉丝旁边一个年轻的仆人凑上来耳语几句,她这才收敛了情绪,掏出丝质手帕擦了擦嘴,对丝薇特微微欠身。 “抱歉,我失态了。” 此刻的少女脸上完全看不出刚才愠怒的样子。 “……是我失语在先,对不起。”丝薇特急忙道歉,她又认真核对了一遍资料,问了几个问题就放她过去了。 格莉丝谢过后,带着身后这一堆人慢悠悠经过,丝薇特抬起头,不经意间瞥到一个背影。 是那个管家模样的老人,他佝偻着背的样子让她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虽然苍老,但却神奇的和她脑海中某个形象重合。 是……格雷泽先生? 转瞬放下这个念头,怎么会,格雷泽先生不是变成了怪物么,而且他也没这么苍老…… 想到这儿,少女叹了口气。 “下一位。” …… 另一边,目睹这一幕的霍斯狄突然开玩笑道:“哈布隆先生,你就不担心这是安德鲁和贝丽卡合演的一出戏?” “就算是又怎么样,我也早想解决和那群商人的恩怨了。”哈布隆笑道,他**着光滑如镜的木质船舵。 “毕竟我可是在先祖的骸骨面前发誓,要用毕生精力去重塑水晶桥的。” 听到“发誓”什么的,霍斯狄嗤笑一声,没说什么。 “……而且,以安德鲁的智慧,会放这么愚蠢的奸细上船?”哈布隆补充道:“我知道你在怀疑刚才那个女人。相信我,她是只被宠坏了的金丝鸟,十分享受活在别人炽热目光中的感觉,骤然离开晶莹剔透的笼子后很不适应,这样愚蠢的人怎么可能是卧底?现在已经有无数双充满欲望的眼睛盯着她了,怎么执行卧底的任务?” “您说的很有道理。”霍斯狄深表赞同。继续将目光投在形形色色的乘客身上。 …… 在一众廉价劳动力的帮助下,伯里克城滞留的一百多位乘客及其保镖们陆陆续续登上了船,傍晚时分,纳格法尔号慢慢驶离伯里克城。 船上的房间已经住了一半左右,现在刚过晚餐时间不到一小时,宾客们陆续从餐厅来到甲板上,在海风的吹拂下,欣赏美丽的夜景。 虽然赫鲁没有太阳和月亮,昼夜之分也仅仅依赖天上暗淡光芒的消失与否,但此刻,在漆黑的夜色下,无数橘黄色光点从天空降临,落在冥河上,宛如漫天繁星坠落,竟别有一番感觉。 尤其是周围有结界保护,平时可怕的冥河在此刻如同被驯服的动物,闪烁着荧光,偶尔卷起一两道浪花淹没橘黄色光团,就像冲出水面争食的鱼,诡异的情景让许多人为之着迷。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兴趣。 …… 格莉丝身着淡紫色露肩晚礼服,露出大半个光洁的后背,脖子上挂一串精致的紫水晶项链,比下午那会儿还吸人眼球。 尽管她身后跟着四位忠实的家仆为其左右遮挡,但前来搭讪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四位家仆依次是乔装成普通人的沐言和阿玛瑟,打扮成地精的杰瑞和瑞奇。两高两矮,穿着统一的服装,亦步亦趋地跟着。 搭讪者排着队上前,下饺子似的被四人赶走,就像前赴后继的屠龙勇士。 “格莉丝小姐。” 新的勇士——来自西泽城邦的断眉小哥查理凑了过来,然而他刚开口,就被杰瑞拦住了。 “这位先生,还请您远离我们小姐三米以上。” 杰瑞模仿地精真是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副猥琐的样子,让人有种扁他的冲动。 查理耸耸肩,无奈地后退半步。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再前进一步呢?”他秉持着交朋友的原则,依旧没有放弃。 虽然动机不太纯粹,但也勉强说得过去。 格莉丝连露出一丝微笑的兴趣都没有,摆了摆手,就像弹走一粒灰尘,示意杰瑞赶他走。 “找件合身的衣服再来吧,捡了张船票就以为是上层人士的穷小子。” 杰瑞哼哼着上前一步,伸出油腻的手去推开查理。可就在他即将碰到对方的衣服,一道身影窜出来,抓着他的脖子举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海上十五日(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将他举起来的是个红发壮汉,虎背熊腰,健硕的上半身呈现完美的倒三角,他比普通篾潮人还要高出一头。 “离他远一点。”红头发说道。 杰瑞拼命挣扎着,试图掰开对方的手,可那像铁钳一样坚固,纹丝不动。 没等格莉丝开口,沐言和阿玛瑟两人就一左一右冲了上去。船上没有设置任何禁魔、或是影响巫师感知的法阵,沐言在这儿可以全力施展。 同样,查理这边也不甘示弱,三个人从背后围了过来。 就在甲板这一小片地方,战斗一触即发。 查理那边的人似乎都是赫鲁多如牛毛的近战,面对沐言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后者身边环绕着数道暗紫色的旋风,时而面前横出一面冰墙,带着冰碴的高速气流像散发寒气的切割刀,让几个人打的十分别扭,更不要说还有阿玛瑟这个近战好手了。 精灵此刻化身隐藏在灌木丛的毒蛇,时不时探出头刺向敌人。即便刻意压制了实力,他和沐言还是牵制住了对方三人。 这边瑞奇的身影也消失了,几乎是同时,查理本能地后退一步,一截剑尖从面前冒出来。 两人就像配合完美的演员,天衣无缝。 同一时刻,莫名的寒气与杀意让瑞奇心中一凛,一击不成立刻遁走。他再度消失时,查理面前多了两个戴面具的家伙。 …… 一开始举着杰瑞的红头发目睹这一切后,飞快冲到船边。 “你们都住手!考虑考虑你们同伴的性命!”他大喊道,伸出手,将杰瑞悬在空中,大有一言不合就撒手的趋势。 “没脑子的家伙,这艘船上有哈布隆大人的结界,你尽管扔,扔的下去算我输。”沐言不屑地嘲讽道,似乎完全不把同伴放在心上,他的手指如**琴键一般律动,几道岩浆柱从天而降,擦着杰瑞的头发落在红头发脚边。 “考虑考虑你的性命吧,说大话的家伙。”他嘲讽道。 红头发没说什么,扯了扯嘴角,另一只手上突然多了副指虎,淡金色的光泽仿佛昭示着它是魔能精金打造,突起的尖刺上镀着秘银。 他猛然握拳,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右手狠狠击在栏杆上方的空气上。 “笃——哗——” 结界如玻璃般破碎。 “你输了。” 红头发松开手,杰瑞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跌入河里。 “不——” 沐言目眦欲裂,一道飓风瞬间出现在杰瑞身旁,只可惜冥河的动作比他还快,里面探出一道巨浪,仿佛等候已久的鲨鱼,一跃而起,瞬间吞噬了他。 “你杀了豆丁!” 隐匿在空中的瑞奇突然出现,咆哮着,发了疯似的将短剑刺向红头发。后者也不含糊,戴着指虎的那只手握拳刺向左手掌心,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但还未落地就附在双手上形成一双赤色拳套。 “锵” 他凭这双拳套挡住了瑞奇的剑,圈套上还伸出几根纤细的血丝缠绕上去。 瑞奇立刻松手,以平时十分之一不到的速度“飞快”地闪到红头发身后,用尖利的爪子刺向他的后颈。 (为了演好一个邋遢的地精,塔林人可是留了一个月指甲没减,这简直要了他的命。) 红头发明显没料到对方有这么快,身子一矮,握拳朝下狠狠锤在甲板上。 “duang!” 一圈血色涟漪从触地点荡开,距离最近的瑞奇首当其冲。仆一触碰,他的身体就如被石子打中的鸟儿一样落了下来。 但涟漪依旧向外荡开,眼看就要触碰到围观群众,却被从天而降的光罩挡住了。 光罩出现的很突然,仿佛一个蛋壳,将所有涉事人都包了进去。 “这又是谁干的?”一位明显是第一次上船的年轻人问道,他看向旁边脸上明显带着笑意的家伙。 “这可是纳格法尔号上的保留节目。”后者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炫耀道:“每次上船的人里,都有不少是世仇。这些恩怨不让他们解决吧,容易怄气,后面竞价的时候闹得不愉快。让他们解决吧,又怕打坏了船,所以哈布隆大人每次都会将这群人围起来,也算是一场精彩的战斗了。看你这么年轻,平时没少去斗兽场糟蹋钱吧,怎么连这都猜不到?” 年轻族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的确在那里面扔了不少钱,所以我老爹才把我扔上了船。” “哦?阁下的父亲是?” 年轻人朝右边的高台努努嘴。 “那儿,和哈布隆先生聊天的就是了。” “维克托阁下?”这人惊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急忙收敛了姿态:“原来是海蒙城的赛文阁下,请原谅我的无礼……” “没关系的。”年轻人笑笑。 …… 这边被困在光罩里的人反应各异,沐言和阿玛瑟与对手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对身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查理向后退了小半步,那两个戴面具的巫师站成半圆状将他保护起来。但这位私生子却显得十分镇定,眼里还带着跃跃欲试的神采,看样子要不是同伴拦着,都想自己出手了。 多亏这次哈布隆放开了仆从数目的限定,他才能带六个人上船。 但和他相比,格莉丝就慌的多了。她原本就站在光罩边缘,此刻背靠逐渐透明的气墙,身边没一个人,看起来绝望又无助,让人忍不住想拥入怀中怜爱。 虽然她接下来的举动立刻破坏了这一气质。 “怀恩!伽拉泽!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废物!快回来保护我!” 她气急败坏地喊道:“哈布隆?我知道你在这儿看着,放我出去!别让我和这群野蛮人待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化名很恶趣味。 她的话刚落下,白光一闪,哈布隆出现在她身后,两人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格莉丝小姐。”他微微欠身,比起一般篾潮人优雅了许多。 “这是船上的规定,决斗圈一旦打开,除非一方认输,要不然不会结束。” “见鬼!”格莉丝气的直跺脚。“怀恩!快认输!你们都给我认输!快回来!” “小姐,可是——” “没什么可是!快认输!我的安全最重要!” 另一边的查理听到这段对白,眼珠子转了几下,似乎若有所悟。他冲身边的人耳语道:“史蒂芬先生,简小姐,趁现在去把那个女人掳过来。” 两名巫师点点头,摘下面具,各自向前迈出一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海上十五日(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男人脚边蔓延出厚厚的冰霜,顷刻间将这片区域染的雪白。女人则扯下斗篷,露出一身雪白的紧身衣,凹凸有致的线条显露无余。但很快,她就消失了,不过与瑞奇不同,她仿佛与雪白的地面融为一体,而并不是遁入其他位面。 就像枯叶蝶飞进秋天的树林里,虽然你专注的盯着它,但只要一眨眼,下一瞬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格莉丝目睹了这一幕,顿感不妙,她声音紧张到变形,像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鸡。 “怀恩!你这个蠢货!快回来保护我!”她冲沐言催促道。 然而查理的几位同伴也不蠢,看到两名巫师对孤身一人的格莉丝出手,现在拼了命的牵制。两人几乎完全放弃了防守,攻势连绵不断,被夹击的精灵显得捉襟见肘。 或者说演的捉襟见肘。就像对专业歌手而言,跑调难度明显大于正常发挥一样,他现在就在强迫自己表现的慌张,手底下尽量毫无章法。 这别无他法,因为配合这群群众演员实在太弱了。 查理的同伴虽然是六级佣兵里的佼佼者,偶尔还能面对七级佣兵,但面对传奇剑士,还是拥有领域的传奇剑士就远不够看了。比起阿玛瑟笨拙的演出,他们已经是全力施展了。 这也怪不了他们,从人设上考虑,查理用“友谊”网罗到一票6级佣兵都很传奇了,如果再高一些,事情的真实度就要被人质疑了,这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 沐言听到格莉丝的命令,咬牙对同伴说:“坚持住,伽拉泽,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留一个元素分身硬抗对手的拳头,朝格莉丝那边闪去。 几乎在他离开的同时,身后传来“砰”一声重响。沐言暗道一声糟糕,立刻控制分身自碎成残渣。 从游戏层面分析这个举动就是:对手的攻击没法破分身的防,他必须手动控制。可这是残酷的现实,对手不光没有破的了防,还因为反伤而短暂失去了战斗力。 那名拳师一拳砸在硬度堪比魔能精金的分身上,大半条胳膊都被震的失去了直觉,拳头更是高高肿了起来。更惨的是,他还有台词要念。 拳师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故作无事在地上啐了口,骂了声“没卵蛋的孬种”然后混进与阿玛瑟缠斗的队伍里。 这边水浑,摸起鱼来方便一些,也不会有人看出来。 就在这时,红头发和瑞奇的战场那边传来一声塔林人的怒吼。 “耳朵!!你毁了我的耳朵!” 观众的目光立刻被这声呼喊吸引。 船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红头发捂着半条伤臂半跪在地上,但他笑容冷冽,一点儿没有受伤的样子,还站起身把手伸出船外。 “去河里找你的耳朵吧,或许还有你的同伴。” 说着他松开手,一个渗出血迹的东西径直落下,正是半截蓝色的耳朵。 “不——” 瑞奇疯了似的冲过去,但他还没丧失理智到冲到冥河里去捞耳朵,而是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手。 红头发虽然知道这是演戏,但仍被瑞奇的目光刺的心中一颤。 这时格莉丝那边的战斗也落下帷幕。 沐言一次闪光术结束,脚刚落地,准备下一次闪烁时,雪白色地面上突然伸出数根冰刺,将他的双脚死死锁住。 按理来说一名巫师是不惧怕这种控制的,他至少有一百种方法逃闪走,但伴随冰刺而来的,还有突然出现在空中的简。 女人一拳挥出,砸在沐言的巫师盾上,同时高频律动的掌风赶在他调动元素前就剧烈震荡空气,元素浓度顿时变得稀薄,很久以前丝薇特就用这招对付过初临赫鲁的他。然后,借着这股反冲力,简如一只白色的海鸥般翩然远去,径直飞向格莉丝。 沐言被冰刺困住,身边的元素浓度也不足以支撑起法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手中探出一柄长剑刺向格莉丝。 “我说了我们认输!你还要怎样!” 格莉丝绝望地靠在气墙上,看着视野里不断放大的剑尖,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喊道。 就在简的剑尖即将触碰到格莉丝额头时,哈布隆伸手轻轻触在光罩上,这片空间里所有的人瞬间都被定在了原地。 仿佛时间停止,每个人都如同雕塑。 光罩闪烁了几下,然后消失,失去支撑的格莉丝一下子面朝上瘫倒在地上。 “记住今天的教训,格莉丝小姐。”哈布隆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收起你那该死的大小姐脾气,你姐姐死了,那和我没什么关系,如果你想要找瓦丹人报仇的话,总要留着这条命不是么。” 说完,他的身形缓缓拔高,围观的众人也仰起头艳羡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篾潮人是数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巫师了,甚至有人说他是尼乌德拉假扮的,不过很快造谣者就被篾潮人找到然后扔进了冥河。但这也足以说明他的强大深入人心。 “今天的演出结束了,我的客人们,请克制你们战斗的欲望,或者将它留到明天。最后,祝你们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说完他飞回高台上,之前对众人的禁锢也解除了,围观者散去,但仍有不少人等待续集的发生。 …… 沐言和阿玛瑟一左一右搀扶格莉丝站起来,瑞奇捂着耳朵,哭丧着脸走回来。 “豆丁死了,我的耳朵也没了……” “啪!” 格莉丝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清脆的耳光让地精的抱怨戛然而止。 这一幕让沐言的脸情不自禁地抽了一下,他看了眼精灵,发现对方和自己反应一样。 两人这都是正常反应,绝对不是演的。换做谁看到平日里那个话唠样子的塔林人演出这副样子都会觉得好笑。 打得好!他甚至在心里暗暗鼓劲。 瑞奇绝对是老戏骨,他茫然地捂着脸,导致之前沾染的血迹糊的满脸都是。 样子更丑了。 “小,小姐,为,为什么打我……” 格莉丝看到他满脸血污,眼中流露出的厌恶更加明显。 “丢人的东西,滚回去擦把脸,从明天开始别跟着我出来了。” “可是,豆丁……” “滚!” 塔林人顿时连滚带爬地离开,将地精的怯懦和胆小演的淋漓尽致。 这会儿查理满脸微笑的凑过来,沐言本想阻拦,可对方自觉站在了三米外。 “格莉丝小姐,我有这个荣幸向前一米吗?” “呵,你——” “别急着回答我。”查理笑笑。“我听说您可是肩负着复仇的使命呢。” 格莉丝脸上高傲的笑意顿时凝固了,转而有些不自然,一阵青一阵白的。良久,她仿佛突然成熟了许多,用生硬的语气说:“我可以知道阁下的名字吗?” 查理笑笑,突然挺直了腰板,上前一步道。 “查理·普斯,小姐。”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海上十五日(七)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哈布隆回到高台上,在这儿不仅可以看到整艘船的全貌,将甲板上的事情尽收眼底,还可以享受到最优质的服务。 这儿就像一个露天自助烧烤排队,如果赫鲁没怎么阴暗,再配上音乐和蔚蓝的海水就完美了。 那么自然,能被邀请到这儿的嘉宾也都不简单,现在一共只有三个人,除了哈布隆和霍斯狄外,还有海蒙城的城主维克托阁下。 不同于霍斯狄是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上船的,维克托来这儿的目的就单纯了许多——他希望能用船上赤裸裸的交易刺激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位维克托阁下年事已高,虽然赫鲁人寿命悠久,而且实力越强越长寿,可他也有四千多年寿命了。与其说他老年得子倒不如说是寿末得子,自然对其无比宠爱。 于是就像大多数父母一样,这孩子被宠出了毛病。 赫鲁很少有顽固子弟,除了民风淳朴,整体文化素质偏低以外,人们总会执拗地信奉点什么,比如拳头,比如金币,但唯独不信奉延续的统治权。虽然霍斯狄的城主是代代相传的,可那也是每一代霍斯狄用拳头打服众人拼出来的。 要不然这个年轻的霍斯狄振臂一呼就能护佑五十个佣兵和自己上船? 所以维克托就很焦虑,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冥河的召唤。可他的儿子却没这么焦虑,照样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活脱脱一个特立独行的顽固。 刚才查理的那些动作都被这位城主看在眼里,他恨不得揪着儿子的耳朵吼道:“看到了吗!学到了吗!你要是变成这个样子我现在跳下去都没问题!” 可实际上他做不到,也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自我反省了,希望有朝一日能顿悟,然后成熟一些。 如果这些都不行,那只能去找瓦丹人帮他了,起码用金币缔结的契约更加有说服力一些。虽然会被那些商人欺负的很惨,但也好过沦为哈布隆的炮灰。 想到这儿,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哈布隆一眼。 …… 对维克托的想法,哈布隆虽然无法全然得知,但也猜到七七八八,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要管的。海蒙城是亲瓦丹也好,亲篾潮人也好,都与他无关,他要的只是对方在六天后,在船抵达海蒙城时提供伯里克城一样的服务就足够了。其他什么远交近攻,运筹帷幄,上善伐谋一类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他压根儿就不想管。 他虽然聪明,但骨子里还是个篾潮人,极度讨厌动脑子,尤其是在有了强大的实力后。 所以每逢此刻,他都会无比想念自己那个叫艾什的奴隶。他过得怎么样,在哪儿,在做什么,死没死,要是死了,谁干的…… “但愿他还活着,”哈布隆摸着自己的袍子暗暗道:“这样他就可以死在我手里了。” …… 查理终于如愿以偿地与格莉丝并排走了一段路,在旁人看来,这一男一女相谈甚欢,根本不像前一秒还打得难舍难分的样子。 约莫到了凌晨,甲板上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去了,格莉丝也告别了查理,带着仅剩的两个护卫回到了船舱。 纳格法尔号的船舱说是史上最豪华的一点都不为过,完全对得起它几十万起步,动辄破百万的高价。船舱里的房间与其说是客房,不如说是异世界的总统套房,厨卫多厅,甚至还有带着沙盘和黑板的作战讨论室,可供带着大量护卫的客人入住,而且丝毫不显得拥挤。 在格莉丝等人还没回来的时候,客厅里就聚集着剩下几人。 老管家贝恩被留在了瓦丹城,这位安布里狼人执着于自己的誓言,不肯让夏洛克家族就这么落入群龙无首的局面,然后被虎视眈眈的外人一点点蚕食干净。他在安德鲁的帮助下于贫民窟里找到了夏洛克早年的私生子。 贝恩一开始怀疑这是安德鲁的圈套,对那个十二岁的孩子有些警惕,后来苏利亚咨询了古卷里的西利欧,确认那的确是夏洛克的血脉,这才打消了他的顾虑。老管家将那孩子带了回去,给他起名字叫毛克利,打算把他抚养长大,继承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 格雷泽和这位老管家关系一直不错,两人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虽然这样分别有些不舍,但他尊重对方的抉择,便把一直以来帮助贝恩维持神智的药剂配方给了他,并承诺有机会一定会再回来帮他解除诅咒。 于是登上船的就只有余下这些人了。格雷泽是管家,杰瑞和瑞奇打扮成地精,剩下几人各自扮演下人的角色。 在没事做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在玩一种战棋游戏进行放松。 这是沐言在这个月里发明的,他结合了地球上大富翁的玩法,还借用了一部分DND的规则,制造出这么个画风奇怪的游戏。可没想到它一经问世就广受周围的人好评。 这款游戏中玩家将扮演佣兵,通过掷十二面骰来绕着赫鲁正方形的地图一圈圈奔走,沿途经过各种城邦和魔兽云集的丛林,稍有不慎就得“读档”重来。 即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呆呆地站在镜子前,面对浑身精光的自己…… 绕着地图走一圈意味着过了二十年,五圈后迎来捕捞季,根据你这一路上获得的财富可以购买不同水平的奴隶——即获得各种卡片,有技能或是陷阱。使用这些卡片可以让你拥有更多的操作空间,比如滞后或提前行动步数,规律性获得更多的行动回合,甚至是干预其他角色等等。 游戏没有正儿八经的终结,往往结束于强势一方对场面的牢牢把控,即对手不堪受辱,愤然离席。 能想出这么不合适的规则,也就沐言了。难怪他是让维尔福这种没节操的公司都头疼的人。 …… “我的回合,掷骰!” 乌诺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大喊道。他已经连续四个回合掷出最小点数“1”了,眼看别人走了小半张地图,自己还没迈出这片沼泽,不禁有些泄气。 骰子滴溜溜转出一个“12”,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打断了。 “发动技能卡,‘无法抗拒的糖果’。”格雷泽笑眯眯地扔出一张卡片。 无法抗拒的糖果:这实在太好吃了,你根本无法抗拒,所以迈不开腿。技能卡:目标该回合无论掷出多少点,都视为“1”,该效果优先级为最高。 “不——我的‘12’!算了,我退出!”乌诺抱着脑袋向后倒去,瘫倒在地上。 “第一位淘汰者。”老人笑笑,看向埃里克和苏利亚,还有两位在负隅顽抗。 至于汤姆,他在一开始决定参赛者的“石头剪刀布”环节就被淘汰了…… “该我了。”埃里克小心翼翼地接过骰子,看了眼格雷泽,仿佛在思考对方手里的牌。 “发动技能卡,‘弥娅的庇佑’,抵挡下一次指向性技能。”说完,他才掷出骰子。 骰子滴溜溜地转着,最后露出一个“6”。 “终于可以离开霍斯狄了。”埃里克十分兴奋,然而这时噩耗传来。 “不不不,埃里克先生,你触发了我的陷阱卡。”老人翻出一张背面向上的卡。 星耀图书馆:如果世界上存在所谓的真理彼岸,那一定在星耀图书馆。陷阱卡:当场上有人掷出“6”或“6”的倍数时,打开图书馆秘法大厅的门。该角色将失去行动力三个回合,若其拥有技能卡“珈蓝优等生”,则获得3张随机技能卡,若没有,则无事发生。 毫无疑问,埃里克没有“加蓝优等生”,而且因为是陷阱卡,“弥娅的庇佑”也无法帮助他抵抗这次效果,也就是说他会白白浪费三个回合。 “你赢了,格雷泽先生。” 我们的作家撇撇嘴,扔下牌退出了游戏。 于是就剩下了苏利亚一个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海上十五日(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位被淘汰的人正注视着少女,而她却在回忆沐言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游戏没有一定获胜的方法,哪怕是作弊。” 话是这么说,可是从开始到现在,格雷泽先生的优势在不断扩大:每次他都能避开危险的丛林,准确进入城邦,获得充足的休息和各种加成,然后用比别人更短的时间一圈圈跑完地图,获得更多技能卡,如滚雪球般积累财富…… 为什么呢?是因为他能够控制骰子吗? 如果真的如此,那岂不是一定无法获胜? 不,不会的,沐言说过哪怕作弊也不一定获胜。 少女想了想,扔出一张技能卡。 兰斯洛的凝视:我来揭示两条真理,1.世界上没有兰斯洛不会的剑术。2.如果有,让他看一眼,于是1成立。技能卡:当场上仅剩两人时可以使用。你将失去掷骰子的机会,但每当你的对手行动时,你获得与其相同的行动步数。 格雷泽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少女,后者猜得没错,老人正是偷偷控制了骰子。只不过他做的很隐蔽,每次只改动微小的一部分,所以才没有被发现。但苏利亚这一手着实巧妙,让他最大的优势化作虚无。 不过这也是破釜沉舟的一手,因为这意味着放弃主动权,完全落入被动。 格雷泽默默计算了一下,掷出一个“11”,这样一来他会从森林进入大道,而对方则会步入危险的丛林。 “姨妈大!(日语:就是现在!)”苏利亚学着沐言平时的样子喊道,扔出蓄谋已久的陷阱卡。 可恨又迷人的数学:它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如果你能体会,便会爱上它,如果不能,就会恨它。陷阱卡:当场上有人掷出“3”、“5”、“7”、“11”时,发动“素数定理”。 素数定理:你将面对两个选择。一,与该角色处于同一位置。二,回到初始位置。 “触发陷阱卡,我选择与格雷泽先生处于同一位置。” 于是苏利亚的角色卡与格雷泽的重叠在一起,至此完全立于不败之地。格雷泽去哪儿她就能去哪儿,甚至省去了计算和考虑的烦恼。 “啪啪啪” 格雷泽不禁鼓起了掌。 “真是精彩,从一开始连技能卡都看不明白到现在,苏利亚小姐的进步喜人呀,看来某人晚上没少下功夫。” 少女脸上顿时飘起几团红晕。 这时停在门口打盹的海德薇突然醒了过来,它扑闪着翅膀“咕咕”的飞过来。 “他们回来了。”格雷泽提醒道。 几人连忙收好东西,回到原本各自的位置,恢复下人模样。 开门的一刹那是没有结界保护的,所以要很小心。 “咯吱” 格莉丝面带不悦地推开门,俏眉紧蹙,冷着脸,汤姆和乌诺急忙上前装模作样地为其接风洗尘。 直到沐言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喊了声“结束”众人才一哄而散,格莉丝也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累死姑奶奶了……” 苏利亚急忙过去为她捏肩捶背,一副心疼的样子。 “还是苏利亚疼我。”格莉丝伸出手抓着苏利亚的柔荑,揶揄道:“只可惜我嫁了人,你也心有所属,不然我一定去晨星把你抢回家,凭什么便宜了这群臭男人。” “你瞎说什么……” 苏利亚脸皮波,架不住这个女流氓的骚扰,白了她一眼然后走到沐言身后。 “啧啧啧,将来我一定不生女儿,太容易被骗走了。”格莉丝摇摇头,一副世风日下的样子。 沐言笑笑,握着少女的手,不着痕迹地把战火引向塔林人。 “不知道瑞奇先生怎么看刚才那一巴掌,可真是惊世骇俗。” 瑞奇显然不会上当,他压根儿就没理睬沐言拙劣的祸水东引,而是关心起正事来。 “杰瑞呢,那家伙撑得住吗?” “哦对,你不说我还忘了。” 沐言一拍脑门,打开门把海德薇扔了出去。 傻鸟上一秒还在屋子里享受温暖的炉火,刚眯着眼睛打了个盹儿,下一秒就被扔在空荡荡的走廊。耳旁还回荡着响亮的关门声。 初具智慧的它用爪子在门上卖力地挠着,发泄着不满,然后乖乖飞向下层。 …… 纳格法尔号是数万年前那场浩劫中唯一的幸存船只。当时篾潮人的势力比现在庞大许多,他们内部甚至派系林立,互相征战不止。这一举动之所以没引起赫鲁的局势动荡,原因在于他们的战场在海上。 比起其他族群,篾潮人不畏惧冥河,当然这里说的是心理上不畏惧。 虽然那对赫鲁人是剧毒,但他们就是热衷于乘着船迎风破浪,甚至驶向遥远的尼弗海姆,仿佛大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们。 所以那时候的船上都备有武器,比如炮。 叫它魔晶炮也好,魔导炮也好,大概都是从功效和资源使用上命名,但篾潮人更喜欢叫它法夫尼尔。 纳格法尔号上就曾装载着二十二门法夫尼尔,每一门的炮口都有两米见方,开口在船舱以下,被结界保护着。 后来那场浩劫发生,纳格法尔号虽然幸存了下来,可它的法夫尼尔被尽数摧毁,只留下船体上空荡荡的洞和存放弹药的空厢。 这些空厢也就是昔日储存“祭品”的地方,然而这次空无一物。 海德薇穿过最底层的客房,来到空厢,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涨的圆鼓鼓,仿佛一个长满羽毛的海胆,然后“嘭”的一声炸开。 元素的真空地带出现,结界也被吸力拉扯的稀薄。它的灵魂熟练地穿过去,然后在另一边重新聚合。 新生的傻鸟晃晃悠悠飞到一个炮口面前,冲瑟缩在那儿的杰瑞咕了一声。 矮个儿盗贼看到这团雪白,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说实话,当被那个红头发松手扔下去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扒住船体,直到沐言的飓风和冥河的巨浪一左一右将他的视野分割成两半,他的心脏才恢复了正常跳动,连忙扔出藏在空间戒指里的“人造血肉”,自己也用这具人体模型当盾牌隔绝了所有冥河水,借着飓风险之又险地隐匿在船炮口。 接下来这段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他一直提心吊胆,害怕被人发现,现在总算熬到头了。 “那么,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他问。 傻鸟歪着脖子看了看,它似乎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今天的复原机会也用完了,该怎么回去呢? 虽然想不通这个问题,但傻鸟恍惚间有种明悟: 海德薇!你又被人坑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海上十五日(九)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1月7日晚,距离船只抵达海蒙还有两天时间。 晚餐时间,船上的宴会厅里,格莉丝依旧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瓦丹城作为赫鲁商品经济最发达的地方,几乎引领了整个赫鲁的时尚潮流。在衣着打扮方面,他们始终走在第一线。 早在很久以前,当瓦丹人厌倦了亚麻织成的粗糙衣服,开始使用光滑细腻的丝绸时,篾潮人还在考虑怎么更高效的浸染亚麻布。当瓦丹人开始将魔法元素灌进珠宝,让其像魔核一样璀璨时,篾潮人终于发现金属除了做武器外还有装饰作用。一方面篾潮人不愿承认自己的无知和落后,一方面他们又对瓦丹人丰富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因为佣兵众多的缘故,每年都会有许多篾潮人从瓦丹回到家乡。每逢此时,他们都会被年轻的后辈们围绕,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一切有关瓦丹城的新鲜玩意儿都成了他们向往的对象。 就像进城务工的老父亲回村后要给好奇的儿子讲故事一样,如此往复,一代又一代。 但即便如此,在格莉丝看来,瓦丹人的审美还是十分局限。 就像赫鲁的天空一样,他们在应用暖色调吸引眼球方面做得实在不尽如人意。贝丽卡虽然已经是最那座城里最明媚的女人了,可她的水晶宫也是以蓝灰色为主,尽管灯光璀璨,但却显得有些苍白。 颜色的使用是不同于服装款式,超前一个时代是前卫,超前两个时代是另类,但凡能让人赏心悦目的颜色搭配,在任何时代都是经典。就像身处地球的现代华夏人也时不时被老祖宗巧夺天工的着色技巧惊的合不拢嘴,深感“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格莉丝今晚的着装亦是如此。 她身着一身玫瑰色长裙,用细腻的绉纱织成,下摆拖在地上,边缘点缀着羊绒皱褶。成套的红玛瑙首饰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富有冲击力。 就像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娇媚而且刺激。 鲜艳的外表意味着危险,这在自然界中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人们此刻眼中的格莉丝给人的感受。 这些天来这位女士身边的男人换了又换,她仿佛带着某种诅咒,不管是谁呆在她旁边都会诸事不顺,遇到能够克制自己的天敌,然后灰溜溜地退下。虽然如此,但她诱惑的外表却始终能招致悍不畏死的蜜蜂。 一开始的查理只跟了一天,准确说就那天晚上一小会儿。第二天,一位同样来自西泽城的年轻人就凑了过来。他和查理不仅是旧识,而且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从他们绵里藏针的对白中格莉丝才了解到,这是私生子和嫡长子的会晤。 和许多故事里讲的那样,私生子懂得隐忍,而嫡长子张扬放纵,所以两人的语言交火并没有上升到实际战斗层面,最终以查理扔下一句“祝你好运”然后带着诡异的微笑离开告终。 作为胜利者的嫡长子以为自己可以抱得美人归,可现实是残酷的,他甚至没来得及走进格莉丝三米内就被人赶走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查理或许就如同不起眼的小虾米,但这位嫡长子充其量也不过是条小鱼。很多对格莉丝虎视眈眈的人之所以放过查理这个虾米,只是因为不清楚他的底细而已,就像远方的驴来到黔地后,一开始让老虎都很敬畏一样,因为无知所以观望。可这位野狗似的嫡长子赶走了这头驴,一直采取旁观态度的狮子老虎们顿时了然了。 毕竟在这艘船上,狮子老虎之上甚至有巨龙,更何况一条野狗。 于是他就被人以更加“文明”的方式赶走了,还不如查理潇洒。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查理是个引子,嫡长子负责吞饵上钩,就像托儿一样将事件从编排好的“剧本”进一步升级为现实。 从那一刻开始,格莉丝脱离了“演员”范畴,正式走上交际花的道路,踩着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后背向上攀登,却在沐言和阿玛瑟的协助下连手都没被人碰过。 这其中固然有两人的帮助,但她自己敏捷的才思和对人心的把握才是核心原因,这正是一位图灵贵族大小姐的必修课。当然苏利亚那样的是例外,她肯定没上过这种课程。 现在站在她一米外笑意盈盈的正是海蒙城主维克托阁下的儿子,勃鲁。毫无疑问,他是食物链顶端的人物之一,不同于之前的喽啰、精英怪、首领,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BOSS。他的父亲维克托就在众人头顶的露天高台上和哈布隆谈笑风生。 …… 但勃鲁现在的心情可没他的表情那么愉悦,如果可以说脏话,或许他已经骂人了。 这两个烦人的护卫就像瓦丹城里没收到小费的服务生一样死死卡在他面前,带着礼貌的微笑,让他根本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而且格莉丝对他的态度也若即若离,这让他搞不清对方的意思。明明笑的那么灿烂,像一只妩媚的猫,挥舞着小爪子在他心上挠着,却都不让自己碰一下。 这位城主之子性子很直,在海蒙城里从来不讲情调,也不懂套路,反正他只要一亮身份,被盯上的女人要么主动爬上床,要么被抬上床,这一点上他倒是更像篾潮人。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没法用自己老爹的名字解决的难题。 …… “格莉丝小姐,我的父亲是维克托,海蒙的城主。”他又提了一遍自己父亲的名讳,希望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暗示。 “您第五次这么说了,勃鲁先生。”格莉丝微笑道:“我想我的记忆力应该没那么差。”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勃鲁有些失去耐心的迹象。 “意味着您会是将来的城主?” “那当然。”勃鲁觉得事情在往好的方向进展。“我有许多有关海蒙城的故事,不知晚餐结束后有这个荣幸和你一起分享吗?” 格莉丝掩口轻笑道:“可船只还没到海蒙城,阁下为什么上船了呢?” “那是因为……” 勃鲁“因为”了半天都没讲出个所以然,他想起自己被人打晕然后拎上船的遭遇,顿时没了兴致,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目送他意兴阑珊地走向宴会厅中心,沐言给盘旋在纳格法尔号上空的海德薇发了道指令,傻鸟发出一声灰鸥似的鸣叫,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一直靠窗站着的乌诺听到这声鸟叫,会意地站了起来,也向人堆走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海上十五日(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乌诺摇摇晃晃地挤进人堆里,沿一条歪斜的道路走向勃鲁。 后者心情很糟糕,他将对格莉丝的不满转移到了对父亲的不满上,觉得今天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那么厉害,为什么偏偏不是这艘船的主人?这样我就可以在船上想做什么做什么,就像在海蒙一样。 然后他心中有个名为理智的声音回答:他已经做得够好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纳格法尔号的主人。 但紧接着,这句回答就被选择性无视了,还抬杠似的反驳道: 既然他不是,为什么要把我送上船来?还嫌我不够丢人吗?除了那天晚上的热闹以外,这艘船一点儿乐子也没有。 理智闭嘴了,此刻的勃鲁就像一个傻逼,而和傻逼是没法讲道理的。 得不到回答,勃鲁的怨气更加郁结,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话语。 “瞧瞧那条败犬,他是第几个失败者了?甚至还不如昨天那个……” “真是难以置信,昨天那可是个篾潮人呐,他甚至不如一个篾潮人……” 谁!? 勃鲁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并无异常,站立的人们端着高脚杯,还有几个因为他的异常看了过来。 难道是我耳朵出了问题? 然而在他怀疑自我的时候,声音又传了过来。 “啧,篾潮人可是出了名的只会用下半身思考,那他怕不是……” “嘘,小点声,怎么说也是维克托的儿子……” “真可怜,维克托阁下的儿子竟然是个没卵蛋的家伙……” …… 勃鲁这回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眯着眼睛审视四周,发现看向自己的几个人眼里带着戏谑。 是你们!逃不过本大爷的眼睛! 他自以为发现了盲点,气冲冲地走过去,看到那几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心中更加确信了。 如果不是你们,为什么要害怕我!? 他全然不觉得,以自己的架势,任何普通人都会感到害怕。 “你,你要做什么?”杰顿先生慌张地后退,不小心靠在一张桌子上,碰翻了酒瓶,顿时掀起一阵骚乱,许多双眼睛往这边看了过来。 “竟然敢嘲笑我,卑贱的渣滓!”勃鲁一边骂一边伸手去揪杰顿的领口,却不想被一条粗壮的胳膊挡住了。 “喂,你想做什么?” 这条毛发浓密的胳膊像铁钳一样牢牢卡着勃鲁的手,后者顺着胳膊看上去,在上臂看到了一个缠绕着水草的船锚纹身。 篾潮人? 这三个字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心。 他抬起头,看到乌诺的脸,发现是格莉丝的仆人,想起刚才的遭遇,心情更差了。 “走开,篾潮人,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乌诺眼里容不下欺凌弱小的行为!”乌诺说的正义凌然,铿锵有力。“乌诺可不是没卵蛋的孬种,不会放着不公不管。” 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勃鲁,他不禁气极反笑。 “很好,你说的很棒。欧文!” 他大喊一声,空气中浮现出一道身影,指尖仿佛带着寒光,轻轻划过乌诺的肩膀,后者感觉肩部似乎被毒蛇咬了一口,瞬间酸软无力,不得不松手后退。 他抱着胳膊,看到黑色的脓血止不住流淌,显然是中了毒。 “不要招惹你惹不起的人,下次它就会断掉。”叫做欧文的刺客冷声道,转而看向勃鲁,恭敬道:“听候您的吩咐。” 勃鲁冷眼看着乌诺和杰顿,试图从他们脸上发觉痛苦和悔恨,但很可惜,他失败了。乌诺不仅没有后悔,反而仿佛被激起了凶性,瞪着眼睛看着他。 “怎么,垃圾一样的篾潮人,你还有什么不满吗?”勃鲁咒骂道,对方的眼神让他很不爽。 乌诺正要反驳,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来者不是沐言,也不是阿玛瑟,甚至不是乌诺认识的人,而是负责维持宴会厅秩序的篾潮人小队长,他扎着小辫,比乌诺高出一头,皮肤如水泥般灰白,胳膊上肌肉虬结。 “你是维克托阁下的儿子是吧?”小辫问,目光却瞟向那个刺客。“你是海蒙的‘毒蛇之吻’欧文?” 欧文没说话,勃鲁倒是有些不满,对方甚至没有喊他的名字,这显然就是瞧不起他。 “是又怎么样,想碰他?你也不问问我。”勃鲁一副自己才是话事人的样子,挡在欧文面前,拼命寻找存在感。 “那就对了。”小辫笑笑,身子一矮,脚步微错,以和自身形象完全不符的迅捷绕过勃鲁来到了欧文面前。 可这位毒蛇之吻也不是吃素的,见对方欺身前来,双手从面前掠过,寒光直刺对方门面,显然是没打算留手。 小辫手臂上瞬间浮现一副挡板,清脆的“铿锵”两声过后,板上各留下一道深深的凹陷,另一端的凸起甚至嵌进肉里。 但他丝毫不以为意,趁着欧文向前刺出,一只手抓着对方肩膀,马步扎稳,另只手一拳挥出,直冲对方左胸而去。 欧文被抓住肩膀的那一瞬就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右手如蛇般缠着小辫的胳膊,脚下用力一蹬,在地板的结界上踏出阵阵波纹,整个人原地腾空而起,和地面呈水平方向,堪堪避开这一拳,甚至在下一瞬向下刺出,在对方没有挡板防护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漆黑的伤口。 腥臭味伴着黑血喷涌而出,像水管上开了条缝,向上喷出。欧文扭头躲过污秽,挣脱对方失去力气的手臂,向后跃出几米远,如体操世界冠军般优雅落地。 两人的交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这几个回合打完,勃鲁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人华丽地无视了。 他转过身,正想大声斥责对方的无礼,却正好看到欧文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砰”的一声倒地。 见鬼,他不是赢了吗? 勃鲁看的目瞪口呆。 小辫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幕的发生,他从皮靴上掏出把匕首,面无表情地剜掉自己胳膊上的烂肉,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刀尖,又走向乌诺。 “忍着点,好小子。”他说。 “乌诺不怕疼。”乌诺瓮声瓮气道,从腰上的包裹里拿出块酱牛肉扔进嘴里。 “乌诺的肉是割不完的。” 小辫被他表现出的憨厚逗笑了。 “你叫乌诺是吧,我叫麦孔。”他一边割乌诺肩上的烂肉一边说。 “乌诺很高兴认识你,来,吃肉。” 乌诺把一块肉递到麦孔面前。 后者本来有些抵触,但看到乌诺真挚的眼神,心一软,就张开了嘴。 然而肉一入嘴,他就沉迷了。 这块肉和麦孔以前吃过任何一块都不一样,味道简直难以描述。它虽然肉质紧实,很有嚼劲,但酥嫩爽口,不硬不柴,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酱香,咸淡恰如其凤,以至于他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都停了下来。 “乌诺的肉好吃吧!”乌诺夸耀道。 麦孔赞同地点点头。 …… 另一边勃鲁慌张失措地走向欧文,后者是维克托配给他的唯一仆人,是名声不亚于赏金猎人的刺客,怎么会被人一击秒杀? 可他还没碰到欧文,两道浑身漆黑,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影就一左一右挡住了他。 “毒蛇之吻是阴影脚步的叛徒,旁人请勿插手。” 说完,欧文就被人架走了,留下勃鲁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时周围传来细小的议论声,虽然这次不是幻觉了,但勃鲁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海上十五日(十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把欧文怎么了!?”勃鲁愤怒地冲过来质问。 麦孔不紧不慢,他为乌诺处理好伤口,盖上一层墨绿色的植物泥,用纱布包扎好,这才转身面对他。 “我的血对正常人而言没什么,对他这种常年泡在毒罐子的人来说是剧毒,所以他晕了过去。有什么问题吗,维克托阁下的儿子?” “混蛋!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别岔开话题!”勃鲁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欧文为什么会是阴影脚步的叛徒?你们的人为什么掳走他?吉欧尔港是要向海蒙宣战吗?” “没那么夸张,那句话也仅仅是字面意思,阁下,你不会不理解的。”麦孔淡淡道:“他是阴影脚步的叛徒,一百五十年前叛逃时还杀了一个无辜的管事。很不巧,那个倒霉鬼是我父亲。或许是海拉将他送到我面前,然后让我抓住他。” “不,你说谎!”勃鲁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你们篾潮人的借口!你们这群无知,粗俗,毫不讲理的野蛮人!你们——” “你的父亲应该教会你时刻注意四周,尤其是在唯一的保镖被人抬走的情况下。”麦孔粗鲁的打断了他,伸出手,按住对方青筋暴起的额头,迫使他转向旁边。 勃鲁看到周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群篾潮人,着装统一,看起来都是船上的护卫,现在他们纷纷围了过来,因为他所说的话而脸色不善。 这股阵势让他腿肚子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但转瞬又瞥到隐藏在篾潮人后一张绝美的面庞。 那是格莉丝小姐,只不过看向他的眼睛里仿佛带着怜悯和鄙夷…… 怎么会这样…… 不……我不能! 勃鲁感到有一股怒火从脚底板一路向上烧到头顶,仅存的理智也跟着灰飞烟灭。 我不能被这群渣滓看扁……我是未来的海蒙城主!他们看待我的眼神应该带着敬畏,而不是现在这样! 自尊心受挫的勃鲁站起来,正视不断靠近的篾潮人,怒喊道: “来啊!我老爹可是哈布隆阁下邀请上船的,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我保证你们会死的很难看!有种就来啊!” 这话一出,篾潮人顿时止住了脚步。这与勃鲁的爹倒没什么太大关系,而是他的话里提到了哈布隆。后者的暴虐在篾潮人中过于深入人心。 见状勃鲁底气又足了几分,他感觉自己重新掌控了局势。 “很好,你们这群野蛮人还有点智慧。记住了,不要以为仗着这艘破船就可以横行霸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是你们不敢惹的。” 说完,他转身看向麦孔,笑的很残忍。 “尤其是你,你会为自己鲁莽的言行付出代价,尤其是你对欧文做的。但我是个仁慈的人,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跪下来,大声念十遍我的名字,我就可以原谅你。” “维克托阁下的儿子——” “我有名字!”勃鲁愤怒喊道,他向前一步,紧紧揪着麦孔的领口,口水都快喷到他脸上。虽然因为身高差而使两人的动作有些可笑,但他因激动而通红的脸和青筋暴起的脖子都说明了这不是在开玩笑。 “我叫勃鲁,你有义务记住它,并且它会在未来被所有人记住!” “喂,不许欺负乌诺的朋友。” 见状乌诺猛的站起身,伸手用力一拽,勃鲁就被拉到了一边。后者瘦弱的身躯完全不能与之抗衡,看上去就像只可怜的鸡崽。 乌诺的举动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可就在这时,三道身影出现在这场闹剧的中心。正是三位城主级别的人物。他们终于舍得从露台上下来了。 从冲突开始那时起,这三位就已经在围观了,现在出现只是不想让事情闹大。 看到亲爹到来,勃鲁就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语气却丝毫没有变的尊敬,反而有些埋怨。 “老头儿,你不会从一开始就在旁边看着我被人侮辱吧?” 维克托冷着脸,他甚至不想和自己儿子讲话。倒是霍斯狄来了兴趣,添油加醋地说道:“没错,他不光一直在看,还恨的咬牙切齿。” 闻言,勃鲁以为他心疼自己受辱,神情稍缓。 “……他心里那个恨呐,自己儿子怎么是个废物,连普通人都打不过,啧啧啧……”霍斯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连叹气。 “你——” 勃鲁顿时怒不可遏,指着父亲的鼻子就要斥责,却不想被维克托一巴掌扇在脑后晕了过去。 “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扶着儿子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维克托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转过身看着哈布隆。 “这件事,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 哈布隆看了眼麦孔,又看了眼毫不认识的乌诺。 “这俩都交给你?” “犯不着。”维克托无视了乌诺。“我还犯不着对一个普通人出手。” 说着他手里多了把剑,反手插在地上,视若无物地穿过结界,在纳格法尔号船体上留下一道痕迹。 哈布隆眉毛一挑,知道这是对方在向自己表示不满,也没多说什么。 “我给你先攻的机会。”他对麦孔说:“伤到我,我就放了你。否则,你留下一条胳膊作为道歉。” “是他先欺负人的,你讲不讲——” “这很公平。”麦孔打断了愤怒的乌诺,他瞥了眼哈布隆,没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情感。 或许他不在乎我们的生死,麦孔想道。 一头小辫的篾潮人深吸一口气,拍拍脸颊,打起精神面对维克托,身子重心下沉,将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他在短短一息之间就将状态调到了最佳,心无旁骛,这让维克托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但也仅此而已,不管怎么说,对方都侮辱了他的儿子,这笔账不能不算。 至于欧文,可能在大人物的博弈间已经沦为牺牲品了,无人问津。 麦孔低吼一声,朴实无华的一拳挥出,看似缓慢但却带着破空声,狠狠砸在维克托胸口。 后者并未躲闪,全凭肉体硬抗了这一下,拳风让他的长袍明显出现了臌胀,拳头正对后背的衣衫都破裂了,但他的身体却纹丝未动。 在麦孔眼里,他的身躯就像一座大山,坚不可摧,岿然不动。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的这一拳,仿佛石沉大海,被连绵不断的山体慢慢化解,现在的他甚至没有办法把手收回来。 “很出色。” 维克托点点头,抓住他的肩膀,胳膊一抖,麦孔整个人就被摔在了地上。 “你的父亲应该教过你敬畏力量,尤其是自己没有靠山的时候。” 听到这句话,哈布隆又挑了挑眉,他感觉对方是说给自己听的。 维克托踩着麦孔的肩膀,抓着他的胳膊活生生掰成了钝角,伴随着筋肉和骨骼摩擦扭曲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这条胳膊竟然被他从肩关节活生生撕了下来。 麦孔紧咬牙关,但喉咙还是忍不住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呓语,直到胳膊被硬生拽断,嘴里都渗出了鲜血也没发出一声喊叫。 做完这一切,维克托扔垃圾似的扔下断臂,拔起剑转身离去。哈布隆用法术封住了伤口的流血后也跟着离开。 乌诺满脸愤怒,这并不是演出来的,而是真的难以忍受。 他瞪着通红的双眼,跪在地上,抓着麦孔的断臂,有些不知所措,反而是满头大汉的后者在安慰他。 远处一直看着这一幕的沐言轻轻叹了口气,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了声抱歉。 “但愿这一切早点结束吧,我不想再伤害到更多无辜的人了。” 他在心中默念。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海上十五日(十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晚餐后,约莫深夜时分,大部分人聚集在甲板上,船舱里只有巡逻站岗的篾潮人卫兵。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怨气,原因很显然,是因为哈布隆的不作为。 但他们也仅仅能这样表现愤怒了,甚至连多嘴一句都不敢,而且经过这次事件后,维克托在他们眼中就成了堪比哈布隆一样的存在。 麦孔有多强他们心里都有数,麦孔败的多么彻底他们心里也有数。篾潮人敬畏强者,历来如此。 说起来赫鲁的等级考核简陋的可怕,通用的仅有一个佣兵等级,而且还带水分。因为不去参加实力评定,仅凭做任务积累积分也能到相应等级,比如汤姆和杰瑞两个家伙竟然都是七级佣兵,虽然他们连当初的沐言都打不过。 而且即便如此,实力评定也相当有限,不能直观描述个体差异。 原因在于赫鲁人肉体力量的增长趋势呈J型曲线,过了某个界限后,究竟会变成怎样的怪物只有其本人知道,所以同为八级战士的麦孔在维克托面前就如小孩子一样孱弱。 用资料库总结的数据来描述大概就是,麦孔的身体素质属于82-84级左右,而维克托的肉体则超出了计量范围。之所以无法计量,是因为以85级为“传奇”与“神”的分水岭,他的身躯已经是“神”的级别了,而《黄昏纪元》的玩家并没有总结出这个区间的属性公式,因为但凡涉及这个等级的战斗,都不是纯肉体,所以资料库也没法判断。 这种简陋源自赫鲁畸形的社会发展,以瓦丹城为例,其魔法文明在生活中的应用已经让格莉丝叹为观止,可反观社会制度,竟然停留在原始城邦阶段,还没,甚至从未有人动过念头建立一个统一的帝国,即便是这次的哈布隆,也满脑子都是击败瓦丹城的商人,估计在那之后也不存在下一步战略部署。 原因很简单,他懒得动脑子。 洛坎就不同,健全的社会制度决定了其需要严格的考核来决定人才分配。以晨星为例,其考核规定是必须有高一级别导师在场时,比如苏利亚的鎏金段位考核就需要至少两名领域剑士在场方可进行,这其中还涉及冗杂的手续和人员调动,她所缴纳的昂贵费用被分成若干部分,化作涓涓细流流流往不同部门,维系每个环节的正常运行。这种冗杂但如齿轮般精妙协作的过程在赫鲁是无法想象的,至于篾潮人,大概就只能用“厉害”,“非常厉害”,“可怕”这种词来区分八级以上的战士了。 …… 麦孔的胳膊被医师接上了,正躺在床上休息。海蒙城主单纯为了立威,所以手段残忍了点,但也没丧病到将断臂彻底粉碎的地步。再加上这艘船是用来打捞灵魂的,船上自然有塑造身体的法阵和材料。 从他被抬进来休息开始,乌诺就一直忙进忙出,倒是和麦孔这帮巡逻队的弟兄们打成了一片。虽然和别人比起来他矮了一头,但刚才试图为麦孔出头的阵势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再加上同为篾潮人的缘故,他的名字很快被大家熟知。 乌诺从晚饭后到现在一直在进进出出搬运东西,他找来许多生菜生肉,还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口布满神秘花纹的石锅。 麦孔问他要做什么,他故作神秘,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一直忙到快凌晨,终于抱着一团柴火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然后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神秘地说:“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独门秘籍,火锅!” 麦孔看着他熟练地支起火堆,把石锅放在火上,给里面注满香气浓郁的骨汤,还倒了许多看着就很辣的红色粉末进去。 鲜艳的红色让他不禁吞了口口水。 锅上的花纹在烈火的炙烤下发出若隐若现的光,里面的水被一道透明气墙划分成一红一白两部分,泾渭分明。 “白的叫三鲜汤,红的叫辣汤,你不能喝,对病人不好。”乌诺俨然一副大厨模样,三两下就收拾好食材,还递给麦孔一个点缀着蒜末和罗勒叶的油碗,然后演示了一遍涮牛肉的操作。 麦孔学着他的样子烫了一块薄牛肉,鲜嫩的肉片裹着香料递进嘴里,浓郁的骨汤和嚼劲十足的肉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的魂儿都飞上了天。 咽下这口肉,麦孔花了足足十秒钟来回味,恍惚间竟有种“人生竟然如此美好”的感觉,原来食物也可以带给人这样的感动。 “兄弟,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他忍不住问。 乌诺嘿嘿一笑,挠着头不说话。 “说呗,我不笑话你。” “那我说了啊……”乌诺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在霍斯狄当过一段时间的厨师。” 这番话印证了麦孔的猜想,他不禁叹了口气。 厨师啊……这在篾潮人看来的确是个丢人的差事,难怪他这样隐瞒。篾潮人觉得不能死在战场上就是对生的侮辱,战死者才能前往海拉的神宫,尼弗海姆就是那些胆小鬼的最终归宿。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但锅(缸)里沸腾的汤汁却将滚烫的香气送到屋外。 很快,附近守夜的卫兵就坐不住了。 “什么味道?”卫兵甲问同伴。 “是麦孔老大救了的那小子弄的吧?刚才还见他进进出出的。”卫兵乙回答道。 卫兵甲伸长脖子看了眼,抽了抽鼻子,露出一个陶醉的表情。 “要不你盯着,我去看看?” “去吧,你不担心被惩罚就行。”卫兵乙努努嘴。 “没事儿,到时候就说去探望麦孔老大了!”卫兵甲冲他嘿嘿一笑,飞快地溜了。 十分钟过去,卫兵乙也没等到同伴回来,反而是这股香气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这个点距离晚饭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正好是人睡意袭来前最饥饿的时候。 “要不我也去探望探望麦孔老大?” 卫兵乙瞬间就说服了自己,也扭头溜了进去。 两人原本守着楼梯口,现在这番异动慢慢传开,开始影响到这条走廊里的其他人 …… 没过多久,哈布隆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 他的感知察觉到这儿聚集着大量鲜活的灵魂,但走廊里却空无一人。 他走到麦孔房门前,并不记得里面是谁,但他看到了隔音结界。这他而言就像层蛛网,随手一拨就破裂了,然后嘈杂声如气浪般涌来,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屋内火热的气氛。 果不其然,门被打开的刹那,一屋子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声音戛然而止。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只剩下木柴哔啵哔啵燃烧的声音,格外刺耳。 整条走廊的巡逻队都聚在这儿,每个人嘴里都塞满食物,因为烫和辣的缘故不停吸气,手里拿着两根细长的木棍,保持着探进锅里的姿势。 这群人他都能叫出名字,除了下午见过的那个普通人。 哈布隆淡漠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石锅外壁若隐若现的魔纹上。 这个花纹……似乎有些眼熟? 第一百三十八章 海上十五日(十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根据格雷泽给出的地图,沐言和瑞奇找到了船舱下面通往控制室的路。 这艘船是由复杂的法阵控制的,其中一半魔纹出自格雷泽手笔,还有一半是船上本身剩下的。老人说那些魔纹简洁又高效,其远见性和大开大合的风格根本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相比之下瓦丹人的技术显得很小家子气。如果这真的是篾潮人的造物,他无法想象当年这群肌肉棒子的文明是多么繁荣,竟沦落到如今这个愚昧无知的地步。 控制室附近刻满了荒漠法阵,隔绝任何施法者的窥探,但这不代表有人能够侵入。 因为隔绝封弊控制室的结界上就融入了哈布隆的感知。换句话说,结界上仿佛延伸出无数根线连接着哈布隆,只要一被触动,就会牵动他的神经。因此无法让傻鸟像之前那样侵入,必须等待一个时机。 遁入影界的两人安静地等待着,耳边传来冥河的浪花拍打在船体上的声音。 …… 麦孔的屋子里,一种站岗的卫兵跑的干干净净,甚至来不及擦干净嘴上的油腻。 现在只剩下一脸茫然的乌诺和没法逃跑的麦孔。 后者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就像在星期一下午召集全班同学翘课开派对时被突然回家的父母抓了个正着。 按理来说这一屋子人都跑不掉,哈布隆的暴虐是出了名的。但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却没有惩罚失职的卫兵,反而目光凝滞,盯着石锅上的魔纹,似乎陷入了回忆。 上一次看到这些魔纹是多久以前?似乎迷雾历四百多年的事情了,距离现在过去了差不多两百年,他想,面前浮现出一张年轻的脸。 …… “哈布隆大人,这些魔纹不仅十分简洁,而且倒过来看似乎是某种文字。篾潮人的祖先还留下过什么资料吗?或许我可以帮忙破译这些东西。”名为艾什的奴隶一边誊抄魔纹一边问,他眉宇间的雀跃和自己的身份完全不匹配。 奴隶这时候不都应该愁眉苦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吗?哈布隆腹诽不已。 “做你该做的事情,奴隶。” 他板着脸淡淡道,但奴隶却耸耸肩,仿佛免疫了他的冷漠。 “如您所愿,我的老爷。” 傍晚,哈布隆走进落满灰尘和蛛网的储物间,在腐朽的阁楼里找到一些资料,上面的文字他虽然看不懂,但隐约可以调动他体内的魔力。 他盯着看了半天,直到那些蝌蚪文仿佛在蠕动,让他心烦意乱,终于放弃了。 动脑子真是件麻烦的事,他想。 第二天,他把东西扔在奴隶面前。 “这是随手找到的,如果敢弄坏,我就让你去喂马。” “感谢您的仁慈,老爷。” 奴隶欣喜地接过资料,他的小心翼翼让哈布隆有些想笑。 不就是一些腐败不堪的书籍么,至于这么高兴吗? 不久后,奴隶如愿以偿地破译出了这些文字,翻译成赫鲁语是: “仁慈是信仰的沃土,结出忠诚的果实。” “说的似乎是过去人们的信仰,看来赫鲁也存在信仰呢……”艾什喃喃道,似乎陷入了回忆。 哈布隆默默将这句话记在心里,随即不耐烦道: “现在总该去做你的本职工作了吧,以后不要在意这些无意义的事了。” 艾什笑笑,鞠了个躬然后离开了。 …… 那段魔纹是纳格法尔号上分割法阵的一部分,将船舱有限的空间分割出无数相互重叠但互不干涉的小室,并将其分布在同一条走廊两侧,就像枝干两边散出去相互交错的芽包一样。 或许今天放过这些卫兵也是因为睹物思情,让他想起了深埋心灵深处的话。 哈布隆**着石锅,看到里面被分成两部分的汤汁,将手探了进去。 乌诺看到他糟蹋食物的动作,忍不住想说话,却被麦孔一把捂住了嘴。 这个只惦记着吃连命都不要的家伙……后者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锅里的实际空间远远超出看上去的大小。 “这口锅是从哪儿来的?”他问乌诺。 乌诺看着汤汁从他胳膊上淌下,滴在地上,仿佛滴的是自己的血。 心疼。 非常心疼。 以至于他过于专注都忘了回答,麦孔用胳膊肘怼了他好几下都没作用。 “大人,他以前在霍斯狄当过厨师。”他急忙替乌诺回答道。 乌诺这才仿佛清醒过来,茫然地站起来。 “没错,我在霍斯狄当过厨师。” “霍斯狄?”哈布隆想了想。“是西边靠近迷雾的那座城市吗?没有城墙,街道都是环形的?” “没错,是那儿,我在第五大街的烘焙店工作过,起初是佣兵大厅的前台。” “那这口锅呢?” “这是一个叫‘艾什’的年轻巫师卖给我的,他说这锅里可以放更多的东西。”乌诺想拿回自己的锅,可它在哈布隆手里,不禁动作有些畏首畏尾。 哈布隆听到“艾什”这个名字时耳朵不禁竖了起来。 “是他么……”他看向外壁的花纹,将感知探了进去。 然后, “轰——” 石锅瞬间炸开,残渣猛的散开,但却诡异地停滞在空中,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正如那天在甲板上查理和格莉丝的下人们所遭遇的。 一股奇怪的味道幽幽荡开,在火锅底料的掩映下根本无法被察觉,因为是食物的缘故哈布隆没有在意,所以吸进去了一丝,这股味道似乎可以麻痹和弱化感知,虽然很微弱,但效果斐然。 再加上感知探进魔纹的缘故,他几乎身处爆炸最中心,所以感知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干扰。 因为屋子的隔音结界被哈布隆摧毁,所以爆炸声顺着楼梯口传到了最下面。同一时刻,沐言仿佛听到发令枪响一般,让傻鸟稀释结界,塔林人同时化身为光和海德薇一起穿了过去。 看到两人忙完这一切,他急忙隐去众人来过的痕迹,开启幽灵漫步,小心翼翼地溜回甲板。 …… 哈布隆花了三秒不到就从感知的弱化中恢复了过来,他也瞬间连上了原本与控制室断开的联络。 石锅的碎屑失去控制,窸窸窣窣落在地上,高温液体溅落的满地都是。 “哈布隆大人……” 麦孔猛的站起身,挡在乌诺面前。他以为对方因为愤怒而摧毁了石锅,担心乌诺遭到毒手。 哈布隆没说话,推开垃圾似的挥挥手,麦孔就被一股大力掀飞摔在墙上。 看到这一幕,乌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临行前沐言交代他的一句话。 “如果遭遇危险,按你的本能反应行事,不要考虑计划。” 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鬼使神差地捡起一块碎渣,竟对哈布隆做出了反抗的架势。 “乌诺,要勇敢。” 他嗫嚅着嘴唇说道,这也是瑞奇经常教导他的。 然而哈布隆似乎没打算动手,他只是禁锢了乌诺的身体,从他脸上撕下来一块伪装,露出篾潮人原本的样貌。 “你来自霍斯狄对吗?”他问。 乌诺没法点头,只好转了转眼珠子。 “那你认识霍斯狄本人吗?” 乌诺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以此来表示否定。 “我会带着你向他求证。如果你说了实话,我想知道你了解到的一切,比如为什么要做伪装上船。”哈布隆指了指地上的碎屑。“但如果你说谎,这会是你的下场。” 说完他松开了禁锢,乌诺点点头,然后心疼地看向地面。 “你会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吗?”他问。 哈布隆错愕了片刻,玩味地回答道: “当然。”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海上十五日(十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众人休息的屋子里,沐言还未回来,乌诺也不在。 格莉丝静坐在窗边,望着冥河翻滚的河水,有些出神。 琼斯家族是图灵的建国基石,从信仰历三百多年开始分成两脉,一脉负责统领图灵剑士团,扮演统治者的角色,即皇室。还有一脉负责经营生意,相当于大型国有企业,即琼斯商会的前身。后者与晨星的镶金玫瑰,珈蓝的凯恩之角呈犄角之势,其财力别说在牧马平原,即便在整个洛坎也是数一数二的。 身为商会的大小姐,格莉丝自然从小就接触很多年轻权贵,其中不乏外表温顺内心邪恶的人渣,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懂进退,知分寸,就像彬彬有礼的野兽,只有在互相争抢食物,以及在雌性面前展示力量时才会露出尖牙和利爪,而且就算是失败者也会保留最后一丝风度。 反观勃鲁,她从沐言那儿得知对方的身份后就一直很好奇,是怎样的家庭环境才能培养出这种奇葩,甚至不如图灵皇室的那些废物皇子——那些只知道在骑士学院糟蹋女学员然后让商会出面擦屁股的渣滓都懂得收敛和感恩,虽然紧紧是流于表面的客套话。可勃鲁面对自己的父亲,竟然没有丝毫尊敬,要知道,那可是他唯一的底气和资源呀。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格莉丝摇了摇头,她甚至想不通为什么沐言会能理解那样一个奇葩,好像他有过那样一个朋友似的。 …… 沐言穿过走廊,径直回到甲板上,装作一副出来散心的样子。 瑞奇和海德薇被留在了控制室,未来一段时间他们都要留在那儿,执行一项隐秘的任务。至于已经“死亡”的杰瑞,则会扮演瑞奇的角色,来保证团队人员完整,继续迷惑哈布隆。 船上这一系列计划基于格雷泽对哈布隆的了解——事实的确如他所说,两百多年过去,这位掌舵人几乎没有发生改变,他一如既往的小心,感知始终包裹着这条船,从踏上甲板那一瞬老人就察觉到了。 虽然他没有心理变态到时刻锁定每个人连睡觉都不放过的地步,但只要出现人数变动他依旧会第一时间发现。所以计划就有一个难关无法绕开:如何在他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偷摸制造一个“自由人”出来。 人选自然是隐匿技巧最高明的瑞奇,至于身份,则是与他身形最契合的杰瑞。 之前在甲板上和查理进行的那番冲突就是为了让杰瑞合理的消失,先让他成为所谓的自由人,然后由他来扮演瑞奇,将这一身份传递给后者。 至于瑞奇扮演的地精在争斗中断了耳朵这个彩蛋,则是埃里克加上去的,他说这种小细节可以进一步打消旁人的疑心,而且杰瑞本身也不需要做出牺牲就可以完美出演,当初在霍斯狄,他就被莫拉比废了一只耳朵。 乌诺这条“火锅外交”的线,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它决定了瑞奇能否顺利侵入控制室,以及开展下一步计划。 那口石锅是格雷泽指导沐言制作的,上面的魔纹会让哈布隆陷入回忆,而作为一个巫师,就像正常人看到熟悉的事物会动手触摸一样,他会不由自主地探出感知触手,然后引发爆炸。 魔纹所用的颜料有一部分来自飞旋黯灭上的血痕,赏金猎人刚铎的血液是足以让瑞奇这种传奇刺客感知麻痹的毒物,可以在火锅底料的掩盖下挥发开,不易被察觉,只要哈布隆被麻痹了一瞬,就足够实现沐言的计划。 现在,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沐言来到甲板上,从这儿可以看到哈布隆带着乌诺在高台与霍斯狄对峙。 “但愿这一切如常进行。”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上方。 他来此还有一个目的,如果出了篓子,那他会采取一种独特的方法补救。 一种没有对团队任何人讲过的方法,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有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沐言比高台上的乌诺还要紧张,为了缓解压力,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四周来分散注意力,却不经意间瞥到郁郁寡欢的勃鲁。 是这家伙…… 他让沐言不禁想起了《黄昏纪元》里星辰工会的团长“碳烤排骨”。 在加入星辰与他一起合力决战霍加斯之巅,对战嘉顿公爵之前两人就已经是朋友了。一次谈心过程中他了解到,这家伙现实里是个富二代,父亲是搞房地产的,常年在外,留给他的除了银行卡上一串数字外就是一个“读完博再回来见我”的命令,此外什么也没有。 沐言不知道做富二代是什么感觉,但他能感受到,排骨过的并不快乐,甚至有点病态。他经常在游戏里做出非常出格的举动,就拿进监狱这一项来说,他曾不止一次在晨星的街道上用炎爆术砸死过无辜的贵族,原因是对方的眼神令他不爽。虽然每次沐言都会看在佣金的份儿上用精湛的谈判技巧保释他出来,两人一来二去也成了朋友,在他看来也是活生生的人,可这家伙不这么认为。 有时候沐言都在想,排骨在现实里是不是都会这样做,比如将浮空车脱离空轨,开到地面上,撞死一两个行人,然后再走司法手段保释,就像电影里有钱人那样。 即便在尊重人权的2070年,镀金的手也可以在司法铸造的“恢恢天网”上撕开一个大洞,方便有钱人钻过去。 他曾分析过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最终得出结论:是排骨的单亲家庭以及他父亲给予他的巨大压力。 这股压力是无形的,就是那种无意识中流露出来的“为父做成这样已是极限,我不希望你多有出息,也不觉得你能超过我,所以你开心就好”。这种态度换种表达方式可以理解为开明,甚至是平等和尊重,但不擅与儿子沟通的父亲却硬生生表述成了“放弃”:即身为父亲的他都不认为儿子会多么有出息,与其挣扎,倒不如让他自甘堕落算了。 这才是排骨在游戏里歇斯底里,疯疯癫癫,现实里却是一摊烂肉的原因。正如勃鲁这样,他的父亲为他做好了一切,如果不是感受到自己快死了,或许根本注意不到儿子是个废物这个事实,所以才临时抱佛脚,试图将烂泥扶上墙。 但很可惜,他扶不动。 …… 勃鲁靠在船边,目光呆滞,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伸出手在船栏周围的结界上挥出一拳又一拳,试图像查理的手下那样打穿结界,但他做不到。 沐言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回头看向高台,发现那儿已经人去楼空。 应该是结束了吧,他想。 就在他准备回去的时候,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下。 沐言一扭头,看到一张年轻的面孔,正是刚才站在高台上的霍斯狄。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沐言先生。” 年轻的城主笑着说道,目光仿佛要看透他。 第一百四十章 海上十五日(十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微愣,接着心中一紧。 对方在这个节骨眼找到他,还一语道破他的名字,是发现了什么吗?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乌诺的身份让对方联想到什么。 乌诺的身份是他们故意泄露出去的,这不仅不会带来麻烦,反而会因为米卡和丝薇特的作证显得更有可信度。当初在霍斯狄时,他对这两人谎称说格雷泽中了“艾什”的诅咒,变成了章鱼船长戴维·琼斯的样子,对这个伏笔也做了合理的准备,即便哈布隆亲自去核对也不会出问题。况且以丝薇特对格雷泽的迷恋程度,她绝对不会允许这位掌舵人做出伤害他自尊的事——比如当中戳穿他的伪装之类。 以丝薇特作为女人的灵敏和直觉,她一定会借由乌诺的身份联想到几天前格莉丝上船时旁边那些人的身份,比如那个熟悉的背影就是格雷泽。 他很笃定这一点。 想到这里,霍斯狄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就不难猜测了,大概就是因为格雷泽吧,或许这位年轻的城主因为好奇心,想看一眼所谓的“诅咒”?又或是对这位当年逼迫闪耀金币妥协的“红魔”阁下有兴趣? 沐言一瞬就理清了思路,他笑道:“没错,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霍斯狄哈哈一笑,学着他的样子趴在船边的栏杆上,眺望着远处。 沐言有些不明所以,但对方没继续讲下去。两人无言以对,安静了会儿,霍斯狄突然开口,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们,是要对这艘船下手吧?” 沐言握着栏杆的手一下子收紧了,法师的力量虽然不及战士,但也让幽魂木打造的船栏凹陷了一部分进去,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在霍斯狄看来,眼前的年轻巫师突然爆发出一股野兽般的气息,极度危险,刺的他寒毛都竖了起来,但转瞬即逝,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幻觉。 啧,年纪轻轻就演技可怕。 霍斯看到对方露出腼腆的笑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城主大人开玩笑了,你是从丝薇特那儿得到的消息吧?我只是想在冥河找些东西罢了。”沐言笑道。 霍斯狄伸出小拇指抠了抠耳朵,俨然没把这句话听进去,自顾自地说:“历代霍斯狄都是战士,从没出过一个巫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因为脑子蠢,而且是蠢的不可救药。” 沐言不置可否地笑笑,这位城主还真是擅长自黑。 “但赫鲁不是有句老话么,‘海拉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打开一扇窗’。”霍斯狄咧开嘴笑道:“所以这样愚蠢的我们在另一个方面得到了补偿,比如说敏锐的洞察力,身为战士的直觉。” “受教了,感谢城主大人让我知道这些。”沐言伸了个懒腰,然后欠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愿海拉祝福您。” 他低头的功夫,霍斯狄突然凑过来耳语道: “那天打在你分身上那个拳师,骨头都断了吧?” 沐言心中一凛,凉气从脚底板窜上来。但他依旧神色如常。 “我可没有城主大人那样敏锐的洞察力。” “是呢,我对人的骨头可是很熟悉,就算隔着一层肉都能看到骨节错位。”霍斯狄走到他身后,笑得像只狐狸。 “说起来那位拳师叫扎普,虽然是西泽城的著名狠角色,但很久前就去了瓦丹城,成了安德鲁的人。如果不是我年轻那会儿和他打过架,或许还不知道这回事。” “是嘛,城主大人的经历真丰富呢。”沐言赞叹道。 “反而是沐言先生的六级佣兵身份,让我有些惊讶。”霍斯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疑惑道:“现在的巫师都这么厉害了吗?” “巫师嘛,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阁下为什么不怀疑那位扎普先生是个西贝货呢?我觉得你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查理阁下,万一他被人骗了呢?” 霍斯狄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找出一丝破绽,但两人对视许久,沐言始终一脸无辜。 “算了,你赢了。” 这位城主放弃了,他摆摆手:“和你聊天太累了,你还是走吧。” “感谢您的宽容。” 沐言转身离去。 但就在他松了口气,以为应付过去时,耳边突然传来霍斯狄的密语。 “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也不会插手这件事。但有一点请你注意,我上船时带了五十个人,我希望这五十个人安然无恙地跟我回去。否则,我会亲手弄死你,和你的同伴。我保证,哈布隆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霍斯狄此刻语气森然,即使是背对,沐言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杀气。 “您多虑了,城主大人。”他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同样的传音方式也算默认了对方的猜想——如果他真像提交的资料上所言,是个普通六级佣兵的话,他的感知甚至都无法锁定霍斯狄,更别说传音了。 感觉身后的杀气消失,沐言随即迈开步子。 “哦对了,如果你发现了哈布隆的什么秘密,一定要告诉我呀!嘿嘿!” 这句语气大变的骚话来的猝不及防,沐言一个趔趄,差点平地摔。 “妈的智障……” 他在心里吐槽道。 …… 另一边,哈布隆带着乌诺从米卡和丝薇特那儿得知了真相,事情果然如沐言所想的那样,丝薇特瞬间明白那天看到的眼熟背影就是伪装过的格雷泽,于是对格雷泽只字未提,只说有个叫“艾什”的年轻人带着一些厨具来售卖过。 从两人的描述中哈布隆判断出,年轻人正是被格雷泽带走的孩子。 了解到这一切后,哈布隆的心情有些复杂。在他心中,格雷泽已经死透了。如果没死,以他对那个孩子的疼爱,不会放任其一个人待在霍斯狄那样危险的地方。 莫名其妙了结了一桩心事,哈布隆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反而有些惆怅。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便带着乌诺来到众人所在的房间。 开门的是杰瑞,他此刻打扮成瑞奇的样子,头上还包着绷带。 “乌诺,你回来了……哈哈哈布隆阁下?” 杰瑞被惊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反而是后者看到他时,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伸出手,杰瑞瞬间腾空而起,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住了领口。 哈布隆指尖探出一道没有温度的蓝火,靠近后,杰瑞头上的绷带仿佛蜡烛般消融,露出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的断耳,同时他的装扮也不翼而飞,露出一张更加丑陋的黄皮地精面庞。 不同于乌诺这种为了被发现而存在的易容,其他人的装扮都是精心准备的,在成分上和重塑身体所用的没什么不同,根本无法被发现,甚至杰瑞和格雷泽脸上还有两层,就像现在这样。 杰瑞的断耳打消了哈布隆的最后一丝顾虑,他瞥向屋内,看到下人们惊恐的表情,以及格莉丝愤怒的脸,扯着嘴角笑了笑。 真是一群弱小的人。 这位掌舵人的目光最终落在正对他的格雷泽身上,他隐约觉得对方有些熟悉。 “你过来。”他指了指格雷泽。 老人颤巍巍地起身,用浑浊的眼睛看向哈布隆,透露出不解。 哈布隆轻轻摇了摇头,这和艾什相差太大了,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没什么了。”他转身离开。 见状乌诺急忙追了上去。 “喂,你不是说好赔我一个……” 哈布隆转身瞪了他一眼。 “……锅嘛……”乌诺声音虽然小了一截,但依旧委屈巴巴地说完了整句话。 哈布隆脚步一顿。 “跟我来吧。” 这段剧情年代久远了,前情提要一下。格雷泽做奴隶时化名艾什,捡了哈布隆的弃子抚养长大,赐名艾什。所以有两个艾什。艾什=ash(灰烬)对洛坎的传奇火舞者、“红魔”格雷泽而言有特殊意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海上十五日(十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纳格法尔号的控制室门口,两道人影翩然而至。 第一次来到这儿的乌诺表现的很好奇,四处张望,啰哩吧嗦说个不停。 “哇,那儿的花纹我见过……” “还有这儿,那儿,我也见过……” “等等,它们怎么长得一样?呃……似乎又不一样……” “我想起来了!那口锅上也有!” “天呐,那口锅,它是哪儿来的?哈布隆阁下,难道那是你的?” “闭嘴!再敢多嘴我就把你丢下河。我保证,绝对不会看在同为篾潮人的面子上。” 乌诺立刻闭嘴,还做了个缝合的动作。 …… 听到乌诺的第一句话时,哈布隆还被吓了一跳,他以为艾什还留下了什么遗物,以至于上面的花纹这家伙见过。 听到第二句时,他就有些懂了。 乌诺两次看到的分别是控制温度和结界强度的魔纹,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个傻子之所以发出那样的感慨,明显是因为他根本看不懂。 很快,乌诺的自言自语就证实他的猜测是对的。 呵,这个傻子。 哈布隆甚至懒得嘲讽这样弱小无知的人。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出声制止,因为对方实在太吵了。 …… “到了。” 哈布隆止住脚步,伸手穿过结界,手腕的毛孔里渗出细丝状的鲜血,灵巧地游进水幕般的结界中,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吸食了鲜血后,平静的结界表面一阵蠕动,上面打开两道人形轮廓,刚好和两人完全契合。 “这儿是纳格法尔号的控制室,这几百年来,你是第三个进来的人了。”哈布隆感慨道,随即又有些好笑。 艾什能进来是因为渊博的学识和魔法技巧,这家伙却是因为一口损毁的锅。 说着他伸出手,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蓬勃的元素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逸散,涌向四周刻满魔纹的晶壁。 原本暗淡的晶壁瞬间亮了起来,宛如漆黑的夜空上群星闪耀,连成璀璨的银河,在天际交织成迷人的星海。 乌诺惊的张大了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象。赫鲁没有星空,他在这之前也没来过冥河沿岸,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事物。 乌诺痴迷的表情让哈布隆很受用,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惊到这个傻子对他而言似乎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和以往那些虚伪的赞美完全不同,透露着一股真诚。 这可能和乌诺浑然天成,不是傻子胜似傻子的演技有关——甚至他就是本色出演。 此时的哈布隆就像一个大号魔晶石,成百上千艾尔的魔能飞快地灌入船体,驱动着法阵,在魔力纹路间流转一圈后再回到自身,沿途损耗的能量再由船上携带的能源补偿。 哈布隆从未学习过这些魔纹,以前格雷泽还建议过他这样做,但被他拒绝了。没想到现在采取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一次性学会了全部,目的竟然是为了制造一口锅…… 与此同时,隐匿于影界的塔林人蜷缩着身体,怀里抱着海德薇,全神贯注地盯着不断明灭的魔纹。 回到屋子的沐言也闭上双眼,通过海德薇的眼睛仔细记忆着这些魔纹。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太阳穴附近血管都清晰可见,豆大的汗珠止不住留下,显然这对大脑的负荷十分巨大。 苏利亚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俏眉紧蹙,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很痛恨自己的弱小。 其他人也都紧盯着沐言,这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格雷泽虽然知道船上的大部分魔纹,但那是关于魔纹原理、纹路流转、模块安放等内容的记忆。就像读懂了一本书,对里面的知识融会贯通了,但没法原字原句地复述出来一样。然而他们要做的,是在原书上进行改动,并且还不能惊动书的主人,这就要求必须熟悉书里的每一个标点符号。 他们只有这一个机会,在哈布隆停止魔力传输以后,这一切都会回归原样,如同海水推平了沙滩上的印记,什么都留不下。 但在海水涌来之前这段时间,就已经足够了。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概一分钟后,哈布隆垂下了双手。 周围晶壁上的光芒随之暗淡,乌诺茫然地看向四周,刚才的一切如同幻觉。 土元素在哈布隆掌心汇聚,最终凝聚成一口石锅。细密的元素粉末从石锅外壁自动脱落,好像有把看不见的锉刀在认真雕刻,很快,魔纹的雏形就出现了。 元素汇聚,灌注,固化,转瞬之际,一口和之前没什么两样的石锅诞生了。 乌诺捧着锅,乐的合不拢嘴,连说谢谢。哈布隆心里暗道幼稚,挥手传送走两人,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屋子里,沐言睁开眼,他的眼角和鼻子里一齐渗出血迹,大脑的温度也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但这一切都是有价值的,晶壁上的所有内容都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头一次由衷的钦佩自己的记忆力。 少女用手帕心疼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他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宽慰的微笑。 擦拭完成,苏利亚抚着沐言的脑袋,轻靠在自己小腹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后者顿时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舒服吗?” “唔。” “辛苦啦。” “嘿嘿……” …… “嘁——” 格莉丝不屑地撇撇嘴,扭头望向窗外。 这一瞬她无比想念达米安。 …… 格雷泽看到这一幕,笑的很慈祥。老人靠在椅子上,脑海里同样回荡着一道倩影,那时候她也是这样。 …… 人去楼空的控制室里,一片黑暗。瑞奇小心翼翼地从一条空间线转移到另一条空间线。 这样脚不沾地的生活让他想起了带着乌诺母亲躲避族人追捕的那段时间,自然也就想起了桃矢。 “算了吧,抱着这只傻鸟我可没法怀念她。” 塔林人撇撇嘴,飞快地化身为光,然后再遁入影界。 虽然理论上空间线是即时生成的,但也存在一个类似“编号”的东西。如果将大多数人共处的那条线记为“1”线,那么瑞奇所做的就是从“2”线转移到“3”线,并不断向后,直到“2333”线这种更无人问津的地方。 毕竟强如哈布隆这种巫师,拥有依次查阅空间线的能力,难保他什么时候会闲的蛋疼从1到10000扫描一遍,所以越往后越安全。 这种理论知识还是沐言教给他的,塔林人这才理解了为什么刺客过招时都会不断现身再隐身,其原因大概就是不断换线,以免被对方发现。 …… 霍斯狄的卧室里,年轻的城主裹着浴袍从浴室中走出,把自己扔向柔软的大床。 “梅露露!我来了!” “你头发都是湿的!滚呐!” 柔软的床上探出一条细削光滑的腿,饱满的脚趾宛如珠玉。虽然好看,但这条腿的杀伤力的确不俗,一脚揣在霍斯狄胸口,城主径直飞向天花板,弹在结界上,撞出一圈圈波纹。 “你谋杀亲夫啊!” 霍斯狄揉着胸口爬起来,摘掉了浴袍,露出匀称的身材和背后两道十字形交错的刀疤,从肩膀贯穿到光着的屁股蛋。 “你又遛鸟!” 梅露露掀开被子看了眼,做出一个自戳双目的动作,顺手把被子扔了过去。 霍斯狄稳稳接住被子,一左一右抓着被角,如同张开大网的蜘蛛,高高跃起然后盖了上来。 “喂,我未来的城主夫人,你想听故事吗?”将梅露露压在身下,他问。 少女从被子下面探出头,皱着可爱的鼻子,鄙夷地看着他。 “你从3岁起所有的睡前故事都是我讲的,你确定要给我讲故事?” “没错!”霍斯狄挑了挑眉。“这还是个发生在你我周围的故事,怎么样,你只要亲我一口,我就讲给你听。” “脸凑过来?” 霍斯狄喜滋滋地侧过脑袋。 “啊——疼疼疼疼……” 梅露露咬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的问:“还敢吊老娘胃口?有屁快放!” “疼疼疼——你松口啊——” “你讲个开头先!” “从前有个奇怪的巫师叫格雷泽……” 梅露露顿时松开了嘴。她确认这是自己没听过的故事。 霍斯狄揉了揉耳朵,看到近在咫尺的唇瓣,顿时没了讲故事的想法,低头吻了上去。 “唔……你做什么!故事呢!” “日后再说。”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海上十五日(十七)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1月9日中午,距离纳格法尔号抵达海蒙城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格莉丝等人的屋子里,只剩下沐言和苏利亚,其他人都聚集在甲板上,准备欣赏大船靠岸时的景观。 其实更多的,是为了不打扰到两人——我是说两人正在进行的工作,正经工作。 此刻,在沐言面前摊开了一片浮于空中的璀璨星辰,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与两天前乌诺在控制室的晶壁上看到那副的一模一样,连大小都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这些纹路闪烁着灿烂的光芒,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苏利亚手捧坎图沙,贴在胸前,宛如低唱颂歌的修女。源源不断的澎湃元素灌入古卷,然后被转换成死寂元素从她手中发散出来,凝聚成一根线,连接在沐言手里的笔上。 后者半只眼睛被暗色单晶片盖住,打扮的如同科学怪人,他的额头上还带着一个粗糙的银制头环,被他折成了大圣爷金箍的模样。 与此同时,身处控制室的瑞奇捏着一根同样以死寂元素作为原料的笔。当初从莫拉比那儿获得的“人造血肉”全被沐言当作炸药送给了他,所以塔林人并不担心会缺少涂料。 屋子里点着熏香,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沐言四周,让他无比沉静,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纹路上。 改写魔纹这件事本该由格雷泽来做,但沐言拒绝了。一来这样调动元素会加速老人的死亡,二来他们在室内转换元素时会引起元素的定向流动,这会暴露众人的身份,这儿只有格雷泽的感知强大到足以将这股波动遮掩起来,形成一个哈布隆也无法发现的暗室。所以他也必须待在外面遮掩这一切。 沐言进入了智械模式,在夏穆的帮助下仔细分析着每一次修改带来的变化,排除将会被发现的操作和错误的操作,同时将魔纹改造成可以满足自己需求的样子。 这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工程,在下笔前需要计算每一步造成的影响,然后汇总起来,用接连不断的细小偏折让原本一往无前的列车发生位移,最终偏向他们既定好的轨道。 这其中的运算量何止惊人,就这么一小会儿,沐言就大感吃不消。尽管他身处智械模式,如同一台液氮制冷的光脑主机,但在这样高强度的运算下依旧不免产热高过降温。 他甚至都能从熏香的味道里嗅出自己脑浆发热的气味。 就和臭豆腐一样…… 突然,一丝灵感如闪电般划过,俶尔消失,只剩下尾巴上的光芒窜入未知组成的阴暗云层。 沐言二话不说,立即化身飞鸟,拍打着翅膀沿消失的光芒向上追逐。 厚重潮湿的云层仿佛一块块又冷又湿的海绵,在他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凄冷的夜风如刀子般刮过来,击打在他的羽翼上,让他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落下去。更难熬的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仿佛灵感早已无所遁形。 冷静…… 仔细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沐言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黑暗,如同沉稳的猎人,一点点拨开丛生的枝桠,寻找猎物划过的踪迹。 突然,光芒调皮地探出头来,仿佛调戏他似的再次远遁。 沐言立刻拍打着翅膀追了上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近了! 屋子里的元素一下子剧烈波动起来,沐言眼睛死死盯着魔纹,呼吸也变得沉重。他的眼角和鼻子再次渗出血迹,这次还多了嘴角。 找到了!! 元素凝结成的笔划出一道弧线,笔尖稳稳落在正前方纹路上的某一处。 这一笔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以笔尖为中心,周围半径二十公分圆域内的纹路一下子变得极亮,如太阳般刺眼。 “抓到你了,小家伙。” 他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突然站起身,右手沿着斜向上的角度划出一个标准的四分之一圆弧。 “然后是这样!” 与此同时,指令传达给另一端的瑞奇。 “你的正前方,晶壁米粒状划痕处,以此为起点,沿右上方斜角74.6°,绘制半径66.9公分四分之一圆弧……” 瑞奇深吸一口气,一笔戳在他指点的位置。 同样,控制室这块魔纹仿佛也被激活了,发出同样耀眼的光芒。 …… 纳格法尔号正上方,如飞鸟般随着船只缓慢向前哈布隆突然心里一紧,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皱眉看向下面,正好看到霍斯狄往他的咖啡里倒了两勺芥末。 “这个……混蛋。” 他笑着摇摇头,也就没再管这件事。 …… “……离开现有位置,向右平移十五公分,从左下角向右上绘制一个翎羽符文,主体4.6公分长,羽翅间隔0.12公分,丛生14簇……” “……笔尖抬起14公分,以水平面为画板,面朝方向为正,绘制标准翼形符文,只保留符文与晶壁交叠部分的点……” …… 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塔林人在第一时间执行。 身为传奇刺客,他的手就仪器般精密,稳定,根本不会出现一丝错误,简直就是执行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 塔林人也对这项工作很满意,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这股新鲜感已经是他好久没有感受过的了。 当然,如果在这之前没有沐言拽着他硬补铭文学知识的那半个月就更好了。 十分钟后,无论是沐言面前的魔纹,还是瑞奇面前的晶壁,都已染上大半高亮的光芒,两间屋子都如同置身于浩瀚的宇宙,某个恒星爆炸之前,正在发出最醒目的光芒。 “……向下9公分,用4号小锯齿纹路连接起点,第一折向右。” 随着两人最后一笔同时落下,两边的魔纹亮度同时达到了极点,仿佛恒星爆炸一般,室内被强光充斥,塔林人不禁闭起了眼睛。 “嘭”的一声轻响,就像香槟开塞,她面前的光芒全部消失,仅剩下一缕袅袅青烟。 海德薇扑扇着翅膀,将烟雾全部吸进了肚子里。 “咕咕嗝儿——” 然后它舒服地打了个嗝儿。 瑞奇擦了把汗,拍拍小家伙的脑袋。 “这活儿还真不轻松呢,你说是吧?” 然而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沐言的回应。 屋子里,沐言在最后一笔结束的瞬间就软软瘫倒在苏利亚怀里,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 他头上的秘银环已经软化了,早就顺着头发滑落在地上。空中失去了支撑的魔纹也瞬间消弭,仿佛刚才这段时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利亚轻吻在沐言额头上,然后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就像对待一个婴儿。 此刻,窗外传来如潮的欢呼声,那是海蒙城的民众们在迎接自己的城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海上十五日(十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欢呼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连哈布隆都很诧异,为什么维克托有这么高的声望。 他不知道的是,和其他毫无存在感的城主比起来(没错,就是霍斯狄),或者某个足以让小儿止哭的暴虐掌舵人(没错,就是哈布隆)比起来,维克托属于那种少有的,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的城主。 要不然你以为他的儿子在城里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凭什么还没被人打死?这儿是民风剽悍的赫鲁,就勃鲁那样的小身板,乌诺这种强壮一点儿的普通人都能欺负他,除开欧文的保护,维克托的影响力才是根本原因。 正如那句话说的,仁慈是信仰的沃土,结出忠诚的果实。 西泽城的历史中就有过外来佣兵弄死了城主的儿子,然后逃到瓦丹城寻求庇护的先例,为此两座城邦还有过一阵子隔阂。 大船缓缓靠岸,周围无形的结界被放下来,以便货物被扔上船。 维克托沐浴着欢呼声走到甲板上,就像一位帝王。他的出现将浪潮掀到另一个高峰。 他注视着自己的人民,头一次产生了对生命的眷恋。 长寿种在走向生命终结之时,感到的往往都是无尽的空虚和对生的厌倦,就如精灵和巨龙,像他这样的确属少数。 毕竟他还有个又心疼又放心不下又狠不下心管教的儿子。 …… 哈布隆看了霍斯狄一眼,后者跟个没事人一样靠着栏杆,盯着人群里衣着暴露的大波妹子流口水,一副猪哥样。 他的咖啡就放在手边,看上去还没动过。 于是哈布隆就偷偷将两人的调换了。 他端起杯子,故意喝出了声音,然后脸色大变,狂呸不止。 “哈哈哈……” 霍斯狄用余光看到这一幕,笑的合不拢嘴,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然后露出一个雨雪交加的表情。 雪花飘飘带来的脸色发青,以及如瀑的泪水。 这次轮到哈布隆嘲笑他了。 “瞧瞧维克托阁下。”他还在精神上打击对方。“同样都是城主,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呢,霍斯狄阁下。” 霍斯狄好不容易才将抽搐的脸摆正。 “呼——哈布隆阁下,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还年轻,你应该把我和未来的海蒙城主进行比较。”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勃鲁。这位未来的城主大人正站在桅杆的阴影中,落寞的注视着欢呼的人群。 此刻的他就像被父亲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周身布满深邃的黑暗,不会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在意。 “我都消失一天了,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我?” “你们都是些瞎子吗!?你们眼里只有那个失败的父亲吗?” “未来的城主明明不在,你们却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中……” 勃鲁抓着桅杆的手猛的用力,桅杆的毛刺甚至扎进肉里,鲜血流淌。 这群该死的贱民!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 内心的偏执如同火焰,迎着名为愚蠢的强风骤然变高,像春风吹拂下的野草般迅捷生长,很快从火苗变成烈焰。 这时两道人影从前面掠过,零星的议论声被风送了过来。 “那个傻子站那儿干什么呢?” “谁知道,可能太丑了不敢见人吧哈哈哈……” 听到这两句,勃鲁的脸色涨得通红,突然跳出来,指着两人的鼻子骂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抱歉,原来不丑啊。”左边那位转过身,挠了挠头:“那你杵那儿干什么?假装自己是根桅杆?” 他看了同伴一眼,后者不禁为他的幽默竖起了大拇指。 这两位都是佣兵,随雇主一起上船,并不了解眼前的人是谁。 “道歉。”勃鲁因为愤怒,声音都有些嘶哑。“向我道歉!向未来的海蒙城主道歉!” 两人对视一眼,被这个名头吓了一跳。他们又看向远处的维克托,不禁有些拿捏不稳。 既然敢这么说,那应该就是了吧……  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海上十五日(十八)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跨年快乐和咕之4th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一百四十四章 海上十五日(十九)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维克托一个起落就从甲板上来到了这边,因为用力过猛,原本站立的地方被踩踏了一块。不过因为这艘船材料的特殊性,坑洞很快自我修复了。 霍斯狄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收敛起嘻嘻哈哈的笑容,和哈布隆一同来到维克托身边。他正想说点什么,就看到两名肇事者被维克托一左一右抓着脑袋,而后者的两只手也伸到了船外。 海蒙城主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身上散发出狂暴的气息,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火星子,声音却仿佛来自尼弗海姆深处,那传说中最寒冷的地方。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被声音刺激的一哆嗦,起初与勃鲁搭话那位结结巴巴地讲了个大概。说完后,他绝望地气球道: “……这,这不是我的错,恳——” “砰” 维克托捏碎了他的脑袋,就像捏爆一个西瓜,红白两色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然后他松开手,无头尸体跌入冥河,迅速化为无形。 他又看向下一位受死者。 “你的雇主?” 同伴的死深深刺激到了这名佣兵,但职业操守如鲠在喉,让他没法将那个名字说出去。话虽如此,但他不经意的瞥视还是出卖了人群中某个人的位置。 维克托都懒得嘲笑这种胆小且虚伪的行为,一扎眼的功夫,他就掐着脖子将被自己佣兵出卖的客人抓了过来。 “是他吗?”他问。 佣兵颤抖着摇了摇头。 “砰” 他步了同伴后尘。 “说谎是不好的行为。” 维克托低声道,转向仅存的倒霉鬼。 “嗬……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客人因为脖子被勒住,脸憋成了猪肝色,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这句磕磕绊绊的话。他用乞求的眼神望向自己雇佣的另外几人,吓的那几位急忙躲在人群后面。 维克托随他一起望了过去,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顿时作鸟兽散,仿佛他眼里射出了无形的镭射光。 “维克托!” 哈布隆出声道: “肇事者已经死了,这件事也该就此揭过了吧?”巫师阴沉着脸提醒道。 “哦。” 维克托面无表情地答应道,然后手指猛的收缩。 “咯吱。” 倒霉鬼的脑袋软绵绵垂了下来,颈部的脊骨被捏得粉碎。 “你不要太过分!” 他的行为触怒了哈布隆,澎湃的元素汇聚成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围绕在周围。 虽然死的人无足轻重,但这种行为却是抽在对方脸上实打实的巴掌,这是后者不能容忍的。 两位赫鲁顶尖强者即将展开的交战顿时让河面上泛起波澜,凝重压抑的气氛让聚在河边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的民众们一哄而散。准备登船的客人也摸不着头脑,选择了暂时后退。 看到人群逐渐散去,维克托突然开口。 “凯利。” 他念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聆听您的吩咐。” 一道和欧文穿着同样衣服的身影半跪在地上。 “这些天和勃鲁接触过的人,你都有印象吧?” “不一定准确。”凯利斟酌道,和欧文不同,他为维克托提供服务,再加上对勃鲁并不看好,对看护少爷这件事不怎么上心。 “无所谓,都杀了吧。”维克托淡淡道,仿佛那些会因为这个命令惨死的无辜者如蝼蚁一般。 “遵命。” 凯利刚想起身,面前的甲板上突然抽出数根干枯的藤蔓,宛如囚笼一般将他包裹起来。 “维克托,你真的想和我撕破脸皮吗?” 控制住凯利,哈布隆手里出现了一把熔岩法杖,和格雷泽那把有些类似。他将法杖横在身前,表情严峻,宛如在向死人下最后通牒。 “如果你执意这么做,海蒙的民众会为你此刻的冲动承担全部责任。”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唯一的儿子都死了,哈布隆阁下。”维克托目光悲伤,但却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我只要在你杀死我之前,杀了这艘船上的所有人为他陪葬就好了,不是么?毕竟我没有巫师那么诡谲的手段,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生命力顽强了。所以这句话是不是该我问你? “哈布隆阁下,你执意要这么做吗?和时间、和我的生命来一场赛跑?” 话音刚落,之前出现过的那把剑一闪而过,凯利周围的藤蔓全被破开,后者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哈布隆的反应慢了一拍,但形势容不得他去管凯利这种小角色,船上的守卫队和其他客人的佣兵也不是吃素的。他必须牢牢锁定维克托,以防这头野兽脱困,造成更大的伤亡。 他瞥了眼霍斯狄,后者正带着自己的五十位手下站在桅杆附近的高台上悠哉地看着这一切,俨然一副局外人作态。 这个混蛋! 他顿时没了向对方寻求援助的想法。 身为巫师,他可以制造出一个由无数道空间墙和通道组成的囚笼控制住维克托,但那样需要耗费大量魔力。于是他将主意打在这艘船的能源炉上。那儿有足够的魔力能让他限制住维克托,然?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四十四章 海上十五日(十九)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凯利审视一圈,发现能下手的对象只剩下了乌诺和格莉丝。 他试了几次都没能突进麦孔等人缩小的防护圈,那群肌肉棒子似乎对气血十分敏感,他不是塔林人,做不到连呼吸和心跳都隐藏起来,所以靠的太近就会被发现。 “还真是麻烦呢。看样子只能对女人出手了。” 他舔了舔嘴唇,看向格莉丝。 这样美丽的造物在我手中消陨,想想都难以抗拒。 这样想着,凯利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 格莉丝和埃里克被众人环绕着,保护在最中心,塔林人的长耳朵不断耸动,刚才接连不断的惨叫声让他无比警觉。 这绝对不是个普通货色,自己也只有在对方出手的瞬间才能发现他的位置。 突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呼吸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塔林人硬生生克制住出手的冲动,推了格莉丝一把。 后者一个趔趄,正好躲过一击,绑着飞刀的丝线擦着她脑后的头发插入了地面。几根青丝在空中摇曳。 看上去就像她不小心绊了一跤,结果运气很好的捡了一条命。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咦,凯利没想到自己万无一失的攻击会被对方用这种方式躲过,尤其是在对手看上去只是一堆蹩脚的佣兵和老人女人的情况下。 真是丢人显眼。 …… 用蒙混过关的方式躲过一劫后,瑞奇瞥了眼格雷泽,仿佛在问“该怎么办?” 沐言不在,在场的就他能拿主意了。 事实上老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凯利的到来。原本他以为对方只是路过,可没想到会突然出手。两人此刻都很清楚,一击失败的刺客绝不会善罢甘休,但众人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根本做不出有效反抗。毕竟从设定上,他们只有六级佣兵的水准。这儿只是海蒙,距离抵达瓦丹还有至少三天的航程。 巧合用一次可以,太多了也是麻烦。 “你们别动,我来处理这件事。” 格雷泽的声音进入每个人耳朵,拔出长剑准备战斗的阿玛瑟愣了片刻,又把武器插了回去。 “不要动,格莉丝小姐。” 少女顿时安静了下来。她也明白在这种等级的较量中,自己根本无从插手。 凯利的下一次攻击果然接踵而来,五道攻击从不同方向刺向她,几乎堵死了每一条逃跑路径。 然而格莉丝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仿佛被吓呆了一般。这时凯利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丝线在某种微小力量作用下发生了偏转,各自离开原本的轨迹。这些偏移累加起来,刚好扩大了无法覆盖到的区域,留下一个空隙,完美与格莉丝擦身而过。 看上去就像配合默契的两人在表演危险度极高的杂技,飞刀分别擦着她的前额,后颈,肩膀和小腹掠过,场面十分诡异。 “现在可以上了。”格雷泽提醒道。 这时再蹩脚的佣兵也应该发现凯利了,阿玛瑟等人连忙挥舞着武器冲了过去。 “你们这是在找死!” 对一个普通人的两次攻击都以失败告终,凯利不禁有些恼怒。他像一个刺猬似的周身绽放出许多带线的飞刀,刀锋乌黑,散发出甜腻的气息,显然淬了毒。 然而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三个愣头愣脑的佣兵径直冲了上来,然后仿佛被空气绊了一跤,身形一矮,凯利原本瞄准他们要害部位的飞刀通通落空,如插豆腐一样没入甲板。 什么!? 凯利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此刻从地上爬起来的众人又挥舞着武器冲了过来,仿佛不要命一般。 高明的刺客从来都不会用肉体去硬抗明晃晃的刀剑,他放弃自己的武器不管,从三人眼前消失,转而窜向中心的格莉丝。 然而当他遁入影界后,就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 这次的影界,似乎不同寻常。他和格莉丝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五米,以他速度想要赶过去,用“一眨眼”来形容都有贬低的意味,可几秒过去了,两人依旧相隔这么远。 难道是哈布隆? 他看向远处,这位巫师正在与维克托僵持,显然不是他。 那会是谁? 疑惑间,一丝温热悄无声息地吻上了他的后颈,凯利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视角不断向下,最终他看到了自己没有头颅的尸体,以及只现身了一瞬的蓝皮塔林人。 原来……还有更高明的家伙。 紧接着他的意识永远陷入了黑暗。 瑞奇最终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因为自从凯利被困住,就连他都察觉到格雷泽周围隐隐散发出的波动。经历过金罗勒叶那一晚后,他很清楚后者的身份与身体状况,知道他每一次出手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就像沐言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一样,他也不会。 凯利的无头尸身从空中跌落,鲜血顺着甲板的缝隙渗下去。这一幕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嘈杂的人群在这一瞬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向这边。 塔林人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了,他们素来信奉的低调策略这下子全化作了无用功。他看到原本保护者乌诺的麦孔等人已经换上了怀疑的眼神,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动。安静的人群里也传来了窃窃私语,不断有人对这里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那家伙怎么突然就死了……” “不知道啊,那位小姐身边还有其他人?” “那个叫查理的呢?他们不是交过手……” “六级佣兵能杀得掉麦孔队长都解决不了的刺客?开玩笑的吧……” “你们说勃鲁的死会不会……” …… 随着议论的升级,隔阂随之而来,一道显眼的界线分割了众人和大部队,人们下意识地与他们撇清关系。 就在瑞奇打算现身然后揽下这一切的时候,格雷泽开口了。 他的声音比以往年轻不少,温润儒雅。 “没什么好自责的,瑞奇先生,就算你不出手,我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他说。 瑞奇知道对方在安慰自己,正想出言反驳,又被打断了。 “而且,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耐心,毕竟我也躲了那么久了。”格雷泽冲他眨眨眼,语气带着释然和解脱,但更多的是顽皮。 说着,他挺直了佝偻的背,身形也拔高了不少。 这一瞬间,衰老从他身上退却,时光被远远甩在身后,好似从未来过。 这一瞬间,他的满头银丝从根部一点点褪去雪白,变成代表活力与青春的黑发。皱纹和老人斑也随之消失,皮肤重新变得白净光滑,眼睛也无比澄澈,瞳孔深处仿佛燃着一团不灭的火焰。 他几乎换了个人,唯一不变的是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和沐言如出一辙。 一股不亚于哈布隆的气息从人群绽放,如同干枯沙漠中突然涌出的一泓清泉,转瞬变成滔天巨浪淹没了贫瘠的土地,让沙漠变为深海。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丝薇特更是用两只手捂住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正是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格雷泽先生……” 这个名字不可避免的从指缝渗了出来。 同样,正在和维克托对峙的哈布隆突然停了下来,看向这边,流露出一丝怀念。 你果然命很硬呢,艾什。 这位掌舵人甚至露出了微笑,让他对面的海蒙城主十分费解。 …… “真是怀念恢复实力的日子呐。” 格雷泽感慨道,伸出手,然后骤然握紧,一道散发着耀眼红光的火柱从天而降,滚烫的液体落在凯利的尸体上。 “轰——” 液态火焰猛的炸开,满地血污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与此同时,哈布隆身形一闪,出现在他面前。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艾什。” 他的语气就像与昔日好友打招呼般随意。 “感谢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哈布隆先生。” 格雷泽笑笑,一如当年那么阳光开朗。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您相见的。” 哈布隆打量了他一番,发现自己竟然感应不到烙印,不禁有些诧异。 感觉到他的疑惑,格雷泽解释道:“烙印已经消除了,我现在自由了。” “是吗?”哈布隆微笑着,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烟瘾深重的人嗅到了空气中的尼古丁一样满足,然后咧开嘴笑道: “可是为什么我在空气中闻到了灵魂燃烧的味道?不要告诉我这与你无关?宁愿拼着燃烧生命也要拖延时间,让我猜猜你是要做什么?” 哈布隆的话让格雷泽神色一凝,他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对方还是那么难缠。 那么只能用法师的浪漫来拖延时间了。 这样想着,两道红色的身影穿透甲板出现在他面前,正是阿帚和尖脑壳儿本来的样子——熔岩法杖和烈焰之击。武器入手,格雷泽身上的气势又上涨了几分。 这时维克托也跟了过来,凯利的死让他把目光放在了格莉丝身上,他记得这个女人,不仅是因为对方惊艳的外表,还有那天爆发的冲突。 但同样,他也察觉这个突然冒出来和哈布隆对峙的巫师十分难缠。 “把那个女人交给我,我保证到此为止。”他对哈布隆说道。 后者瞥了眼下方,点点头。 维克托冷哼一声,冲向格莉丝。 见状格雷泽凝聚元素打算拦下他,可没想到周围的元素凝滞成一整块,像大山一样压了过来,根本无法操控。 “你的对手是我,艾什!” 哈布隆咬牙切齿道。 “也好。” 格雷泽笑笑,吹了个口哨,感知触手像高速旋转的钻头一般扎进元素大山,在其中来回穿梭,迅速分割出属于自己的一小部分。 两名施法者的战斗就此展开。 另外一边,维克托势在必得的一剑也被人挡了下来。 “锵——” 就在他惊愕间,一股清冷的气场铺开,寒冷的空气让他的身体都变得僵硬。 维克托看向前方,一个尖耳朵的俊美男性正甩着手腕看向自己。 这是什么东西?维克托脸色一凝。 阿玛瑟的表情同样凝重,刚才一个回合的交手让他充分认识到两人的身体素质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直到现在他的手腕都没完全恢复知觉。 在目前的场合下,团队中能挺身而出的虽然不少,但杯水车薪。 只能希望瑞奇能产生出奇制胜的效果了…… 精灵这样想道,一柄新的银制长剑出现在手里。 …… 目睹格雷泽和哈布隆对峙,以及前者团队中的人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麦孔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乌诺,发现后者的表情不像这几天表现出来那样单纯,反而带着狐狸般的狡黠。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一帮弟兄都有可能被对方骗了,便向前一步,想讨个说法。 没想到乌诺咧开嘴一笑,伴随着一声悦耳的“噗”声,他周围突然升腾起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 麦孔一句话没说完,就感觉身体一震酥软,转瞬就倒了下去。 “砰”“砰”“砰” 一时间倒地声不绝于耳,乌诺虽然尽力去扶了,可还是漏了好多。 “对不起了,有空再请你们吃火锅。”乌诺扶着最后一个人躺下,挠挠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绝对是没下料的那种。” 第一百四十六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战场被分割成了两块。 一处在天上,两位阔别多年的施法者遥遥相对,看似一动不动,但空气中不断炸裂的元素火花宛如弥漫的硝烟,诉说着战斗正在人们不易察觉的地方进行。 岸边的巫师们可以明显感觉到,整条船附近的元素都凝成了一大块,仿佛有两个看不见的巨人在来回争抢,不时绽放的烟花正是在争抢过程中湮灭的元素。 不过以他们的知识量无法解释格雷泽为什么能在元素占有量很少的局势下依旧不落下风。就像两个拔河的人,力气小的那个并未吃太多亏一样。 比起他们,船上的战斗就惊心动魄的多了。 没有了仿佛头顶阴云般的凯利掣肘,众人几乎一窝蜂地下了船,此刻甲板上只剩下看热闹的霍斯狄和他的佣兵们,以及交战的双方,舞台足够宽敞。 篾潮人船员中有一半以上都吃了火锅,然后被乌诺的蒙汉屁放倒了,剩下有一小部分在凯利大肆杀戮时就已逃窜,其余人则混在人堆里挤下了船。 如此看来麦孔的弟兄们反而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或者说被动成为了硬汉。 这毕竟是在冥河上,就像在刀尖上跳舞,谁知道下一秒会有多少人被战斗波及,然后下饺子似的下河,融化在河水里。 哦对,赫鲁没有饺子,但这不影响他们拼了命的逃走。 …… 维克托向前一步,甲板被他踩出一个坑洞,幽魂木残渣立刻如子弹般溅射向四周。 阿玛瑟身形微动,躲避的瞬间就看到眼前一花,维克托已经消失。 他来不及多想,后背瞬间银化,变成坚不可摧的金属。 “蓬!” 一声闷响,来不及躲避的精灵被人狠狠击中后背,向前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同时他背后的衣衫也尽数开裂,露出背上严重凹陷的肌肉,闪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瑞奇!现在!” 不用他提醒,塔林人也知道现在是最适合暗杀的机会了。 寒光一闪,白剑夜叉带着刺眼的光芒插向维克托后颈。 隔着老远维克托就感受到了夜叉剑尖散发的高温,他心中一惊,仓促之下背后的肌肉竟蠕动到后颈,鼓起一个显眼的小包。 “嗤” 夜叉只刺进去一小截就不能再进寸许了,借着这个缓冲,维克托的身体就像绷紧了弦的弓,此刻拉成满月,瞬间向左弹跳一步,反而趁着这个机会让塔林人完全暴露在他的正前方。 画面就像一位身材高大的主厨正在直面助手抛扔过来的肉排一样,瑞奇都能看到对方眼中嗜血的光芒。 维克托铁拳毫不犹豫地挥出,力道足以让正常人变成肉排。但在即将接触到目标事,瑞奇瞬间炸裂成一簇银色的烟花,让维克托的攻击落在空处。但即便如此,拳风依旧波及到不少粉尘,将瑞奇推开一截。 塔林人不甘示弱,粉尘中凝聚出两条游鱼似的光团,一黑一白,飞快刺向维克托的眼睛、太阳穴等要害部位。 同时另一边缓过来稍许的精灵也身形一闪跨了过来。 四周仿佛陷入了一片漆黑,银白月光再度从天而降,清冷的气息让维克托身上不可抑制地镀一层银霜。 看起来维克托似乎在这一瞬陷入了绝境,但他不闪不避,反而宛如魔神下凡一般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浑身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面对敌人的突然爆发,即便化身为光的塔林人也感到一丝头晕目眩,更别提阿玛瑟了。精灵就像只飞鸟,迎面撞在高速航行的飞机上,鼻子和嘴里同时渗出鲜血,手里的银制长剑也应声破碎。 与此同时,化作流光的散夜对剑也被维克托震飞,跌落在地上。 见势不妙,瑞奇将飞旋黯灭也拿了出来。 不同于散夜对剑,这把武器上沾染了无数塔林人的鲜血,以及他们死前的怨念。像这种化身为光的技巧,在身体重组时会不可避免的沾染这些负面能量,在之后对他的情绪产生剧烈冲击,严重时甚至失去战斗力。这往往需要花费数月时间来调节,所以他很少这么做。 但现在容不得这么多犹豫了。 飞旋黯灭化作一道血色流萤加入战局,径直飞向维克托。 后者试图用肉掌拍落这把武器,却没想到掌心被划破,带着麻痹和腐蚀作用的能量瞬间从伤口钻了进来,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拼命挤向深处。 愤怒、悲伤、暴虐等等各种糟糕的情绪从心头浮现,维克托的心智对这些负能量而言就像不设防一样。 他感觉自己面前似乎出现了勃鲁的幻象,心爱的儿子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任凭他如何呼唤都不理不睬。 紧接着,儿子跌入冥河前绝望的呼喊萦绕在耳际,他只能在一旁无助地看着…… 再然后,那些凶手一个个被他撕的粉碎,鲜血和断肢残橼浇灌在地上,死者的哀嚎让他愈发暴虐…… “啊啊啊勃鲁——” 他抱着脑袋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任由飞旋黯灭在身上不断划出伤口。 但即便他放弃了抵抗,这把武器也只能划破皮肤,无法深入分毫,这坚毅的肉体比起巨龙都不遑多让。 “我的儿子——” 维克托双眼通红,大口喘着粗气。从短暂的幻觉中回过神来,他一眼就看到瑞奇扶起阿玛瑟正打算离开,径直冲了过去。 他就像一辆失控的列车,横冲直撞,而瑞奇两人则是横在街中央无辜的路人。 眼看这一幕惨状就要发生,一把金色长剑从甲板下面直射出来,划破空气,也挡住了维克托的去路。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倩影,她周身闪着光芒,金发随风飘扬,紫色双眸里满是坚毅。 突然出现的是苏利亚,她虽然脸色苍白,但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亚于阿玛瑟。纳格法尔号良好的隔音结界让她察觉的有些晚,但目前看来时机正好。 维克托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并没感到多么惊诧,他只是迟疑了一瞬就再次冲了上去。 苏利亚背后浮现一道虚影,正是和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亚瑟。后者挥舞着木剑,身形一闪就和维克托碰撞在了一起。 同时少女也不甘示弱,紫色的领域展开,粉尘弥散,瞬间包裹了维克托,和亚瑟配合起来不断纠缠对手。 见敌人一剑刺来,维克托仗着皮糙肉厚,毫不闪躲,一拳挥向对方胸口。却不想如同打在空气上,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摔倒。反而是对方的剑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地落在他肩膀和手腕等关节。 两人攻击各不相同,但结果却很类似。 前者是正常人类,但肉体却强大的不正常,以攻击力著称的刺客都不能奈何,亚瑟的攻击就更像在挠痒痒一样。 后者身为守卷人灵魂,免疫物理攻击,对维克托而言就像王八吃鳖,无处下手,可她的攻击甚至都无法破防。 但亚瑟身为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女武神,她懂得牵制和纠缠,所以将剑尖对准了对方诸如眼睛等更加柔弱的地方。 就像一只皮糙肉厚的鳄鱼被蜂鸟不断骚扰一样,维克托倍感烦恼。 趁着这个机会,瑞奇收回了飞旋黯灭。源源不断的负能量冲击着他的大脑,塔林人感觉脑袋如同爆炸了一样,在这股冲击的作用下半跪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沾染过维克托的鲜血,这把武器上也就带了他的负面情绪。狂暴的维克托因为情绪而增加的实力与瑞奇此刻的痛苦呈正比。 见状乌诺从地上爬了起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冒死冲入战局,将阿玛瑟和瑞奇一手一个扛在肩头,一溜烟地跑回自家队伍。 船下是虎视眈眈的海蒙卫兵,还是待在船上吧,好歹安全一点。 目睹猎物溜走,维克托恨的咬牙切齿,他把目光瞥向了一直抱着胳膊站在高处围观的霍斯狄。 “霍斯狄,帮我解决那个女人,你们上这艘船上的花费我全包了!” 霍斯狄一边抠鼻屎一边看向旁边的梅露露。 后者摇了摇头,还不忘递给他一个手帕。 于是他对维克托耸耸肩,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 可恶! 维克托差点把牙咬碎,这时亚瑟看准机会一剑刺向他的左眼,他身子一侧躲过,然后眼前被紫雾笼罩。 “啊啊——” 苏利亚突如其来的一剑让海蒙城主状若癫狂,鲜血从左眼喷涌而出。受伤更加剧了他的疯狂。 “霍斯狄!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将海蒙城给你都行!看在我和你父亲的交情上!” 霍斯狄的表情正经了起来,他这次无视了梅露露的意见。 “如果我让你事后和我一起对付哈布隆呢?”这句话以传音的方式进了维克托的耳朵。 后者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很好。” 霍斯狄伸了个懒腰,下一秒就出现在乌诺身前。 他看向这些几乎都在霍斯狄露过面的人,嘴里啧个不停。 “除了里面那个女人,你们可以都去我那儿。”他对乌诺说道,还指了指自己的队伍。“那儿是绝对安全的,还有不少你们的熟人。” 乌诺摇了摇头。 “对不起,城主大人。” 霍斯狄叹了口气,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我懂。” 然后他看向杰瑞两人。 “你们两个呢?我记得在灰帽子见过你们,你们应该和那个沐言只是雇佣关系吧?” 说着他伸长脖子寻找着,却没在人堆里发现沐言。 “咦?人数不对啊……等等,我记得你们那天有个人掉下去了?” 他这才注意到凭空多出来一个人,因为沐言不在,所以看上去人数刚好。 那看似是队伍首领的那小子呢? 霍斯狄突然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一丝怀疑,不过转瞬即逝。 老爹留给自己的教训就是,后悔永远是最愚蠢的。 …… 杰瑞和汤姆看向对方,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 “城主大人,我想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杰瑞拿出了短剑,矮小的身影看上去异常坚决。 “我和杰瑞看法一致。”汤姆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左一右挡在乌诺前面。 他们现在是团队仅存的战斗力了。虽然对上霍斯狄完全是螳臂当车,但他们不想留下遗憾。毕竟类似的“退而求其次”选择两人做过太多次了,每次逃避都只是将麻烦拖到明天,比起待在沐言小队里一天比一天刺激的生活,他们都不想回到从前。 霍斯狄耸耸肩。 “好吧,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话音未落,他身形连闪,除了三个普通人以外,其他人后背均遭到重击,接连倒了下去。 塔林人虽然看清了这一切,但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作出反应,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打晕。 格莉丝依旧站得笔直,目光冷静,就像盛装出席舞会的女王。她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作家和乌诺,直面霍斯狄,丝毫没有流露出惧怕的神情。 “如果我就此死去,我一定会记住阁下的。对普通人出手的城主大人。” 听到这不痛不痒的讽刺,霍斯狄罕见地老脸一红,不禁对她有几分敬佩。 只可惜……啧。 他又惋惜地摇了摇头。 只可惜呐……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应该有一具完整的尸体。这样想着,他对格莉丝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霍斯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凯利刚才就是被这招鞭了尸。 他不得不放弃眼前的猎物,脚下一蹬,连续后退数步,然后看着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被一团火柱浸泡。 “嘭”的一声,火柱炸裂,从烟雾中走出四个蠕动着下半身的元素。 它们长相丑陋,形体大都相同,上半身类人,下半身被不知名粘液包裹着,张开的嘴里还在流淌着液体。 红色的通体流淌岩浆,头顶闪烁着一个诡异的紫色符文,隐约浮现出玄妙的蝌蚪文,伴随着它嘴巴的张合一闪一闪。 此外还有浑身冰碴的蓝色怪物,浑身泥浆的土黄怪物,绿色浆液流转的墨绿怪物。 他瞥了眼正在和哈布隆对峙的巫师,发现那家伙还有心思用背在身后的手对自己竖起中指。 什么意思? 虽然不理解,但他本能地感觉不舒服。 对方在和哈布隆交手的过程中竟然还能分心看到这边?以及……这都是什么怪物? 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格雷泽一定程度上达到了人类最强战力的标准,他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将两个世界的元素知识都研究到极限的施法者,再加上他身为死灵法师的身份以及赫鲁无处不在的磅礴灵魂元素,构成世界的三种最基本粒子都可以为他所用,一定程度上说他就是神也不为过。 比如现在,虽然在元素的占有量上比不过哈布隆数千年的积累,但在质和理解上,他将两个世界的任何人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但他也不是无敌的,因为现在老人每使出一个法术,他就距离死亡大踏步前进了一步。就像一个超大号蓄电池,以一种夸张的方式倾泻着电量。 可是如果你要问格雷泽此刻是什么感觉…… 那八成是“爽”吧。 这一点与他对战的哈布隆可以作证,他发现数百年过去,自己竟然愈发看不透这个昔日的奴隶了。 对方层出不穷的诡异法术让他很是头疼,论元素的操控他远不是对手。如果说自己操纵的元素是一盘散沙,那对方就是纪律严格的正规军,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他也仅仅是靠数量与其勉强打个平手,根本做不到对维克托那样的完全压制。 这毕竟是施法者的内战,而不像法爷打战吊那样吊打。 同时一丝不安正在心中发酵,他开始怀疑自己和纳格法尔号失去了联系是不是也与对方有关。 不过哈布隆也愈发感觉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随着时间推移,对方的满头青丝已经不像起初那样光泽了,鬓角已经开始隐隐发白。 果然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么,艾什。 你究竟是在为谁争取时间呢? 这样想着,哈布隆分出一丝感知包裹了整艘船,几乎一瞬就发现了躺在船舱里陷入昏迷的沐言。 是这个家伙?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交手霍斯狄才知道,面前这四个色彩斑斓的家伙有多么难缠。 土黄色那个会将周围的甲板变成泥沼,但却不会陷落下去。然而当他试图一个大跳飞跃泥沼时,空中突然出现一面土墙,让他撞了个结结实实。虽然墙的硬度一般,在撞击下也应声碎裂,但随之而来的是冰碴和泥泞混在一起的囚笼,蠕动着将他包了起来。 似乎那个蓝色的家伙也加入了战局。 这还不算完,头顶挂着紫色符文的火焰元素才是最难缠的,它的攻击方式是从嘴里吐出类似巫师火球的玩意儿,但杀伤力却堪比七级佣兵全力一击,再加上快到连成一条线的喷射速度,在被泥沼完全包起来之前他的后背就已经一片焦黑,甚至都能闻到肉香。 好在霍斯狄也不是吃素的,身体虽然没维克托那么夸张,但也足以硬抗这几道攻击。然而当他撕破囚笼冲出来时,却惊讶地发现外面是黏糊糊的内壁,还在不断分泌强腐蚀性的酸液,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让人头脑发胀。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植物似的家伙也在下黑手。 突破这层植物壁垒又花了他好大一番功夫,虽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但着实被折腾的灰头土脸。这些家伙形态各异,但各有各的特点,黄的厚实,绿的剧毒,蓝的冰寒,红的暴躁,一轮交手下来,他心理的阴影面积少说也有一厨一卫。 而且刚才被他摧毁,散落一地的土、冰、木三种元素又迅速恢复了原样,四种元素之间光芒流转,生生不息,仿佛蕴含某种规律,就像四个尽职尽责的保安,围在格莉丝身边,他刚才一番动作甚至没有靠近对方十米。 霍斯狄犹豫了一瞬就决定暂时放弃这儿,转而去帮助维克托。 他觉得万物均有均衡一说,既然作为对手的古怪生物生命力顽强,杀伤力也强,那速度一定是它们不擅长的——比如看它以蠕动为主的移动方式。 于是他做出一副要向前冲锋的样子,引的四只元素集体紧张,然后突然脚步一滞,奔向另一边和独眼维克托纠缠的苏利亚。 四个元素顿时陷入了迷茫,霍斯狄猜得没错,它们的确不擅长速度,而且接到的指令是保护格莉丝等人,同时高级附灵术让它们拥有识别“调虎离山”的智能,面对这样狡猾的敌人,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格雷泽也被他这一手惊到了,他深知一点,作为场上唯一一个自由人,霍斯狄很容易干扰任何一处战局的平衡。于是他果断放弃与哈布隆的纠缠,就如拔河比赛中一方突然撒手,在惯性的作用下哈布隆顿感一股磅礴的元素扑面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这位巫师眼中却光芒一闪,将一道声音传进了霍斯狄耳朵里。 …… 趁着这个功夫,格雷泽身形连闪出现在霍斯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四面二十多米长的冰墙,交叉横挡在对方周围,寒气顿时大盛,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出白茫茫一片冰霜。 霍斯狄的动作严重被低温干扰,但他突然抬起脚狠狠跺在甲板上,坚实的幽魂木应声破碎,露出一个大洞,直通下面的船舱。 格雷泽只用了一秒就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但这已来不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暗紫色飓风刮过空无一物的甲板,转眼间霍斯狄已经跳进洞里,直奔沐言的房间而去。 “不——” 伴随着格雷泽的怒喊,澎湃的冰元素蔓延开来,冰碴伴随着飓风紧随霍斯狄而去,如附骨之疽般追在后面。 后者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背后的寒风,眼看就要被追上,他扯过一块甲板垫在脚下,甲板瞬间被冰风暴绞碎,但他也借着这一瞬的反冲力拉开了距离。 同一时刻,哈布隆从格雷泽背后袭来。 他原本想从背后攻击对方,却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原来烙印并没有消失,只是在这之前被一股力量遮盖了。但现在,随着战斗进行到白热化的地步,对方为了追击霍斯狄,将这股力量用到了别处,反而让烙印若有若无的联系暴露了出来。 “乖乖臣服于我吧!艾什!” 哈布隆露出暴虐的狰笑,庞大的精神力涌向格雷泽后背,后者顿时感觉隔绝烙印的防护层被这股力量摧枯拉朽般摧毁,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从四肢蔓延开来,逐渐涌向大脑。 虽然他极力反抗,但源自灵魂深处的臣服依旧拼命改写着他的意志。 老法师感知到霍斯狄一步步靠近躺在床上的沐言,目眦欲裂,见无法追上对方,他彻底放弃了对身后烙印的遮掩,不顾一切地加大魔力输出,让冰风暴卷向下面的霍斯狄。 狂暴的魔力掀起一道元素风暴,彻底搅乱了哈布隆的掌控,后者此刻正专心于重新控制烙印,却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凝聚起来的元素在这一刻全部叛变。 一时间天上厚重的云层都动荡了起来,一声霹雳响过,狂风骤然吹起巨浪,天空冰雪密布,几乎大半条船都被冰棱包裹了起来,上面还燃烧着月白色的火焰。 船上四只元素身形猛的涨高一倍,手拉手围成一个圈,身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二)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昏倒在苏利亚怀里前就听到了来自资料库的疯狂警告。 “宿主脑部过热,无法坚持智械模式……” “宿主脑补过热,建议退出智械模式……” “宿主脑部过热,已经退出智械模式……” 但当时魔纹修改进行到关键环节,尽管退出智械模式后神经上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还是一直死撑着,直到修改结束,一下子卸下重担,机体才陷入自我保护的昏迷模式。 在昏迷中,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海洋,周围是涌动的海水,不停翻滚,自己则抱着一片破木板随波逐流,时而被掀翻到高空,时而沉入海底,快憋死的时候又被奇怪的动物送上来。 耳边还不断传来奇怪的噪音,仿佛是物体碰撞的声音,又仿佛是爆炸声。 总之体验糟糕透了,除了脑浆炸裂般的痛感以外,身体各处的肌肉都因为疼痛产生了痉挛。他头一次发现拥有健全的身体是这么难受的事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股莫名的焦虑和担忧笼罩了他。接着他循着这股焦虑的来源展开思考时,新的问题出现了。 我为什么会担忧?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在做什么? 我是谁? 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碎片化的记忆和因为过度烧脑暂时性消失的自我认知逐渐从脑海深处被打捞起来,他顿感脑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就像有人用烧红的烙铁在里面搅和。 突然,周围的场景发生变化,海洋消失,变为木质地板,这个瞬间他刚好被海浪抛起,然后重重扔在地上,一连砸穿了好几层地板。 就在他从地上爬起来,无意间瞥到无名指上的指环。仿佛这一瞬有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伴随着一股源自心灵深处的悸动。 苏利亚? 名字的突然浮现,让整个虚无的世界都消失了。仿佛一道漩涡将这一切吸了进去,体外扩大了不止一倍的感知很自然地散开,纳格法尔号角角落落发生的一切都进入他的脑海。 比如近在咫尺的这只手。 白光一闪,沐言出现在霍斯狄身后,同一时刻,霍斯狄脚下的甲板突然陷落,就像被人打开了陷阱的开关。 霍斯狄在下坠的瞬间立刻反应过来,他急忙伸手去拽沐言的脚,却发现短短十几公分之隔,仿佛有数十米那么远,他竟然够不到。 这就是这艘船的控制权限,船舱里卧室与卧室并不处于同一空间,只有走廊共享,所以距离不能用宏观概念来衡量。 这也是战士职业,尤其是赫鲁的战士面对施法者时的无奈,对方掌控的规则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唯一的破解之道——领域也不是他们能够掌握的。在魔力充足的情况下,一名巫师基本可以随意戏耍一个同级的战士。 暂时困住了霍斯狄,沐言立刻赶往苏利亚身边,于电光火石之间抱起她躲过维克托紧随其后的铁拳。 “砰” 维克托如出膛的炮弹没入地面,沐言急忙控制四散的甲板愈合,将这头猛兽圈在下面。 然后他跳到船边,第一次正视哈布隆。 哈布隆看到纳格法尔号的甲板在沐言操控下如臂使指,顿时明白是他动了手脚。 “你对她做了什么!?” 曾经的掌舵人愤怒道,这个“她”指的当然是这艘船了。 沐言没理他,直勾勾盯着比以前更虚弱的格雷泽。虽然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但他对目前的状况已经有了了解。 “回答我!” 得不到回应,哈布隆一时恼怒,五颜六色的元素径直朝沐言涌了过来,后者周围的空气顿时无比暴躁,还伴随着冰锥,火花,风刃,电弧等各种攻击。 沐言腾出一只手,从面前挥过,两人脚下的甲板顿时一片片脱落,如魔术师手中数不清的扑克牌一样汇聚成球壳,挡在他周围。 见状哈布隆急忙将攻击收了回来,这艘船对他而言就像苏利亚之于沐言,疼爱还来不及,怎么敢下手去打。 “如你所见,‘她’现在是我的。”沐言淡淡道。 听到他的声音,格雷泽试图张开肿胀的眼睛,但面前一片模糊,他甚至看不清沐言。 “老师,我没事。”沐言急忙轻声说道。 老人脸上的担忧顿时消退了,转而嗫嚅着嘴,仿佛在诉说些什么。 沐言读懂了他的意思,那是一句“对不起”。 眨眼的功夫,霍斯狄和维克托也冲破甲板冲了上来,三人成掎角之势将沐言围在最中心。 他环视一圈,将目光最终落在了霍斯狄身上。 “城主大人,几天前你似乎跟我说过什么,具体我忘记了,但有句‘不插手’我记得很清楚,对吗?” 霍斯狄嘿嘿一笑,把手伸进胸前的衣服里,毫不在乎形象地挠了挠。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那样,还讲究说话算数的,我随口一说不行吗?” “好啊,没问题。” 沐言打了个响指,这仿佛是一个讯号,桅杆上粗壮的缆绳突然如群蛇乱舞一般炸开,将近在咫尺的霍斯狄城众人绑了起来。 事情来的太突然,就连哈布隆也被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尝试与船只沟通?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三)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霍斯狄的目光在沐言和梅露露身上来回跳动,最终选择了屈服。 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太过重要,从他记事起就跟在身边,扮演了侍女,乳娘,甚至是母亲的角色。在后来他当上城主后,又担任了他的书记官和幕僚,要不是赫鲁没有“老师”这个身份,她大概还会是他的启蒙老师。 在他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人不是父亲或母亲,正是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人,另外四十九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她的一根头发。 不知道那些佣兵知道自家城主此刻的想法会作何感想。 …… “你要我怎么做?”霍斯狄的声音有些沙哑。 “霍斯狄!” 哈布隆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一个助力,不禁十分恼怒。他的一票船员溜的溜,倒的倒,现在一个都不剩,如果再没了霍斯狄这个盟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沐言谈判。 “你难道真的不担心我杀了他?”他质问沐言道。 藤蔓串起格雷泽,将他吊在半空。老人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因为藤蔓擦到肺叶,又咳出一滩血沫。 沐言瞥了哈布隆一眼,明显露出嘲讽的神情。 “你敢吗?” “你——” 哈布隆刚想说点什么,他身边就燃起一团火焰。 制作甲板的每块幽魂木上每块都延伸着法阵,就像电路管道一样,现在沐言所做的只是将管道里的能量释放出来。 光和热,从来都是能量释放最直白的方式,一如法师的浪漫。 火光转瞬即逝,收放自如,哈布隆情急之下凝聚的水瀑反而砸了个空。 见威慑的作用已经起到,沐言就先没管霍斯狄,反而问道:“哈布隆先生,听说纳格法尔号是篾潮人的最后一艘船了,这是真的吗?” 掌舵人冷眼瞪着他,没做回答,于是沐言自顾自道: “你的下一站是哪儿?瓦丹城对不对?那群商人现在已经在河岸上架好了舞台,准备看这一场好戏了。可如果你连这艘船都保不下来,到时候只身前往瓦丹,你觉得他们会笑成什么样子?安德鲁会长会不会笑得猝死过去呢? 沐言刻意模仿安德鲁的语气说:“‘瓦丹的人民们,瞧瞧,这位就是几千年来赫鲁最伟大的巫师哈布隆先生,他为了来见你们一面,连自己的船都舍弃了,快拿出瓦丹人仅有的东西来拯救他吧’,啧啧,换做我可忍不了呢。” 他笑笑,又换了种语气。 “或者说,哈布隆先生没有想过信守自己的承诺?我可是听说,在一个多月前的吉欧尔港,您和安德鲁会长隔空喊话,气势差点掀起冥河里的浪滔,然而此刻,您要选择做一只可怜的缩头乌龟吗?” “你果然是受安德鲁指使来的!”哈布隆愤怒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阁下现在还有闲工夫去思考那些吗?我也没说过一定要你难堪。” 未等对方还口,他继续说道:“或许你想用老师的性命来威胁我,可你别忘了这是哪儿,看看周围,看看脚下,这是冥河,或者,再看看我?” 他伸出食指,一丝绿油油的鬼火升腾而起。 “看到了吗,这绝对不是水元素变质的颜色,这是灵魂。” 沐言微笑道:“我可是你们深恶痛绝的攫魂者呢,你想从我面前带走谁的生命?” 哈布隆沉着脸,一言不发,似乎在审度沐言话语的真实性。 他突然想到了勃鲁的死法,或许可以这样威胁对方。再厉害的攫魂者,也无法将融化在冥河的灵魂重塑回来吧? 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沐言嗤笑道: “注意到我们队伍里的人数了吗?还记得那个摔下去的家伙吗?我可是有办法把他从冥河中保全下来,您该不会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吧?” 哈布隆似乎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他皱着眉头巡视一圈,发现那天死在冲突里的那个地精竟然又活了过来。 他明显有些恼火,这种每走一步都落入对方陷阱的被动感让他很不满。 沐言倒是很满意,从对方顺着自己的逻辑往下走开始,局面就被控制住了。他最害怕的是哈布隆铁了心要和他比谁更心狠,那样他还真架不住。 只要对方心疼这条船,然后开始谈判,那两个人比拼的就是出价高低。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展示自己的底牌,冲击对方的心理防线,将对方的要价压到最低,或者干脆由他来定夺。 同样,这番话也是说给霍斯狄听的,警告他不要乱来。 …… 思考了五分钟,哈布隆将格雷泽扔了过去。 有烙印在,出不了差错,他想道。即便对方看起来那么胜券在握,也没能根除烙印,说明这是他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 老人像块破烂的布娃娃一样即将摔在沐言身前,一个柔软的气元素突然从甲板上爬起来,稳稳接住了他。 见状哈布隆哼了声,他分明感受到这个气元素的能量来自这艘船。 连一丝自己的魔力都不愿支出,吝啬的混蛋。 安顿好格雷泽,沐言在苏利亚耳边低语几句,少女虽面有不甘,但在这种形势下还是服从了。 她和驮着格雷泽的气元素一同走向乌诺那边。 这时沐言脚下的甲板突然鼓了起来,一道雄壮的身影带着愤怒的咆哮向他袭来。 然而他却没有闪躲,反而看了霍斯狄一眼。 后者瞬间会意,强忍着心里的烦躁出现在沐言面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霍斯狄!” 他的举动宛如火上浇油,维克托更加愤怒了。 “你在做什么!!” 霍斯狄没回答,仿佛要将一肚子怨气发泄在对手身上,他顺势攀上维克托粗壮的胳膊,右脚前跨一步,双手抱紧对方的手臂,身子一扭,后背弓起,顶在维克托小腹,然后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将他扔了出去。 维克托脸着地一连撞破好几层甲板,又一次沉进船舱深处。 “可以了吗?”霍斯狄阴沉着脸。 “孺子可教也,哦,我是说很好。” 沐言点头道,一团温和的水元素随即飘向梅露露,治疗着她肩膀的伤口。但捆着后者的缆绳却没松开。依旧有一圈缠在她的脖子上,时刻准备收紧。 “那么接下来我就要提条件了,两位城主大人。” 他转过来面对两人,笑容无比和善,就像个腼腆的邻家男孩。 “第一条,就是帮我杀了维克托。” 沐言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两人听得见。 “你别做梦了,我怎么会——” “轰咔” 哈布隆的讥笑戛然而止,因为纳格法尔号作为标志的撞角断掉了。那个独眼,背负着镰刀奋力前刺的篾潮人上半身猛然脱落,掉进冥河,沉重的花岗岩材质让它转眼就沉入了河底。 “哈布隆阁下,随便打断别人讲话是不好的行为。”沐言提醒道:“而且如果你不这么做,为了抵抗他的攻势,我可能要拆掉整条船,毕竟和你们比起来,我是如此弱小。所以做个选择吧,到底是让我直接毁了这条船,还是间接毁了她?” “我可以控制住维克托,让他下船。” 哈布隆做出了让步,但这不是沐言想要的。 “这样吧,哈布隆阁下。”他说:“我们各退一步。我还给你这艘船的一半控制权,你负责制服维克托,但让他继续待在这艘船上。同时,纳格法尔号不需要再接纳任何一名船员,就这样驶向纳沙尔流域。” “那我呢?要我怎样做你才肯放了他们?”霍斯狄问。 “至于你,霍斯狄阁下,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你会掺和到这件事中。”沐言耸耸肩,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所以你可以带着你的49位仆人下船了。” “四十九?” “没错,你可以在岸上一路跟着我。”沐言拍拍手,缆绳将除梅露露以外的所有人都送了过来。 通过刚才的测试,他可以打包票,这49个人还不如那姑娘一个人来的重要。与其要那么多人质做不安因素,倒不如送个人情。 虽然这个人情对方不一定接就是了。 “我要待在船上。”霍斯狄瞥了眼自己的佣兵们,态度很坚决。 “不,你呆在船上我会焦虑,所以还是算了吧。” 看到他还想说什么,沐言直接说:“我没有在和你商量,阁下,这是命令。” 霍斯狄虽然心有不甘,但只能无奈照做。 一旁的哈布隆也考虑清楚了,他又试着和控制室沟通了一番,但任何指令都石沉大海,这让一向自命菲薄的他挫败感深重。 强大的实力让他目空一切,也就不相信会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夺走这艘船的控制权,正因如此,现在他才会被沐言胁迫。 霍斯狄带着他的佣兵们下船了,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沐言一眼,似乎要将他的样子印刻在脑海里。 “我会亲手捏碎你的骨头,从肩膀开始。” 这位城主临走前送出这样一句祝福,沐言则大方地选择了无视,还送给他一首歌。 “霍斯狄阁下,你可以一边奔跑一边在岸上唱这首《纤夫的爱》,那是我故乡的一首民谣,里面有一句脍炙人口的歌词叫‘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希望你会喜欢。” 送走了霍斯狄,海蒙城主在自己民众的注释下被哈布隆和沐言联手绑了起来。为了对付这位身体堪比巨龙的战士,哈布隆耗费大量魔力制造了一片迷宫幻境。在那里,无论他怎么破坏,怎么奔跑,都是在绕圈子。 接着,这场闹剧落下帷幕,在岸边无数人的咒骂声中——来自花了钱但半途下船、花了钱甚至都没能上船,以及需要徒步走回吉欧尔港的篾潮卫兵们,缺了撞角的纳格法尔号缓缓驶向瓦丹城,就像一个人鼻子被揍了一拳,软软塌下去一样。 沐言也的确如他承诺的那样,交还给哈布隆一半控制权。他将航行控制权以及能源炉的输入权给了他。也就是说哈布隆要一个人肩负着开船,以及用自身魔力为这艘船提供能源这两件事。 毕竟能源炉的输出权并不是他的。 原本他还打算将船开回吉欧尔港,但沐言随手扔给他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赫鲁的角角落落,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副都要精致。 这幅图当然来自兰斯洛了,早在风之苍穹他就将其交给了沐言,现在才派上用场。 “作为一名攫魂者,我对这片土地的认知绝对不亚于你。”沐言解释道:“所以阁下还是认真开船吧,想必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传到了瓦丹人的耳朵里,篾潮人的王已经丢下船员和族人逃跑了,如果他连当初许下的承诺都没能兑现,该被人脑补成怎样的形象?” 这番话顿时让哈布隆打消了念头。但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获得的这一半操控权限看似坑爹,但实际上却等同于在墙上开了缝,隔着缝可以感受到自己和控制室的联系。 我现在之所以会落到这种地步,完全是因为失去了主动权。等拿回主动权,我会用你们的灵魂来祭奠这场闹剧。 哈布隆如是想道。 1月9日当晚,纳格法尔号从海蒙启程,驶向瓦丹。 第一百五十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1月13日,对十二岁的毛克利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今天不仅是他从一个贫民窟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为夏洛克家族未来继承人的第三十五天,更是瓦丹的一场盛会。 早在贫民窟的时候,他就听到了那天安德鲁先生的演讲。虽然从未被承认过是瓦丹人,但他仍和正常瓦丹人一样,对那些胳膊上纹着船锚和灰鸥的大个子怀着偏见。原因无他,这些壮汉不光抠门,而且脾气暴躁,待在城门附近听他们差使的伙伴很少有毫发无伤回来的,甚至还有几个被反抢走了一天的辛苦费。 和他们比起来,瓦丹这群有钱但眼睛长到天上去的老爷们简直就是大善人。 虽然他现在不用在乎那些了,但对篾潮人的厌恶还是刻到了骨子里。 今天,那艘船就要抵达纳沙尔流域了。为此,瓦丹人和以前一样,在城门外举行了盛大的露天烧烤宴会,他将作为夏洛克家族的继承人和贝恩老爷一起出席宴会。 …… “快点,贝恩老爷,我们要赶不上了!”毛克利催促道。 老管家有些无奈,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不愿意坐马车,更喜欢跑路,他也就不得不跟他一起在人潮中慢慢向前挤。 年轻真好,他看着少年人青春的样子感慨道。 “别那么着急,毛克利,晚一点没关系的。” “那可不行!贫民窟的老人们说过,这场盛会一定要早到,去晚了就没好位置了!” 贝恩笑笑,原本按照他的想法,可能会严肃地驳斥毛克利,让他不要以过去的思维方式看待问题,但现在他不会。 当初沐言离开前就和他有过交流,内容大体就是如何将一个贫民窟的顽皮小子教育成合格的家族继承人。他认真地警告过老管家,不要试图将毛克利过去的一切全部否定,而是应该主动了解那些生活,从中提炼出有用的部分,然后慢慢疏导,引导他学会改变。 他还提出一个词叫“去芜存菁”,让老人很是感慨。 不得不说这番话十分有用,贝恩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以及当初夏洛克的爷爷对待他那些臭毛病时的简单粗暴。 他的确不能让类似的生活在毛克利身上重演。 于是在了解了贫民窟的生活方式后,他就像一个修建工,在毛克利这棵长歪的树上一点点剪去偏斜的枝丫,让他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贫民窟的老人们都很清楚,宴会上来自烧烤架的烟雾和气味会用特殊管道引导向人群以外进行排放,那儿的卫兵会睁只眼闭只眼,方便他们抢先挤占,感受温暖中带着香料气息的烟雾,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享受。 许多超过百岁的老人都很怀念那种呛鼻辛辣的味道,于是在向毛克利描述那场宴会时强调的就是这一点。 “没事的,安德鲁先生为我们准备好了位置。”贝恩拽住他,将头发和领口弄平整。 “这次不用呆在管道口了,你会在结界里面,那儿有充足的食物和温暖的篝火。” 毛克利似乎不习惯头发被发胶向后固定着,他用力揉了揉,让一根顽强的呆毛又站了起来。 “那……我会见到沐言哥哥他们吗?” “应该会的吧。” 贝恩笑笑,他想起了四天前海蒙城传来的消息:纳格法尔号上至少下来了一千多人,冥河掀起洪水,海蒙城民众伤亡惨重,他们的城主都被哈布隆捆在了船上。 那群家伙还真是擅长闹事情呢…… …… 纳格法尔号上,沐言团队的人齐聚在甲板上。 除了沐言以外其他人都脸色凝重,其中尤以苏利亚眉头皱的最紧,沐言絮絮叨叨在说些什么。 “……大概就是这样,之后我们会在冥河对岸见面。” 总结完毕,然后他环视众人。 “大家……还有什么建设性意见吗?可以说出来听听,反正我也不会接受。” 闻言格雷泽笑了笑,牵动了肩膀的伤口,又虚弱地咳了几声。 “我不想先走。”苏利亚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霍斯狄抓住了我,像你要挟他那样对你,你该怎么办?” “他抓不住你的。”沐言笑笑。“你比那位梅露露小姐能折腾多了。” 众人不禁一齐看向绑在高处快要脱水的梅露露。 这可不是他们的变态酷刑,而是霍斯狄的要求。这位耿直的城主的确在沿岸一路狂奔,并且对沐言放心不下,要求他将梅露露“展示”在他能看见的位置。 于是沐言照做了,就给挂了起来。 “那不一样!我可以召唤亚瑟先祖,能帮到你。这些人里,瑞奇和阿玛瑟也不是我的对手。” 虽然心有不甘,但塔林人和精灵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于是苏利亚的意见一下子成了民意,所有人都在盯着沐言看。 沐言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思索,仿佛真的在考虑改变主意。 见状苏利亚顿时紧张了起来。 少女之所以这么执念,就是因为上一次沐言离开时她什么也没做到,比起那时候,现在的她已经不算是累赘了,所以她想与他并肩战斗。 但沐言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站在理性的角度,苏利亚说的的确有道理,但现在可不是理性的时候。 他一边假装思考,一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端起来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似乎有了灵感,他对苏利亚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 苏利亚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可没想到靠过来的瞬间就被沐言搂着腰肢贴了上去。 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利亚双手本能地贴在他的胸膛,下意识就要推开,但当两人嘴唇接触在一起的瞬间就停住了。 这种感觉仿佛触电般,连她的身体也变得软绵绵,如同身处在云端。 同时,一丝清凉的液体从沐言嘴里度了过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啧”声,只有格雷泽端起酒杯看了看,然后默默倒在了甲板上。 良久,两人唇分,苏利亚脸色潮红地看向沐言。少女眼里还带着娇羞和不解,但很快,她就失去了思考能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沐言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这才将嘴里的药剂吐了出去。 “交给你了,照顾好她。”擦擦嘴,他将少女交到格莉丝手中。“依她的性子,醒来后应该不会大喊大叫,拜托你们了。” “哼,男人都是骗子!” 格莉丝小心地接过苏利亚,气鼓鼓地说。 沐言心虚地摸摸鼻子,咳嗽几声掩饰尴尬。 “那么,接下来的安保工作就拜托给两位了,照顾好老师,别让他再胡乱开启什么‘超级赛亚人形态’了,瑞奇,你懂我在说什么,那很不安全。” 他看向瑞奇和阿玛瑟。 精灵锤了他一拳,然后给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塔林人觉得怎么告别都很尴尬,就站在桌子上平视沐言点了点头。 埃里克上前一步,也给了沐言一个拥抱。 “活着回来,告诉我‘木槿神’的一切。” 他在耳边低语道。 “没问题,会的。” 沐言笑着回应。 第一百五十一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纳格法尔号的能源炉附近,哈布隆双手贴在魔力管道上输送着能量。 类似的操作每隔半天就要进行一次,每次持续一小时,这在四天的时间里已经成为了习惯。 长此以往,哈布隆竟然觉得自己体内的魔力还纯粹了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 比起他,维克托就狼狈多了。尽管这位海蒙城主身体像巨龙一样可怕,但这段时间对他而言最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空虚和孤独,以及丧子之痛无时无刻的折磨。他在一天前停止了折腾,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也停止了咒骂,看上去宛如呆滞。 但哈布隆很清楚,这家伙是在默默积蓄力量,于是他选择了与其沟通。 …… “维克托,想为你的儿子报仇吗?” 哈布隆? 他微愣片刻,站起身环视四周,但除了一成不变的混沌外什么都看不到。 “听着维克托,我们并不是敌人,我只是被迫这么做,希望你原谅我。” 呵,原谅?维克托讥讽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在怨恨我,我没有为自己洗白的意思。听着,我们都失去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勃鲁对你而言就像这艘船对我而言一样,我们都希望可以报仇,对吗?我有一个方法可以实现它,但需要你的帮助。 “你不需要答复我,你的声音传回来时会引起波动,我担心那小子会发现,所以你只用聆听就好了。如果你听到了的话,就迈出左脚向前一步。” 维克托想了想,照做了。 “很好。” 哈布隆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已经拿到了这艘船的一半控制权,现在正在想办法获取另一半。那小子在艾什的帮助下篡改了控制室的魔纹,但他不知道那儿的结界里溶进了我的血液,这不是他能够更改的。我正是凭着这些血液和纹路之间的联系一点点将魔纹修改回去,最多再有半天时间,就能在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夺回纳格法尔号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添乱,为我提供足够的时间。听我说,我猜他之所以要在瓦丹城停靠,就是为了安排自己的朋友安全下船,他是安德鲁那家伙指派来的,他一定会这么做。那时候船上的结界会打开,我也会趁乱放你出去,你只要能抓住他队伍里那个金发女人,就足够拖延时间了。 “如果你接受我的计划,就迈出右脚。” 维克托依旧照做了,不仅如此,他还握了握拳头,活动着肩膀,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吧声。 “很好,现在就耐心等待吧。” 说完后,哈布隆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能源炉上。 他的感知正是从这儿沿着管道散发出去,一路连接到控制室的结界。在魔力的掩护下,他相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再耐心地等等,很快就是你的死期了,小子。 …… 瓦丹城外,人头攒动,安德鲁一口气从城里搬出来四十多盏巨大的照明灯,让城外亮如白昼。 烤肉的香气和沸腾的人声交织在一起,看上去就像过节般热闹。 毛克利站在高台上,使劲眺望远方。贝恩告诉他,要不了多久,就有一艘巨大的船只从冥河上驶过来,它的前端有一个面部狰狞的撞角,是个背着镰刀的独眼篾潮人。 “贝恩老爷,我看到船了!” 注意到海天交际处出现一个不断放大的黑点,毛克利激动的快要跳起来。 “是的,我也看见了。” 贝恩安抚道。 “可是……为什么没有你说的撞角呢?” “呃……可能……也许他们今年换了个款式呢。” 贝恩看到光秃秃的船头,也有些诧异。 随着时间推移,瓦丹的民众们愈发兴奋起来,提前布置好的鼓乐队也开始了演奏。驯鸦师们在安德鲁的命令下指挥血喙渡鸦飞上天空,拉开巨大的魔法横幅,上面用发光的字体写着: “热烈欢迎哈布隆阁下和他【数目庞大】的船员们” 其中“数目庞大”这个单词光芒格外耀眼,隔着老远都能看清。 还好哈布隆这会儿还在能源炉附近干活儿,不然怕是得被气的魔力紊乱。 沐言老远就看清了横幅,作为临行前约定好的事情,他从船身上抽取了大量元素,在头顶也汇聚出一行字作为回应。 “打雷啦!回家收衣服啊!” 见状安德鲁也在心里松了口气。早在沐言他们出发去伯里克城登船之前,两人就做过约定,沐言向他预测了一种可能性,即他会被迫提前动手,如果那样的话,瓦丹方面也会收到消息。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在抵达瓦丹城以前就控制纳格法尔号,他也就不需要准备战斗力来对付篾潮人,只需提供援助帮他们一行人逃到冥河以北。 沐言还说,如果这种情况出现,建议到时候瓦丹城的人也迅速撤离,以免引起误伤。 对于他的计划,安德鲁几乎举双脚赞成,毕竟提供战斗力就意味着伤亡,伤亡就意味着赔偿,他最不喜欢听到“赔偿”两个字从别人嘴里讲出来。 但他也不同意沐言的后半句,毕竟防御这种事情,瓦丹人最擅长了,这座城邦简直就是坚不可摧的代名词。为此他特意雇佣了大量巫师,准备了有史以来最坚固的结界。这毕竟是瓦丹城这么多年来最扬眉吐气的时候,能看到哈布隆这副糗态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现在沐言的回应也印证了四天前从海蒙传回来的讯息。他也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安德鲁唤来一名驯鸦师,耳语几句,然后让巫师们撑开结界,同时命令卫兵将围聚在废气排放口的贫民窟众赶回了城里。毕竟这些人身份卑贱,用结界保护实在是太奢侈了,但就这么放任去死,也有些心疼。 这一幕恰好被毛克利看到,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贝恩。 “为什么库克爷爷他们被赶回去了?” 库克是他在贫民窟的抚养人,老人看到毛克利有了光明的未来后,拒绝跟他一起进城,他担心毛克利会因为自己被人看不起。 “或许是为了安全着想吧。”贝恩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看向沐言作为回应的那句话,似乎若有所悟。 “我们也回去吧,毛克利。”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拽起毛克利走下台阶。 …… 大船离岸边越来越近,沐言看到这片黑压压的人群,不禁皱起了眉头。 安德鲁这是怎么想的? 这时耳边传来羽翼拍打的声音,数只血喙渡鸦爪子上系着横幅围着纳格法尔号来回飞舞,越靠越近,目的不言而喻。 哈布隆正好从船舱走出,看到这行字,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 老巫师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撕烂这些渡鸦,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哈布隆登场,岸边的欢呼声和鼓乐声更加响亮了,各种赞美和祝福如潮水般涌来,商人们利索的嘴皮子在这一刻堪比最强大的心灵魔法,沐言仿佛都能看到哈布隆周围的空气都在扭曲。 一个传奇巫师的愤怒足以让周围的元素沸腾,比如现在这样。 不过没时间想这些了,他凝聚出火元素将横幅一股脑全烧成了灰,将这些血喙渡鸦从负担中解救出来。 当初吃下黄金苹果后,系统赋予他的「真诚之心」一直都没派上过用场,现在终于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这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以及死灵法师沟通灵魂的技巧让他足以和血喙渡鸦交流。 四只渡鸦一字排开,从头顶掠过,与此同时,甲板上的数千叶木片一张张揭起,垒成阶梯,宛如匍匐在地的长颈龙突然抬头,将位于它头顶的数人送到了空中。 就在哈布隆意识到沐言要做什么时,四只渡鸦一闪而过,被送到空中的人眨眼间就坐到了宽阔的鸦背上,抓紧翎羽,在冥河上空厉风的吹拂下逐渐远去。 现在船上就剩下了四个人,三男一女,算上隐藏在岸边人群里的霍斯狄,这场大戏的舞台上显得有些空旷,对不起这么多观众。 “砰”的一声巨响,维克托从船舱下面窜了出来,他上升的势头丝毫不减,像炮弹一样追向空中的渡鸦。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里的小动作吗?” 沐言大笑道,两道流光突然从渡鸦身上飞了出来,具体说是从格雷泽身边飞了出来。烈焰之击和熔岩法杖在空中光芒大盛,如同人造的小太阳,又像流星划过天边,一左一右精准地撞击在维克托身上,后者身处空中无从借力,只能蜷缩身体进行阻挡。 “轰隆——” 半空中炸开一朵璀璨的烟花,如同降下漫天火雨,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夜空,背景色中从天而降的暗淡灵魂都成了陪衬。 坐在岸边的瓦丹众人顿时沸腾了,拼命拍着双手,恨不得把脚也用上。 但韶华毕竟短暂,即便是两把威力强大的武器在毁灭之际迸发的能量,也只不过持续了一瞬就结束了。随着维克托满覆焦黑的身体重重跌落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洞,维克托也发起了对这艘船的争夺。 如果有人待在控制室就可以看到,结界上突然浮现起一个红点,然后猛的向四周扩散开,顺着墙上的晶壁蔓延到被修改过的魔纹上。 晶壁瞬间亮了起来,一金一红两色光芒来回流转,纹路上不时迸发出元素火花,似乎争抢异常激烈。 沐言感受到了这一切,但他也没有做出抵抗。他又不是哈布隆,几乎将这艘船视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些魔纹自从被修改后他就没有再碰过了,现在甚至不用去操心权限的争夺战,换句话讲哈布隆分出一半心思在全力对抗的东西本质上属于“PVE”,而不是“PVP”。 他现在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趁着还拥有控制权,他让船上的甲板全部脱落,如纷飞的落叶,迎风而起,径直浸入水下,游鱼般聚集在船底,重新组装成一个筒状物。 接着能源炉被他移了地方,正好是那个筒状物的正上方。 随着一声闷响,纳格法尔号能量最密集,尺寸最大,最贵重的部件砸破船底,在筒状物的帮助下滚到了冥河深处。它屁股后面连接着一长串细密的魔力管道,在混沌的河水中闪着光芒。 这时哈布隆“PVE”之旅也进行到了末尾,他似乎看到了成功攻略这个“魔纹副本”的曙光,对沐言露出狰狞的笑容。 虽然察觉到了沐言的动作,但他固执地认为那是困兽犹斗。就像那些即将沦为俘虏的战败者在最后垂死挣扎一样。 面对他胜券在握的样子,沐言不禁有些话想说。 “哈布隆阁下。你现在的自信和我当初一模一样呢。因为自以为是,所以总想着可以主宰这一切,尽管偶尔遇到挫败,也固执地认为不过是小问题而已,可以很快调整过来。其实知识也好,实力也罢,这些东西就像一层云雾,遮挡了你的视线,让你距离真相一点点遥远。 “当然,这怪不了任何人。因为人是一种可悲的主观生物,尤其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理论上不存在走出盲目主观的可能性,所以无论做什么,都终究是在盲人摸象,窥不见全貌。 “我们都拥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但不一定有这个觉悟。因为太过于自信,所以即便面前就是真相也不肯多走一步,毕竟承认真相就意味着否定自己过去的一切。” 他叹了口气,笑道:“但我已经否定过了,现在轮到你了。” “尽管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吧,小子。” 哈布隆已经完全控制了这艘船。他正在控制沉到河底的能源炉一点点升起,四散的甲板也像归巢的乳燕般飞了回来,筒状物裂开的瞬间,河水漫灌进去,与能源炉发生接触。 “我不得不承认,这次在你手上栽了个大跟头,所以我允许你选择自己的死法。甚至我可以大度到允许你和你的同伴死在一起。不要担心,几只渡鸦而已,我会很快让你们团聚的。” “是吗?”沐言莞尔一笑,反问道:“我听说维克托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你没能救下勃鲁。那么问题来了,阁下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没能救下勃鲁呢?” 哈布隆想到那天冥河的异样,突然神色一凝。 “难道不是你动的手脚?” “不不不,你高看我了。从头到尾,我都只不过是在暗地里行事,要不是突然发生了状况,怎么会走到台前来呢。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多说几句。 “阁下或许不知道,攫魂者有一条规定,即不允许在冥河中讲话,因为灵魂的波动会被清道夫,也就是尼乌德拉发现,所以你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吗?” 说完,他看着哈布隆,发现对方依旧一头雾水。 “你想拖延时间?”哈布隆冷笑道,如臂使指的元素瞬间包裹了沐言,就像枷锁一般。 无法以这艘船作为要挟,对方就像孱弱的婴儿。 “没那个意思。”沐言摇摇头。 “那我再问阁下一个问题,这四天以来,你是否察觉过,能源炉中的魔力,或说元素有什么不同? “好吧,以你的智商这个问题有些难了。答案是不同。船上的‘电池’,或说‘魔核’,提供的都是澎湃元素,而我改写的魔纹,则用的是阁下从未见过,或说从未研究过的‘死寂元素’。 “那么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冥河里浓郁的灵魂,再加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奇妙的变化呢?” 沐言一个又一个问题仿佛敲击在哈布隆心灵深处,一种本能的战栗和对未知的恐惧油然而生。 他开始加大魔力输出,试图将能源炉更快的卷回船舱。 然而他加大输出量的魔力,反而打破了三种能量间微妙的平衡,于是,浸泡在河水中的能源炉开始逸散。 起初只是水中微微的爆鸣声,带着一两个气泡和火花。 然后,这些炸裂让管道破裂,更多的能量逸散在河水。相互碰撞然后湮灭的异种元素交织在一起,磅礴的灵魂灌注在湮灭后产生的空隙里,迅速生成漩涡。 就像苏利亚被送到赫鲁那天,晨星的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幕。但比起那时候,现在的反应场所在灵魂能量液化的冥河水中,强烈了何止万倍。 动荡开始剧烈,尽管哈布隆竭力控制,但在这种自然的力量面前,他根本无能为力。 “你做了什么!!!”他怒吼道,至此都不愿离开甲板。 “你知道我的老师什么叫艾什吗?” “什么?” “Brun to ash!” 这句话仿佛一个讯号,紧随其后的一切是恰如其分的解释。 “轰——” 从冥河底部传来一声巨响,仿佛连两岸的地面都跟着摇晃了几分。 河水里升腾起一朵烟雾和水花交织在一起的蘑菇云,巨大的冲击力将瓦丹人倾全城之力布置下的结界尽数摧毁,除了自带佣兵和侍卫的一些人,其他人在这股力量下被震飞,身体撞在瓦丹高耸的城墙上,瞬间化作肉泥。 这还不是全部,升腾起的冥河水如同被激怒的巨人,将它的双脚登上河岸,瞬间又淹没了一批看客,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抗就被滔天的洪水卷了进去。 纳格法尔号仅存的几块甲板被吹到高空,沐言看到一道身影从岸边窜过来,径直冲向惊恐万分的梅露露。见状他也有些不忍,扔出两片死寂元素做成的“雨衣”,刚好将两人包在了里面。 维克托就被这么好运了,他在爆炸中受伤后就一直等待哈布隆翻盘的指令,想亲手撕碎沐言,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了这种爆炸。虽然他在仅有的木板上转转腾挪,像只灵巧的大马猴,却依然无法避免被洪水吞噬的下场。 这位肉身堪比巨龙的战士在冥河中惨叫了十秒才完全融化。 比起来哈布隆算最好的了,虽然被炸的意识模糊,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船毁了的现实,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漂浮在空中,来回躲避着剧毒的河水,然后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斜在沐言身上。 后者感觉自己仿佛被元素煮熟了,哈布隆决意用最残忍的方式弄死他,周围的动荡剧烈的元素一点点蚕食他的肉体,就像一群食人鱼在不断撕扯血肉一样。 醒来吧,奥杜因阁下。 沐言在心中呐喊道, 难道这个刺耳的闹铃还没有让你起床吗!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一道来自天边的怒吼震慑了所有人的心神,如同敲打在灵魂上。 这一瞬间,天空的迷雾被撕开一条缝,金光照下,仿佛是世界间的隔膜被撕裂。 无论是谁,无论在面对什么,岸边的幸存者们不约而同地站起,看向天边…… 哈布隆原本准备对沐言释放的法术也因为这一声怒吼元素溃散…… 坐着渡鸦飞走的众人也受到了波及,渡鸦像折翼的飞鸟,开始不听指挥的东倒西歪起来…… 那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恐惧,印刻在灵魂深处,洛坎人读作“诸界灭亡者”,赫鲁人读作“万物吞噬者”。 Burn to ash!=烧成灰烬吧!【炉石里灰烬男爵迦顿的语音。虽然我很想吐槽,它经常被听成burn to ass,烧成py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七)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道巨大的身影从海天交界处升起,残破的羽翼上萦绕着灰气,与浑浊的天空连接在一起。 “Ov-Dun-Iin” 三个音节的龙吼随着他的靠近响彻赫鲁,带着长长的尾音。一时间冥河上空所有的灵魂尽数被震散,连天上的迷雾都在颤动。 岸边幸存的赫鲁人无不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仿佛这道声音敲打在灵魂深处,痛入骨髓。 对很多人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尼乌德拉这头传说中的巨兽,但也是最后一次。 他拍打着双翼掀起飓风,风暴又卷起波涛,瓦丹城外的幸存者迎来了冥河的第二次清洗,就像之前那个海水浇灌的巨人换了只脚一样。 这头巨兽宣泄起床气一般蹂躏着这个世界。 毕竟不管是谁,有人用最大音量的喇叭在你耳边发出巨响,把你从美梦中惊醒,都会怀着极大的怨念。 面对这副惨状,沐言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在这之前他就和安德鲁约好带着那些人回去,可不知为什么对方并没这么做。 于是他开口了,声音在嘈杂的浪涛和狂风呼啸中有些微弱。 “Drem-Yol-Lok.【龙语中尊敬的问候,等同于‘日安’】” 但奥杜因听到了这句话,他收拢双翼停留在裂成两半的纳格法尔号上,后者突然止住了下沉的势头。 硕大的琥珀色龙目瞪着他,沐言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目光洞悉了。 突然,他身上用于禁锢的元素松动了。奥杜因解除了哈布隆的法术。 “Mindok-Hi-Zu’u-Bo?Mindok-Hi-Zu’u-Faal-Dovah?【你知道我要来?你知道我是‘那条龙’?】” “-Bel.Faal-Dovah-Ov-Dun-Iin.【没错,应你的召唤而来,奥杜因。】” “Zu’u-Bel?【我的召唤?】” 奥杜因表现出迟疑和不解。 见状沐言轻声道: “当太阳从最高处陨落,万物冻结 “当预言成为一页废纸,众生迷茫 “当神灵们纷纷缄默, “当你的梦想也不再闪耀, “臣服于心中的恶魔吧, “那是你最后的希望——”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你不会忘了这首《黄昏之歌》吧,奥杜因阁下?还需要我一一解释吗? 巨大的龙目瞪着他,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Mindok-Hi- Prodah?”【你理解了预言?】 “当初不理解,但现在明白了七七八八。你无非就是想指引我来到赫鲁,然后抛弃从书上得到的那些对神的理解,看透他们的本质,然后重新认识被视为生灵仇敌的你,对吗?换个说法,当初《黄昏纪元》服务器关闭的最后时刻,我耳边的低语是你,让我降临在坎萨,经历现在这一切,来到赫鲁的也是你,对吗? “现在我如约而至,奥杜因阁下,我表现了足够的诚意,换你了。” 巨龙眼中的惊讶慢慢消失了,变成欣慰之色,他换上了生涩的通用语。 “(你让我)我很吃惊,夏穆先生。” 虽然换了语言,但巨龙简练的讲话方式还是没变。 “叫我沐言吧,这是我的本名。”沐言说道:“你也知道,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名字。” “(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奥杜因环视周围,翻滚的河水和呼啸的狂风猎猎作响,还有无数双敬畏的眼睛看向这里。 “(这里)不合适,(有)太多凡人。” “所以……”沐言望着他巨大的身体,突发奇想:“我可以骑着你离开?” 巨龙的眼里明显露出一丝讥讽。 “Hi-Los-Jul.【你(对巨龙而言)只是凡人】”他说。 沐言不甘示弱,反驳道:“Tiid-Bo-Amativ.【生灵皆平等。】” “Su’u-Dinoksetiid.【(但)我是灭世者。(即本大爷不属于‘生灵’,我们不一样,别跟我提平等)】” 说完,奥杜因张开双翼,腾空而起,沐言只好凝聚出一双淡青色的风翼跟着他。 这时一直隐匿在旁边的哈布隆突然跳了出来,他披散着头发,身上的长袍满是被飓风撕扯的坑洞,身体周围弥漫着暴躁的元素,就像一颗随时准备爆破的炸弹。 “尼乌德拉!是你!我在书上见到过你!” 他看起来无比激动,奥杜因巨大的身体不仅没有吓倒他,反而让他陷入了某种狂热的情绪。 “Jul.【人类】” 奥杜因甚至没有搭理他的想法,爪子尖端射出两团灰气就将纳格法尔号拼了起来,仿佛是对哈布隆的弥补。 但后者却像没有看到这一幕,愈发激动起来。 “听着,尼乌德拉,我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听好了,首先,那个人类是我的猎物,你不能就这么带走他,除非,你向我发起决斗。 “然后我有话要对你说。如果你就是篾潮人的宿命,如果你就是所谓真相,如果你就是我们必须在冥河上摆渡数万年的理由,那么,我不接受这一切! “听到了吗!我不接受这样的狗屁宿命! “我,哈布隆,纳格法尔号的掌舵人,向你宣战!我要亲手终结这一切!我会开创篾潮人的新纪元!所以,我要向你发起决斗!! “综上,你没有权利拒绝!” 老巫师的怒吼甚至压过了周围的风声,他周围的元素哔啵作响,就像木柴在火光中摇曳。 “现在,受死吧!” 他身上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火光,各种元素混合在一起,交织成原始的白色光芒朝奥杜因的头颅激射过来。 这是赫鲁的巫师们最惯用的战斗方式,最简单粗暴的元素倾泻,虽然看着粗糙,但很有效,毕竟任何对元素的操控都属于中间过程,就像把生菜做成饭菜,有过程就意味着有浪费。尤其是面对巨龙这种身体庞大,无处躲避的生物时,这种手段显得更加可取。 但他不知道的是,巨龙虽然也属于“生灵”,而面前这位,的确如他自己所言,超脱了这个范畴。 “Faas-Ru-Maar.” 奥杜因发出一道三个音节的低吼,正是龙语魔法的固有格式。 沐言分辨出那是代表“恐惧、胁迫、惊骇”的龙语,在游戏里一般巨龙的类似法术会让同等级区间(80-85)的玩家陷入颤栗和恐惧状态,没有牧师系职业驱散的话能抱着脑袋哆嗦一下午。如果玩家级别更低,那生命值也会下降不少。 但奥杜因这一嗓子,显然不同凡响,他直接震碎了哈布隆的身体。 一道无形的波纹不仅湮灭了元素,还径直穿过了老巫师的身体,后者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器,身上迅速布满裂纹。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无数暗淡的灵魂碎片就从裂缝处冒出,争先恐后地窜进冥河,就此消融。 对奥杜因而言,就像碾死了一只蚂蚁。 “Bo.【走。】”他说。 “Geh.” 沐言点点头,瞥了眼哈布隆消失的地方,拍打着风翼跟了上去。但奥杜因显然不满他的速度,直接用爪子攥着他飞向远处。 …… 瓦丹城外,目送巨龙的身影消失在天边,幸存下来的安德鲁惊魂未定。他看向四周,发现这次出来的人里十不存一,顿时悔不当初。 如果听了沐言的建议,怎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他好像猛的意识到什么,忙问:“贝恩呢?夏洛克家族那个管家和小孩子,他们人呢!?” “会长大人,他们提前离开了……” “谢天谢地……”安德鲁长舒一口气,但转瞬就开始揣摩这句话。 “提前离开……夏洛克家族……” 他眯起眼睛望着天边,仿佛哪里还残留着一个骇人的轮廓。 “回去以后,将贝丽卡的所有财富都想办法交还给贝恩,就说那是他们的战利品,锈水财阀永远保障公民的私人财产。” “可是会长,那些已经分割给其他家族……” “可是个屁!你没看到刚才那边是什么吗?你见过那种生物吗!”安德鲁对手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做主还是我做主?赶紧滚!” “是是是……”手下急忙离开。 送走下人,他又呆呆地望着天边,喃喃道: “那难道是尼乌德拉?万物的吞噬者?可是那个声音……” …… 另一边,载着众人的渡鸦艰难落地,然后因为畏惧再也飞不起来,众人只好在河边修整一会儿。 格雷泽一直静静望着天边一人一龙消失的方向,默然不语。许久过后,泪水突然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他仿佛在极力抑制这种情感,但还是不可避免发出压抑的哭声。 阿玛瑟发现异常,其他人也连忙围了过来。 “您怎么了,格雷泽先生……”精灵忙问。 “我是个懦夫……不折不扣的懦夫。” 老人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喃喃道:“我把所有压力都扔给一个孩子,自己却躲在一旁……我所经历的苦难都是应得的,艾瑟拉离我而去也是,伊丽离我而去也是……我,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活下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真的值得被拯救吗……” “不是这样的,格雷泽先生。”阿玛瑟安慰道,他看了眼埃里克,后者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 “我的一位朋友曾这样开导过我。他说,‘命运就是这样,是一个无法触碰的混蛋,它将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还企图让你就此颓丧。如果你顺着它的心意屈服了,那就无法走出这个泥沼。如果你想走出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和它对着干。’ “我们所经历的,不正是这样的生活吗?格雷泽先生,你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认可,我们发自内心地尊重你,敬佩你,我们看到了你的牺牲和痛苦,你没有向那个混蛋屈服。但如果你否定自己,那就是在否定我们所有人。” “阿玛瑟说的没错,格雷泽先生。”埃里克接过话茬道:“苦难看似永久,但希望之光尚存,智慧物种赖以生存的东西,就是反抗。因为我们总能在看似绝境面前找到希望,然后以卑微的姿态活下去,这一点就足够了。无论怎样,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懊恼和自责,而是保护好身边的人,你和沐言一样,都有学者的身份,这时候不更应该站出来吗?” 格雷泽似乎被说服了,他想起以学者的身份加入银烛会时,将手放在贤者之书上宣誓时耳畔传来的教诲。 “学者不是贵族,不是法师,不是骑士,是漆黑中的秉烛者。 “在蒙昧无知的年代,在满布荆棘的荒原,在黑暗中高举着火把和旗帜,传播文明,建立秩序。 “学者为真理而生,为真理而死。 …… 在银烛会建立以前,没有学者这个职业,大家更愿意用智者来称呼最有知识,或说最擅长解决问题的人,而这些人,也肩负着拯救族群,指明方向的重任。 我是一名法师,也是一名学者,因为笃信真理,不相信狗屁命运。 老人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看着西北方向说道:“我们接下来往塔林方向走,瑞奇和杰瑞去前面探路。” 塔林人点点头,和杰瑞一起出发。 “阿玛瑟和汤姆负责警戒,埃里克和乌诺整理下我们现有的物资。” “是。”“好的。” 众人纷纷离开,去做手头的工作,只剩下两位女士。 他看了眼苏利亚,本想说些什么,但忍住了。他看得出来,少女现在情绪很糟糕,应该不愿和任何人讲话。 在不久前,她就醒了过来,然后一言不发,默默地坐在原地,唯有提起沐言的名字时眼里才会泛起光泽。 这个糟糕的家伙,总给我留下这种难题,老人不禁对沐言有些抱怨。 …… 苏利亚此时脑海中回荡着当初在白岩矿场沐言说过的话。 “人和人的客观差距是不会因主观感受而缩小的,这是事实,也是残酷的现实。” “假如没有扎伊克斯老师的教导,即便面对同样的情况,我也不会来找你。足够理智,这算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 所以现在我是那个不理智的累赘吗? 她又回想起那天,自己醒来时就已经在晨星的归途上了,不知道沐言去了哪里,也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仿佛她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现在也有同样的感受。 少女紧紧攥着古卷,她很想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大哭一场,但自尊心又拒绝这样做。 她愈发讨厌这种弱小的感觉,在兰斯洛教导下快速进步那段时间带来的喜悦和微小的自豪荡然无存,反而显得有些可笑。 她不想再成为累赘,不想再有下次。 哪怕有,她也希望自己是打晕他然后独自面对困难的那个人。 等着瞧吧,沐言! 少女站起身,拔出剑,割破手掌,然后攥紧古卷坎图沙,鲜血瞬间被漆黑的古卷吞噬一空。一股空虚感瞬间弥漫到四肢,少女用剑在地上支撑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召唤守卷人,亚瑟·埃德华兹。”她在心中默念。 亚瑟的虚影出现在空中,对她微微躬身。 苏利亚在她面前的地上划出一道十字,然后将剑插了上去。 这在剑士中是发起决斗的信号。 或许是身为守卷人灵魂无需多问,又或是她理解了苏利亚此刻的决心,亚瑟没说什么就拔出了那把剑横在身前,用标准的剑士礼作为回应。 “为了埃德华兹。”苏利亚同样横剑于身前,低声道。 “为了埃德华兹。” 亚瑟茫然地重复着这句话,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锵” 两把剑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看到这一幕,格雷泽终于松了口气。 “Tiid bo amativ”,这句直译是“时间向前流动”,或者翻译成“逝者如斯”,寓意就是“在时间面前,众生都是平等的。”然后奥杜因回答“Su’u-Dinoksetiid.【我是时间的终结者/我会带来末日】”,即就是“我们不一样,我高贵”。这里因为采取了意译的方式,所以没逐字翻译。Faal-Dovah=The Dragon.就像伏地魔叫“You kno ho(那个人)”一样,奥杜因这种存在更多的被人称为“那条龙”。沐言说时是表示尊敬,他自己说可以理解成神明的自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1月14日,傍晚,尼弗海姆深处的一座小岛上。 因为爪子上还带着一个脆弱的人类,奥杜因没有飞的太快,所以两人过来一共花费了数十个小时。 尽管如此,沐言还是感觉自己快要被吹傻了。他的魔力在四个小时前就因为维持防风结界耗尽了,身上的余温长袍也毁了。奥杜因爪子伸过来那一瞬间,这件品质上乘的法袍就触发了最具威力的反击,却连对方爪子上一层皮都没蹭掉,然后被撕出一条口子,上面的魔力纹路也损毁了。 他又光荣地成为了“裸奔一族”。 踩在黑色结着冰渣的土地上,沐言看着奥杜因从一条庞大的巨龙化身成一个穿着黑袍的消瘦人类,感觉格外不真实。 这一路上他都在揣摩对方的意思。自从知道了埃里克编写的剧本E以后,他就产生了类似的思考。 如他所言,所有故事都有其原因和背景,这不是舞台剧,一笔带过就可以,这是真正发生的事,任何情节都会归于某个角色的想法,不可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从故事的起源开始,他降临在坎萨地区,野菊镇附近的废弃庄园里。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这张地图有什么特殊性吗? 有,对沐言来说,还真是相当特殊。 《黄昏纪元》的地图无论人多人少,有没有人,都存在NPC和环境的互动,再加上周遭发生的历史事件,始终都在变动。但人对环境的影响毕竟很小,只有坎萨地区在“亡者的意志”,即70级资料片到来之际被冻成雪原,生灵俱灭,寸草不生,其他地方都没这个待遇。就连静谧湖这种经历了秩序之战的地方也没这么惨。 对沐言来说,坎萨变革之前,他只是个普通学者,在图灵东南沿海马纳罗拉一带游学后就去了晨星,没机会来这儿。后来他成了著名学者,有了云游四方的机会,几乎将地图的角角落落都踩了个遍,可那时坎萨已经变了。 综合一下就是说,曾经的坎萨是全洛坎唯一他不熟悉的地方,或者说他对坎萨的唯一认知就是来自于那个著名副本“夜色镇怨魂花”。这是当年他还憧憬冒险时翻看过最多次的战报。 作为一名学者,沐言每到一处都会体验当地的风土民情,从语言到习俗,再到饮食娱乐各种文化一概不放过,所以对于当地的书籍更是如数家珍,哪怕是舶来品也能说的头头是道。可以这么说,如果他之前就了解坎萨,那寄宿马丁家中那一晚就能将书架上的每本书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一定会发现那本《清白的太阳》有些特殊。 正如埃里克所说,他的书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隔壁镇子牧师的家里。尤其是书架上还出现了莫拉的《信仰论》,这种嘉顿的东西。 再联想到嘉顿和李奥瑞克的联系,李奥瑞克与奥杜因的联系,这些事情的脉络顿时明朗了起来。 从降临到坎萨地区开始,事情就脱离了一名传奇学者的控制范畴,除了这片地方,洛坎任意一个角落,只要不是硫火荒原的巨人巢穴,或者霍加斯上的龙窟,他都有把握凭自己的知识刷满声望然后离开,而不是像之后那样被人推着往前走。 从面对扎伊克斯,到与苏利亚结伴攻略夜色镇副本,再到那本《清白的太阳》恰如其分地出现,这一切就仿佛有人在背后指引,一路引导他前往风之苍穹。 毫无疑问这个人是奥杜因,也只有他有这种能量。 沐言都可以脑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假如事情没有在风之苍穹被夏穆及时制止,他离开那儿后下一站是静谧湖。带着对阿尔忒斯和弥修亚两人的愧疚,他会前去帮助精灵族对抗嘉顿,毕竟他曾经协助首杀过这位灰烬公爵,对他和他的手下了如指掌。 就像他对哈布隆说的那样,自信使人盲目,如同云雾笼罩在眼前,看不清真相。那个时候的他一定是这样。 接下来自投罗网的他会被伊苏和拉尔抓住,以神眷者的身份献给伊卡莉。 然后他会被奥杜因拯救,就像后者当初从元素之主手里救了格雷泽一样。 再然后,降临赫鲁的他会成为比格雷泽还优秀的奴隶,心中带着对旧神的怨恨,慢慢回想起那首黄昏之歌,进而思考奥杜因与这一切的关系…… 以他的知识储备,一定不难发现尼乌德拉就是奥杜因,然后对这位被放逐的灭世者产生惺惺相惜之感。这时候只要奥杜因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出现,毫无疑问他会彻底倒向对方。 人总是对自己通过思考得出的结论深信不疑,越聪明越是如此。 而且这件事虽然是他一手造成的,可这一路上,无论是将伊格诺斯迁出暗之幽渊,还是在冥河上突然出手杀死勃鲁,奥杜因的表现都不像一个盟友,反而像是试图将水搅浑的人。 对于这样一条腹黑的龙,沐言是断然不会全信的。要不是很早就察觉这些,他到现在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次借他的帮助化解危机,是他第一次占据主动。 …… 和目光闪烁的沐言相比,身穿黑袍的奥杜因就干脆多了。 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五指就像一截干枯的龙爪,灰色的指甲十分锐利。 他在地上写下“Dinoksetiid【时间的终结】”,然后看向沐言。 “Mindoraan-Hi-Fin-Rot?【你怎么理解这个词语?】” “你可以讲通用语吗?”沐言问他。 奥杜因明显愣住了,半晌,他才用通用语问。 “为什么?” 沐言指了指嗓子。 “我不是龙,少个器官,发某些颤音很难受,像卡着一口痰。而且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学者,有强迫症,对方用什么语言提问,我就会下意识用什么回答。” “……Geh.【好吧。】” 奥杜因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从久远的记忆中翻找通用语。 “你知道我从何而来。”他问。 沐言点点头。 “我想你应该和我一同来自《黄昏纪元》,或说地球吧。撇开其他东西不谈,你对格雷泽老师讲过一句‘橄榄枝’。据我所知,洛坎和赫鲁都没有这种植物,而这个典故出自《圣经》,相传诺亚和他的妻子乘坐方舟,在大洪水中漂流了40天以后,搁浅在高山上。为了探知洪水是否退去,他放出鸽子衔回了橄榄枝。” “很好……”奥杜因点点头,他似乎对沐言敏锐的洞察力很满意。 “你不想再说点什么吗?”沐言追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 “问题太多了,一个一个回答。”他慢吞吞地说道:“我看过《黄昏编年史》,太多错误。” 沐言心中一惊:“你……怎么看到的?” “在论坛上,(有关)‘ahl-Tiid【创世纪元】’那部分,(你)还举了个例子,我很喜欢(那个例子),但不全对。” 沐言这才反应过来,是将弥娅创世比作创业开公司那个类比。 “所以,什么才是全对呢?” 奥杜因沉默了,仿佛在回忆许久之前发生的事情,良久才重新开口。 “贪婪是与生俱来的原罪,神明也不例外。”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九)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们在之前已经说过,构成洛坎世界的基础分别是澎湃元素,死寂元素和灵魂。前两者是物质基础,就像地球上至今都未发现完全的上百种元素一样。而灵魂,则是洛坎特有。 在这个世界诞生之初,是没有灵魂这的,洛坎仅有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这些景观,并不存在独立的生命体。是弥娅将自己的灵魂分割出一部分,试图以此作为种子,为洛坎带来生机。 但她失败了。 灵魂在性质上与元素相差甚大,后者在洛坎诞生后就自发地出现在了空气中,生或死两种元素相互交织,来回转换。其浓度也不断提高,达到某个阈值后又开始相互抵消,以致湮灭,湮灭产生的真空又让元素流动,形成潮汐,如此往复,构成一个大的循环。 于是弥娅似乎理解了,循环才是万物存在的基础。所以为了保证灵魂也能像元素那样流动,赫鲁应运而生。 弥娅将自己的全部灵魂倾注在赫鲁,于是这个世界因为高浓度的灵魂能量而被迷雾笼罩,液化的灵魂构成了冥河与无边无际的尼弗海姆。 就像地球上最初的生命诞生在营养丰富的原始海洋里,尼弗海姆这锅“高汤”也是赫鲁生命的起源。 接着弥娅将这些生命体的一部分送往洛坎,让它们作为源初生物繁衍生息。每个新生命的诞生都伴随着来自尼弗海姆的灵魂。就像细胞膜两侧的物质顺浓度梯度被动扩散一样,洛坎与赫鲁两个世界之间的隔阂上,灵魂也在不断传递。 同样,洛坎的生灵在死后,灵魂也会在冥河的吸引下回到赫鲁,如此循环往复。 看到世界的雏形诞生,弥娅用最后的力量创造了三位管理者,替她照顾这个世界。 其中塑魂者帕图纳克斯被弥娅赋予了掌管灵魂的权能,监督着两个世界间能量的流转,确保新生命可以获得灵魂,死去的灵魂能够回归冥河。 操纵者伊卡莉负责监督元素潮汐的正常运行。那时候还没有魔网,元素潮汐带来的空气流动宛如信风般规律,弥娅用相对不活泼的死寂元素编织成条带状轨道,来规范和加速信风的流动,伊卡莉也就被赋予了死寂元素的控制权。 最后一位观察者坎洛什,据奥杜因说是弥娅用自己的眼睛塑造的,因而得名。元素作为这个世界诞生之初一同出现的物质,和时间一样向前流动,那些澎湃元素们发出的低语昭示着未来,所以坎洛什拥有了调动它们的权能,并可以与之交流,时刻监督这个世界的动向,规避可能到来的灾难。 就像夏穆在信里说的那样,“他从时间的尽头归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一份备份,以此来帮助世界不至走向毁灭”。 听到这儿沐言问:“所以他看到了什么?” 奥杜因想了想,似乎忘记通用语该怎么表述,便回答:“Dinoksetiid.【末日】” “……你是说他看到了你?” 沐言将其理解成了“灭世者”。 “呵呵,你很幽默。”奥杜因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Dinok-Do-Tiid【时间的尽头】,而不是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我。由此引发的事情,是一切故事的Kiin【开端】,也是Dinok【终结】 “他看到的东西,迫使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新的Suleyk,即‘信仰’。” 信仰?神力?经验? 沐言没有理会对方对地球典故的熟练应用,心中闪过夏穆提到的那句话,“神力即是经验”。 Suleyk对正常人来说可以理解为“力量”,而且是广义的那种,类似英文中的“poer”。但对奥杜因而言,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因为他提到了“新”。 对一条与三位管理者平起平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巨龙而言,什么东西能让他感觉“新”?那至少是和弥娅创世用的三种源初力量平级的东西。 答案就在奥杜因愈发熟练的通用语中渐渐揭晓。 …… 洛坎诸族的诞生与弥娅无关,或说智慧生命的出现与她无关,是三位管理者的成果。 坎洛什从时间的尽头归来后,就开始了创造,他似乎想以此来改变未来。另外两位也受到启发,进行着各自的实验。 塑魂者是巨龙的缔造者,他用自己身上的骨头和鳞片制造出那些臃肿的个体,称其为Dovah【龙】。所以龙的数量极其有限,但每一只身上都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毕竟那来自于塑魂者本身。 而奥杜因,就是第一条龙。 正如很多人第一次做饭会对调料的使用没有分寸,老帕也是这样。于是随着他龙爪一抖,创造奥杜因的力量就加多了,他几乎把自己小半血肉和力量都分了过去,以至于三位管理者变成了四位。之后他吸取了教训,每条龙只拥有不到他百分之一的力量。而且在巨龙几近无限的生命中,产下两枚龙蛋后就会慢慢衰老,死去。 伊卡莉则制造出许多元素精灵。他们作为魔环的看守者,漂浮在洛坎上空。 和死寂元素比起来,澎湃元素更加活泼,也就蕴含更多力量,所以元素造物主体都为澎湃元素,中间包裹着灵魂的内核。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澎湃元素与灵魂发生了融合,原本的内核消失,转而扩散到身体各处,元素生物的身体也从不定形态变为固定态。其中最强大的几位就是日后人们熟知的元素首领:拉尔,伊苏,嘉顿,沃森,以及卡利普索等等。 而坎洛什则不一样,他想创造一种和擅长学习,思考,和他们一样懂得创造的生物。因为赫鲁是生命的起源地,他们三位正是弥娅在这里创造的,所以他选择待在赫鲁。 于是赫鲁的原住民们,地精、人类、安布里人等族群逐一诞生,他们均是坎洛什的杰作。 充沛的灵魂能量让这些原住民寿命绵长,空气中弥漫的澎湃元素也滋润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生来强大,甚至不属于魔兽。同时和魔兽相比独有的智慧也让他们天生就有着极强的元素亲和,并慢慢建立城邦,向外探索未知的区域。 赫鲁人在坎洛什看来是几乎完美的造物,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完美造物的缺陷也暴露了出来。 创造赫鲁人的原材料是澎湃元素,就像上面提到的那样,灵魂和澎湃元素会相互吸引,然后彼此交融,所以赫鲁人无法触碰冥河水,否则就会融化。甚至在赫鲁这种灵魂浓郁的环境中,许多人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自身灵魂对肉体的吸引还比不上冥河来的强烈,久而久之就“人间蒸发”了。 为了应对这种状况,坎洛什将一些赫鲁人送到了洛坎,让他们远离冥河,并且处于拥有两种元素的世界。久而久之,这些人体内的元素趋于稳定,慢慢演变成洛坎的原始人类。 地精来到洛坎后,分为两支,一支前往森林,在丰沃的木系元素滋润下身材逐渐高大,体态轻盈,长相也趋于柔美,并保留了与生俱来的元素亲和,自称为精灵。另一只喜欢待在高山上,掏空山体,打造舒适的地下堡垒。因为与土元素的接触日益密切,以及在洞穴中穿梭等缘故,他们的身体愈发矮小敦实,对其他元素的应用也慢慢退化,最终成为了矮人。 至于安布里人,则因为空气中灵魂浓度骤减,所以体内融合的兽魂不再狂躁,性格中的暴戾也慢慢消弭,同时自身长出了野兽的形貌特征,即最原始的兽人。 但这些物种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智慧生命突然经历了无法理解的环境变迁后,都会对未知产生本能的恐惧,进而敬畏,进而祈求这种力量的庇佑。 再加上他们头顶不时飞过的元素生物,或是老帕造出来那群不知道干什么成天飞来飞去的龙,导致这种情况愈发强烈。 最可怕的是,离开了充盈着灵魂能量的赫鲁后,洛坎诸族的寿命开始变的短暂,精灵和矮人因为常年接触元素还好一些,但定居在肥沃的牧马平原上,逐渐忘却了元素天赋的人类,寿命从原来可以活到“人间蒸发”减少到不足百年,不断经历生老病死让他们的祈求愈发强烈起来。 原始人类甚至修建了元素生物和巨龙的简陋雕像,来舒缓种群的恐慌。 慢慢地,三位管理者发现,这些造物之间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力量诞生了,这就是信仰之力。它从人类、矮人、精灵、兽人等等智慧生物身上发出,连接着元素首领和巨龙,让这些造物变得愈发强大,聪慧。 但这股全新的力量却不是他们三个能够利用的。 听到这儿,长久以来困扰沐言的问题解决了。他回想起自己在《黄昏编年史》中举过的例子:弥娅就像一位辛苦了大半辈子的母亲,创办了一家公司后撒手人寰,她的一切由两儿一女来继承。随着儿女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公司越做越大,但下面人交上来的钱却和母亲留下来的完全不一样,只能被迫重新分配给最能干的那几个员工…… 下面人交上来的钱,即是信仰之力,弥娅留下来的,或说传承给子女的则是构成世界的源初能量,二者无法兼容,所以三位管理者无法使用。 或许弥娅也没想过会有这种力量产生。 说到这儿,奥杜因伸出爪子,掌心汇聚着一团乳白色的气团,像牛奶一样润滑。 “之所以说你的类比不对,是因为管理者不止有三位。如果说他们是初代造物,无法使用信仰之力,而我则是二代造物,拥有这个权限。” 沐言看着气团在奥杜因掌心不断汇聚,浓缩成一块氤氲着白气的乳白色晶体,就像他吃过的大白兔奶糖一样。 “所以你用它做了什么?”沐言问:“以嘉顿为首的元素领主背地里造反这件事,是你牵头的吗?” 奥杜因明显嗤笑了一声,挥挥手散开气团。 “伊卡莉的二代造物灵魂深处都印刻着‘服从’与‘忠诚’,我虽然在实力上等同于初代造物,但只是等同,本质上比他们权限要低,所以不可能抹除这种印记。而且你能来到赫鲁,不也多亏了伊卡莉那个女人吗,你觉得她是否真如你那个比喻中说的那样,将这笔无法使用的钱完全下发给员工,然后不多过问?” 沐言想了想,试探着问:“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奴役了自己的造物?” “比那还过分。”奥杜因摇摇头:“人类的贪婪最多葬送自己的性命,但神明的贪婪,可能葬送整个世界。伊卡莉做的,远不止奴役。” “面对新的力量,三位管理者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做法。 “我的兄长让那些龙回到了霍加斯的龙窟,从此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坎洛什则亲自出现在人类面前,告诫他们信仰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学习与创造才是人类自身最美好的。可惜他失败了,甚至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他的突然现身,不仅没能使人类从愚昧中走出,反而愈发坚定信念,以至于他收获了数以千万的信徒,直到今天,整个牧马平原的人类和卡德拉高地上的兽人依旧在追寻圣言者的脚步。” 奥杜因讥讽道:“观察者阁下一度被自己的造物气得发疯,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但即便如此,人类对他的信仰还是那么虔诚。而且和他比起来,伊卡莉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对这种新力量产生了无穷的兴趣,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她厌恶的法师有些类似。 “为了获得这种力量,将自己的造物汇集起来,剖开他们的身体,从中寻找信仰之力流淌的路径,想解开其中奥秘。最早的元素领主,除了你所熟知的那些以外,还有数十个,其中大半都被她这么折腾死了。你看到的只不过是幸存者而已。 “她的贪婪最终招来了恶果,元素领主的消失让魔环濒临破裂,元素潮汐突然紊乱,激烈动荡的澎湃元素每时每刻都在掀起地震,海啸,狂风,暴雨,原本安详宁静的洛坎有如世界末日一样,坎洛什预见到的一幕提前到来了,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快。 “于是他不得不打乱自己的计划,在两个世界分别提前种下一棵树,洛坎这棵叫伊莫特鲁,赫鲁的叫伊格诺斯,两棵树的树根纠缠在一起,联通两个世界,以此为通道,他将洛坎所有的澎湃元素都转移了过去,才解决这场危机。 “于是洛坎只剩下了死寂元素,这个女人沉寂在破裂的魔环上覆盖了魔网,以此来加强自己对世界的掌控,同时约束坎洛什的造物,让人类无法接触到世界的本质。 “但她明显低估了人类,坎洛什的造物虽然因为来到洛坎而变得弱小,但在艰难的环境中迸发出一种罕见的求生欲,在祈求神的庇佑无果后,他们开始加速繁衍生息,文明逐步升级,很快建立了比赫鲁更加复杂的社会结构,也有了第一个传奇法师的诞生。你或许知道他的名字。” “我知道?”沐言检索了一遍记忆,人类历史上有名的传奇法师举不胜举,即便他也没有全部记住。 但既然对方说他知道…… “曼加扎?”他试探地问。 奥杜因点点头。 “他突破魔网的桎梏,成为传奇法师那天,也是决定了法师们宿命的一天。传奇法师会在不经意打破两个世界间的隔阂,然后以身体为桥梁,连接两个世界。换句话说,他可以‘唤醒’周围沉睡的元素,让它们恢复活性。 “事实证明,坎洛什做到了,不同于巨龙和元素领主,他的造物拥有无限种可能性。 “但这对伊卡莉而言是个坏消息,因为即便是她也只能掌控死寂元素。但弱小的人类,身为二代造物的他们却能掌握两种,所以她不惜打破规则的束缚也要对其出手,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什么规则?” “似乎是对管理者的约束,他们只能掌控自己造物的生死,无权干涉别人。所以在杀了曼加扎以后,作为惩罚,伊卡莉被永久限制在了魔网之上,永远无法踏足洛坎大陆一步,只有一丝微弱的力量可以透过缝隙,但这也足以捕捉其他晋入传奇的施法者。这一点直到今天都没有变过。 “那个女人就像盘踞在蛛网上的硕大母蛛,时刻警惕,防止有人破坏她的网。” “可……其他两位——” “坎洛什已经不在了,他和伊卡莉爆发了一场争吵,将伊莫特鲁迁进了风之苍穹然后回到了赫鲁。” “那你的兄长,帕图纳克斯呢?”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你想听吗?” 沐言忙不迭地点头。 “那个故事没什么可信度,我不认为你会相信。” 说着奥杜因摘下兜帽,样子吓了沐言一跳。 这张脸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骷髅,骨架上挂着几片烂肉,瞳孔里是跳动的鬼火,随着嘴巴的张合灰气缭绕,牙床上结着灰白色冰碴,散发出腐败的气息。 “听完这个故事,你会对‘谁才是吞噬者’有进一步了解。”骷髅脸咧开嘴笑道,沐言从其中读懂了嘲弄。 第一百五十五章 海上十五日(三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与神秘的圣言者坎洛什,或是身为女性的元素之主伊卡莉相比,塑魂者帕图纳克斯在各种典籍中都是以堪比君王的身份出现的。智慧生物视其为生灵的缔造者,认为是他塑造了各种生命体。 而作为生的对立面,奥杜因扮演着毁灭世界的角色,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但这次沐言却听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兄弟,弟弟是哥哥用自己的一半血肉和灵魂塑造的,因此对兄长格外尊敬。 哥哥有一男一女两个朋友。女的整天板着张脸,好像看谁都不顺眼,还不时和男的吵架。男的却整天笑眯眯,喜欢鼓捣些奇怪的玩意儿,弟弟很喜欢他,除了哥哥以外最听他的话。 之后一段时间里,弟弟发现这三个人每天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整天无所事事,就和哥哥的造物一起在天上飞来飞去打发时间。 他看到地上有许多渺小的生物,他们十分孱弱,对付野兽都会付出伤亡,更别说遇上魔兽了。但他不一样,他吼一嗓子就可以让那些魔兽乖乖听话,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于是他就主动帮助这些生物驱赶魔兽,甚至将瘫痪的野兽送到他们面前。 起初这些生物很惧怕他,甚至用简陋的工具攻击他。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不仅接受了他,还用石头雕刻成他的样子,摆在村落中心,无论是小孩子出生还是老人即将逝去,都要触摸这块石头。此外还将少的可怜的口粮分出来一部分,试图进贡给他。 他虽然觉得这种行为很愚蠢,但还是欣然接受了,毕竟这是无聊的生活中唯一一点调剂。 久而久之,他感觉有一股暖洋洋的力量从这些生物体内散发出来,涌进他的身体,让他的爪子更加锋利,鳞片更加光洁,头脑也比以前灵活。 他很兴奋,把这个现象告诉了哥哥,然而却迎来了一场灾难。 哥哥和他的朋友们对这种力量进行了研究,最后得出无法使用的结论。那个女人在对自己的造物下手却得不到结论后,就将矛头对准了他,坚称可以在他身上得到答案。 他开始慌了,他见过女人是怎样对待自己造物的,他害怕自己也是那种下场。但哥哥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拒绝,反而眼里带着一丝贪婪和跃跃欲试地靠了过来。 他虽然拥有来自哥哥一半的力量,可在战斗上却远不是对手。于是结果可想而知,他不但被绑了起来,还像那些弱小生物捕到的野兽一样被剖开身体,如果不是那个整天笑眯眯的家伙看不下去救了他的话,他恐怕已经早死了。 获得自由之后,他为了报复哥哥,几乎吞噬了他的所有造物,两人还在魔网上打了一架,掀起的地震和海啸差点毁了洛坎,但那些供奉他的弱小生物们却因为搞错了兄弟俩的身份,视他为敌人,还冠以“灭世者”的名头。 然后,为了躲避追击,他就躲到了另一个世界。 …… 听完这些,沐言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他不一定会信了。 这尼玛和他心目中的奥杜因差距也太大了吧!?一个乖巧听话的欧豆豆?拉倒吧,他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熊孩子对自己斑斑劣迹的掩饰。 奥杜因仿佛看出了他的怀疑,从胸膛中飘出几缕灰烟,在空中组成几条巨龙拳头大小的轮廓。 沐言突然觉得异常熟悉,因为从灵魂的形态他能大致判断出,这些龙他都见过…… 傲达威英,硫火荒原的红色炎龙,游戏中野外能获取满火抗材料的唯一渠道。70年代末期,大家把李奥瑞克的倾颓王宫刷腻了之后恰好出现,同时从这条龙身上获取的材料对开荒嘉顿那一连串烈焰滚滚的副本是极大助力。于是在碳烤排骨的请求下,他查阅资料找到了这条龙的弱点。 和一般龙不同的是,傲达威英的弱点不在鳞片,攻击鳞片无法使他下地。需要用鹰巢山出产的鹿筋和来自精灵的弩车进行高空阻绊才能迫使这条平衡性极差的巨龙降落,然后让近战高敏捷职业绕屁股击杀。 沐言也是查了许久资料才知道的这一点,但奇怪的是,资料上显示这条龙在上古时期被雪漫城的领主独眼奥拉夫用类似方式捉住,并砍下了龙头挂在城堡,城堡因而得名龙霄宫…… 第二条杜耐维尔也是类似,那是黄昏30年以后黄昏沼泽刷新的毒龙,鳞片因为剧毒和沼气变成黄绿色,周围的毒瘴需要风系法师持续驱散近战才能靠近,弱点是惧怕死灵法师的灵魂攻击。 他的弱点来源于倾颓王宫的记载。有位李奥瑞克的宫廷死灵法师在手札上声称自己在冥河“钓鱼”时钓到过这条龙的灵魂,虽然后来召唤失败,但却成功种下了名为“黄泉颤抖”的诅咒,所以他对灵魂攻击没有抗性。 也就是说这实际上也是条死过的龙。 第三条霜龙科罗萨,刷新在卡德拉高地靠近霍加斯雪原的地方。这条龙就更搞笑了,兽人地穴的壁画上就画着其祖先用狼烟和熏香削弱这条龙,并将其大卸八块的全过程…… 为什么三条死法各异的龙会突然出现?官方始终没给出解释,玩家们只好猜测是BOSS不够凑数了,被拉出来鞭尸。但沐言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据他所知有名有姓有记载的龙实在太多了,故事比这三条有趣的也不在少数,官方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现在似乎出现了正主。 …… “你所看到的,都是在《黄昏纪元》中出现过的,他们本来已经死去,却因我而得以重生。换句话说,他们是由我创造的。”奥杜因说。 沐言诧异道:“你是说与塑魂者一样,你在洛坎也进行过创作?” 奥杜因摇摇头。 “我是说游戏中那些。” 沐言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还是没理解。 “我是说你们在游戏中反复击杀的野外首领,是我创作的。” “什么??”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瞠目结舌道:“你的意思是……灭世者在地球的本体是个码农?” 奥杜因明显露出一副想骂人的表情,憋半天憋出一句“Sarrua-Boncci”。 龙语里没有骂人的词汇,因为对巨龙而言,一口龙息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多费口舌。而娜迦语在骂人上和英语里的“酸萝卜别吃”有异曲同工之妙,异常解气。 “……Con-Calma.【娜迦语:你冷静一下】”沐言急忙安抚。 不得不说这句话似乎有某种魔力,奥杜因真的冷静了下来。 “坎洛什之所以救我,也是因为我能够运用信仰之力。与其他两人不同的是,他身上背负着太多信仰,因为那番导向错误的演说,几乎整个牧马平原的人类都视他为父神,甚至不知道弥娅。但这股磅礴的力量无法与他结合,就变成了压在背上的大山,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选择救下了我,还委托我用信仰之力制造一套简易的规则模拟系统。” 听到“规则模拟”这句话,沐言精神一振。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愈发深入了解,你就会愈发觉得坎洛什的博学。仿佛从时间尽头归来后,他与弥娅的任何造物都不大相同。” 奥杜因有些出神,瞳孔里的鬼火摇曳着。 “他和我做了一笔交易,作为救我一命的代价,我替他操纵那些信仰之力,搭建一个‘系统’。这个系统中存在一套指引,就像始终存在于个体脑海中的声音,可以指导他从普通人一步步成长,快速达到自身的极限,并超越极限。同时每个阶段都对身体进行实时扫描和反馈,用数据的形态再将其表现出来。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告诉我对任何智慧生物而言,反馈都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举个例子,一个剑士认为自己天赋有限,进步微小,看不到未来,所以放弃。但只要将他的身体素质用数据化呈现,让他每次练剑的微小进步转换成数字的直观增加,然后内心的满足和成就感会激励他保持这种干劲,坚持下来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人与人的差距往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许多人的努力程度甚至不足以使其触摸到天赋的约束。而强者往往强在这种心理调适,并非天生的才能。 “与赫鲁人相比,洛坎的人类之所以会产生‘信仰’,除了那些元素生物和巨龙的刺激以外,其自身的弱小才是主体诱因。他们看不到未来,所以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东西。坎洛什希望用‘系统’来帮助他们摆脱信仰。 “同时这也是针对赫鲁人的懒散。他说赫鲁人生活安逸,没有追求,主因是天生过于强大,但还有一层原因在于不懂得循序渐进,贸然选择了最难的冒险生活,还没来得及储备足够的知识、对这个世界的本质有所认知就一头撞在了冥河上,然后被威胁束缚住双脚。他要给予他们一个正确的指引,从获得线索到评估难度,再到战胜困难,收获战利品总结经验教训等等,逐渐摸索出探索世界的正确方法。 “你应该已经听出来了,这就是《黄昏纪元》的主体部分,属性和任务系统,也是我帮他完成的主要内容。” 沐言眨了眨眼睛,仿佛在用力消化这个大新闻。 “也就是说……2077年2月2日于地球上线大型MMORPG,足以写进游戏发展史的第一款全息虚拟奇幻史诗游戏《黄昏纪元》……是一条龙做的?” “大部分是。”奥杜因点点头。 沐言惊道:“那维尔福呢?是你们掩人耳目用的皮包公司?可我知道那家公司已经开了快一百年了……” “听着,人类。”奥杜因打断他,解释道:“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所以我会尽力说服你。 “我所做的只是在坎洛什的要求下搭建系统的雏形,之后进一步调适以及选择游戏开始的时间段是他做的。作为观察者和能在时间中自由穿梭的人,他有这个能力。 “但他骗了我,他没有说明那只是一个试验品,是他用来送往其他世界的‘备份’。我并不知道在那之前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创造一个类似的备份送到这个世界以外,来验证是否可以力挽狂澜,改写未来。为此他需要大量的元素,这也是他和伊卡莉发生争执的主因,那个女人觉得他是在浪费资源,洛坎需要的是‘全权管理者’而不是无谓的‘自由’。 “我们在赫鲁完成了‘规则模拟系统’的搭建和调适后没多久我的兄长和伊卡莉就追了过来,那个时候我已经耗尽了全部力量,根本无法抵抗,于是在他的哄骗下把自己也塞进了系统里,作为其中唯一一个生命体存活着。 “于是我就和寄托着希望的‘规则模拟系统’一起被送到了蓝星——或者说地球。等到我再次醒来时,就已经是被规则约束下的一员了。而且那个世界和我当初制造的有很大出入,不仅多了成千上万的灵佣,或说NPC,还多了许多‘天降者’,或说你们‘玩家’。 “游戏的主宰并不是我,也不是那些只会机械行事的灵佣,而是你们‘玩家’。时间开始于新叶之年,那是一段发生在‘未来’,我并不了解的时间点。而且受限于规则的约束,我只能躲藏在无尽之海里,因为即便到了新叶之年,即便是灵佣,帕图纳克斯和伊卡莉也要发了疯似的攻击我。” 说到这儿不仅奥杜因的语气有些悲伤,就连沐言都忍不住同情他。 如果这是真的,那是真的惨…… “你知道为什么《黄昏纪元》只维持了六年就结束了吗?用我从论坛上得到的知识来看,这个游戏可以攫取金币的寿命远不止六年。”他问。 沐言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你受不了这种生活,选择了毁灭那个世界?” 奥杜因摇摇头。 “因为那个世界有太多‘法师’了。” “哈!?”沐言惊得说不出话来。 《黄昏纪元》一度被玩家戏称为《法师纪元》,结果到头来是法师毁了这个游戏? 奥杜因继续说道: “《黄昏纪元》的世界似乎被坎洛什动过手脚,主体虽然是构成系统的信仰之力,但填充物却是和洛坎没什么差别的两种元素,因为除了我以外都是灵佣,所以也就不存在灵魂的循环问题。同时伊卡莉为了限制人类的发展制造的魔网也存在,然而这却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便利。 “回到游戏本身,每一名非法师玩家通过完成灵佣,或说NPC的任务,获得感谢、赞美、敬佩等等情绪,就是在获取信仰。换句话说,就是在获取经验。这些灵佣显然被坎洛什改造过,可以通过吸收来自系统的信仰之力传递给玩家,而信仰之力最大的作用就是加强身体,即提高你们所谓的‘面板’,提高战斗力。这就是角色获取经验的成长体系。 “但法师不一样,他们是独立于这套体系之外的特殊群体。 “在伊卡莉魔网的限制下,试图调动元素的行为都需要一长串咒语和手势,过程错误还会引起魔力反噬,法师的对战也依赖于各种公式和元素克制关系,这就使得‘法师’增长的是自身的知识,而不是被你们称作‘角色’的灵佣。后者只是桥梁,在不断学习中获得进步的是法师本身,而非桥梁,获取经验升级也不过是进一步扩充魔力容量而已。 “同样,就像洛坎在魔网的约束下也会诞生传奇法师一样,《黄昏纪元》里为数不多的法师们也在一步步接近这个极限。” “这就是等级上限的存在意义?”沐言忍不住问。 “不,根本不存在什么上限,那毕竟是个真实的世界,伊卡莉又只是灵佣,怎么会加以限制?”奥杜因面露讥讽道:“而且不要被那些数字迷惑了双眼,约束来自于魔网,但凡打破这一桎梏的玩家,无论等级都可以触摸到这个极限,只可惜你们人类目光短浅,数以千万的人数在六年里也只不过触碰过两次,还都很快退了回去。” “两次?”沐言回忆着游戏里有关法师的奇闻异事。 “你是说森语者‘Shou’在倾颓王宫那次表演?” 他说的是这位玩家在开荒李奥瑞克的最后关头奇迹般力挽狂澜,一个人同时缠绕小怪,干扰死灵祭司施法,并治疗最后一个风行者队友,违背施法的公共冷却以及无视德鲁伊形态切换为团队带来最终胜利的一次极限表演。也正是这次表演让他所在的鲜血军团夺得李奥瑞克首杀,战胜了有沐言帮助的DNE工会。 “没错。我突然想起另一次差点带来麻烦的也是个森语者,他还是你的熟人。”奥杜因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幽默,但实际上有些惊悚的微笑。 “你是说……‘翅膀’?” 沐言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视shou为偶像,并在后来成功与他同台竞技的少年。 要说他和shou有什么相似点,那应该是对这个游戏的狂热痴迷了吧,他将其视为真正的世界,而不是一个游戏。 可是他记得翅膀这家伙只是个普通的德鲁伊啊……甚至不是法师系职业。 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奥杜因讥笑道:“你又被那些数字迷惑了。你觉得一个随机生成数字然后分配灵佣的卡片,能决定你是否可以走上法师道路吗?系统的本质是心理暗示,那些拿到了所谓的法师角色却放不出一个法术的家伙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换个说法,就算不是法师,依旧坚信自己可以掌控元素的家伙凭什么不能成功呢? “坎洛什刻意将曼加扎的那句话写进游戏里,到底有多少人真正读懂了它?‘想做法师,哪怕是最蹩脚最愚蠢的法师,只要是法师就行了’,亏你们这群自称‘玩家’的群体还将它挂在论坛最高处,奉为圭臬,在我看来不过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人类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再优秀的法师,也会在看到经验槽纹丝不动后放弃学习,转而去熟练已经掌握的法术。真正决定了等级上限的,正是你们自己。” 身为人类的一员,被奥杜因如此讽刺,沐言却找不到一丝反驳的余地。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呀,虽然那只是一款游戏,但反应出的人性却是通用的。 能透过表象看清本质的人很少,在游戏里,就更少之又少了。毕竟游戏本身就是个表象的东西,大多数人就是因为不想看到赤裸裸的现实才沉浸在表象中不是么。 沉默了会儿,他问道:“那你说的有太多‘法师’是……” “法师每一次施法都会对魔网带来负担,有负担就意味着存在使用寿命。魔网一旦崩溃,身为灵佣的伊卡莉无法修缮它,洛坎世界也会崩溃。原本按照正常的法师比例,那个世界能够坚持至少数百年。但坎洛什明显低估了人类的贪婪,作为唯一一个传奇学者,你应该对游戏中有多少名法师有所了解吧?”奥杜因问。 沐言点点头。他和朋友做过一次人口普查,最终得出结论法师占到总人口的10%。这虽然远低于“战法贼”三分天下的比例,但却是正常比例的十倍。 毕竟工作室通过不懈努力测试出了初始智力两位数的概率,这在开服初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沐言原以为那是官方的饥饿营销,没想到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无论是游戏仓还是游戏头盔,都拥有扫描玩家大脑的功能,这在2077年也不是什么难事,坎洛什之所以没通过扫描来决定玩家是否可以选择法师,或许就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让其走的长久一些,得到更好的反馈。 但他还是高估了人类,堵永远不如疏,竖起一面墙只会加重好奇心和提高成本,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游戏中见过的那些法师系玩家,似乎每一个都是大浪淘沙后剩下的意志坚定者,或许的确如奥杜因所说,在游戏中成长的是他们,而不是那些角色卡。 “那些法师玩家,能从游戏中获得什么呢?”他问。 奥杜因的骷髅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们在游戏中成为了传奇,而不是他们的角色成为传奇。所以你说呢,传奇学者夏穆阁下?” 沐言并没被奥杜因的幽默逗笑,他反而觉得有些悲凉。 知识本身并无对错,但却因为场所不同,一下子从最宝贵的财富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狗屎,甚至其博学者还被认为是异类。 何其悲也。 他轻叹了口气,感到庆幸的同时又不禁疑惑。 “奥杜因先生,说了这么多,你把我送到洛坎又带到赫鲁的理由是什么?” 有个小bug我以前没想到过,即奥杜因可以上论坛就可以查阅地球的知识,那么他在知识储备上超越了两个世界的所有人,这不合理。所以《黄昏纪元》的论坛是内嵌的,他也只能浏览这一部分内容,就像开了扇小窗,:今天这章肝了许久,来的有些晚,2:明天同学聚会,3:这俩聊完天第三卷就结束了,可算TMD结束了,真是写死我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海上十五日(三十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面对沐言的疑问,奥杜因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怎么看待观察者阁下的?我记得当初论坛上大多玩家对他评价不佳,只有你给出了一个相对中肯的意见,而且还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 他这么一提醒,沐言顿时想起了那次争吵。起因是有人质疑圣言者是否有资格担任扮演的角色,甚至言辞激烈的讽刺他“有何德何能与塑魂者、元素之主这样掌管世界的人平起平坐”,由此引发了玩家们激烈的讨(撕)论(逼)。 发帖的是个精灵族玩家,而精灵中充斥着大量无神论以及元素系信徒。坎洛什身为信徒最多的神明,却历来少有神迹,书上的记载也很少,难免遭到非议。高达数万层的讨论楼里充斥着各种混乱的口水,就像小孩子骂仗一样,“我打”“反弹”“反弹无效”“我无效你的无效”。偶尔有几个足以让人信服的东西也淹没在了口水中。 直到沐言下线吃药的间隙才发现了这场混乱,他先列举了一串游戏中存在的书籍,大概四十多本,然后解释道: “……从以上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到,兽人有缅怀先祖的习俗,笃信宿命与轮回,这与信仰共存。由此不难推断,坎洛什司“命运”与“轮回”。而从其称呼“圣言者(The Prophet)”不难看出,坎洛什与“预言”有关。最后,从银烛会的学者们都信奉坎洛什不难看出,他的主旨是引导人们学习与创造,要不然也不会拥有学者信徒。 “因此现在我们拥有了诸如‘命运’、‘轮回’、‘预言’这些标签,就此展开讨论。 “众所周知,维尔福是一家极其注重文化塑造的公司,而文化的发展又是相似的,在地球文明历史上,拥有这些标签的神话人物也有许多。比如希腊神话中的命运三姐妹,她们的任务是纺织人间的命运之线,同时按次序剪断它们。又比如盗火者普罗米修斯,他的名字本身就含有“先见之明”的意思,同时身为神明,他也充当了人类的教师,将一切能带来美好幸福的东西都教给人类。 “这样一来就足以推断出坎洛什的权能,即提前规避灾难,为人类带来文明之火。 “至于他为什么长久以来都不现身,笔者认为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不愿出现干扰人类正常的文化进程,或说还没到需要他力挽狂澜的时候,就像许多影视作品里,主角总是最后登场。其二是他无法出现,这毕竟是一个魔幻主义世界,或许受限于某种规则,就像普罗米修斯那样,他被禁锢在某处,承受为人来带来文明的惩罚。 “当然,以上仅是我的个人猜想,不足之望大家海涵……” …… 除去几个迅速淹没在口水中酸不拉几的揶揄以外,其他人对沐言的查证和猜测都很信服,这场口水战也很快落下帷幕,就连官方都忍不住出面点了个赞。后来沐言把这番猜想分享给同为学者的怀恩校长,后者也高度赞同。 “如果我是坎洛什,你这么夸我我一定很开心。” 怀恩当时这么说的。 一陷入回忆,沐言就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毕竟游戏中给他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但一想到如果奥杜因说的是真的,他就一阵头大。这么看来,坎洛什并没他想象中那么和蔼,至少是个高度腹黑的家伙,要不然也不会把奥杜因坑成这样。 这时奥杜因开口了。 “事实上你猜的没错。” 什么? 沐言愣住了,明明是被坑的一方,奥杜因竟然还会对那家伙说好话?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一言不合就把哈布隆喷死的灭世者?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洛坎可以延续下去,不再被伊卡莉那个女人把控着。”奥杜因解释道:“这也是之后这段漫长的岁月中我体会到的。” 沐言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太对。 “奥杜因阁下,你所说的‘漫长的岁月’指的是……你不应该和我一样是新叶之年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奥杜因咧开嘴,不对,应该说裂开牙床笑了。 “这就是观察者的力量了。虽然我被他骗去了《黄昏纪元》,可实际上那也是一个避难所。和他之前发出去的万千备份一样,《黄昏纪元》的世界一旦毁灭,都会即可以反馈的形式回到他手中,这次我就是反馈本身。 “一切都是他的计划。在得知官方给出了最后一个资料片主角是我的时候,我就认识到自己无法再这么躲下去了,与其看着法师数量一步步增加,导致魔网逐渐崩溃以至世界毁灭还不如由我来做坏人结束这一切。于是我就成了真正的灭世者,这也一如坎洛什所想。在我第一次被击败后,之前保护你们所有玩家的那股规则也保护了我,让真正的我得以幸存,留下的只是一具灵佣,供你们反复击杀。这时我的使命是收集反馈,蛰伏到关服日那天带着这些情报回到洛坎。” 说到这里,奥杜因突然直勾勾盯着沐言,瞳孔里的鬼火都因为兴奋而颤抖。 “而你,就是我收集的核心情报。” 这句话让沐言不寒而栗。 他从对方的骷髅脸上看到一丝兴奋,让人不寒而栗的兴奋。就像《指环王》里咕噜拿着魔戒说出那句“My precious”时的眼神一样。 “我不太理解这句话。”他回答道。 “要我说的直白些吗?你是天选之人,你是他和我共同选定来拯救这个世界的人,虽然这次的备份依旧毁灭了,但你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有用的‘反馈’。” “等一下,奥杜因阁下。”沐言捏着眉头整理了一下思路。 “我们先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什么叫‘漫长的岁月’?既然是即刻返回,难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在沉睡,直到新叶之年才醒来?” “并不是这样,人类。不管有多少条时间线,我们都是唯一的。这个世界原本就有我,然后我离开,所以回来后,我就回到了四万五千年前的赫鲁,回到了他发出‘规则模拟系统’的那个时间点。而你,你是出现在《黄昏纪元》中,诞生于图灵东南沿海马纳罗拉渔村的普通人,所以当你回到这个世界时,你也会在那时候出现,我们都回到了各自所处的时间线,你明白了吗? “换句话说,我在无边无际的尼弗海姆等待了四万五千年,就是在等待你的降临。” 奥杜因眼里的鬼火更盛,他凑的越来越近,沐言都能感觉到从骷髅上散发出的森森死气。 “所以你知道这是一段多么漫长的岁月吗?所以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兴奋吗?” “那么坎洛什阁下呢?”沐言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刚才那一瞬他从冰冷的鬼火中感受到了一丝灼人的炽热,让人毛骨悚然。 “正如你所说,他要承受惩罚。” 奥杜因恢复了冷静。 “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来了火,宙斯令其他山神把他用锁链缚在高加索山脉的一块岩石上,饥饿的恶鹰天天来啄食他不断新生的肝脏,这份痛苦要持续三万年以上。坎洛什为了逼走伊卡莉和我的兄长,毁灭了赫鲁的所有巨龙和元素生物,将他们两个彻底赶出了这个世界,但也违背了弥娅的规则。 “这也是三位管理者第一次见到来自弥娅的惩罚,他被放逐在时间的流里,从此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个世界走向毁灭,无法干涉一分一毫。至于伊卡莉贸然对曼加扎出手,以至于被囚禁在魔网中,那也是后来的事情了。” 沐言紧盯着对方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说谎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这些东西完全合情合理,让他找不出一点破绽。 沐言轻舒一口气,闭上眼仿佛在消化这一切。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形象,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完就随风逝去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那个同样无法说再见的人对他留下一句“后会无期”就永远地消失了。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谢谢你,坎洛什阁下。 谢谢你救了所有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海上十五日(三十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本来还有许多问题,比如对方为什么要救格雷泽,为什么要一路引导他来到赫鲁,以及是否知道神眷者身份和弥娅的“预言”。 对此奥杜因都给出了十分完美的回答:拯救格雷泽是因为作为一个和他一样洞悉未来几十年历史进程以及他的玩家身份的人,对方很清楚他一定不会漏下阿玛瑟这个史诗NPC,格雷泽是阿玛瑟的岳父,同时也是罕见的传奇死灵法师,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都值得搭救。 所以苏利亚也是如此。 奥杜因甚至表示苏利亚就是他刻意送到赫鲁来与沐言见面的,他那种轻佻的语气让沐言怀疑这具牙床漏风的骷髅下一秒就能吹个口哨出来。 对此他也是无话可说。 此外灭世者还表示,在游戏中李奥瑞克的复活是剧本安排,其与嘉顿在背地里的联系也是如此,由可以管理灵魂能量的他去实施。但这次他没有这么做。他还别出心裁地将李奥瑞克引向晨星,让他送苏利亚来到赫鲁的同时遇见嘉顿,两者提前爆发的冲突已经毁了这位昔日王者,沐言也不用担心坎萨地区会重新被冰原覆盖了,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弥补曾经留下的遗憾。 至于为什么要引导他这个问题,奥杜因先表示了一番对沐言作为“天选之子”身份的重视,又解释了“神眷者”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神眷者实际上也是坎洛什指导他去做的。当初坎洛什即将被流放进时间以前,委托他将规则模拟系统送给一些有天赋的人,而不是提供给每个人,因为他从论坛中得到的反馈充分表明了“玩家”是一群多么贪婪且短视的群体,如果没有系统的桎梏,这群拥有力量却不拥有与之匹配心智的家伙会比神明先一步毁灭这个世界。 同样,弥娅的预言也是观察者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遗产。 于是奥杜因就先后将系统送给了曼加扎和兰斯洛,一位是逐步洞悉这个世界本质的法师,一位是另辟蹊径加强身体的传奇剑士,两个人分别作为样本十分具有代表性。只可惜他们都被伊卡莉发现了,前者身死,后者行踪不明,他也是从李奥瑞克发回的反馈中才得知对方去了晨星。 在连续牺牲了两位神眷者以后,为了避免悲剧再度上演,也因为沐言身为地球人的特殊性,他不得不出手干预,这才让沐言来到了相对安全的赫鲁。毕竟这里也是他的主场,只有和沐言交流过以后,后者才能更好的在洛坎生存下去。 他还解释了伊格诺斯是怎么一回事。那棵树在一开始是规则模拟系统的核心,类似于处理器,后来渐渐有了神智,甚至在坎洛什消失后进化出自己的AI。再后来它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去了瓦丹城,因为没接触冥河的缘故,奥杜因也无法由此察觉到它的存在,但后来冥河上灵魂离奇失踪的现象引起了灭世者的怀疑,他化身黑袍在瓦丹城走访了一遍,就发现了这棵心理发展逐渐走偏的树,并给它上了定时炸弹。 “它会毁灭是因为撒谎,灵魂之火会在检测到它即将说谎的时候自燃,然后解决掉它。” 奥杜因这样解释,他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自己风评很差,也知道你会前往瓦丹城,所以不能允许这一步出错。” 好吧,依旧天衣无缝。 他完美回答了沐言的所有问题,展现出的诚意让后者几乎完全相信了。 可沐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哈布隆死前那段话,又或许是一些被他忽视了的事情,始终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 又或许是这一切太完美了,他就像一颗棋子,每一步都走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总之,奥杜因这番话,他始终抱着怀疑态度。 解释完所有问题后,他也对沐言提出了一个交易。 如他所说,赫鲁终究只是个不健全的位面,这里连最基本的四季变换,昼夜交替都没有,孕育生命的“灵魂”弥漫的到处都是,反而让这个世界充斥着死寂和腥臭味,就像物料最丰富却最脏乱差的储物间一样,这一点着实讽刺。 因此身为神明的他想回到洛坎,一方面他想念那里的风景,一方面他也想报复。 “我从来都不以神明自居,虽然我拥有那种力量。但我却回不到洛坎,我最怀念的地方。” 很难想象称呼沐言时一口一个“人类”的奥杜因能说出这么安详的话。 竟然还押韵。 于是作为交易的内容,他会送沐言回到洛坎,后者则用他教授的方式拯救那里的造物。 所谓方式听起来很简单,打破伊卡莉对信仰的垄断即可。只要被她奴役的元素领主们失去了所有信徒,数万年来已经被信仰之力腐蚀一空的他们就会因此消散,就像原本好端端一块电池长期连着充电线使用,时间一久就从手机变成了台式机,一旦断电分分钟关机。到那时,伊卡莉本人就没有办法驾驭这股力量,她就会像当初的坎洛什一样背负着巨大压力,届时奥杜因也可以回到洛坎。 至于帕图纳克斯,奥杜因表示自己的兄长已经被伊卡莉夺走了大部分力量,现在不知道躲藏在哪里,就像只可怜的小奶狗,在大雪纷飞的冬季瑟缩在老鼠洞里发抖。 伊卡莉试图集齐三位管理者的力量,澎湃元素,死寂元素和灵魂,然后将它们融合成最初的神力。奥杜因将这种混合力量称为鸡尾酒神力,伊卡莉正是想用这股力量改写规则,把自己从魔网的桎梏中解救出来。 现在她已经拥有了帕图纳克斯的力量,虽然不知道研究进展如何,但既然到现在为止,这个疯女人都没杀到赫鲁,那就说明她还没把它研究透彻,如果她完全掌握了灵魂之力,冥河甚至是尼弗海姆都会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像现在奥杜因这样。 那时候两个世界之间的隔阂对她而言将不复存在,对所有生灵来说世界的毁灭也会开始倒计时。 …… 沐言姑且接受了他的意见,他表示自己被对方漫长的等待、不辞辛苦的“救赎”以及费尽心思的指引感动,同时他还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能不能把维妮娅王后的灵魂给我,我要带她回洛坎见兰斯洛。” 对此奥杜因欣然允诺,甚至表示还能再送一个欧玛婆婆。 于是沐言又问。 “那格雷泽老师的妻子,艾瑟拉女士呢?” 对此奥杜因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位精灵的灵魂早就消散在冥河里,就算是他也无法违背这一规则,让她死而复生。 两人交流完这一切后已经是第二天了,虽然越靠近尼弗海姆深处,迷雾就越浓厚,晨昏交接也就越不明显,但奥杜因每半个月就会去海里进食一次,现在海底的灵魂们已经动了起来,就像影影绰绰的海母。 他们的行为就像时钟一样规律,奥杜因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就靠他们计算时间了。因此与其说是他们开始了惊慌的躲藏,倒不如说是在提醒这位吞噬者觅食…… 见状沐言想起来自己第一次降临赫鲁时遇到的情景:那几个口音诡异却能相互交流的卫兵,那个被他误认为是师母格莉丝、实际上是王后维妮娅的贤者大人,以及那次回到洛坎后还被扣除了一大笔经验作为清除印记的费用。 以及,那次经历后没过多久,他的头衔就被从“记录者”改成了“织谎者”。 当初他还为这个头衔沾沾自喜了许久,以为自己成为了一个“狡猾”的冒险家。可实际上那是夏穆用仅有的一些权限发出的警告,因为他改变了扎伊克斯的命运,改变了坎萨地区无数生灵的未来。 等等……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他眼前的迷雾澄清了一瞬。 到底是什么? 与夏穆有关?与现在的疑团有关? 这时奥杜因开口了。 “现在放松你的心神,我会为你清除灵魂上的污染,这会帮助你在洛坎很好的隐藏下去。同时这也是一层庇佑,让魔网中的伊卡莉无法发现你。” 庇佑? 沐言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内心有如翻江倒海。 他终于想起来了,自从与奥杜因接触以来最困扰他的东西即是所谓“庇佑”。 对方自称是系统的缔造者,自称是带他一起回到洛坎的“反馈”,自称是神眷者身份的赋予者,可他为什么从头到尾对庇佑只字不提? 他甚至不知道夏穆的存在。 既然系统和他有关,那他不会发现有一个灵佣诞生了神智,甚至可以获得系统的权能吗? 恐怕不是他没有发现,而是他无法发现。 在沐言进入风之苍穹以前,夏穆始终处于蛰伏状态,与系统无二,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在他从风之苍穹出来后,掌控身体的又是新生灵魂夏穆,而不是他本人,这一点就连苏利亚都没察觉。 整个过程中,夏穆就像隐身了一样,唯有在风之苍穹时出现过,还和兰斯洛有过一番交谈。 想到这里沐言愈发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 没错,关键点就是风之苍穹。 兰斯洛亲口说自己被伊苏追杀,然后莫名其妙去了风之苍穹。这一点奥杜因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位神眷者离奇失踪,后来通过李奥瑞克的探路才清楚原来兰斯洛在晨星。只是可怜了李奥瑞克有去无回。 全部的全部,都汇聚在风之苍穹。 那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性? 有,它是坎洛什用来隐藏伊莫特鲁的地方。 同样还有伊格诺斯隐藏的暗之幽渊,这个地方也很特殊。这棵树之所以会被奥杜因动了手脚,正是因为它从暗之幽渊跑了出来。 一瞬间线索接二连三地出现,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将沐言面前的迷雾通通洗刷干净,他甚至没注意到奥杜因的清洁工作已经结束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另外这枚鳞片你带在身上,它可以召唤来自霍加斯龙巢的巨龙,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奥杜因递出一片黑色的鳞片,如果格莉丝在的话就能发现,它与李奥瑞克胸口那片一模一样。 沐言收下鳞片,脑海中依旧在串联线索。 有没有一种可能,即奥杜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因此他才会这么放心的将主动权教给自己? 有,当然有。他可以只说真的那部分,删减掉对他不利的言论,对那些关键点有所隐瞒。 就像坎洛什对他也有所隐瞒一样,观察者阁下一定在这两处奥杜因无法进入,也无法探知的地方留下了线索,等待别人去发现。 想到这里,沐言想起和大家的约定——如果他短期内没有回去,他们就会前往塔林人的圣地漆黑之地,他有十足的把握那儿就是所谓的暗之幽渊。 既然伊格诺斯已死,那苏利亚手中的古卷坎图沙一定会成为打开那座圣地的钥匙。 如果他的假设全部成立,那么当他向奥杜因提出回归队伍的请求时,对方一定会拒绝。 于是沐言开口道:“那么,奥杜因阁下会怎样送我和我的伙伴一起回到洛坎呢?现在是不是该送我去和他们团聚了,我相信他们一定很担心我的安危,毕竟我是被你用爪子抓过来的。” “恐怕不行。”奥杜因摇摇头。 “为什么?”沐言面露不解。 奥杜因似乎对这样的问题早有准备。 “一次性太多人穿过位面的隔阂会引起伊卡莉注意,我可以屏蔽她对你的查探,但无法照顾到那么多人。” “所以?” “所以我会分批次将你们送过去,你是第一个。” 沐言顿时心下了然。 “那么阁下打算什么时候就将我送走?”他问。 “现在。” 奥杜因虽然表现的很雷厉风行,但言辞一点儿都不咄咄逼人,而是在用其他方式间接催促他离开。 “你的老师扎伊克斯大概一个月后就会晋入传奇了,我担心他会遭到伊卡莉的毒手。这么多年来就诞生了两个传奇死灵法师,上一个还被我救走了,这次恐怕就没那么轻易了。毕竟是同时掌握了三种要素的无信者,就连我都无法想象他的未来有多么不可限量。” 沐言想了想,按照苏利亚他们的速度,达到暗之幽渊大概也要一个月,时间正好。为了防止他走以后奥杜因对他们下手,他替他们必须拖延一段时间。 所以,用什么拖延? 略一思索,沐言就有了对策,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 良久,他似乎下定决心,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也用上了敬语。 “奥杜因大人。 “我不认为现在的我有足以抗衡伊卡莉的实力,就连知识层面都相差甚远,遑论实力。我就好像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孩子,不时为捡到比通常更光滑的石子或更美丽的贝壳而欢欣鼓舞,而展现在我面前的是完全未探明的真理之海。刚才了解到的那一切对我来说都如浪滔涌过后留下的新贝壳,我很迷恋这种感觉……” 说完他突然一脸真诚,就像对待扎伊克斯那样。 “所以……您可以解答我更多的疑惑吗?” 不得不说,一年时间过去,他的演技取得了长足进步,如果扎老师在现场,恐怕会激动的流下泪水。 奥杜因显然没料到沐言会突然来这么一下,顿时愣住了。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对方身为传奇学者的身份。 或许正是这种对待知识的虔诚让他显得与众不同。灭世者暗忖道,同时也没觉得沐言的疑惑会有多少。 这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他想。 “好吧。”他点点头:“我与观察者阁下目的一致,有责任满足你对未知的好奇,以及对知识的渴望。” “赞美您的智慧。” 沐言规矩地躬身行礼,表现的十分肃穆。 这一瞬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一身书卷气的传奇学者。 “苏利亚,愿你能带领大家踏入暗之幽渊。” 他在心中想道。 …… 同一时刻,修整了一晚上的众人重新启程,朝着西北方向的塔林进发。 尽管和亚瑟比试了一晚上,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但苏利亚眼中熠熠的神光却如金子般闪亮。 少女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影略显单薄,但阿玛瑟却情不自禁地让给她半个身位。 精灵觉得少女此刻就像一只受伤的母鹿,但却成为了队伍的领头。不是因为强壮或锋利的角,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势。 格莉丝也有同感,她从少女身上看到了从家祖尤涅若·琼斯那一代就传承至今的一幅画。 画中人金发披散,身上的百叶甲上满是斫痕与泥泞,身边战火纷飞,魔法与斗气在天空流转,断剑和阵亡战士遍布战场。 背景是瑰丽绚烂的晚霞,她就如现在这样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却如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 “愿你能带领我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格莉丝在心中低语道。 (第三卷完) 卷叁完结感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终于tmd写完第三卷了,有种写完了整本书的感觉。 内容也有所删减,不然还应该有个十来章,讲一个月后苏利亚等人进入暗之幽渊见到的一切,在那儿会有熟人和意想不到的展开,核心还是围绕“坎洛什留下了什么”来讨论。 第四卷的名字也想好了,就叫“盗火者”,不过农历新年前应该是没什么时间写了。 也就是说要停更了! _(:з」∠)_ 怎么说呢,最近状态很差,或者说第三卷写到一半,回了家之后整个人状态就很差。一方面家住的太高,活动量少了,一方面各种俗事的干扰,都对更新造成了影响。 毕竟对这种奇幻文学来说,感觉最重要。我有时候花一个小时来找感觉,看看音乐、画面、书籍等等,好不容易想到该怎么写了,家里人嗥一嗓子我就要出去应酬了,根本没法写。还有熊孩子来了要玩电脑险些覆盖了我的存档一类的事情,就更扯淡了。 最主要的还是北方暖气太给力,眼睛每天都很干,现在盯着电脑接近一小时就要四处走动一下。此外因为第三卷写起来费脑子,经常肝到深夜,导致我头发一掉一把,每天早上起来枕巾上尸横遍野,我妈比我还焦虑,生怕我变成个秃子,一件见我打开电脑就要唠叨。 总之,各种原因,要停更一段时间休息一下了。顺便我也要把之前的内容看一遍,整理一下大纲,查缺补漏。 第四卷会是个全新的展开,大概就是压抑了这么久终于要装逼了,飞龙骑脸F2A的战斗有好几场,之后就要兵分两路去珈蓝和晨星拯救万千苍生了,希望到时候能写出学者以理服人的风采。 文字的大体上争取回到第一卷,因为洛坎和赫鲁不同,沐言对它非常了解,因此会穿插许多游戏内的内容,比起赫鲁卷这种接近玄幻风的冒险会向游戏异界靠拢。 anyay, 总而言之, 托尼卡库, 感谢大家支持这么任性的我,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绯炎开新书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一章 马丁的早晨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坎萨地区的野菊镇,又是一个寒冷的早晨。 信仰历775年11月19日,对小镇居民而言是普普通通的一天,虽然没到寒冬,但这儿已经冷的开始下雪了。 马丁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自从一年前丢掉了在红帽子的工作后他就一直帮母亲洗衣服,每天要忙活到后半夜,经常第二天日上三竿了还在补觉。而今天,他被一阵野兽低沉的吼叫,以及小孩子兴奋的喊叫声吵醒。 “哪个猎人捕到了大家伙?这个时节还有大家伙?” 他嘟囔着爬起来,用凉水泼脸后睡意全无。坎萨地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自从9个月前白岩矿场被冰层覆盖后冷意更甚,周围的野兽也少多了,附近几个镇子上有名猎户大都搬到栖风河畔的溪木镇去了,听说那儿的马场老板带着一大帮子人去晨星了,镇子里空出许多位子。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我什么时候也能去那种大城市啊…… 一想起白岩矿场马丁就想起了那个矿洞,想起红帽子,想起一地尸体,以及最重要的,夏穆先生。 “不知道夏穆先生和苏茜小姐现在去哪儿了……他们的蜜月有没有度完?” 马丁摇摇头,停止了瞎想,带上破毡帽,裹紧了围巾,打算出去瞅瞅。 然而门一推开,他就被眼前硕大的脑袋震惊了。 马丁花了三秒钟来和这双眼睛对视,然后花了一秒思考,最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可能还没睡醒……” 他目光呆滞地摘下帽子,扯掉围巾,打算去床上再躺一会儿。 “这一定是幻觉……” 刚才那个巨大的头颅视觉暂留到现在,粗糙的褶皱皮肤,丑陋的眼睛,鼻子上的长角比隔壁老森西的猎刀还要锋利。马丁毫不怀疑它刺穿自己就像用叉子插起煮烂的芋头一样随意。 他转身的瞬间,背后传来“哗啦”一声,虽老旧但一直耐用的木门被刚才见到的巨大头颅一下子拱破了,门板就叉在长角上,冷风伴着寒气一下子灌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男人女人的哄笑。 “艾玛,别胡闹了,对马丁牧师家的门这么粗暴,可有辱你的淑女形象。”这道懒洋洋的声音来自一个男人,马丁听不出他的口音,但总感觉用词和语法与夏穆先生有几分类似,听起来都很……优雅。 “路西安,刚才用「法师之手」扇飞那几个孩子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哟。”这个女声离他最近。 “那些贱种弄脏了我的法袍,不是么?”男声回答道。 紧接着硕大脑袋甩掉门板,后退数步,一道倩影从上面跳了下来。 马丁有些畏惧的后退两步,并不是这人有多么凶神恶煞,而是她的气势咄咄逼人,就像……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见鬼,我是怎么想到这个比喻的?马丁挠了挠头,不禁又多看了一眼。她和苏茜小姐比起来似乎还差了一些,他暗想道,随即把目光聚焦在门外——或者说墙上的破洞外,那里站着一圈人,各个气度不凡,衣着华美。 …… 艾玛·格林特是珈蓝学院的高材生,论美貌虽然不及鼎鼎有名的丽娜·因巴斯,但也是院内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如今屈尊来到这么偏远的坎萨地区,竟然在一个山沟穷小子身上感受到了轻视。 她分明看到对方的眼睛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息,好像她的吸引力还不如背后那头大独角犀,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啪” 精美的鞭子蓦然出现在她手中,在空中打了个响亮的鞭花,在马丁听来如放炮一般,他不禁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看他这副狼狈样子,艾玛心里舒服多了,鞭子一抖,灵蛇般缩回手里,指着马丁道:“你父亲是镇子上的牧师?” 按道理马丁这时候应该忙不迭地点头,可这小子的脑洞比起我们的作家埃里克而言也不遑多让,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第二章出场时就错把沐言认成“神眷者”,再加上他有一个牧师父亲,认识字,所以看过许多故事,一下子就脑补了不少桥段。 清奇的脑回路在这一刻转的飞快,他在思考是不是父亲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已经收拾东西逃窜了,眼前这几个是来追杀的,想到这里,他顿觉得父亲“连续三天在镇长家里工作”也解释的通了。 于是马丁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勇气,他竟然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连带着艾玛指着他的手也缓缓抬起,到最后不得不仰视这个比自己高大一些,穿着破棉袄的野小子。 “我不知道!”马丁大声回答道,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男子气概。 故事里的主角都是这么干的吧,他想。 “什么?”艾玛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她扬起鞭子眼看下一秒就要抽在对方身上。 对一个拥有金阶佣兵徽章(40+)的驯兽师而言,这一鞭子下去,马丁少说也是半残的下场。 就在这时,一个矮小的身影窜了过来,用后背替马丁承受了这一击。 “德列斯!?你干什么?”艾玛惊叫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之所以惊慌,倒不是说她打了不能打的人,德列斯虽然也被选入了这支队伍,但身份低微的他是冲着不菲的佣金来的,并非被邀请。真正让她惊慌的是,带队的扑克脸女精灵以及学院的老师对纪律三令五申,严禁对同伴出手。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对方此举的缘由——一定是受人指使来陷害自己,从而破坏自己在老师眼里的形象,影响这次任务的评价! 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层含义,艾玛立刻后退半步,严肃道:“德列斯同学,刚才这一幕门外的路西安和别人都有看到,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这时护在马丁面前的德列斯才缓缓转过身,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咧开嘴露出一个令人讨厌的微笑:“别误会,艾玛小姐,我只是看这家伙长得像我哥哥,不忍心你把他打坏罢了。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你不要瞎想。” 艾玛这才松了口气,转而讥讽道:“那就好,我忘了你父亲也是贫民窟出身的贵族,难怪觉得他眼熟,既然如此,就由你来告诉他那件事吧。” “感谢您的仁慈。”德列斯微微躬身,却不想这个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势,差点站立不稳,还好马丁扶了一把。 艾玛哼了声,收起鞭子出去了,独角犀晃了晃大脑袋,也跟着一齐后退数步,一阵砖瓦倒塌和鸡飞狗跳的声音传来,以及一声熟悉却短促的惨叫声。 马丁听出来那是酒馆里的吟游诗人,独角犀后退的时候撞塌了对门的小酒馆。 可怜的吟游诗人,他想,再也听不到那首歌了。 第二章 马丁的中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噢,山脚下冷雾弥漫, 小心地守护着同伴们的灵魂。 他日战火与硝烟笼罩天空, 请守护好神的子民。 若一切将焚于烈火, 让我们一同燃烧。 凝视着跳跃的火苗 ” 德列斯听的入神,他莫名想起了星耀图书馆里那些有关巨龙的描述,相传他们翱翔于天空时,身上散发的威压能让数十里外的野兽感到恐惧,上蹿下跳,甚至被活活吓死。魔兽们匍匐颤抖,瘫痪在地,甘愿沦为食物。 “德列斯先生,您的麦芽酒。”马丁把装满黄色液体的酒杯推到德列斯面前。 酒馆的确被独角犀一屁股撞坏了,连那位吟游诗人也被踩断了大腿,但眼前这位德列斯先生的团队里拥有不止一名神奇的牧师真正的牧师,而不是那种只会布道的家伙。他亲眼看着吟游诗人血肉模糊的大腿一点点复原,之后更是欢呼雀跃这是神迹。 塌成瓦砾堆的酒馆也是那个没表情的精灵重建的,她的眼睛就像湖水一样蔚蓝。 现在为了表示感谢,马丁客串起了酒保的工作,这个杯子也是他擦的最干净的,第一时间推到了德列斯面前。 德列斯微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端起酒杯。 琥珀色液体并不辛辣,反而甜味更重一些。这种缺少粮食的地方酿不出好酒,只能勉强尝个味儿。不过这对他来说也足够了,身为出色的斥候,他平时很少接触酒精。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穷。 放下酒杯,德列斯看了马丁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从艾玛手里救下这个家伙,他是独生子,压根儿没有哥哥,那只是个拙劣的借口罢了。 或许是因为不想再看到无辜的路人受伤?呵,多么廉价的正义感。 想到这儿他不禁想笑,以至于牵动伤口还咳嗽了几声。队伍里的牧师和法师都在追求艾玛,他们自然不可能为自己治疗,好在丰富的委托经验让他多带了一些伤药,只是那味道 德列斯又端起酒杯,用甜味冲淡嘴里的苦味儿,暗想下次这亏本买卖再也不可能做了,自己还是不够成熟理智。 “德列斯先生,”马丁突然凑过来小声道:“你们真的打算去白岩矿场吗?” 德列斯眉毛一挑:“怎么,你害怕了?” 马丁有些为难的揉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讲。 就在不久前,他终于从德列斯口中得知了这群人的来历。 他们是来自位于珈蓝帝国和图灵帝国的冒险团,人员分别由珈蓝学院的学生、两大帝国元素高塔的祭司以及来自银月城的精灵法师组成,至于为什么晨星没有参与此事,可能与不久前晨星举国清楚驱逐元素高塔信徒有关。 他们一群人的目的就是镇子向西六十里处的白岩矿场,因为缺少有关那里的信息,镇长便把自己推了出来,毕竟一年前从白岩矿场活着回来的人里就他一个。 马丁虽然想说其实还有“蝈蝈”,或者说夏穆先生,但看样子不可能有人信他。 “你在那里到底见到了什么?”德列斯饶有兴趣地问。刚才解释了来龙去脉后,对方就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但随后表现出极大的担忧,这让德列斯很好奇。 乡下的穷小子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这一点这比城里人好多了。 他们接到的任务很明确,在元素高塔的带领下寻找邪恶的死灵法师扎伊克斯,并以圣光的名义净化邪恶。高塔方面拿到的情报表明这位死灵法师藏身于横断山脉和坎萨地区重叠的区域,一年前红帽子商行的矿队覆灭一案是他向外传达的最后讯息,于是高塔方面怀疑扎伊克斯蛰伏了起来,为了不酿成大患,调集了两大帝国的精锐前来驱魔。 “精锐”这个词倒让德列斯很反胃,在他看来这群娇气的家伙完全是来秋游的,一点儿也没有“团队”的样子,如果不是精灵方的带队人弥修亚小姐以及学院派来的老师制定了严格的要求,这个狗屁团队半路上就散了因为帐篷位置安排不妥。护花使者一样的毛头小子们都想挤在艾玛周围,而这位安东尼**师的孙女似乎还很享受这种被捧在掌心的感觉。 呵,这可真是太幼稚了。 德列斯不止一次这样想。 尽管如此,但看在不菲的佣金,他还是主动申请了委托这份在他看来像保姆一样的。 如果不这样做,他有可能凑不齐下一学年的高昂费用,买来这个贵族身份就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如果不加把劲,他就要和老爹一样回去种地了。 所以现在他要尽可能地从马丁这里了解那位“扎伊克斯”阁下,一方面为了保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老师面前表现。 像流浪艺人肩上的猴子一样卖弄自己,赚取打赏么?德列斯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甘。 “德列斯先生,其实”马丁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隐瞒夏穆的信息。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我只记得一道绿光闪过,我前面的同伴就倒地了,然后我看到血液就晕了过去,醒来后矿道里都是尸体,我被吓坏了,回过神时就已经跑到矿洞外面了。”他半真半假地讲述了一遍故事,因为害怕露相,所以低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紧张的不能自已。 德列斯本来就没打算从这儿得到什么,但听到“绿光”后精神一振。 他忘记自己在哪儿看过了,法术的颜色与元素种类有关,绿色系有可能是风元素,木元素,此外还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灵魂。 这么说来,矿洞下面隐藏着邪恶法师扎伊克斯没跑了。 两人交谈间,大难不死的吟游诗人已经快要唱完这首歌了。 “我看见火焰,略过孤山 我看见火舌,舔舐高原 如今我看见大火,升腾在林间 如今我看见火海,空气中血腥弥漫 无论怎样,我只希望你能铭记我到永远” 最后伴随着鲁特琴清脆的旋律,歌曲收尾,酒馆里响起掌声。 德列斯弹出一枚银币,落到对方的琴盒里,虽然很肉痛,但他觉得对方值这个价。 看到明晃晃的银币,吟游诗人愣了片刻,然后兴奋地鞠了一躬,鸡窝似的黄色卷发因为喜悦来回抖动。 “艾德希兰感谢您的慷慨,老爷。” 德列斯笑笑,原来我也有被称为“老爷”的一天。 第三章 马丁的又一个早晨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二天,马丁被一丝凉意惊醒,醒来后就发现德列斯站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自己额头上。 “你……” “叫你起床而已。” 德列斯手指微动就收起了匕首,催促道:“看在昨晚那杯麦酒的份上,我帮你争取了半个小时收拾东西,本来应该是艾玛来‘教你’起床的。” 马丁想到那个挥舞着鞭子的女人,不禁浑身一个哆嗦,顿时毫不贪恋温暖的被窝。 他用了比平时快五倍的时间打理好一切,期间德列斯平静地讲述了早上的变故。 因为德列斯已经从他这里知道了扎伊克斯的存在,所以按照原本的计划,大部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发了。但一大早起来,众人发现马匹和用于赶路的魔兽通通生病了,就连5级魔兽独角犀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起初他们怀疑是染了瘟疫,可牧师接连几个「祛病术」扔下去都不见效果,就连女精灵弥修亚的法术都失效了。于是他们决定把坐骑寄存在镇子里,徒步前往白岩矿场。 可新的问题随之而来,离开主人一定范围后,这些坐骑会狂躁不安,届时野菊镇恐怕会沦为废土,另一方面,照看魔兽的艾玛·格林特小姐可不能留下来,一来因为她的身份,二来因为那些狂热的护花使者们。 所以尽管野菊镇的民众只是一群被贵族视为“贱民”的存在,可自诩高等文明的身份不允许他们漠视这群贱民。 无奈之下,率队的汉斯老师只好安排野菊镇的民众暂时迁往别处,一开始村民还颇有怨言,可在每人一金币的金钱攻势下,他们抱怨了不到一秒就妥协了。甚至还有主动劝说镇长的——毕竟他的固定资产可不是一枚金币能够概括的了的。 解释完这一切德列斯就从窗子跳走了。 “他可真像一只灵巧的猴子。”马丁看到对方从二楼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地,不禁十分羡慕。 他推开门来到客厅时发现母亲已经回来了,并且把老爹的书架打扫得干干净净,显然比他更早得到这个消息,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神色匆匆,甚至来不及喊他起床。 母子两人收拾好东西,还没来得及出去,不久前才修缮好的门就再度被人撞开了。为首的是那个冷着脸的女精灵,旁边跟着蹲下来也有一人高的土傀儡。 弥修亚沉静如水,目光扫过打包的行礼,一根突刺从地下窜出,径直刺穿了包裹。 散乱的书页和泥土一起溅的到处都是,马丁急忙把尖叫的母亲护在一旁,对粗鲁的精灵怒目而视。 突刺在纷飞的书页中准确地刺中那本《信仰论》,然后在木质地板上犁开一条通道,送到弥修亚面前。 精灵取下那本书翻看了两眼,掌心升腾起一团湖蓝色的火焰,正如她的瞳色般冰冷、平静。在火焰的炙灼中,那本书缓慢融化,其间似乎传来男人痛苦的咆哮,声音在马丁听来异常熟悉。 他有些不确定那是不是父亲的声音,因为他记得父亲明明三天前去了镇长家里…… 书页被尽数烧毁,声音也逐渐消弭,弥修亚看了眼马丁,转身用精灵语吩咐了几句,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最后冲进来两名卫兵,不由分说架走了马丁。 德列斯一直静坐在独角犀的后背末段,看到了整个过程。他皱着眉头,用胳膊肘杵了杵旁边关系尚可的射手,后者睁开惺忪的睡眼问道:“怎么了” “镇子上牧师家那小子犯什么事儿了?”他指了指远处,是不断喊叫的马丁。 射手揉揉眼睛,看清是马丁后又瞥了眼弥修亚。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元素高塔内部分裂了,但凡是嘉顿的信徒都被视为异端,十分不巧,这小子的父亲是嘉顿的信徒。”射手耸耸肩,用玩笑的口吻道:“一个圣言者大人的信徒,却暗地里信仰嘉顿,如果他本体是条巨龙,这算不算三教合一?” 德列斯抽了下嘴角,不再管这档子事儿。 他抚摸着独角犀背上厚重的鳞甲,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它在微微战栗。 等等,战栗……恐惧…… 巨龙? 他蓦地睁开眼,瞬间被恐惧淹没。 ------------------------ 横断山脉,白岩矿场的正上方,有一段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平台,平整,崭新,上面连一只魔兽的脚印都没有。 平台正对三百多米外的山壁上,有一个陷进去的深坑,仿佛里面嵌着什么。 沐言背后生出一对青色羽翼,在深坑附近来回转悠着,他试图把最深处的石头弄出来。 这还是当初他测试“弹弓”时射进去的,没想到能嵌的这么深,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果然是物理法则…… 现在旧地重游,多少让他有些睹物思人的感觉。 “苏利亚他们应该安全抵达暗之幽渊了吧。”他想。 沉思间,头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眼看声音就要传开,沐言急忙调动元素将四周包了起来,阻止音波传到远方。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对空中的巨大影子怒道:“史矛革!你又在干什么?!” 巨龙收拢双翼落在他面前,四条腿扒在山壁上,像只一百多米长的大蜥蜴,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我只是太兴奋……对,对不起……” 沐言无奈地扶着额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条龙。 一天前他被奥杜因从赫鲁送到了洛坎,就像从伊莫特鲁巨坑进入赫鲁的他被送到霍斯狄附近的幽魂山谷一样,来自尼弗海姆深处的他被同样传送到了无尽之海深处,两个位面的坐标似乎一一对应。 然而身处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即便是知识渊博如沐言也不知道自己的坐标——《黄昏纪元》中玩家们对海域的探索止步于摩根海域,也就是海神卡利普索的领地。在一场惊天大屠杀之前,海女巫希拉柯丝还未出世,那儿还有荧光海床和赤色珊瑚群,还有摩根亲王的水下宫殿…… 可他降临的那块地方除了海风就是海风,唯一一块小岛上种着一棵椰子树,树根矗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用克拉贡语写着一行字: “请耐心等待星期五的到来” 毫无疑问这又是奥杜因的恶趣味,按照这条龙自己的说法,他在闲暇时也是《黄昏纪元》社区论坛的常客,对地球上的一些古老梗了如指掌,当年全民探索海域时有关鲁滨逊的段子层出不穷。 他的这种猜测一直持续到一条金色巨龙的到来,然后变为现实。 因为这条龙说他叫史矛革。 第四章 史矛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史矛革是一条不清楚自己年龄的龙,他只记得最近十年左右的事情,似乎在那之前都过的浑浑噩噩,沐言猜测是处于“待机”状态,等候奥杜因的命令。 这条龙的鳞片很亮,连沐言都没见过这么高质量的龙鳞,而且脸尤其长,比一般龙长了近一倍——虽然他体型也比一般龙更长也就是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记忆力不好。 他记忆力差到什么程度呢……他只会说通用语,还带着图灵东南沿海地区的口音,一看就是现学的。 一条龙连自己印刻在骨子里的母语都忘了,这样沐言怀疑这是不是一条半成品,或者说压根儿就不是一条龙? 好在沐言自己对龙语的掌握也不亚于一条成年龙,在从无人岛上飞回坎萨的一天中教了他一部分龙语。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自己的质疑无比愧疚,这绝对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龙。 对沐言来说,他的“发声”叫“读音示范”,然而对史矛革来说,他的“发声”叫“吐目”,换句话说,叫龙语魔法。 一路经过七大海域,沐言的戒指里多了十五块80级野兽虎纹鲨的鱼鳍,这些都是史矛革练习发声的战利品。好在这只是力大无穷的野兽,除了鱼鳍是人类世界珍贵的收藏品以外没什么太大的价值,要不然沐言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昂贵的私人教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虎纹鲨鱼鳍在图灵的价格最便宜,两万金币一块,出口到珈蓝和晨星都是要翻三倍的,洛坎恐怕没人能支付的起这种薪水。 这件事也反映出了史矛革体内的魔力之浑厚。沐言记得很清楚,野外刷新的85级巨龙吐目CD是十分钟左右,最长讨伐时间四个小时,因为巨龙体内的魔力只能坚持不到30次吐目,一旦魔力耗尽,所有巨龙都会展开翅膀飞回霍加斯的龙巢,这是无数工会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测出来的血泪教训。 可史矛革不一样,自从学会第一句“Strun-Bah-Qo”【呼唤风暴】之后,他在海上掀起的巨浪就没消停过,短短十分钟就扔出去至少20个吐目,真是老帕看了想打人,奥杜因知道了要叉会儿腰,足以让其他巨龙羞愧致死。 除了这些,史矛革在听话程度上也与霸气的外表完全不符,他温顺的就像一条小狗,除了顽皮以外根本没有巨龙该有的自恋和固执。经过一开始的熟悉,沐言也渐渐掌握了引导他的方法,甚至情急之下都会出言训斥。 训斥一条巨龙……这听起来是多么不可思议。 就比如今天早上一人一龙抵达白岩矿场后,他就因为结束了一整天的飞行而兴奋地舒展了下身体,然后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发出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方圆数百里的野兽纷纷被骇破了胆,魔兽也竞相逃窜,要不是看到扎老师的地宫有结界保护着,沐言都担心他老人家被吓到走火入魔。 这不比你洗澡时发现窗户上多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来的惊悚。 而刚才就更让人哭笑不得了,沐言开玩笑说自己当年弹了一颗石头过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史矛革以为这是寻宝游戏,就扑扇着翅膀开始寻找,找到后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地手舞足蹈—— 眼看这家伙一脸委屈样,沐言的怒气瞬间跑的干干净净,他叹了口气,指指这座山背后。 “我们回洞里吧。” “好耶!” 史矛革松开龙爪拍手庆祝,奈何前爪略短,碰不到一起,而且随着他松开山壁,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掉下去。 “沐言!我要掉下去了!”他惊慌失措道。 “我……”沐言忍着爆粗口的想法,耐心地提醒道:“你背后有翅膀。” “对哦。” 史矛革身体滑落到一半,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掀起阵阵旋风,山壁上脱落的碎石被吹到了山脚下,堆成厚厚一层。 “天呐,你真聪明!”他不禁夸赞道。 沐言没有理他,径直飞回了洞里。 …… 制造这个山洞花费了沐言一大半魔力,可尽管如此,掏空的容积只够史矛革直挺挺地趴着,尾巴都耷拉在外面,他实在是太大了。 巨龙幻化成人形不需要咒语和法术,按照奥杜因的说法,这是兄长帕图纳克斯创造新生命时发生的变异,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巨龙造物都会,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可惜史矛革忘了。 洞穴里,沐言靠在石头上看书,旁边是史矛革硕大的眼珠子,发出淡淡的光芒,刚好照亮书籍。 四下一片安静,只有沐言翻动书页的哗啦声。 突然,史矛革闭上了眼,顿时一片漆黑。 “嗯?” 沐言发出一声轻咦,然后史矛革睁开了眼睛。 沐言继续看书。 一分钟后,史矛革又闭上了眼。 沐言不满地拍了拍石壁,光芒又重新散发出来。 又过了一分钟,光芒再度消失。 “喂……”沐言坐了起来,无奈道:“龙的眼皮子自带防风结界,眼珠子有凝聚水元素的效果,所以根本不需要眨眼来防护或湿润,你故意的吧?” 史矛革张开嘴“吼吼吼”地笑了起来,洞穴里一阵地动山摇,碎石窸窸窣窣地落下,沐言不得不撑开一面结界避免被整的灰头土脸。 “好玩吗?”他面无表情地问。 史矛革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好……不对,不好玩。” 沐言又被这种反差萌逗笑了,他也没了看书的兴致,便收了起来。 他选择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扎伊克斯的结界,或说所有法师的结界都是有“呼吸”的,因为全程维持最高强度的结界太奢侈了,就连赫鲁瓦丹城的那群有钱人也不敢这么做。因此结界在一呼一吸之间会收集周围的元素来维持自身。 他在等一个“呼”即将结束,“吸”尚未开始的时候,那是结界最薄弱的时候。 “沐言!” 史矛革又不安分了。 “给我讲个故事吧!” “……你又不睡觉,讲什么故事啊?” “可是你要睡啊!” “谁说我要睡觉了?” “我看你眼睛闭上了!”史矛革好像突然智商上线,“你是不是失眠了!” 沐言觉得没法和这条龙交流,索性不回答。 “一定是!”史矛革张开嘴,元素开始汇聚。 “Raan-M——” “停!” 沐言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汇聚了一个电磁脉冲,湮灭元素球在洞**炸开,史矛革汇聚的元素瞬间被拉扯变形,龙语魔法也半途中止了。 这货吟唱的是带有安抚和催眠功效的吐目,以沐言七十多级法师的抗性,如果中招少说也要睡个一天一夜…… 他不禁欲哭无泪,想狠狠斥责对方,却看到他满眼的无辜,在史矛革看来他可是一条贴心的龙呢。 “算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沐言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讲起了扎老师的故事…… 第五章 一石二鸟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后来达米安·琼斯先生就一直待在冰冷孤独的地下城堡,期待自己成为传奇法师的那一天,从赫鲁找回爱人的灵魂。” “那他找到了吗!”史矛革迫切地问。 沐言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当然还没有,”他说:“史矛革,现在我有点事情要离开,你乖乖待在这里,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如果你能藏好,会有奖励的!” 史矛革明显听到了“奖励”两个字,眼里放光,“那会是什么奖励呢?” “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在那之前一定要藏好,不被别人发现哦!” “吼!” 史矛革兴奋地大喊道,洞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然后他像一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看到他这样子,沐言终于放了心。 这哪里是条龙,这简直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 扎老师的结界虽然高明,但布置时他只不过是个60级的法师,所以在如今的沐言看来满是破绽,他绕了一圈,来到游戏里的副本入口,等待结界的能量降至最低时召唤出海德薇。 一阵日常自爆后,元素排列紧致的结界就成了镂空的窗纱,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 看到结界逐渐恢复,他有些不放心,又给门口加了两层静止陷阱,还在墙角放了不少延时熔浆球。洛坎浓郁的死寂元素让这两个法术也产生了变异,比如静止陷阱失去了原本的敏感性,需要手动来触发,延时熔浆球也是如此,所以他不得不将巫师之眼和延时熔浆球融合,以此来进行监控。 元素失去了活性,只能沦为工具,而不再是施法者的朋友。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避免误伤。”他自言自语道。 史矛革虽然是孩子心性,但本身的实力可不是吹的,带着他从高空经过坎萨地区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不仅如此,路过野菊镇时他还主动告诉沐言下面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还带着大量“食物”。 当然,这条龙的原话是“下面有很多好吃的”。 起初沐言以为是往返于栖风河两岸,来坎萨地区售卖粮食的商队,下去溜达了一圈后才发现,这是一只全副武装的冒险团队,除了被史矛革称作“食物”的辎重魔兽以外,里面还有不少“熟面孔”。 弥修亚就不用说了,这是自伊莫特鲁一别后他第一次看到女精灵,她的双瞳依旧沉静如水,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气。 虽然她的实力被硬生生拔高到了传奇,但按奥杜因的说法,这种强加的实力只能算伪传奇,比如《黄昏纪元》里的每个80级法师系玩家,名为“传奇”,实际上无法掌握周围的元素,只是熟悉元素构筑,施法依旧要靠魔网。 这种传奇只是“量”上的积累,本质并没有改变。类似的还有阿尔忒斯和伽拉泽,前者自不必多说,但后者则颇为可惜,奥杜因说他距离传奇只有一步之遥,但听说了艾莉瑟拉的死讯后心态失衡,即将迈出的一步又缩了回来。后来不知道伊卡莉那个女人给他许诺了什么,竟然让一位坚定的无信者拥有了信仰,也从此永久被挡在传奇门外。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神明眼中的抢手货,一个人提供的信仰之力抵得上数百个70级法师,更别提还有“传奇之下第一人”这种战力。当然这里的传奇是真正的传奇,曼加扎,格雷泽那种。 信仰之力的提供与灵魂质量挂钩,而伽拉泽这种差一步就能成为传奇的法师,几乎达到了“信徒”的极限——传奇法师的灵魂固然强到极致,可他们是固执的无信者,为了追求真理宁可死亡,这种人没有成为信徒的可能性。 这也是嘉顿变着法儿也要把他掳走的原因。 除了精灵以外,沐言还看到不少未来会大放异彩的年轻人。 负责辎重魔兽管理的少女艾玛·格林特,格林特家族的掌上明珠,珈蓝最负盛名的魔女,也是珈蓝六人议会之一——安东尼大法师最疼爱的孙女。 驯兽师这一职业玩家无法染指,属于NPC职业,在黄昏10年后她会是每个猎人玩家要攻略的对象。因为无论是野兽大师(盗贼-游侠-猎人-野兽大师)还是生存专家(猎人-生存专家),都要学习许多与野兽沟通的技巧,玩家可以去风之苍穹找德鲁伊学习,也可以找这位魔女学习。 这几乎是一道送分题——一个是娇滴滴的妹子,一个是浑身汗臭味儿的野蛮大叔,乱糟糟的头发里还有虫子爬来爬去,正常人会选哪个? 也正因此,那一串名为“魔女的考验”的任务就成了每个猎人玩家的噩梦,其内容纯随机,上下限波动幅度极大,发布时间也不定时,极其符合NPC的魔女性格,甚至激发出了一大群玩家潜在的抖M属性,在论坛上掀起一阵“比比谁更惨”的热潮。 另一个穿红袍的法师路西安,23岁的天才元素师,去苏拉玛研修过战斗法师技巧,一手火系法术使的炉火纯青,段位至少到了紫袍(40+)往上,之所以穿红袍(30+)是因为喜欢这个颜色。 事实上黄昏30年,他成为白袍大法师,拥有自己的法师塔以后依旧穿的红袍,属于标准的贵族法师,主张血统纯正论,他所在的家族曾经三次建议珈蓝对贫民窟这种滋生罪恶的地方进行元素毁灭,同时也在不遗余力地组织平民进入珈蓝学院。 “平庸的血脉会稀释我们的潜力,罪恶的源头就在于此。” 这是他在三十多年后会说的话。 还有两名眼熟的学者,乔斯·加西亚和埃文·加西亚,都是怀恩校长的侄儿,也是银烛会学者,通过怀恩的关系进入珈蓝学习深造,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加入凯恩之角的实验室进行魔法科技研究了。 这俩在后来带着学成的知识回到晨星,为镶金玫瑰的发展建设提供了不少助力,玩家惊呼这种操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 此外还有一些沐言叫得出来名字的年轻人,他们在未来的珈蓝或图灵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毫不客气地说,如果这支队伍在白岩矿场团灭,那牧马平原接下来五十年的格局发展都会受不少影响。这支队伍里大多数人都能被称为“中生代的希望”,这份希望属于所有人类,而不拘泥于某个帝国。 就这么放心地派一堆精英来净化“邪恶死灵法师扎伊克斯”,不知道是珈蓝的六人议会心大呢,还是图灵的高层脑子里进了排泄物。 又或是,元素高塔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了方方面面? “这么看来,我的任务好像还挺艰巨。” 沐言喃喃道,然后伸了个懒腰,沿着深邃的矿道往前走去。 第六章 老朋友们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曼尼正在睡觉,或者说正躺着休息。 亡灵生物不需要睡眠,但它还保留着生前的习性,现在的守卫工作实在太无聊了。 已经有多少天没个动静了?以它的智慧没法数清,总之那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曼尼一下子爬了起来,笨重的四肢表现出与之完全不符的灵巧。 它紧盯着通道口,蹄子在地上不安地蹭着,下一秒就要冲锋出去。 “好久不见,想我吗!” 热情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曼尼感觉背上有人,瞬间化身刺猬,寒光熠熠的骨刺带着冻气刺向沐言。 “铛铛铛” 骨刺撞在一面鳞片模样的大盾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史矛革脱落的鳞片,一米见方,几公分厚,但硬度足以媲美矮人最珍贵的金属。 感觉自己的骨刺被折断,曼尼发出一阵哀鸣,但紧接着源源不断的灵魂能量散发出来,修补着它的伤势。 “放松点,大家伙,是我。” 沐言从曼尼背上跳下来,站在它面前。 被这样“欢迎”他还是有些小失落的,或许是受史矛革影响,他觉得这头白骨巨像应该对自己很亲热才对,可没想到这么粗暴。 曼尼看清了是沐言,有关他的记忆慢慢浮现。 虽然沐言换了具身体,但灵魂的气息没怎么改变——或者说人类在它看来本来就全都一个样子。 确认是熟人后,曼尼像小狗一样凑了上来,两根獠牙从沐言腋下穿过,把他架了起来,兴奋地甩来甩去。 “好了好了,放我下来吧。” 沐言落地后,抚摸着曼尼硕大的脑袋,颇有些怀念。 一年了,终于回来了,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 整座地宫除了最外面和最里面的结界以外,其他陈设照旧,和沐言离开时一模一样,看起来自那以后扎老师就一直在冥想。 他告别曼尼,沿着螺旋阶梯来到最下层储存骷髅的地方,见到了当初和苏利亚战斗的那具骨灵剑士。 他记得苏利亚说,这具骨灵剑士的剑术和白鸦军团长西利欧的一模一样,估计就是他的身体了。 感受到生灵靠近,骨灵剑士全部拔剑直指,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多余。 一股寂寥肃杀的气势扑面而来,沐言感觉仿佛有把剑搭在自己肩膀,脖子上的寒毛都被刺得立了起来。 “你们还记得我吧?” 他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就像两军交战时派来的使者。 为首的骨灵剑士盯着他看了许久,后退半步。 “唰”的一声,四十多具骷髅架子齐刷刷地收起了剑,回鞘的声音清脆整齐。 沐言不禁吹了声口哨:看来他们还认识我。 …… 搞定骨灵剑士后,他沿着阶梯向上。 再往上会依次经过储藏区和监牢,抵达地宫的最中心,也就是扎伊克斯的书房、冥想屋等地方,那儿有结界保护。 在“不朽者庭院”这个副本中,书房和冥想屋分别是最后两个BOSS,亡语者女士和疯巫妖本人呆的地方,最后大决战,也就是BOSS的P3阶段在沐言做过物理实验的露台展开,现在那儿被白雪覆盖,连一只魔兽的脚印都没有。 储藏区的看守者本该是一只巨大的缝合尸,监牢的看守者是该副本最难缠的对手之一——苍白军团,也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些骨灵剑士方阵。 不过现阶段显然不存在这么多首领,因为扎老师放弃了死灵之道,就周围覆盖的白雪和头顶隐晦的寒冷而言,他应该恢复了寒语者的身份。 这是积极的方向,但对目前的情况而言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沐言要阻止这一场战斗,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能暴露史矛革的存在。 他漫无目的地向上走着,随手拍打墙壁升起蓝色鬼火,或是从暗格里拿出备用的魔晶石,熟练地就像在自家后院一样。 “或许我可以这样……”沐言突发奇想,“他们不是来找疯巫妖的吗,我送他们一个就是了,这个世界还有人比我更了解真正的‘疯巫妖’是什么样子的吗……” 一时间我们的学者脸上荡漾起猥琐的笑容。 ------------------- 白岩矿场外的白桦林里,大雪纷飞,冬日的沉闷被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打破。 三道身影先后从树上掠过,动作轻柔,被惊扰的飞鸟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一股力量扯回了树枝。 德列斯瞥了眼两位“长耳朵”指尖残存的光芒,收起艳羡的目光,紧了紧自己的皮甲。 不是谁都有精灵那样天生的元素亲和,也不是谁都有他们那样悠久的寿命。 和他同行的两位精灵斥候,年纪小的那位也有177岁了,然而还是张娃娃脸,深得艾玛的喜欢,也深得其他男性的厌恶。 不过很可惜,这位对艾玛的示好并无反应,始终绷着张臭脸。 “或许他喜欢男人。”德列斯不无恶意地想,珈蓝的贵族圈子并不干净,他当佣兵的时候干过好几趟类似的买卖,在横断山脉附近,护送对象都是和娃娃脸差不多样子的幼年半精灵。 类似的委托佣金不菲,但也极度危险,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银月城的精灵杀过来,因为精灵和半精灵在小时候并无区别,所以他们会被误认为是精灵贩子。 老佣兵在酒后告诉过德列斯,每当这个时候,只要大喊“Yolanda【短尾鹿】”就好了,这在精灵语中是混血种的意思。 “那之后呢?”德列斯当时这样问。 “看那个精灵的性格,如果平和一些,就会放你一马,但如果他是克拉克家族(路西安的家族)那种坚定的血统论认定者……”老佣兵露出一个不寒而栗的表情,“他们会痛下杀手,因为每一个半精灵的诞生都是对精灵的侮辱。” …… “矮脚马,保持警惕。” 娃娃脸精灵传音过来。 “哼。” 德列斯哼了声。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讽刺自己长得不高。娃娃脸的通用语口音复古,像学院的历史课老师,那老爷子会十三种语言,他的课也是考核最严格的。 我为了这次任务请了半学期的假,希望能赶得上。德列斯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天呐,你这胡思乱想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他用力拍拍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面对的可能是一条巨龙,德列斯,稍有不小心就会送命! 德列斯抬起头,天空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仿佛他的猜想是个笑话。 智者为最坏的结果做准备,愚者总是盲目乐观,我是个聪明人。德列斯想道,他深吸一口气,吸入肺叶的冰冷空气让躁动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环顾四周后,他突然停下来,在树上敲了三下,像只啄木鸟。 “笃笃笃。” 这是“停止前进”的指示,考虑到法师的魔力存储以及赶路速度,他们现在探索的区域已经是一天的行程了,而且前面就是白岩矿场,接下来应该分头查看。 我才不会去白岩矿场正面呢,德列斯想,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往北边走。 两名精灵对视一眼,一个往西一个往南,三人成一百八十度摊开,各自消失在树林里。 第七章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条龙??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路上德列斯满脑子都是那首曲子,好端端的酒馆乐曲为什么会提到“战争”、“火焰”以及“焚烧”这样的字眼呢? 他开始后悔自己在道恩老师的《古文学与旧习俗研究》这门课上请了太多假,如果他像银烛会的学者那样博学,说不定就能理解这首曲子背后的故事。 好吧,似乎这也太绝对了,毕竟埃文那俩兄弟对此也没什么反应。嗯…或许帝国人对我们有所隐瞒?他觉得有这个可能,来自晨星的这俩兄弟一路上不怎么说话,对元素高塔的人态度尤其差劲,一点儿都没有学者的风范。 半年前晨星城那场爆炸闹得沸沸扬扬,威廉校长的儿子都死于其中。后来晨星皇室说这是元素高塔的阴谋,还号召另外两个帝国一起抵制和排查。 德列斯觉得这简直是胡扯,以人类文明中心自居的晨星帝国发生了这种丑事,没有第一时间反省自身,反而忙着指摘错误,这种表现真是让人失望透顶,一点儿没有帝国该有的气魄。如果元素高塔真的要动手,那珈蓝和图灵不应该比垂垂老矣的晨星更有价值吗? 不过话说回来,学院里从荆棘花挑战赛活着回来的人声称那场比赛中出现了七环以上的死灵法术,或许就是此次行动的直接原因。 至于“根本原因”,谁知道呢,两大帝国都派出了人手,唯独晨星没有,要说这里面没什么猫腻和博弈他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想到这里,德列斯不禁自嘲地笑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多管闲事,还是为你高昂的学费考虑考虑吧。当初荆棘花挑战赛在珈蓝展开海选时,他刚好在执行委托,要不然冲着“优胜者可以前往晨星参加决赛”这条都要去试试,听说帝国人人傻钱多,出了名的好骗,他早就想去一趟了。 现在看上去,这似乎算是因祸得福? 不知不觉德列斯来到了白岩矿场旁边的山脚下,他诧异地发现地上覆盖着一层新土。 说是新土也不太对,泥土的颗粒没这么大。 佣兵生涯中,德列斯接触过一位老矿工,他以一杯黑啤酒为代价从对方嘴里套了不少经验——其实他本意是想问问淘金的事儿。对方跟他开玩笑说如果自己知道如何淘金,怎么会落魄到连黑啤酒也喝不起,打消了德列斯的念头后告诉了他一些辨认矿石的技巧,凭着这份经验,德列斯一眼看出山脚下的砂石里混着不少角辉岩。 这种石头多半在高山上,属于页岩的一种,疏松,容易砂化,越往上含量越丰富,寻常岩石经不住风沙雨雪的侵蚀,最终都会变成这种角辉岩。 他确认四下无人后,上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这里散落的砂石极多,越靠近山脚就堆得越高。 山上面发生过战斗? 德列斯第一时间这样想到,但也有可能是被强风剥落的岩皮。毕竟那位弥修亚法师感知异常敏锐,她都没表现出异样。 他抬起头看了看,山腰突出来一块,还覆盖着一层白雪,挡住了他的视线。 考虑再三,德列斯决定上去看看,他觉得以那两个精灵的实力,从白岩矿场发现有价值的情报并不难,自己如果没什么收获,那看起来一定很尴尬。 说不定还会影响最终拿到手的佣金呢,他想道。这次活动的赞助商是凯恩之角,并非珈蓝校方,那群精明的商人抓住一只苍蝇都要摘了翅膀拿去炼药,万一拿这个借口克扣佣金怎么办?他可是接受雇佣过来的,和那些出来秋游的校友不是一个性质…… 可万一上面真的有危险怎么办? 想到这里德列斯又开始犹豫了,站在陡峭的山风中,他感觉自己的脸被吹的生疼,脖子上的围巾也猎猎作响。 嗯?围巾? 他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来自卡德拉高地的一位混血猫人告诉过他,高原上的劲风可以让人飞起来,就像放风筝那样。 他翻开自己的魔法包裹,里面的空间被放大了十倍,是为这趟行动专门买的,虽然比不上空间戒指,但也够用了。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号弹,和牛皮筋捆在一起,皮筋用钉子钉在地上,旁边是狼粪蜡围起来的防风堆,里面生着一堆火,一个小时后如果他还没下来,狼粪蜡会被融化,窜出来的火舌舔断旁边的牛皮筋,放出信号弹。 忙活完,看着自己的杰作,德列斯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我真是个天才!” 如果你有200金币买延时信号弹的话,就不用这么蠢了,心里仿佛有道声音这样揶揄。 穷小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撇撇嘴,把几件旧衣服用细绳索串起来,做成不知道靠不靠谱的降落伞,咬咬牙冲上了山。 ---------------- 史矛革在洞里百无聊赖地数鲨鱼,从一数到十五,又倒回去重新数了好几十遍,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饿了。 倒不是说是真的饿,而是因为无聊所以饿了,人一旦闲下来,总要找点事情做,比如吃东西。龙也不例外,但史矛革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无聊时在做什么了。 “沐言为什么不让我吃那些死掉的肥鱼?它们明明都已经…呃…浮起来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浮上水面的虎纹鲨不能吃,沐言只是匆匆割掉它们的鱼鳍后就催促自己赶快离开了。 “什么七大海域原住民,很厉害吗?” 他想起沐言的解释,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话,总之结果就是“这是别人家的东西,吃不得”。 “那他为什么要把它们背上的翅膀割了?” 以他的智商,还没法理解那是鱼鳍(好像说鱼翅也没什么不对),更不能理解沐言的行为。 这时一个渺小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咦?” …… 德列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条龙! 具体说是一条龙的尾巴! 它就这么从洞里伸了出来,贴着山崖,像一截突出来的峭壁,但因为和周围的色彩格格不入而显得很另类。 金色的鳞片即使在鹅毛大雪中也熠熠生辉,让人迷醉的同时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这是来自食物链的压制。 这尾巴至少有二十米长吧?德列斯想道,他有些不确定,但因为发自内心的恐惧迈不开步子。 不行,我现在必须离开,然后告诉大家,这里有条龙!那些坐骑走不动路是因为这条龙,而不是什么疾病!! 德列斯咬牙拿出匕首,狠狠扎在自己的大腿上,疼痛顿时让发麻的腿拥有了力量。他在岩壁上猛蹬一脚,然后撑开降落伞,打算借助风力飞到远处。 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没有被发现。 …… 史矛革很害怕,他记得沐言离开前再三强调过“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那现在怎么办?被别人发现了,就没有奖励了啊! 不好!那个人类动了!诶?他为什么要扎自己一下!完了完了,他起跳了!他要跑了!!怎么办?史矛革你快想想办法啊! 眼看德列斯已经张开衣服漂浮在空中,史矛革下意识念出了自己最熟悉、在海面上练习过无数次的“Strun-Bah-Qo”,一股寒冷的飓风就打着旋儿把德列斯卷进了山洞里。 第八章 信任与欺骗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德列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就被冻成了冰棍,连思维都停滞了。等到他重新恢复思考能力,就看到眼前亮着两个硕大的眼珠子。 淡黄色的眼珠,黑色的瞳仁,柔和的光芒,但是大的可怕。 他不敢讲话,也不敢移动,呆呆靠在石壁上,表现的很乖巧。 史矛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要那个“奖励”,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这个看到了自己的人类。 心性纯净如小孩的他,根本想不到“杀人灭口”这种方法,他满脑子都是“要不把这家伙藏起来?”或“让他和我一起撒谎?”这些主意。 到底要怎么办呢?巨龙陷入了思考。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德列斯粗略计算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他担心信号弹被释放,然后大部队赶过来惊扰这条龙,然后自己光荣地成为龙粪。 嗯…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听说龙的粪便也价格不菲,这种死法还算…… 该死!你的思想在跑什么毛? 德列斯狠狠鄙视了自己的粗神经,他决定率先求饶。 向一条龙求饶,一点都不丢人! 然而一开口就卡住了,该怎么称呼这条龙?巨龙阁下?尊贵的巨龙?该死,道恩老师的课上似乎讲过原始人类的巨龙信仰,可是我睡着了…… 好在史矛革也想到对策了。 “人类。”巨龙开口道。 “在!” 德列斯肃然立正,身体站的笔直。 “离开这里,不许告诉任何人你来过。” “诶?” 德列斯有种被惊喜砸中的眩晕感。 “真,真的?” “史矛革从不骗人。”巨龙严肃道,声音震耳欲聋,但在德列斯听来振聋发聩。 德列斯吞了口口水,不顾腿上的伤势三两下蹦到洞口,眼看就能逃出去。 “等一下!” 完蛋了!果然是在耍我!!德列斯绝望地闭起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附在他的大腿上,之前扎出的伤处传来酥痒之感。 错愕地睁开眼,他发现腿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这是……”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正好看到两颗硕大的眼珠子瞪着他。 这算是警告吗?还是说恩威并施的“恩”?德列斯只迟疑了一秒就纵身跳下,他害怕对方下一秒就改变主意。 看到人类离开,史矛革也松了口气,他盯着对方只是为了督促他赶快离开。 一秒后,德列斯的声音伴着山风灌了进来。 “喂!大家伙!你的尾巴露在外面了!” 声音逐渐远去,史矛革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沐言离开前明明说过布置了结界…… 他把尾巴灵巧地卷了进来,在山洞口缩成一团,很快就覆盖上了皑皑白雪,与周围浑然一体。 …… 借着简陋的降落伞回到地面,德列斯收起信号弹,抬头看了一眼山上,他决定隐瞒这个事实。 那条龙的眼神,让他感觉很熟悉。 就像大傻个儿山姆一样,他想。他的父亲是个农场主,手底下有很多雇农,山姆就是其中之一。山姆是个早产儿,智力永久停留在十岁,但很有力气。小时候德列斯很皮,经常骑在山姆头上指挥他欺负周围的小孩子,后来山姆就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再后来,德列斯去珈蓝学院读书了,回家后经常和山姆聊天,因为他知道山姆不会说出去,所以后者知道他全部的心里话。 他答应了那条龙要保守秘密,就一定要遵守它。 德列斯回到队伍时天已经黑了,他估算的很准确,团队休息的地方距离三个斥候分散探索的地方只有几百米远。 他是回到队伍的最后一人,幸运的是另外两个家伙也没发现什么,大雪掩藏了一切。 他看到那个可怜的乡下人也被带上了,听说他的母亲为了给儿子求情哭晕过去三次,但都被精灵面无表情的拒绝了。 “那小子叫马丁是吧?”德列斯自言自语道,“原来精灵也喜欢用炮灰探路。” 作为一个老练的佣兵,德列斯见过许多类似的事情。冒险队每到一处都会雇佣向导,多半是猎户和熟悉周围环境的年轻人。这行当佣金很高,但也很危险,因为一旦到了危险的环境中,他们就会被逼着走在队伍最前面,还有人把他们比作绑在棍子上的生肉,一来探路,二来吸引野兽前来。 现在这个年轻的乡下小子,扮演的多半就是类似角色,大家对死灵法师的邪恶早有耳闻,听说他们可以操控尸体,而这样一个穷小子,就算变成了亡灵,应该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感慨:或许在马丁眼里,我们这群人就像巨龙一样可怕。 “嘿,在想什么呢?”汉斯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家伙就是队伍里为数不多的射手,也是德列斯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这个名字德列斯很熟悉,他父亲在乡下雇佣的农民里大多数都是这个名字,用于区分时大家就喊他们“红头发汉斯”,“大鼻头汉斯”,“高个儿汉斯”等等。 他本以为来到珈蓝后会远离这些“汉斯”,可没想到城里的也有,比如这次学院带队的老师就被称作“珈蓝的汉斯”,再加上眼前这个“射手汉斯”,他都快不认识这个名字了。 射手汉斯是个有钱人,他的弓上附魔了“次级瞄准”和“轻身术”,在凯恩之角的售价是2400金币。这个价钱差不多是德列斯半年的学费。 “没什么。”他耸耸肩,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吧。”汉斯也没说什么,递给他一大块姜饼。“有什么发现吗?” 德列斯接过姜饼,确认四下无人后小声道:“早上那小子没被抓以前,我从他那儿确认了死灵法师的确存在。” “就这些?” “那你以为?”德列斯撇撇嘴,“你指望他说出点别的?” 汉斯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看起来就像两个喝醉了的酒鬼。 “你知道吗,听说晨星那件事的主谋是异火教,”他压低了声音道:“这小子的父亲是嘉顿的信徒,家里还有莫拉的《信仰论》,你觉得他会不会没说实话?” 德列斯眉毛一挑,“你是说……” “元素高塔的弥修亚大人计划明天让他去探路,我担心这里面会出差错,所以提醒一下你。”汉斯挤眉弄眼道:“以德列斯你的身手,跟在这家伙旁边,一定能发现其中奥秘,那可是件大功劳,到时候……” “算了吧,元素高塔的大人物都没说什么,我们还是不要瞎操心了。”德列斯笑笑,把姜饼塞进嘴里,挥挥手告别了汉斯。 看他走远,汉斯脸上的遗憾转而变成阴鸷。 他插在兜里的手上捏着一张随机传送卷轴,这是昂贵的保命道具,然而刚才准备继续的话被对方堵死了,东西也没送出去。 “如果你能让德列斯主动去送死,我或许能和你共进晚餐。” 一想起艾玛的这句话,他就感觉嘴里一阵干渴,连呼吸也急促了。 “可恶的家伙!” 他哼了声,悻悻离开。 另一边,回到帐篷的德列斯一边咀嚼着姜饼,一边思索刚才闻到的味道。 似乎是艾玛身上的香水味,却从汉斯身上散发出来,他可以很确定的说,汉斯在不久前接触过艾玛。 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吧?他想道,这些人都这么小心眼的吗? 无奈地撇撇嘴,他迅速把这些事抛之脑后。 朋友又少了一个呢。 第九章 团队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夜的修整后,大部队于第二天踏上了前往白岩矿场的路。 弥修亚在靠近矿场四百米的地方感应到了若有若无的结界。虽然本质上并非传奇法师,但她在魔力和感知方面的积累已经远远超过了那时的扎伊克斯。 她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副本入口”,并非当初的矿道口,而是一条后门。这似乎是各种RPG游戏的共识了:比起正门,冒险家更喜欢钻下水道或走后门来到BOSS家里。 “一队咒术师出列,使用「解离术」破除结界,由我来隔绝波动。”精灵吩咐道,清冷的声音让在地宫等了一夜的沐言精神一振。 “是!” 五名精灵法师从队伍中走出,右手举着魔杖,左手开始整齐划一地施法。 看到这一幕,路西安不禁有些震撼。 他有幸在苏拉玛待过一年,跟随一位叫瓦尔托伊的奥术师学习战斗施法技巧。后者虽然是位奥术师,却精通元素师的施法要领,是位杰出的老师,还编纂过教材。 因为这层关系,他见过许多精灵,他们无论男女,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慵懒散漫的气息,冷漠,不近人情,但也绝没有现在这样铁血。眼前这些精灵简直就是军队,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精灵?路西安觉得有可能。他根本无从想象短短半年内精灵内部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弥修亚一声令下,五名精灵法师的「解离术」汇聚成一道紫、绿、红三色组成的魔法光波,径直射向透明的结界。 光波与结界接触,就像激光切切割钢化玻璃,上面迅速被烧融出一条裂缝。切口逐渐扩大,眼看波动就要沿着结界向四周扩散开,弥修亚半蹲在地,双掌紧贴地面,山洞口的土元素升腾而起,在“嗡嗡”的波动中烟尘四散,但也慢慢耗尽了波动的能量,还未传出就消耗殆尽。 不一会儿,被土元素约束的结界就消蚀一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土腥味。 五名咒术师整齐地收起魔杖,蹲坐在原地冥想,没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弥修亚转身面向众人道:“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走在最前面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马丁,年轻人浑浑噩噩地抬起头,他被那群精灵折腾了一夜,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感觉很糟糕,目光也有些呆滞。 精灵剑士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到洞口,解开绳子。 “向前走,能走多远走多远,水流之主会保佑你的。”精灵淡淡道,推了他一把。 马丁无意识地走了两步,他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就扯开领子看了眼,发现胸口涂抹着湖蓝色的符号,还在隐隐发光。 “这是——” “嗖” 一根尾巴绑着灰色翎毛的箭矢插在他脚边,嗡嗡作响,也打断了他脱掉衣服的动作。 “人类,老实点。”一位精灵弓手冷声道,“弥修亚大人的符文不是你可以触碰的。” 马丁试图为自己声辩,可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后,又把张开的嘴巴闭上了。 这样做似乎没有意义,就像一年前那位矿场负责人背着手在上面讲话时,下面没有人能够反抗一样,只是那时他还不是受害者。 一年过去,他故地重游,发生了相似的一幕。 “那个……可以给他一件武器吗?”德列斯突然说。 他一开口就感觉有些不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这该死的同情心!你早晚有一天被它害死!! 他开始后悔这么做了。 “……我是说,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他也能多坚持会儿,我们得到的情报更多不是吗?”他耸耸肩,故作轻松道,表现的很支持这个计划。 “哦?”弥修亚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你说的很有道理……” 德列斯松了口气。 “……那么,你陪他一起去是不是更好?” 诶?? 德列斯一下愣住了。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法师,我也没有对付亡灵的经验,为什么我——” “我觉得很可行。”艾玛附和道,“德列斯是我们同级中斥候课成绩最优秀的,他还有丰富的佣兵经验,更是这次行动的受雇人,有他参与我们一定能获得更多情报。” 这位女士一开口,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纷纷在他和马丁身上来回徘徊。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身为安东尼大法师的孙女,艾玛小姐比我更适合这个重任呢?”德列斯讥讽道:“毕竟就连我父亲的贵族身份都是买来的,我这种人怎么能堪此重任?” 他这句话仿佛火星子溅进了油桶,一下子点燃了声讨。 “闭嘴!贱民!”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高贵的艾玛小姐怎么能去做这种危险的事!” “说吧穷鬼,要多少钱才肯答应?” 一群护花使者恨不得用他们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杀死德列斯,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在艾玛心中的位子上升几个档次。 地宫里,沐言躺在曼尼背上,听到这些争吵,不禁目瞪口呆: 这就是牧马平原“中生代的希望”?站在副本门口吵架?战术素养呢?个人涵养呢?都和那些坐骑一样留在野菊镇了吗?要是推完BOSS因为战利品分配产生纠纷还能理解,至于现在…他感觉自己过于高看了对手。 如果仅是这么一群杂鱼,那光是扎老师仅有的几个造物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唯一难点就是那支精灵军队。沐言的想法和路西安一样,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一支队伍,标准的军人作风。 …… 德列斯冷眼看着这些恶言相向的人,他对同僚的恶毒和幼稚有一个心理预估,现在他们一点儿也没让他失望。 “安静!”带队的汉斯老师出声呵斥道,学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德列斯。” 德列斯微微躬身,看向他,对方弹过来一道卷轴。 德列斯稳稳接住,仿佛意识到接下来对方要说什么。 “随机传送卷轴,希望你能带回来好的结果。”汉斯老师道。 这句话让众人的声讨消停了下来,与此无关者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至于有关者,都在德列斯玩味的目光中挪开了眼神。 呵,你们也知道愧疚吗?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像是对他们,又像是对自己。他甚至懒得辩解,匕首在指尖转了个花样,三两步就走到了马丁旁边。 他不会想不通其中缘由,从昨晚汉斯主动来找他开始,一切就很明朗了。 这张卷轴上带着一股香气,是艾玛小姐最喜欢的香水。上面系着的丝带看材质来自银月城,它可能来自精灵之手,也可能来自路西安。 至于上面摸起来带着饼渣的褶皱,明显被摸过姜饼的手紧握过,就在昨晚,他都能想象汉斯因为紧张而出汗的手心,以及被自己拒绝后的恼怒…… 这么想想,汉斯老师和汉斯的名字一样,或许也不是巧合了。 第十章 请务必捅我一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幽深的矿道里,只有马丁身上散发的蓝光作为照明。蓝色符文照亮四周,把两人经历的一切送到洞外,呈现在水幕上。 年轻人"chiluo"着上半身,冻的直打摆子,话也说不利索。 “德德德列斯先,阿嚏——”他吸了吸鼻子,“你你你为什么一点都都都不害怕呢?” “我哪里不害怕了?” 德列斯呼出一口白气,脸上的笑容显得很勉强。 我其实心底里怕的要死啊…… “可可可我觉得你很……很很自信……” 德列斯笑笑,“哦,我是觉得,反正都是一死,屈辱的死去倒不如帅气的死去,你说呢?” 马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不理解这两种死法有什么区别,但对方如此沉稳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到前方的路曲折幽深,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德德德列斯先生,等等等会儿有危危险,你就捅捅捅我一刀……”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捅你三刀?”德列斯一下子愣住了。 “不不不……”马丁着急地比划着,“捅捅捅一刀就够够了,然然然后捅捅捅你自己!” 德列斯:“什么!?” 马丁越急话越说不利索,他觉得对方不一定会听自己的,这样下去铁定没命,上次事情就发生在夏穆先生说完话不久,再不自救就来不及了,于是他伸手去抢德列斯腰间的短刀。 德列斯好歹也是学院的精锐斥候,怎么会被一个普通人空手夺白刃,他身子一侧避开马丁的动作,右膝下意识地上顶,扑了个空的马丁就被击飞到了远处。 “你你你要信我啊——” 马丁心中那份预感愈发强烈,他几乎是用哭腔呐喊道,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挣扎着爬起来再度冲向德列斯。 …… 这时洞外已经炸开了锅,因为马丁身上的符文只能传递图像,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洞里发生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看到,马丁哆哆嗦嗦地说了一段话后,德列斯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紧接着马丁乌青着脸扑向了德列斯,试图夺走他腰间的短刀,然后被德列斯一膝撞飞,倒地后依旧死缠烂打地扑了过来。 “他应该是被死灵法师控制了心智,洞里果然有古怪。”汉斯老师若有所悟道,“建议进入前施加心灵防护结界。” 周围传来阵阵赞同声。 “可德列斯为什么没出问题呢?”有人提问,“是因为他身体素质更好吗?” “是心智原因吧。”汉斯开口道,他对这个“朋友”再了解不过了,那种出身却成绩优异,以至于别人来这儿是历练,他却是受雇于学院。虽然这些家伙表面上都瞧不起德列斯,可心底里还是非常不爽的。 他的话语迎来阵阵赞许。 就在谈话间,洞里发生了又一幕惊变。 一股幽绿的光芒从洞穴深处席卷而来,就像汹涌的海水漫灌,水幕上转播的图案转眼就被绿色涂满了。 “死灵法师!一定是他!” “邪恶的法术!这简直太可怕了……” “这个恶毒的亡灵只是在戏耍猎物!就像猫抓到了老鼠一样!”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残忍的家伙,他已经丧失了人性……” 一众嘈杂声中,弥修亚一言不发,紧盯着水幕上的绿色。符文的联系还未被消除,说明那个人类还活着,或许还能看到更多…… 仿佛是为了打她的脸,这个想法刚过,水幕突然消弭了。 “他发现了。” 弥修亚淡淡道,抬手指向洞穴,“人类,净化邪恶的时间到了,精灵已经为你们破除了结界,现在展现你们的力量吧。” 一众学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一路上精灵从来都是走在最前面的,为什么现在却…… 见状汉斯老师轻咳一声,大声附和道:“珈蓝的子民们,听到了吗,我们高贵的精灵盟友已经提供了他们的援手,现在该展现我们的诚意了。” 说罢他转向两位学者,“加西亚家族的两个小子,你们就呆在洞外吧,学者不适合参加战斗。” 闻言埃文·加西亚挑了挑眉毛,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台机器。精妙的齿轮咬合在一起,最中间镶嵌着一枚硕大的魔晶石,一圈沁人心脾的波动从顶端的两根天线散发出来,安抚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便携式防恐惧结界,凯恩之角最新出品。”加西亚弟弟炫耀似的拍着胸膛,“知道这次要净化邪恶专程带上的,谁说学者上不了战场?” 汉斯老师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脸上露出惭愧的微笑,“好吧,是我小瞧了你们的智慧,我允许你们加入战斗。” “那是我们的荣幸,汉斯老师。”兄弟俩人骄傲道。 这番对话后,众人也打消了芥蒂,摆好阵型从洞口鱼贯而入。 …… 洞穴里,沐言用改造过的法师之手把两人抓了过来,裹在一团幽绿色的胶质中,像两坨不断蠕动的巨大史莱姆。格雷泽老师告诉过他不少有关精灵的法术,这种符文属于附魔的一种,一般在猫头鹰的脚环上,用于高空侦查。马丁身上这个多半是糅合了其他被动法术,比如、一类。但洛坎的元素浓度、活性都很低,不易吸取,如果触发的话,很可能以马丁的生命力为代价,所以他第一时间切断了其联系。 在此刻的弥修亚眼中,马丁根本就不是一条生命。 “比起篾潮人的烙印,伊苏的控制似乎更冷血呢……” 他颇有些感慨地想道,挥手把两个家伙挪到了储物区,自己通过延时熔浆球的视角观看洞口的情况。 看到这些年轻的面孔被当成炮灰送进来,沐言摇头不已。 那个叫路西安的小子表现的确不凡,他拖在队伍最后面,看手势下一秒就能释放,而且时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艾玛的表现也不错,目光凌厉,当然如果没有身边围着的众护花使者就好多了,万一有人在洞穴里用七环的,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当年沐言身边时刻围着一众板甲系炮灰职业作为保镖,他就这么挂过一次,那是在太阳神殿,殿宇倒塌时这群家伙把他活活压死在最中间…… 至于怀恩校长的那两个侄儿……毕竟是年轻人,心高气傲,受不得刺激,但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从队首不着痕迹地退回了中间,让来自图灵的骑士们打头阵。 嗯,还算可以,没有笨到无药可救。 看到人进来的差不多了,精灵部队也在弥修亚的指示下经过洞口,沐言不再迟疑,一口气引爆了门口的所有设置。 “嗡~” “嗡~” “轰——” 一时间让人耳鸣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奏成一首恢弘大气的交响乐。 如果您发现章节内容错误请举报,我们会第一时间修复。 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大书包新域名 第十一章 疯巫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在洞口放了两层静止陷阱,就是瑞奇冲进来也要掉层皮,更别说这群精灵法师和剑士了,他们顿时被定的跟木头桩子一样。 紧接着延时熔浆球炸开,洞穴出现了可怕的塌方,巨大的冲击力将隧道中部的人全部推倒在地,至于入口的,则彻底掩埋在了石堆下。 近二十人的精灵军队,只此一役全军覆没。 从外面看起来,整个白岩矿场向南塌陷了半米有余,洞口被彻底堵死,除了弥修亚本人还留在洞外,其他人全被封锁在了里面。 灾难来的过于突然,洞里的学生们反应不一,但尖叫和哭喊声此起彼伏,在生命威胁面前,人的劣根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就比如艾玛周围的护花使者们,他们在此刻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敏捷,唰的一下作鸟兽散,动作整齐划一,堪比精灵军队。也多亏他们这么“优秀”,艾玛才有充足的空间躲开落石。 路西安的表现也很出色,虽然火系法术中除了抗拒火环没几个可以进行防御,但他毕竟跟随瓦尔托伊这种奥术师中的翘楚学习过,紧急关头丝毫不显慌乱,一面撑起法师盾,一面在脚下飞快地绘制「上升重力」法阵,半米见方的区域可以有效抵挡引力,让头顶的落石缓慢落下。 这个过程中他竟然还有余力关注艾玛,一个「法师之手」避免了她陷落于落石堆里。 相较之下其他人就逊色多了,震颤和落石唤起了原始的恐惧,让他们忘了自诩高等文明的身份,在这一刻与普通人无异。 “恐惧”这种情绪历来擅长打顺风仗,虽然沐言迄今为止都没现身,连句话都没说,但张皇失措的人已经脑补了“疯巫妖”的鼻子和眼睛,阴测的话语以及残忍的手段,疯巫妖似乎活在每个人心中。 爆炸只发生在一瞬,更没有引起地震,目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沐言的恶趣味。见骚乱制造的差不多了,他停止施法,拍拍曼尼的脑袋,“去吧,迎接客人,记得下手轻一点,而且别被仇恨懵逼了双眼。” 曼尼甩了甩并不存在的鼻子,似乎在表达费解。 “就是别管离你最近、打你最狠的人,盯紧站在远处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就优先攻击他们。” 曼尼这才理解。 解释完,沐言站起身,清清嗓子,开始吟诵属于疯巫妖的台词。 “不朽者庭院欢迎你们,我的访客们……” 沐言模仿的微妙微翘,声音枯哑难听,散发出一股变态的气息。 洞**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 “怎么,是自诩正义的元素高塔吗?啧啧啧……你们不想说点什么吗?” 汉斯老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冲着空气怒喊道:“扎伊克斯!你亵渎死者的尸体和灵魂,我们会代表弥娅消灭你!” “呵呵呵……伪善的诸神拥有伪善的信徒,再精美的假面也不能掩藏肮脏的内心。而你们,就像愚蠢的羔羊,迷失在欲望之中,为了让自己施虐的冲动得到满足,为了让自己的暴行名正言顺,就为之赋予‘正义’的旗帜…… “你们所做的,才是真正的亵渎……” 说到这里,沐言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代入感。他想起伊卡莉的所作所为,想起被放逐进未知时空的坎洛什,想起因为神灵的奴役失去自我的弥修亚和阿尔忒斯。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神灵,”他说道,语气比之前更为坚定。“任何生物的命运都应掌握在自己手里。” “水流之主的光辉不容亵渎!” 弥修亚清冷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塌方的洞口投射进一丝光亮,一个巨大的岩石傀儡跪在地上,如千斤顶一般。 沐言眉毛一挑,阴测道:“看看谁来了,一个美丽的精灵!羔羊们,希望我的造物可以让你们感到愉悦……” 扔下这句话,他披上破烂斗篷,闪身出现在洞穴外,一道充满腐蚀性的墨绿色能量直冲岩石傀儡而去,在它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没几秒就腐蚀掉大半个身躯。 “轰”的一声,被它抬起的裂缝重新闭合,洞**重归黑暗。 弥修亚挥挥手,地面上伸出一连串突刺,呈合围之势攻向沐言,后者背后张开一对苍白的骨翼,穿花蝴蝶般躲开了这些攻击。 “果然是你,扎伊克斯!”弥修亚道,语气说不出的愤怒。 沐言心想扎老师和弥修亚还认识?时间上也不太对啊,而且以格莉丝小姐妻管严的脾气,这俩怎么会有交际…… “呵呵,精灵,或许我遗失的记忆中有你的身影。”他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但现在,你只是讨厌的生者。” “你遗失的记忆中也没有我,卑贱的蝼蚁,即便抛却了生者的躯壳,你的灵魂也散发着腐臭味。” 听到这句,沐言明白了,这只是精灵的日常愤怒而已,没什么实质内容。在高傲的精灵看来,世界不以他们的意志为主导是件很愚蠢的事,或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大多数精灵性子淡泊,因为如果全都性疾如火,那这个种族或许会因为“生气过度”而早早灭绝。 但很不巧,弥修亚就是一位易怒的精灵,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洞穴里传来曼尼沉重的脚步声和慌乱的尖叫,但弥修亚却一点儿都不着急。毕竟精灵部队已经全军覆没了,里面那些人类的死活与她无关。 “蝼蚁,你无法理解高贵的精灵。” 弥修亚淡淡道,一股若有若无的召唤逐渐明晰。 沐言惊讶地发现,那些死去的精灵,他们的灵魂飘向天空之时,竟被一股力量活生生拽了回来,重新回到躯体。 但这其中似乎缺少了某个环节,灵魂回来后,死者并没有复生,而是变成了无意识的丧尸。残缺不全的躯体挣脱身上的落石,或者干脆各部分零件爬出来,重新组装成缺胳膊少腿的个体,站在弥修亚身后。 一排血肉模糊的尸体杵在精灵身后,保留着生前的队形。 到底谁才是死灵法师? 第十二章 连环爆破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因为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沐言现在只能使用死灵法术,而死灵法术的本质是控制亡者,操纵灵魂。 对沐言来说,前者无法实现,因为要提前准备,就像曼尼和骨灵剑士,扎老师也是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而后者也有些困难,因为这玩意儿没法像魔力一样存在法师身体中,专业的死灵法师都会携带水晶球或灵魂宝石一类,可他一点儿都不专业…… 毕竟他在赫鲁充沛的灵魂能量中浸泡了差不多一年,没料到现在这一茬,而且换做谁也不会从阳光沙滩度假回来时带一箱沙子以备不时之需…… 刚才腐蚀岩石傀儡的灵魂之力还是从曼尼那儿借来的,已经消耗了七七八八,沐言还在发愁如何继续进行战斗,紧接着就发生了眼前这一幕,让他措手不及。 这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他当然不会放过。 “伪善的诸神终于死掉了他们的面具,开始肆意抢夺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了吗……” 沐言发出一阵桀桀的笑声,双手如弹钢琴般律动,无形的丝线连接在死尸身上,它们顿时如提线木偶般颤抖起来。 弥修亚冷哼一声,在操纵灵魂这项技能上,她压根就不是沐言对手,现在只能凭一股蛮力硬撑着。 两人拔河一般你来我往,死尸灵魂的控制权不断更替,都得跟筛糠一样。 眼见这样下去要落于下风,弥修亚周围竟升腾起湖蓝色烟雾,散发出阵阵冰冷的气息,包裹着尸体。 她不是气、土两系元素师吗?沐言惊疑道,对方身后的力量给他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需要尽快解决了,他想道,指尖延伸出去的灵魂丝线缠绕在死尸脑部,一大堆提线木偶顿时跌跌撞撞地扑向弥修亚。 女精灵一声冷笑,烟雾顺着无形的丝线爬了过去,然后凝成实质,尸体被冻成冰雕。与此同时,深入骨髓的寒冷顺着丝线蔓延到沐言手上,眼看就要侵入体内,后者十指交叉,寒气竟被汇聚在了掌心,凝结成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水球。 不仅如此,他掌心的水球发出一股吸力,就连包裹着死尸的冰块也“咔嚓咔嚓”裂开,重新化作烟雾被吸了过去。 他怎么能吸收神的力量!?弥修亚瞳孔微缩,急忙催动为数不多的神力挣脱吸引。 “别慌,我可以还给你。”沐言笑道,低喝一声“爆!” 丝线连接的死尸接二连三地发生爆炸,弥修亚不得不升起一个半球形堡垒把自己包在里面。 眼见此幕,沐言想都没想,抬手就把拳头大小的水球扔了出去。 “轰——” 失去控制的神力与堡垒刚接触就发生了爆炸,波纹瞬间推平了堡垒,留下一个放射状深坑,灰尘四散。 「飓风术」 沐言随手招过一阵旋风,吹开了迷雾,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就在这时,他正下方的泥土如蟒蛇般腾空而起,借助高速旋转的气流直奔他而来。 沐言拍打着骨翼刚想躲开,蛇最前端的泥土突然炸裂,隐匿在其中的弥修亚如炮弹一样发射了出来,一只手是被撕成两半的卷轴,另一只手手中乳白色光芒若隐若现。 他暗道一声糟糕,正想闪走,却发现周围的空间被封锁的严严实实,他的「闪光术」连一丝波纹都荡漾不起来。 “对哦,这可是阿尔忒斯的爱人……” 下一秒,弥修亚掌心的光芒炸开,狂暴的气流一下子倾斜在两个人身上,连法师盾都被冲击到变形。一团烟花夹杂着泥巴在空中绽放,溅落的碎石在地上深深射进地表,足见其冲击力之强。 尘埃落定,沐言静悄悄趴在地上,覆盖着破烂的斗篷,散发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弥修亚从地上爬起来,她的皮肤如龟裂的大地,但缝隙中仿佛有液体在逐渐修补伤势。她一步步靠近沐言,手中出现了又一张卷轴。 作为空间法术大师阿尔忒斯的爱人,尽管两人都不复从前,但这不影响她身上带满了可以禁锢空间的卷轴。 “水流之主的恩泽将孕育万物,你是第二个渎神者,但绝不是最后一位。” 她表情严肃,仿佛在对沐言念诵判词。 “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够染指神的力量?” 沐言一言不发,仿佛重伤昏迷。 弥修亚担心他使诈,撕碎卷轴封锁了两人周围的空间,并从沐言身下召唤数根尖刺,分刺穿他的双肩、手腕和脚踝。 然而诡异的是,这个过程没有一滴血流出,地上的尸体就像破烂的沙袋,弥修亚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空间被封锁,她也来不及逃走,被穿透的尸体上绽放出绚丽的元素火花,一场当量不亚于七环法师自爆的破坏骤然发生。 烟尘散去,地上留下一个半径二十多米的深坑,和刚才发生的爆破现场串在一起,从高空俯瞰像一个葫芦。 下面大一些那个坑的最中心,是弥修亚龟裂的身体,虽然没有断胳膊断腿,但从感觉上讲是进的气比出的气少了。 在刚才高空爆炸发生过程中,沐言用史矛革的鳞片挡下了冲击。空间线虽然被锁死,但物体的宏观移动仍然可以实现,于是他被冲击力像炮弹一样发射了出去。在空中,他开启幽灵漫步躲藏起来,扔出一具死寂元素打造的肉体,成功实现了“金蝉脱壳”。 然后这具人造血肉被弥修亚的“酷刑”刺激到,发生了爆炸。好在洛坎的元素浓度和活性比起赫鲁逊色许多,人造血肉的威力没想象中那么巨大,但尽管如此,沐言还是不得不张开结界来避免地宫受到波及。 毕竟万一扎老师冥想过程中走火入魔怎么办?沐言可真是操碎了心。 …… 沐言一连释放了好几个「水疗术」都没什么效果,这场爆炸的确让弥修亚伤的不轻。 “夏穆,检索一遍目标伤势,想想办法呗。” 「请将手置于目标体表三公分高度。」 沐言照做了。 「……检查完毕,比对完成,目标损伤程度74%,陷入昏迷,深层病因未知,依赖自我恢复,速度未知,预计剩余完成时间未知。」 “为什么感觉有点眼熟?”沐言喃喃道,“只能依赖自我恢复,那不是和解除变身状态的格雷泽老师一样?” 当初在纳格法尔号上变成“超级赛亚人”的格雷泽老师就是如此,无法承受任何法术治疗。 「两例个体病症相似度97.5%。」 “或许和她身上的异常有关?”他突然想道。 之前的战斗中有两个疑点让他很在意,其一是为什么对方的灵魂明明没有沾染赫鲁的污染物,却能够阻碍灵魂回到赫鲁? 理论上这种事情只有死灵法师办得到,而洛坎的死灵法师有一个重要标志——灵魂上有痕迹。那是降临在冥河的证据,即便是他也不能避免,只是两次都被人为消除掉了,一次是系统,一次是奥杜因。 其二是弥修亚携带的神力,虽然很微弱,但在属性上的确是。 奥杜因把神力分为两种,一种是弥娅的鸡尾酒神力,由两种元素和灵魂三者糅合而成,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由三位管理者继承。 第二种即信仰之力,或说狭义上的“神力”。这是一种全新的力量,来源于管理者的造物们,却不能被管理者所用。唯一能掌控它的是目前的“新神”——实际上只有伊卡莉的元素使徒们。 那么问题来了,弥修亚身上的神力又是怎么一回事?伊苏他们已经掌握这种黑科技了吗? 他之所以能操纵神力,是因为作为曾经的经验载体——玩家,他已经被信仰之力“磁化”了,就像在磁场中放置时间过长的金属,自身也拥有了磁性,因此可以调用曾经的“经验”。可这些洛坎的原住民又怎么回事? 或许这就是弥修亚现在变成这副样子的原因? 这样想着,他突然在弥修亚后颈处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一点若隐若现的蓝色印记。 暗道一声得罪,他把精灵后背的衣物剪开一个大洞,真相顿时呈现在他眼前。 一个完整的水蓝色烙印,散发出阵阵寒意。 第十三章 首领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沐言去外面迎战弥修亚的同时,洞里也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首领战。 双方选手分别是来自牧马平原的人类和扎伊克斯的杰出造物——白骨巨像曼尼。 幽深的隧道里,人类法师用光亮术驱走了黑暗,也照亮了道路尽头曼尼狰狞的面孔,恐惧的气息开始蔓延。 这头獠牙猛犸莫名想起了沐言的教诲。 “记住,当敌人处于一条直线上时,什么都不要管,往前冲就好了。” 似乎现在就是了呢,眼前的人类在隧道里逡巡不进,还有比这更直的线吗? 曼尼不再犹豫,蹄子在地上蹭了几下就踩着沉重但欢快的步伐向前冲了过去,甩着它并不存在的鼻子,发出一阵阵作者找不出拟声词形容的嚎叫声。 就大象嘛,你懂。 它这一冲起来,地动山摇,最关键的是庞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不亚于正常人在铁轨上直面火车头的恐惧。 好在人类方也不是一团散沙,汉斯老师迅速组织起了学生。箭矢,火球,冲击波,魔法弹,各种攻击源源不断地朝曼尼扔了过去,一时间隧道里火花四溅,电光四起,好不热闹。 但这些攻势对装甲战车一样的曼尼来说算不了什么,火焰在靠近它周遭的寒气时就已经熄灭,其他无论是电弧还是风刃,都被厚重的躯壳挡住,无法伤及体内的魂火,顶多是塑形法术的冲击略微阻滞它的前进速度。 在《黄昏纪元》中,死灵法师的强大之处就在于能够操纵与自身实力完全不匹配的造物,那是真正的金钱攻势,毕竟你可以把能想到的所有材料都放到造物上。 但如此强大的道具也受到了种种限制:损坏的亡灵造物只能通过三种手段修复,拥有者自身,NPC或自然修复。因为这类道具身上散发着森森死气,让所有工匠NPC厌恶,所以没有人愿意帮忙修缮,玩家又游戏时间有限,不可能实现战斗职业和副职业的双赢,因此过于贵重的召唤物一旦有损伤,必须花费大量时间来缓慢自我修复。 游戏里秋名山超跑俱乐部的会长就是位死灵法师。黄昏9年,他们在征战图灵东南沿海的“五连发卡弯”——也就是暗礁群时,就是倚靠他的骸骨虎纹鲨。 这头身躯庞大的家伙由四条同类的尸骨拼接而成,身上符文流转,镶嵌着各种驱动宝石,可以说每寸骨头都散发着软妹币的清香。 这群富二代就是靠它第一个征服了五连发卡弯,凭借这里的航海图在图灵拿到了公爵的身份,拥有各种赦免权。这也是玩家在游戏中获得的最高身份,毕竟这份工作属于“开疆扩土”,对一个帝国的意义不言而喻。 后来这个任务的功臣不小心一头撞在暗礁上,损毁度达到60%,收起来后显示的修缮时间是一整年,也就是说直到那个版本结束它都没完全修复。 当然,那是在游戏中,但在洛坎,就没有这个顾虑了。扎伊克斯本人既是寒语者又是死灵法师,同时还精通炼金术和一部分魔药学,这位天才法师在并不算漫长的六十年间积累的知识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这也就导致曼尼成为了人类智慧的结晶产物,称得上货真价实的战争机器,面对接近五十人的人类精锐部队丝毫不落在下风。 虽然用“精锐”来形容这支队伍有些过分…… 一片烟雾缭绕中,来自图灵的骑士里昂第一个注意到有些不对劲,来自地面的震颤频率虽然降低了,但没减缓多少,这说明刚才的攻击并没什么太大的效果。 “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都会被碾成肉酱。”他开口道,“一队重甲骑士出列,用盾牌搭成斜坡!” 十名骑士从空间戒指里拿出箱子,双臂插入旁边的凹槽,覆盖着魔纹的秘银重铠一层层摊开,沿着骑士的手臂蔓延到全身,几个呼吸间,十名穿着单薄衣衫的骑士就已经全副武装,箱子底部充当方形单手盾,连接在骑士们的右手上。 “列队!下蹲!” 里昂的命令传出,骑士们站成三排,最后一排四人,下蹲并举起右手。最前面三人低喝一声,双脚踏入地面,转瞬就把自己深深嵌了进去,护盾倾斜,紧挨着地面。 十块箱子底构成的方型盾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组成一个三十度角的斜坡,表面光泽森然。 汉斯老师理解了里昂的意图,他抽出魔杖,指着骑士们头顶,“所有元素师学员,跟我一起把头顶这片区域扩大!” “是!”“没问题!”“卷,卷轴可以吗?” 学生们压下慌乱,七手八脚地回应。 随着头顶的岩石被腐蚀剥落,骑士们头顶的区域瞬间被拔高了好几米。 路西安撕开手里的卷轴,一阵若隐若现的光芒附着在方盾通道上。 “「上升重力」法阵,希望有所帮助。”他像个优雅的绅士,对里昂骑士微微躬身道。 “感谢你,路西安阁下。” “很好,路西安,干得漂亮!”汉斯老师赞叹道。 同一时刻,艾玛那边也有了新情况。一只灰不溜秋的老鼠“嗖”的一下子窜了回来,在她耳边吱吱哇哇说了些什么,随后抱着艾玛给的瓜子咬个不停。 “灰灰说前面有片开阔地,我们或许可以趁机过去。”她说道,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众人心中的生存火焰。 听到后,汉斯明白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他拿出长弓,弓弦弹的嗡嗡作响,一圈淡青色烟雾柔柔的荡开,被波及到的人感觉身子轻了一大截,不禁都看向汉斯。 “所有风系元素师,给你的同伴加持轻身术,让斥候和射手走在最前面,拥有「闪光术」的法师滞后,我们可以在这个大家伙被抬起来后冲过去!” 汉斯大声道,他很享受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简直快要升天了。他突然想起德列斯的速度,如果他还在,必然是跑在第一个。 心里有那么一丝愧疚,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看到艾玛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立马挺直了胸膛。 第十四章 前有狼呀后有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几十秒时间说起来短,但能做许多事情,说起来长,但实际上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 曼尼第一脚踩在重甲骑士的方盾上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包括那名骑士自己。 曼尼发出一声象嚎,势头不减,踩着斜坡逐渐升高,随着整个身躯都踩到了方盾铺成的路上,里昂骑士突然发出一声命令。 “就是现在!起!” 除了第一名骨头粉碎的骑士外,其余九人同时大喝一声,咬牙站了起来,他们目眦欲裂,牙龈都咬出了血,竟然活生生把曼尼向上抛了一段高度。 同一时间,准备许久的学生也纷纷展开自救。 象征「闪光术」的白光不断浮现,身上笼罩着淡青色的学生也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曼尼滞空的几秒钟,三十几名学生竟然一个不落地跑了过去。 “咚” 曼尼稳稳落地,四肢却陷入泥沼,而且在狭小的空间里,它连转身都很难做到,顿时陷入僵局。 几名身手矫健的学生趁着这个功夫快速上前,拔萝卜似的把十名骑士拔了出来,已经彻底脱力的他们像烂泥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但方盾依旧连接在一起,不得已,几名学生把他们翻了个面,盾牌垫在身下拖了回去,由随队的牧师施加治疗。 …… 曼尼脚下的泥沼是路西安的好戏,战斗经验丰富的他第一时间想到如此来阻滞敌人,而且他还意识到对方身上的寒气能够自救,干脆在墙壁上施加了恒温结界。 这种空调一样的东西最大的用处就是调节温度,过冷或过热都能调整,这时候拿出来简直有奇效。 现在他正带着几名元素师上前,联手释放简化版的「山崩术」来制造一场塌方。 “路西安,你在做什么!” 汉斯跑过来,想要制止他。 年轻的法师连头都没抬,对他置若罔闻。 “喂,我在问你话呢!” 汉斯伸手去碰他的肩膀,被抗拒火环一下子摊开了,掌心一片焦黑。 “混蛋!你在做什么!?”他惊道,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直到施法结束,路西安才施施然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你那个贩卖药剂的父亲没教过你,打扰一位法师施法是找死的行为吗?” 汉斯一边给手上涂抹药剂一边对他怒目而视,“别转移话题,你这个混蛋!你是要把我们都困在这里吗!” 路西安轻蔑地笑笑。 “愚蠢。” 两人交谈间,一只灰色的老鼠窜到法师肩膀,亲昵地蹭着他的脸。 看到这一幕,汉斯一下子脸色煞白,他想起这只老鼠是艾玛的爱宠…… “你知道洞外发生了什么吗?”路西安嘲弄道:“灰灰有一只叫做毛毛的同伴,可以钻透岩石,几分钟前它成功溜到了洞外,然后只过了半秒就死掉了,你猜猜是为什么?你以为那个疯巫妖扔下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就放过我们了吗?你觉得弥修亚大人现在会在哪儿?你还觉得‘出去’可以逃生?” 一连串问题砸的汉斯找不着北,他用脚想也知道对方的消息从何而来了。 “还有,”路西安伸出一根指头,让老鼠爬到他手上,对着汉斯。 “你以为,我和艾玛是什么关系?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足以和她相提并论?” 汉斯握紧的拳头都在微微发抖,他感觉自己被狠狠戏耍了一通,屈辱感潜藏在胳膊的肌肉下,似乎下一秒就要控制他一拳挥向面前这张可恶的脸。 “汉斯,”老师突然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这边有工作需要你来完成。” 汉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愤怒,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离开了。 “痴心妄想的低等人。”路西安哼了声,弯腰送走老鼠,转身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 劫后余生并未让这群学生有多么放松,来自艾玛的情报反而让他们更加紧张了起来。如果真的如这位驯兽师所言,弥修亚正在外面与死灵法师交手,那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算太多。 那位精灵根本无暇顾及他们。而且最恐怖的是,一位和传奇精灵法师僵持这么久的死灵法师,他的造物该有多恐怖…… 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珈蓝学院有一个传统,每次带队外出的老师都会携带超远距离传送阵,这个昂贵的东西布置起来麻烦不说,还是一次性的,但只要妥善安置,其中蕴含的能量足够在短期内转移数百人。 现在这群学生们就在这段短暂的喘息之机内安放传送阵,对生的渴望盖过了一切,他们在重压下迅速成熟起来。 这个时候,路西安等人制造的塌方处传来了重物撞击声,波动沿着山壁传到他们脚下,沉闷的声响仿佛一下下敲在每个人心头。 “时间来得及!”汉斯老师提醒道,“我和里昂骑士会为你们拖住这头怪兽的!” 这句话仿佛为慌张的学生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即将笼罩的愁云被驱散了几分。 然后,他们身后,另一处隧道的尽头,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回过头,紧张地注视着那里。 声音越来越近,一股肃杀的气息蔓延开,二十名骨灵剑士摆成两列方阵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看到这群骷髅,路西安不禁瞥了眼里昂骑士。 在他看来这队骷髅的阵型异常熟悉,似乎这些天来图灵的骑士们就是这种队列……难道说这些死者来自图灵? 他刚想到这里,里昂骑士就咆哮着冲了上去。 路西安第一次见到这位风度翩翩的骑士长这么愤怒。 -------------------- 德列斯在一团黏糊糊的胶状物中摸到了自己的包裹,他记得火种和狼粪蜡是放在一起的。 艰难地点燃狼粪蜡后,高温渐渐融化了胶质,把他的双手从束缚中解放出来。 “如果这次活着出去,我发誓以后所有的蜡烛都用狼粪蜡代替!”他这样想道。 狼粪蜡是来自卡德拉高地的进口货,珈蓝之所以连这东西都要“进口”,是因为它的质量太差了,硬的能砸死人,燃烧时还会发出刺鼻的恶臭,绕梁三日连绵不绝。 但这种东西之所以拥有市场,还因为它物美价廉,毕竟是兽人出品,彰显了他们在卡德拉高地艰难的生活环境。 狼粪蜡燃烧发出的恶臭钻进鼻子,刺得德列斯直流眼泪,但也融化了胶质,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 约莫五分钟后,他成功拿到匕首,豁开一条缝,从胶质中完全脱身。 重新拥抱空气让他感动的想流泪。 这时他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类似的“果冻”,而且还放着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 拿起纸条,德列斯注意到上面的墨色未干,似乎是不久前写好的。 “不要把马丁放出来,别问为什么。” 嘿!别问为什么? 德列斯一下子不乐意了,他抄起匕首就要解救马丁出来。 然而当匕尖和胶质发生接触时,一股电流顺着匕首噼里啪啦传了上来,他直接被一股大力击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背后的架子上。 灰尘窸窸窣窣落下,烟尘缭绕,同时从架子上飘下来一张纸条,落在他面前。 “乖,听话。” 上面写道。 第十五章 少年阿,我送你一个做英雄的机会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毫无疑问这两张纸条是沐言的杰作,之所以阻止他解救马丁,是因为还没来得及除掉这小子身上的符文,贸然动手可能会害死他。 但德列斯不知道这一切,他还以为是谁的恶趣味,于是警惕地站了起来。 少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储物间,木架子上落满灰尘,摆放着瓶瓶罐罐,墙上贴着各种标识,字迹潦草,而且语言混杂,他能看懂的也就几个类似“阿布拉尔草根茎”,“尖嘴鸭脚蹼切片”等等,所谓看懂是这些字母拆开认识,但组合起来就无能为力了,比如阿布拉尔草是啥,切片是啥意思?寻常法师的笔记对正常人而言就是天书了,更别说擅长生物和解剖的死灵法师…… 他愈发后悔没有认真上通识课了,那些东西在他看来对战斗并无帮助,所以能请假就请假,不能请的也创造机会溜了。毕竟他要抓紧每一秒来赚钱维持学业。 如果能安全回去,一定选修道恩老师的《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这门课,德列斯暗想。 在仔细检查途中,他从角落发现一把生锈的匕首,精致的矮人工艺,只是上面被某种酸液腐蚀了。 随手翻了个面,匕首背面用斑斑锈渍写着一段话: “我就知道你会翻看这把匕首。” “咣当”一声,德列斯把它扔在了地上,见了鬼一样后退数步。 他感觉后脊凉飕飕的,仿佛背后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喂,我看到你了,出来!” 他虚张声势道,然而没有回应。 几分钟后,德列斯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去理会,当务之急是带着马丁一起离开。 他计划找到水和金属丝,以此来把马丁身上的电导出去,然后救他出来。他在佣兵团见过类似的事情,那是一个被电到浑身焦黑的倒霉蛋,队伍里的牧师也这样做过。 在屋子的角落,他如愿以偿找到了水桶。 然而当站在水桶前时,德列斯的表情跟便秘一样。 水面结了一层冰,上面镂空写着两行字: “少年阿,我送你一个做英雄的机会 “要不要接受呀~” ----------------------- 地宫底层的大厅,来自图灵的骑士长里昂迎面战上二十位骨灵剑士,按理来说应该被团团围住,陷入苦战,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为首的骨灵剑士选择了与他单独交手,其余同伴持剑围在周围,任何试图加入战局一步者都会受到攻击。 里昂麾下的侍卫长,也就是被曼尼踩碎了骨头那位,即便被治疗也无法参与战斗,现在仅是勉强站在一旁。路西安似乎对他格外尊重,亲自上前搀扶着他。 “詹姆阁下,里昂骑士为什么会如此冲动呢?”他问。 侍卫长摇了摇头,挣脱了路西安的手。 “法师阁下,您应该去准备和那头破笼的怪兽战斗,不应该花费时间在我这个废人身上。” “那不一样,您是真正的贵族。”路西安正色道,同时对自己的同伴不屑一顾。“我认为其他人没有守护的必要。” “路西安阁下。”侍卫长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收敛言辞:“真正的贵族无法容忍你漠视生命的行为。” 路西安这才松开手,恭敬地欠身,“我会铭记您的教诲。” 目送他离开,詹姆才把目光聚焦到交战的双方身上。 里昂·图灵,他的父亲是白鸦骑士团的团长,也是图灵帝国的将军。虽然骑士团名为“白鸦”,但实际上这和当年在黑棘森林抵挡帝国军队的白鸦剑士团并无关系,毕竟那只军团无一幸存,新生的白鸦只是后人为了缅怀那只队伍重新组建的。 同样,其成员也从剑士变成了在马背使用战矛作战的骑士,因为过去组建剑士团时几乎面向整个牧马平原,所以符合要求者众多,现在图灵分裂了出来,无法重现当初的风采,再加上单纯的剑士在战斗中太依赖个人能力,没有充分发挥军团这一编制,时代的发展又为军队提供了诸如坐骑、制式装备等新的战斗力,所以整个图灵迎来了一次改革。 “依赖个人英雄主义的族群不会长久,我希望有一天凝结普通人的力量就足以媲美传奇,到了那时,每个人都是英雄。”一位改革了军队编制的将军在自传中这样写道,也被后人深深铭记。 于是白鸦重生了。 新生的白鸦骑士团保留了一系列东西,比如徽记,比如安魂礼,比如复古的队列方式等等,这些都和七百年前那支队伍一模一样。 如果西利欧现在回到洛坎,应该也会觉得里昂带领的十个人给他熟悉的感觉。 提起了西利欧,就不得不说一说扎老师。因为他入赘到琼斯商会,后者又和图灵皇室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此他就拥有了进入皇家陵墓的权限。 当时一心想要复活格莉丝的扎老师遭到驱逐后,临走前从陵墓盗走了不少尸骨,其中就包括西利欧等人的。七百多年前,他们埋葬在黑棘森林的尸骨被当时的皇室搬了回来,安葬在陵墓里,作为一种缅怀和凭吊。 因为当时那支白鸦剑士团各个身手不凡,物理系职业的修炼又是强化自身,所以蕴含能量的骨骼在这么多年间始终完好无损,到头来反而便宜了扎老师。 说起来那时的扎老师也没有坏的头顶,他的本性终究是善良的。 三大帝国在七百年间虽偶有摩擦,但自黑棘森林以后几乎没有任何战争发生,他想要获得尸骨只有两条路,要么图害生灵要么去乡下的孤坟挖取,思前想后,年轻的达米安选择了带上帝国最好的尸体离开——就像一位勇士离开新手村前戴上了村里最好的剑一样。 这也是图灵帝国为什么会参与这次行动,还派出了里昂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在这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元素高塔并没有渗透多少,扎老师当年的导师克里斯·寒风都不得不去晨星另谋出路了。如果没有这一重原因,他们可能都不会搭理。 同样,这也是为什么里昂看到骨灵剑士的出场后瞬间丧失了理智。他看到了对方左胸口的渡鸦徽记,那是当年英雄们的尸骨从黑棘森林搬回来后刻上去的。 这也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猜测的话,那随着交手的继续,里昂越来越确信这就是当年白鸦剑士团的前辈了,这滴水不漏的剑术已经深入骨髓(真·深入骨髓),除了他们没有人能如此娴熟。 为首的骨灵剑士行动也是仅靠本能,扎老师还未给他赋予匹配的灵魂(他还没摸过几次鱼),用的是“大锅炼钢”法杂糅出来的灵魂,反而被骨头影响,拥有了一部分神智。 于是在看到里昂的队列后,他也从骨子里感受到一种亲近和熟悉,不仅自己挥着剑迎了上去,还指挥其余骷髅组成了战圈方阵——这在军队中往往是两名剑士切磋时摆出来的。 如果仅是这样,那倒不失为一次“两代人”的会晤,可严重的是,随着一声巨响和象嚎,另一边的曼尼已经撞碎塌方冲了过来。 第十六章 抉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德列斯推开储物室的门,沿着楼梯向上五个台阶,伸手在墙壁上拍了几下,察觉到隔层后把匕首刺了进去。 从触感上看,匕首仿佛捅破了一层泥土,旋转一圈后,在墙上开了个洞。 洞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段话。 “幸运的小家伙,你会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无比庆幸。” 哼,可恶的家伙!德列斯腹诽道,写下这些文字的一定是个无聊透顶的人。 “就如你所想的那样,我的确非常无聊。” 德列斯:“……” 他捏着纸条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纸,并没有什么洞悉自己意识的法术,唯一解释就是对方提前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可恶的家伙! 他继续往下看。 “当你阅读这段文字的时候,你的朋友——或者说曾经的朋友正在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我会告诉你如何拯救他们,但抉择权在于你。” 在于我?德列斯愣住了。 “没错,在于你。” 该死,又被猜到了! “我看到了你的‘朋友’是如何背叛你的,所以有一点让我极度好奇:当你可以主宰他们的生死时,还会不计前嫌地去拯救他们吗? “你现在面临两个选择,小伙子。 “选择一:你可以来我的宝库随意撷取财富,相信我,那不比一头巨龙的珍藏差多少。但相应的,你将失去拯救他们的方法——我是说我赐予你的。当然,你也可以试试独自面对二十位骨灵剑士,或一头狂暴的白骨巨像。” 我才没那么愚蠢!德列斯愤愤道。 “选择二:我会告诉你如何拯救他们,但相应的,你会失去本该属于你的财富,并且还会因此被人怀疑——我可没有无聊到帮你编好前因后果故事背景,实力足以媲美传奇的死灵法师为什么不杀了你?这个问题我都有些想不通,但愿他们可以。” 德列斯不禁苦笑,留下这些文字的人对人心的把握真是到位之极。原本在这种选择面前,他几乎不用考虑,一定选第一条,毕竟那是四十多条人命,他虽然喜欢金币,可也不愿意自己的财富染上别人的鲜血。 可对方说的没错,他该如何解释? 这不是骑士,主角关键时刻只要坚定信仰,高呼正义必胜就能战胜对手,凡事都要讲逻辑的呀…… 可我去哪儿找逻辑?我把这档子事儿说出去他们会信吗?一个无聊到写小纸条让我做选择题的传奇死灵法师?呵,他们或许会以为我已经被控制了吧。 “或许这会让你为难,但不关我的事。” 混蛋!哪里不关你的事了!! 德列斯感觉自己快要抓狂了。平时扮演这个角色的人往往是他,这次也算亲身体验了一回。 “当然,你也不能考虑的太久,毕竟我也不知道他们能在我的造物手下坚持多久。 “最后,我善意地提醒你,不要祈求那个可怜的精灵可以来救你们,她已经和她的法师部队被掩埋在泥土中了。也不要试图背水一战——我是说拼死抵抗,那样也只不过是让我多几件不品质糟糕的藏品而已。 “你所面对的一切都是一次考验。人性经不起考验,但我坚信人格可以。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样本。 “扎伊克斯呈上。” 他恨恨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摔在地上,然后才意识到纸上没有写如何做出选择。 这个重要吗?似乎做出什么选择才是更重要的吧,他想。 闭上眼思考了片刻,德列斯纠结的表情平复下来。 “扎伊克斯阁下,我选第一条。”他对着空气大喊道,然后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一阵骇人的安静过去,就在德列斯以为自己被耍了的时候,一个两端是紫色花纹,中间镀着秘银的罐子从空中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下台阶。 同时,枯哑难听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就像分叉的树枝在沙盘里划拉。 “这是一个护命匣,巫妖的生命源泉。” 德列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珍贵的东西…… “当然,是伪造的。” 德列斯:“……”你能一口气说完吗!! “带上它,你就可以吸引白骨巨像和骨灵剑士的注意力,然后带着它们逃窜吧。”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德列斯上前捧着骨灰坛似的护命匣时,脑海里突然涌现了一个想法。 如果……他们让我摧毁这个护命匣呢? 想到这儿,他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当他捧起这个东西时,他就成了众矢之的,一方面面对巫妖的死灵造物,另一方面,面对贪婪的人心…… 当然,这一切取决于自己如何解释。 可他说出去的话,会有人相信吗?即便自己拯救了他们的性命…… 抉择权与其说交到了自己手里,倒不如说是给了那些曾经的“同伴”手中吧。 那我呢?引开那些怪物后,谁来拯救我?这位扎伊克斯阁下吗?呵,别开玩笑了…… 德列斯深吸一口气,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欠妥。他屡次提醒自己不要被廉价的正义感欺骗了,但还是禁不住“诱惑”。 “喂,我……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藏在暗处的沐言听到这句,差点笑出声。这小子原来这么真实的吗? 好在紧接着德列斯就无奈地笑了笑。 “当然,我也是开玩笑的,这或许会是件很好玩的事,就请你拭目以待吧,阁下。” 他站起身,抱着坛子,脑子里飞快地考虑着各种结果和对策。 沐言看着这小子绞尽脑汁思考的模样,突然有些亲切。 “他应该很兴奋吧,”他想道,“加油啊小子,不要让我失望。” ---------------------- 里昂挥舞着战矛,让面前的骨灵剑士节节败退。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就连骷髅都得避其锋芒。 周围站成战圈的骷髅依旧站得笔直,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里昂很清楚自己不能呼叫援军,大部队正在与那头巨像交战,他这样牵制二十名敌人反而是最好的结局了。 而且这属于白鸦团的军人之间的切磋,违背规则将遭到唾弃。 但他忽略了一点,他毕竟是人,以血肉之躯和不知疲倦的亡灵为敌,本身就是件高难度的事情,更别说耳边还不断传来学生被巨像踩中发出的哀嚎。白鸦骑士团本就是帝国坚盾,匡扶弱者,维护公正,现在他却只能聆听弱者的生命被肆意践踏,这对以怜悯和仁慈为信条的骑士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稍一不留神,里昂的攻势中出现了一丝漏洞,骨灵剑士格挡的长剑猛的探出,直奔他胸口而来。 对方就像一只藏在硬壳下的老乌龟,以逸待劳这么久,终于找到了机会,而且这一出手就是疾风骤雨的攻势,与之前判若两人。 “白鸦剑术的进攻端的压制力也这么强吗?”里昂越打越心惊。 双方攻守转换后,他已经舍弃了在防守端相形见绌的战矛,转而换上一面银制盾牌,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可即便如此,盾牌上传来的力量也让他手臂酸麻。反观对方,频率没有一点点衰减,眼眶里的魂火依旧明亮。 …… 另一边,除侍卫长詹姆以外其他九位骑士提起最后一点力气组成人墙,将绘制传送阵的学生们与曼尼隔开。以汉斯老师为首,路西安为辅的十多名学生负责与白骨巨像缠斗,这才过去几分钟,他们就已出现了不少战损。 曼尼谨遵沐言的吩咐,已经很收敛了,它避开了所有要害——头和心脏。虽然不少学生看起来极其惨烈,四肢被踩的血肉模糊,但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救的回来。 但无论是它还是沐言都没有考虑到,这样对这群新兵蛋子的心理创伤更大…… 汉斯老师本身是一名六环奥术师,而且作为一名教书授课的导师,他本身实力并不突出。之所以能成为此次的领队,是因为在元素高塔和学院间的人脉和威望,更多的是扮演一个协调者。现在能与曼尼纠缠在一起,很大程度上依赖路西安的发挥。 要是在《黄昏纪元》里,这就是一只平均等级不到50,由一名60级团长和40多级的职业玩家带领的杂牌部队,试图挑战曼尼这种65级团队首领,如果不是后者放水的话,他们早团灭了。 饶是路西安身为嗅觉敏锐的战斗法师,也不禁为面前这头巨兽的难缠而犯愁。他头一次见到这么聪明的大家伙。 他在苏拉玛学习过一段时间战斗法师技巧,当时精灵导师瓦尔托伊的授课方式很简单,收了魔杖和空间戒指把他扔进去和魔兽对峙,坚持不下去后再拎出来做复盘,如此往复直到他能够戏耍实验对象。 其中有关“猛犸类大型魔兽”这一课中他记得清清楚楚,导师原话是“身体笨拙,智商低下,容易被眼前的挑衅者吸引”。 可眼前这头算什么? 队伍里算上他和汉斯老师在内一共有五名奥术师,现在仅剩他们两人,为什么?那三个倒霉蛋什么都没干就被拱飞了,现在还靠在墙边不省人事,当时一名盾战士拼命抱着它的后腿都不能拉住这个大家伙。 再后来,它终于被盾战士引走了,可他自己只是悄悄铺了一层引力加剧,就感觉被人盯上了。 他几乎下意识地闪走,与此同时,原来站立的地方扎着几根寒意袭人的骨刺…… 原来这家伙还会远程攻击…… 路西安这下学聪明了,他只动嘴,绝对不施法。在他的指挥下,一行人勉强拖住了曼尼。 只是有件事让他很疑惑,从进来到现在,他都很确信没见过一根杂草,山洞里光秃秃的,似乎与生命绝缘,但绘制传送阵的地方却铺着一片稀稀拉拉的野草。 这是为什么? 正在他疑惑间,负责吸引巨像注意力的盾战士发出一声惨叫,镀了精金的昂贵盾牌应声破碎,巨像的獠牙径直穿透身体,将他活生生挑了起来。 巨像发出一声嚎叫,一甩头把盾战士重重摔在地上,后者嘴里往外蹦血沫子,脸色一片煞白,眼看就要不行了。 路西安顾不上那么多,连续三个闪光术抱着他脱离了战场,可这一动,就被曼尼盯上了。 他迅速在面前撑起一面法师盾,几乎是瞬间,“嗖嗖”两声,法师盾被巨力击的粉碎,两根骨刺穿过法袍把他钉在了墙上。 与此同时,大地传来震颤,路西安看到一个狰狞的象头在视野里不断放大,獠牙锋利,寒光熠熠。 周围人的表情也仿佛被放慢了,他看到艾玛在尖叫,汉斯老师在撕开卷轴,其余人的攻击直奔巨像而来,就连与他有过节的汉斯也把弓拉成了满月。 “这就是弱者的挣扎么,虽然没有一点用处。” 生命的最后时刻,路西安竟然出奇的冷静,他还在回忆那位盾战士的身份。 “那家伙叫什么来着,他似乎是位血统纯正的贵族吧?早在晨星尚未分裂时就是贵族了吧。 “这么说来,我的死亡还不算浪费,最起码有所帮助。这家伙要是个法师就更好了。” 感觉到巨像奔跑带来的劲风打在脸上,路西安闭上了眼睛。 “我大概会被撞的粉碎吧。”他想。 然而命运总喜欢开玩笑,一声中气十足的嚷嚷传来。 “邪恶的生物!住手!你们的主人在我手上!” 德列斯突然出现在大厅另一端的隧道口,双手捧着一个银灿灿罐子,大声喊道。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曼尼在千钧一发之际停止了脚步,骨灵剑士也停手,扭头望了过去。 隐藏在暗处围观的沐言被德列斯这一嗓子逗笑了,幸好隔音结界还在。 见控制住了局势,德列斯暗地里松了口气,但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还是让他心里一阵发毛。 这时在场的亡灵生物都很配合地表现出了愤怒,里昂周围的骷髅齐刷刷冲了过去,扔下一脸懵逼的骑士长。曼尼也嚎叫一声,像奔驰的老式火车,冒着浓烟发出巨响碾了过去,落在最后面的一位骨灵剑士甚至被它踩成了碎片。 德列斯暗道一声糟糕,他没想到这些骨架子跑起来这么快,急忙掉头逃窜。 这一幕来得快去的也快,直到几秒后,在场的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就这么被引开了?”汉斯表现的难以置信。他不相信德列斯还活着,也不相信这家伙找到了巫妖的本体,更不相信会来主动救他们。 “愣着干什么,赶快绘制法阵离开!”汉斯老师率先反应过来,大喊道,众人这才如梦方醒。 “那德列斯怎么办?” 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气氛安静了一瞬,随后迅速恢复正常,仿佛从没有人这么问过。 话说年后我就没有再没打开过书页了,评论区看着糟心,看一眼能毁一周的心情,建议你们也别去多费口舌。坚持更新的话,这书经常上一些小型推荐,但每逢此时,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出现在评论区。大家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在本章说里留言就好,如果很长,emmmm,可以加群。群里人少,也很安静,蛮适合讨论。就这样吧,我安安静静地写,你们舒舒服服地看~【这一章的4000字才不是因为RIO打赏了呢!!!口享! 第十七章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开启了幽灵漫步的沐言就待在大厅角落,静静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刚才那一瞬的凝滞仿佛是连续动画中的“短暂丢帧”,对接下来的发展毫无影响。 在那之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玩了命地与时间赛跑。 法阵已经完成了九成,因为心无旁骛,所以最多再有几分钟就完成了,依旧没有回答刚才那个问题:德列斯该怎么办。 一闪而过的救世主现在被一堆骨架子撵着跑,沐言提前向他指示过逃生路线,这小子记性不错,一下子就记住了,而且身手矫健,是个跑酷好手。 “或许该给他们留下一点教训才对?”沐言不禁想道,但就在这时,他感受到空气中的元素开始欢呼雀跃,仿佛迎来了新生。 声音并不明显,只是轻微的呢喃,但在死寂的躯体下是逐渐复苏的内心。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吗……”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身子一闪消失在大厅中。 与此同时,大厅里的传送阵已经完成,包括伤员在内的四十多人都站了进去。 里昂骑士脸色有些不自然,侍卫长用眼神问询,他也什么都没说,抿着嘴唇微微摇头,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在光芒升起的前一刻,他突然一步跨了出来,离开了传送阵,头也不回地冲进隧道。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道白光闪了出去,紧随里昂而去。 “路西安!” 艾玛尖叫道,声音被亮到极致的光芒吞没,一阵空间收缩的杂音后,大厅里空无一物。 …… 里昂跑了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呼唤,一扭头,发现是路西安。 “法师阁下,你为什么跟过来?” “被一个贱民牺牲性命搭救,我会觉得余下的人生涂满污点。”路西安淡淡道,“想必里昂阁下和我想的一样?” 里昂没有解释什么,因为他对路西安的心情感同身受,只是说法没那么难听罢了。 他对路西安十分了解——具体说是对克拉克家族做足了功课。 名为里昂·图灵的他,是图灵皇室的一脉分支,未来也会继承父亲的将军位子,到那时,这个远在珈蓝城,七百年来每一代家主都是白袍法师的家族就会成为他的劲敌。他从不怀疑面前这小子能否成为家主,换句话说,两个人在未来会是敌人。 克拉克家族的直系后代都是法师,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天才,因此他们是坚定的血统笃信者,坚信“感知魔网的能力于血液中流淌”,出身贵族的他们对“身份”的认同超乎正常人的想象。 这个身份还包括“底蕴”和“内涵”,并不是拥有爵位就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这种人多半都是一根筋,对某些事情特别执念,拿路西安严重的“精神洁癖”来举个例子,在这位法师看来,整片牧马平原上值得他敬佩、能与他共事的同辈不超过十个。 这其中包括埃德华兹家族的掌上明珠,晨星的蔷薇花苏利亚小姐,被誉为荣耀骑士的里昂骑士,风头完全被丽娜盖过,要不然也能拥有个什么称号的艾玛小姐等等,这些人无一例外拥有良好的出身和教育,他们的家族追溯到七百多年前晨星尚未统一牧马平原时都是各大城邦的贵族。 因此被一位农场主的儿子搭救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事实上里昂也有这种执念,比如他恪守的“骑士守则”。抛开那些“这样做使我愧疚”、“这样做违背了骑士守则”的外在借口,驱动他迈出这一步的核心情绪与路西安没什么区别。在两人看来,德列斯始终是“弱者”,伤及了他们的自尊心。 所以里昂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如果掩饰内心,那又违背了守则中的“诚实”。 有些时候,“勇敢”指的是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 …… 路西安为两人加持了轻身术,他们沿着德列斯消失的方向来到储物区。 周围还残留着曼尼肆虐而过的痕迹,所以两人并不怀疑他们走错了地方,只是不知道德列斯还能坚持多久。 这一时刻,救世主本人正沿着沐言指示的逃生路线上蹿下跳,抛开起初的慌张和生疏,现在他觉得自己灵活的就像一只猴子,而且渐入佳境。 突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年轻且富有活力。 “我的天,你怎么还在跑……” “谁!?” 德列斯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逃生用的卷轴瞬间出现在手中,然而下一瞬,他就感觉眼前一花,随后失去了意识。 …… 沐言打晕了德列斯,看到他手里攥着一道卷轴。 “噢天呐,这上面还有饼渣……” 翻开看了看,他不禁笑道,“真是别出心裁,「随机闪光术」捆绑了「眩晕术」,这哪里是保命道具,这简直就是送命道具。” 正打算带走德列斯,他感知到两道身影正在快速靠近,发现是谁后,竟感觉有些欣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这么久还真是没白等。” 他二话不说撕开了卷轴,上面镌刻的元素框架刚开始吸收元素,就被他强制中断了,然后一个「眩晕术」扔到了德列斯头上,后者好似平白无故被人砸了一榔头,顿时晕的不能再晕。 这时一众骷髅架子赶到,沐言指了指脚下,对曼尼做了个跺脚的动作,后者瞬间领会,高高跃起,重重落下,庞大的身躯一连踩塌好几层地板,直达储物区。 “好了,接下来为了保护你们,就先委屈一下子吧。”沐言把众亡灵体内的灵魂抽了出来,装进水晶球里,散落一地的骨头架子收进空间戒指。然后把德列斯扔在马丁的胶质果冻上,自己也迅速离开。 几分钟后路西安和里昂赶到,他们沿着曼尼踏出的坑洞掉下来,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德列斯。 “他应该是掉了下来,幸好被这团东西接住了。”里昂上前拍打他的脸颊,试图唤醒德列斯。 “没用的,”路西安脸色不自然地制止了他,“中了眩晕术的人没法这样叫醒,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眩晕术?” 面对里昂的疑惑,路西安没吱声。他看到了四散的卷轴残片,那里面的手脚还是拗不过艾玛为她做的,没想到差点害死这个家伙。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亡灵都扔下猎物去帮扎伊克斯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拿出一个纯白色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块鹅卵石大小的水晶,里面氤氲着迷幻的色彩,隐约可以看到珈蓝的浮空城纳拉达克。 “传送石?”里昂不禁叫出了声。据说这块石头可以将总重量不超过300千克的东西(包括人)传送上万里,是件昂贵的一次性消耗品,而且是非卖品,除了珈蓝的六人议会知道制作方法以外没人能掌握。 “没错,我也就这么一块。” 路西安看起来也颇有些肉痛,但顾不上这么多了,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在催促他,他能感觉到周围的元素欢呼雀跃,与以往感受到的全然不同,这种反常的现象与两位传奇法师的消失共同组成了对未知的恐惧。 举起水晶球往地上狠狠一摔,一道光门出现,他用法师之手抓着马丁和德列斯一齐踏入,里昂紧随其后。 第十八章 惊不惊喜?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再次感受到自己被澎湃元素包围,沐言有种回到赫鲁的感觉。 这是法师晋入传奇的征兆,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元素被赋予生命的过程。 这种感觉很奇妙,与其说是“赋予”,倒不如说是“唤醒”,这些在他的感知里呈五颜六色的小家伙们仿佛刚从一场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冬眠中苏醒,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没了。 元素浓度比起之前也有了很大提升,越来越多的澎湃元素主动挤在地宫中心,也就是扎老师的冥想屋四周,由此产生的真空地带被四周涌入的死寂元素填满,如此往复,就像在盛大节日奔赴广场观看表演的人潮一样流动。 与此同时,魔网上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律动。 …… 珈蓝,近百座法师塔一齐亮起光芒,白袍法师们纷纷站在露台,仔细凝望头顶的苍穹…… 银月城的大地穴布尔洛德,被囚禁在这里的前祭司长埃利尔突然神色一凝,旁边的数名精灵法师也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晨星城,圣湖旧址,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的兰斯洛诧异地抬起头,一成不变的天色突然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 萨弗隆,王座之上的嘉顿原本耷拉着眼皮,突然没来由地哼了一声,旁边打盹的沙恩斯被吓得一个哆嗦踢在了狗身上,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静谧湖底,水幕空间中,伊苏静静盘坐在水草编织的毯子上,突然睁开了眼…… …… 对每一个能够感知到魔网人而言,随着等级提升,对它的波动也就愈发敏感,此刻他们都感受到了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而自身调动元素的能力也受到了压制。 但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沐言游离于魔网之外,对这种波动看的清清楚楚。就像奥杜因形容的那样,伊卡莉如同一只被束缚在魔网上的硕大母蛛,一旦感受到有法师晋入传奇,从此脱离了魔网,就会动用那点小的可怜的权限将其捕获,一番说教无用后愤怒地杀死猎物。 现在就是这只母蛛寻找猎物的时刻。 此时元素浓度不再升高,一股熟悉的感知扫过整个地宫,当然也发现了毫不隐蔽的沐言。后者知道是扎老师苏醒了。 “夏穆?你的身体怎么……” 扎伊克斯,不,应该说是达米安没想到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学徒,而且他还换了具身体……最可怕的是,自己竟然无法完全感知到他的存在。 “老师,来不及解释了,快自爆!我会想办法收集你的灵魂!”沐言急忙传音道。 “什么?”达米安懵住了,他更没想到自己的学徒第一句话竟然是劝自己自爆。“你,你在开玩笑吗?” “一定要信我啊!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信!一定要快!为了格莉丝小姐!” 在达米安的感知中,这句话渐行渐远,似乎从渺远处飘来,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时,自己已经身处一片荒漠中。 沙子如海洋般流动,时而卷起波浪,一位女性坐在王座之上,她的头发像流动的蓝色火焰,身上披着绿色藤蔓织成的华美长袍,脚边匍匐着一位魁梧的巨人。 达米安发觉自己与沐言的联系被切断,除了身边不断复苏欢呼的元素之外,感知不到任何东西。他不由得眯起眼睛,看向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家伙。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庄严肃穆。 “凡人,你是否——” “轰——” 伊卡莉的话语被活生生打断了,她面前的传奇法师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化作最原始的粉尘,巨大的爆炸甚至在沙海中造成一大片真空地带,沙子下面是洛坎的俯瞰图,山川河流一览无余。 就算是元素之主,也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她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有人这么果断,一时间竟有些错愕。 惊愕过后,是无边的愤怒。 “混账!!!” 伊卡莉身上的藤蔓长袍止不住地生长,蓝色头发也扩散开,充斥着天际,脚边匍匐的巨人浸润在这股威压下,瑟瑟发抖。 “这些该死的传奇法师! “他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神灵的愤怒让魔网一阵颤抖,每个四环以上的法师都有一瞬无法感知到魔网。 好在异样只持续了一瞬,伊卡莉就迅速恢复了正常。魔网现在与数以万计的法师密切相关,人类是坎洛什的造物,如果因为她的原因产生重大伤亡,那么根据弥娅留下的规则,她不知道会面临如何可怕的惩罚。 坎洛什仅消灭了赫鲁为数不多的巨龙和元素造物就被永久放逐在时间里,如果她对人类出手,恐怕会真正归于元素,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元素之主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但不代表她会就此善罢甘休。 一团火光从指尖探出,落入沙海,烧融出一个大洞,紧接着化作一颗流星直奔白岩矿场而去。 同一时间,嘉顿、伊苏、拉尔三人出现在白岩矿场上方的天空,嘉顿看了眼视野里不断放大的流星,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但对两位昔日好友也有些忌惮,就冷哼一声离开了。 直到流星落于山巅,爆炸和冲击荡平了周围几十里内的所有建筑,燃起熊熊大火,伊苏和拉尔才放心地离开。 …… 信仰历775年11月24日,晨星的学者们这样记载道: 流星坠落于地面,坎萨与横断山脉的交界处化为一片火海,孤山被夷为平地。烈焰熊熊燃烧了三天三夜,留下一片焦黑。 事实上坎萨地区的先祖们早在歌谣中遇见了这一切,吟游诗人至今还传颂着歌谣: “…… 若一切将焚于烈火 让我们一同燃烧 凝视着跳跃的火苗 升入浓重黑夜 …… 一同见证赤色的火焰席卷 如果今夜我们在劫难逃 愿你我共同见证死亡” 同样也是这一天,沐言从满目疮痍的深坑中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呼出一口带着黑灰的浊气,没心没肺地咧开嘴笑了。 一条拳头大小的龙趴在他胸口,一张脸有身体的五分之一那么长,紧闭着双眼,看起来极其虚弱。毫无疑问这是史矛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袖珍。 沐言把他轻轻放在一旁,掏出一枚水晶球,敲了敲,然后放在耳边。 “敲什么敲!我还没死呢!” 听到扎老师中气十足的叫骂,沐言终于放下了心。他伸了个懒腰,召唤出海德薇,傻鸟扑扇着翅膀卷起一阵微风,在余烬堆里吹出一片空地,沐言二话不说躺了上去。 土地还带着一丝温热,就像舒服的土炕,万分疲惫的学者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太好了,这次没有人牺牲……” 他在睡梦中呓语道,嘴角还挂着满意的笑容。 可算是把黄老板的这首歌的词抄完了,喜欢的不得了。 第十九章 自由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三天前那场毁天灭地的“神罚”中,沐言一共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在扎老师消失的瞬间来到史矛革藏身的山洞里,激活走之前布置好的防御结界——事实证明他的力量在神明面前根本是以卵击石,本身的防御就不说了,脆弱如纸,就算精心构筑了结界也只是纸对折而已。 第二件,借用史矛革的力量收集扎老师四散的灵魂,储存在水晶球里。传奇法师自爆引起的巨大波动掩盖了这一过程,再加上伊卡莉处于盛怒之中,没能察觉。在那之后,耗尽力量的史矛革变成了袖珍龙。 这样一来,身为传奇法师的扎老师就已经“死去”了,新生的他成为了“不存在的人”,即与沐言一样的自由人:拥有传奇法师的权限,可以自由掌控元素,但没有身份。只要他们没有表现出让神灵震撼的力量,就永远不会被发现。 就像当初夏穆那个“李代桃僵”的计划一样,只是这次目标没有被送到赫鲁,也没有牺牲者。 这是他在赫鲁时提前构思好的对策,整个过程的细节都被他拆成零碎的小问题打乱顺序从奥杜因那里得到了证实——当然后者并未察觉他要做什么。 灭世者在把他从冥河上掳走后就提到过扎老师可能面临的危险,然后就闭口不言。沐言深知对方在等自己开口乞求,索性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同样只字不提。一人一龙的默契一直持续到沐言离开都没打破。 巨龙在被塑魂者创造时,身体里都带有一丝他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让巨龙成为了天生的灵魂大师,自带的威压也正来源于此。因此不同于死灵法师,或说不同于人类,他们的身体可以储存灵魂力量,类似史矛革这种庞大的身躯,携带的灵魂能量相当惊人。 沐言所做的,就是借用史矛革体内的力量人造一个灵魂力场,像一块磁铁,吸引四散的灵魂。 赫鲁之所以成为灵魂的故乡,原因在于尼弗海姆是灵魂之海,赫鲁的上空充盈着丰富的灵魂能量,就像最原始的生命高汤。人造的灵魂力场与它相比就如小块磁铁与天然磁场的区别。 但好在这块磁铁占据距离优势,赫鲁与洛坎毕竟隔着一个位面,所以扎老师的灵魂才不会回到赫鲁。 作为成功的代价,史矛革耗尽力量,缩成了一条袖珍龙趴在沐言胸口。 幸运的是这个缩小的过程是渐变的,一开始他用身体保护了沐言,替他硬抗了伊卡莉的神术冲击。之后来自元素王座的烈焰熊熊燃烧时,他的身体就已经缩成了正常龙大小,再后来越来越小,反而轮到沐言来维持结界来隔绝火焰。 这一维持就是整整三天三夜,对沐言来说,精神上的压力不亚于在纳格法尔号上篡改控制魔纹那次。 毕竟是和神术对抗,其元素浓度达到了极限,在量上彻底碾压他,甚至可以这么说,伊卡莉扔出来的那一小团火焰,如果加上合适的灵魂开启神智,假以时日就是一个袖珍版嘉顿。可现在它仅仅是作为一个一次性消耗品,其威力可想而知。 也难怪伊苏和拉尔要跳出来防止嘉顿半路截胡了,灰烬公爵不会放过一丝能够增强实力的机会。 哪怕现在沐言筋疲力竭睡着了,也在下意识地维持结界,不断有灰尘落在其上,勾勒出了原本无形的结界轮廓。 傻鸟蹲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着,没有收到指令,它就一动不动。时间一久,一个球形,一个鸟形一共两座黑色“雪人”就出现了,矗立在焦黑的大地上。 --------------------- 两天后的灰谷,伊莫特鲁巨坑附近。 在先后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场大爆炸后,这片土地终于榨干了最后一点养分,从以前的青坑绿水,鸟语花香变成现在这片死地。 坑里的土壤盐碱化严重,吸引了不少腐生魔兽和秃鹫,以前安静祥和的自然之乡消失不见,转而是如今的阴森森、散发着腐臭的泥潭。 但这不代表没有人前来。 自从半年前离开了珈蓝,洛罗夫就一直徘徊在灰谷徘徊,有时来伊莫特鲁附近转转,数月过去,他始终没找到所谓“风之苍穹”在哪儿,或说压根找不到它的入口。 首先,这儿的景色与书上写的“安静祥和”没有半枚银币的关系。 其次,书上说的“活跃在灰谷各处的自然种族,诸如林精,熊怪,岩石傀儡”他也没发现,倒是衰败的村落发现了不少。 最关键的,书上说的“住在伊莫特鲁,举止怪异的自然系施法者族群”他一个都没见到,“举止怪异的魔兽”反而发现了一只。 那是一只腐血狴,见到他之后第一反应是逃跑而不是攻击的腐血狴。 “难道是因为我身上太臭?” 洛罗夫第一反应是这样,因为穷,而且懒,他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这种事发生在一位法师身上着实令人难以想象。 但这位毕竟是平民法师的代表,可以理解。 “不过一头什么都吃、生活在沼泽里的腐血狴会觉得我臭?” 这是他的第二反应,随后这位法师就紧随那头腐血狴而去。 但洛罗夫明显低估了这里的安全程度,或者说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作为擅长伪装的五级魔兽,腐血狴生活的环境比他想象中危险许多,没多久洛罗夫就因为自己的好奇心陷入了六级魔兽人面狼蛛的陷阱。 这种蜘蛛长着类似人的上半身,而且浑身赤裸——但它是公的,所以上半身也是男的。 (是不是很失望) 这是一种非常持家的雄性魔兽,他们捕到猎物后会咬掉脑袋储存起来,等到与母蛛交配那天再挂在网上,期待交配完成后性情大变的母蛛注意到这些食物,从而放过他们自己,可以说是相当机智了。 但这对洛罗夫而言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他已经被两只公蛛逼到了死角。 “嘿两位,我是说两——哦天哪,”洛罗夫刚开口,两道毒液就一上一下射了过来,他不得不一个升起一面土墙进行防御。 毒液在墙上蚀出一个深坑,眼看就要突破,墙突然软化,和毒液混在一起,棕绿两色的混合物又被洛罗夫杖尖发出的微风吹走。 “试试这招怎么样!赞美弥娅!”洛罗夫魔杖一挑,类似魔兽粪便的混合物就反向飞了出去,直奔两头魔兽而去。 洛罗夫本以为多少能逼迫它们闪躲,露出空隙方便自己闪出去,可两头公蛛对自己的毒液丝毫不躲避,嘴里吐出一团白色粘液迎风舒展开,竟把那东西包了起来,避免了被浇头的下场。 “哦伙计,你的网竟然是实心的,太厉害了……那这招呢?赞美弥娅!”洛罗夫嘴里不住念叨着,几团风刃吹向头顶的蛛网,试图切开包围。 “铛铛” 风刃宛如切在金属上,不痛不痒甚至还迸出了火星子。 洛罗夫傻眼了,他看到面前两头公蛛一点点靠近,嘴角因为喜悦留下涎水。 “你们……要不先打一架,决定谁来吃我?” 他的建议被忽视了,“嘶嘶”的吸气声近在咫尺,他不禁绝望地闭上了眼。 “弥娅在上!救救我吧!” “Fus-Ro-Dah!” 一声稚嫩但威严的叫声在耳边响起,洛罗夫被刺的浑身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看到面前飞着一团拳头大小的金色生物,正扯着嗓子对两头人面狼蛛怒吼。 起初那一嗓子的确把两头魔兽吓坏了,它们甚至匍匐在地浑身发抖,可紧接着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Ro-Dah——” “Dah——” 蚊子样的东西还在卖力地吆喝,但雄蛛已经爬起来了,它们发现除了叫声散发的气息可怕以外没什么威胁。 “……逗我呢吧?”洛罗夫欲哭无泪。 白袍洛罗夫:【卷一,3、9章】出现过。贝洛卡镇横空出世的法师,黄金苹果的拥有者,得到了曼加扎的传承,明白元素呈两种形态并帮助依德丽尔察觉这件事,之后离开珈蓝。游戏中的著名NPC,沐言向往的对象,卒于新神信徒的围攻。腐血狴:【卷三,57章】出现过。 第二十章 洛罗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从两头人面狼蛛手里救下洛罗夫后就一直盯着这家伙看,看的后者心里一阵发毛。 这个强大的法师是谁?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年轻…… 洛罗夫在心里嘀咕个不停,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要不然也不会追的这么深。但现在轮到他被别人好奇了。 还有那条……龙?那真的是龙吗?可为什么那么小? 他瞥了眼不死心的史矛革,后者正对着两头公蛛的尸体不停地“Dah”“Dah”“Dah”。 “Fus-Ro-Dah”这声吐目的官方翻译为“不卸之力”,效果是用极强的气弹冲溃对手,因此被玩家戏称为“愤怒之喷”,论坛上因为发表辱骂言论而被禁言的人头像上都会挂一个水印,写着“善于使用Fus-Ro-Dah的非正义使者”。因为它是几乎每条巨龙都会的,所以被听到的频率最高,也就成了最受欢迎的龙吼。 然而对现在的史矛革来说,他只能用这道龙吼掀起一阵微风,十分孱弱。洛罗夫甚至一度以为这条未知生物在哈气,试图用口臭熏死对手。 但他无法解释一开始感受到的震慑和惶恐。 可能……我被那两头蜘蛛吓破了胆? 这时一道声音将洛罗夫跑毛的思绪拽了回来。 “洛罗夫阁下,你好呀。” 诶!?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已经出名到这个地步了吗…… 洛罗夫盯着沐言,却不知道后者看到他以后也是感慨万分。 这可是日后最受玩家爱戴的白袍洛罗夫呀!黄金苹果的拥有者。一位怜悯,善良,博学而且有礼貌的伟大法师,因为死于剧情杀,还让官方被广大玩家声讨,这么声势浩大的自发行动可是《黄昏纪元》历史上极其罕见的。 只是现在的洛罗夫为什么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蓬头垢面,像个乞丐多过法师…… “阁下该怎么称呼?请允许赞美您的帮助。”洛罗夫礼貌地答道,试图在对方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然后早点离开。在他看来,这种一看就很有钱,很有教养的法师多半都是臭脾气,他可不想惹祸上身。 “叫我沐言就好了。” 洛罗夫眼前一亮,“阁下是东方人?” 沐言挠挠头,腼腆地笑笑,“没错,我来自蟠龙脊东面。” 完蛋,蟠龙脊在哪儿?洛罗夫一时摸不着头脑。这话茬我没法接啊,真是尴尬死了…… 不同于正儿八经的法师,这位完全是野路子,甚至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其他法师都称得上是学者,而这位拿到黄金苹果前一直是位木匠……唯一的受教育经历是在夜色镇的莫森学者那里上过几天课。 说起他的命运,似乎更称得上“神眷者”这个称呼。 一年前的某天深夜,他从山里往回走,半道上遇见一个身体消瘦的怪人,夜色浓重看不清楚,当时没反应过来是魔兽,还上前打招呼,可凑近一看就发现这家伙的身体完全是藤蔓缠绕成,头发如根须,还长着叶子。惊慌之下洛罗夫胡乱连火把都扔了过去。 这种普通火焰对一只四级魔兽来说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它甚至都懒得躲,可正巧这时天上劈下一道闪电,好死不死地电在枯木精头顶。枯木精被劈成两半,中间的魔核暴露了出来。 一头木系魔兽,没有比它的魔核更易燃的东西了,正巧这时火把被扔了过来,顿时火光大盛,这头魔兽的击杀也算在了洛罗夫头上。 就这样,普通人类(1级)击杀45级魔兽枯木精,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收获了一枚黄金苹果,踏上了法师道路。 洛罗夫始终认为这是弥娅赐予自己的礼物,所以他无论释放什么法术,都要在最后加一句“赞美弥娅”来表达感谢。 后来他带着一颗朝圣的心来到了法师的圣地珈蓝,但被学院拒之门外。像他这种蓬头垢面的野法师在其他国家或许很受欢迎,但在珈蓝这座城市,扔个砖头都能砸中十个法师,而且一个个非富即贵,珈蓝学院这种地方更是挤破了头,又怎么会接收野法师? 可命运似乎对他格外眷顾,洛罗夫想办法从地下市场搞来了一套珈蓝的课本,仔细研读后发现这上面指引他前往城里的某个地方。在那里他找到了一座废弃的法师塔,塔里藏着一位无名法师(曼加扎)的传承。 在那之后,他算正式踏上了法师道路,可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与绝大多数法师不同,书上对元素的描述也与这个世界大不相同。与此同时,身怀秘密为他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洛罗夫依赖自己对元素的操控屡屡逢凶化吉,时间一久,心态就发生了转变。 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异类,就像一群醉鬼中的清醒者,又是一群疯子中的理智者,他开始萌发出一种使命感,将这群发疯的醉鬼从梦境中拯救的使命感。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的,他试图唤醒别人,别人却拼命灌醉他,还视他为异端,以至于他也要装疯卖傻才能保全自己。 就在洛罗夫快要放弃时,他遇到了丽娜,这位珈蓝最耀眼的女法师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本想搪塞过去,可被对方三言两语就识破了,他惊讶地发现这位女法师充满好奇心,并非其他人那样无药可救,就透露了一些线索给她,一方面拖延时间,一方面他得到的传承里也有类似的暗示: “真理的追寻者是孤独的,他们享受孤独,但不追求孤独。” 洛罗夫一开始觉得自己不理解这句话,直到遇见丽娜小姐,他突然醒悟了。 他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即便是法师也要避免打一辈子光棍,该结婚还是要结的”。 人总该留有一个念想,他的念想就是这位丽娜小姐。 虽然她光彩夺目,高不可攀,洛罗夫甚至自卑到不愿直面这个想法,更别提付诸行动了,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这么做了,并希望在未来有一天可以实现它。 毕竟人总该有个念想呐。 好吧,曼加扎的本意是法师不能藏私,要懂得分享知识,不要刻意独行,洛罗夫的理解真是太真实了…… 就像每个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少男少女都会满怀爱与希望,如打了鸡血般充满干劲一样,离开珈蓝的洛罗夫也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理想:探求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根据传承的指示来到伊莫特鲁,试图寻找上面提到的风之苍穹。 就在不久前被人面狼蛛逼到绝境时,洛罗夫还在内心质问自己后不后悔,所幸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一刻他也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嗯……我是说他意识到自己对丽娜小姐的感情十分肤浅,骑士里的主角在濒死时都会大喊女主角的名字,然而他喊的却是弥娅…… 于是短暂的暗恋就这么结束了,或许这就是弥娅的安排,为了避免这位悲剧的法师受到进一步打击的安排。 第二十一章 补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咳咳。” 沐言轻咳几声,提醒对方注意自己的形象。 洛罗夫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考人生过于投入,无意识地盯着那条救了自己的小龙看了许久。 后者还在奶声奶气地“Dah”个不停。 “那是什么品种的……呃宠物?”他忍不住问道。 沐言用手指敲打着额头,“嗯……有些难以描述,我在海外的小岛上发现的,以前也没见过。” 的确是他飞来无尽之海深处找我的,这不算撒谎。我们的学者暗想道。 “这样啊……”洛罗夫看出来对方含糊其辞,也没深究,转而琢磨怎么说服对方放自己走。而且他很好奇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沐言也在思考怎么开口询问对方的来历,这毕竟是白袍法师洛罗夫,最具个人魅力的NPC之一,该怎么才能不吓到他又能把好感度刷上去呢? 他突然想起当初离开夜色镇时,老学者莫森给过他一枚传讯宝石作为报酬,可以用来联络这家伙。虽然那块石头早毁了,但这多少算个话头。 “我听莫森学者提起过你。他说你身上发生了很离奇的故事,竟然拥有了令人畏惧的力量,是被弥娅眷顾的人。”沐言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原来是莫森老师……洛罗夫这才恍然大悟。成为法师后他去夜色镇见过莫森学者一次,感谢早些年他对自己的教育,那是他与“知识世界”的唯一一点联系。 “运气好而已,或许这是对弥娅的虔诚带来的。不过‘令人畏惧的力量’就有些牵强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被魔兽追着跑”洛罗夫同样笑笑,不着痕迹地吹捧道,“倒是阁下的力量让我心生敬畏。” “呵呵呵……” 沐言实在受不了和这货虚与委蛇,这么聊下去根本没法切入正题,干脆下了一剂猛药。 “其实我本来也是个普通人,成为法师也有一段诡异的经历。”他故作神秘道:“所以在听莫森学者提到阁下时,一直想找机会和你交流下,或许我们是‘一类人’也说不定呢。” 洛罗夫顿时一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沐言。 难怪他会放下身份和莫森学者交谈,原来之前和我一样是平民?洛罗夫想起珈蓝城里那些不愿和平民多说一句话的法师,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这不代表他会全信沐言的话,至于什么“一类人”,在他看来与套话无异。类似的事情他见多了,能把普通人变成法师的东西,就算是珈蓝的六人议会也想得到,眼前这位大概是施法者天赋被发现的有些晚罢了。 然而接下来沐言的话让他吃惊的无以复加。 “我虽然是个东方人,但一直生活在图灵,我喜欢靠海的地方,海风的咸腥味让人心旷神怡。”沐言表现的很陶醉,像个毫无心机的孩子,配上他这副稚嫩的面孔显得很有煽动性。 “和你一样,起初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后来一场海啸改变了我的命运。” 沐言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一遍扎老师的命运,讲自己被海啸卷走,醒来后误打误撞憋死了一头卡死在暗礁里的银线鲸,得到了黄金苹果,变成了一个法师。 听完这个故事,洛罗夫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洛罗夫先生?”沐言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后者这才醒悟。 他眼神里的戒备少了一大半。 “沐言先生,”他斟酌言辞道:“我有一些真诚的想法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 “嗯?” “这个故事以后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严肃道:“刚才你所说的一切都被呼啸的山风吹散了,我一句也没听到,你明白吗?” 沐言微愣,心里有几分暖意,但还是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讲啊?” “这会引起别人的觊觎。”洛罗夫铁了心要认真教育这个“同道中人”,此刻已经忘了对方比他还强许多。 “这个世界上不乏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人,一旦被他们知道这件事,你就会很危险。为了能够成为法师,他们甚至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洛罗夫说道,他想起自己曾经历的骗局,那位梦想成为法师来改变家族命运的落魄贵族竟然想吃了他的肉来变成法师。 沐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关于这个故事,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洛罗夫继续问。 沐言摇摇头。“他们都不会相信的,所以这是第一次讲出来。” “那还好。”德洛夫松了口气,又问:“你不是东方人吗,为什么会住在图灵?我听你的口音和那群卖鱼的有些相似。” 他口中的“卖鱼的”是来自图灵沿海地区的鱼贩,往来于珈蓝城与海边,用附魔恒温结界的魔法马车运输海鲜,这样运来的鱼即使是几个月前捕捞上来的,也依旧新鲜。因为成本高昂,所以他们和凯恩之角的人直接交易,剩下的再高价售出,黑市上甚至卖出过500金币一条的高价。 “我是被卖到渔夫家里的奴隶。”沐言随口给自己编了个设定,“后来被琼斯商会的人买走了。” 闻言洛罗夫的同情心一下子就泛滥了,他想到自己隐藏身份四处漂泊,哪怕得到了神秘传承也始终过的很贫穷。而对方比他还不如,竟然从小就是奴隶身份,难怪现在这么心思单纯…… 代入了“长辈”身份后,洛罗夫看待沐言的眼神多了几分关怀。 “那……你是逃出来后流浪到这儿的吗?”他问。 “不是呀,我受雇于琼斯商会。” “受雇?”洛罗夫一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有佣金的那种吗?” 沐言决定开个玩笑,腼腆地摇摇头。 果然!他们在肆意压榨一位法师!洛罗夫的正义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不过他们给我修了一座法师塔,说是以后可以用到。” 洛罗夫:“……” 他的正义感涌到一半突然退得干干净净,嘴角微微抽搐,内心一阵翻江倒海。 我没听错吧,法师塔? 那可是一座法师塔呀!!我全身上下的财富加起来连一块砖都买不起! 他看起来比我小几岁,就已经修建好法师塔了!! 我们不一样啊! “对了,”沐言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来这是为了调查半年前的爆炸事件,洛罗夫先生为什么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呢?看起来刚才的战斗……让你很吃力。” 洛罗夫感觉自己心口又被人扎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我……” 沐言真诚的注视让他颇有些无地自容。 他突然想起那头古怪的腐血狴,便转移话题道:“是这样的,我发现了一头奇怪的魔兽,就在这附近。” 第二十二章 棋逢对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召唤出五面带着棱刺的冰墙封堵了各个方向的去路,透过冰层,能看到中心的腐血狴瑟瑟发抖,体表的泥泞不断蠕动。 因为寒冷,也因为恐惧。 洛罗夫呆呆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也因为寒冷,因为恐惧。 他考虑到了这个娃娃脸的“后辈”很厉害,可没想到这么厉害…… 沐言没想那么多,在洛罗夫的指引下,他找到了这头魔兽,仔细观察之后发现它的确奇怪。 它竟然会说话…… 腐血狴这种模样像臭臭泥,气味像染血的泔水,习性像秃鹫的魔兽是没有特征叫声的,胶状身体蠕动时会发出滑腻的窸窣声,向敌人示威时也仅是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但面前这头,能发出类似“沥——淅——”的特殊音节,很清晰。 而且据洛罗夫说,这货一直徘徊在巨坑最中心附近,见到他之后第一反应是逃跑,而不是扑上来,一点儿没有腐血狴嗜血的特性。 起初沐言以为它闻到了最中心泥土的血腥味,毕竟那里用狼血浇灌过,可后来听了这一茬后也打消了念头。 一头不嗜血的腐血狴?听起来像“不会做饭的厨师”,“不会杀人的杀手”这类。 冰墙不断降低的温度让这头魔兽逐渐被冻结,身体内水分含量超过90%的它在这种温度下无法继续保持攻击性,这是游戏中一位生物学博士得出的结论,零下十五摄氏度左右可以正好冻僵腐血狴且又不冻死它,当初凭借这一“专利研究”他在镶金玫瑰得到了不错的奖励。 沐言移开冰墙,用法师之手把它抓了过来,手掌置于冰块正上方进行了一番扫描。 「目标为五级魔兽腐血狴,当前状态:假死(低温)。」资料库的声音传来。 “有什么异样吗?” 「请进一步解释‘异样’。」 “比如……和正常腐血狴不一样的地方?” 「请提供‘正常样本’。」 沐言挠了挠头,看向北边的白杨林,他记得那边是腐血狴的聚集地。 十五分钟后,沐言带着被强风吹成鸡窝头的洛罗夫和腐血狴来到白杨林。 刚一落地,资料库就突然提醒道。 「检测到目标停留的气味痕迹。」 “开启智械模式。” 视野重新变为熟悉的冷色调,一串串数据倾泻而下,就连空气中的气味因子浓度也有标注。 沿着资料库标记的路线,沐言往西北方向前进了146.67米,找到一个高2.44米的山洞。 关闭了智械模式,他摇摇头让自己恢复正常,然后钻进洞里。 洞里很干净,一点儿也不像腐血狴的巢穴。他当年跟着大部队去硫火荒原狩猎巨人时,见过巨人们圈养的腐血狴。巨人是一种爱干净的生物,他们讨厌蝇虫和秃鹫,所以会圈养一大堆腐血狴处理垃圾,吃剩的用剩的东西都丢进去。 那可真是人间炼狱,看一眼就能把隔夜饭吐出来,散发的臭味老远就让人退避三舍。 但眼前这个出人意料的干净。 沐言一直向内,在里面发现了一截骨架,上面的肉已经被舔舐干净,剩下森森白骨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 不用扫描他都能看出来这是羽蛇女皇麦克塔伦的尸骨,毕竟这么大的环状肋骨一定是蛇类魔兽的,当初兽潮来临时从天空跌落的,没想到被腐血狴捡了漏。 是这具尸体让它发生了异变? 带着疑问,沐言让洛罗夫守着魔兽,自己出去抓了一只腐血狴回来。 这只就正常多了,见到沐言后立马张开身体兜成个口袋冲了过来,沐言召出一面冰墙从袋子口扔了进去,它顿时被从里到外冻成了冰雕。 对比过后,资料库给出了一个结论。 这只古怪的腐血狴体内有两个灵魂。 这下沐言来劲了,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样本,就算游戏里都没有玩家遇到过类似情况。作为一名灵魂大师,没有比这更让人好奇的东西了。 更别说这名灵魂大师还是一位传奇学者了。 但碍于洛罗夫在旁边,他不好立即展开操作,所以表现的很收敛。 “洛罗夫先生,这头魔兽体内有两个灵魂。”沐言道:“现在主导身体的较为温和,但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它吞噬过太多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啊……”洛罗夫挠挠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我是不是应该说一个更难的目标来着?他突然对自己先前的话有些后悔,这家伙不光帮自己找到了魔兽,还弄清楚了它异常的原因……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委婉地劝自己离开了?这还真没法拒绝…… 嗯……要不我提一提“风之苍穹”?我在珈蓝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到信息,这小子应该不知道吧? 而且……或许我还可以得到他的帮助? 洛罗夫看了眼沐言,后者还在关切地望着他。 他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这家伙可以信赖。 “咳咳……” 他清清嗓子,换上一副郑重的表情。 “沐言先生,其实我这趟来的主要目的,是寻找一个传说中的地方,你在琼斯商会应该见多识广,或许知道在哪里。” 沐言眼皮子跳了一下,问道:“嗯?什么地方?” “它叫‘风之苍穹’。” 说着洛罗夫盯着沐言,试图从对方脸上发现点什么。 他看到这个年轻的法师表现出疑惑,紧接着思索,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他不知道。 “洛罗夫先生,”沐言开口道:“很遗憾我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如果你能提供更进一步的资料,或许我会有所发现。” 没听过?那就好办多了。洛罗夫松了口气,微微颔首,然后开始胡扯。 “风之苍穹是传说中的法师圣地,蕴藏着这个世界的真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知道它。” “哦?那什么人才有资格呢?”沐言小心翼翼地问。 洛罗夫指了指沐言,又指了指自己,神秘道:“我们这些被弥娅眷顾,得到了黄金苹果的人才有这个资格。只有我们才能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理,拯救那些被愚昧蒙蔽了双眼的人。我们在与这个世界为敌,所以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沐言看了看他身上脏兮兮的衣物,又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法袍…… “不是这个意思……”洛罗夫急忙摆手,“我是说,我是说……” “我懂你的意思,洛罗夫阁下,”沐言笑眯眯道:“那‘风之苍穹’在哪儿呢?” 洛罗夫摇摇头,声音低沉道:“我也不知道,书上说它在伊莫特鲁,由德鲁伊世代看守,可我来到这儿后只看到一片沼泽,并没有什么德鲁伊存在……” 沉寂了片刻,他又重新斗志昂扬起来,拍拍胸膛道:“放心,我不会轻言放弃,探索真理的道路是艰辛的,是孤独的,我一直很享受这种孤独。 “但现在,”他目光真诚地看向沐言,“你要加入吗?我们一起去寻找风之苍穹。” 沐言还真没料到对方试图忽悠他加入队伍,他强忍着笑意点点头,目光却略过洛罗夫,看往他的背后,那里有道金色的身影在不断靠近。 “我加入是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洛罗夫忙问。 “有个家伙会有脾气!” “什么?” 洛罗夫话音刚落,脑后遭到重击,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沐言扶住他,对史矛革埋怨道:“你下手轻一点啊……” “他说史矛革是宠物!不可饶恕!” “那你现在是什么?”沐言好笑道。 “我……”史矛革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Fus-Ro-Dah”,喷出的气流仅仅掀起了沐言额前的一绺头发。 第二十三章 重逢(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召唤出一个阿鲁玛IV型气元素扛着洛罗夫,史矛革趴在他头顶,一齐回到了藏着弥修亚的地方。 这位女精灵至今都未醒来,被他安置在伊莫特鲁附近,头上还带着水藻做的帽子。 于是气元素扛着的人又多了一个。 沐言带着他们一起回一趟风之苍穹,一来弄清楚夏穆还留下了什么,二来这座圣地还有太多未解之谜需要他解开。 就像一款RPG游戏中的二周目一样,带着更加清晰的认知,可以发现许多之前被忽视的东西。此外他还需要尝试治疗弥修亚,甚至是驱除她身上的烙印——如果这也能做到的话,格雷泽老师的情况也能有所好转。 至于为什么带着洛罗夫,或许是因为感触颇深吧。 虽然不知道洛罗夫那番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就算他也无从判断真假,但多少表达出一个意思:身为法师的他与这个世界站在对立面。 这就够了,大家殊途同归,最终都会踏到一条战船上,即与神灵为敌,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战斗。 而且最关键的,之前出手从人面狼蛛手里搭救这位法师时,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细节,这位的施法同样没有迟滞,和他自己一样。 这又是一个拥有“操控元素”权限的人。 按照奥杜因的说法,这种权限背后都大有来头,属于逃离了伊卡莉监视的人。就像一堆玩家试图对抗自己所处的“游戏”时不能被系统束缚一样,他们这些脱离了魔网的人就是所谓“bug”,只有从bug植入病毒才能毁掉这个游戏。 当然,前往风之苍穹还有一个最核心的理由是傲娇的学者无法说出口的。按照约定,苏利亚一行人会前往赫鲁的暗之幽渊,如果两个世界存在正经的连接通道,那一定是暗之幽渊和风之苍穹了。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去风之苍穹等着接人啦! 带着这些任务,他站在伊莫特鲁最中心,就像一个拎着大包小包回家过年的在外务工人员。心情逐渐从紧张变得忐忑,最后归于平静。 “所以我该怎么进去呢?” 年轻的学者自言自语道。 ------------------------ 风之苍穹。 早在半年前,德鲁伊们就舍弃了位于湖畔的临时营地,搬到了更适合居住的木野。现在湖畔这片地方变成了种植园,提供粮食和草药等作物。 以及族长古斯塔沃大人和一众部下嬉戏打闹的地方。 为此负责种植园的芙蕾雅小姐发过不止一次火,但都被古斯塔沃机智的避开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半年前。 半年前小精灵露茜闯入这里,告诉他们精灵族发生的动荡,以及当初那些被召集到精灵族身边的荒野诸族都沦为了附庸种族,需要提供战斗力来争取生存所需的物资。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里反应最激烈的是苏珊娜。她想出去,回到木喉村的亲人身边保护他们。母暴熊很清楚古斯塔沃贵为一族之长肯定不能擅自做主,所以她从一开始态度就很坚决,要求独自行动。 毫无疑问这个提议被古斯塔沃驳回了,无论苏珊娜怎么闹,怎么抓他挠他,这位二百五族长都一反常态表现的很果断。并且从那以后,他几乎从没胡闹过,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更多的时间花在罕见的冥想和探索整个风之苍穹上。 古斯塔沃主动冥想过吗?起码在这之前大多数德鲁伊都没见过。 受到族长大人这股认真劲儿感召,整个德鲁伊族群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平日里的嬉戏打闹少了,丛林猎手之间的肉搏战增加了,山谷行者也在互相探讨施法技巧和战斗经验,如果能用数字来观测这群人的成长,就可以发现短短半年间他们的平均等级上升了至少10级,族群的平均战斗力堪堪突破了60级。 这在整个洛坎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黄昏纪元》的玩家组织过一次调查,他们试图用大数据来呈现洛坎各个智慧种族的实力水准。 平均战力最强的族群当然是巨龙,他们不仅以“>80”这个可怕的数据牢牢站稳第一,还甩开第二名一大截。 第二名毫无疑问是精灵,只考虑成年精灵(300岁+)的实力,那么至少在50往上,最可怕的是这个长寿种族的高端战力(60+)占据了族群的10%,基本到了高龄(700岁+)就一定是怪物。 只可惜这个种族人口稀少,全族也不过五六万人,还比不上人类的一个中等城市。 第三名一直有争议,因为大家对海族知之甚少,所以这个神秘的种族往往被排在第三。七大海域是“亡者的意志”版本(70级)末期,霍加斯进入玩家视野后才开放的地图,海里的中立野兽都是50级起步。考虑到怪物分布一般遵循等级一致原理,玩家们估计海族保底50级。 同样居于这一名次的还有矮人。这群矮子也是长寿种族,要不是他们不喜欢钻研魔法,估计能和精灵拼一拼,只可惜几乎所有矮人一看到密集文字就犯困,唯有铁锤和美酒可以提神,久而久之就荒废了这一天赋。 而且现在沐言理解了,矮人和精灵的先祖都是来自赫鲁的地精,保留了长寿、元素亲和的特性,但却因生活习性逐渐两极分化。 第四名就是德鲁伊了,游戏中的风之苍穹保留有大部分40级出头的NPC,只需要进行简单的运算就能得出45级这个结论。这也是当时最靠谱的结果。 再往后只剩下人类和兽人,这两个种族因为人口众多,远远超出其他种族不止一两个数量级,不具备代表性,所以没有加入比较。 不过有一点可以说明问题:即便精灵的高端战力占到如此可怕的比重,在总数上也被牧马平原的人类压了不止一头。也难怪总结数据的玩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生产力’分为‘生产’和‘力’,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现如今的德鲁伊们,虽然忽视了“生产”,但在“力”上可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这也是沐言这只拼命扇动翅膀的蝴蝶带来的有利影响之一。 第二十四章 重逢(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落水湖里,许久之前的一次爆炸虽然被帕派瑞斯逆转了,但这些魔星草的生命并未随着时间倒流而恢复,现在水底黑压压的一层水草都成了普通植物,不具备之前的攻击性。 古斯塔沃正坐在一团湖之精灵上冥想。元素在他头顶汇聚,凝结成一个漩涡,再往上是伊莫特鲁垂下来的枝条,也被吸引着偏向漩涡最中心。远远看上去好像有无数根丝线缠向古斯塔沃头顶乱糟糟的头发。 五分钟后,漩涡突然消散,汇聚的元素也“哗”的一下向四周远去,就像被人掬起的水流失去了支撑。 与此同时,闭眼冥想的族长大人发出一串响亮的呼噜声。 他已经睡着了。 古斯塔沃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冰天雪地的冬天,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发现这是梦了。 风之苍穹哪儿来的冬天?我真是太聪明了,他这么想道。 湖面上结了一层冰,厚到足以承受古斯塔沃的体重。踩在上面后,他惊讶地发现冰层下面有个人影。 或许是鱼影?古斯塔沃挠着耳朵想道。 “梆梆梆” 他挥着爪子在上面拍了三下,试图和对方打招呼。 影子太模糊了,两人没法互相看清,但那个身影给古斯塔沃一种熟悉的感觉。 “如果我能弄碎这层冰就好了。”他自言自语道,“对啊……我为什么不把它弄碎呢?” 想到就去做,族长大人毫不含糊,瞬间变成一只大白鸟,拍打着翅膀飞到高空,飞到顶点时变回一头浑身雪白的巨熊,从高空一屁股坐了下来。 “嗵——咔嚓!” 一声巨响后,冰层被砸开一条裂缝,然后“噗哗”一声,裂缝扩大,蛛网密布的冰层碎成了渣,古斯塔沃成功一屁股坐进了冰水里。 “嘶——” 透心凉的感觉让族长大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的确掉进了湖里。 除此以外最关键的是,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小穆?” 他有些不确定,这个人无论是气质还是打扮都和曾经那个无所不知的学者类似,但两个人的长相完全不一样。 “你终于舍得给我开门了啊!” 沐言感叹道,他抓了几头魔兽来放血,之后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大门打开,周围血腥味又太浓重,不得已用「暴风雪」把周围冻了起来。 “真的是你!!” 古斯塔沃从水里窜出来,带着一大簇水花,饶是以沐言现在的身手,也觉得眼前一花就被这货扑进了水里。 一年未见,这位族长大人表示喜悦的方式还是这么随性…… 古斯塔沃抱着沐言,高兴的语无伦次,声音都哽咽了。 “……我,我跟你说,当族长太tm累了啊!什么破事都要管……苏珊娜要出去救她老爹,可是我没法跟着去,还得拦着她,她就一个劲儿地哭……其实我好想去啊,可我不能……还有什么狗屎传承,乱七八糟的记忆,还要变强,我脑子蠢根本反应不过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就睡了一觉,你怎么就没了啊,苏利亚也没了,那个叫杉斯的也没了,你们都去哪儿了啊,留给我这么多事根本处理不过来啊……我真是想死你了……” 沐言被勒的快要窒息了,但还是拍着古斯塔沃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安抚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问题要一点点解决……” 看得出来族长大人这段时间的确承受了不少压力,这么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憋这么久一定累坏了,作为一族之长他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最关键的,他没有人可以倾诉。 古斯塔沃罗里吧嗦地讲了一大串东西,条理不清逻辑也不顺,但沐言听的很认真,直到没话说了,古斯塔沃才彻底松了口气。 “爽!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沐言笑笑,“那是不是该带我去木野看看大家了?” “没问题!”古斯塔沃拍拍胸脯,屁股一扭就要变成飞行形态,但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忸怩起来。 “要不……我们……我们还是走过去?” 按照以前的行动方式,多半是他飞起来,沐言抓着他的爪子。 “为什么?飞回去不是更快吗?”沐言诧异道。 古斯塔沃咬咬牙变成了雪鸮的样子,嘴里抱怨似的“咕”个不停。 沐言愣了几秒,然后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这个……你这个样子,好像,好像海德薇啊!” “咕咕?” “对了,你等着。”他憋着笑召唤出海德薇。 顿时,场面上多出又一只成员。 一大一小两只雪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咕”,然后就“咕”个没完没了,好像在交流。 “咕咕咕?” “咕——” 期间还有拍打翅膀,扭屁股等动作,沐言只恨自己手里没有影像水晶,不然一定把这一幕拍下来。 游戏里从风之苍穹出来的古斯塔沃变成了什么?貌似是一只冰凤凰,沐言想道,他这才想起来那只凤凰羽毛的颜色和弥修亚的瞳色一模一样。 海德薇的智商还停留在仅能听懂简单指令阶段,但却能和古斯塔沃交流,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了。 两只傻鸟折腾了五分钟,彼此之间无论是智商还是心的距离都拉近了不少,海德薇甚至被古斯塔沃邀请站在他头顶。 这么一对比,沐言发现这俩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海德薇完全是古斯塔沃的缩小版。 “我创造这个小家伙时并不知道你变成了这样啊,”他感叹道:“或许这就是缘分。” 古斯塔沃变了回来,从脑袋上抓下海德薇,傻鸟瞪圆了眼睛,似乎很惊讶刚才那么大一只鸟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个人了。 “你要不说,我还以为这是我儿子呢哈哈。” 沐言笑笑,心想这智商倒是随你。 两人回到沐言进来的地方,在这儿守着行礼的“史矛革”一见生人,立马窜了起来,对着古斯塔沃“Dah”个不停。 族长大人也以为这是蚊子,会喷气的那种,一巴掌给扇到了地上。 史矛革这下生气了,飞回木野的整个过程都趴在沐言脑袋上,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什么也不好使,直到闻到做饭的味道。 第二十五章 精致生活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德鲁伊对生活的要求原本很朴素,吃饱穿暖即可,味道营养什么的完全不在意,衣着居住也是可有可无,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喜欢席天慕地,徜徉林中。 但自从精灵露茜来了以后,以她为中心在芙蕾雅、玛伽等一众女德鲁伊的簇拥下,这群雌性生物开始了“精致生活”的追求,也开始了对整个族群的改造。 精灵的学院生涯会持差不多100年,这百年间有一大半时间是艺术修养,包括雕塑、绘画、建筑、音乐、文学等等各方面知识。可以说随便拎一个从苏拉玛毕业的精灵放在人类世界都是中上流的艺术大家。 当然,成为顶尖的艺术家总是需要一些天赋,但露茜在审美和艺术方面的造诣完全担得起“老师”这个身份,更别说还有两个精通建筑学的矮人了。 在他们的帮助下,德鲁伊们原本风格粗犷的建筑逐渐变得线条柔和,在木系魔法之下房屋排布也大有改观,错落有致,出现了明显的层次感。木野在半年间慢慢成了一座城市,而不是生物聚集的原始村落。 此外在食物方面露茜也有不俗的造诣,从小她就和哥哥罗迪相依为命,后者出去接委托赚钱养家,她则负责主持家务。不管是谁,花五十多年在洗衣做饭上恐怕都会成为大师吧,更别说还是一个艺术修养出色的精灵,因此她出色的厨艺和生活细节受到了一众女性德鲁伊们的追捧。 在对“美”这方面的追求上,没有种族隔阂,智慧生物大抵是相通的。 德鲁伊们的主要食物是黑小麦和果蔬,肉类方面没太多需求,一般喜欢吃肉的丛林猎手都是自行狩猎,这个习惯在来到风之苍穹后也因为缺乏生物多样性逐渐消失了,除了鱼类以外逐渐沦为素食主义者,在这方面与精灵愈发相似。 精灵是一个擅长使用香料和烹制蔬菜的种族,久而久之,餐桌上硬到能敲死人的黑面包消失了,里面混着果蒂和果皮的粗制酱料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可口的水果派,以及无论什么时候来上一口都身心愉悦的果汁和热咖啡,就连一开始大喊苦的人也逐渐接受了这种饮品。 此刻的木野上空,正飘着浓菜汤的香气。 …… 露茜面前是一口足以让古斯塔沃跳进去游泳的大黑锅,来自矮人索林和金力的手笔,结实耐用,锅底还附着防焦的法阵,其纹路来自金属锻造时砸出的褶痕,可以说这口锅蕴含的工艺放在牧马平原也是上品货色。 另外她挥舞的锅铲也不一般,金力说这个强度可以媲美数年前他在图灵游历时铸造的一批战矛。 锅里是散发着浓香的蔬菜汤,切碎的白芪、萝卜、菠菜、西红柿和空心菜等蔬菜混合在一起,还加入了番茄酱,浓郁的酸甜味伴着热气扶摇直上,小风一吹,几乎不用提醒每个德鲁伊都知道要开饭了。 “露茜呀,左手的力量再大一些。”索林提醒道,“要不然左边的菜受热不均。” 精灵忙哦了声,锅铲搅拌的速度快了一些。 “有点过于快了,热量太容易散出去,你还得控制一下力道。” 金力又提醒道。 “哦哦。”露茜调整了力量,搅了会儿,锅里的香气又浓郁了几分。 两个矮人不光是她的剑术指导老师,还是厨房助手,虽然就目前来看这两项工作被他们统一化了。 “感觉差不多可以撒香料了?”露茜问。 索林跳起来踩在金力肩膀上,凑到锅边嗅了一口,做了个肯定的手势。 露茜转身去拿切碎的莳萝和香芹,就在这时,尖耳朵微动,突然转身捞起锅铲,抡圆了斜向上猛挥。 锅铲带着呼呼风声准确命中一道金光,发出“铛”的一声,打棒球似的击飞了目标。 索林和金力看到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露茜则盯着自己手里变形的锅铲,脸色凝重。 “小露茜,” 与此同时,古斯塔沃带着沐言落了下来,后者手里抓着不安分的史矛革,头顶蘸着鲜红的汤汁,表情带着些歉意。 看到族长大人带着一个陌生人到来,周围的德鲁伊都围了上来。 面对众人的警惕和好奇,沐言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大家……好久不见。” “小穆?”芙蕾雅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什么?小穆回来了?” “他完全变了个样子!” “感觉……的确有些神似啊!” 众德鲁伊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古斯塔沃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自从露茜带来那个消息后,大家好久没像现在这么放松过了。 “是我,我回来了。” 沐言看到这群熟悉的面孔,鼻子都有些酸。 …… 饭菜的香气惊动了洛罗夫,这位法师因为过度饥饿提前醒来了。醒来后他望着风之苍穹淡金色的天空和奇异的景色愣了半天,最后感受到周围活跃的澎湃元素,突然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亲吻大地。 沐言端着一碗浓菜汤走过来,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这位法师才明白自己身处哪儿。 不过沐言没告诉他有关赫鲁的一切,只是说自己在一年前的兽潮里帮助德鲁伊一族进入这里,之后因故离开了段时间。 对此洛罗夫毫不在意,正如曼加扎说的那样,真理的探索者们享受孤独,但没有人永远热爱孤独。如今看到的这一切是对他的付出最好的肯定。 不过唯一让洛罗夫不爽的就是自己竟然在沐言面前说了那么多现在看起来尴尬到死的话,只可惜他不会时间倒流,没法把那些收回来。 饭后露茜找到了沐言,询问他有关阿玛瑟的下落,以及弥修亚为什么会陷入昏迷,还在他手中。沐言对这一连串问题有些挠头,就没明确解释,只说以后她会明白的。 令他诧异的是,露茜表现的很懂事,这不禁让沐言感慨不已:让人成长的从来都是挫折,而不是时间。 自从遭遇族群变故,被埃利尔扔进来后精灵少女就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她不仅没有多问,反而主动告诉沐言许多族里发生的事,补全了他在古斯塔沃那儿了解的故事。 听完后沐言愣了半晌。 “所以蒂娜小姐成了女王,精灵成立了帝国,组建了军队,还把反对者抓了起来,关进了布尔洛德?” “沐言先生也知道布尔洛德?”露茜诧异道:“就连许多族人都只称呼那儿为大地穴。” 沐言笑笑,没说什么。 突然,他看了眼精灵少女,脸色古怪地嘀咕着她的名字。 “露……茜……沥……淅……” “嗯?怎么了,沐言先生?”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个名字……”他摸着下巴想了会儿,突然想起来这么一茬故事:埃里克在总结剧本E时从苏利亚和阿玛瑟那儿了解过试炼中每个人的经历,似乎提到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故事,她对腐血狴的恐惧也正源自那次痛苦的经历。 难道说…… “露茜,你的哥哥是被腐血狴吞噬的吗?” 露茜点点头,“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 “地点,地点呢?”沐言忙问。 “就在黄昏沼泽,具体是和灰谷接壤的悬崖附近,那里腐血狴众多……沐言先生为什么问这个?” 沐言打了个响指,一只阿鲁玛气元素扛着冻成冰雕的腐血狴走了过来。 “这是一只误食羽蛇女皇麦克塔伦的尸体从而发生变异的腐血狴,它的体内藏着两个灵魂。而且它的洞穴就在你所说的悬崖正下方的白杨林。” 露茜猛的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捂着嘴。 她想起进入风之苍穹前,在白杨林里有只古怪的腐血狴,它不仅没有腐臭味,而且没有对自己发起攻击。 沐言先生说这是腐血狴体内有两个灵魂…… 沐言先生说它的洞穴在黄昏沼泽悬崖的正下方…… 当初哥哥被那只腐血狴吞噬后一起跌跌撞撞掉了下去…… 少女因为心情激动而说不出话,但泪水已经落满脸颊。 ‘重逢(下)’会在不久的以后→_→ 第二十六章 喂食和进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头腐血狴为什么会变异谁也说不清,但沐言至少知道一个充分条件,即羽蛇女皇麦克塔伦的血肉。 羽蛇是游戏中少有的几种与“灵魂能量”有关的活物,体内蕴含着大量灵魂能量,因此麦克塔伦的领域是媲美亡灵法师诅咒术的“泣魂领域”,拥有极强的干扰能力。 曾经有玩家提出过这样一个问题,即平均等级不到70的羽蛇为什么会出现在80级的练级地图硫火荒原?哪怕有两位族群领袖带领,它们在肉体力量堪比传奇的巨人面前也是蝼蚁罢了,泣魂领域对智商与野兽比肩的巨人而言相当于空气 ,仅对智慧生物有效。 以往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弱者被强者奴役,或是凭借天赋苟活,如果没有这些条件,《黄昏纪元》的野怪从来都不会和平相处。 而羽蛇的天赋是什么?身体里拥有很多灵魂能量所以味道好极了吗? 显然不是,这种平庸的魔兽没有天赋可言,除了群居特性以外弱的令人发指。 如此答案就很明显了,它们是巨人默许存在的,甚至受到保护。对羽蛇发起进攻还会受到巨人的阻挠。 那么巨人为什么要保护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的羽蛇呢?他们有獠牙猛犸,有大独角犀,有高山角羊,有各种各样的食物来源,根本不差这点蛇肉。 后来玩家发现了这样一个秘密幼年巨人是以羽蛇为食的,而且随着进食这种生物,他们的等级迅速从刚出生的40逐渐变成70,而后慢慢升高。再后来,一个闲的蛋疼的团队捕获了一只55级的幼年巨人,把它圈养起来,定期食物,过了一个游戏月,发现它并未像以前那样增长等级。 以此为突破口,最终经过一系列严格的论证,他们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羽蛇的作用是让魔兽进化,对幼年巨人来说作用比鱼肝油和成长快乐强多了。 当然,此消息一出,广大携带战宠的猎人玩家纷纷杀向了硫火荒原这是后话就不提了。 回到这件事,沐言觉得麦克塔伦体内的灵魂能量可能就是让腐血狴进化的关键。于是他做了一个小实验,从落水湖里捞了一条鱼,扔给这头解冻的腐血狴。后者吞噬了这条鱼之后,沐言并未察觉到鱼的微弱灵魂被释放出来,也就是说这种魔兽甚至连灵魂都可以吞噬……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帕派瑞斯看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后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他也是通过灵魂来区分人类。 “杉斯大人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派博这样问。 沐言耸耸肩,奥杜因说兰斯洛待在晨星,他还没来得及去探望。 “你来找我做什么?” “有个小小的请求,”沐言盯着派博光洁如玉的骨头看了会儿,盯得后者一阵发毛。“派博大人能为我一些灵魂能量吗?” 小骷髅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肋骨,像个被袭胸的小姑娘,眼眶里的魂火也紧张地一阵摇曳。 “你要干什么!!” “呃,是这样的……” 沐言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我在想如果足够的食物,或许就可以让它完成进化。如果拥有了能够交流的智慧,说不定可以了解许多东西。” “为什么不让你头顶那家伙来干呢?那可是一头巨龙啊!” 派博指着趴在沐言头顶睡觉的史矛革愤愤道。 “如你所见,他已经这副样子了。”沐言无奈地摊摊手,他拎着史矛革,头朝下抖了几下,被从梦中惊醒的史矛革张嘴就是一声“frodah”,就像打了个嗝儿。 派博虽然心有不愿,但看在兰斯洛的面子上还是答应了他。 “不能多给,就一点点!” 他把小拇指探进耳道,好像从颅腔里勾出来一丝绿油油的鬼火,又有些肉痛地塞回去一半,给了沐言另一半。 “就这么多,不能再多了!” 沐言叮叮咣咣掏出一大堆水晶球,全是扎老师的珍藏,在他老人家尸骨无存后被他一股脑带了过来。 派博的灵魂虽然看起来少,但实际上浓度惊人,散开后装满了整整十个水晶球,比得上数十个曼尼。 獠牙猛犸是55级魔兽,这么说起来眼前这个小骷髅的等级至少在80往上。 他直接把水晶球丢给腐血狴,后者分泌的液体足以腐蚀这种材质。 整整一个下午,这头腐血狴消化了4个水晶球,身体愈发粘稠,最后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它身上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减少,或说被吸了进去,从一团稀泥变成了面团。 浓缩还在继续,面团上慢慢出现了褶皱,让沐言想起了龙卵外面菠萝皮似的鳞片。 最终它变成一个一米高的卵状物,半径在二十公分左右。小骷髅上前剥落了外面的卷皮,露出里面密布青红两色纹路的表面,像剥了壳的卤蛋,吹弹可破。 “里面在孕育一个灵魂。”他说道,骷髅手掌贴在顶端,一团淡金色的光芒散发出来,照亮了里面。不过也许因为时间尚早,现在里面还是一团阴影,什么也看不清。 “我也感受到了。”沐言皱着眉头,他不确定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伴随着刚才的过程,即使不借助资料库的帮助他也能察觉,两股灵魂波动只剩下了一股。 唯一一个好消息是卵生魔兽的出现意味着这的确是进化——与之前那种无定形态比起来这已经再好不过了。 “要我帮你催生它吗?”派博看起来跃跃欲试。沐言这才想起来他曾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演过一次时间倒流。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法术领域对时间产生影响,他越来越相信风之苍穹和暗之幽渊与观察者息息相关了。 “还是不要了吧,生命的进化不急在一时,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沐言笑着解释道,他召唤出了海德薇,傻鸟站在他肩膀上,歪着脑袋。和刚诞生那会儿比起来,它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没有注意到派博盯着海德薇看了许久,骷髅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 “哦,对。”沐言逗了会儿傻鸟,问道“能让我见见维妮娅王后吗?”(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困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重新站在维妮娅王后保存完好的遗体面前,沐言颇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的经历就像一个圈,起点即是终点,唯一不变的只有时间的流逝。 当他第一次以死灵法师的身份降临赫鲁后,就遇见了维妮娅王后,还把她错认为格莉丝小姐。那时这位美丽端庄的女性化名“贤者”,用自己渊博的学识成为受人尊敬的存在,因此身为学者的沐言对她格外敬重。 所以在和奥杜因交涉时,他提出了带走维妮娅王后灵魂的要求。但出乎意料的是,灭世者对这一点毫不在意,欣然允诺。于是几天前离开赫鲁时,他专程去尼弗海姆的海下洞窟重新见了维妮娅王后一面。 再次见面,被询问起经历,沐言把自己的故事稍加修饰告诉了她,并谎称送自己来到赫鲁的人是兰斯洛,还肩负着将她带回去的重任。 维妮娅王后听到这个消息,像个青涩的小姑娘一样笑了起来,她还埋怨兰斯洛把如此危险的任务交给别人。沐言紧接着问她当初为什么特意提到“达到传奇以前千万不要擅自来找我”这句话,因为她遇害前兰斯洛就已经是传奇剑士了,对此是欧玛婆婆给出了解释。 这位抚养兰斯洛长大的修女说自己在年轻时梦到过弥娅,万物之母交给她一项神圣的使命,即在李奥瑞克与兰斯洛之间挑选一个孩子作为神眷者,来率领洛坎的生灵,同时还有一些驳杂的知识。 然而当时的欧玛只是一介普通人,无法承载这么多知识,所以大部分信息被动地封存在她记忆深处,连本人也不知晓。直到她寿命耗尽,灵魂来到赫鲁后这些内容才逐渐浮现,其中就包含有关赫鲁的信息。但也正是这股神秘的力量让她没有在冥河中消散,一直坚持到顺流而下,汇入尼弗海姆,与维妮娅王后见面。 “赫鲁是一切的起源,也是归属,我在见到维妮娅王后不久,就意识到兰斯那孩子会试图打破位面的隔阂来寻找她,但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普通施法者在晋入传奇之前一辈子都无法摆脱魔网,更不要谈用‘元素’来抵消穿越位面的束缚了,他们必须燃烧生命才能做到这一点。只有传奇,只有真正掌控的元素才能自由穿梭于两个位面。” 这是欧玛婆婆给出的解释。 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死灵法师最终都会陷入疯狂:在洛坎的生命燃烧殆尽,作为替代的是通过法术不断攫取的来自赫鲁的灵魂,一边掏空一边填充,最后整个人的内在都被换了一遍,的确会陷入疯狂,而且没有人可以在这个过程中晋入传奇,因为灵魂驳杂,脑子里浑浊不堪。 这也是之前提到过的赫鲁的“印记”,或说“污秽”。沐言也清楚,兰斯洛作为死灵法师的创始人沃德先生,之所以没有像后来者一样,是因为他身怀系统,成为传奇法师之前每一次沾染的污秽都可以支付经验来驱除干净,所以始终保持纯净…… 难怪他在《冥河摆渡人》这本书里提到过类似的比喻,他把死灵法师比作稻草人,在黑暗的田垄间寻找麦秆,但需要燃烧自己来照亮四周,这个过程中为了保持形体,稻草人不得不往肚子里塞更多的麦秆,久而久之,他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他早就预见了这一切。 至于后来为什么又被伊卡莉的人发现了,沐言猜测可能是他晋入传奇引起了魔网变动,但不知被何种力量拯救,来到了风之苍穹,还有了“杉斯”这个名字。 …… “我第一次‘还魂术’。”沐言老实地说,既说给派博听,也说给水晶球里的扎老师。这个技能在《黄昏纪元》里闻所未闻,他也是在扎老师的笔记上看到的。 虽然扎老师也是灵魂形态,但他需要的是重塑一具身体,这项工作沐言已经轻车熟路了,欠缺的只是材料而已。 “别想太多,属于‘原配’的灵魂和肉体会互相吸引,把水晶球放在她旁边,不要打扰,等七天就好。” 虽然扎老师说的很轻松,但从灵魂波动来看他也很紧张。或许是看到维妮娅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让他想起了格莉丝,又想到要不了多久两人就能相见,让扎老师心潮澎湃。 “放心吧老师,很快你就能见到格莉丝小姐了。”沐言看穿了他的紧张,揶揄道。 “混蛋,我哪里紧张了!”扎老师愤愤道,但转瞬就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我……那么多珍藏,真的凑不出重塑肉体的材料吗?” 沐言苦笑连连,把装有维妮娅灵魂的水晶球放在她枕边,和派博一起轻手轻脚地推门走出。 “有一大部分材料我只在赫鲁见过,虽然可以比对性质寻找代替品,但那需要很长时间的实验,而且也难保不会出问题,所以……”他对扎老师摊了摊手。 “所以莉莉她回来后只能看到我这副样子吗……” “那……我给您整副骷髅架子?最高规格那种。”沐言打趣道:“到时候您老魔武双修,吊打各路高手,取个名字叫骨傲天怎么样?” “……” 扎老师一副受到了打击的样子,暗自神伤地选择了沉默,倒是派博好奇地望着沐言。 “你能帮我也换副身体吗?我是说‘骷髅架子’。” “嗯?” 沐言一愣,这还是他头一次收到来自派博的请求。 “你要换一副什么样的身体?”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小骷髅是什么做的,但从鬼火来看属于亡灵生物。不同于正常生命体拥有一系列复杂的组织结构,亡者的身体是静态的,唯一驱动是永远燃烧的魂火,因此换具身体就像换件衣服那么简单。 派博想了想,掰下自己一根肋骨在地上画了一幅画。 那是另一个骷髅,竟比他还要矮,脑袋也更圆,穿着一件摘下兜帽的斗篷,衣服上缝着两个兜,手插在兜里,表情在微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这是……另一个人?”沐言诧异地问。连表情都有,这很明显不属于‘身体’,而是另一个活生生的家伙。 派博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他叫杉斯。” “可杉斯不是兰斯洛先生的名字吗?” “那是我给他起的。”派博回答道:“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不知道他什么,就叫他杉斯。一个人好无聊,我需要有个人来照顾。” “所以说……真正的杉斯在哪儿?不在风之苍穹?他还活着吗?”沐言又问。 派博似乎很困扰,他坐在地上,用肋骨敲打着自己的脑门,发出“笃笃”的响声。 “不记得了。” 小骷髅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帕派瑞斯大人只记得这个名字,印象里杉斯又蠢又懒的,没有伟大的帕派瑞斯大人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必须照顾他。” 沐言努力搜索记忆,确认自己也没听过这两个名字,甚至还问了资料库,但也依旧查无所获。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但一回过神派博已经睡着了,他侧卧在地上,刚好和地上的杉斯并排躺着。 圆脸骷髅的脸上还挂着微笑,似乎对现在的样子很满意。 “‘照顾’?或许他们在成为亡灵前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弟?” 沐言摸着下巴想道,最后摇摇头离开了。 离开前他瞥了眼伊莫特鲁的树身,仿佛能感受到它的躯体冲破天际,连通到另一个世界。 第二十八章 遭遇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赫鲁,塔林王国。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距离纳格法尔号沉没在冥河上,万物吞噬者尼乌德拉肆虐纳沙尔流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塔林王国的圣地“漆黑之地”的入口处,死一样寂静,但密密麻麻都是人,蓝皮肤的矮个子几乎把这棵圣地入口的大树围了十几圈,他们个个面无表情,死死盯着圣树大门。 藤蔓缠绕的黑色大门前留有一片空地,站着两拨人马。 其中一拨仅有两个人,一位篾潮人和乌诺长的神似,与身后的塔林人对比鲜明。高出乌诺半个头的他鹤立鸡群,站在这群矮子里就像格列佛来到了小人国。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位皮肤呈淡蓝色的女性塔林人,比寻常塔林人高出不少,但站在篾潮人旁边也显得娇小。她表情威严,盯着面前自己的哥哥和儿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发怒。 毫无疑问面前这两位是乌诺的父母,前文说过女的叫西芙,也是瑞奇的妹妹。至于男的,名字并不不重要,反正以后也不会出场了。 另一边站着苏利亚一行人。没有战力的格雷泽、埃里克以及格莉丝被围在最中央,其余每个人都带着伤,如果不考虑阿玛瑟的内伤的话,以苏利亚的伤势最为严重。少女脸上被划开一条口子,还断了条胳膊,伤处血肉模糊,地上甚至找不到断臂。 汤姆肩上扛着一个男人,凑近可以看出来这是霍斯狄的城主霍斯狄,他的伤势比苏利亚还可怕,双臂俱断,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汇成一条河,被众人脚下的土壤和圣地大门慢慢吸收。 他的伤口处萦绕着来自黑剑坎图沙的黑气,毫无疑问是苏利亚所为。 乌诺罕见地站在队伍最前面,鼓起勇气和自己的爹妈对视。作为他的舅舅,瑞奇虽然也想这么做,可他太矮了,站在地上一点气势都没有,还不如和往常一样隐匿起来,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造成这一幕的原因发成在几分钟前,但要理清背后的弯弯绕,就不得不追溯到一个月以前。 …… 在沐言被奥杜因掳走后,他察觉奥杜因意图立即送走他,转而对苏利亚他们动手,就以充实自己的大脑为名拖延了一个月时间。 于是在这一个月中,格雷泽按照他走之前的安排带领众人走向塔林王国。这原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他们忽略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城主——霍斯狄。 这家伙在船上被沐言摆了一道,再加上心爱的女人被绑在桅杆上暴晒数日,心里充满了怨恨。在跟着纳格法尔号一路跑到瓦丹城的这段过程中,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要将沐言扔下船,然后把苏利亚也绑在桅杆上暴晒这么久,让他也跟着跑。 城主的思维模式很简单,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可后来纳格法尔号即将沉没之际,他在惊涛骇浪中冲出去救梅露露时,沐言对他施以援手,这种行为又让霍斯狄打消了报复的念头。 安顿下来后,原本在梅露露的安慰下这位年轻气盛的城主已经消气了,可有一天他猛然想起两人在船上的约定——作为他不插手的条件,这家伙如果发现了哈布隆的秘密,必须和他分享。 好奇心仿佛蚂蚁噬咬着他的心,霍斯狄几乎每晚都睡不着觉,纳格法尔号断成两截,哈布隆在疾风骤雨中披散着头发,对尼乌德拉大吼,然后被一口龙息吹成烟尘,那头怪兽又抓着沐言离去…… 那天发生的一幕幕不断在他眼前重现,他觉得想要揭开某些困扰自己许久的秘密可能就在于眼前这批人了,于是乘着渡鸦飞过了河,远远缀在苏利亚一行人后面。 我就来问件事,问清楚了就走,绝不动手。他这样想道。 前往塔林途中,瑞奇有两次发现了他,但在看清对方是谁后没敢动手——能在赫鲁成为一城之主,哪怕是霍斯狄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是有本事的人。霍斯狄可是足以和海蒙城朱主维克托那种人形巨龙过招的,当初在船上他和阿玛瑟两人合力也被维克托打地鼠一样砸进了船里,这种被碾压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于是他们选择拖着,打算靠近塔林王国后以后再想办法,毕竟乌诺的母亲西芙是塔林人的女王,举一国之力对付一个冥河以南的城主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但霍斯狄逐渐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他记得这群人里有个擅长隐匿的塔林人,自己都发现不了的那种,他强烈怀疑当初灰帽子的刚铎就是死于其手。可随着时间推移,这群人不仅没察觉到跟踪技巧蹩脚的他,还行进速度越来越快…… 最关键的,他突然智商上线去问了下路人,得知这条大路通往塔林王国…… 霍斯狄一下子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他决定不再隐藏,直接现身挡在队伍面前。 眼看距离塔林王国就只有半天不到的行程了,格雷泽决定舍弃自己挡住霍斯狄,让其他人先走。可在这远离冥河的地方,他根本无法解开烙印对力量的束缚,并且一见他有异动,瑞奇二话不说一个手刀率先打晕了他。 塔林人牢牢记着沐言离开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过,“看紧老爷子,别让他变身”。 队伍里最大的智囊被打晕了,瑞奇本打算和阿玛瑟两人留下拖延时间,却不想这时候苏利亚站了出来。 少女一言不发,挥舞着坎图沙冲了上去,身后是女武神亚瑟·埃德华兹的虚影,两道身影同时氤氲着紫色光芒,和霍斯狄缠斗在一起。 瑞奇也不是墨迹的人,立刻带着众人逃向塔林方向,他自己则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三个小时候,当瑞奇带着借来的战斗力率先返回战场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从局势上看,竟然是苏利亚牢牢压制了霍斯狄,而且最令人诧异的是,女武神亚瑟已经消失了,和苏利亚并肩作战的虚影是另一个守卷人。 这个守卷人……和霍斯狄有几分神似! 眼看大部队到来,霍斯狄不得不扔下对手火速离开,他这一走,苏利亚紧咬的一口气也松懈了,早已筋疲力竭的她一头栽倒在地上,背后的守卷人也随之消失,这让众人的疑惑咽回了肚子里。 少女再度醒来是两天后,补充了食物和水分后,她道出了那天的过程。 起初局势是一面倒的,哪怕她有亚瑟的帮助且在这一个月里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也终究不是霍斯狄的对手。 几次交手后,少女的防御就相形见绌起来,全然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她迅速改变了打法,借助自己在领域中更加灵活的特点以伤换伤。 转机就出现在坎图沙第一次划破霍斯狄的胳膊开始,剑上传出一股吸力,仿佛从霍斯狄的伤处饱食了血肉,紧接着女武神亚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守卷人。 他自称为霍思,标准的东方人样子,却和霍斯狄有几分神似。 第二十九章 血色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霍斯狄”这三个字,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那座蚊香城的名字,都来自于歌谣中的那位勇士。 霍斯狄的酒馆毛绒鹿耳里,吟游诗人至今还在唱着那首歌, “…… 北方的冥河一沾就化, 东方的篾潮人脾气大。 啊,只有霍斯狄能让你远离惊吓, 正如它的缔造者, 伟大的勇士霍斯狄那样伟大~” 这座城市也是他本人建立的。很久以前这儿只是靠近迷雾的一处荒郊野岭,他来到这里插了块牌子,写上“欢迎来到霍斯狄”,然后以那块牌子为中心,建立起蚊香状的街道,乃至于扩展成城镇,和周围的魔兽进行了长达数百年的“友好亲切”的交流。 他的后人继承了城主的位子,也继承了他的名字,但无一例外,没有人知道初代霍斯狄到底是打哪儿来,最后又去了哪儿。 所以当城主霍斯狄见到守卷人霍思从苏利亚的剑里冒出来时,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从对面那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血浓于水的亲切。 但霍思毕竟有特殊身份,他遵从苏利亚的意愿,第一时间攻向对手。 这一交手,城主霍斯狄的既视感更浓烈了,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和另一个自己打架,两人的一招一式一模一样,如同在中间放了一面镜子。 苏利亚也惊呆了,她知道每位守卷人灵魂的名字,可没想到这位竟和霍斯狄有渊源,就连召唤他用的引子也是对方身上的鲜血。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个回合,一时间竟打成了平手。一来霍斯狄此时气血不足,被弱化了一筹,二来他心潮澎湃,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和对手战斗。 怀揣一个谜团前来寻求解决,却不经意间撞见第二个,这种惊喜让霍斯狄连全神贯注都做不到。因此虽然守卷人霍思的实力还不如亚瑟,但竟帮苏利亚慢慢稳住了局势,坚持到瑞奇带着救兵赶来。 看到敌人有增员,霍斯狄这才如梦方醒,他深深看了眼苏利亚,然后扭头离去。 了解到这么一茬故事,众人都把目光汇聚在战斗结束后重新变回古卷形态的坎图沙上,搞不清这东西是什么来历,里面为什么会藏着霍斯狄的祖先。 沐言离开前只是叮嘱他们进入暗之幽渊时一定带着这东西,其他的倒也没说什么,所以众人此时两眼一抹黑。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但众人万万没想到这样一来反而激起了霍斯狄的兴致。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一幕让脑子一根筋的城主想起了不断出现在自己脑海深处的声音——他一开始以为那是老爹留给自己的,可后来在老爹留下来的信里看到,他也有类似的困惑,再往上,似乎每一代霍斯狄都有类似的困惑。 这道声音总是出现在梦里,听不真切,醒来后就会忘记,但霍斯狄很在意,这种感觉就像身上有一处地方出奇的痒,却怎么挠都挠不对,简直再难受不过了。 他还记得当初在纳格法尔号上,沐言一行人在谋划什么,其中涉及哈布隆以及纳格法尔号的秘密。而他的死鬼老爹在信上也提到过,“如果哪一天,哈布隆这条老狐狸火急火燎地启程,那这趟捕捞活动一定有大事发生。”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次哈布隆行动匆忙,最后连人带船带着秘密一齐沉了,这何止是“大事”,这简直就是事情大了。 再结合遇见了霍思这桩事,他更好奇了,一股直觉让他坚信,自己要寻找的“宿命”就在眼前。 于是就在上一章开头那一幕发生时,埋伏在暗处的他冲了出去,试图挟持队伍里那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来要挟对方,霍斯狄坚信这伙人不可能和自己心平气和地交流,他一定要占据主动权。 可他低估了苏利亚的决心,也低估了自己的肉体强度。 少女用身体挡在了格雷泽三人面前,放任自己的胳膊被霍斯狄撞碎,一剑砍断了他的胳膊。 同一时刻,被人在家门口骑在头上拉屎的瑞奇忍无可忍,黑白双剑交叉,爆发性的力量配合用身躯抵挡冲击力的阿玛瑟一齐绞碎了霍斯狄仅剩的另一条胳膊,还顺带炸晕了他。作为代价,阿玛瑟银化的后背被撞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一根筋城主完成了跳上来送的壮举,也为这次践行染上了一抹肃杀之气。 然而,事情总有一个然而。 谁都没想到,霍斯狄的鲜血流淌在地上,晕开后竟被这棵树吸收了。 这棵守护了塔林人的古老圣地长达数千年从未有异样的树在吸收了霍斯狄的鲜血后,门上的花纹突然亮了起来,一股亘古久远的气息散发出来,赶来围观的塔林人但凡被气息波及到,都站直了身体,目光凌厉的望着苏利亚一行。 乌诺的母亲西芙也变了脸色,看待自己的儿子如同在看一个闯入者,乌诺的父亲察觉情况不对,试图伸手揽住她,被后者一剑劈的粉碎。 …… 剧变让乌诺几欲崩溃,他刚踏出一步,就被瑞奇拽住了,后者知道自己的妹妹此刻不同于以往。 “闯入者。”西芙淡淡开口,眼神淡漠,“离开圣树。” “闯入者!离开圣树!”“闯入者!离开圣树!”…… 周围的塔林人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音浪如潮,波涛汹涌。 瑞奇脸色铁青,不明白自己的族人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子,前一秒还好好的……他想起许多年前,桃矢带着自己和妹妹来到这里,在重重包围下冲向圣树大门,和被挂在那里的凰巫引发一场爆炸,可那时也没像今天这样改变族人的心性…… “我再重申一遍!离开!” 西芙厉声道,身上的气势让乌诺忍不住后退半步,但他又咬着牙站了回去。 塔林人的王会接收洗礼,在那之后固定拥有至少八级的实力,所以说西芙现在的威慑力不比一个传奇差多少,而乌诺仅仅是个普通人。 苏利亚也眉头紧皱,虽然沐言说过坎图沙是进入圣地的钥匙,但没有明说如何使用,现在她也不知道怎么打开这扇门。本打算和乌诺的父母交流后再做尝试,可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霍斯狄不说,塔林人又突然性情大变。 少女抬起头,浑浊的天空给她一种压抑感,好像下一秒就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西芙没有留给他们太多时间思考,命令无效后,塔林人卫兵已经开始了行动,他们身上的甲胄发出整齐划一的摩擦声。 “苏利亚小姐,我尽力帮你争取时间!” 乌诺回头说道,然后咬咬牙上前一步。 “母亲,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乌诺啊!我是你儿子啊!你——” “聒噪。”西芙抬起手,一道利刃刺穿了乌诺的身体,但原本冲着心脏去的剑尖不知为何偏移了一丝。 “西芙!!” 瑞奇见到这一幕目眦欲裂,不顾双臂发麻挥剑砍向西芙。一个失去了耐心的刺客根本算不得威胁,还没靠近西芙就被四面八方刺过来的利剑逼退。 塔林人的国王卫队已然杀了过来。 苏利亚等人背靠圣树大门,艰难抵挡,塔林人悍不畏死,即便瑞奇拿出了沾满族人鲜血的飞旋黯灭也没让他们止步,地上的尸体和鲜血迅速多了起来。 圣树周围的泥土缓慢吸收着鲜血,染上了一层浓重的褐色。苏利亚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血液!”少女如梦方醒,对阿玛瑟喊道:“伊莫特鲁!狼血灌溉!” 精灵猛然会意,两位领域剑士一齐展开领域,一银一紫,光芒充斥了圣地入口,将处于卫队后半程的塔林人笼罩在了其中。 瑞奇也使用隐光秘技,夜叉和散华如两条游鱼来回穿梭,每一次血光溅射都会带走一条性命。 五分钟后,饱饮血液的泥土突然绽放出一道光芒,和伊莫特鲁那一幕如出一辙。 光芒闪过,苏利亚一行已经失去了踪影。 第三十章 故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光芒消失后,塔林人陷入了长久的呆滞,双目无神,任由族人的尸体在地上横七竖八。 这时候他们头顶的迷雾中一道巨大的身影拍打着双翼掠过。 …… 奥杜因环视四周,发现漆黑之地的大门上原本存在的花纹已经消失了,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也消失了。 几秒钟前他刚送走沐言,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却只看到这样一幕。他开始怀疑事情的发展超脱了自己的控制,那个学者表现出的妥协只是虚与委蛇。 “Pruzah-undunne.” 奥杜因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消失在天边。 这是龙语中的“旅途愉快”,在这儿或许有别的意味。 ----------------------- 暗之幽渊。 这里没有名字听上去那么阴森恐怖,天空和风之苍穹一样是淡金色的,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四周,深绿色的狼尾草长到几十公分高,顶端毛茸茸的穗是浅黄色,随风摇曳。 瑞奇是第一个醒来的,其他人都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 进入暗之幽渊对他来说是一个长久的夙愿,可此刻夙愿得偿,他却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空虚,因为让他拥有这个夙愿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和自己的同伴消失在圣树的入口处。 瑞奇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身为一个出色的斥候,时刻紧绷神经是第一要务。 或许我该叫醒大家,苏利亚应该知道如何从这儿离开,他想。 突然,塔林人的尖耳朵动了动,他听到身后的草丛传来一阵异动。 几乎是下意识地扭身,一截带着紫光的剑尖从腰间刺过。躲过一击后,夜叉瞬间出现在瑞奇手中,反握剑柄向上一撩。 “锵” 夜叉击碎了剑光,却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他意识到是对手速度太快,碰撞的瞬间就把武器抽了回去。 格挡成功,瑞奇来不及高兴,压低身子脚下一蹬,下一秒就出现在队友身前。他已经从一个独行的刺客变成了团队的守护者,不再像以前那样分外顾忌自己的后背,把它交给足以信任的同伴就好。 然而站稳脚步,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瑞奇愣住了。 夜叉都掉在了地上,被柔软的狼尾草托住,没发出一点声响。 “桃,桃矢?”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数十年前和凰巫一起于门口粉身碎骨的桃矢,她的脸上带着标志性的黑色轻纱,眉间还有红色印记,连束起头发的方式都未发生变化。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桃矢开口道。 熟悉的声音让瑞奇骨头都酥软了,他觉得此时一名婴儿都足以杀了他,因为他完全提不起战斗的**。 还好他们都晕过去了,瑞奇暗想,如果这狼狈的一幕被人看到,那该羞耻成什么样子。 “舅舅,这人谁呀?” !? 瑞奇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到乌诺摸着胸口站了起来。 “你不是被西芙……” “我也不知道,伤口痊愈了。”乌诺还试图揭开上衣给他看一眼,结果被瑞奇猛扑上来摁住了手。 “别,我相信你。” 两人讲话的功夫,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醒来了。 苏利亚站起来,发现自己的断臂已经长了出来,她急忙摸摸脸,触感依旧光滑,这才彻底放了心。霍斯狄也是如此,他醒来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又拥有了两只手,只是没了袖子,看起来就像穿了件马甲。然而这位城主刚准备站起身,就被人用剑搭在了脖子上。 “老实点。”阿玛瑟淡淡道,霍斯狄这才收敛了动作。 每个人都好奇地望着四周,望着淡金色的天空,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桃矢身上。 桃矢感觉自己被数道目光注视,腾的一下紧张起来,后退三步,一对散发着紫色微光的短剑出现在手中,警惕地瞪着众人。 “我没看错吧,她的剑怎么和瑞奇的……”阿玛瑟喃喃道,随着他的指示,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汇聚在瑞奇身上。 “除了颜色简直一模一样……”苏利亚也惊道,她突然盯着桃矢看了两眼,失声叫道:“这是桃矢?拉娜娅?乌诺的舅妈?” 乌诺一下子傻眼了,“舅妈?瑞奇舅舅什么时候结婚了?” “没看出来呀……” “藏得好深呀……” 汤姆和杰瑞一唱一和道,两人同时啧个不停。 瑞奇脸上明显红的很不自然,红晕甚至蔓延到尖耳朵上。 “没,没这回事!一定又是沐言瞎扯的!”他咬牙切齿道,平日的高冷和酷劲儿荡然无存。 “哼,男人。”格莉丝哼了声,似乎在对他的不负责表示不屑。 在场唯一能保持冷静的大概就只有格雷泽和桃矢本人了,前者是因为疑惑,后者也是,她根本不知道面前这群人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舅妈”是什么意思。起初敏锐的战斗嗅觉告诉她,面对一群人不宜出手,但后来又告诉她,眼前这群人似乎没有恶意,不符合“入侵者”的标准。 就连一开始那个危险的蓝皮矮子也突然变得温和,桃矢想道,或许他们是伊甸园的访客? 她压根儿没意识到是自己让瑞奇变成这副样子。 “桃矢小姐,”格雷泽突然出声道:“你认识瑞奇先生吗?”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准备起哄的人表情也僵住了。 轻松的气氛消失,转而只剩下凝重,大家仿佛屏住了呼吸,瑞奇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另一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瑞奇?瑞奇是谁?”桃矢反问,话语间没有一丝迟疑。 塔林人没表现出心碎欲绝的神情,从桃矢刚才的表现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此刻只是略微皱起了眉毛。 格雷泽仿佛料到这个回答,又问:“那么,你是谁?” “桃矢,伊甸园的守护者,隶属哨兵卫队,编号002。”桃矢歪着脑袋回答,突然上下打量了一眼格雷泽,“喂老头,你长得好像派博先生。” “派博又是谁?” “派博!?” 三道惊呼同时发出,疑问来自于格雷泽,惊叹则分别是苏利亚和阿玛瑟,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骇。 派博不是风之苍穹里那个自称帕派瑞斯大人的小骷髅吗? 如果您发现章节内容错误请举报,我们会第一时间修复。 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大书包新域名 第三十一章 复故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桃矢的话像一声晴天霹雳,落在苏利亚和阿玛瑟心头,两人都想起了在风之苍穹的遭遇。 “请问你知道风之苍穹吗?”苏利亚问道。 桃矢摇了摇头,盯着苏利亚看了会儿,疑惑道:“你们不是伊甸园的访客吗,为什么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还有你们这群人,实力参差不齐,这样子是没法通过试炼的。” “试炼?” 听到这个词,阿玛瑟不由得颤抖了一下,风之苍穹那场试炼在各方面都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现在对这个词过敏。 他的一丝分神被霍斯狄捕捉到了,年轻的城主反应神速,一个闪身避开了剑锋,下一秒就出现在格雷泽身后。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支队伍里目前最核心的人物是这个老头子,而且他也是最容易被挟持的。 事情来的太突然,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懵逼和震撼中,连格雷泽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人胁迫,而且以霍斯狄的速度,即便他们已经反映过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出乎意料,霍斯狄本打算卡着格雷泽的脖子,但他的手还未触碰后者,就被一道光墙挡住了。 这道光出现的很突然,由银色粉尘聚合而成。霍斯狄猝不及防之下撞在上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弹出去十多米远。 瑞奇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冲过来查看。他一度以为格雷泽又变身了,所以才拥有了强大的力量。 老人见瑞奇过来,急忙后退半步,捂着后脑勺道:“别紧张,这次真不是我……” 他还记着自己被塔林人二话不说一手刀打晕的经历。 瑞奇只好尴尬地笑笑。 这时桃矢又开口了,“现在的访客都这么业余吗?你们竟然连‘友方保护’都不知道吗?” 新的名词又让众人陷入了疑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可以暂时对霍斯狄放心了。不过一根筋城主不这么认为,他毫不气馁又冲了过来,再次被光墙弹飞,这回比上次还远一些,他也趴在地上多冷静了会儿。 苏利亚似乎想起什么,她拿出古卷形态的坎图沙,发现上面比之前多了些玄奥的花纹,和圣树大门上的一模一样。 “桃矢小姐。”她上前问道:“能为我们解释一下这一切吗?” “我的任务里没有‘向导’这一项,”桃矢仰着下巴道,“不过看在你们这么‘新手’的份上可以破个例。”她审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瑞奇身上。 “但你们要遵守规则,尤其是他。” “我?”瑞奇一下子傻眼了。“我怎么了?” “这里不是试炼区,要保持和平,你刚才那副好战的样子是摆给谁看的!”桃矢气鼓鼓道,虽然一开始是她率先出击,但也是瑞奇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要是放在以前,无论是年轻的瑞奇还是叛出塔林的瑞奇,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但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竟让塔林人鼻子一酸,差点流眼。 他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和伪装成蹩脚导师的拉娜娅初次见面时水火不容的感觉,他越来越相信眼前的人是当年的桃矢没有错了。 “如你所愿。”他耸耸肩,温声道。以后我都让着你,塔林人把这句话藏在心里。 得到回答的桃矢莫名身子一僵,她忍不住多看了瑞奇一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可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少女在心里嘀咕道,然后挥挥手,带众人离开了这儿。 一路上桃矢为他们介绍了这座名为“伊甸园”的圣地。 和风之苍穹一样,这是一片密闭空间,中心种着一棵名为伊格诺斯的树,没有树叶,通体由黑色藤蔓编织而成,隐藏在浓雾中。伊格诺斯和伊莫特鲁属性相反,吸收空气中的澎湃元素,释放出死寂元素。不过苏利亚一行人中唯一的施法者成为了普通人,所以充斥着死寂元素的伊甸园并没对他们造成太大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以上信息来自于沐言,并非桃矢所讲,这么复杂的内容她压根儿就不理解,她只是提到了“伊格诺斯”这个名字,甚至不称这儿为“暗之幽渊”。 伊格诺斯南部也有一座湖,湖里同样生长着魔星草。但因为死寂元素一点儿也不活泼,所以空气中的光元素太少,以至于魔星草也稀稀拉拉。 苏利亚和阿玛瑟这一路上从未停止过赞叹,因为眼前的一幕幕在两人看来是那么熟悉,也透露出一丝诡异。 这是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世界,就连树上藤蔓缠绕的样子都给人以亲近感。 此外有关桃矢还提到过诸如“试炼区”、“安全区”等一系列没人听得懂的词汇,她自己也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还经常被格雷泽刁钻的问题难住,讲了会儿索性气鼓鼓地闭嘴了。 该怎么形容这个少女呢?说她单纯吧,她讲话虽然跟往外倒豆子一样,一倒一把,可惜没人听得懂,仿佛有种高明的讲话技巧在里面。说她腹黑吧,一路上的各种表现又天真无邪,好像从未与人打过交道,情绪都写在脸上。 她就和这个神秘的伊甸园一样难以捉摸。 一路上瑞奇就盯着桃矢傻笑,笑的人家小姑娘不好意思,脸蛋红红的,偶尔还用余光瞥两眼瑞奇。连乌诺都看得出来自己的舅舅不正常。 众人沿着湖一直往前走,迷雾中伊格诺斯的身影逐渐清晰,巨大的树身让第一次见到它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简直太壮观了,仿佛这一棵树就支撑起了一片天地。 “派博先生就住在那棵树上。”少女指着树说道:“或许他能解答你们的问题。” 格雷泽点点头,又抛出一个问题:“桃矢小姐——” “我不想听到你的问题!”桃矢捂上了耳朵告饶道:“你还是问派博先生吧。” “……你说过自己的编号是002,那在这之上还有人吗?” “啊,这个我能回答!”桃矢放下手,刚准备回答,一把匕首突然从队伍中间一闪而过,没伤到任何人,或说速度太快,根本没人来得及反应。 匕首掠过的地方,地上留下一层漆黑印记,像影子,又像墨水倾泻,站在上面的人纷纷感觉身体变得沉重,动作迟缓。 “桃矢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苏利亚问道,坎图沙已然变成了黑色长剑握于手中,警惕地环顾四周。 “回答问题而已。”有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替桃矢做了回答。 循着声音望去,众人看到一旁的树杈上站着一位女性,身材高挑,光是一双腿就有瑞奇和杰瑞那么高。 这姑娘一袭黑衣,背后的墨色披风在微风中徐徐张开,手里拎着把宛如黄金铸造的大剑,就像拎着一块门板。 她清清嗓子道:“我就是你想知道的编号001,凰巫。” 第三十二章 故人何其多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新角色的到来并未让剧情变得明晰,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混乱。 这既是对众人,也是对诸君。 众人本以为这个看起来比桃矢严谨一百倍的长腿美女会是来揭开真相的,可实际情况却让人大跌眼镜。 她迷路了。 她说桃矢去巡逻太久,自己一个人过于无聊,就想着来找她,结果在景色一成不变又大雾浓重的伊甸园迷了路,听到众人的聊天声才靠了过来。 当格雷泽对她抛出之前那一连串问题时,得到的答复甚至还不如桃矢,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直接把剑架在格雷泽脖子上让他闭嘴,场面顿时又是一阵剑拔弩张,到现在都没恢复正常。 众人在发现所谓“友方保护”并不能阻止这两人对自己出手后又默契地站成了防护阵型,把低战斗力保护在最中间。 倒是瑞奇松了口气,这凰巫还是老性格没变。 当初他在加冕仪式上被桃矢掳走后,质问她的所作所为,那时正是凰巫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位姑娘的性格也不坏,刀子嘴豆腐心,平时一副高冷样子实际上却很关心别人,她对桃矢的感情亦是如此。 想到这儿,瑞奇突然产生了一丝警惕,看向凰巫的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渐渐靠近伊格诺斯,众人脚下平整的路面也被冒出地表的树根代替。 “差不多了吧。”桃矢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眼凰巫,后者立刻会意,从背后解下大剑,双手握着剑柄,低喝一声重重杵在面前的老树根上。 “铛!” 剑尖和树根发出清脆的金戈碰撞声,震荡沿着树根传到远方。 几分钟后,白光一闪,一个系着围裙的白胡子老头出现在众人面前,手里拿着勺子和铲子,上面还有番茄酱滴答落下…… 格雷泽愣住了,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确和他有些像,明显是刚才被提到的派博。 苏利亚和阿玛瑟也愣住了,因为两人认识的派博并不是这样。 只有乌诺耸了耸鼻子,上前拍了拍来者的肩膀:“闻起来糊了,而且糖加的少了。” “什么,又糊了?”白胡子老头急了,胡子一动一动,看起来火急火燎地就要转身,却被凰巫从后面抓住了领口。 “喂,老头儿,你做饭做傻了?都不问问这些人是谁的?” “也对哦,有客人来。”白胡子收起厨具,解下围裙,露出一袭法师长袍,胸口绣着一个徽章,是一本摊开的书,上方托着一根羊脂蜡烛。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对众人微微躬身道:“你们可以叫我帕派瑞斯,也可以叫我派博。” 见苏利亚试图开口,他紧接着补充道:“我知道诸位一定有许多问题,这些都留在晚饭后一一解答吧,并且为你们答疑解惑的人并不是我。” 他环顾一圈,确认没有异议后打了个响指,每个人脚下都出现了一圈白色符文,并开始旋转。 “哦对了,”白胡子突然转身,符文也停止了旋转。“晚餐是空心粉和番茄酱,你们有异议吗?” 众人:“……” “好吧,我就当做你们没有异议。”他耸耸肩,符文继续转动,几秒后每个人都被分解成散发着光芒的粉尘,缓慢消失。 桃矢和凰巫并未跟进来,两人似乎对眼前这一幕司空见惯,沿着大路走开,继续履行哨兵的职责。 ……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众人觉得眼前一花,场景就切换成了富丽堂皇的室内。 地上铺着红地毯,墙上挂着各式画像,景色魔兽人物一应俱全,巨大的相框之间嵌着烛台,羊脂蜡烛仅做摆设用,真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是照明水晶。 白胡子带着他们来到餐厅的长桌前,点亮长蜡烛,示意几人等候片刻。 目送他离去,格雷泽环顾四周,发现这场景有些熟悉。 “这是……” “古老的克拉贡风格。”格莉丝上前道,比起苏利亚,对于这些知识显然是她更擅长。 少女指着烛台边缘的雕花和相框角落的花纹,“这种柔和的线条是克拉贡人的早期风格,他们对金属材料的打磨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是现在许多人都在模仿的对象。” “地毯呢?”老法师弯腰在毯子上摸了一把,“不是皮毛,是编织物,克拉贡人可没这种爱好,他们的土地都拿去种庄稼了。” “地毯是精灵的编织物。”阿玛瑟解释道:“这是月苋草,我刚才在外面见到过。只是月苋草在我父亲的父亲出生前就已经被收割一空了,因为它用途广泛,又无法用木系魔法培育,很快绝迹。” “所以说差不多也是克拉贡时期。”格雷泽若有所思。 “格雷泽先生见过刚才的传送符文吗?”阿玛瑟问,他想起即便是阿尔忒斯也做不到举手投足间就传送这么多人。 格雷泽遗憾地摇摇头,即便以他的阅历也从没见过这种符文,它不属于人类的法阵学,也不属于精灵的魔纹学,即便在赫鲁,在哈布隆的吉欧尔港也没有类似的东西。而且举手投足间就能传送走这么多人,他印象中没有人类法师可以做到。 苏利亚看了眼瑞奇,发现塔林人也在看她。 那就没错了……苏利亚暗想,刚才被传送时她就有一种类似的感觉,就像在蔷薇领域中来回穿梭时一般,化身为光又重新凝聚身体。拥有隐光秘技的瑞奇应该也有类似感受。 …… 听着众人的讨论,霍斯狄觉得自己像在听天书一样,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汤姆,“嘿,他们在说什么?” “不懂了吧?”汤姆神气地哼了声,碰了碰埃里克。“嘿,大作家,他们在说什么?” 霍斯狄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埃里克小心翼翼地拿过一瓶红酒,看了看上面的文字,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很高深的东西。”埃里克道,坐直了身体,让自己显得很熟悉餐桌礼仪。 汤姆转向霍斯狄,“看到没,很高深的东西。” 说完他也坐直了身体。 霍斯狄暗想不就是吃个饭嘛,至于么……然后也坐直了身体。 这种行为似乎会传染,乌诺、杰瑞,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贵族礼仪的瑞奇也跟着坐得端端正正,不苟言笑。见状来自洛坎的几人还以为这是赫鲁的某种传统,便也跟着坐直了身体。 我真是个天才,埃里克想道,这也能蒙对。 几分钟后,一个浑身掩映在斗篷里的矮子出现在长桌尽头,白胡子双手探进袖子,以一个农民揣的姿势跟在后面。 见众人正襟危坐,气氛显得有些诡异,斗篷里的矮子准备了一肚子话都被这种气氛噎的说不出来。 “咳咳,”他清清嗓子,摘掉兜帽,露出一个不能更圆的骷髅头,两只眼睛如霓虹灯般闪耀,咧开嘴微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 “嘿,大家好呀。” 第三十三章 杉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什么?你说你叫杉斯?” 带着斗篷的矮个骷髅做完自我介绍后,又是苏利亚和阿玛瑟,两人同时发出惊呼。 “没错,请坐下,两位。”杉斯挥挥手,两人就被一股不可抗力推回了座位上,同时众人面前的餐盘里多了黏糊糊的空心面,旁边还有一罐红色的酱汁,上面飘着黑色糊状物。 杉斯手里也多了一罐,他举起番茄酱,对众人微微示意,然后咕嘟咕嘟喝完了。 “这是……番茄酱吧?”乌诺忍不住问:“就这么喝,不腻吗?” “吃空心面太麻烦了,”杉斯耸耸肩,“而且派博做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老是做焦。” 后面的白胡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 比起桃矢和凰巫,杉斯是一名合格的讲解员,他讲的很清楚,但在座的没几个人能够听懂,因为那些名词对众人而言就像听天书一样,苏利亚本能地发觉他的讲话方式和沐言偶尔的碎碎念很像。 “好吧,我放弃了,我们直奔主题吧。”杉斯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但按照伊甸园的规则,没有赢得试炼是没有信息获知权的,所以在吃过‘大餐’后你们必须参加试炼,那么诸位是要选择个人参赛还是组队参赛呢? 众人没有丝毫迟疑,果断选择了团队参赛。 “很好,很有勇气。”杉斯一挥手,每个人面前都多了一副眼镜。 “因为伊甸园的服务器被人偷走了,所以目前只能使用这种方式接入规则模拟系统,或许它战斗起来略有不便,但谁规定‘战斗’是唯一的获胜方式呢?以及作为补偿,我给你们提供了‘大餐’的加成。” 埃里克第一个戴上了眼镜。 他发现视野里多出许多发光的框架和数字,那些东西仿佛印在眼前,紧贴着视网膜,随视角一起移动,起初难以忍受,但逐渐就熟悉了。 他看向自己对面的阿玛瑟,将对方置于视野中心时,一行数据倾泻而下,吓了他一跳。 “ 精灵男性,阿玛瑟,等级80 团队成员属性可见: 力量20,敏捷19,智力12,体质19,抗性17,知识14 综合实力评价:21744(1为正常成年男子) 魅力19+1,幸运10+1,感知14+1 生命值:1100/1100 魔力40/40 职业:传奇剑士(恭喜您……等等,这种炮灰职业还不足以让你reroll吗?还把它练到了传奇!) ” 同时阿玛瑟头顶还有一行文字:“‘丰盛’的大餐让你们看起来容光焕发,比以往运气更好,也更加敏锐。” “阿玛瑟这么厉害?”他忍不住惊呼道。 听到他的声音,精灵也不禁看了过来。 “ 人类男性,埃里克,等级1 团队成员属性可见: 力量5,敏捷5,智力5,体质5,抗性5,知识10 综合实力评价:1(1为正常成年男子) 魅力:5+1,幸运5+1,感知5+1 生命40/40 魔力(元素通道未开启) 职业:平民(就像随处可见的野草) ” 同时他头顶也有那行buff文字。 看到这个结果,精灵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埃里克一眼就看穿了对方在笑什么,他发誓如果自己手里有面包的话一定第一时间丢过去砸他。 其他人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四处张望起来,忙都不不亦乐乎。 “嘿,汤姆,你的智力竟然有5,我一直以为只有1来着。”这是杰瑞的感慨。 “那可不,你的智力也是5,所以你明白了吗,平时那可都是我让着你的!”汤姆反驳道,两人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没了。 格雷泽笑着摇摇头,他是第一个发现其中奥妙的人,因为他抬起手查看自身的数据时,发现智力一栏显示的0,但括号里却是21,顿时明白这是对施法者施法技巧的衡量,而非脑力或说智商。 于是他一一查看其他人,果然,除了天生就元素亲和、拥有法师学徒水准的精灵阿玛瑟以外,其他没有法师天赋的人无一例外都是5,就连在赫鲁出生的几位也逃不过智5渣的命运。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了长桌尽头那两位。 “杉斯生命值1/1 (别看了,你会被我花!式!吊!打!)” 同时杉斯也朝他瞪了过来,一成不变的笑容在老法师看来瘆得慌。 那另一个呢? 他看向杉斯身后的白胡子。 “派博(他才是真正的BOSS)” 两人的信息都很短,而且内容诡异,和其他人的完全不同。格雷泽又试着摘下眼镜,之前的数据和线条瞬间消失。 老法师对新入手的玩具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他拍拍阿玛瑟的肩膀,让他开启领域看看。 精灵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于是桌子、地面和墙壁上都镀了一层白银,颜色看起来典雅,高贵。 格雷泽急忙带上眼镜观察阿玛瑟,发现他的体质从19涨到了19+3,敏捷也变成了19+2。 看样子这个数值是客观的,不取决于我们的认知,他若有所思道。 “可以了。” 他摆摆手,示意停止。 另外一边杉斯见众人琢磨的差不多了,清清嗓子道:“踏入试炼区后,你的任何行为都会带来生命值变化,一旦生命值归零,就视为失去资格。” “什么情况下会损失‘生命值’?”格雷泽问。 “被攻击,或是当成货币使用。当你要进行某些交易时,必须付出鲜血为代价。” “那么怎样才能赢得试炼?坚持到最后吗?”苏利亚问。 “很棒的问题!”杉斯称赞了一声,脚下出现一截木墩,让他可以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在坐的所有人,语气严肃,仿佛在陈述一件不容置疑的事情。 “团队参赛,有任何一个人站到最后就能获得胜利。” “那太简单了……”乌诺咕哝道:“我们可是有一、二、三……十个人!” “你们的确有十个人,但是——”杉斯双手环抱,微笑道:“因为是团队参赛,所以难度也是以往的十倍。所以准备好了吗,第一环试炼即将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人出现在进入暗之幽渊的那片草地上。这次甚至连银色粉尘都没出现,好像动的不是他们,而是场景。 “在第一环试炼开始前,有一道开胃菜。”杉斯伸出一根手指,“在偌大的伊甸园中,藏着一座雕像,你们需要找到它,如果能在——” “是在湖里吗?”苏利亚突然打断他的话,指着那座湖。她记得当初沐言就是在湖中心找到了一座雕像,然后引发了之后的试炼。 杉斯愣住了,站在他背后的白胡子也愣住了,两人仿佛傻眼了一般。 这何止是抢跑,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有选手撞线了…… 看这副样子苏利亚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第三十四章 迷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里是第一环试炼的主场地,一共有四层的迷宫,你们可以叫它‘松果’。” 杉斯指着旁边这棵难以被称为“树”的建筑,它看起来就像一颗巨大的松果倒放在地上,表皮像鱼鳞,鳞次栉比,但因为过分巨大,所以像一块块倾斜的地板。 讲解员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一直紧盯着苏利亚,担心她又发现其中的秘密,不过好在整个过程少女都在回忆当初身处迷宫时自己是怎么上去的,以及当初沐言说了什么她也记不大清了…… 似乎是“你分得清离散和连续吗”这句,可这句是什么意思呢? “……当你们抵达二层时,就进入了第二环,同理,第三层第三环,最终的试炼会出现在那边。”杉斯指向伊格诺斯北面:“那儿有座竞技场,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竞技场?少女和阿玛瑟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骇。 这种诡异的既视感还在继续…… 见苏利亚似乎又有话要说,杉斯觉得为了试炼的正常进行,必须让她闭嘴,于是索性直接把所有人都送进了迷宫。 “呼——”他感觉自己完成了一桩任务,彻底松了口气,双手插进兜里吹着口哨离开了。 “哦,对了。”走到一半他突然转身,对派博道:“我有预感,他们会很轻易突破松果迷宫,所以你最好提前去竞技场等着。” “可是我们连服务器都丢了,该怎么运行勇气试炼?”白胡子问。 杉斯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兴奋地拍手。“‘勇气’试炼,考验勇气就够了,你只要吓唬他们就好了,拿出你身为编号000,有史以来第一位人类80级传奇法师的气魄,随便让他们发起挑战,无论是知识还是力量,我相信你都不会输的。” “所以杉斯大人是铁了心要作弊咯?” “这也是测试的一部分。”杉斯耸耸肩,“测试我们的应变能力,如果这一环也完成了,说不定我们也能看清未来了呢。” 白胡子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然后身形原地消散。 …… 巨大的伊格诺斯旁边,凰巫和桃矢走在林荫小道上,长腿妹子左手边的迷雾中依稀能看到松果巨大的影子。 “对了,桃矢。”她突然问:“你都没有告诉我,那群人是怎么进来的。” “那个女的手里有花名册呀,”桃矢满不在乎道:“我感受到唐三儿,秋四姐,陈小五那群人都在,就连霍老八也在里面……这难道不是‘内测资格’吗?” “……可是杉斯大人不知道怎么办?” 桃矢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那试炼岂不是更好看!?最后一环的勇气试炼已经有多久没启动过了,这次是不是会有好玩的东西?” 凰巫转念一想觉得这家伙说的也对,可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又走了会儿,她突然站住脚步。 “话说……”她看向松果的方向。“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长着山羊角和小胡子,蓝色皮肤的小矮子……有些面熟?” 桃矢咬着嘴唇,眼里表现出几分迷茫,最后困惑地拍了拍脑袋。 “不知道,我总感觉自己想和他吵架。” “嗨,”凰巫翻了个白眼:“你难道不是见谁都这样?” “???你是不是想打架!” “来就来啊,谁怕谁!”她撸起了袖子,两人不由分说就打在了一起…… 杉斯本来路过这里,但远远听到金戈交织声,就趴在树后看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绕开了。 他完全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 迷宫一层。 阿玛瑟抚摸着熟悉的墙壁,看到两头幽深看不到尽头的长廊,莫名有些想笑。 埃里克发现了他的异常,或者说早就发现了他和苏利亚的异常,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上……我们和沐言在风之苍穹经历过这一切。”精灵解释道,“还记得我说过那个可怕的‘试炼’吗?那就是最后一环,也是在一个竞技场,很巧,位置就在伊格——不对,是伊莫特鲁北边。” “而且风之苍穹也有一对派博和杉斯先生。”苏利亚补充道:“沐言告诉我,那位杉斯大人实际上是兰斯洛先生。” “你是说人类第一剑圣兰斯洛?”埃里克惊讶地叫出了声。 “没错,是他。”苏利亚点点头,她知道这个消息时惊讶不亚于对方。毕竟那是一位教授了自己小半年剑术的老师,还赠了自己一把剑。 霍斯狄在旁边听了半天,越听越迷糊,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还有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 “你们……都是从哪儿来的怪人?这里又是哪儿?” 听到他的询问,苏利亚笑笑,反问道:“我也有问题,霍斯狄先生,抛开先前的敌意不谈,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你的血液可以激活坎图沙里的守卷人?” 霍斯狄倒也光棍,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来找他们的目的讲清楚了——倒不是他逻辑清晰,而是这本是一件很直白的事情。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但现在我更好奇了。”霍斯狄盯着苏利亚手里的黑色长剑。“我好像认识从那里面走出来的人,他的画像至今都贴在霍斯狄城最中间的那口钟里。” “……为什么要贴在那里面?”汤姆忍不住问。霍斯狄竞技场除了最中间那块牌子外空无一物,只有开大会时会响起钟声。 霍斯狄耸耸肩,他没法回答。类似的问题他也问过梅露露,可自己的贴身侍女兼夫人回答说那是初代霍斯狄夫人干的,目的是震死这个没良心的,这也由每一代霍斯狄夫人口口相传。 如今这个答案他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他也相当于默认了守卷人霍思是初代霍斯狄的结论。 苏利亚尝试和坎图沙里的霍思交流,可是对方除了自己是守卷人以外一无所知。 他们聊天的时候,阿玛瑟正在和墙壁做熟悉的游戏。 他一剑掠过墙面,留下一道几公分深的剑痕,然后迅速消失。当他挥出下一剑时,从墙上弹出来一道剑光挡住了他。 “铛!” 声音清脆,剑光一闪而逝。 第三十五章 拆墙攻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么好玩?” 汤姆见猎心喜,也挥着匕首刺了上去,在墙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斫痕,当他刺出第二下时,仿佛刺中了无形的屏障,被完美格挡,力气不大不小。 “谁能解释下这是为什么?”他好奇地问,然后摸着墙壁,“这家伙会思考吗?” “沐言说它会。”阿玛瑟笑笑,先砍出软绵绵地一剑,然后剑身镀上一层银辉,一闪而过,仿佛撕裂了浑浊的空气。 “嗤”的一声,长剑应声没入墙壁,仿佛直接捅透了它。 “成功了?”有人问。 阿玛瑟摇摇头,拔剑出来。 “第一剑太弱,所以不足以抵挡第二剑,但这里的墙壁明显比想象中强大许多,第二剑的威力也被它储存,所以接下来——” 他又挥出好几剑,无一例外都被之前第二剑的剑光挡住了。 “瞧,它会自己分配吸收的力量,无论是剑术还是魔法。” “或许你们该试试这东西。”格雷泽道,众人看过去,发现老法师鼻梁上架着刚才从杉斯那儿得到的眼镜,便都戴了起来。 “重复一遍你刚才的动作,阿玛瑟。” 精灵点点头,照做了。 众人看到阿玛瑟一剑劈下后,墙上冒出一个“-11”的灰色数字,迅速隐去不见。 当第二剑刺出时,墙上冒出两个数字,一个是前面带着白色盾牌碎裂标识的“-11”,另一个是鲜红的“-874”。 接下来,阿玛瑟飞快地刺出三剑,连续冒出三个数字,都带着白色碎盾标志。 “-274”“-289”“-311” 三剑过后,墙上的痕迹全部消失。 有了直观的数字作为解释,阿玛瑟刚才那番话就再清楚不过了。 “魔法也类似吗?”格雷泽问,他手痒的厉害,只是自己浑身上下的魔力都被锁死,连一个小火苗都放不出来。 阿玛瑟习惯性地寻找队伍里的法师,然后环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具备施法能力。 “那……我试试吧。” 他弹出一道大概能吹灭蜡烛的风刃,“啵”的一声轻响后撞在墙上,这次竟然连数字都没有,反而蹦出来一个硕大的“MISS”。 “……” 精灵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不理解文字,但他隐约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咳咳,沐言当时试过冰锥,会被储存,然后与第二发冰锥抵消。后来他用法杖释放了一个法术,咒语我还应该记得。”精灵想了想,道:“Icey-Elorrhuca-Oriaist” “是Icey-Elorrhuca-Oasita吧?”老法师不禁问:“这是「冰尖柱」的咒语。” “……嗯,是这样的。” “对了,他还说过,‘暗门只会对离散攻击做出判断,你要么一击毁了它,要么持续输入能量,否则就会被合理分解,然后相互抵消’!”苏利亚一直沉默不语,现在终于想起了沐言的原话。 “分解和抵消吗?”老法师喃喃道,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他总觉的哪里不对劲。 就像存在什么误区没能发现,一种古怪的别扭感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是哪里不对呢,分解和吸收吗?似乎与能量无关…… 老人思考间,苏利亚拔出兰斯洛借给她的木剑。薄如蝉翼的木剑刺入墙壁就像烫红的针扎进一块黄油,连道渣都没溅起来。 不仅如此,墙壁上的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皱缩,源源不断向创口汇聚,好像桌子最中心破了个洞,桌布被从洞下面抽走了一样…… 格雷泽虽然不能施法,但他强大的感知依旧存在,此刻在他看来,组成这面墙壁的元素框架被撕裂,分解成最原始的死寂元素,源源不断地吸入这把剑里,与此同时,一股充满生机的澎湃元素被释放出来,排成队朝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看起来似乎是头顶…… 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整面墙上的花纹都消失了。 “看起来也没多少变化嘛……” 霍斯狄咕哝着向前走了一步,手刚放在墙上。 “轰——” 仿佛沙子搭建的城堡,腐朽的木渣轰然倒下。 霍斯狄的动作仿佛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声音接二连三地想起,众人面前的墙壁一面面倒塌,最终眼前只剩下一个旋转向上的阶梯。 “我,我不是故意的……”城主大人有些不知所措,语气带着些许委屈,“我也没想到它会这么……脆弱。” “没事,你干得漂亮。”格雷泽拍拍他的肩膀,第一个走过去,因为他看到阶梯旁有块牌子,上面用克拉贡语写着一行字。 【你认为‘exp’是什么?我指的并非来自他人心怀感激、善意而馈赠于你的东西,而是最原始的、通过杀戮然后从敌人尸体上吸取得到的东西,你认为它是什么? “你认为‘等级’又是什么?我指的同样并非来自他人心怀感激、善意而馈赠于你的东西,是通过上述‘经验’的提升而带来的东西。 “如果你和我的想法一样,那么继续,并享受你该拥有的一切。 “如果你和我的想法不一样,那么,此地对你来说,即是终焉之地。】 …… “当初在风之苍穹也有这么一块牌子,上面用萨米加语写着一行字,不过完全没有这块看上去那么晦涩。”阿玛瑟也凑了过来,“当初那上面写着‘蠢蛋们,恭喜你们来到这里,要么沦为奴仆,要么上前战斗’之类的话,被沐言那家伙一把火烧了。” “所以我们也要这么做?”乌诺举着手里的火把跃跃欲试。 “还是算了吧。”阿玛瑟摇摇头,“想在回想起来,沐言当初是在复刻那位德鲁伊族长的行为,以他的性格的确会烧掉看不懂的东西。现在既然有格雷泽先生,我就没必要那么做。” “虽然爆炸和火光是法师的浪漫,但是,”格雷泽耸耸肩,“这上面的内容是某种隐晦的提示,对后来者也有帮助,我们就这么放着它吧。” 说完他第一个踏上了台阶,阿玛瑟急忙跟了上去,护在自己老丈人身前。 他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类似,在风之苍穹似乎也是如此。 第三十六章 被修改的权限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苏利亚一行人即将抵达迷宫二层时,杉斯独自来到了伊格诺斯内部。 这里是一个大厅,说起来更像一处控制中心。整体面积不小于一千平方米,地面呈正十二边形,墙壁上是琥珀色的蜂巢结构,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魔纹和线路,偶尔有光芒一闪而过,像电线断口的火花。 高耸的顶棚笼罩在迷雾中,类似伊莫特鲁枝条那样纤细的东西垂下来,距离地面十几米高,颜色却是漆黑的,姑且也称之为枝条吧。 如果丽娜·因巴斯在这里的话,或许会发现这儿的顶棚有种星耀图书馆的感觉,就像那个密室一样,顶端好似通向苍穹,无边无际。 但也有许多枝条长度异于别物,它们汇聚在最中间,甚至因为过长拖在地板上。 杉斯此刻就站在最中间,脚下是块突出来的平台,平台中间也突出来一块形状怪异的东西,就像这儿以前是还未干涸的水泥,里面种着一棵树,现在树被连根拔起,但水泥却凝固了,根须拖拽的痕迹就留了下来。 下垂的枝条耷拉在地上,断口参差不齐,闪烁着光芒,就像墙上的电火花。 杉斯伸出手,面前的枝条飞舞起来,在空中编织出一块长方形轮廓,上端还有一左一右两个三角形轮廓,像一对猫耳。 一点光芒从顶端沿着枝条蔓延下来,不断下滑,最终缀在出口处。这只是个开头,接下来有接连不断的光芒落下来,汇聚在轮廓中间,交织成一片光幕。 「这里是规则模拟系统辅助AI妮可,请出示访客凭证喵。」 一道软萌的声音响起,虽然光幕上没有任何东西出现,但也能让人脑补一个可爱的猫娘,或说卡德拉高地的幼年小猫人。 杉斯掰下一根胫骨,放在光幕前,顺着扫描的光线可以看到,杉斯的这根胫骨上雕刻着许多符号。 扫描通过,光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女仆装的猫娘形象。 「检测到管理员权限接入,欢迎您,杉斯先生。」 “查看‘伊甸园’访客资料,帮我看看新进来那几个家伙是什么来头?” 「命令收到,检索中——」 光幕上的猫娘跳进箱子里翻来翻去,只剩下一个尾巴在外来回晃悠,一段时间后,她从箱子里探出了脑袋,趴在箱边。 「并未检索到访客记录喵。」 “什么?”杉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他之前明明刚和那十个家伙打过交道,什么叫没有访客记录? “再检查一遍,调取最近一百年‘成员’权限以下所有人的出入记录。” 妮可迅速给出了记录。 「检索完毕喵,共2条记录,结果如下:」 「迷雾历541年3月11日17:17:45,回收测试员桃矢灵魂;事件ID:7040;测试员编号:002.」 「迷雾历541年3月11日17:17:45,回收测试员凰巫灵魂;事件ID:7041;测试员编号:001.」 “这就完了?”杉斯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明明有十个大活人站在我面前,你告诉我他们从没来过?还是说他们是一百年前就蛰伏在暗之幽渊,而我这个管理者却没发现?” 「妮可对您的愤怒无能为力喵,若无符合要求结果,建议扩大搜索范围或修改参数。」猫娘立刻惶恐地鞠躬道。 杉斯摸着光洁的颅骨,眼眶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那帮我看看所有权限的操作日志——记住是‘所有’,除了我个人的操作以外。” 「查询中……」 这次的工作量似乎不小,妮可周围的环境变成了一间图书馆,她戴着副眼镜认真地查阅资料,左翻翻右翻翻。 「检索完毕,共5条记录,结果如下」 「迷雾历541年3月11日17:17:46,测试员桃矢灵魂修补、重置、记忆备份完成;事件ID:7042.」 「迷雾历541年3月11日17:17:47,测试员凰巫灵魂修补、重置、记忆备份完成;事件ID:7043.」 杉斯跳过这两条他了解的,接着往下看。 「迷雾历599年9月23日11:14:47,准入条件更改,操作员未知」 “什么?”杉斯一下子叫出了声,“准入条件什么时候改的?哪位管理员?我怎么不知道?现在的准入条件是什么?” 「更改日志:暗之幽渊现对访客停止开放,对工作人员开启,伊甸园进入‘内测模式’,仅支持测试员进入。测试员拥有组队权限,可凭凭证组建不超过50人的团队进入,无需经过管理员同意。」 “内测?”杉斯突然想到了什么,扫向剩余X条。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6:40:01,检测到测试员霍思血液;测试员编号:008.视本次访问为开门申请,申请通过。」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6:40:01,暗之幽渊大门开启,开启中,能量收集中……」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6:45:01,暗之幽渊大门开启完毕,传送完成,此次传送单位共10位,无注册信息。」 看到这里杉斯若有所思,他望着那个“操作员未知”怔怔出神。 伊甸园目前仅剩他一个管理员,其余权限都是他分配出去的,他也想不出谁能凌驾于自己之上完成这个操作。 或许……是这里真正的建立者回来了? 自从有意识以来,他就一直呆在这儿,管理着这儿的一草一木,看着测试员们不断完善,不断丰富伊甸园的内容,这仿佛成为了他的职责。 而他脑海里也只有帕派瑞斯这个名字,以及这份职责,其他什么也没有。 杉斯也想弄明白自己从哪儿来,为什么要呆在这儿,这份使命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本以为伊甸园真正完善后自己就可以得到真相,但很久之前的一次破灭了他的希望,编号007名为马良的测试员背叛了他,背叛了所有人,用暴力手段通过测试并带走了伊格诺斯之心…… 想到这儿,杉斯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说,有人彻底分析透了伊格诺斯的心脏?特意回来修改了权限? 他眼眶里的光芒一阵闪烁,就像派博激动时魂火在摇曳一样。 杉斯看向剩余三条记录: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9:30:09,橡果迷宫一层被访问。」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9:34:09,橡果迷宫一层遭到摧毁。」 「新的通关记录诞生了!松果迷宫一层:00:04:00,记录持有者:未注册」 是他们? 第三十七章 开放世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松果迷宫,二层。 苏利亚惊讶地发现这里竟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与其说是“一层”倒不如说是“一界”,这儿就好像一个完全崭新的位面,没有天花板,四周也没有墙壁,众人头顶青色苍穹,脚下是淡金色草地,微风轻拂过面颊,仿佛他们刚从地底钻出来,呼吸到了带着土腥味的新鲜空气。 而且随着众人全部走出阶梯,上来的通道也被彻底关闭了,每个人眼前都冒出一行文字。 「通关条件:获得1000exp.」 又是这个名词,刚才那块牌子上提到过的。众人对它没有什么概念,有人认为这是货币,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类似“耳朵”的象征物。 “信仰历以前,人类城邦之间战争不断,那时候战功是用人的耳朵来记录的,所以每名士兵腰间都会有一个粗亚麻缝的布包,里面往往装满了染血的耳朵。” 这段解释来自阿玛瑟,他的父亲就曾目睹过一场人类不同城邦之间的战争,在那之后颇有感触,经常以此来告诫儿子人类是一个多么野蛮嗜血的种族。 格雷泽皱着眉头,老人没说什么,他指引众人四处探索一下。 不到一个小时,担任斥候的几人就陆陆续续回来了,这“一层”非常广阔,除了东边不远处的村落以外,没有人类居住的踪迹。 这个消息是瑞奇带回来的,塔林人嘴里嚼着草根,确认这是他从没见过的植物,因为他头顶出现了一行小字。 「不知名植物让你失去了味觉,却让你的听觉更敏如。」 后面是一个小时倒计时。 “我看到几个人在村子口砍树,他们头顶都显示着数字50。”瑞奇嚼着草根道:“后面跟着刚才见过的‘exp’.” “那还等什么,去从他们身上拿到exp啊!”霍斯狄比谁都想快点通关这个试炼,他抬起脚就要出发。 阿玛瑟一把揪住了他,努努嘴示意格雷泽先生还没讲话。 老法师银灰色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他还在想刚才从牌子上见到的话。 “或许牌子上的意思是……不提倡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而是与他们成为朋友?”他想了想,问道:“瑞奇有没有得到其他信息?” 塔林人把嘴里的草根吐了出来,“有,村口插着块牌子,上半部分写着【这是美好的一天,鸟儿在歌唱,花朵绽放】,下半部分空无一物。我想凑近看看,但还没走几步就感觉自己被人发现了,那种感觉就像被一头野兽盯上了,而我却发现不了他。” 他望着霍斯狄打趣道:“或许我们的城主大人想挑战一个在我之上的刺客,还是主动发起攻击的那种。” “那我们该做什么?就这么等着,等‘exp’送到我们手里?”霍斯狄哼了声,但也没多做什么,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瑞奇说的没错,自己在侦测潜行方面是弱势。 “可恶!” 他一拳砸在草皮上,砸出一个深坑,同时地下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汇了过来,城主顿时手足无措,他感觉自己又该道歉了。 “下面是什么?”阿玛瑟问。精灵听力出色,刚才还听到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 霍斯狄三两下掘开表层的土,从下面挖出一只兔子,浑身洁白如雪,耳朵比一般兔子短,而且内耳廓长着大量绒毛,只是现在七窍渗血,已经没有出的气了。 城主大人好死不死地坐在兔子窝上面,含恨一拳入泥三分,直接震死了兔子…… “这是雪原兔,生活在寒冷大风地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格雷泽拎着兔子耳朵看了看,又掰开它的嘴,发现里面还有残存的干枯草根。 老法师捏着一截断根仔细看了看,视野中立刻浮现一行字。 「烂草根(未鉴定):它看起来是别人吃剩下的,一定没有毒。」 “这是银铃草的草根。”埃里克突然吱声了,“叶子味道很酸涩,气味也不怎么好闻,但根须晒干了以后咀嚼起来酸酸的,兔子很喜欢。银铃草浑身上下都有用,乡下人用它的叶子做伤药,草茎编东西,根须做调味品,还能用来抓兔子。” 听他说完,阿玛瑟再度看向断根时,那行文字已经变了。 “银铃草根:口味偏酸,加辣椒酱烹调,只有兔子才喜欢生吃。” “博学的埃里克。”阿玛瑟不禁赞叹道。 埃里克笑得有些不自然,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镇子上有个叫约瑟夫的家伙是草药商人,那时坎丝帕喜欢毛茸茸的兔子,他就去找约瑟夫买了一批银铃草。 我想那个女人干什么……埃里克摇摇头,把这些不好的回忆驱逐出去。 不过他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苏利亚,她想起来在夜色镇沐言似乎给她科普过同样的话,以及那天早晨的集市上,那个叫约瑟夫的家伙还来找他寻求过帮助。 少女默默看了埃里克一眼,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按照埃里克的指示,他们寻找靠近森林及河流的地方。银铃草喜低温阴凉,需要大量浇水,所以生长周期短,适宜人工培育。伐木场的工人都喜欢在工作地的树荫下种一茬,到时候树砍光了,再收一茬银铃草,算是个额外收入。 向西五百多米,有一处干净凉爽的桦木林,沿着被人踩出来的小道向前,他们在树林里果真找到一个木屋。 屋子周围是一片菜圃,最中心一片约莫二十米见方的区域正是花朵如铃铛,叶子上缀着银线的银铃草。 为防引起敌意,格雷泽语气和善的对屋子吆喝了几声,但都没有得到回应,似乎里面并没有人。 瑞奇第一个走进去,确认里面落满灰尘,的确无人居住后才示意其他人都进来。 屋子很小,对十个人来说就像挤进了一间厕所,满满当当,于是乌诺被自己的舅舅推了出去。紧接着高个子汤姆也被推了出去,然后是霍斯狄。 这样一来,屋子里宽敞多了。 屋内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个灶台,墙上还挂着一把剑鞘。阿玛瑟拿起剑鞘看了看,确认自己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剑,金属质地,入手沉甸甸,光材料拿去做两把剑都够了。 不管是牧马平原的人类还是静谧森林的精灵,剑鞘都是软皮或硬革制成,甚至可以说是剑套,根本没人无聊到会给自己的剑做一把如此沉重的外衣。 剑鞘上刻着三个符号,像花纹,又像文字,但在场的没有人认识。 苏利亚盯着这三个符号看了会儿,突然拿出坎图沙,发现上面多出来的花纹似乎和这三个符号是一类东西。 就在这时,坎图沙上的花纹突然亮起,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屋子里,半弓着身子。 “磐石剑唐岩,等候多时。” 第三十八章 唐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唐岩冒出来的时候,杉斯已经离开了控制大厅,然而此刻枝条却自己编织出一个方框,光幕上窜出来一行信息: 「检测到测试员灵魂波动,唐岩,编号003,位置:空缺已填补,NPC记忆归档,NPC使命录入中……」 …… 唐岩是苏利亚在进入坎图沙的内部世界后接触到的第一位守卷人灵魂,当时他给少女的感觉就是如山岳般沉稳。 一个人如果站在高耸的建筑旁边,则会担心它是否塌下来,抬头仰望时也有一丝畏惧。但如果不是建筑,而是一座山,就不会有类似的畏惧。因为他知道无论多么凛冽的风,多么夸张的震颤,山峦都依旧耸立。 那是一种很自然的感觉,唐岩亦是如此。 尽管话语不多,但他似乎是坎图沙里44位守卷人的头目,其深不可测的实力苏利亚只在兰斯洛身上感受过。 现在他突然自己蹦了出来,倒是吓了少女一跳。 但自从出来打了声招呼后,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众人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敢打扰他。在座的都不是寻常角色,能察觉气氛的异样,就从唐岩身上的感觉来看,这位甚至比海蒙城主维克托还夸张一些。 大概五分钟后,唐岩的眼皮子微动几下,眼里也有了神光。他抬起头,慢吞吞环视一圈,眼中充满戒备和警惕,似乎对这些人贸然闯入很不满,身上也逐渐提起战意。 众人顿感身处巍峨的群山环绕之中,四面高峰耸立,一股厚重感扑面而来。 但当他看到苏利亚后,表情突然变得柔和,战意瞬间一扫而空。 “尊敬的持卷人,磐石剑唐岩为您效劳。” 苏利亚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唐岩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我记得并没有召唤你。” 唐岩站起身,从墙上拿下剑鞘,动作自然的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他抚摸着剑鞘上用篆文书写的“磐石剑”三个汉字,眼里泛起回忆。 “这儿似乎是我的家……” …… 唐岩讲了个故事,他说从自己记事起就生活在这里,这儿的世界无边无际,除了大伙居住的小村落以外,往北是雪原,往南是沙漠,往西是高山,往东是大海,他用十几年时间都没有探索到世界边缘。 记忆中时不时有陌生人来到村落,但大都心怀不轨,一上来就要对村子里的人出手,好在他们都很弱小,不是唐岩等人的对手,在落败后就被一道白光送走了。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一天这里出现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他似乎认识我们,但村子里没有人记得他。他很愤怒,质问我们还要被囚禁在这里多久,”唐岩回忆道:“我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他就开始疯狂地攻击每个人,说要将我们救出这座监牢,呼吸真正自由的空气。他太强大了,以至于就算我们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是他的主要攻击目标,所以也是第一个倒下的,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打晕带走,结果他直接腐蚀了我的身体,然后从中剥离出灵魂,塞进一本册子里。”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坎图沙,似乎心有余悸。“进去后我就忘记了这里的一切经历,但令人诧异的是,虽然这段记忆被抹除,我却回想起了另一段回忆,仿佛住在这儿之前,我还经历过什么……但那太遥远了,我只记得自己隶属一个叫圣堂的古老组织,其他就再也不记得了……” “圣堂覆灭于塔林人之手,你记得吗?”瑞奇问道:“你记得桃矢和凰巫这两个名字吗?” 唐岩摇摇头:“我只记得自己的同伴秋岚、霍思、班茅……我们以前住在这里,后来都成了坎图沙里的守卷人灵魂,以及……”他突然老脸一红,挠挠头道:“我种的这些银铃草是为了帮她抓兔子的。” 苏利亚抓着古卷试图把“落叶剑”秋岚也召唤出来,可她失败了,并没有合适的媒介,她只能与之对话。 然而秋岚与之前的唐岩没什么区别,只知道自己是守卷人灵魂。 见她无奈地摊摊手,唐岩似乎松了口气。 “我还真没想好跟她说什么……我之所以没有通过媒介就能出来,或许是受到这间屋子影响。” “唐岩先生——” “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叫我唐叔就好了。”唐岩打断了她。 苏利亚点点头,“那唐叔你知道秋岚小姐住在哪里吗?” “在村子里。”唐岩苦笑道:“现在天还亮着,原本我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这片银铃草是我每天晚上溜出来偷偷种的……记忆还告诉我,如果你们没有获得大部分人的认可,贸然闯入村子会发生战斗。” “那块牌子上写了什么?”瑞奇突然问,“我只看到上面一半,下面是空白的。” 听到他这番话,唐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低声缓缓道:“在我印象里下面的文字只出来过一次,就是那个强大的敌人疯狂攻击我们时,血红色文字慢慢浮现在上面。” 他尽量用一种轻快的口吻说道: “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鸟儿在歌唱,花朵绽放, “在像这样美丽的日子里,你这样的孩子… “应该在地狱中焚——烧——殆——尽” 明明周围温暖如春,但众人听到最后一句后还是不寒而栗,仿佛杀意慢慢爬上了脊背。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我不知道了。”唐岩摇摇头。“我第一个倒下,或许秋岚会知道。” 气氛陷入了安静,唐岩的那番话仿佛有种魔力,让每个人心头都萦绕了一股恐惧的阴霾。 如果说一开始刚拥有这个眼镜时众人的心态是很放松的,那么现在不免沉重了起来。虽然杉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游戏”两个字,但众人从未把眼前这一幕当做一个真正的世界来看待。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一道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说,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严肃?”埃里克突然笑道:“无论是晨星、珈蓝还是图灵都有死刑,你们对它有过畏惧吗?” 第三十九章 天生的玩家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埃里克老师扶了下眼镜。“这是一个具有‘通关条件’的场所,既然如此,它肯定有诸多规则,比如从我们进来的刹那,下去的门就关上了,又比如刚才唐岩先生说的那段话,更像是一种惩罚。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惩罚’等同于死刑,一个正常人谁会畏惧它呢?它存在的意义是威慑那些试图越线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实现‘通关条件’。”埃里克顿了顿,“我想起在瓦丹城那段时间沐言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内容是这样的:从前有位太阳神和风神,一个掌管日升日落,一个让气流涌动,两位为了谁的神力更强大而闹得不可开交。不得不说这混蛋可真是个渎神者,竟然开这种玩笑。” 埃里克笑着吐槽了一句,接着道:“某一天他们同时看见一个登山者,于是决定在这个人身上比试自己的力量。 “他们约定谁能拿到这家伙的外套谁就获胜。风神的速度比谁都快,他第一个冲过去,不断刮起陡峭的山风,试图吹落这家伙的外套,可他吹得越起劲,这人就裹得越紧,一点儿没有脱掉的意思,后来他干脆躲在山洞里不出来了,风神只好收手。 “接下来换太阳神出马,他先从云里露出半个脑袋,气温一下子上升了好多,登山者开始逐渐脱去刚才裹紧的衣服。太阳神大半个身子都从云里弹了出来,气温骤然变热,登山者不得已又脱掉不少衣服。后来天上的太阳升到中心,周围没有一片云朵,登山者干脆脱掉了外套,打着赤膊爬到山顶。至此,两人的比试也分出了胜负。 “故事里两个神明的做法刚好与我们面临的处境相似,我们也无疑面对两种做法,一种是和平手段,一种是暴力手段,但会触发‘死刑’。我很笃定,我们看到唐岩先生头顶这个硕大的‘50exp’,毫无疑问,如果合力攻击并战胜他,就能获得这些东西。 “很显然,我们不适合风神的做法。” “至于下面那块牌子,或许是一种善意的提示——毕竟我们选择了‘团队试炼’,难度会更大,而且队伍里还有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埃里克指指自己,“如果我是这场试炼的设计者,我一定会考虑到上限和下限,强者靠暴力碾压对手,而像我这样的弱者,则动脑子。” “于是又有了新的问题,怎么动脑子?这似乎的确是个难题。 “太阳神让那个人脱掉了外衣,是心甘情愿脱掉的,那我们能否让他们心甘情愿地送出‘exp’呢?我觉得应该可以,如果它是一种货币的话。货币存在的目的就是交易。比如我想问问唐岩先生,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或者说你最想要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唐岩,粗矮汉子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唐岩先生,你之前提到过一位秋岚小姐,那么如果有这个机会,你愿意带着她去北方的雪原上欣赏极光吗?”埃里克笑着问。 唐岩傻笑着点了点头。 “啪”,埃里克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或许这就是我们要做的。 “那座村子是封闭的,贸然闯入会引起敌意,可在村子外面却有这样一个小屋,屋子里的人心怀梦想,要说这不是‘线索’和‘突破口’我都觉得不合理。那么这样一来我又有新的问题了,唐岩先生,你能回忆起其他人的性格和愿望吗?” 唐岩想了想,重重地点点头。 “能!” 埃里克一摊手。 “看,问题解决了。” ……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种人天生就拥有某项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比如说埃里克。 作为一个兴趣使然的推理作家,他对线索和细节的灵敏嗅觉简直刻到了骨子里,如果沐言知道这一切,不知他该有多么惊讶。 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游戏”和“任务”这种概念的人,竟然第一时间掌握了探索开放世界的真谛——收集并整理要素,由此来制定合理的攻略路线,这不得不说是种天赋了。 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往往能够表现出开创性的思路和见解,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只有学习和继承的份儿。许多司空见惯的规律和常识,或许在常人看来简单异常,稍微动脑子就能想到,但从无到有的过程并非“联想”能够替代。 如果埃里克出现在地球,接触过《黄昏纪元》,接触过其他形形色色的游戏内容,那他一定是个出色的职业玩家,而且在《黄昏纪元》中大放光彩。 比如夜色镇那一连串刷村民好感度的任务就是一位数学老师研究出来的,毕竟它起源于一个关于葱白和葱叶的数学题…… 他的话为众人打开了思路,从唐岩种下的银铃草以及他的玫色梦想开始,一张匪夷所思的任务链网逐渐张开。 格雷泽质疑为什么这种温暖的地方会发现雪原兔,众人便回到一开始兔子巢穴所在的地方,沿着洞穴掘下去,发现了一处被人掩埋的法阵。 但因为填埋时间过久,法阵原本所处的空间已经无从复原,众人只能做到尽量在不破坏泥土的情况下挖出了法阵的大概模样。 于是在拨去最后一抔细沙后,戴着眼镜的人面前都出现了一行提示: 「你们发现了一个破损的魔法阵,希望这可以有所帮助,不会有人傻到直接告诉你这是个超远距离传送阵的。」 格雷泽试图完善和破解这个传送阵,却发现自己压根看不懂,这上面没有一丁点和人类的魔法知识接壤的地方,很显然一切有用信息就隐藏在这句话里了,这位出题人还真是恶趣味。 唐岩说村子里有个叫徐福的家伙平时就在鼓捣这些,他还有一个出海探索世界尽头的梦想,后来整个人都失踪了。 再结合这只莫名出现的雪原兔,这目的性再明显不过了。 第四十章 遭遇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唐岩没有跟过来,他说自己可能已经很多年没在村子里出现过了,需要和大家打个招呼,于是与众人分别了。 虽然他没有说距离雪原具体有多远,但沿途的植被和温度变化多少能说明一些问题。比如现在,在跋涉了不知道多久,周围的阔叶林终于变成了喜欢低温气候的针叶林。 很多游戏中都有类似“一支队伍的行进速度由最慢单位决定”的设定,不得不说这是对现实的完美还原,现在苏利亚一行人就是如此,不过在霍斯狄主动背起格雷泽后整体速度快了一大截。 尽管如此,老人家的身子骨仍然经不起颠簸,他们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看到了远处洁白的雪顶和呼啸的狂风。 这途中也不是全无收获,比如第一个夜晚,当月亮从西面爬上夜空时,塔林人像疯了一样激动的手舞足蹈。他在月色下静坐了一夜,手里抚摸着两把对剑,就像在抚摸恋人的肌肤。 不过两把武器并没有像书上写的那样发生共鸣,也许跟这并非真实的月色有关。 又比如众人始终不理解的“生命值”设定终于派上了用场。 在途中担任斥候的杰瑞偶遇一只黑白两色的貂类生物,上前逗弄时遭到其无情的气体攻击,嗅觉灵敏的他直接捂着鼻子昏死过去,好不容易醒来后发现自己生命值扣了一半,数字也变成了黄绿色,魅力属性直接降到0,头顶还多了一行文字: 「你就像一颗加热过的榴莲,臭到哀伤。」 末尾是一行倒计时,看样子要持续整整七天。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而异样的臭味,仿佛拥有了质量、温度、甚至是粘稠的触感,瑞奇说一个月没洗澡的乌诺放在他面前都称得上清香扑鼻。 不得已,他只好一个人暗自神伤地走在队伍最前面,就像老式火车冒着滚滚浓烟的火车头,只不过他冒出来的气味带有杀伤力。 这很奇怪,他们有三位斥候,瑞奇还是最前面的那个,为什么偏偏就杰瑞被喷中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 第四天,他们到了雪原。第一缕北风呼啸而至时,众人收到了提示。 「你们踏上了冰封的极北之地,请注意保暖。这里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宝藏,只有幸运者可以取得。」 起初他们没怎么在意,但走了没两步后,除乌诺以外三位普通人都出现了轻重不等的状态异常。格莉丝小姐嘴里说着胡话,意识模糊,埃里克冻的直打摆子,脸色发青,身体最差的老法师干脆直接被冻晕了过去。 三人本就不多的生命值缓慢下滑,头顶也出现了同样的文字。 「寒风入体,命不久矣。」 不得已,三位病人被带离了雪原,由汤姆照顾,剩下几人继续前行。 赫鲁也有被冰层覆盖的地方,所以冒险经验丰富的霍斯狄知道该沿着覆盖在淡水上的冰层前进,在冰层最薄的地方凿一个洞,可以获取食物,这是雪原住民常干的事儿。 一个小时后,六人在一处洞穴附近找到了砌着砖块的冰窟,阿玛瑟说它像卡德拉高原上兽人的井,旁边还挂着一排鱼线。 霍斯狄是个急性子,检查了一番冰窟发现未被风雪覆盖,认定洞穴里有活人,抬脚就要往里跑。然而他一只脚刚踏入洞口,就被一阵介于风和高压之间的气流吹了出来,似乎也可以说是震荡。 这股震荡宛如结了冰的阔剑,沉重且寒冷,以霍斯狄的身手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推进了冰窟窿,等他手忙脚乱爬出来后也被冻得意识模糊。 「寒冰入体,没救了。」 他头顶这样显示。 与此同时,新的指示也缓缓浮现。 「你们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山洞,从里面传出的风像干净的雪。」 “该怎么办?”苏利亚急得额头上冒汗,“如果埃里克在这儿,他会怎么思考……线索,线索……” “‘幸运者可以取得’……这句话是不是让我们选一个幸运值最高的家伙?”乌诺挠着头猜道,他看了一圈,众人里幸运最高的是苏利亚和杰瑞,两人的幸运在“大餐”的加持下都高达18点…… “干净的雪……”苏利亚看了眼因为身上臭气熏天站在远处的杰瑞,突然有了主意。 她捏着鼻子喊杰瑞过来,然后让他站在洞口,其他人受不了他身上的臭味纷纷远离,瑞奇给自己的鼻子狠狠来了一拳然后隐匿在洞穴上方。 「你的鼻子现在不通气了,真聪明」他头顶这样说道。 不可名状的臭味飘进洞穴里,仅过去一分钟,里面就传来一声咆哮。 “谁在煮屎啊!!!!” 话音刚落,一个鼻子上长着犄角,似象非象,和灰谷的半人马有些相似的家伙冲了出来,它背上还骑着一个人,手里挥舞着金属权杖,长着一对毛茸茸的三角耳朵,瞳孔像极了狼。 怒吼正是从这家伙嘴里发出。 然而塔林人早已等候多时,像一片雪花幽幽落下,踩在半人猛犸的背上,短剑吻上了他的脖颈。 “名字,先生。”塔林人冷冰冰道。 “凯利。”凯利很干脆地回答,他咣当一声扔了权杖,举起手表示自己认输。 “请让那个浑身恶臭的家伙离我远一点好吗?”他说道。 苏利亚对杰瑞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三两步跳开。 见杰瑞走远,凯利嘴角突然勾起,同一时刻仿佛心电感应一般,半人猛犸怒吼一声,前蹄高高跃起,然后猛的践踏在地上。一股莫名的吸力从地面迸发出来,杰瑞以外的其他人都被拉扯到了猛犸身边。 “轰——咔嚓——” 同一时间,山洞在震颤不已,冰层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缝,被拉过来的人瞬间身陷冰窟,根本动弹不得。 苏利亚试图张开领域,可她只是刚生起这个念头,一根权杖就杵在了她面前。 “老实点,小姑娘!”凯利手里拎着权杖,目光掠过其余几人。 “还有你们,都给我老实点。” 「你们惹恼了凯利,你们要完蛋了。」 这时突然出现的提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第四十一章 谈判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苏利亚一行人除了被支开的杰瑞以外全被陷在了冰层里,骑在猛犸背上的凯利也跳了下来,手里拎着那根权杖,面色不善地环视众人。 局势似乎到了需要复活重来的地步。 就在这时,杰瑞的声音飘了过来。 “喂,大个子。”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冰窟旁边的挡风墙上,一翻身就能掉进去。 “你不是嫌我臭么,那我要是掉下去了,臭味扩散进水里,这口井你还能用么?” “你——” “我怎么?”杰瑞笑笑,“我混蛋,我无赖?那可真是谢谢夸奖了。” 凯利眯起了眼睛,猛犸也低吼一声,前蹄不安地摩擦着地面,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但它被前者安抚了。主仆二人恨恨瞪了他一眼,后退数步。 杰瑞暂时松了口气,心想果然这口井是他的软肋。 “离他们再远一点,凯利先生。”他说道,“否则我一不小心翻下去了怎么办?” “你最好一辈子都别离开那口井,不然我会把你们的骨头剔出来竖在冰面上。”凯利威胁道,但还是后退了一大截。 听到这种语气,杰瑞不禁在心里苦笑。埃里克那家伙还提倡不使用暴力手段,这家伙都暴力成什么样子了……他不禁苦恼地挠了挠头。 “凯利先生,我们没有恶意,”他一边说一边给苏利亚使了个眼色,少女“嘭”的一声化为紫色粉尘从冰窟里逃了出来,然后把其他人都救了出来。 好消息是几个战斗力都生命值过半,但性命无忧,坏消息是乌诺和霍斯狄已经昏迷了,前者是因为身体弱,后者是因为雪上加霜。 要不我断后,让其他人先走?杰瑞突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埃里克珠玉在前,他不甘心就这么毫无建树,又开始琢磨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凯利先生,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我是说特别头疼的事儿,我们或许可以帮你。”他硬着头皮问,只不过这番话把自己都逗笑了。 这傻子才会信这么突然的转折…… 可不想凯利却突然抱紧了手里的权杖。 “你们也觊觎我的火把!?” 原来那东西是个没点着的火把?杰瑞一惊,但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暴风雪……低温……保暖……火把……这是线索? “嗯……凯利先生,你去过外面吗?离这里很远的平原上,有一处村子叫雪町村,我们和里面的村民关系都不错……” 凯利眉头微皱,他发现在记忆深处好像有这个名字,但那太久远了,他想不起来。 “不,外面太热了,火辣的太阳会烤焦我的小可爱,所以我一直待在这儿,和我的火把、我的小可爱一起。” 杰瑞瞥了眼至少有四个他叠起来那么高的半人猛犸以及那张狰狞的脸……小可爱是吧,还真贴切。 “所以你有什么愿望吗?既然守在这里,守着这口井……”杰瑞又问,“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刚才我只是想进山洞里看看有没有人,你知道的,这种‘体臭’无法控制。” 凯利瞪了他屁股底下的井一眼。 “让你离开那儿。” “除了这个?” “你们滚出这片雪原!” “……再换一个?更内敛,更深入,更直面本心的愿望?” “我要让马格纳斯踩碎你们!” “……” …… 杰瑞和凯利进行了一番长达半个多小时没营养的谈话,终于让这老哥暴躁的情绪缓和了下来。 他看到一行提示叫做「凯利和他的小可爱对你勉强放下了敌意。」 他也因此看到了这俩的几条数据。 “ 雄性猛犸人,马格纳斯,等级?? 魅力1,幸运1,感知10(嗅觉19,痛觉1) (被授予了神一般的力量,快逃吧,你们打不过它的。) ” “ 狼族男性,凯利,等级?? 魅力10,幸运1,感知10(嗅觉19,痛觉1) (百兽之王,马格纳斯唯一的主人,所以更要跑了。) ” 杰瑞对自己为什么这么受讨厌有了深层次的理解,他还真是臭的让人哀伤。 “你们离开吧。”凯利道,他似乎不想再战斗。 杰瑞突然问:“你是不是运气不好?” “你怎么知道?”凯利惊了,“我钓了二十五年都没钓上来一条日鳞红腮鱼!” “你要它来做什么,吃吗?” “不,它的鳞片可以生火,在雪原上永不熄灭的火,那样我就可以点亮火把了。”凯利盯着光秃秃的火把看了半天,说道:“雪原上有一处大雾弥漫的地方,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只有点亮了火把才能驱散迷雾。”他突然一瞪眼睛,“你刚才说你们是来找人的,雪原上的角角落落我都走遍了,除了我和小可爱以外没有一个活人,你们快离开吧。” 杰瑞觉得自己抓住问题所在了,他高声道:“嘿,老兄,给我个机会,或许我们可以帮你钓到这条鱼。” 凯利狐疑地看着他,“你不行,你比煮熟的大便还臭,这辈子都别想钓到鱼。” “……” 杰瑞翻了个白眼,“别担心伙计,我总有办法的,不过现在我必须离开这口井,你要保证不攻击我们。” “你真的能钓上这条鱼?”凯利见他这么自信,有点半信半疑。 “我没法确定,但我能保证我运气肯定比你好。”杰瑞耸耸肩,暗道要不然也不会被臭鼬熏晕过去了。 “那好,我对着火把起誓,只要你能钓上来日鳞红腮鱼,你们就是凯利的朋友了。” “很好。” 杰瑞一边盯着他一边翻身下来,示意苏利亚来这儿,他自己则溜得远远的。 “为什么是我来?”苏利亚拿起鱼线,一脸茫然。 杰瑞把手捂成喇叭喊道:“因为你和我运气一样好!” 苏利亚不明所以地哦了声,直接把带钩的一头扔了下去。 “蠢笨的没毛女人!!你都不知道没放鱼饵吗?”凯利有些无力,“我知道就不该寄希望于你们……” “好像有东西咬钩了……”苏利亚一边提线一边道。 “是那群该死的海豹,它们会把吃剩的鱼骨头挂在没有饵的钩上来羞辱你。” “……是这样吗?” 苏利亚用力一拉,一条通体红透,鳞片像红宝石一样生物蹦到了空中,嘴巴费力地开合着,鳞片在雪原冰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凯利也张大了嘴,就像这只脱了水的鱼一样…… 咣当一声,火把砸在了地上。 第四十二章 迷雾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日鳞红腮鱼的鳞片被研磨成粉,放在阳光下照了一分钟后就燃烧了起来,火焰是金色的,周围有透明的鱼形幻影来回环绕。凯利把火把凑过去,在粉末上滚了一圈,粉末全部粘了上去,像给权杖镀了一层金,火焰也随之附着在了上面。 瞬间,一股热浪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温暖的力量沁入每个人的心脏,雪原上的寒冷顿时被屏蔽在外。 昏迷的乌诺和霍斯狄也都醒来了,两人发青的脸色逐渐好转,生命值竟然也在缓慢恢复。 同时火把的信息也出现在每个人视野里。 「薪王之证:据说是一把葛温开过光的道具,除了照明以外还可以取暖。如果火焰熄灭了,还可以用来当武器。当然如果火焰没熄灭它也可以当武器,而且杀伤力更强。不要试图去考证葛温是谁,你们做不到的。」 但凯利和他的小可爱显然不适合这种热量,凯文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汗如雨下,两只狼耳都热的通红,至于他那个浑身覆盖厚重长毛的小可爱猛犸人,早就浑身湿嗒嗒的,一副坐卧不宁的样子。 “太热了,为什么会这么热……”凯利难以忍受地扔下火把,转身就从井口跳了下去。 见状猛犸也原地起跳,一屁股坐穿了冰层,落进水里。 几秒钟后两颗脑袋重新钻出水面,这时脸色看起来才比较正常。 “或许我们可以拿着火把走在前面,然后你跟着我们?”苏利亚提议道。 凯利警惕地盯着她,一脸的不情愿。 “凯利先生,”杰瑞道:“你看,火把的意义就在于驱散迷雾,这就表明你要找的东西一定在迷雾里,而你却无法承受这种热量,这样僵持下去对谁而言都不是好事,我们可以成为同伴,互相帮助,不是么?” “凯利不需要同伴,我有小可爱就够了。”凯利一副倔到底的样子。 无奈,众人就这么静坐着,期待他能改变主意。 五分钟后,猛犸人马格纳斯身后浮现一连串气泡,带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几乎是一个瞬间,凯利就捏着鼻子从水里蹦了出来。 “现在我们是同伴了。”他表情不自然道。 杰瑞忍住笑和他握了握手。 …… 一行人重新走到雪原入口,带上三个伤员一起,火把释放出源源不断的热量,昏迷的三人也醒了过来。 埃里克裹着毯子听完了他们的全部经历,对杰瑞赞不绝口。 “三个斥候里就你被那只臭东西喷晕了过去,瑞奇先生明明走在最前面都没事,我觉得这是一个必然。我们能看到的数字都有其作用,接触的每一条信息也不容忽视,我一开始就该想到这一点的。” 虽然脸色依旧煞白,但埃里克的眼睛异常明亮,他表现的比以往都亢奋许多。 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就是单纯的热爱。他喜欢现在这个环境,喜欢现在这些谜题。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就有种游鱼回到了海洋的感觉。 当一条条线索在脑海中闪现、串联,被总结成规律,之后的结果又逐一验证这个规律时,他就有种浑身过电的战栗感,兴奋不已。 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听到沐言的故事,被激发了创作热情那一次?不不不,那只是复述和串联,感觉新奇而已,应该说是在瓦丹城为阿玛瑟编写剧本的那次。 而现在,他又有了同样的感受。 很奇怪,明明只是参与者,却有一种创造者的快感。 …… 格雷泽也一直很喜欢埃里克这个年轻人,从他身上,老人看到了最早接触魔法的自己,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 如果能定义广义的“天赋”,那这其中除了能力之外,应该还有一份难以名状的感动和热爱。比如天生的厨子看到精美的食物会走不动路,天生的剑士会废寝忘食地练习剑术,天生的法师从不觉得冥想枯燥等等。 每个人都有最契合自己的事情,可以为之燃烧生命也在所不惜。 …… 在前进的路上,火把的光芒形成一个半径五米的罩子,将众人罩在里面。凯利带着猛犸人缀在罩子外,埃里克就紧贴着他,缠着他问东问西,虽然后者对他爱答不理。时间久了,埃里克莫名觉得对方的口音有些熟悉,印象中那些往来于蛮荒之地或是卡德拉高原一带贩卖粮食的商人都会一些兽人俚语,口音大多以“gh、g”结尾,有种敦厚粗犷的感觉。 他望着凯利的狼耳朵,想起了会变身的贝恩管家,但那也仅是变身后,老管家会成为一头真正的狼,有一颗硕大的狼头。然而现在,眼前这个生活在暗之幽渊的狼族男性更接近卡德拉高地的兽人。 而且据阿玛瑟说他在洞**的井也是兽人风格。 “凯利先生,你真正的心愿是什么?”埃里克又凑上来问。 明明满足了他的愿望,却没有收到“exp”,他觉得一定是对方隐瞒了什么。 凯利眼神不自然地瞟了杰瑞一眼,磕磕绊绊道:“我……没有撒谎,点亮火把的确是我的一个……小小的愿望。” “然后呢,点亮火把之后?” “探索迷雾。” “再然后?” “和你们找到那个人,然后看着你们离开雪原。” 眼见追问无效,埃里克耸耸肩,换了个问题:“凯利先生听说过‘卡德拉高地’吗?” “没有!”凯利摇摇头,他旁边的猛犸人也表示没听过,埃里克只好暂时压下了想法。 …… 三天后,众人抵达了凯利口中的迷雾深处,杰瑞身上的臭味终于消散了,这就意味着他不用再被暴风雪吹打了。 抵达这儿的同时,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渣送来一句提示。 「迷雾是无知者的坟墓,但风暴会指引智者。」 这里的能见度只有两米不到,凛风强的仿佛可以轻易撕碎人的身躯,好在有凯利的火把。 就算是他和自己的小可爱也无法硬抗这里的寒风,被迫挤进了罩子里。为了节省空间,此刻格雷泽先生正坐在半人猛犸宽阔的后背上。 对老人而言,这是一项神奇的体验,他看着头顶透明的暖黄色罩子,以及外面仿佛世界末日般的风暴,感觉有些奇妙。 在他年轻的时候都没享受过这么温馨的冒险吧,那时候的他高傲,强大,用艾瑟拉的话来说就是一头高昂着头颅的雄鹿。现在,这头鹿衰老力枯,甚至无法抵御冰霜的侵蚀,却在肆虐的风暴中如此安然…… 他想起周围这群人刚刚在谈笑中讨论的“幸运”,或许自己才是最幸运的那个,老人想。 第四十三章 山上有座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风暴不息,大雾弥漫。 众人留在地上的脚印不消几秒钟就被完全覆盖,橘色火光编织的罩子虽然能挡住风雪,却挡不住呼呼的风啸声,这让众人交谈起来也显得格外吃力。除此以外杰瑞自以为豪的嗅觉也失去了作用——一切气味都被低温冻结了。 如果沐言在这儿,他或许可以用微观分子布朗运动的理论来解释味觉失效的原理…… …… “我在雪原上呆了不知道多久,什么地方都去过,但从没见过你们所说的人。如果他真的来了,那就应该在这里了。”凯利边走边说道:“可这儿太冷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虽然迷雾的低温让他已经可以承受火把带来的灼热了,但这家伙似乎渐渐喜欢上了热闹的感觉,这些天聊天的热情比谁都高,让老法师坐在猛犸背上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你应该祈祷他活下来。”埃里克摸摸鼻子,“如果我猜得没错,只有他活下来了你才能回去。” 凯利没吭声,但前进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不少。他这一提速,队伍整体的速度也就被加快了。 “方向又偏了。”埃里克突然提醒道。“往左偏一点点。” 队首的阿玛瑟照做了,精灵每隔几分钟就主动走出迷雾一两秒,这是埃里克的要求。虽然大家都搞不懂他为什么这样做,总之听就对了。 “你是怎么判断方向的?”凯利忍不住问,他确认四面八方没有一丁点标志物,都是白茫茫一片。 “始终保持逆风前行。”埃里克道,他相信自己对那句话的理解没有错。 「迷雾是无知者的坟墓,但风暴会指引智者。」 这不是废话么,顺风就走出去了。 “可你又吹不到风……怎么保持逆风?” “看到那个精灵没有,就那一头飘逸的银色长发,还不够当风向标吗?” “哦……” …… 逆风而行的同时,众人可以明显感受到高度也在不断升高。脚下是崎岖的环状山路,左手边是青灰色的山壁。但有趣的是无论处于山的什么位置,此刻山风都是从头顶吹下来。 上山的时候凯利表现的很紧张,距离他最近的埃里克都感受到了。这位狼族人紧握着拳头,时不时抬头仰望山顶,似乎下一秒就有雪崩塌下来。他脖子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喉结不住耸动。 然而头顶除了白茫茫一片外什么也没有。 埃里克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负伤野兽殊死抵抗的味道,这种情况直到抵达山顶才有所好转。 然而当众人来到山顶后,看到的一幕让他们都惊呆了……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格雷泽都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这里没有带着冰渣的暴风雪,也没有迷雾,众人仿佛身处飓风的风眼。头顶的苍穹澄空,清净,透亮,但破了个洞。源源不断、肉眼看见的气流从洞里吹下来,砸在山顶的一个巨大装置上,向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就像瀑布顺流而下砸在石头上,摔得粉碎,向四周潺潺流淌…… 风中似乎还带着海边独有的湿咸,温热,偶尔还有一两只虾蟹落下,被装置的扇瓣绞得粉碎。 最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个装置,那是一个大风车——或者说水车,如果你把飓风比作水流的话,这样讲一点问题都没有。 风车转的太快,以至于让人看不清它有多少片扇叶,它下面连通一个黑盒子,盒子两端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上面噼里啪啦闪着蓝色的电火花,捆成簇接进旁边的一栋屋子里。 屋子是冰砖搭的,瑞奇发现和他在雪町村远远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大门紧闭,连窗户都被木板封死,只是窗内隐隐透着亮光。 “我们找对地方了吧?”霍斯狄指着屋子问,这位城主一路过来,听着两个世界的住民互相调侃,世界观本就坍塌的差不多了,现在反而是他最镇定。 或许他还以为眼前一幕对这些疑似其他世界来客的眼中属于稀松平常的东西。 “我去看看。” 瑞奇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小心点,舅舅。” 乌诺忍不住提醒道。 瑞奇慢慢遁入阴影,身形逐渐靠近门口,然而他的手刚触碰在门上,还没来得及推开,一道粗大的电弧就从门口的电线上蹦了出来,“啪”的一声,塔林人被高高抛起,在众人的注视下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落了下来。 阿玛瑟跳起来试图接住他,然而只接到了一团白光。 塔林人直接就这么消散了,退场方式华丽,就和他平时使用隐光秘技一样…… 「一名玩家离场。死因:接触高压电缆。」 每个人眼前都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乌诺惊呆了,“瑞奇舅舅死了?他怎么……” “别着急乌诺。”埃里克眼见篾潮大汉就要哭了,忙上前安慰:“只是‘离场’,而且他的牺牲也是有价值的。” 乌诺的愁容立马消失了,眼泪还没掉下来就干涸了。他耸了耸鼻子,空气中传来一股焦糊的肉香。 “哦,这样啊。” 虽然是安慰的一方,但埃里克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记得瑞奇的生命值有1350点这么多,现在半秒不到就没了,他们其他人该怎么进去…… 但就在这时,“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造型怪异,见到众人后惊讶的张大了嘴。事实上众人看到他的表情也是如此。 这家伙头发被编成小辫,用一块红色方巾包裹着,下巴上留一撮小胡子,用贝壳和蟹壳等装饰系着,衣服破破烂烂,像是海边水手常穿的油蓖麻衬衫,黑色发霉的皮腰带上也挂着银制小刀和望远镜。 银制刀不易腐朽,即便接触海水也不会生锈,刀刃有时候还可以用来试探海鱼的毒性。至于望远镜在海上的作用,那就更显而易见了。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疑似一个船员的打扮,那他手里那顶没戴在头上的帽子就是船员的实锤了,这种三角帽一般只有大副以上才有资格戴着…… “你是图灵人?”格莉丝忍不住问。 作为航海事业发达的图灵帝国琼斯商行的千金,格莉丝本人出海的次数至少就有两位数,此刻对方这副行头让她想起自己见过的三个年龄段水手,分别是七十岁的水手,五十岁的大副和三十岁的船长。 这家伙是谁? 第四十四章 徐福和他的传送阵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格莉丝用的是图灵东南沿海的方言,大体上是通用语,然而对方明显听不懂。 “什么?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在跟我说话吗?”他回答道。 但令人诧异的是,格莉丝从对方的赫鲁语中听出一种古怪的口音…… 见沟通失败,苏利亚等人立刻如临大敌。毕竟他们刚失去了一位队友,虽然气氛谈不上哀伤,但多少还有些警惕。 “嘿伙计们,放轻松,别这么紧张。”那家伙戴上了帽子,从兜里掏出个带红色按钮的小盒子摁了下,身后电线上的火花就消失了。 他把手上的白手套摘掉,在门上摔打了几下,静电噼里啪啦跑光以后才用手拉开了门。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个该死的地方的,但如果能带我下去,我会谢谢你们,我是说有实质性的感谢,而不是说说而已。”他搓着手指解释道:“另外刚才我好像听到‘啪’的一声,是谁被电压打飞了吗?希望他还没事。” 众人面面相觑,苏利亚不确定地问:“你是……雪町村的徐福先生?” “还有人记得我这个名字吗!?”徐福惊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现在称自己为福特森·徐,虽然听起来很长,但很有气势,这样我的船员会喊我徐船长而不是大副了。 “哦对了,说了这么多,你们要不要进来坐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做了新鲜的海带冰淇淋,味道棒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埃里克身上,后者望着徐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别看我。”他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 最终他们还是进去了。 进去后埃里克才慢慢觉得事情回归了掌控,毕竟徐福的出场太惊艳,让他短时间内失去了思维能力。即便是现在他的思绪还落在外面那个巨大的装置上。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是徐福鼓捣出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人是找着了,无论他叫徐福还是福特森·徐,他都是唐岩提到的那个人。 他说自己离开雪町村的原因是那太安逸了,他不喜欢安静的生活,他渴望挑战,渴望精彩的冒险。 “男人嘛,就要乘风破浪!就要像大海一样宽广!”他这样描绘自己的梦想。 苏利亚对此表示很认同,当初她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从家里逃出来的,逃婚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所以为了实现梦想,徐福发明了远距离传送阵,还造了一艘大船,准备了充足的食物,想把自己和一大堆设备送到海上,建立一个海上堡垒,在狂风巨浪中探索这个世界的边缘。 他说这个梦想印刻在自己骨子里,一刻也不能停息。 后来他失败了,传送阵出了差错,他被传送到了这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他试过离开,可是被暴风雪“劝”了回来。迫不得已,为了生存他只好把船拆了,拿来生火做饭,准备饮用的淡水冻成冰砖搭了这间屋子。 当初准备的食物早就吃完了,好在天上这个窟窿时不时往下吹点海产品,足够他艰难度日。 当被问及屋外那个风车是干什么的时,他表示自己也两眼一抹黑。 “不过它能提供能量,要不是它,我早饿死了。” 徐福做了个实验,拿出遥控器摁了下,连在墙上的电线突然亮了,惊的众人纷纷后退数步。 “别紧张。” 他把电线连在上面,桌面就发出微光。一盘冻肉放进去,五分钟后滋滋冒着油和热气。 格雷泽从上面的花纹看出来那是一个固化了恒温结界的箱子,他总算在这片光怪陆离的小世界看到了一点和自己接壤的知识。 “还有现在你们头顶的光亮。”徐福指着一个个挂在墙上的玻璃瓶,那里面放着一根根发光的金属丝。 “这一切的能源都来自于外面那座风车。” 众人纷纷惊奇不已,东瞅瞅西看看,埃里克则沿着墙角的楼梯走了下去。 他在下面看到了一个散发着微光的传送阵,和兔子洞那个差不多大小,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既是起点也是锚点的传送阵:不要怀疑它的名字,请务必直面自己的本心。」 提示一改往日顽皮的风格,仿佛在暗示什么。 埃里克又看了看四周,一些杂物还保留着某些本该在船上的样子,很显然是被徐福作为纪念品留着的。比如拆下来的船舵、船锚,比如捆成一卷的帆布,摸起来光滑,闻起来还带着松脂油的清香,看来是浸泡过油脂,防止被蚊虫啃噬和发霉发潮。 看得出来,这位徐福先生没有说谎。 …… 埃里克走上去后,众人正在听徐福热情洋溢地介绍自己的发明创造,比如可以显示文字的光幕,可以重复播放声音的铁盒。 大部分人都听的很仔细,尤其是身为法师兼学者的格雷泽,他脸上旺盛的求知欲让他年轻了好几岁。 但也有例外,比如凯利。 狼人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但见大家兴致高昂,就一个人默默站在墙角,看起来和周围格格不入。或许他有些想念被栓在门外的小可爱,但门被关着,上面噼里啪啦闪着火花,他不敢触碰。 埃里克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线索…… “徐福先生。”他打断了这家伙,“下面那是你来时的传送阵吗?” “是的,小伙子。”徐福停下讲解,转而对着他:“我落地后它就在那儿了,我以为能通过它回去,就抓了只兔子做实验,然而兔子消失了,我站上去却没有反应,或许它坏掉了,不能传送超过一定重量的东西。” “那你可以再次启动它吗?” “当然可以,但那样做有什么用呢?” 埃里克扶了下眼镜,他觉得这个动作可以让自己更有说服力,也更有魅力。 “相信我徐福先生,你之所以没有被传送走,是因为你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能够洞察人心的装置,一个站在目的地的人无法被进一步传送的。但对这里的其他人而言,我们的旅行都尚未结束。” 第四十五章 心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埃里克说的很笃定,但徐福并不相信,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示意自己会帮他开启传送阵,至于结果如何,听天由命。 “没问题。” 埃里克欣然允诺。 一群人顺着台阶走了下来,埃里克第一个站在传送阵上。 “麻烦你启动吧,徐福先生。” 众人纷纷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你要做什么埃里克?这种危险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我来吗?”阿玛瑟道。 “相信我。”作家只是神秘地笑笑,并对格雷泽道:“格雷泽先生,如果我消失后瞬间离场,那你就让凯利先生也站上来,心里默念自己的家乡。但如果我没有离场,就带着徐福先生走出这片雪原吧,我们会在雪町村相遇的。” 格雷泽没明白他的意思,但点点头记下了这段话。 埃里克对徐福使了个眼色,后者给传送阵接上电线,电光闪耀,埃里克瞬间被分解为光芒粉尘,消失在强光中。 光芒消失两秒后,众人眼前浮现一行字。 「一名玩家离场,死因:村民的攻击。」 众人面面相觑,格雷泽压下心里的震惊,让凯利也走了上去。 狼人上去把猛犸人也拽了下来,庞大的身躯挤坏了门,但出人意料的是电缆上粗大的电弧竟然击不穿它的皮毛。 站在传送阵上,凯利摸着半人猛犸的长鬃毛,看起来很紧张。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怎么办?” 老法师想了想,道:“跟随你的心灵深处,你既然记得雪原不是你的家,就一定对真正的‘家’有一个印象。” 凯利似懂非懂,他把火把递到苏利亚手里。 “鱼是你钓上来的,我把它送给你们。” 然后闭上双眼,用力去回忆自己的家乡…… 格雷泽给了徐福一个眼神,后者启动了传送阵。 猛犸人被光芒包围,他在用力回忆记忆深处的“家”。 那里也有一个雪原,还有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峰,起初自己在山脚下奔跑,山上融化的雪水顺流而下,向北流淌,灌溉出一片草原……它们似乎都有名字,但想不起来了。最北边是陡峭的悬崖,站在边上可以看到整个平原,那里土地肥沃,但是被其他种族占据,似乎就是眼前这些人模样的族群…… 一阵被撕裂的痛楚从身体各处传来,再度恢复正常时,凯利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混沌,分不清天空和地面,以他的脚下为中心,记忆中贫瘠的高原土壤正在慢慢生成,向四面八方蔓延。 他就像一个造物主,站在新生的世界中心,目睹这一切从无到有被创建。 “我是……谁?” 凯利的意识突然陷入了迷茫,仿佛在厚重的记忆坚壁之下有股力量正在破土而出。 ------------------ 控制大厅,随着凯利来到一片未知区域,光幕重新打开。 这次猫娘比以往慌张了许多,一连串的警报响起。 「检测到空白区块被入侵,位置:开放世界」 「检测到测试员记忆备份被调用,测试员海力布,编号017。」 「检测到空白区块场景生成,模型调取自卡德拉高原。」 「警报:数据泄露,卡德拉高原数据采样被调取。」 「警报:数据泄露……」 白光一闪,杉斯出现在大厅,他铁青着脸查看了所有警报,再度出现时已经到了松果迷宫二层的开放世界里。 凯利,或说海力布就站在他身前,旁边还站着马格纳斯。他原本迷茫的双眼恢复了正常,望向杉斯的眼神有些复杂。 “杉斯……大人,好久不见了。” 他在杉斯的名字后顿了顿,好像在犹豫该使用什么称呼。 杉斯望着他,平时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没消失,只是看起来有些苦涩。 面对他的沉默,海力布嘲弄地笑了笑,继续道:“怎么,作为这一切的主宰,杉斯大人正打算像以前那样,再次抹除我的记忆吗?”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把它们挪走,封存了起来,我没有抹除……没有抹除任何人的记忆……”杉斯辩驳道,起初声嘶力竭,只是渐渐越来越弱。 “哈哈哈哈……” 海力布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记得一切,我记得自己作为最早一批测试员前往洛坎,带着融合了兽灵的赫鲁人在卡德拉高地上艰难生存,我记得自己以猎人海力布的身份为他们带来可以饲养的兽群和高原麦种子,我还记得自己为了从雪崩下救走他们不惜牺牲自己! “然后呢?然后我回归赫鲁,回到伊甸园,我以为你会拍着我的肩膀,说‘嘿兄弟,干得漂亮,你被雪崩压死前带着百兽突袭的身影真是太帅了’,可是你没有,你抹除了我的记忆,把我囚禁在这里,待在那个该死的村子里浑浑噩噩过了不知道多久!! “可我依然不恨你,杉斯大人,如果没有后来的所作所为,我的确不会恨你,我觉得你可能别有安排,考虑到了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海力布笑笑,讥讽道:“可后来我看到了谁?唐岩,秋岚,诺米……我记得他们一起去赫鲁建立了圣堂,直到我被囚禁在这儿他们都没结束任务。可是我们团聚了,杉斯大人,拜你所赐,一群无忧无虑的傻子团聚了!! “没有以前的记忆,甚至不知道其实互相之间很早就认识,还以为多了同伴,啊,那时候的我们多么开心,整天生活在赫鲁人享受不到的灿烂阳光中,鸟儿歌唱,花朵绽放…偶尔还有弱到令人发指的‘玩家’进来被我们欺负……” 海力布望着他,轻声细语,但语气说不出的嘲弄。 “我是不是真的该好好谢谢你呢?杉斯大人。” “不是的,你们无法理解——” “瞧啊,看啊,又来了,你这一套完美的说辞……是的,我无法理解。”他收敛起讥笑的表情,眼睛里饱含怒火:“那你对马良又做了什么? “那个傻子似的、无忧无虑的我记得很清楚,在某一天,他突然闯入了这里,声称要带我们走,要给我们真正的自由,然后遭到了所有人的抵抗,唐岩甚至第一个冲了上去。 “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我们还真是愚蠢至极,一个试图将同胞救出囚牢的人却遭到了同胞的殊死抵抗,甚至主动向典狱长寻求帮助!!他该有多么绝望!! “典狱长杉斯阁下,我记得他们一起去执行建立圣堂的任务,为什么只有他没回到‘这片沃土’,为什么只有他记得你的暴行? “为什么只有他,被你当着我们的面亲手焚!烧!殆!尽!” 海力布最后一个问题几乎是以咆哮的方式喊出,他双眼通红,就像来自地狱索命的恶鬼。 “你说我们无法理解! “你说你是在拯救、保护我们! “你为什么要杀死他!就因为他试图拯救我们?” 杉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几次试图开口辩驳,但都放弃了,只有瞳孔七彩色的光芒不断明灭,正如他复杂的内心。 他抬起手,骨节律动,海力布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间瞬间凝固,巨大的压力像潮水般涌来,让他浑身的骨头咯吱作响。这一幕似曾相识,因为它在不知道几千年前重现过,那时他刚从洛坎回来。 然后他会被抹除记忆,永久地放逐在这片空间。 同一时刻,猛犸人发出不甘的哀嚎,试图为自己的主人挣脱枷锁,但杉斯只是轻轻一挥手,它就化作流光消失了。 “你才应该在地狱中,焚烧殆尽。” 海力布一字一句地说,完全放弃了抵抗。 在意识消失前最后一秒,他还记得履行身为npc的职责,赋予苏利亚他们应得的报酬。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回到了家乡。 …… 随着海力布被囚禁,卡德拉高原的景象也在迅速消退,杉斯看着这一幕发生,突然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捂着脸。 “原谅我……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希望你们都能面带微笑……” 微不可闻的呢喃从指缝透出。 …… 另一边,送走了海力布以后,苏利亚等人没过多久就得到了让人为之精神一振的提示。 「海力布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很感激你们,你们获得了200exp!」 众人纷纷表示埃里克猜的果然没错,完成心愿的方式的确可以获得exp,而且远超他们的想象。 “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谁问了一声,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埃里克没了,众人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或许我们应该把徐福先生送去大海?”苏利亚提议道,目光一下子汇聚到了徐福身上。 这时精灵突然举起了手,指缝夹着一张纸条。 “埃里克离开前给我手里塞了张纸条。”阿玛瑟道:“他说如果一切正常,就让我们带着徐福先生回到村子里,有两个人作证,我们应该不会像他一样死于非命。” “用传送阵吗?” “不,他说传送阵应该已经被关闭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玛瑟也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徐福扭头看向传送阵,果然,上面的花纹已经皱成一团。他拿出工具试图使其恢复,然而刚靠近就被一簇电光击飞了。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断开了连线,怎么会……” 被扶着站起来的徐福喃喃道,他无法相信自己用来实现梦想的传送阵竟然就这么毁掉了。 “我们可以先回去,徐福先生。”苏利亚举起手里的火把道:“现在你也没有第二艘船,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帮你。” “没错,我们可以帮你。”众人也纷纷开口,他们都渐渐掌握了这种“接任务”的姿势。 徐福感动的说不出话,简单收拾了一下,和众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四十六章 观战空间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瑞奇和埃里克正待在一个诡异的空间里。 周围都是一片漆黑,但两人正前方却悬浮着一块巨大的光幕,上面显示了剩余八人的冒险进程。他们正手举火把沿着山路缓缓向下,两人甚至可以通过切换角度来观看每个人的神态表情。 埃里克把画面调到了精灵正前方,屏幕顿时被阿玛瑟的脸充斥着。 “啧,这家伙的脸真是太漂亮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瑕疵。”埃里克的声音里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嫉妒。 瑞奇翻了个白眼,他把视角切到了乌诺面前。 顿时,混血篾潮人的胡须和卷发占据了整个屏幕,他嘴唇边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鱼肉渣。 “看到没,乌诺这种融合了塔林人的柔和美以及篾潮人的奔放美的才叫男子汉气概,阿玛瑟甚至没有一点胡子!”瑞奇舅舅道,语气中带着自豪。 “真不知道你这副审美是怎么看中桃矢的,”埃里克无力地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我觉得你要向格莉丝小姐多学习学习,如何成为一名有涵养的贵族,是吧,瑞奇王子阁下。” 瑞奇笑笑,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来,但遗憾的是以他的身高,还得往上挪一截才能和埃里克齐头。 “喂,大作家,我很好奇为什么要让他们这样做,而且要以身犯险?” “这其实也不难想到,”埃里克道,他直接忽视了第二个问题。“我把自己代入这个世界的缔造者——也就是那位杉斯阁下的视角去思考,肯定不会设计出一把足以打开所有锁的钥匙。真正的‘乐趣’在于你用第一把钥匙打开的箱子里藏着第二口箱子的钥匙,以此传递,最终的‘箱子’里就是最具有成就感的奖励,你……能明白吗?” 塔林人点点头,“你的意思是那个传送阵只能帮一个人实现愿望,然后就会作废?” “没错,我叫它‘一次性’用品,而且只针对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并非我们。当然,这只是一个初级、模板化的想法,也是杉斯在做的。如果我是他,我会这么设计。”埃里克来了兴致,坐起来比划道: “假如一共有五口箱子,我会让第二口箱子有两把锁,需要前两把钥匙,第三口箱子有三把锁,需要前两口箱子里的钥匙,第四口箱子涉及到第二、三口箱子里的钥匙……以此类推。这样才能更好地利用之前的设计。” 瑞奇掰着指头算了算,“你是说除了一开始送的第一把钥匙外,剩下几次分别是1,2,3,4,5?” “我开始理解乌诺为什么那么‘单纯’了。”埃里克揶揄道:“正确答案是1,2,3,5,8,我叫它们埃里克数列。” “甚至可以再复杂一点,打乱其中的顺序,就像把一堆数字重新排列,这对参与者而言又是一个新的考验。”他耸耸肩,“不过显然这个设计者没有我这么聪明,想不到这些。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出线索暗示凯利的‘家’在哪儿,他的愿望实现后就不会出现在我们眼前,这真是浪费。” 瑞奇也笑了笑,“你说如果那个叫杉斯的家伙听到你这么嘲讽他,会不会想要跳出来打烂你的嘴?” “那也要他够得着才行。”埃里克开了个玩笑,两人哈哈大笑。 笑声渐熄,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瑞奇突然问:“可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也送到这儿来?” 埃里克表情微滞,不着痕迹地转过脸,挠了挠头。 “啊你说这个呀……” 他语气干涩,很容易就能听出来其中的不自然。但紧接着仿佛理清了思路,随着话语增多也流畅了许多。 “其实我一开始就在想了,在整个试炼中一共有四道关卡,但却是一个人通过即视为团队胜利,那这个难度是不断波动的还是从一开始就固定好了的?” 瑞奇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觉得是波动的。”埃里克笃定道:“我在思考为什么你离场的瞬间徐福就出来了,这似乎是一个‘献祭’——献祭我们中的一员,用他的生命来突破谜题,省去了这个环节。在最开始杉斯不是也这样说了嘛,‘当你要进行某些交易时,必须付出鲜血为代价。’ “换个思路,假如你没有离场,我们会得到其他线索,然后解密,然后再这样那样最终得到答案,这也是一种方式。 “但是,我们是否可以通过‘人为的’、‘刻意的’献祭来降低难度呢? “既然难度是具有弹性的,那为什么不留下那些最有可能坚持到最后的人,主动舍弃‘负担’呢?比如阿玛瑟和苏利亚,他们经历过勇气试炼,继续下去再好不过了。” “可你不是负担,你是团队的大脑……” “不是的,瑞奇先生,我只是提供了一种思路,一种全新的思维模式,可以被别人继承,但个人实力不行。或许我的光芒太过耀眼、声音太过响亮以至于让你忽视了别人,杰瑞不就很聪明吗?还有格雷泽先生的智慧。当然,无法否认的是团队里看上去最悠闲的是乌诺和格莉丝女士,但格莉丝有出色的外交智慧,乌诺更是最特殊的一个。” 瑞奇原本还听的很认真,但到这句就感觉他像在胡扯了。 “乌诺……特殊在哪儿?” “你知道的,就是……”埃里克绞尽脑汁,突然来了灵感:“他明明是个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却能抵抗雪原的寒冷,这是一种超常的表现对嘛?如果任务的难度取决于个人实力,那么当团队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时,他会让对手大吃一惊的——一个远超自身实力的普通人,想想都觉得很厉害。” 瑞奇翻了个白眼,“乌诺一定会很开心你这么评价他。” “谢谢。” 埃里克松了口气,暗想自己真是个天才。 “不过你说的也是,”瑞奇突然笑着附和道:“我也记得阿玛瑟提到过他们在风之苍穹经历的‘试炼’,最后一环是面对每个人的恐惧。如果是乌诺,我还真不知道他害怕什么,或许是冥河?又或者是毒纹蜂?我记得他小时候被这东西蛰得满地打滚,那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埃里克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是啊,他们说过,苏利亚说自己见到了小时候最畏惧的爷爷,阿玛瑟说重新经历了爱人被杀害的一幕……如果是他呢?他自己会经历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隐瞒了自己作为“安东尼”在夜色镇经历的一切,大家也都很默契地没有多问。他当然明白,在这场冒险中只要他不主动求死,团队的每个人都会帮助他走到最后一关,他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可是,然后呢? 然后再经历那些梦魇般的一切? 算了吧,那太痛苦了,安东尼已经死了,随风而逝,硕大的头颅也枯萎了。现在在众人面前的这个思维敏捷的作家叫做埃里克,他喜欢写推理,虽然是个普通人类却有一个要好的精灵朋友,甚至还是一群不能更杰出的家伙们的“头脑”。 这样的生活再完美不过了。 而且,我这样离开,也不算是“胆小鬼”了吧? 埃里克想道。 第四十七章 面对与逃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瑞奇的话语结束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明显更深邃。 塔林人想起了自己被囚禁的那段时间,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死于刚铎之手的老国王,将飞旋黯灭抵在自己脖子上,那些冤死族人的魂灵舔舐着他的皮肤,冰冷似铁。那时的他就如这把锋利的刀刃般冷血,亦如那些死于刃下的人一样瑟瑟发抖。 我是怎么走出那段可怕的回忆的? 塔林人想起后来带着西芙穿过冥河,在吉欧尔港经历的一切。似乎从那时起他就成熟多了,扮演着一个主心骨的角色。而让他发生蜕变的并非时间,而是桃矢。 “你不是武器,你会害怕,会迷恋,会思考,你是武器的驾驭者。” 她当时把自己救出去时似乎是这样说的。 如果不是她,自己可能会被这种情绪困扰一辈子吧,永远带着畏惧,活在阴影里。那新的故事也不会发展到今天,会结束于霍斯狄的那场巷战。面对手持飞旋黯灭的刚铎,自己根本提不起与之战斗的勇气。 塔林人叹了口气,瞥了埃里克一眼,看到这家伙低着头,眼神呆滞。 一如当初阴暗牢房中的自己。 他突然开口了。 “在你们那个世界,苏利亚是逃婚的大公女儿,格雷泽先生是遭到神灵毒手的传奇巫师,哦不,法师。阿玛瑟是触碰了真相的精灵剑士,格莉丝小姐是攫魂者的妻子……他们都讲过各自的故事,但埃里克,你从没提起过自己。”瑞奇感慨道,“虽然这样做很不礼貌,但我还是难以忍受好奇心的折磨……” “我的故事……不值一提,瑞奇先生。”埃里克耸耸肩,笑着看向瑞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 塔林人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埃里克脸上的伪装坚持不下去。 他的神情有些悲伤,轻轻舒了口气。 “那真的不值一提,先生……没什么好挂念的,没那么……难以忘怀。” 像是说给瑞奇,又像在对自己喃喃低语。 埃里克低着头,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我已经……忘记了,全部都忘记了……” “好吧,我们的大作家。”瑞奇在心底叹了口气,站起来揽住他的肩膀。 “那些该死的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如你所说,没什么好挂念的。但是,听我一句,作家先生,如果你不能真的直面它们,就会一辈子活在阴影中。那道伤口会恶化,化脓,流出恶心的脓水,一次次伤害你。真正的‘看开’不是主动遗忘它,不是不愿提起,而是接受并将它暴露在新鲜空气中,流血之后结痂,渐渐痊愈。等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许久没有提及它了,那才是真正的遗忘。坚强点,伙计,你可是赫鲁最伟大的刺客瑞奇的朋友。” 埃里克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良久才吐出一口气。 他在塔林人胸口捶了一拳。 “嘿伙计,你也给我记住,你是洛坎最伟大的,不,洛坎以及赫鲁最伟大的作家埃里克的朋友。” “当然,那是我的荣幸。”瑞奇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阴霾仿佛被驱散了,但这时,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的出现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两人一齐抬头,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站在光幕旁边,脸上依旧露齿而笑。 “杉斯?” “见到我很惊讶吗?” “不,”瑞奇挑了挑眉毛,不动声色地站在埃里克身前。“我们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来的?” “哦,这样嘛?”杉斯走了过来,“放心,我没听到你们那句‘那也要他够得着才行’。” “……” “好吧,开个玩笑,其实我一直都在。”杉斯笑笑,“你们的聊天很有趣,所以我忍不住就出来了。” “偷听别人谈话是不礼貌的行为,杉斯先生。”埃里克道。 “在背后偷偷诋毁别人就很礼貌吗?埃里克先生?” “如果你不听怎么会知道我在诋毁你?”埃里克反唇相讥。 杉斯挠了挠头,放弃了试图在话语上占到便宜的行为,他把目光放在了光幕上,众人已经走下了山,进入了白茫茫的暴风雪。 “我很好奇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你都提前告诉他们了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相信他们会做的不比我差。”埃里克笑笑,一提起这群人,他就突然感觉被满足感包围,信心源源不断。 杉斯眼眶里的光芒一下子闪耀了起来,“对此我很好奇,埃里克先生能否满足我的好奇心?” “很抱歉,不能。”埃里克摊摊手,“不过杉斯先生可以和我们一起观看,我相信自己的同伴,但我同样讨厌剧透。” “别这样,作家先生——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请不要介意。”杉斯笑笑,“你应该能理解这种心情,如果把这场游戏看做一份考卷,那你就是最出色的那个答题人,却在关键时候离开了考场……作为出题人的我很想知道如果给你机会做完它,会给我多么精彩的答案。” “杉斯先生,在那之前我得确认一件事,无论我说了什么,都不会对我的同伴们产生干扰吧?你也应该能理解这种心情吧?我不希望出卷人根据我的答案更改了试卷。”埃里克道。 “当然不会,我对明天的早餐起誓。”杉斯一副笃定的样子,“而且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你的同伴还会获得某些意想不到的‘帮助’。” 埃里克耸耸肩,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就从现在开始吧,他们会在白茫茫的暴风雪中护送徐福回家,在他和唐岩先生的帮助下,应该不会受到过多敌视。” 唐岩是嘛……杉斯暗道。 “那太久了,我有些迫不及待。”他打了个响指,光幕中的众人没走几步,面前的暴风雪突然就消散了,正对他们的是雪町村北边的云杉林。 原本需要三天才能走出去的雪原,以及需要再一个三天的平原就这么被生生抹去了。 “你这是在破坏!”埃里克腾的站了起来,斥责道。 “我这是在帮他们,为什么是破坏?”杉斯不解,“难道这不是节省了时间吗?” 埃里克怒道:“你看到他们脸上的惊骇了吗?原本的故事进程被破坏,突然到来的变故让这一切失去了参考,你这简直就是在胡搞!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剧院后场储物间里任人摆弄的玩偶!”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杉斯,他有些张皇失措的道歉。 “对,对不起,我会打消他们的顾虑的。” 杉斯低声道,同时一行补救的提示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脸上的惊骇才逐渐消退。 第四十八章 真相(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唐岩早早就等在村子门口了,几分钟前埃里克被一道光传送到村子里,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在见到他后喜出望外地喊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蹦出第二句就被路过的诺米一招烈火掌打死了。 诺米这家伙是村子里的厨师,生火从来不靠木柴。 埃里克走之前留给他的话是“去村子口”,于是他照做了。 没过多久,他感受到苏利亚在逐渐靠近。 一群人脸上还带着尚未消失干净的惊骇,旁边跟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只是打扮的异常奇怪,带着红头巾,穿着破夹克。 唐岩仔细凝望了许久,突然惊讶地叫出了声。 “老,老徐?” “老唐?” 徐福也快步向前,两人拥抱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好高兴,好像你曾经走丢过一样。”徐福激动的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 唐岩心里一沉,难道他不记得自己被人用坎图沙带走的事儿? 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道:“别说瞎话了,走丢的人明明是你好吗?” 听到声音,村子里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表达重逢的喜悦,只是瞥到苏利亚一群人后面带顿时紧张起来。 “这些人是?”诺米的掌心已经开始冒火星子了。 “是他们带我回来的,”徐福解释道:“我被困在了雪原,是他们救了我。” “放心吧,他们不是坏人,没有敌意的。”唐岩也附和道。“我用性命担保。” 有了两人的帮腔,雪町村的村民们勉强接受了众人,那个叫诺米的厨子则始终紧瞪着眼珠子,一刻也不放松,似乎担心他们突然出手。 “你做的东西焦了。”乌诺突然对诺米道,语气笃定。 “什么?”诺米先是难以置信,然后耸耸鼻子,脸色大变,立马一溜烟跑了。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盘焦黑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倒在旁边的桶里。桶已经快被堆满了,里面全是漆黑如炭的东西。 唐岩小声给苏利亚解释,说自从那次村子遭受攻击以后,诺米就没法控制掌心的火焰了,以前他做的东西非常好吃,但现在除了碳灰烤玉米以外没什么可以吃的。 苏利亚本能地发觉这是又一条线索。 --------------- 观战空间里,见到这一幕的埃里克像解说员一样道: “接下来他们会去秋岚的家里,使用坎图沙召唤出她。她的房子应该是空的,就和村子外桦木林里唐岩的屋子一样。”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当自己提及“坎图沙”时杉斯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似乎知道这个东西,并且没对它的出现感到多么惊讶。 埃里克猜得没错,苏利亚一行人接下来的确如此。在秋岚的故居,她还没来得及主动召唤,后者就从坎图沙里蹦了出来,而且慢慢恢复了记忆。 但同样,她也只能回忆起自己身为守卷人以及在雪町村生活的岁月,终结于那个强大的闯入者。但因为她在唐岩之后被带走,她还记得天空变了颜色,有人和闯入者发生交火,余波几乎毁灭了世界。 听到这段话,埃里克看了杉斯一眼,他怀疑与闯入者战斗的是这家伙。那照这么说,他打输了? 然而杉斯依旧神色如常,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在听别人的故事。 …… 新加入队伍的秋岚为苏利亚等人指明了另一条路线——擅长鼓捣一些小玩意儿的徐福可以为诺米制作新的厨具,以此来帮助他压制暴躁的火焰。但新厨具的制作需要一些材料,这条线索通往唐岩,因为只有探索了村子周围方圆数千里的他才知道哪儿有那种金属。 于是众人又在唐岩的带领下出去寻找这种特殊金属。 …… “如果和诺米进一步搞好关系,就可以听他亲口说出‘挑战味觉极限’的愿望。”埃里克解释道,之前他们就从唐岩那儿了解到这一茬。“那是一种魔鬼椒,只有秋岚知道在哪儿——很不巧,她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秋岚是村子里的药剂师,还使的一手剑术,人也长得漂亮,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就连唐岩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愿,我可以想象她是作为最难的一环——即最后一个任务存在,但现在她是我们的人。 作家似乎越来越进入状态,他还拍了拍杉斯的肩膀,“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弊端,掌握了其中一环之后,整个任务链对我们而言难度降低了一大截,如果是两环,那就畅通无阻。如果你让要素丰富起来,就可以稀释‘作弊’带来的收益。 “完成每个人的心愿可以得到200exp,唐岩、秋岚、凯利、诺米,这就已经是800了,最后的最后帮徐福造好了船,送他抵达东边海岸线的时候,就是我们完成这个环节的时候。” “啪”,埃里克打了个响指,像舞台剧上的演员一样深鞠一躬。 “以上就是我的答案,接下来就是表演时间了,杉斯先生,我很好奇第三环试炼会是什么内容,我们两个离场者还能这样观看吗?” 杉斯没有回答,他依旧在笑,但却比哭还难看。 这让埃里克和瑞奇两人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不安。 “你说的都没错,你们有坎图沙,你们带回了41位曾经生活在这里,但被人掳走的测试员,即便是下一环也难不倒你们,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坎图沙里,以前的设定会召回他们,让他们恢复记忆,回想起之前经历的一切。” 杉斯喃喃道,一丝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滑下。 骷髅也有眼泪的吗……埃里克在心里腹诽不已,不过杉斯的话语更让他震惊。 他怎么知道坎图沙里有多少位守卷人的? 除去李奥瑞克于内的尤涅若和亚瑟,以及被苏利亚搭救的西利欧,四十四位守卷人恰好剩四十一位…… 虽然在唐岩和秋岚表现出对这里的熟悉后,他们已经猜到守卷人和这儿有渊源,但介于守卷人灵魂是后天攫取的,谁也没有大胆到联想坎图沙和暗之幽渊有关系,只是以为这儿以前居住着许多强大个体。 众人自从介入这场试炼后,就把自己所有的好奇心收敛了起来,寄希望于通关之后得到的答案,但没想到现在似乎有提前得到答案的趋势…… “我有个问题,埃里克先生。”杉斯开口了。“如果你有一群非常要好的朋友——” “没有‘如果’,我现在就有。”埃里克打断道。 杉斯愣了片刻,随即微笑道:“我为自己语言上的冒犯道歉。那假如现在他们身陷永恒的痛苦,你是唯一可以拯救他们的人,但作为拯救的方式,你需要伤害他们,你……会这么做吗?” “当然不会,如果我是你的朋友,知道真相后还会狠狠扁你一顿。”瑞奇抢答道,“既然是朋友,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承担,一定要像个悲怆的救世主一样独自承受一切压力和苛责,之后再让知道真相的他们愧疚呢?” “我不喜欢你的答案。” 杉斯的笑容消失了,他挥挥手指,瑞奇就被弹出了这片空间。 …… 塔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度醒来时就已经坐在草地上。头顶是淡金色的天空,身边是乳白色的雾气,但不如雪原上那样厚重,反而如牛奶般香醇。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面前还有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女人。 “嗨,你们好……” 他尴尬地举起了手。 第四十九章 真相(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此时观战空间里就剩下埃里克一人,而杉斯正盯着他,似乎在期待他的答案。 我还真没见过这样问问题的……作家在心里腹诽不已。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自己的回答也不能让眼前这家伙满意,那对他们这群人而言就是一场灾难了。 为什么我都“离场”了,担子还是要落在我头上!?埃里克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杉斯的问题给他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他似乎从哪儿听到过一个类似的故事,比如发生在沐言身上的。 他还记得那时在瓦丹城的某几天,他很想知道自己写的剧本E与主角沐言的亲身经历到底有几分相近,就缠着他问个没完没了,以至于那些天苏利亚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杀气。 似乎那也是一个有关伤害与救赎的故事。 …… “杉斯先生,”他斟酌着开口,“没有哪两个人的经历是完全一样的,也就没有哪一条足以让我们生搬硬套进自己生活的规律、信条、或说答案。所以我无法笃定自己的看法一定正确,但我充分理解你的行为。” 杉斯颔首,示意他继续。 “我是个作家,所以平时经常写一些类似的情节,很巧,之前正好有个故事很适合现在讲出来。” 埃里克整理下思路,发现对方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说起来这似乎是第二次讲这个故事了……他想,然后缓缓开口: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叫做沐言的学者,他的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一个怯懦感性,一个冷漠理智,平时占据主导的是前面那个,后者一直在沉睡。他生活在乡下,毫无波澜,当然如果故事仅是这样,可能直到他老死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家伙,然而,故事总有个然而……” 埃里克把沐言的经历稍作改变然后讲了出来。在故事里,沐言拿到黄金苹果后成为了法师。但这个傻小子不谙世事,行事过于张扬,终于引来贵族的觊觎,乃至于中了别人的套,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为了踏上法师之路甚至想把他扔进锅里煮了吃。 在这个危难关头,素来冷漠的另一面觉醒了,他控制身体逃出生天,但面对源源不断的追兵,他无法彻底逃脱,干脆把另一个灵魂挤出了这具身体,自己和追凶同归于尽,让沐言彻底摆脱困扰。 不过在这之前,冷酷的一面在心里将怯懦的沐言痛骂一顿,简直要多惨有多惨。因为双魂一体,所以他知道沐言从小到大的各种弱点,对付起自己人来毫不心慈手软,以至于沐言一度否定自我,连身体的控制权都放弃了。 “……深受打击的沐言用了好久才恢复过来,但他也意识到了是谁在拯救他,因为那个冷漠的灵魂留下一封信,讲述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讲到这儿,埃里克舒了口气,问道:“那么杉斯先生,你觉得沐言会怎样面对这件事?” 杉斯低下头,思考了许久,又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看吧,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埃里克摊摊手,潜台词就是你tm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就更不知道了。 “那后来呢?”杉斯又问。 埃里克耸耸肩,“故事还没写完,到这儿就结束了。” 他可拿不准对方需要一个怎样的答案,万一又和瑞奇一样被丢出去了呢?没有两个人的感受是完全一样的,他可不想在千万个答案中尝试选对的。 “这不是故事。”杉斯喃喃道,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笃定道:“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你在骗我!” 埃里克一惊,随即否认道:“怎么会,这真的是个故事,你要信我呀。” 杉斯一言不发站了起来,随着他站起身,周围的场景迅速变化,就和当初在那个风格古典的餐厅时一样,一晃的功夫,两人身处一片栅栏围起来的果园。 头顶是淡金色的苍穹,身边弥漫着丝带状的白雾,看起来已经从松果迷宫出来了。 然而埃里克一转身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他的视野里充斥着一片耀眼的金色。 果园里长满了树,树上长满了黄金苹果…… 他也只在沐言那儿听到过这东西,从未亲眼见过,但这不影响他能够理解这东西有多么珍稀。 然而现在,它竟然是长在树上的?放眼望去至少有上千个! 珍稀? 埃里克给了自己一巴掌,打的脸生疼,然而却不是在梦里。 “你刚才提到了黄金苹果。”杉斯走到一棵树下面,想摘一颗,然而他够不着,干脆一巴掌把树推倒,拽着树根拎了过来。 “喏,是这个吗?”他举着一个问。 埃里克鼻梁上还架着眼镜,一拿到黄金苹果,一行信息就浮现了出来。 「坚韧之黄金苹果(未绑定):弥娅对敢于挑战不可能的勇士的嘉奖。 使用效果:初始智力低于12,则变为12。超过12,则在不超过16的基础上增加3点。 特殊技能赋予:「坚韧意志」:被动效果,受到伤害永久降低5%。主动使用,三十秒内施法无法被打断或干扰。 评价:不要因为心中的怯懦就放弃挑战一切的勇气。」 他发现金灿灿的果皮上雕刻着一个怪异的花纹,和之前在唐岩剑鞘上见到的有些类似。 “如果不喜欢,还有别的。”杉斯又摘了另一个递给他,上面的花纹不太一样。 他的语气如此自然,以至于埃里克想起自己以前在集市买苹果时听到的也是这种话语。 「不屈之黄金苹果(未绑定):弥娅对坚如磐石的勇士的嘉奖。 使用效果:初始智力低于12,则变为12。超过12,则在不超过16的基础上增加3点。 特殊技能赋予:「岿然」:被动效果,受到伤害永久降低15%,移动速度永久降低10%,自身负重+50%。主动使用,三秒内免疫一切物理伤害,免疫昏睡、击倒、推拉等限制技能。 评价:你能否独立山巅,任由风霜侵袭,直至沧海变为桑田,高山沉入海底,都不动如山,亘古不移?」 埃里克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他随便一瞧,面前这棵树上不同花纹的黄金苹果就有十来个…… “美中不足在于,它不能让食用者随意操控元素,依然受制于魔网的桎梏。但像你之前说的,将一个人变成施法者是没什么问题。”杉斯道,语气中似乎还有些遗憾。 “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作家先生,既然你提到了黄金苹果,那就肯定不是杜撰的,我想知道沐言是怎么想的?” 杉斯十分认真地问,眼眶里的光芒亮了起来。 埃里克把手里的苹果放在地上,大拇指顶着食指的第一个关节,在额头上轻轻敲打。 作家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感觉自己摊上事儿了,全村儿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 第五十章 真相(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个真正的故事。”埃里克道:“而且我也是从故事的主人公那里听来的,沐言就是讲述者,也是我的朋友之一。 “他从未正面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只是在讲述它时,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自嘲,以及不甘心。他说自己原本很讨厌‘承担责任’,乃至于成为‘复仇者’什么的,他只喜欢看看书,到处走走,跑跑,实现以前游历各地的愿望就足够了,但那家伙却让他无法这样做。 “他说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活,而带着逝者的遗愿,无论何时都感觉背后有人在催赶,在督促。他说自己很累,却没办法停下来。” 埃里克顿了顿,自嘲地笑笑,“于是我也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我问他如果那家伙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怎么做。沐言说他一定会一拳打歪那家伙漂亮的鼻子,然后把这条命还给他,随他怎么过。但他说完后又自我否决了,他说自己已经任性过一次了,再这样做相当于浪费了别人牺牲换来的机会,所以他又不能这样做。 “‘不要做这些无意义的假设,我们活着不是为了自寻烦恼的’,那家伙最后这样对我说。 “所以说,你看,我们的生活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直线,尽管你可以假设,可以想象,但因为没有真正发生,所以可以随时推翻它们。但同样因为并未发生,你又无法预估这一发牵动的全身,无法让它同时产生两种结果,权衡利弊。你的思维永远在变动,只有它变成了现实,才会留给你后悔的余地。但到了那时候,你能做的也只有反悔了。” 埃里克见杉斯听的很专注,舒了口气轻声道:“杉斯先生,无论你做了什么,如果出发点是好的,那你的朋友一定能理解你。但是,理解不代表接受,瑞奇说的其实没错,没有什么灾难是无法一起承担的,朋友的意义就在于分享喜悦,承受痛苦。你试图一个人承担所有罪责,这既高尚又自私,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说完这番话,埃里克紧盯着杉斯。 长久的沉默过后,杉斯抬起了头,他没说什么,带着埃里克回到观战空间。 光幕上,苏利亚一行人带着诺米出去寻找那种辣椒,一切就和作家一开始的预言那样。 他们即将抵达雪町村西边的丘陵,找到魔鬼椒,然后逐步结束这一切。 “你知道吗,其实赫鲁也有这种东西。”杉斯突然开口道。 “你是说魔鬼椒?”埃里克突然想起来,瑞奇身上带了很多类似的东西,不过他是用来毁尸灭迹用的……此外乌诺也很喜欢这种辣椒的刺激味道。 “没错,它最早是诺米自己培育出来的,就在一开始他们前往赫鲁建立圣堂的时候。”杉斯望着光幕,似乎陷入了回忆。 “如果他找到了那种辣椒,也会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记忆,也会回想起我所做的一切……” 他捂着头,蜷缩成一团,传出压抑的哭声。 “还有徐福……当初是他带着人探索无尽之海,为七大海域播撒了生命的种子,如果他回到了海边,一定会回想起那些故事……就和诺米一样……他们被封存的记忆都会复苏…… “但是我不能……我必须重新封存他们的记忆……” 埃里克越听越心惊,他突然想起了安全回家的凯利,那岂不是说他也…… 一股深邃的恐惧沿着脊骨悄悄爬了上来,埃里克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曾经写过一个变态杀人狂,笃信圣言者坎洛什阁下,笃信轮回。所以他每次杀死目标前都会痛哭流涕的忏悔长达数个小时,解释自己这样做是被逼无奈的,希望死者可以原谅自己,下一个轮回不要来寻仇。 &nbs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五十章  真相(三)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com。妙书屋.com 第五十一章 真相(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测试员的本质是灵佣,是灵魂的聚合体,是‘智慧生物’的前身。 这一点就和嘉顿他们如出一辙。伊卡莉的元素使徒们本质上和四环以上的元素傀儡没什么区别,后者甚至可以视为他们的前身,或说元素新神是顶配元素傀儡,这一点也没什么错。 同理,处于暗之幽渊,在伊甸园系统下诞生的灵佣们,也是灵佣中的“顶配形态”。和地球上那些批量生产的账号卡完全不能拿来做比较。 当然,就像杉斯并不知道成熟的“系统”已经被拿走了,他在做的是许多年前坎洛什重复过的行为一样,他也不知道什么是账号卡,什么是这个系统存在的真正意义。 他能做的,只有继续测试、完善这个系统。 …… 新生的测试员在暗之幽渊经历了漫长的生长过程,逐渐诞生了独立AI,然后被派往各个地方执行内容不同的测试任务。出于对伊甸园的保护,每个测试员在离开时都会清空记忆,让他们视自己为独立健全的人,并非‘测试者’。 但测试任务会成为一种潜意识,潜移默化地引导他们来完成测试工作,并带着结果返回。 埃里克他们之前见过的猛犸猎人凯利就是017号测试员海力布。在他之前,来自赫鲁安布里城那些融合了野兽灵魂的人类已经抵达了洛坎的卡德拉高原,在那里艰难生存。海力布的使命是帮助他们繁衍生息,并采集卡德拉高原的地貌特征、生物信息等扩充数据库。 后来,就像兽人古老传说里记载的那样,海力布死于霍加斯高峰上的雪崩,但他用自己的牺牲拯救了整个族群。死去的海力布带着他的数据回到了赫鲁,回到了暗之幽渊。 编号018的徐福也是作为远行者前往洛坎的人类之一,他负责航行试验以及采集海洋数据。为此他组建了一只船队,前往七大海域,遇到了那里的塞壬。 塞壬是一种半人半鱼的女妖,她们族群里没有雄性,只能依靠荧光海床上的珊瑚分泌物繁育后代,而且都是女性。因此在遇上徐福的船队后,塞壬的女王率领军队掳走了船上的一半雄性,徐福也因此带着数据回来了。 编号008的测试员霍思则肩负着建立城市的社交任务,他来到了迷雾环绕的冥河以南,建立了城市霍斯狄,并将这个使命传承了下去。 编号003的唐岩肩负着建立公会的社交测试,他带领着包括秋岚、桃矢、凰巫在内的一众测试员在冥河以北建立了圣堂,以一种古老的隐世哲学生存着。 后来圣堂吸纳了冥河以北的部分原始赫鲁人,测试员和赫鲁人类的后代即是最早的东方人,东方人的加入让圣堂逐渐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可问题也接踵而至。 因为吸纳了太多“东方人”,圣堂变得臃肿,尾大不掉,于是逐渐从以前的地下组织浮于表面,也引起了冥河以北的赫鲁人的畏惧,早期在冥河上肆无忌惮捕捞灵魂的篾潮人甚至在积蓄力量攻打圣堂。 这不仅违背了唐岩坚守的“隐世哲学”,最重要的是,原本就强大的圣堂打破了与塔林王国间的脆弱平衡。 听到这儿,埃里克若有所悟,因为他听瑞奇讲过塔林王国和圣堂的古老仇恨。可杉斯接下来的话让他惊讶不已。 “塔林王国也不是赫鲁的土著,他们的出现是一个偶然。”杉斯解释道,“除了黄金果园、力量之泉和灵风草场这三处之外,‘温泉关’也是伊甸园的核心组件之一。在那里除了可以将采集到的外貌数据具象化以外,还可以通过修改参数来创造全新的种族。编号019的测试员萨特起初是地精,但我觉得这个种族太丑了,就做出了一些修改,加上了山羊角、胡子和尾巴,做了一些微调,然后起名字叫‘塔林’。” “所以瑞奇祖先差一点就是地精了?那他负责什么测试?建立国家吗?那不是和霍思重复了?”埃里克问。 杉斯摇了摇头,“萨特肩负着阵营对抗的测试。他带着另一批测试员,目的是建立一个足以和圣堂对抗的组织,两者之间互相攻击,直到一方被覆灭。” 埃里克惊了,“可是……这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这是我的使命。”杉斯摊摊手。 “也是他们的。” …… 作为自古以来就和圣堂对立的阵营,覆灭圣堂印刻在每个塔林人的血脉里,如杉斯所说,这是他们的使命。 这一点却和唐岩脑子里的“信念”有所不同,他似乎真的秉承东方人“以和为贵”的信念,对抱有敌意的塔林再三忍让。 于是这就变成了一个奇怪的阵营对抗,一方守而不出,一方咄咄逼人,可随着加入圣堂的东方人越来越多,塔林王国逐渐开始无法接近圣堂,更别提覆灭了。就像燎原的星火燃成熊熊烈焰,隔着老远都被火势炙灼,根本无从靠近。 然而就在这时,圣堂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们分裂成了两部分,大部分“东方人”被送往洛坎,在那儿建立新的圣堂,剩下这部分继续和塔林对抗。 臃肿的圣堂一下子清爽了,可也给了塔林人可趁之机,于是圣堂就被覆灭了,仅剩桃矢和凰巫隐匿在塔林王国内,潜意识里也没了“对抗”的思想,只剩下返回暗之幽渊这一条路。 同时塔林人脑海里“覆灭圣堂”的执念也消失了,转而成为了对圣地——漆黑之地的守护,这也是为什么当霍斯狄的血激活了圣树大门时,塔林人会那副表现的原因了。作为萨特的后代,他们的记忆被伊甸园初始化,变成了守护圣地和覆灭圣堂的信念。 但瑞奇和乌诺却没受到多大影响,埃里克猜测前者是因为桃矢的缘故,而后者则是混血儿。可他想不通为什么既然是对抗,圣堂会如此缺乏攻击性,以至于在占据优势时主动葬送优势。 对这一点杉斯也难以回答。 “他们带回的数据里没有任何异常。”杉斯道,“但后来发生的一切让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后来发生了什么?” “耐心点,作家先生,故事还很长。 “第一位测试员,也就是编号000的家伙,你见过他,人类的传奇法师曼加扎,也就是被我称作派博的那家伙。”杉斯低声道:“他告诉我在洛坎,存在一个叫风之苍穹的地方,是神明们煞费苦心试图入侵的区域。他的话唤醒了我记忆深处的一个名字——派博。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深藏于心底,它仿佛和‘风之苍穹’捆绑,提起后者我才想起。又像‘完善伊甸园’的使命一样封存在记忆深处,搞不清来历。 “我把这个名字送给曼吉,他欣然接受了,从此他就成为了我的副手,我也就没有移走他的记忆。我也想有个可以聊天的家伙……但其他人,他们不一样。” 杉斯舒了口气,接着道:“凡是完成测试的家伙都会被以各种方式回收,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死亡。灵佣和其他生命体不同,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圣地的召唤,他们的灵魂不属于冥河,而属于伊甸园,属于暗之幽渊,最终都会归于圣地。即便大门没有打开,他们的灵魂也能从夹缝回来。 “唐岩他们在圣堂覆灭后就以死亡的形式回归了,我移除了他们的记忆,将他们安置在你们现在所见的世界中。那儿始终有明媚的阳光和草地。这既是任务系统的测试,也是我的一点小小的私心。 “在人类世界存活了那么久的他们早已不是灵佣了,他们是真正的生命,我视他们为朋友,而不是用于完善伊甸园的工具。所以我希望他们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就在桃矢和凰巫回来以前,发生了一件事情。” 杉斯回忆道:“苏利亚小姐手中的坎图沙,材料来自伊格诺斯,也是伊甸园系统的核心组件。上面记载了从曼加扎开始每个测试员的灵魂,那也是他们之所以能无限次重生而不是回归冥河的原因。 “我一直以为除了桃矢和凰巫以外其他测试员都回来了,可实际上圣堂覆灭后有三位幸存者,即便我拿着坎图沙一一核对也没能发现这个漏洞。” “他是007号测试员,叫做马良。”杉斯舒了口气,缓缓道:“我一直很喜欢那家伙,他是个画师,觉得小拇指影响自己作画,就专门去温泉关变成了八根手指。我还让他帮我画过记忆中派博的样子。 “从唐岩他们回来后过了不知多少年,他回来了。可这次他回来后似乎变了。他明明通过了圣地的检测,身上没有一丁点问题,可他变得偏激,不可理喻。 “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和我争吵,问我测试的意义是什么,他们是不是我掌控的奴隶、仆从,我这样做是否要建立一个独裁专政的国家,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赋予他们智慧和思辨能力。像他们这样畸形的存在,无论死亡多少次,灵魂都不会回归冥河,只会被这儿吸收,为什么会存在?他为自己的存在感到肮脏。 “这是长久以来我最担心的事情,我害怕有测试员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于是我打算直接移除他的记忆来避免事态恶化,可我失败了。他突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冲进了伊格诺斯腹地,抢走了伊格诺斯的心脏,也是伊甸园系统的核心,那是一棵小树,坎图沙正是它的树皮。” 说到这儿,杉斯的语气也没多么激动,就像在陈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似乎真的累了,即便他做出这样的蠢事我也没多么愤怒,就好像我赞同他的行为,就好像真正自我怀疑的人并非他,我也想让这一切终结……” “但是,他接下来的举动触怒了我。” 杉斯一下子激动起来,声音饱含愤怒。 开放世界的天空开始泛起乌云,时不时传出雷声。 “他去了松果迷宫,他要带走那里的每个人,声称要给赐予他们真正的自由,在遭到拒绝后,他对自己昔日的好友举起了屠刀! “我瞬间被激怒了,就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为了获得击倒他的力量,我和伊甸园系统彻底融为一体。我成功了,我把他烧成了灰烬。但我也失败了,他并没有死,反而带走了唐岩和秋岚他们,还有你们即将在迷宫三层见到的许多人…… “这就是我所做的一切,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尽管被移除了记忆,海力布依然挂念着卡德拉高原,他的心愿是回到那里……我把他困在雪原,让他无法离开,却没来得及阻止你们。他被送到了一个尚未生成的环境,在那里他重建了家园,但也恢复了记忆。 杉斯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喃喃道:“他说我是刽子手,我才应该被焚烧殆尽。或许他说的没错……” “可你为什么要抹除他们的记忆呢?”埃里克忍不住问。 “我没有!我只是移走了它们!” 杉斯猛的站了起来,愤怒道。 与此同时,开放世界传出一道轰隆的雷声,天上开始下起雨来。 “他们不是灵佣,是活生生的人啊! “曼吉告诉我,洛坎的人类比起赫鲁人更加弱小,短命,但他们建立起了美丽的城邦,他们耕种、放牧、打猎,在荒芜的平原建立全新的家园,比赫鲁这群懒散的人不知道要有活力多少! “因为对死亡的敬畏,人的活着才有了意义,才有了动力,可他们是无法死亡的!我不希望他们成为在无尽轮回中麻木,丧失自我的傀儡,而是继续保持成为一个活生生,对生命充满渴望的人!可我也不希望,不希望他们成为马良那样,对自己产生怀疑,认为自己是‘畸形的存在’…… “可是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真正赐予他们完整的‘一生’,我只能这样做,将那些记忆残忍地剥离,然后小心翼翼地储存起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他们拥有了真正的“一生”,我会还给他们,哪怕他们不愿意再和我做朋友…… “我真的没有……没有抹除任何人的记忆……” 杉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望着光幕上苏利亚一行人,眼眶里流出温热的液体。 “对不起。”埃里克真诚地道歉,“有人告诉过你为什么要进行这些测试吗?” “没有,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执念,好像……好像以前就是这样做的,我现在只是在重复而已。我想要再一次完成测试,或许那时候会发生奇迹。 “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我,真正热爱这个世界,没有通过杀戮手段获得exp的人才是被选中者。所以我立下了那块牌子。我希望能有一天等到这样的救世主,拯救所有人,也拯救我…… “现在你们似乎要闯过这些关卡,但我不能,我无法这样做,我必须阻止你们。伊甸园系统缺少了核心,它是不完整的,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还会恢复他们的记忆……我不想再一次经历那种痛苦了,我不想……” 杉斯一边低语一边转身面对埃里克,后者顿时感觉四周的空间朝自己挤压过来,他的四肢都被束缚,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光幕里,苏利亚一行人所在的丘陵突然地动山摇起来,大片沟壑出现在峭壁之间,露出下面滚烫的岩浆,在深邃的黑暗中弥漫着热气。 天上黑压压的云层仿佛被一只大手搅动,漩涡中心汇聚出闪电,映亮了暗色的天空。 雨幕被闪电撕成两截,如同世界末日到来。 第五十二章 败于嘴遁之人以嘴遁救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嘿,朋友,听我说一句好吗?” 埃里克大喊着,试图阻止他的行为。 杉斯两个眼眶中不断闪烁着色彩,宛如霓虹灯一般,并不理睬他。 埃里克咬牙道:“或许我知道你说的救世主是谁!” 这一句果然奏效,杉斯扭头看向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骗我是没有用的,埃里克先生,我能从你眼中看到迷惘和试探。” “听着,杉斯。”埃里克脑子转得飞快,他暗示自己相信沐言就是救世主,眼神也变得坚定。 你TM一定要是啊!沐言! “在风之苍穹——就是那个让你熟悉的地方,有一个和你长得不一样的小骷髅,他叫做派博。最关键的是,在那儿也有一系列试炼。我们之所以能够快速通关迷宫第一层,就是因为类似的经历。” 杉斯仿佛想起了什么。 似乎也对,他们第一层就用了五分钟。 他眼眶闪烁色彩的速度不那么激烈了。 果然有效! 埃里克心里大安,添了把火道:“你敢相信吗,我们只用了十分钟?或许五分钟不到就通过了第一关,还不包括阿玛瑟的讲解过程,如果真的压缩到最短,或许只要十几秒。 “至于第二层,第三层,即便没有坎图沙我们也可以快速通过,无非就是做起来艰难了点儿,你猜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是我主动过来的,因为你设计的谜题太没有挑战性了,都让我打瞌睡了!我担心如果再不找机会脱身,就会面临第四关‘勇气试炼’。第四关是‘勇气试炼’对吗?回答我?” “对,那又怎么样?” 杉斯的动作停了下来,透过光幕可以看到地动山摇也暂停了,众人前往悬崖边拯救即将坠落岩浆的格雷泽,老人扒着山壁上的老树根,摇摇欲坠。 “你们经历过同样的试炼?”他问。 “不是我,而是我的伙伴们。”埃里克道:“之前故事里的沐言,他并不在队伍中,但是他带着一群人进入了风之苍穹,闯过了四道试炼,我想你要找的等待的答案或许只有沐言能给出。他本该也出现在这儿,可是被奥杜因抓走了。你管那条龙叫什么?尼乌德拉?奥杜因?管他什么,灭世者吞噬者一类,你的测试员被动了手脚,我猜或许也和他有关。”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在离开前提出过一个想法,即如果两个世界存在通道的话,一定在暗之幽渊,也是他嘱咐我们带着坎图沙来暗之幽渊的,我们在瓦丹遇见了伊格诺斯的心脏,它被人下了诅咒,即将说出真相时被烧成了灰烬。” 听到这句话,杉斯彻底放松了警惕。 “我开始相信你所说的了,因为通道的确存在。”杉斯道。 埃里克长舒一口气,脸上也绽放出笑容,他感觉自己周围的禁锢被解开了。 “谢天谢地,真是吓死——” 他话说到一半,异变突生。 光幕上,原本挂在老树上的格雷泽没能坚持到众人赶来,老树绷断,他直接掉进了岩浆里。 然而众人却没收到他的离场警告,埃里克环视四周,也没能看到格雷泽的到来,反而是一股压抑又强大的气势从岩浆中升起。 观战空间里,杉斯的表情变得凝重。 “你的伙伴沾染了什么东西,他身上的东西……我曾经见过。” “你见过?”埃里克第一时间想到了格雷泽背后的烙印,沐言说那是被奥杜因不知道魔改成什么样子的烙印,不同于篾潮人的,也不同于伊格诺斯的心脏为贝丽卡的仆人们制造的。 等等,伊格诺斯的心脏……东方人画师……马良? 埃里克猛的将一连串线索糅合在了一起,一种可怕的想法充斥了大脑。 “你是在马良身上感受到过类似的东西?就那个杀回伊甸园的怪物?” 杉斯点点头,但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开放世界里。 …… 杉斯来到裂缝正上方时,格雷泽已经缓缓升起。 老人身边并没有任何与元素有关的东西,诸如羽翼,气流,飓风,他就这么飘了起来,好像无视重力。 据说传奇级别的奥术师的确可以修改小范围内的引力场,无论在洛坎还是赫鲁都是必须遵循的规则。 他睁开眼,瞳孔琥珀色打底,瞳仁乌黑且竖立,像一条蛇,或说更像一条龙。 背后的金色船舵烙印蔓延到后颈,一丝若有若无的灰败气息从上面发散出来,像水田里的水蛭,疯狂吸取着老人的生命力,将其燃烧,转化为力量。 杉斯对眼前这一幕很熟悉,因为当初和他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马良就是如此,尽管自己将对方烧成了灰烬,但他依旧遁走了,带着伊格诺斯的心脏和坎图沙。 众人也惊呆了,他们知道格雷泽身上有烙印,那封锁了老人的力量,只有在靠近冥河时才能被打开,沐言还开玩笑说那是超级赛亚人形态。 可他们没想到,它会在这里将老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离开这具身体。”杉斯道,“我认识你,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格雷泽咧开嘴笑了笑,声音枯哑。他抬起手,四面绵延上百米的冰棱墙围堵了苏利亚等人的去路,紧接着十颗硕大的陨石带着滚滚烈焰从天而降,直奔几人而去。 灼人的温度即使隔着千米远也感觉得到,周围的空气被炙灼得扭曲,隐隐有撕裂的预兆。 因为救援老法师心切,他们现在聚集在一起,这倒给了格雷泽可趁之机。 “原来掌控一切元素的感觉这么良好,我可真羡慕传奇法师。怪不得伊卡莉费尽心思也要得到这一切。” 奥杜因借由格雷泽之口感叹道:“当初埋下这个伏笔只是一时起意,没想到现在竟然用处如此巨大,呵呵……” “这次你别想从我面前带走任何人!” 杉斯伸出手,空中兀的出现三十六枚巨大的白骨头颅,似龙非龙,大张着嘴,乳白色光芒在口中汇聚。 “我很好奇,包括你在内,为什么没有人一上来就使用最强攻击,我和他们不一样。” 话音刚落,三十六枚硕大头颅中冒出的光波全方位无死角地包裹了格雷泽,开放世界甚至被光芒撕烂,原本的天空和大地沦为混沌,就像观战空间一样是无比深邃的黑暗。 苏利亚等人周围的元素攻击也被尽数摧毁,如同用橡皮擦拭笔迹,用力过猛撕开了纸。 似乎和观战空间之间的隔阂被打破了,他们甚至能看到不远处一脸懵逼的埃里克。 “果然是稚嫩的神力……你竟然愚蠢到和‘它’融为一体,你以为‘伊甸园’的创造者是谁?坎洛什吗!?” 沧桑沙哑的声音响起,格雷泽竟然在杉斯的攻击下毫发无伤。 不仅如此,老人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竖仁瞳孔瞪着他。 “现在是时候尝尝‘长辈们’的力量了。” 源源不断的碧绿色灵魂从格雷泽头顶冒出。 来自暗之幽渊的死寂元素被凝聚在一起。 传奇法师身边无时不在复苏的澎湃元素。 三者凝聚而成,一丝看不到形状和色彩,宛如流水般透明纯净的力量丝带出现在空中。它在吸引周围的各种元素,就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这是弥娅的鸡尾酒神力,也是创造这个世界的源初力量。 也是传奇死灵法师遭到迫害的原因,诸神不愿让他们拥有未来。 杉斯的眼眶在不断明灭,一丝光芒从他身体里渗出来,慢悠悠飘向黑洞。 那是他的灵魂,也是一个亡灵生物最本源的力量,比起生者,他们的肉体无法对灵魂形成足够的牵引力。 尽管与系统融为一体,这也是他无法违背的规则。 第五十三章 在吾之后,万千法师皆学徒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情况看起来非常不妙,即便苏利亚等人试图出手打断格雷泽的施法,他们也无法靠近老人半步。 黑洞让周围的元素浓度密集到宛如实质,元素回归创世之初的固体形态。就像一圈圈彩带,以鸡尾酒神力为圆心向四周辐射开。 随着元素被吞没,黑洞的吸力不断加剧,整个开放世界的色彩仿佛都在变淡。 天上的太阳不再刺眼,周围出现了暗色的光弧,地上的绿草也逐渐枯萎。 雪原上终年不止的暴风停止了,大片大片的冰层开始融化。 一切都朝着世界毁灭的方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一位厨师的出现。 派博,或说曼加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这里,他还带着白色高脚帽,围裙上沾满橘红色的番茄酱。 老头儿边用围裙擦手边小声嘀咕着靠近这些元素。 “做人真是失败,竟然没被同行认出来是谁……还人类第一传奇法师呢……” 随着他的靠近,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宛如实质的元素彩虹环就像用糖做的,而现在不断接近的曼加扎宛如一根火把,凡被他接近的糖都开始软化,融成了糖浆汇流而下。 老头儿似乎嫌弃这种速度太慢,干脆扯掉围裙,露出一袭平整的法师长袍。 就像火把的光焰大盛,巨大的彩虹环状糖瞬间被烧融,化作河流向四面八方流淌。元素稀薄甚至是真空地带传来自然的拉扯力,很快分解了这些液态元素,让它们重新融汇在空气中。 然而此时格雷泽必须全力维持鸡尾酒神力,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现在只能铁青着脸看着曼加扎一步步走近自己。 “惊不惊喜?” 曼加扎问,把手伸进那团透明的鸡尾酒神力中搅了搅,它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了,变回最原始的三种物质。 因为番茄酱做多了,做完这事儿后他习惯性地撩起法师长袍擦了擦手。 “意不意外?”他上前拍了拍格雷泽的脸颊,后者因为施法被中止,陷入了不可遏制的僵直和痉挛,面部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 “我也是死灵法师,没想到吧?我也能操纵三合一神力,没想到吧? “我呢,是不是人类第一个法师不知道,但一定是第一个传奇法师。所以说你所见过的,不对,是你操控的这具身体见过的每一个法术,读过的每一本书,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种融合元素的思路和想法,都是来自于我,明白吗?”曼加扎搂着他的脖子说道,“上次你控制那个叫马良的冲进来,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你们是神仙打架呢?可这次你为什么好死不死地选了个法师呢?你真以为我拿你没一点办法?身为现阶段洛坎留存语录最多的人,我再送你一句没写在名言录上的话。” 曼加扎顿了顿,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声若洪钟,飘向四面八方。 “在吾之后,万千法师皆学徒。” 群山耸立,江河环绕。 这道声音似乎飘遍了整个开放世界,就连空间外的瑞奇也站了起来,看向这边,面色凝重。 话音刚落,他搭在格雷泽肩上的手摸到了他的脖子,像烧红的烙铁贴在熟肉上,一股白气伴着“滋滋”声冒了出来,金色散发着腐败气息的烙印不安地扭动起来,仿佛有一条游鱼在金色船舵里来回游荡,试图窜出来。 曼加扎笑了笑,如法炮制,三种力量在他之间汇聚,鸡尾酒神力凝聚成一副透明略带杂质的手套,狠狠刺进格雷泽的皮肤,抓住了嵌入肉里的金色船舵。 “起——” 他低喝一声,整个船舵被硬生生从格雷泽背上撕了下来,“乒”一声碎成粉末。 金色粉尘熠熠生辉,其中窜出一道白光,正是之前一直躲在里面的灵魂。这也是格雷泽之所以会被控制的罪魁祸首。 不用他提醒,杉斯就已经出手。一个精致的白骨囚笼将灵魂罩了进去,它在其中来回碰撞都始终无法逃脱。 “吼——” 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吼从灵魂中迸发,但戛然而止,因为囚笼中三十六个微缩白骨头颅正对着它,口中隐隐发光的白光是种无声的警告。 格雷泽被抽去烙印,背后一下子血流如注,头发也瞬间全白,还透露着死气。 烙印吸走了这位老人的绝大部分生机,现在他距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送他去温泉关吧,重塑个身体。”杉斯道。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玩家’不是不能洗点么……” “别管那么多了,照我说的做!” 曼加扎努努嘴,无奈地答应了。 …… 杉斯带着格雷泽消失在众人眼前后,曼加扎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一堆人看着,脚步一抬就飘了下来。 面对气势汹汹的众人,他抬起手示意止步。 “那个法师只是被送去治疗了,你们不要紧张。” 众人刚准备开口,他又提前一句堵死了。 “你们的所有问题都将在不久后得到解决,但不是从我这里。现在请耐心等待。正如我所说的那样,耐心和希望是人类最后的财富。相信我,这可是人类第一传奇法师曼加扎说的,值得记在本子上。”他说的郑重其事。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搞明白为什么突然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儿。唯一知道事情的埃里克还在观战空间里没出来,而他们所处的开放世界已经被修复了,两者又被阻隔了。 “那句话不是埃利尔祭司长说的吗?”阿玛瑟突然道:“耐心和希望是月神赐予精灵最宝贵的财富。” “埃利尔?你说那个银发,讲话喜欢以‘-el’结尾的精灵?他还活着?”曼加扎有些惊讶,“他没告诉你们他是我的最后一个学徒吗?” “您是埃利尔阁下的导师!?” 阿玛瑟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对方描述的应该是埃利尔,银月城的前任祭司长。 这位被称作精灵族有史以来最天才的法师。精灵虽然拥有大量高龄白袍法师,法师塔甚至比银月城的喷泉还要多,可却鲜有传奇法师。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懂了,抵达传奇的法师都遭了毒手。 可即便如此,埃利尔却是一名真正的传奇法师,几乎绝大多数精灵都在苏拉玛聆听过他的教诲。同时这位祭司长还是一位哲学家、演说家和音乐家,他说的一些饱含哲理的话被编纂成册,叫做《光之训诫》,是苏拉玛官方的哲学教材。 然而阿玛瑟并不知道,这位伟大的前任祭司长现在被关在银月城的地穴布尔洛德里。 …… “没错,我是。”曼加扎耸耸肩,“而且是手把手教的那种,他是我见过脑子最蠢的精灵,没有之一。” 第五十四章 余音(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苏利亚一行人最终还是被杉斯从开放世界接了出来。一方面格雷泽身体亏空的太多,用杉斯的话来说就是“传奇法师几近无限的生命竟然如风中残烛,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在听到格雷泽身上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后,杉斯也不免对这位老法师有了一丝同情。 另一方面,开放世界的探索也没必要进行下去了,这是杉斯的坚持,也是埃里克的妥协。不过作为替小骷髅保守秘密的奖励,众人知道了曼加扎的来历。 这位洛坎第一传奇法师兼段子手自古老的创世纪元就活跃在牧马平原,一方面他扮演学者和先知的角色为人类带去希望的火种,一方面教授他们生存之道,传播魔法的智慧。 他主张“力量不仅是维持生存的工具,更是探索这个世界的眼睛”,所以希望哪怕没有法师天赋的人也能了解元素,理解魔法,而不是怀着某种畏惧敬而远之,让法师成为神秘而高高在上的存在。 但他失败了。 掌握了魔法的人既被民众敬畏,孤立,甚至淡淡地仇视。而且但凡法师都是无信者,那时的人类对坎洛什的信仰根深蒂固,因为这层信仰被牢牢阻隔在元素疆域之外,甚至不少拥有法师天赋的年轻人都泯然众人。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人类族群中埋下了魔法的种子。 他教授人类如何利用魔网,自身则始终游离于魔网之外,并试图带领法师的高端力量逃脱魔网的掌控。 但他又失败了,这次是因为神灵的介入。 在他的帮助和注视下,他的学徒们一个个相继晋入传奇,脱离了魔网的桎梏,然后在那个瞬间被伊卡莉攫取到魔网之上,一个接一个杀害,这其中埃利尔是最后一人。 这位精灵之所以能够存活,也是曼加扎用生命争取来的。在他晋入传奇时,曼加扎利用自己的力量引起了伊卡莉的注意,然后让他侥幸逃脱魔爪,这一切就像沐言为了拯救扎老师做的那样,只是曼加扎凭一己之力就坐到了。 后来等到伊卡莉察觉时,她已经失去了捕获埃利尔的能力,因为后者彻底脱离了魔网,成为了真正元素操纵者。 虽然她可以让自己的元素使徒们去击杀他,并冠以渎神者的名义,可在那个古老的时代,精灵的信仰并不像现在这么统一。 精灵是一个独特的种族,首先他们谈不上无信者。 因为以双月为图腾的缘故,每个精灵张嘴闭嘴都是“赞美双月的光辉”,这种虔诚的态度比所谓信徒还要夸张。 可他们也谈不上信仰,因为双月就只是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星球而已,无法收获信仰之力,更遑论“神灵”…… 换句话说,精灵呈无信者和信徒的叠加态。 所以伊卡莉始终对这个特殊种族抱有一丝幻想,她想培养出一个真正能“掌控”元素的信徒,或者说“真正的传奇法师”信徒,然后让其为神灵奉献自己的躯体,让她摆脱弥娅的束缚,从魔网之上下来。 到了那时,她就是真正的主宰,掌握所有元素的她就可以找到帕图纳克斯和奥杜因,吸收属于他们的灵魂力量,彻底掌控鸡尾酒神力,掌握弥娅留下的一切。 所以埃利尔始终活了下来,没有遭到毒手。直到现在他都活的好好的,哪怕被囚禁在大地穴布尔洛德,伊卡莉也不愿让他死去。 但谁也不知道她的耐心还能维持多久。 …… 除了这些,其他的东西杉斯没多讲,他还专门找埃里克谈了谈。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的确可以通过暗之幽渊前往洛坎,他们以往派出测试员就是走的那条路,但这其中涉及两个问题。 第一,暗之幽渊的人每一次离开时,都会被强制遗忘在这里的经历,这是一种保护措施,从一开始就有,虽然杉斯没有离开过这里,但他有种感觉,如果他试图离开,也会如此。 所以测试员们在离开这儿以后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死亡后才会带着数据回来。 第二,上述情况建立在伊甸园系统完整的条件下,通道的确存在。可现在他们只有坎图沙,伊格诺斯的心脏如他们所言被在瓦丹毁掉了,伊甸园系统的功能不够完善,没法实现传送。 “那如果我们通过四道试炼呢?”埃里克问,他始终对这四道试炼的设置以及最终奖励抱有极大兴趣。 “在最早的测试员们回来前,还不存在雪町村,也就不存在‘开放世界’。松果第二层是迷宫,角落堆满怪物,就像你的朋友在风之苍穹经历的那样,只有清理了所有怪物才会打开通往第三层的大门。第三层是镜面挑战,每个人会面对和自身完全一样的敌人,在那之后才是勇气试炼。” “然后?” 杉斯挠挠头,“从我拥有意识以来,第二三层就一直存在,那不是我创造的,所以我很好奇里面都有什么……他们都被派出去了以后,整个暗之幽渊就剩我一个人,所以我就……” “你就怎么?” “我把整个二层迷宫乃至暗之幽渊的所有怪物全消灭了,然后用从它们身上收集的能量塑造了全新的开放世界……” “……所以你通过了四道试炼?” “不,我只通过了前三道,而且……严格意义上算两道吧。当我站在三层那面镜子前时,里面出现了另一个我,然后镜子就被我打碎了……至于第四道,我在星烁竞技场发呆了一百五十五年,都没有触发任何‘内心的恐惧’,或许它对亡灵生物有什么偏见……” “也就是说……”埃里克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四道试炼的设定从一开始就有。其次,二三道试炼是你修改过的,最后,到目前为止没人完整挑战过这四关?” “可以这么说。”杉斯道:“而且……因为坎图沙的存在,第二、三关对你们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们可以直接参与第四关……” 埃里克心里咯噔一下,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还要经历勇气试炼。 是真的逃不掉了吗?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但是,埃里克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悬了起来。 “先前的战斗中,如果没有我的介入,他们都已经离场了。”杉斯道:“奥杜因控制着格雷泽,毁掉了那一片空间,他们也都进入了观战空间,严格意义上这属于‘离场’。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拥有参加第四关资格的,也就只有留在雪町村的两个人了。” “什么?” 埃里克一愣,他想起来自己的确在观战空间见到过苏利亚一行人。 也就是说……乌诺和格莉丝现在承载着全队的希望? 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昨天回了趟老家,我记得早上设置了自动更新,然而那只是幻觉……明天补上。 第五十五章 余音(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尽管埃里克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无奈接受了杉斯的建议。 后者说的没错,如果期待奇迹发生,那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遵守“前人”定下的规矩,作为二三道关卡的魔改者,杉斯能给予他们的最大帮助就是这些了。 …… 格雷泽的恢复过程一共花费了三天时间,温泉关不仅挽救了老人的性命,还让他重新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 用格莉丝的话说就是“如果当初先遇见格雷泽而不是达米安,那自己一定会爱上他”那种迷死人的程度。 这当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作为一个图灵人,格莉丝本身就对帝国人带着偏见,更不要说出生在晨星又去珈蓝做法师的格雷泽了。 苏利亚也从格雷泽脸上看出一丝丽娜·因巴斯的影子,那位美丽的半精灵继承了她父亲的发色和容貌,美的不可方物。 见到效果这么好,埃里克也想去温泉关泡一泡,可他被杉斯拦住了。 杉斯告诉他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伊甸园的所有组件都是为灵佣服务,格雷泽在温泉关浸泡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可他也成了灵佣。 尽管保有神智和思维,但她从根源上被改变了,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坎图沙上,以后他也可以随便死了,然后过着和唐岩他们一样的生活。 而且最为致命的一点,原本像他这样的传奇死灵法师,是可以在漫长的岁月后凭自己的力量挑战神灵的。毕竟他掌握了弥娅创世所用的三种力量,和神灵的差距只在于量的积累,有个上万年或许就足以逆袭。 但现在,他成为了和曼加扎一样的存在,他们在掌握元素上始终存在瑕疵。 曼加扎在对阵被奥杜因附身的格雷泽时也尝试融汇过鸡尾酒神力,然而他控制的存在杂质,不那么纯粹。正是这一点点差距,从本质上否决了他挑战神灵的可能性,也就欺负一下格雷泽而已。 作为一个法师,活得越久就越厉害,曼加扎绝对是活得最久的法师了。魔法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工具,而是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格雷泽在他面前显得那么青涩、幼稚。但如果假以时日,让格雷泽真正掌握了融合神力的技巧,他就不是对手了。 毕竟是正品和西贝货的区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但现在没这种顾虑了,俩人都成了西贝货。 对此格雷泽倒是看得很开,老人这一生起起伏伏,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随波逐流,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站在哪儿”,能有现在这副样子已经超过他的预期了,倒是能见到自己的偶像,洛坎第一传奇法师曼加扎让他很激动。 埃里克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很想说凭他这种天赋铁定成不了神,所以泡一泡也没关系,可小骷髅就是很笃定。 “我不能再看着你们一个个往火坑里跳了!” 他拒绝的那么干脆,不留一丝余地。 说起这茬,两人被奥杜因打断的交谈也有了后话。埃里克建议杉斯去归还那些记忆,并和唐岩他们说清楚,试着恳求原谅。 同时他也无法做出任何承诺,因为如果他们可以回到洛坎,也会忘了这儿发生的一切,到时候没法证实沐言到底是不是“救世者”,甚至不知道沐言是否安全,身在何处。 杉斯没有正面回答,他默默离开了,埃里克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在这件事上霍斯狄表现的反而异常活跃。 霍思作为编号008的测试员,和诺米、唐岩等人属于同事,在雪町村也有交际。所以从唐岩这儿霍斯狄了解到了自己先祖是个怎样的人。他现在迫切地想让霍思恢复记忆,然后狠狠打他一顿。 埃里克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霍斯狄的回答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从他那一代开始,每一代霍斯狄都怕老婆,我老爹害怕我妈,我爷爷害怕我奶奶,到了我这儿,梅露露只要一瞪我我就不敢大声说话……我真是受够了!男人怎么能不硬起来!男人怎么能不重振雄风!” 他的这番话没有得到任何支持,格雷泽和阿玛瑟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在这方面却出奇地一致,两人同时抬头望天,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苏利亚捏着咔吧作响的拳头问他是不是想打一架。 至于格莉丝,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毕竟扎老师可是个非常疼老婆、听老婆话的人呢。 剩下一群光棍里,瑞奇正追着桃矢鞍前马后,试图让她恢复记忆,一点儿没了平日在众人面前高冷傲岸的模样,仿佛也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 一堆人里最正常的反而是作家先生,他正忙着把这儿发生的一切写下来,像是在加深记忆,又像在做小抄,打算带着它回到洛坎。 杉斯告诉他这是没用的,哪怕他把关键词刻在了身上,在离开时也会被抹除。 伊甸园为了保护自身已经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是他迷茫的根本来源。 之前和奥杜因的那番谈话中,对方提到了坎洛什,言语间似乎是他和坎洛什两人共同构建了这一切,可杉斯自己压根就没听过这个名字,它不存在于记忆中,仅来自曼加扎的见闻,这反而加深了迷茫。 “如果沐言在这儿,兴许知道答案。” 埃里克不止一次这样说,每次听到这句话苏利亚都一个劲儿地傻笑,像个陷入热恋的小姑娘,然后握紧小拳头恨恨地捶几下空气。 每逢此时,远在风之苍穹终日盯着落水湖发呆的某人都要打几个喷嚏,然后傻乎乎地笑笑,两人仿佛心有灵犀。 ……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七天主要经历了两件事,其一是格雷泽和曼加扎的交流。 与其说交流,倒不如说是单方面教育,曼加扎的一番话简直颠覆了格雷泽对元素的认知。老法师以前一直自负地认为自己是真理之海上的水手,现在可算整明白了,自己兴许连鞋都没沾湿。 他的心态仿佛也随外表一起回到了二十岁出头,在曼加扎面前像个乖巧的学生。他不在乎什么抹除记忆,从未停止过练习,似乎想用感觉吸收、消化这些知识,用肉体将它们带回洛坎。 其二是杉斯的思想斗争,他还在踌躇如何面对大家。 这个问题的确难想,毕竟他都想了这么多年仍没想通。 不过苏利亚归还了坎图沙,作为伊甸园核心的一部分,它应该回到这儿。 杉斯把里面属于尤涅若、亚瑟和西利欧的灵魂摘了出来,他们不属于灵佣,而是可以回到冥河的灵魂。奥杜因在抢走坎图沙以后也没琢磨透这玩意儿怎么用,干脆扔给李奥瑞克,然后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这三个人的灵魂现在藏在石头里,至于如何唤醒他们的意识,那就需要苏利亚自己去琢磨了。 另外作为回报,他送给苏利亚一把黑剑,因为是伊格诺斯的木质部做的,干脆也叫坎图沙,和兰斯洛那把木剑相得益彰。 “现在两把剑都是‘杉斯先生’送给你的了。”小骷髅玩了个文字游戏,开心地说。 第五十六章 余音(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日子对瑞奇来说过的格外迅速,毕竟塔林人心有所属。 这些天他从没隐藏自己的心思,一直跟在桃矢身后,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毕竟是传奇刺客,两人玩暧昧方式都与众不同,别人是玫瑰红酒月下小酌,他们是隐匿刺杀暗中交手,空气中偶尔崩裂开一簇火花,多半是武器碰撞的结果。 对此桃矢很好奇,自己为什么能忍这家伙如此久的时间,不仅如此,随着时间推移,她还有种愈发熟悉的感觉…… 很诡异的感觉。 好像这一切在许久前上演过,那时也有个人和她终日斗嘴,甚至打在一起,不过那时的胜利者往往是她。 “他似乎进步了不少。” 少女喃喃道,尔后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这么自然。 “我真的认识他?” 两条好看的眉毛快要皱在一起,桃矢最终放弃了思考。她不打算想了,就这样似乎也不错。 …… 今天的风儿异常喧嚣,仿佛在昭示着即将到来的事情。 伊格诺斯北边的星烁竞技场,古老的克拉曼风格,给苏利亚一种熟悉的感觉。 对她而言,仿佛回到了风之苍穹试炼的那天,她第一个从试炼中脱身,结界下是毫无意识的众人。 只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主角变成了格莉丝和乌诺,其他人都坐在旁边的观众席看着。 对此苏利亚很诧异,为什么这群观众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紧张,一个个抱着桶吃的异常开心。 “桶”是乌诺的杰作,是他借用曼加扎的厨房和诺米一起做的东西,一经问世就受到广泛好评。 第一款“桶”里有煎至金黄的蛋浆牛排切块,加上奇异果和炸土豆,再撒上黑胡椒,旁边点缀莳萝和罗勒叶,有酸有甜,荤素搭配,就连不喜肉食的精灵都吃得停不下来。 第二款是烤到熟而不焦的玉米一粒粒掰下来,和奶油冰沙混合在一起,上面还有樱桃和草莓块,甜食的诱惑已经征服了所有人的胃。 还有他专门为火锅爱好者们设计的第三款锅,如果沐言在场的话一定会大惊失色然后高呼它的名字——“串串”。 在这方面乌诺真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 …… “别紧张,反正这俩几乎不知道怎么赢,就当是来积累经验了。”瑞奇道。塔林人吃的满嘴都是油渍,话都说不利索。 苏利亚白了他一眼,耐心等待试炼的到来。 “曼加扎先生不在吗?”格雷泽问。 也就只有他的画风和别人不一样了,刻苦如他,还有昨天的“作业”没有上交给老师查阅。 苏利亚环视一圈,发现那位的确不在。 杉斯张开结界,只留下乌诺和格莉丝两人站在结界中。 不同的是两人并没有闭上眼睛,周围也没有出现幻境,一切安静的就像系统出了故障一样。 “果然没有伊格诺斯的心脏,是不会有幻境出现的。” 杉斯挠了挠光洁的颅骨,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好在昨天他咨询辅助AI妮可时已经得到了答案。 打了个响指,一道隐藏在斗篷中的黑影出现。 “所谓勇气,即敢于直面无法战胜的敌人!”杉斯大声道,黑影也摘下了斗篷。 “曼加扎先生?” 两人同时发出惊呼,看台上的人也惊呆了。 老法师无奈地耸耸肩,“抱歉,我也不想这样,身为编号000的测试员兼杉斯的副手,妮可说在系统出现故障时我必须临时肩负起重任。” “可是……我们真的有胜算吗?” 格莉丝喃喃道,苏利亚之前给她上了许久的课,关于理想、信念、辨别幻境的真假等等,可谁也没告诉她来这儿是面对曼加扎的…… 乌诺神色依旧如常,毕竟连他的亲舅舅都不知道这货在害怕什么。 至于让他屈服于力量?算了吧,他可是面对哈布隆都会鼓起勇气让对方赔他一个锅的人。 …… 看台上,埃里克皱着眉头,嘴里翻来覆去嘀咕着自己很耳熟的一句话。 不要因为心中的怯懦就放弃挑战一切的勇气。 这被刻在黄金苹果上,放在这儿似乎格外适用。 或许鼓起勇气发出挑战就算胜利?作家又开始臆测了。 …… “所以女士优先吧。”曼加扎道,他也没有催促,双手笼在袖子里。 “由你来决定挑战的环节,你可以随意选择自己擅长的领域。” “真的?什……什么都可以?” “生孩子不行。”曼加扎笑笑。 格莉丝也被他逗笑了,不过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如果不完全是战斗的话,她或许可以…… “图灵宫廷舞,曼加扎先生。” 作为琼斯商会的掌上明珠,格莉丝对自己的舞姿格外自信,她不相信自己会在这上面输给谁。 “如你所愿,女士。” 曼加扎微微躬身,回答的干脆利落,他起身的瞬间,整个竞技场的天色就被黑暗笼罩,三人站着的区域也成为了露天舞会现场。 乐队成员缩在角落,管弦乐轻扬,宾客们踩着节奏和鼓点摇曳身姿,端着盘子的侍者来回穿梭。 看台上的众人也舒了一口气,仿佛已经奠定了胜局。 “依旧女士优先。”曼加扎说。 格莉丝左脚后退半步,脚尖点地,左右手拎着裙摆微微躬身。 图灵宫廷舞分为单人和双人,但无论哪种都是格莉丝极其擅长的,她和扎老师甚至在某年的宫廷舞会上获得过当晚的舞会女王和舞会君王头衔。出于对“国王”的避讳,后面那个头衔通常不被提及,人们往往说舞会女王和她的伴侣。 随着格莉丝翩翩起舞,魔法聚光灯也配合地打在她身上,周围的宾客纷纷停止了动作,眼神聚焦在她一人身上,仿佛这舞姿带着莫大的吸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格莉丝舒展身体,就像一只优雅的天鹅,时而展翅时而曲颈,舞姿曼妙,连乌诺这种什么都看不懂的人也觉得好看。 一曲舞毕,周围的宾客送上雷鸣般的掌声,就连曼加扎也不例外。 格莉丝头上沁出汗滴,脸上红通通的,她也有些吃力,不过还是深吸一口气,优雅地向四周谢礼。 “很棒,格莉丝小姐。”曼加扎道:“那么该我了。” 格莉丝礼貌地笑笑,心里却有点小九九。这种单人舞蹈几乎是专为女性设计的,很多动作致力于展现女性身躯的柔软,即便曼加扎能完全模仿她的动作,但碍于形体也不会多么好看。在她看来,这一次自己几乎赢定了。 然而她似乎忘了曼加扎还有一重学者身份…… “图灵宫廷舞,脱胎于晨星宫廷舞,而后者的皇室又是佛罗伽城邦后人。很不巧,在古早到人类刚建立原始城邦的时候,佛罗伽城的城主是我的学徒。”曼加扎感慨道:“不得不说时间虽然对万物一视同仁,但却改变不了艺术,这么多年过去,我依旧能从你的舞姿中看出当年的影子……” 格莉丝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他不会真的……也“精于此道”吧? 第五十七章 余音(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格莉丝的独舞结束后,幻术构成的会场依旧存在,宾客们鼓掌完毕,继续之前的行为,比如跳舞,比如喝酒聊天,嘈杂声依旧构成完美的白噪音,一点儿也不显得喧闹。 曼加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他的表演的。 老法师一把拽掉身上的斗篷,往身后一抛,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一位身着酒红色晚礼服的绅士,整个人消瘦,笔挺。 他戴着一顶圆绅士帽,帽檐微低,遮住眼睛。左腿挺直,右腿屈膝脚尖着地,整个人崩成一条线,仿佛某种舞蹈的开场。 随着他平举左手,打了个响指,周围气氛突变。 音乐突然躁动起来,富有节奏感的急促鼓点之后,是一道绵长的管乐声音,深沉而平稳,又饱含感情,仿佛黑夜中一个沙哑厚重的低音炮响起,正在将他年轻时的放荡岁月娓娓道来。 随着这道声音的起伏,舞者也动了起来,他的动作一开始缓慢,但随着乐声高昂动作也随之力量十足,幅度越来越大,看似简单的甩手和扭腰,似乎每一下停顿都卡在音乐的节奏点上,瞬间停住。 渐渐地,周围的宾客也被带动起来,嘈杂声渐歇,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曼加扎开始扭动身体。 所有人围成一个圈,最中心是摆手顿足表情陶醉的曼加扎,周围的人也将自己融入进音乐中,跟随节奏一起摇摆,整个会场的气氛一起变得火热。 就连坐在看台上的人也感觉体内有股力量在涌动,似乎控制不住手脚,下一秒就要蹦起来一齐扭动。 音乐声最终戛然而止,仿佛被人一把揪住,干净利落,众人的动作也刚好踩着最后一个音符收尾,紧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每一位宾客都上前和曼加扎握手拥抱,拍打着他的肩膀,对他赞不绝口。 格莉丝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输了,而且她输得心服口服。 舞蹈从来都是与音乐搭配的,其简单地目的就是让音乐更具张力,观看者能从动作感受音乐的内核。这一点上她做的完全比不上老人,观众只是对她投来欣赏的目光,内心并没有多少共鸣。 “如你所见。”老人也出了一身汗,他松了口气,把帽子和礼服收了起来。 “我也有好久没有这么尽兴了。” “很不错的舞姿。”格莉丝道:“我对这个结果没有异议。” 曼加扎点点头,“那么很遗憾,格莉丝小姐。” 他轻轻一挥手,格莉丝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送到了看台,周围的宾客和乐队也随之消失。 “那么该你了,乌诺先生。” …… 看台上,埃里克皱着眉头。 他以为所谓“勇气试炼”是展现出勇气就够了,可没想到这么严格…… 乌诺有什么能比得过曼加扎的吗? 在一个传奇奥术师面前,他觉得乌诺甚至连比谁更重都做不到,毕竟对方可是连重力都可以修改的人…… …… “选择你的命题吧,乌诺先生。”曼加扎道,站在他面前的混血篾潮人还停留在刚才的舞蹈中不能自拔,呼吸急促两眼放光,大有一不留神就要蹦起来舞蹈的趋势。 “啊?哦……该我了。”乌诺回过神,抠了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我赢了,您能教我刚才那个舞蹈吗?就扭屁股那个……” 他还做了几个动作,只是技巧不到位,差点闪了腰。 “没有问题。”法师微笑道。 话虽这么说,但老法师也不觉得乌诺可以胜过自己。就算是厨艺,他也丝毫不畏惧对方,作为一名法师,他完全可以做到复刻对方的每个动作,分秒不差。 “那我们做番茄酱吧,让他来做裁判。”乌诺指着杉斯,干脆地道。 曼加扎愣住了。 杉斯也愣住了。 看台上的其他人同样愣住了。 他们眼前似乎浮现起进入风之苍穹的第一天,众人第一次见到曼加扎时,老人的白色围裙上涂抹着番茄酱,以及后来的餐厅里不吃空心粉只喝番茄酱的杉斯…… 他们还真没想到乌诺在这儿等着对方。 曼加扎很快回过了神,他依旧信心满满,这和做饭没什么两样。 “很好,那么依旧由你开始。” 法师挥挥手,两人面前出现了厨具和材料。 “哦。” …… 虽然曼加扎的意思好像是两人分先后,可实际上在乌诺开始为番茄去皮时他就动手了,动作几乎和乌诺一模一样。 五分钟后,两人同时完成收汁。锅里的红色胶状液体宛如岩浆一样热烈,乌诺擦干净手,给上面洒了一些切碎的莳萝,一阵美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杉斯来到场中,盯着两锅外形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的番茄酱,竟然有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 他伸出手指,蘸了点曼加扎做的,放进嘴里吮吸,紧接着露出满意的神情。 “派博,这是你做过的最好的番茄酱了。” 杉斯砸吧着嘴感慨道,然后看向了乌诺。 后者一点也不关心输赢,又或者说他对结果早有把握。 混血篾潮人在这种时刻冷静的不像平时的他,仿佛带着莫大的自信。 杉斯脸上并没有鼻子,但这不影响他凑近冒着热气的锅感受了一番香气。 “我感觉已经可以预知结果了……” 他嘀咕着端起锅,一仰脖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 然后他打了个嗝儿——不要在意骷髅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真是太可怕了……这种味道。”杉斯陶醉道,同时看向曼加扎。“派博,我想你应该知道结果了吧。” 老法师耸耸肩,他知道自己败局已定。 不过他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输,明明每一步都完美复制了对方的操作。身为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学者,他向乌诺提出了这个问题,一点儿也没有传奇法师的架子。 乌诺挠了挠头,“瑞奇舅舅说过,世界上没有两条完全相同的烤鱼,我想番茄应该也一样,所以你照搬我的过程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最适合番茄自身的烹调方式才最契合,这是诺米告诉我的。” 曼加扎深感有理,认真地弯腰道谢。 …… 看台上,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瑞奇。塔林人脸皮不自然地抽了下。 “那年他还小,吃了一条烤鱼还嫌不够,我就说了那样的话,意思是下一条不一定是这个味道,没想到他记的这么牢固……”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向他重新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第五十八章 重逢(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通过试炼后,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一切都安静如常,让满怀期待的众人有些小失望。 杉斯也挠了挠头,然后把众人带往伊格诺斯内部的控制中心。 虽然他是伊甸园系统的管理员,也与这个系统融为了一体,可他却没法像妮可一样洞悉整个系统的运行方式,对其知根知底——这一点放在坎洛什身上也说得通,因为用信仰之力构筑的系统这件事是奥杜因做的,观察者也不过是个“发行方”而已。 但这次来到大厅,似乎与以往大不相同。七天前杉斯将坎图沙放回原位后就再没有再管这儿,然而现在,坎图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所有的测试员都出现了。 除了曼加扎以外,41位测试员围绕伊格诺斯心脏的空缺站立,眼眸微闭,即使众人靠近他们也没有丝毫异动。 枝条编织的光幕出现在空中,显示妮可正在紧张地摘抄些什么东西,身边是一页页飞舞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字,不断合并成书然后自己塞进书架子里,接着飞出更多的白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七个小时后,妮可完成了所有书写工作,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整个大厅都晃动了一下。 光幕中的书架围成一圈,每本书上都发散出光芒,汇聚到最中心。 大厅中心的台子上,原本因为树苗被强行拽走而产生的空缺突然裂开一条缝,一株细小的幼苗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它通体黝黑,顶端分出两片墨色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迎风招展。 四十一位测试员一齐睁开眼,目光如炬望向苏利亚,少女先是一愣,然后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前往中心,将手放在叶片上。 同一时间,从外面看上去,整个伊格诺斯顶端的树冠之上发射出一条光带,直冲云霄,刺透了浑浊厚重的乌云。 一股悠久、亘古的气息从圣树上散发开,宛如一圈圈波纹,向高空浮去。 ----------------- 风之苍穹,沐言坐在落水湖畔,那儿有块突出来的石头,即便离开了这么久依旧一尘不染。 他记得当初自己兰斯洛那儿昏迷的时候,苏利亚就每天站在这块石头上等他。 现在似乎互换了身份…… 学者撑着双手后仰着,抬头望着淡金色的薄雾,有种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感觉。 他一直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为苏利亚一行人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可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他们都没回来呢? 或许是坎图沙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当初在瓦丹城,伊格诺斯的心脏呈现的初代系统中,他明明看清了坎图沙的属性,它一定是打开两地通道的钥匙,而且所有人是苏利亚。 或许他们还遇到一些别的问题? 沐言不得而知。 突然,他仿佛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就像双脚没入水中,当水面的波纹传来时会有感觉一样。 他很确信自己高达20的感知不会出错。 似乎头顶的薄雾也在慢慢变化,就像有人伸出手在雾里搅动,逐渐往头顶涌去,准确说是伊莫特鲁头顶。 这种异象他还是第一次见,沐言腾的站了起来,背后张开一对风翼,然后飞到了高空。 他腾空才百米多高,伊莫特鲁的枝条就像千万条石斑蛇一样侵袭过来,沐言在空中身形连闪三次,化作一道白光遁走,躲开了合围,每次他消失的原地都留下一道水元素捏合成的分身,瞬间被枝条包裹,然后吸食干净。 鬼知道伊莫特鲁枝条的吸力有多么夸张,沐言猜测魔星草或许是它的弱化版本。 沐言的身形不断拔高,愈发靠近树冠,汇聚过来的枝条就越多,仿佛他是一块磁铁。「闪光术」还在衰减,暂时没法用,他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海德薇!” 不用他吩咐,已经长到半人高的傻鸟凭空出现,张开一双翅膀咕咕叫着冲向了藤蔓。 “砰——” 爆炸过后,留下一个三米见方的元素真空区域,巨大的吸力让饱含元素的藤条纷纷失去了平衡,瞬间拉扯出一个空隙,沐言瞅准时机一拍翅膀窜了过去,灵巧地消失在枝桠间隙。 …… 与此同时,拥有管理权限的古斯塔沃也发现了异常,他感觉仿佛有人轻轻摩擦他的耳廓,那种感觉酥麻、奇痒无比,他不由分说地飞了起来。 然而族长大人也不能让这些枝条做个乖宝宝,他受到了和沐言同等热烈的对待,还没飞多高就被困成了粽子,身体里的魔力也瞬间告罄,连变形的机会都没了。 最后还是帕派瑞斯察觉到异样,飞上来割断藤蔓救了他。 “小穆呢?他是不是也被捆住了?”古斯塔沃无暇顾及自己,忙问。 派博指了指头顶。 “他应该上去了,因为他比你聪明。” “你这不废话么!”古斯塔沃翻了个白眼,“你咋不上天?” 派博摇摇头,“我上不去。以前杉斯大人可以,还有那个新生的灵魂也可以。” “新生的灵魂?” “就是你们的试炼那次。”派博挠着头想了想,似乎从那时起,就再没跟古斯塔沃沟通过这件事。 “就是你鲜血淋漓的那次试炼,有人夺走了我对试炼的控制权,再造了一个灵魂……” 派博讲了遍夏穆的来历,古斯塔沃听的目瞪口呆。倒不是因为惊讶,而是听不懂。 因为夏穆和兰斯洛的交流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而兰斯洛向派博转述时又含糊其辞,准确度衰减了至少一半。当派博将不足原文一半的信息用自己牛头不对马嘴的方式讲出来时又衰减了一半……至于古斯塔沃的理解能力,怎么说也要衰减又一半吧,这么一来二去,到了他俩这儿,就谁也听不懂谁了。 族长大人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一拍屁股站起来。 “不想了,回去做饭。” “为什么?”派博问。 “我有种预感。”古斯塔沃背对着他,难得语气正经了一会儿。 “有新朋友要来了,而且是很多人。” “为什么?”小骷髅又问,他以为古斯塔沃察觉了什么。 “相信我。”族长大人回过头,表情像便秘一样,他感觉有人在疯狂敲打自己的耳膜,比一开始摩擦耳廓的感觉浓烈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人在疯狂敲门……” …… 沐言抵达伊莫特鲁树冠一共用了97秒47,这个数字来源于智械模式下的统计。 此时他的视野里整体色调偏灰暗,树冠是深灰色,雾气是淡灰色,但有一道直冲天际的白光,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由智械模式观测到的元素浓度已经达到了max。 与此同时他也有种无法抑制的冲动,这还是智械模式下的头一次。 心跳已经从55/分上涨到84/分,这个势头还没停歇。 几乎是一种潜意识在推动着他向前走,然后把手伸进那团元素中。 “沐言?” 一个让他悸动的声音传了过来,一种难言的默契如电流般从身上窜过,沐言头一次被强行从智械模式踢了出来。 「检测到宿主心率过快,不宜强行维持智械模式。」 “苏利亚?”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沐言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接。 “砰”,入手的是个银发飘飘的精灵,正表情尴尬地看着他。 “阿……阿玛瑟?” 他愣了愣,想都没想往身边一丢,去接下一个。 “沐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这次不会有错了。 一道倩影几乎是主动冲进他怀里的,速度过快让沐言不得不连闪两次来抵消惯性。 他感受着抱在怀里的温软,头埋进少女的金发里,感受到对方的肩膀在止不住地颤抖,自己也拼命眨着眼睛。 能够再次抱着你真是太好了,他想。 第五十九章 双重系统格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除埃里克和乌诺摔断了胳膊以外,其他人都完美落地了。沐言抱着苏利亚就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根本无暇顾及别人,好在恢复青春的格雷泽出手迅捷,要不然我们的作家或许就是脸着地了。 至于格莉丝小姐,她能毫发无伤则因为有个人在保护,这个人也是众人谁也没有想到的。 她是桃矢,瑞奇心心念念的人,乌诺心心年年的舅妈。 因为每个人的记忆都停留在进入暗之幽渊前一刻,所以对桃矢的到来,乌诺又问了一遍他为什么多了个舅妈。 在桃矢的记忆中,自己执意去救瑞奇和西芙,与凰巫走散,然后不得不东躲西藏靠近漆黑之地。之后她看到凰巫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挂在门上,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圣剑印和她自爆,再次醒来后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她对瑞奇的出现很诧异,倒是塔林人突然抱住了她,说什么也不撒手,给桃矢一种温暖的感觉。 就像周围的光芒很,清新的空气,飞舞的淡金色光之精灵。 她很确信这不是赫鲁,但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至于其他九人,则只记得霍斯狄的鲜血打开了漆黑之地的大门,光芒一闪,他们就出现在了这儿。 有关暗之幽渊的一切记忆仿佛都被抹去了。 不过沐言大概猜到一些,因为苏利亚身上的坎图沙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剑和三颗灵魂石,里面分别是亚瑟、尤涅若和西利欧,凡是自称和圣堂有关的守卷人都不存在了。 黑色长剑的材质与坎图沙相同,即与暗之幽渊关系不浅,而且,宛如变了个人的格雷泽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秘密不会一直是秘密,沐言相信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 一大票新成员的到来让风之苍穹久违地热闹了起来,古斯塔沃的仿佛拥有一个二货领域,凡是被其笼罩的人都变得没心没肺起来:想不通的问题丢到脑后,吃饱了再想。记不起的东西放在一边,睡够了或许能自然浮现。至于当下最重要的事,除了“活的开心一点”还有什么? 就连沐言也少见的被这种气氛感染,他把所有问题都抛到了脑后——包括滴酒不沾的习惯。 所以当接风洗尘的宴会结束后,风之苍穹的所有成员都横七竖八躺在了地上,年轻的学者喝的最少,他第一个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墙上,保留着人类的最后一丝风度。 苏利亚睡倒在他腿上,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就算在做梦也死死拽着,生怕一撒手他又消失了。 少女嘴角还噙着笑意,眼睛也红红的。 “呵,傻妞。” 沐言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整理好零散的头发,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然后两个人靠在墙上享受短暂的静谧。 微风吹拂,沐言有种让这一刻成为永恒的想法。 不过显然有人不想让他静下来,几乎是一个瞬间,资料库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报警。 「接收到全新模拟系统,正在汇总并兼容……」 「资料库信息即将溢出,正在进行后台升级……」 「资料库核心自动升级,宿主是否同意?」 「60秒内未得到回应,默认自动升级……预计此次升级所用时间:剩余11644秒。」 「升级完成,检测到宿主尚未苏醒,历史消息已被暂压。」 升级? 沐言愣了片刻,他估计是自己从那道光芒连接的暗之幽渊收到什么东西,以至于资料库在他醉酒间隙开始了自我升级。既然这样,那他应该可以从夏穆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 “夏穆?都升级了哪些内容?”他问。 就在这时,一个甜软的萝莉音突然窜入脑海。 「喵~!这里是辅助AI妮可!请问您有什么要求?」 “握草!!?” 沐言被刺激得一个哆嗦,身旁的元素都失控了一瞬,一时间场上至少有三个人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这是生物对危险的应激,元素紊乱意味着有人在汇聚法术,在场不少人的感知都相当敏锐。 这其中就包括苏利亚,不过少女并非感知,而是女人的第六感察觉了截然不同的危机。 这真是太可怕了。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 沐言表情有些不自然,面皮子抽了几下。 “没什么。”他强颜欢笑,在苏利亚脸上捏了捏。“你脸都花了。” “讨厌!” 果然这一招对女人及其有效,苏利亚嗔怪一声就站起来往湖边走了。 沉下心来,沐言脸色凝重地研究起了变性的夏穆。 “妮可??你是谁?以前的资料库呢?” 「它太过低级被妮可覆盖了喵!」 沐言没来由心头涌起一股火气,但转瞬被他压了下去。 “启动智械模式。”他沉声道。 「不——」 妮可慌乱的叫声在沐言脑子里荡起阵阵回音,紧接着他的视野变成暗色调。 感受到所有杂念都被强行压了下去,他试探着问: “夏穆?” 「我在。」 回答简短有力,虽然冰冷,但沐言还是松了口气。 然而智械模式下无法拥有太多情绪,他只是大致询问了一下情况。 「……新的资料库拥有以前系统一半职能,职能部分由妮可负责,我依旧管理数据。」 夏穆的声音比以前多了一丝波动,仿佛因为妮可的介入产生了截然相反的情绪。 “知道了,退出吧。”他点点头,离开了智械模式。 回归正常,夏穆退到后台,妮可重新接管资料库,她也没之前那么顽皮了,倒是很疑惑为什么沐言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然后通过唤出智械模式来压制她。 “你也不想想,你这种语调和口癖让我怎么保持‘心如止水’的智械模式?”沐言好笑道:“就算是假装,你也语气正常一点好不好?” 「切~凶巴巴有什么好的!妮可去睡觉了!」 说完她就消失了,沐言在心底唤了几声发现换成了夏穆,可算松了口气。 不过从夏穆那儿得来的资料也十分奇怪,明明是来自暗之幽渊的资料,却都是古早时期洛坎的人文地貌,比如卡德拉高地上还存在于猎人海力布时期的兽人文明,又比如七大海域尚未被发觉,最早的土著是只有雌性的塞壬,又比如人类从原始部落演变成城邦制的过程…… 唯一一条有用的就是洛坎圣堂的来历:这部分东方人不知通过什么手段从赫鲁降临洛坎,建立了类似“分部”的圣堂。 除了这些资料,妮可也忘了自己的“身世”。资料库里有妮可的全部信息,唯独没有来历。 疑团没解开多少,新的谜团反而产生了,沐言一阵挠头。 还是学学古斯塔沃吧,就那样没心没肺,多好。 沉思间,苏利亚回来了,坐在他旁边,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然后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沐言伸手揉乱了少女的头发,然后握着她的手,安静地靠在墙上,享受之前被打扰的静谧时刻。 如果你丫再溜出来,我就想办法卸载了你。 学者在心中警告某个不安分的猫娘。 第六十章 新生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信仰历775年12月75日。 苏利亚一行人返回洛坎的第二天,风之苍穹依旧舒适祥和。 赫鲁众人和德鲁伊们相性很合,比如乌诺就和古斯塔沃成为了朋友,顿顿有酒有肉,他还把“火锅”这一传统美食发扬光大,让整个风野的上空都飘扬着一股辛辣混合异香的鸳鸯锅气味。 瑞奇忙着和桃矢卿卿我我,俨然一副乐得冒泡的样子,似乎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 相较之下斥候三人组中的汤姆和杰瑞就清净多了,两人在芙蕾雅的苗圃中流连忘返,沉醉于德鲁伊巧夺天工的「栽培术」,而且他们出色的嗅觉也为芙蕾雅提供了不少帮助,比如良品挑拣什么的。 阿玛瑟和露茜好久不见,正忙着交流感情——当然是纯洁的友谊之情,毕竟重返青春的格雷泽可不会允许自己看好的女婿和别人走的太近,他虽然和正品传奇法师比起来有瑕疵,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称得上“传奇”两个字。 两位精灵谈了许多与现任女王蒂娜有关的事情,以及夜语族长带领下表现出极强侵略性的精灵族,最终把话题回到了半精灵依德丽尔身上。听到昔日同窗还健在的消息,露茜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这群人里唯一比较心急的或许就是格莉丝了,毕竟扎老师还待在水晶球里…… 沐言清醒过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躯体制备工作,但这是他头一次为扎伊克斯这样的传奇法师服务,心情上难免有些紧张。 躯体以灵魂为蓝图,二者紧密结合,灵魂越复杂躯体也就越费事,这也是智慧生命的神奇之处,渺小的肉体蕴含着无限种可能,即使最发达的魔法科技也无法复刻这一精妙的机器。 所以沐言不止一次感慨元素融合简直就是作弊般的存在,它并非奴役、利用元素,而是一种号召,趋势,让元素自发地交织、结合在一起,似乎这才是海德薇这样的生命从元素融合中诞生的意义。 此外格雷泽也提供了不少帮助,沐言曾以为自己已经学到了老人的七七八八,可这回一交流,他又惊奇地发现,老法师似乎完全变了个人……他不仅多了很多奇妙的想法,在对元素的整体认识上也老成了不少,突然渊博了一大截,让沐言对自己曾经的小心思脸红不已。 有老人的帮助,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虽然格雷泽重返青春了,但还是叫他老人吧……) …… 众人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扎老师的灵魂进入躯体,像一颗种子生根发芽,将根系遍布土壤。 格莉丝抿着嘴,双手紧握,她也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 “嗡~” 一阵隐晦的波动从达米安身上散发出来,风之苍穹的澎湃元素一下子形成了潮汐,源源不断地汇聚进他的身体,就像个无底洞。 他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渐渐有了神光。 他仿佛看到了某个身影,踉跄着爬起来,差点摔倒,好在沐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达米安喉结耸动着,生疏地发出呼唤: “……莉莉?” “达尼!” 格莉丝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径直冲进了他怀里,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好像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 沐言感觉自己鼻子也有些酸,他拍拍扎老师的肩膀,自己走回人群中,攥住了苏利亚的手。 少女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脑袋一歪靠在了他肩上。 仿佛被这种气氛感染,在场的非单身人士都握住了另一半的手,比如瑞奇就突然出现在桃矢身后,双手环抱着她,后者也没有和往常一样躲开。又比如苏珊娜已经扑进了古斯塔沃怀里,一边在他衣服上抹眼泪一边挥舞拳头锤得“砰砰”响,得亏是族长大人,一般人真受不住这个。 每个人都为这对经历了无数坎坷的男女送上了诚挚的祝福,就连圣树伊莫特鲁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成千上万根枝条轻轻律动,薄雾中洒下淡淡的金色粉尘,似树叶,又像微微细雨。 一道人影站在伊莫特鲁凸出的树根上,她身材消瘦,面容泛白,扶着树干默默看着这一幕,脸上也挂起了微笑,似乎在为这对恋人祈福。 沐言这才察觉维妮娅王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了,他一拍脑门懊恼自己记错了时间,然后带着苏利亚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王后大人。” 在这位优雅的女性面前,沐言丝毫不敢托大,姿态放得很低。 维妮娅王后笑笑,虽然她看上去很容易被一阵风吹倒,可笑容却带着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沐言,我们又见面了。”她笑笑,然后把目光放在了苏利亚身上。 “这位是……亚瑟的后人吗?” “正是,苏利亚·埃德华兹。”苏利亚微微躬身,表现的很礼貌。毕竟眼前这位是晨星开国大帝的王后,但在听完了沐言讲的故事后,她的却心情稍稍有些微妙…… 撇开李奥瑞克、兰斯洛和维妮娅三人的关系不谈,她可是从沐言那里听说自己的先祖亚瑟小姐爱慕着兰斯洛,所以站在自己眼前的属于先祖的情敌? “你和她真像。”王后抚摸着苏利亚的金发,感慨不已。 然而她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人不知道怎么接。 “你的头发和她一模一样,可兰斯却对银发情有独钟。” 诶? 突然听到兰斯洛的黑历史,沐言有些懵逼。王后大人这句话似乎信息量极大呀……结合王后说出这句话时微妙的俏皮表情和她披在肩上的银发…… 嗯……毕竟是女人呐…… 苏利亚也茫然地看着沐言,不过她想起了当初“杉斯”先生暗示她割断头发的时候……或许这两件事有关联? 啧,还真是恶趣味。 “开个玩笑而已。”维妮娅笑了笑,“那边的姑娘是琼斯家的后人吧?是不是该带我过去见见她?” 沐言对苏利亚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维妮娅王后,就像伴郎和伴娘搀扶着新娘的长辈。 三人的到来分开了看热闹的众人,达米安睁开眼,擦干净眼泪,望着眼前这个和格莉丝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他知道这是维妮娅王后,可他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怎样的礼节。毕竟扎老师身为图灵人,却从皇家陵墓里盗走了白鸦剑士的骸骨,甚至为此与图灵为敌…… 据说图灵剑士团是尤涅若·琼斯阁下建立的,而这位王后就是尤涅若阁下的妹妹…… 格莉丝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松手转身,然后惊讶地捂住了嘴。 “你……你是……” 她记得自家庄园的书房尽头就摆着一张画像,上面是一位银发披肩的端庄女性,小时候下人们经常感慨说格莉丝将来会和这位大人一模一样,长大后她才知道那是维妮娅王后。 维妮娅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者,微笑着上前拉起格莉丝的手。 “琼斯家族的小女孩,我这个老太婆有几句话想对你的爱人说,能不能把他借给我几分钟?” 格莉丝忐忑不已,但还是很老实地把达米安拽了过来。 扎老师此刻表现的就像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手足无措,紧张地卷着衣服下摆。 “孩子,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到了迷茫和徘徊,还有对过去的懊悔。” 王后伸手抚摸着达米安的脸颊,缓缓道:“但这些都隐藏的很深,就像扎根在海底的水草,随波纹摇曳,但却不会浮上来。我很清楚那是痛苦的岁月带给你的伤痛,你也曾燃烧自己,就为了照亮黑夜,在荒凉的田野中寻找一株遗失的稻草吧……庆幸的是,现在你找到了她。 “不要试着一个人背负一切,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我们穷尽一生所寻找的,不是一个累赘,一个包袱,而是一颗可以依偎和倾诉的心灵。试着彻底放开自己,告诉她你经历的一切,和她共同承受这些,相信我,她一定也是这么想?你现在所看的《黄昏编年史》 第六十章 新生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冰雷中文) 进去后再搜:黄昏编年史 第六十一章 罗迪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喀嚓” 一丝轻微的破裂声响起,蛋壳上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缝。 “喀嚓,喀嚓” 破裂声接二连三,一米高的巨卵突然“嘭”的一声炸开,茫茫白雾和冰冻碎渣还未来得及散开就被一道结界阻挡在了里面。 格雷泽正伸出手维持着一个立方体结界,六面都是透明水幕,吸收了白雾和冰碴,里面困着一个赤身裸体的成年男子。 男人看起来是精灵模样,黑发披肩,耳朵尖长,满脸痛苦。背后伸出一对破破烂烂的翅膀,残破的骨架上挂着几片少得可怜的羽毛和大片血色粘膜,倒是还残留着腐血狴的特征,或说的确在朝着血羽乌的方向进化。 从露茜几近失语的表现来看,是她哥哥没错了。 “这么酷的吗。”沐言喃喃道,他突然觉得罗迪现在的造型好拉风…… “别贫了,试着和他交流。”扎老师皱着眉头,“我感觉他体内的灵魂极其不稳定,如果贸然出手可能引起不好的结果,最好能唤起他的主人格。” 沐言看向露茜,给少女一个鼓励的眼神。 精灵点点头,目光坚定地站在罗迪面前。 “哥哥——” “啊啊啊啊——” 罗迪发出一串痛苦的咆哮,他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在水幕囚笼里来回碰撞,从外面看起来囚笼表层不断凸起。 “哥哥……我是露茜,你还记得我吗?” 露茜趴在水幕上奋力喊道,声音的凄怆让人感同身受。 “露茜……露茜……你是露茜?” 精灵挣扎着抬起头,眼神无光地盯着面前,“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救救我……我要不行了……疯狂即将吞噬我……救救我……” “哥哥……” 露茜无措地看向四周,“求求你们救救他,放他出来吧,他需要我……” 沐言想了想,从袖子里揪出来一个正在熟睡的家伙,拽着尾巴抖了抖。 “喂,史矛革,很久前答应你的奖励到了。” 原本昏睡的巨龙一下子清醒了,或者说“奖励”两个字惊动了他。 “哪里?哪里?” 沐言指了指扎老师,“上次故事里的达米安先生,他活了,你有什么想问他的都可以问,不过在那之前,帮我搞定这家伙。” 他指向罗迪,史矛革的琥珀色眼睛里也露出了惊讶。 “好奇怪的食物,竟然是夹心的……” 被他一瞪,罗迪突然表现出了极大的畏惧,蜷缩在立方块角落,尽可能地远离史矛革,就像一只见到了猫的耗子。 他目前还保留着“魔兽”的人格和本性,对巨龙的畏惧刻进了骨子里。 “Raan-Mir-Tah【动物安抚】” 一声龙吼从史矛革嘴里发出来,淡淡的金色波纹穿过水幕,被惊恐的罗迪吸收,后者逐渐放松身体,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虽然能力随着身体一起弱化了,但龙威这种深入灵魂的东西他依旧擅长,【动物安抚】大概是史矛革身为巨龙的最后尊严了。 “我做完了!” 史矛革兴奋地甩甩尾巴,然后飞到扎老师面前,围着他来回蹿腾。 扎老师无奈地看了沐言一眼,后者正忙着上前观察罗迪,根本无暇顾及他。 格雷泽看了眼史矛革,又回味着刚才那声咒语,他愈发怀疑那是自己接触不多的龙语。 一般法师都很少接触龙语,原因也很简单,龙语中为数不多的音节都在克拉贡语中进行了演化和派生,就像拉丁语和英语,相似但完全不同,很容易用错。对使用魔网的法师而言,咒语出错就意味着白白支付了魔力,所以除了学者和少部分学院派法师以外,很少有人去研究这东西。 沐言的手穿过水幕,指尖轻轻触在罗迪额头上,荡漾着一圈银灰色的光芒。 这是和「失心术」性质差不多的「读心术」,但不同于「搜魂术」和「思维窃取」,不会对毫无抵抗者造成灵魂损伤,因为损伤都被施术者承受了。当初在赫鲁第一次被汤姆和杰瑞追踪时他用过类似的法术,消耗巨大,但和那时相比,现在的他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这种损伤了。 罗迪的记忆极其混乱,沐言读的直皱眉头。其中大部分都是腐血狴吞噬的东西:有误入黄昏沼泽的冒险者,有低级魔兽,甚至还有一部分属于麦克塔伦的……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任何与罗迪有关的。 过去良久,沐言从罗迪太阳穴部位扯出一串银灰色的东西,他决定用「失心术」把这些糟糕的记忆都剔除,为其减少一些负担。 做完这一切,饶是沐言也略感吃力,他不得不和格雷泽位置互换,由他来控制结界,后者接着剔除。 两人就像从垃圾堆里一件件翻找丢失的东西,前前后后花了近四个小时才把这只腐血狴从食物那儿继承到的驳杂记忆全部清除干净。 然而他们还是没找到罗迪的人格。 “算了,这样起码他不会痛苦了,或许慢慢由露茜来唤醒他会好一些。”沐言说。 另外两人觉得也只能这样,就收了结界。 露茜背着自己的哥哥,对三人深鞠一躬,然后默默离开了。 …… 三天过去,罗迪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 一开始他醒过来后表现的呆呆木木,但随着露茜不断和他讲话,不断帮他回忆以前的事情,他似乎逐渐恢复了。 他开始像一个正常的精灵一样说通用语。 ——这简直太正常了,精灵语太过于正式,又因为通用语在整个洛坎的普及,它已经征服了高傲的精灵。 并对所有人保持倨傲并礼貌的态度,虽然露茜强调他不要这样做。 ——这也太正常了,毕竟哪儿有谦卑的精灵? 还动不动生气。 ——这简直了,阿玛瑟说他比自己还像一个真正的精灵。 这个过程不断伴随有间歇性头痛,每次都要沐言用「失心术」帮他删除一些重新生成的记忆,那仿佛是与战斗有关,和一些魔兽,或者和一些佣兵。 露茜每天陪着他的哥哥,寸步不离,两个人感情好的不像一般兄妹,倒是阿玛瑟私底下告诉沐言一个有关精灵的陋习——如果这算是的话。 因为精灵人口稀少且生命漫长,所以伦理观念十分淡泊——长相接近的兄弟姐妹之间结婚都很常见,只是他们会在这之前独立出去,拥有新的姓氏,然后像陌生人一样组建家庭孕育后代。 沐言想想觉得也是,对大多数精灵而言,一生中能够敞开心扉的人不多(比如阿玛瑟在苏拉玛六十多年学习生涯就认识了三个精灵……),但亲眷在血缘关系上就占了先天优势。比如在露茜看来,银月城里比罗迪优秀的人或许没几个,毕竟后者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她一百多年,换别人能毫无目的地这样做吗? 但这毕竟只是猜测,只是露茜表现的太过异常,让人忍不住想歪。 第四天,罗迪基本恢复了正常,他在露茜的陪伴下来向几人一一道歉并表示感谢。沐言则表示这与他没多大关系,要谢也是谢史矛革,但巨龙的出现又把罗迪吓得不轻,沐言只好把他塞回进了袖子里。 …… 第四天夜晚,风野包裹在传奇法师用元素营造的“夜幕”下,四下一片漆黑,只有萤火虫的点点光芒闪烁。 露茜的树屋附近,一摊黑色液体蠕动着穿过了门缝,悄悄爬向她的床根。 少女正在熟睡,床边突然升起一道人影,伸出修长的右手,指尖探出三公分长的血色骨刺,眼看就要刺进少女后颈。 就在这时,一左一右两把通体雪白的短剑搭在了他的脖子上,瑞奇和桃矢打着哈欠现出身形,各自悬挂在屋顶的吊灯上。 人影愣住了,他还想垂死挣扎,但还未来得及有动作,脖子上的剑又深入了几寸,鲜血汩汩流淌,没落地就被瑞奇尾巴上缠着的抹布接住了。 “你面对的是三位传奇死灵法师,他们可以轮流蹲在冥河时刻准备着把你捞回来。” 瑞奇凑近了对方,低声道:“顺便说一句,站在你旁边的是两位传奇刺客,我们负责杀,他们负责救,你猜猜是哪一边快一些?” “我……放弃。” 人影回答的很干脆,然后被两人控制着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整个过程露茜始终在熟睡,对这一切毫不知晓。 …… 风野的一间小屋子里,灯火通明,挤满了人,“罗迪”被捆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沐言捆的。 “该怎么称呼,腐血狴先生,你这些天应该给自己想好名字了吧?”沐言说。 罗迪盯着他看了许久,淡淡吐出两个字。 “血鸦。” “很霸气的名字。” “谢谢。”血鸦微微颔首,转而问:“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你以为是我们早有提防?”沐言笑笑,“你自信能骗得过三位玩弄灵魂的大师?毫不夸张的说,就算你吞噬过一条巨龙,现在也得乖乖卧在这儿。别一脸‘我们彼此彼此’的模样,要不是害怕伤了露茜的心,从你第一天开始演戏时就被我们戳穿了。” 血鸦的面皮子抽搐了几下,有些畏惧地环视一圈,最后低下了头。 “开个条件吧。”沐言开门见山:“离开这具身体,放开罗迪的灵魂。我知道你吞噬了麦克塔伦的尸体,获得了大量灵魂能量,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所以提前把罗迪的记忆藏了起来,甚至连自己的都藏了起来,但不要觉得这足以让你为所欲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杀了露茜,造成人格紊乱一时失手的假象,然后逼我们把你流放对吧?这些天你在风之苍穹转了一大圈,一定很惊讶吧?是不是没来过?压根儿不知道这是哪块地方,觉得逃离无望才决定这么做? “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们这群人抱着无可救药的善良,就一定不是你这种混球的对手?”沐言面露冷色,讥讽道:“你真以为自己的小聪明足以把这群人都耍的团团转?” 血鸦神色骤变,沐言每句话都直戳他的小心思,他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探查了自己记忆深处。 “瞧呐,我都猜对了不是么。”沐言一改冷色,又笑眯眯道:“刚才那些都是瞎编的,但你的反应肯定了它们,现在告诉我,谁蠢一些?” 血鸦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表情很不自然,他沉默良久,踌躇道:“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体,以及将我送出这片地方。” “好啊,没问题。”沐言满口答应,“那诚意呢?” 血鸦眼神闪烁了一下。 “到时候自然会拿出来,但不是现在。在你们面前,我就像一个孱弱的婴儿。” “婴儿可没你这么多复杂的想法。”沐言站起身,走到血鸦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血鸦避开了他锐利的目光,颤抖着看向别处。 “看着我。” 沐言伸出手,按着他的额头。 “罗迪的记忆呢?拿出来给我看一眼。然后我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哪怕是一条巨龙的身体我也去霍加斯给你找来。” 血鸦闭口不语。 “回!答!我!”沐言一字一句道:“或者,我自己来找。” 他的指尖泛起绿油油的火焰,舔舐着血鸦的灵魂。 血鸦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身体抖的筛糠一样。 “没……没用的……他已经……他已经被我吃了……” 沐言眼神一凝,周围的元素都变得粘稠。 他这次真的愤怒了。 “哈哈哈……没用的……他已经连渣都不剩了……” 血鸦歇斯底里地喊道着 “传奇……传奇又怎么样……你们能救活一个不存在的人吗…… “蠢驴们……被我耍了吧…… “可救药的善良,哈哈哈——” 声音戛然而止,扎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罗迪身后,一张大手的虚影彻底伸进了他体内,把他的灵魂揪了出来。 或者说是‘它’的。 这是一个半透明的腐血狴,就像一张破布口袋,被扎老师拎在手里,冒着嗤嗤白气然后融成一滩绿色液体,收进了水晶球里。 一圈圈无声的灵魂惨叫发出,但在场的只有几人能听到。 干净利落地收拾了血鸦,扎老师说道:“看吧,我猜的一点没错,根本不是藏起来了,就算它得到了大量灵魂能量,怎么可能在三位传奇眼皮子底下藏东西?你非要这么优柔寡断,学院派法师就这点臭毛病不好。” 沐言被训的一句话也不敢接,一个劲儿地点头说认错。 反而是格雷泽不乐意了,老法师眉毛一挑:“怎么,你对学院派法师有意见?” “呵,一开始谁和沐言信誓旦旦地说是被藏起来了?”扎老师揶揄道:“我说你们学院派法师保守迂腐有什么错?” “啧,自由派野法师也有资格对我们评头论足了?”格雷泽反唇相讥道:“你知道沐言在施法上有多少细节上的臭毛病吗?还不是你这种野路子害的?你知道纠正这些恶习花了我多少工夫吗?” “那是传承下来的战斗技巧!学院派法师根本不能理解其中万一!”扎老师一下子火了,撸起袖子和格雷泽辩驳在一起。 屋子里的人见这副神仙打架的阵势已然溜了大半,沐言感觉自己成了被集火的目标,你一言他一语训的跟孙子一样还不能还口,赶紧拿起水晶球也溜了。 第六十二章 起点和终点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事实上这三个人的局在一开始就设好了,最早他们在巨卵面前的口无遮拦就已经是计划的一部分了。 三个人一直在传音交流,因为沐言没从腐血狴灵魂中发现哪怕一点点和罗迪有关的记忆。 他和格雷泽坚持认为血鸦已经有了足够的智慧,主动将其藏了起来打算作为要挟,但扎老师不这么认为。 “你们都是自诩善良的合法公民,而我曾经是一个邪恶的死灵法师,所以你们无法理解一个真正的混蛋在怎么想。”扎老师这样说,并坚持认为血鸦已经完全分解了罗迪的灵魂,现在只是假意伪装并打算逃离这儿。 他说一个人揣测别人的行为是以自身人格为基础的,一个真正的混球不会相信诸如“善良”、“原谅”、“仁慈”这些虚伪的东西,在他看来,沐言这群人的目的是从他那儿得到什么,然后再残忍的折磨杀死他。之所以这样想因为他的人格亦是如此。 所以他不会留余地,他会率先一步毁掉罗迪的灵魂,并作出一个假象,用并不存在的筹码进行博弈,最终成功后还能狠狠羞辱对手,这才是一个纯粹的混蛋应该做的。 事实的确如此,扎老师猜的一点儿没错。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血鸦的灵魂已经被扎老师抹去意识,封存在水晶球里,就像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 沐言抱着水晶球在门口发呆。 …… 房间里,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在送走所有人后就熄火了。两个强大的传奇法师面对面坐着,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也看见了,那小子一定很自责,我们调节气氛失败了。”格雷泽道:“他一直这样,喜欢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也正是这种善良吸引了这群人,不是么。”扎老师叹了口气,“这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个世界太不讲道理,受伤害的往往是他这种人。” “我们这群做老师的……唉……”格雷泽伸手打开一道光幕,上面正是沐言靠着树干发呆的样子。 扎老师看了眼,说道:“想想办法啊,学院派大法师,你们是古早时期知识的传承者,这时候该你出马了。” 格雷泽知道他这句话并不是嘲讽或违心的称赞,而是真诚的恳求,可他也无能为力。 “学院派能够解决大多数程序化问题,可一直以来出现新问题时,都是自由派的野法师率先提出创意和思路……”格雷泽摇头叹息道:“我们的思维已经僵化了,即便是死灵学派,也无法面对已经被消化的灵魂。” 扎老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突然,他抬起头,目光有些诡异。 “你知道吗,我曾经有过一具骨灵剑士……” …… 沐言一直在想一个很深奥的问题:智慧个体如何确定自我的存在。 接触灵魂学派越久,他就越在意这个问题,因为见过许多灵佣,以及记忆的移动和拼接,他开始对一些哲学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果一个灵佣产生了自我意识,经历过许多事,然后将这段记忆移走,赋予另一个空白灵佣,那两者谁扮演“记忆”的主人? 前者是产生记忆的人,但不拥有记忆。后者拥有记忆,并依循记忆行事,但本质上这份记忆不属于他。如果存在一个在这段经历中出现过的第三人,那他会认可前者还是后者作为“自己接触过的那位”? 他想起了自己刚接触《黄昏纪元》那段时间,主治医师极力阻止他使用游戏仓,原因也很简单,他在游戏中体会到的东西并不属于他。 起初他不理解这句话,可在进入游戏后,他看到蔚蓝的天空、大海和金黄的沙滩后,抑制不住激动撒丫子奔跑,然后一个前扑摔倒在沙子上时,他这才明白“不属于他”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都不会奔跑、跳跃,脑海中甚至没有相关概念。但当他学会这些行为后,他的身体又无法支持它们。 当在游戏中时,那具身体不属于他的灵魂, 当离开游戏时,他的灵魂不属于这具身体。 他开始逐渐明白为什么会诞生夏穆这样一个存在了,他孱弱的肉体、他的灵魂以及游戏中的身体——或者说灵佣,这三者是分离的,就像《黄昏纪元》在发售是那句传唱度极高的广告词说的一样:肉体限制了你的灵魂,但我们可以解放它。 现在,他的灵魂的确被解放了,可代价呢?代价是限制了夏穆的灵魂。那具身体不属于他,他只是一个寄宿者, 后者在那场试炼中歇斯底里的那些咆哮,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他现在已经越来越能够理解了。 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沐言拍了拍脑袋,让缥缈的思绪回归现实,然而头一抬就看到两位老师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他急忙站起身。 “我们想到方法了。”扎老师道,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 “这绝对是自由派和学院派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一次合作。” “没错。” 格雷泽也这么认为。 …… 伊莫特鲁靠近树心的屋子里,存放血鸦灵魂的水晶球漂浮在空中,三位死灵法师呈三角形围坐,最中间是浑身充斥着白色火焰的帕派瑞斯。 小骷髅负责提供充沛的灵魂能量,形成火焰进行加热,让血鸦的灵魂沸腾起来。 血鸦的意识被抹除了,现在他的灵魂就像一锅高汤,记忆在其中翻腾。 这里面也有罗迪的记忆。 他们要做的就是将罗迪的记忆全部剥离,而且尽可能地不造成损伤。 扎老师举了个很形象的例子,罗迪就是一张巨大的棕榈叶,被一头牛吃掉了。他们杀了这头牛,把它的胃和大肠掏空,打算从这堆糊状物里重新找到棕榈叶的残渣,并将其复原。 扎老师不愧是资深死灵法师,口味就是重一些。 不过好在血鸦对罗迪做的事不涉及化学变化,只是单纯的撕碎,所以他们的工作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扎老师的计划就是建立在复原了这片棕榈叶的基础上,与沐言之前缥缈的思绪还有一些相似之处。 他曾经拥有过的那具骨灵剑士——也就是西利欧的骸骨——是没有灵魂的,西利欧回归冥河没多久就被夏洛克的祖先捞走了。但扎老师为其赋予了劣质灵魂后,后者却被这具骸骨逐渐清洁、净化了,并赋予了原主人的战斗技巧,甚至是性格。 这种反作用是他没想到的。 所以他才产生了这个计划,如果能彻底复原罗迪的记忆,那是否就可以让这份完整的记忆反向孕育出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恰好是他本人呢? 沐言无法判断这种想法是否正确,或者说迄今为止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哪怕他们真正孕育出了罗迪的灵魂,后者也被露茜接受,也并不能证明这就是他。 但沐言想试试,因为这个想法给了他一丝启发,一个从许久之前就在思考,但一直找不到头绪的问题或许将因此解决。 这是一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 格雷泽惊讶的发现沐言似乎有些过于认真了,三人挑拣残片的速度起初是持平的,但现在沐言却像打了鸡血一样越来越快,隐约有种把他和达米安甩在身后的趋势。 扎老师也发现了异常,生性高傲的达米安先生在心底哼了声,和自己的学生开始了比赛。 连带着格雷泽也提速了…… 于是原本计划一天完成的工作天还没亮就结束了,随着最后一块拼图被挑出来,罗迪完整的记忆被拼在一起,由扎老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他的身体里。 面色苍白的精灵看上去就如同一具尸体,只有胸膛缓慢的心跳在证实他还拥有一线生机。 忙完这一切,饶是两位传奇法师也松了口气,他们回头一看,沐言已经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睡着了。 “你似乎还没告诉过我,你们是怎么在赫鲁遇见的。”扎老师看了格雷泽一眼,“比如他是怎么去的赫鲁,你们又如何回来。” 格雷泽笑笑,“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仿佛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具体你可以去问问埃里克,对了,关于埃里克的故事,沐言说你知道的更详细一些。” “夜色镇那个可怜虫?”扎老师一挑眉毛,随即摇摇头。“如果他愿意,会主动讲给你们听,那不是多么有趣的故事。” “他的故事也一样,算不上多么有趣。”格雷泽望着沐言,若有所指。“我们的好学生身上蕴含着无法想象的秘密,他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因为他要守护的东西太多了。”扎老师上前把沐言背在背上。“我们这些做老师的,是不是该分担一些?” 格雷泽捂着嘴咳了几声,突然自言自语道:“听露茜说银月城的精灵好像遇到了麻烦,不知道两个传奇法师能不能解决……” 扎老师眼前一亮,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 萨弗隆尖塔,暗红色的天空不时掠过奥瑟拉的影子。 尖塔顶端是一个平台,平台上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里面是被锁链困在王座上的李奥瑞克。 自从上次和奥杜因撕破脸皮后,嘉顿就没怎么搭理李奥瑞克这条奥杜因的狗,反而把他囚禁在这儿,用永世不灭的火焰烤灼他。 他还贴心地给李奥瑞克准备了一个烈焰王座,号称是晨星皇宫那把椅子的同款。还送了把剑给他,叫炎之愉悦,希望他能在永世的烈焰中得到无边的享受。 恶趣味一览无余。 今天,罕有访客到来的烈焰王座竟然打开了一道传送门,从里面走出三道人影。 李奥瑞克看清了来者,不禁停止了日复一日的辱骂和咆哮。 “兰……兰斯洛!??” “没错,兄长,是我。” 兰斯洛笑笑。访客正是嘉顿带着兰斯洛,以及他的仆人独臂剑士兰顿。 “你……你和这些罪恶的神灵勾结在一起!你眼里还有圣言者吗!你这个万恶的渎神者!!” 李奥瑞克歇斯底里道,但紧接着就被兰登一剑阻断了声音。 “我记得你,你手上沾染着他们的血!” 兰登手持誓约胜利之剑,抵在李奥瑞克胸口的黑色鳞片上。这位昔日侍卫长口中的“他们”是晨星丧命于那场动乱的五万条人命。 他看的很清楚,这具骷髅架子之所以在烈火中保持清醒,全靠枚鳞片的保护。 “誓约胜利之剑……”李奥瑞克的声音一下子微弱了,然后瞬间变得怒不可遏。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自诩是晨星的子民?你知道现在自己面对的是谁!?是我建立了晨星!当年是我麾下的将士们用这把剑带来了胜利!而你,现在用它对着这位王者!?” “闭上你的嘴!恶心的亡灵!”兰登冷声道:“晨星的王已经死了!而你,只是一个肮脏畸形的怪物!你没有资格提起他的名讳!” “愚蠢!你应该和那些贱民一起葬身火海!”里奥怒道。 兰登冷冷瞧着他,然后收起了剑,不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李奥瑞克感觉自己被藐视了,像泼妇一样骂个不停。 “王不会辱骂他的子民。”兰登回头道:“而你,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一样可笑。” 辱骂声戛然而止。 李奥瑞克感觉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也被人无情剥夺了。 嘉顿在一旁看的眼皮子直跳,目光在兰登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 他开始思考这小子和历史上哪个有能耐的人有种类似的气质:不卑不亢,还能在关键时刻言辞激烈……他甚至生出了向兰斯洛把他要到手,然后改造成自己信徒的打算。 兰斯洛静静看完这一切,嘴角始终噙着笑意,最后他走到低垂着头的李奥瑞克面前,手掌穿过火焰,贴在他光洁的颅骨上。 “里奥大哥,为什么是剑花旗呢?”他问。 李奥瑞克一愣,猛然间回忆起七百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仿佛现在他和兰斯洛都回到了二十岁,站在晨星堡的房顶上,眺望远方,身旁的剑花旗猎猎作响。 尘封的记忆也慢慢浮现,好像一切都那么清晰。 “长剑代表战斗,象征根植于自身的勇气和信念…… 这位昔日王者喃喃道: “花代表荣誉,象征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 “我希望这面旗帜能时刻警惕我们将来的人民永远不要忘记,一切美好皆来自不懈的追求,而不是他人的恩赐。” “那为什么是荆棘花呢?”兰斯洛又问。 “它代表抗争……和不屈……” “是啊,抗争,”兰斯洛目光深邃,喃喃道:“和不屈。” “可是你屈服了,屈服于内心的黑暗和贪婪,你回应了那个声音。” 李奥瑞克的身体开始颤抖,因为耻辱,长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羞愧和对自身的愤怒。 “你还有一个机会,哥哥。”兰斯洛道:“向我展示你最后的勇敢。” 颤抖渐渐停止了。 他舒了口气。 “动手吧。” 声音中充满了解脱。 “如你所愿。” 一团金色光芒包裹了两人,这位昔日王者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第六十三章 盟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金色光芒燃起的火焰一点儿都不灼人,更像壁炉里的炉火,容易使人在烘暖中微醺。 李奥瑞克在光芒中完全消失,仅剩下胸口的黑色鳞片,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黑气,和周围的白色光芒相互抵抗。 但它显然是孤军奋战,和兰斯洛身上发出的光芒相比不值一提,很快就完全蒸发了。 消失的刹那,萨弗隆上空仿佛传来一声饱含怒气的龙吼,亘古、久远,充满威严。正在飞行的奥拉瑟翅膀一僵差点掉下来,还好泽拉迦尔不知何时出现轻轻抱住了她。 嘉顿始终看着这一幕,直到兰斯洛转身他才开口。 “塑魂者有留给你什么信息吗?还是说他只把力量给予了你?” 兰斯洛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塑魂者是谁,我也从未接触过一条名为帕图纳克斯的龙,这一切都来自风之苍穹,而对那里我也一无所知。” “拜托,这很重要唉。”嘉顿拍着手,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丝毫不像个威严的神灵。 “我说了多少次,我们是盟友,盟友你懂吗?我始终是洞察者冕下的拥护者,而他是塑魂者最关键的盟友,我们就不能团结友爱一点吗?相信我就这么难吗?彼此之间多一些信任少一些弯弯绕不好吗?” “我真的不知道。”兰斯洛淡淡道:“况且我生于信仰纪元前25年,距离你熟知的那个时代不知道过去多久,我们的知识并不处于同一层面,我骗得了你吗?” “可你知道神力是怎么一回事,你也拥有这个世界三分之一的力量。”嘉顿道。“后者你不清楚,可前者你总能解释的了吧?” “我解释过了,是弥娅的赐福。”兰斯洛微笑,“我可是一个神眷者呐。” “……” 嘉顿翻了个白眼。 “最早的那个神眷者曼加扎已经死了,伊卡莉亲手抓住了他。 “接下来是他的学徒们,一个个归于元素,只剩下一具具空壳,被供奉在珈蓝做傀儡,仅剩的那个精灵还被囚禁了起来。 “然后是你,最幸运的一个,像只可怜的、疲于奔命的小老鼠。再然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学者,他也死在伊莫特鲁的上空了。就算他侥幸去了赫鲁又能怎么样?就连奥杜因都不会放过他。 “如果弥娅真的在庇护自己的神眷者,你们为什么始终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连在阳光下行走都做不到?” “因为阳光早已被诸神遮蔽,黄昏已然降临。”兰斯洛道:“等到下一次天亮时,神眷者自然会再度出现。” 嘉顿从鼻子挤出一个不屑的哼声。 “我不关心你们神眷者的死活,我只关心弥娅什么时候来带走她的女儿。” “有句古老的东方谚语,‘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好了好了,收!” 嘉顿做了个抓住空气的动作,他懒得再跟对方多费口舌。 “然后呢?我的信徒们已经从落日森林向那群尖耳朵发起无数次进攻了,你说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别指望我多派人手去和那群灌注神力的傀儡拼命,我可不同于伊苏,我的信徒们都是全身心信奉我,无可替代。” “其实他们已经到了,只是潜伏了起来。”兰斯洛笑笑,“半个月前发生在白岩矿场——” “你是说臭老娘们那次无缘无故的怒火?”嘉顿皱着眉头,狐疑道:“那儿是个叫扎伊克斯的死灵法师,李奥瑞克很久前还联系过他,打算借他的力量重新征战牧马平原。他算得上援军?没有人能在那种程度的神术面前活下来,除非我这种级别的出手帮他。” 兰斯洛摸着额头思忖片刻,抬头问:“你之前说过什么来着?” “什么之前?” “很久之前,‘拜托,这很重要唉……’直到‘他是塑魂者最关键的盟友’之后。” 嘉顿掰着手指想了想,恍然道:“记起来了,‘我们就不能团结友爱一点吗?相信我就这么难吗’这句。” “是它。”兰斯洛点点头,“现在换我说这句话。” “……” 嘉顿憋了半天没说一句话,最后划出一道传送门抬脚走了进去。 兰斯洛笑笑,带着兰登紧随其后。 ----------------------- 落日森林,因为林中大部分树木是常年以红、黄两色为主的枫树和红叶木,所以有人说太阳落山时最终归于此处导致,故而得名‘落日森林’。 但实际上这种景观来自于特殊气候,而气候取决于地理位置。 这儿西面是焦黑石林,西南角紧靠硫火荒原,来自两个多火山地带的灼热气流让这儿常年高温干燥,空气中弥漫的火元素浸润了植物,因此植被多为暖色。 也正因如此,落日森林成为了静谧森林的天然屏障,吸收了干燥的火山灰和热气流,让静谧森林四季如春,时刻保持凉爽。为此银月城在这儿驻扎了哨兵部队:位于森林偏北部的羽月要塞。 然而现在,羽月要塞已经被攻陷了,箭塔身上布满爆炸带来的焦黑痕迹,猎人之王沙恩斯正站在塔顶眺望,他脚边是各自咬着半截尸骨的沸血和燃骨。 原计划中他是不应该出现的,因为以羽月要塞的兵力,原异火教众就足以攻下这里,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重拳:银月城的精灵不仅变得勇猛好斗,而且还出现了严格的军队编制。 开什么玩笑,精灵的军队? 一群寿命突破了四位数,只要好好活着就能至少成为领域剑士、白袍法师的精灵;一个懒散、傲慢、崇尚对美的极致追求,时刻将礼仪和风度摆放在第一位的自恋狂种族,会出现“军队”这种完全不符合他们气质的东西?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沙恩斯差点被笑软了。 那是两个月前,他还在卡德拉高地的狼人帐篷里和两条小母狼过着一天一日一日一天的性福生活。 然后范加尔就突然找上了门。范厨子一剑劈开帐篷,扔进来几件干净衣服,笑容满面地说了声“走”。 沙恩斯当时差点就翻脸了,他恨不得放狗咬死这家伙,要不是打不过他…… 现在他加入了,可事情也没好转多少,自从付出巨大代价占据羽月要塞后,他们没能再前进一步。 双方如同在进行军备竞赛,当他带着两条狗出现时,对方同样出现了一位骑着豹子的女猎手。 那女人叫露娜。 第六十四章 独狼沙恩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沙恩斯的审美异于常人,他喜欢皮肤呈小麦色、毛发旺盛的女人,另外要是有耳朵和尾巴就更棒了。 但这不影响他初见时,用欣(猥)赏(琐)的目光在露娜身上来回瞟了好几眼。 “真是个漂亮的尤物。”猎人时常感慨,“要是眼睛多一些生气就更好了。” 他哪里不清楚,那双湖蓝色的双瞳在充分表明这位女猎手的身份: 她是伊苏的信徒,脑子里只有伊苏的狂信徒。 连同她的实力也是被伊苏硬生生拔高到了领域,就像嘉顿大人对他们做的一样。 但那完全不一样,猎人这样想。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对嘉顿的忠诚,那是一种不需要质疑的信仰。 当初狼族人的骄傲——独狼沙恩斯感染了瘟疫,病入膏肓,为了不传染给族人,他选择了主动离开族群,向着霍加斯的方向独自进发。 相传那儿是兽人的圣山,他希望自己可以死的离圣山近一点。 当然,他也期待有奇迹发生:比如低温恰好治愈了他的瘟疫,又比如他遇到什么隐居的传奇,对方收自己为徒巴拉巴拉。 然而故事都是骗狼崽子的,直到他一头栽倒在雪里,感受体温随生命一同逝去,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梦里有个声音在问他,是否愿意献上自己虔诚的信仰来换取新生。 沙恩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了。 他讨厌信仰,讨厌一切刻板和保守,他热爱自由,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他是独狼沙恩斯,就算死掉,那也是“死了的独狼沙恩斯”。 他不想像族群的萨满一样活着,终日祷告祈福,在梦中聆听神的声音,那样活着还不如杀了他,所以他拒绝了,不留一点情面。 反正都要死了,他不在乎触怒对方会如何。 然而他的拒绝让那个声音很惊讶,对方像个混球一样说“嘿,我这暴脾气,你要死我还非不让你死”,然后一本正经地救活了他。 沙恩斯惊讶地发现,这家伙耍无赖的样子和他有几分相似。 然后他就醒了,旁边蹲着一个穿红袍的年轻人,冰天雪地中赤着脚,敞着胸膛,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容,很讨打。 他问对方要拿自己怎样,反正这条命已经不属于他了,然而对方却很干脆。 “我要你向我奉上全部,包括你的心灵和意志。” 他至今都记得这句话,因为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是对一个笑起来很甜的狐族舞女说的。 后来是漫长的扯皮,他头一次发现竟有比他还无赖、还流氓的人,最可气的是他竟然打不过对方。 他回到族群和霸占了自己家庭的族人撕破脸皮时,这家伙在一旁说: “你倒是信我呀,我可以让你成为狼族人的王。”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被族人赶走,还彻夜追杀,没日没夜地逃窜时,这家伙又在一旁说: “你倒是信我呀,我能让你拥有强大的力量,足以撕碎任何敌人。” 他又拒绝了。 他遭到毒手,走投无路,强敌环伺时,这货又来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老子就是TM不信!” 他当时这样说,带着对生命的憎恨和力量的渴望。 可那家伙笑嘻嘻地回答道:“哦,这回我没打算问,就是来看你怎么死的。” 然后沙恩斯就笑了,笑的无比激动,无比用力,以至于瘫倒在地上,敌人都被他吓坏了,一齐后退数步。 他知道,在自己主动开口和对方搭话时,他就已经输了。他把希望寄托在这家伙的出现上,他渴望力量,渴望撕碎敌人,渴望成为狼族人的王。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猎人之王沙恩斯,嘉顿大人最虔诚的走狗,哪怕世界毁灭都要匍匐在嘉顿大人脚下的信徒。 这才是信仰。 这才是信徒。 至于那个叫露娜的精灵? 呵,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 沙恩斯正回忆着过去,沸血突然死命扯他的裤管子。猎人回过神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个骑着豹子的女人又来了。 “走,今儿吃顿好的!” 猎人骚包地抹了把头发,从背后取下金弓萨芬多斯,从烧塔上径直跳下,带着两条狗站在浩浩荡荡的精灵军队面前。 为首的正是骑着黑豹的露娜,在她身后,是被迫加入战斗的木喉村熊怪,以及一系列灰谷周边的石傀儡和仙女龙。 仙女龙虽然名字里有个“龙”字,实际上只是一种6级魔兽,以幽魂为食,来自暮色森林。 最后面才是督战的精灵士兵。 沙恩斯身后也逐渐涌出黑压压的异火教众,他们浑身掩映在黑色兜帽下,赤裸在外的手臂宛如烫伤病人,肌肤呈红色,满布裂缝,时不时有火星子从迸射出来,仿佛下面是滚烫的岩浆。 “喂,女人。”沙恩斯用小拇指在鼻子里抠了抠,弹飞鼻屎,对露娜微笑道:“要听个冷笑话吗?” 露娜没有回答,举起手里的月刃,向前一挥: “银月盟士兵,进攻——” 一时间石傀儡和熊怪的咆哮和践踏声如惊雷乍放,大地的震颤从这里辐射向落日森林的各个角落。 “切,没一点情趣的女人,你这样子是不会讨男人喜欢的。” 沙恩斯耸耸鼻子,缓缓舒展开双臂,金弓萨芬达斯在他手中拉成满月,元素自然汇聚成一根箭矢,搭在他指头上。 “这一箭,为了嘉顿大人——” 然后松手。 “嘣——嗡~” 弓弦颤动声不绝于耳,一道火焰流矢射出,直奔露娜而去。 女猎手从豹子身上一跃而起,战场上瞬间天色变暗,一道道月光从天而降,环绕在她周身,直奔箭矢而去。 “太年轻。” 沙恩斯哼了声。 箭矢和月光接触的刹那,瞬间一分为八,然后八分六十四,火矢交织成一张大网,完美地与露娜擦身而过,直奔她身后的士兵而去。 女猎手暗道一声糟糕,停止前进的势头,转身回追。 然而这已经来不及,火网就像收割生命的镰刀一样,逐渐靠近一茬茬新鲜的灵魂,还未接触,队伍最前方的熊人脸上已经出现了毛发的焦黑。 就在这时,变故途生! 火网如同陷入了泥沼,速度骤降,看起来就如动作慢放一般。 沙恩斯皱起眉头,抬头环顾四周。 他突然想起当初在伊莫特鲁见过的那个擅长空间魔法的精灵。 “阿玛瑟?” 接下来的剧情是我半年前就构思好的……没想到拖了这——么——久……啊……奇观误国啊…… 第六十五章 失落的月光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火矢的本体依旧是元素,即使被空间阻滞也在燃烧。但短短几米远的距离,却仿佛耗尽了一个世纪,火光渐熄,没造成一点伤亡就消散了。 镇定下来的露娜朝某个方向微微欠身示意感谢,然后举着月刃重新冲了过来。 虽然只有领域级的实力,但露娜坚信这位对手的近战实力也不过尔尔。一旦被她欺身上去,那把金色长弓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至于那两条狗,她胯下的灰爪自然会对付。 眼看对手要骑脸了,沙恩斯眉毛一挑,他有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 他换上一副手套,握着战矛里基尔,重重插在地上,然后用力一弹。 “嗡~” 战矛划破他的掌心,鲜血被吸收,上面亮起古朴的赤色花纹,仿佛呼吸一样明灭着光芒。 一圈圈无声的呼唤以此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 很快,落日森林所有的魔兽都往这边汇聚过来,眼里似乎燃着火焰。 …… “铛-铛-铛” 一连三下,露娜的月刃都被里基尔格挡,女猎手低喝一声,身体在半空中消失,下一秒随月光一齐出现在沙恩斯身后。 但猎人仿佛身后有眼,战矛横在腰间用力一转,旋转的矛头像风一样逼迫露娜再度消失。 她一连几次欺身上来都被对方逼退了,还被趁机拉开了距离。 眼见拉开距离,沙恩斯换出萨芬达斯,手挽弓弦,弓身两端伸出凤凰似的羽翼,一圈灼热的光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荡开,露娜的月夜领域瞬间被烧的干干净净。 战场上的天色也亮了起来。 “让那个人来,你不是我的对手,小姑娘。”沙恩斯把萨芬达斯拉成满月,火矢颜色浓郁成耀眼的金色,瞄准了露娜。 即使两人隔着几十米远,后者也能感受到箭上灼热的气息,以及自己被对方死死锁定,避无可避。 她毫不怀疑,即使自己躲进黑夜,也会被这一箭重伤。 然而精灵没有自我情绪,她不知什么是恐惧,她只会服从命令。 “为了高贵的夜之子——” 她高喊道,场上仅剩的月光全部汇聚在手中的月刃上,一时间透明的月白色战刃散发出彻骨的寒意,抵消了烈焰的炙烤。 女猎手脚下一蹬,如利箭一样朝沙恩斯射了过来,就像一只悍不畏死的飞蛾,扑向耀眼的太阳。 “腐朽的神灵造就了愚蠢的信徒。” 沙恩斯喃喃道,松开手指,金色箭矢一闪而过,露娜像一个被烧火棍贯穿的破布娃娃,直挺挺栽倒在地上,向前翻滚数十米才停了下来。 她的武器已经化为了齑粉,同一时刻,她眼里的湖蓝色随背后的符文一齐褪去,露出一张满布痛苦神色的面庞。 表情很自然,不复之前那样僵硬。 来自萨弗隆的烈焰开始炙烤她的灵魂,然而没有人向她伸出援手。 熊怪和石傀儡与异火教的术士们战斗在一起,烈焰将战场分割。术士们即使死去也会抱着对手一同燃烧殆尽,四周还源源不断涌来各色魔兽加入战局。 仙女龙完全发挥不出作用,因为术士们的火焰以灵魂为薪,以血肉为柴,它们干扰感知、破坏元素构筑的天赋毫无建树,论战斗力尚不如一条羽蛇,反而有不少被术士用锁链穿透了翅膀,被迫落到地上。 至于她最信赖的伙伴灰爪,同样眼里闪着湖蓝色的光,嘴角留着涎水和两条狗战斗在一起。它的脑海里也仅剩撕碎敌人的死命令,和主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高墙,听不到任何呼唤。 无毛狗沸血一次次被灰爪拍飞,又一次次生龙活虎地扑上来,浑身燃着金色火焰的燃骨每一次掠过都能在它身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没有人可以救她,女猎手心里满布绝望。 “还不出现吗?” 沙恩斯收起金弓对空气大喊道:“阿玛瑟!你这个懦夫!还不出来救走你的同伴吗?还希望用她的生命为你争取机会?” 然而石沉大海,阿尔忒斯并没有回应他。 沙恩斯往地上啐了口,看向垂死挣扎的露娜。 他莫名想起了当初在雪原中蹒跚前行的自己,生命之火也像这样微弱。 猎人走到露娜身边,她身上燃烧的烈火尽数飞起,像归巢乳燕一样汇到萨芬达斯上。 “哼,算你运气好,沙恩斯大人对漂亮女人总是格外仁慈。” 说完他转身离开。 但就在这时,露娜周围的空间凝滞了,如同一个无形的囚笼将他罩在里面。 囚笼外的空气开始扭曲,宛如一锅煮沸的开水,空间波纹像利刃一样从四面八方射来,目标直指沙恩斯。 早在伊莫特鲁那场战斗中沙恩斯就领教过阿尔忒斯的远程手段,现在更是不敢硬抗,战矛里基尔被他挥的密不透风,波动全被矛头搅散。 但他忽略了对方的残忍。 扭曲的波纹并没有避开露娜,反而切开了她的身体,女猎手的背后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里面隐约可以看到湖蓝色的符文,随着吸收了鲜血,开始有规律的明暗起来。 “快……走……” 露娜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试图离沙恩斯远一点。 她刚才看的清清楚楚,这个敌人不愿趁乱杀死她,真正要她命的反而是一直信赖的阿尔忒斯大人,以及水流之主伊苏大人。 她还记得那种被剥夺自我意志的感觉,仿佛被人关在黑屋子里,只能透过一扇小窗看到外界的一切。 她还能感受到自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下一秒就会炸的粉身碎骨。 “干!伊苏真是个疯子!” 沙恩斯骂骂咧咧道,把手放进嘴里吹了声口哨,两条蠢狗飞似的扑了过来,争相自爆在他面前。 “回去再找埃图斯复活你们。” 虽然知道沸血和燃骨已经习惯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安慰一句。 “大不了给那家伙说几句好话。” 囚笼被炸出一个洞,沙恩斯前脚刚离开,露娜呆着的地方就炸了。剧烈的爆炸将方圆百米内夷为平地,炸出一个深坑。 “白瞎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沙恩斯道,然后一矛把那头叫灰爪的黑熊捅死在原地,尸体抡起来扔进了精灵军队后方。果不其然,没多久那边就传来“砰”一声巨响,空气中荡漾着他熟悉的神力味道。 眼见没了统帅的银月城军队在术士团队下溃不成军,幕后人又始终居于幕后,他突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少了两条狗,他也没法找到隐匿的法师在哪儿。 缩头乌龟阿玛瑟,王八蛋! 他在心里又狠狠骂了一句。 第六十六章 失落的月光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死者的灵魂升腾而起,只有死灵法师才能看到。 如果没有人阻拦,露娜会回归冥河,迎接赫鲁对自己的审判:或成为世界的一部分,或保有记忆成为另一种存在。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沙恩斯骚包的站在场地中央,远望精灵军队溃败时,他旁边打开了一道烈焰传送门,三道身影从中走出。 欣赏战果被人打断,猎人有些恼怒地转身,却脸色大变,一副狗腿样地蹲在了地上。 “嘉顿大人!” “滚!” 嘉顿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猎人就地一个匍匐然后又腆着脸追了回来。 兰登看到斩断自己手臂的人这副德性,脸皮子不自然地抽了抽。 倒是兰斯洛皱着眉头,伸手从空中牵引回一道还未死透的灵魂。 那是一个精灵少女,虽闭着眼,但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死脑筋一样的坚定。 嘉顿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我和奥杜因闹翻后,是不是要靠你来从赫鲁攫取灵魂了?” “别指望谁能从赫鲁带走什么。”兰斯洛摇摇头,“他即是尼弗海姆,也是赫鲁人信奉的海拉,赫鲁的拥有者。以前那些只是他睁只眼闭只眼,以后让你的信徒别底气那么足,如果死后十几秒内我没有赶赴战场,就期待下一个轮回再见,或奥杜因突然发善心吧。” 嘉顿脸色肃然,闭上眼仿佛在通知所有信徒。 他又踹了沙恩斯一脚,“尤其是你,以后注意点,听到没?” 猎人之王委屈的像个小孩子,盯着兰斯洛手里的灵魂。 “你想要?”兰斯洛笑笑。 他的艳羡之意明显被人发现了。 沙恩斯不敢明说,偷摸瞧了嘉顿一眼,像是在看家长的脸色。 “要就说!看我做什么??”嘉顿又怒了。 “不要!坚决不要!” 猎人的头立刻摇得拨浪鼓一样。 兰斯洛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瞧着嘉顿,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说吧,什么条件?”嘉顿黑着脸问。 兰斯洛望着精灵离去的方向,那边是掩映在静谧森林中的银月城。 “你不打算再打下去了对么?” “没错,我的信徒们待在落日森林就够了,这里足够他们生活繁衍。” “那借我几个人。” “谁?” “眼前这头狼崽子,泽拉迦尔,奥拉瑟,以及昔日的风盔城主。” 嘉顿皱起了眉头。 “你疯了吧?就算加上你,这么点人能冲破银月城的防线?伊苏他们不像我,会耐着性子一个个寻找信徒,他们手头会有无数灌注了神力的傀儡,那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抗衡的力量。” “不会有危险的,相信我。”兰斯洛把手里装着露娜灵魂的水晶球丢给沙恩斯。 “我向你保证,你的信徒将全部毫发无伤。” “凭什么?”嘉顿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怀疑对方,只是缺少一个让他完全信服的理由。 说白了就是傲娇:你让我这么做,我偏不! 兰斯洛咧开嘴,灿烂一笑。 “你无法想想会有多少名死灵法师同时存在,到时候你的人想死都难。” ------------------- 风之苍穹。 这是罗迪的记忆拼凑完全后的第二天,用力过度的沐言还在沉睡。 趁着这个功夫,两位老法师将众人召集在了一起。 因为提前被告知了内容,所以阿玛瑟和露茜看起来异常紧张。 屋子最中间是依旧陷入昏迷的弥修亚,头上还带着来自赫鲁的墨绿色禁魔草帽,还好沐言不在场,要不然表情或许会很尴尬。 …… “首先说明,这是一次完全自愿的行动,我们的目标是让每个人都安然无恙地回来,这是最重要的。在这个前提下,才是这次行动的主要内容。” 格雷泽环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退缩。 “那么任务内容如下……” 屋子里陷入安静,只有老法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回响。 这大概就是一场可以命名为“拯救精灵埃利尔”的行动。 内容很简单,银月城的前任祭司长埃利尔被囚禁在了大地穴布尔洛德,众人需要去把他救出来。 听上去很简单,潜入、救人、离开就够了,可那仅限于以前的银月城。 现在的银月城,或者说现在的银月帝国,就连静谧森林都守备森严,瑞奇想要靠近都得花费一番功夫了,更别说从层层看守的布尔洛德中救一个活人出来。而且以精灵现在的行事风格,埃利尔指不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听完后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静。 “大概就是这样,而且我们不打算让沐言知道这件事。”扎老师补充道:“以他的个性,你们觉得他会怎么做?” “以危险为借口阻止你前去,然后一个人逞英雄。”苏利亚哼了声,显然早有怨言。 一群人忙不迭地点头附和,觉得她总结的太对了。 “我觉得吧……”埃里克摸着下巴:“既然要干,干脆干一票大的……露茜小姐不是说还有一部分族人被作为反对者抓起来了吗?那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些人都救出来呢?救一个是救,救一群也是救,而且那位埃利尔祭司长如果真的深受爱戴,他一定不会扔下族人独自逃走吧?” 阿玛瑟深感如此。 “埃里克说的没错,埃利尔大人很有可能那样做,这是一种善良的悖论。” 格雷泽想了想,“那我们就不应该去太多人,多了反而显得累赘。在确认敌人数目的前提下尽量节约人手,毕竟那么多的人如何安置也是一个问题。” “都带回风之苍穹。”古斯塔沃胸口拍的梆梆响。“就那谁说的一样,放一个人进来是开门,放一群人进来也是,一次性解决拉倒,我好歹还有一半的精灵血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胞受苦!”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看……看什么?我真的有!不骗你们!”古斯塔沃揪着自己的头发,又指着阿玛瑟:“看啊,我们头发颜色都一样!” 埃里克一下子震惊了。 “你和阿玛瑟竟然……” “别听他胡扯。”精灵哭笑不得,“他的确有精灵血统,但和我没关系。” “我就说嘛……” 第六十七章 失落的月光I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格雷泽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但也留有非常大的空间,因为谁也不知道会在银月城遇见多么强大的敌人。 但他们的优势显而易见。 无论什么地方,都凑不出这么豪华的顶尖配置: 首先是格雷泽、扎老师两位传奇法师。不同于那些速成的传奇信徒,他们对元素的控制随心所欲,虽然无法实现数量级上的碾压,但一个打三四个还是不成问题。 然后是阿玛瑟和苏利亚两位剑士:虽然后者还没到传奇境界,可手持黑白两把木剑,身怀三位守卷人灵魂的苏利亚已经可以正面对抗阿玛瑟了,实力不容小觑。 再然后,是瑞奇、桃矢两位传奇刺客。对这两位而言,少有敌人可以在他们的合围下全身而退,就算不死也要掉层皮,单兵作战更是他们的强项,可进可退。 至于其他人,要凑的话零零散散还能找出十七八个60级以上的战斗力,可格雷泽大手一挥——七环以下通通不要,最终确认出战的就只有这么六个人了。 精灵露茜本来也想去,可阿玛瑟提了罗迪的名字后她就无奈地留了下来。 我们的作家也肩负着一个重任,他要编一个故事尽量把沐言多拖一会儿。 古斯塔沃一脸不开心,因为他掌管着风之苍穹的大门,反而成了一群人中最重要的存在,格雷泽不敢让他离开这儿。 用沐言之前的话来说,如果神灵真的撕破脸皮打了过来,这儿就是最后的避难所,而古斯塔沃,就是那把钥匙。 ……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众人就出发了,他们走的悄无声息,就连风野的德鲁伊们都未曾发觉,照样该吃吃,该睡睡。 他们离开两个小时后,沐言醒了。 他感觉很奇妙,好像感知的范围又扩大了一圈。上一次有类似的感觉,是在纳格法尔号上,为了修改魔纹彻底耗尽力量后。 似乎每次完全耗尽精神力,都会迎来一次爆发性增长。 他试着将感知全部扩散出去,包裹了整个风野,就像格雷泽营造的夜幕降临时那样包容万物。 不过学者很有礼貌,没有丧病到去窥探每个人的屋子——其实也是出于某种顾忌,对风野的众德鲁伊而言,造人是不分昼夜的行为,他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然后他诧异地发现,除了在自己房门口碎碎念的埃里克以外,好像大家都不在…… 以往这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应该是苏利亚,现在少女不在,他反而有几分失落。 果然是已经习惯了吗…… 沐言撇撇嘴,打了个响指,门自动开了。 外面的作家先生一脸还没准备好的样子。 “不对,重新来!” “砰”一声,埃里克一把拉上门,然后礼貌地敲了敲。 “咚咚咚” 沐言哭笑不得,也下床亲手打开门。 “你好呀,埃里克先生。”他故意棒读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行了行了,”埃里克摆摆手,“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啊??” 沐言顿时愣住了。 …… 一个小时后,埃里克讲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本一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事儿,他先是从起因——即沐言在赫鲁的所作所为对苏利亚造成的影响,暨对所有人造成的影响——说起,然后开始剖析这个计划的战略意义,再然后将整个计划全盘托出,要扯开来讲又能水一章,终于活生生扯够了一个小时,然后对沐言说了个“请”。 沐言听的目瞪口呆,他挠挠头闪身出门去找古斯塔沃了。 让他吃惊的倒不是大家伙对他的态度和抉择,而是这个计划和他的不谋而合……或者说比他还冷静一些。 毕竟他可是带了外挂回到洛坎的,等的就是这一天啊,想着带一票人碾过去就是,压根没什么计划…… 目送他离开,埃里克端起杯子喝了口,润润嗓子感慨道:“我真他妈是个天才,这都能拖一个小时……其他人办得到吗?” …… 事实证明埃里克是对的。 沐言找到古斯塔沃后,族长大人忙顾左右而言他,但沐言二话不说立即开打,在古斯塔沃自知理亏四处逃窜的前提下,只用五分钟就解决了战斗。 被捆成粽子的古斯塔沃依旧硬气,说什么也不肯把他放出去。沐言撇撇嘴,掏出一把小刀刮开了他右后腰上的毛,露出的皮肤上刻着一行歪歪斜斜的字: “亲爱的林纳尔,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炽热。——拉蒂·泥爪” “我相信苏珊娜小姐还不知道这个。”沐言笑笑,“而且类似的地方不止这一个。” 古斯塔沃一下子被抓住了命脉,但他依旧粗着脖子死不答应。 “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银月城,就算是阿玛瑟也不能。”沐言正色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木喉村的熊怪们,苏珊娜的家人们会怎么办?你亲自出面救走他们是不是更好一些?” 古斯塔沃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下来。 “可是……可是我没法亲自去……我不能离开,派博也说不能……” “我可以带你去。”沐言从袖子里扯出一条打瞌睡的龙,扯着尾巴抖了抖,史矛革立刻面带不爽的醒来。 “他可以帮你隐蔽气息,即便是伊卡莉也不能发现。”沐言把小龙丢到古斯塔沃头顶,后者立刻舒舒服服地找了个窝缩了进去。 族长大人自从来到风之苍穹后就很爱卫生了,因为变成飞行形态那一身白色羽毛藏不住污渍,银发也是打理的一丝不苟,所以史矛革并未嫌弃体臭一类的。 “这样……真的可以?”古斯塔沃摸了摸头上卧着的小龙,小心翼翼地问。他就像个担心愿望落空的孩子。 “当然。”沐言笑笑。 “那还等什么!干他娘!!!” 古斯塔沃腾的站了起来,光芒一闪,两人就被送出了风之苍穹。 -------------------- 银月城,或说现在的银月帝国,夜幕笼罩着森林,但城里却依旧弥漫着一层绚烂的魔法光辉。 这里原本常年保持寂静的氛围,偶尔才会热闹起来。比如来自苏拉玛的学子每十年一次的归家,又比如精灵每二十年一次的双月祭祀。 那是他们最盛大的典礼,七大家族的领袖和祭司长、月之女祭司以及哨兵卫戍队的统领都要出面,一方面赞美双月对夜之子的庇佑,一方面也是哨兵役的老兵退役和新兵入伍仪式。 但现在,清冷的街道上影影绰绰,时不时走过一两队巡逻的卫兵,他们身着百叶甲,轻盈又美观,各个都有不下于五级的实力。 雾凇广场上,伊苏手捧蓝色水球的雕塑依旧耸立,而且周围多了一圈柔和的淡光,纯净的水流如蓝色丝带般流淌,若有若无的圣歌回荡在广场上空,向银月城角角落落扩散。 角落里,一丛星光玫瑰突然不协调地抖动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随风轻轻摇曳。 …… 对格雷泽和瑞奇而言,潜入本没有这么简单,可今天的银月城似乎不安宁。大量军队被调往与落日森林接壤的边境,反而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至于谁在那边交战,他们并不感兴趣,也顾不上感兴趣。 “这儿是雾凇广场,属于最中心,我们去苏拉玛看看。” 格雷泽开着隐形术带路,瑞奇则遁入影界缀在他身后,仔细记忆着这儿的一草一木,还时不时按照老法师的指示往不起眼的地方塞一两个东西,画上一两笔。 与之相对的银月城西南方向,扎老师带着桃矢也在做类似的事。 “苏拉玛又是哪儿?”瑞奇小声问。 “学校。精灵们上学的地方。” “上学?那是什么?” 赫鲁连“老师”这个概念都没有,更别提学校了。 “呃……集中教授知识,培养人文情怀,同时提升实力。” 大概这样吧,老法师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这么厉害?我能把乌诺送进去吗?”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学校。”格雷泽道,但又觉得这样讲不对,补了句:“乌诺已经很棒了,如果他愿意,自然可以。但如果不愿意,也不要勉强他,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 塔林人哦了声,没再讲话,但走了没几步,他又突然问:“沐言呢?他也在苏拉玛待过吗?” “沐言啊……”老法师想了想沐言恐怖的知识量,笑笑,“谁知道呢,万一也待过呢?不过他在苏拉玛都可以做老师了。” “这么厉害?” “是啊,如果我还在珈蓝的话,一定邀请他去做老师……到了。” 老法师在一座古老的建筑面前停下,它外面笼罩着一层淡紫色薄雾。 透过薄雾可以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精致的白色大理石建筑在薄雾的掩映下披上一层紫色纱衣,尽管学院被停课,所有人都被迫加入军队,但这儿的魔法路灯和嫁接了荧光菌类的植物依旧挺立着,远远看上去显得神秘莫测。 精灵即使变得疯狂,他们追求美和优雅的本性也未能改变。 “这是学校的结界,珈蓝学院以及浮空城纳拉达克都笼罩着类似的东西,破解方法也类似。”格雷泽笑着拿出一张水晶卡,在上面划了一下,打开一道门,两人先后溜了进去。 “有它的学生证明就行。” “你也是这儿的学生?”瑞奇惊呆了。 “是啊……” 格雷泽有些感慨,当初他和依德丽尔的母亲艾瑟拉就是在这儿认识的。 那时他还伪装成一个精灵,不过即使被艾瑟拉识破了,那个善良的精灵也没有揭发他…… 他摇摇头,现在可不是回忆的时候。 “你沿着学院这条大路往左偏四十度,依次在大礼堂、图书馆和耳语花园布置材料,后者种着一片紫衫木,即使被毁掉了土壤也应该是紫色的,很好辨认。” 瑞奇点点头瞬间消失了,格雷泽沿着左手边的喷泉一路向东,沿途不断绘制隐形的法阵线。 他把目光频频投向学院最中心的暗夜之塔。 绚烂的暗紫色光芒从塔顶发射出来,这即是结界的来源,也是他们此行的重要依仗…… …… 所谓计划说白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把布尔洛德里的几千精灵全部打包带走。 而且是字面意义上的“打包带走”。 四个人要分头准备绘制法阵,结束后制造骚乱,吸引守军的注意力。接着将布尔洛德的人带出来,集中在银月城最中心的雾凇广场,然后扩大了1000倍的法阵会在一小时内不断收缩,像一个口袋,最终包起来,将所有人传送到伊莫特鲁巨坑。 稀释了1000倍的法阵不存在被发现的可能,就像把一幅画撕成一千份碎片藏在城镇的角角落落一样。 难点在于如何扩大1000倍后依旧保持它的比例。即每个部分以相同的速度回归中心时恰好完整地组成这副画。 这就依赖两位法师的控制了 这种超远距离传送法阵一直以来都是珈蓝的秘密,作为曾经六人议会领袖的格雷泽自然知道,然后他花了一整天时间让扎伊克斯也看懂了这个法阵。 此外这个计划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能量。 驱动法阵需要能量,常见手段是准备海量的魔晶矿。但这种方式往往适合定点传送而不是临时传送,因为要消耗的矿石实在太多了……比如珈蓝学院的选址就在一条魔晶矿脉上。至于这次,两个人把目光盯上了银月城四处林立的秘光魔塔。 秘光魔塔是银月城最强大的防卫手段,它能对敌人的法师部队产生毁灭性打击,吸取他们的魔力,同时擅长操纵傀儡的元素法师也难以靠近,傀儡会被魔塔的攻击分解成最原始的元素,然后吸收。 所以相应的,秘光魔塔自身蕴含着极其充沛的能量,足以为缩到原始大小的法阵提供充足的能源。 在那之前,也有两个能量源会被利用到,一个是西南方向上的月亮井,另一个是位于东北角、格雷泽刚刚路过的苏拉玛暗夜之塔。 后者不光是整个苏拉玛外围结界的能量源,更是精灵的白袍法师们共享的法师塔。 但凡在苏拉玛担任魔法老师的,多半都是七环,而精灵族的居住环境就这么点大小,他们又不喜欢把塔竖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所以干脆弄成了集体式法师塔——暗夜之塔。 也就精灵搞得起这种事情了,毕竟一开始集体建立暗夜之塔时的七环法师有超过100个,这对人类而言要四代人才凑得齐。 一生都在熙熙攘攘中度过的人类,回到了法师塔里却死一样的安静。但相反的是,生性孤僻、沉默的精灵在法师塔里反而时常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暗夜塔热闹的有如菜市场。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有趣的反差了…… 第六十八章 失落的月光I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静谧森林与落日森林接壤的交界线上,原本是泾渭分明的金、绿两色,但现在火光冲天,焦黑和零零星星的橘色火焰让界线变得模糊。 源源不断的术士悍不畏死地冲向精灵防线,比起那些躲在石傀儡和熊怪身后的精灵,他们倒更像是战士。 不断有术士被抛射来的利箭钉在地上,然后由风刃、冰锥甚至是扔过来的月刃斩成两截,然后身体断处涌出火焰,紧接着发生巨大的爆炸,在战场上造成一个不小的坑。 但也有例外,比如有的术士看到同伴死后,会把他们的尸体举起来扔过去,这时坑洞就出现在精灵那边了。 这是地面上的战争,与此同时,在战场高空几千米处,也有数道身影扭打在一起。 精灵方除了阿尔忒斯这个沙恩斯的熟人以外,其他都是生面孔,但清一色瞪着一双蓝眼珠子,一个个交起手来丝毫不在乎受伤,与战场上的精灵方对比鲜明。 就像那些为了获得力量出卖灵魂的术士一样,这些人也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而且他们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 相较而言,来自萨弗隆的几位反而都腾不开手。 一方面是兰斯洛许诺的死灵法师没有出现,另一方面,泽拉迦尔对于向昔日的族人出手总有些芥蒂。 尤其是当他面对阿尔忒斯的时候。 说起来也讽刺,在他走了以后,阿尔忒斯成为了这一任祭司长,现在两人又分别侍奉不同的神明。但不同的是,泽拉迦尔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至于阿尔忒斯,从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里也能看到答案。 …… 火镰在空中划过,即将拦腰斩断敌人时微不可查地倾斜了一下,在其背后留下一道焦黑的伤口。 受伤的精灵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扭头冲向泽拉迦尔,后者眼神一黯,涌起淡淡的自责。 他不该留手的。 “退!” 此时沙恩斯大喊一声,一道金色利箭射过来,泽拉迦尔立刻会意,迎着利箭的方向赶过去,追兵亦跟了过来。 然而利箭在距离他只剩下几米时突然炸开,化成六十四道火矢飞向他身后,织成一张火网,将敌人困在了里面。 “厨子!” 沙恩斯大喊道,然后抄起战矛冲了过去。 他和范加尔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后,替他抗下了来自敌人的攻击。 范厨子趁机从战局抽身,身形一闪出现在火网面前,身子微微压低,右脚往前迈半步,弓起腿,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鞘中长剑便是搭在弦上的箭。 腰间并无剑鞘,但他却用左手按着剑刃,微侧身,右手握剑,仿佛使劲全身力气猛的拔出长剑挥砍。 在场的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没人知道他到底出了几剑,但只看到数不清的红线毫无阻滞地穿透火网,在敌人身上留下道道伤痕。 不深,但每一道都自肩膀贯穿到腰间。 剑术名为霜切,最原始的版本只有十式,因为每一式都可以耗尽初学者的全力,即使领域剑士也最多挥砍十次。 范加尔收起剑,头也不回地离开。 火网中的精灵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碎成了一地肉块,迅速被收缩的火网烧干净,连给其吸收鲜血再爆炸的机会都不给。 这一幕看在所有精灵眼中,但他们毫无反应,仿佛死去的并非同胞。 “消灭他。” 阿尔忒斯闪到沙恩斯身后,封锁了周围的空间,同时之前纠缠范加尔的三人也在接近猎人。 他看出来了,沙恩斯是敌人的大脑,只要消灭它,敌人就是一团散沙。 “不至于吧,我和你多大仇?” 沙恩斯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他就知道不该冲到前面来帮范加尔接住这个敌人,现在那家伙耗尽力量躲到了后面,吃亏的反而是自己了。 无论是奥拉瑟还是兰登,都被敌人纠缠了,前者甚至连惯用的自爆都使不出来,厨子也耗尽了体力…… 他环视战场,迅速产生新的计划。 “阿玛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沙恩斯掏出金弓,一连射出三道火矢,都未能逼退敌人。负伤的精灵胸口插着箭矢,反而显得愈发狰狞。 “范加尔。”阿尔忒斯道。 啥? 远离战局的范厨子身体一僵,诧异地回头,却发现敌人没有在看着他。 阿尔忒斯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声音沙哑道:“为伊苏大人献上你的灵魂,你也可以像我们一样得到永生。” “呵,永生。” 沙恩斯撇撇嘴,萨芬达斯拉成满月,目标直指阿尔忒斯。 “在烈焰中永生吧!” 一道箭光划破空气,瞬间来到阿尔忒斯面前。 “你以为我会中计吗?” 阿尔忒斯面无表情地张开双手,用胸膛挡住了这一箭。 箭尖依旧在旋转,但却被泥沼似的空间阻滞,阿尔忒斯身上散发出的寒气正在让它的火焰逐渐熄灭。 与此同时,他身后凝滞的空间又往外扩张了一圈,一个潜伏在他身后、准备配合这根箭矢一齐击破屏障的身影也被迫显露了出来。 “喀嚓” 箭矢能量耗尽,被寒气冻成冰雕,瞬间破碎了。 沙恩斯铁青着脸,他的计划失败了。 阿尔忒斯转身看着皮肤龟裂的火焰长发精灵。 “伽拉泽大人!” 他的话语异常冰冷,毫无波动,但在泽拉迦尔听来带着某种特殊意味。 “你背弃了理想,背弃了精灵的高贵,这是神明对你的怒火。” 伴随着话语,乳白色光芒从精灵身上升腾起来,饱含炽热、或说狂热的情感,逐渐充斥着这个密闭空间。 “这是伊苏大人赐予我的神力,感受它对你的审判吧。” 阿尔忒斯缓缓道,不急不迫,仿佛已经奠定了胜局。 泽拉迦尔脚下一蹬,在空气屏障上踩出一圈波纹,疾射向阿尔忒斯。 “什么是理想?”他质问道。 他抽出硕大的火镰,将蔓延过来的白色雾气劈散开,就像一剑斩断了瀑布。 “什么又是高贵?” 虽然雾气露出裂缝仅一瞬,但也足以支持他冲了过去。 “什么又是神明!!” 他举起火镰,朝阿尔忒斯头部重重砍下去。 阿尔忒斯对这一镰刀不闪不避,神力喷薄而出,泽拉迦尔还未靠近他就被直接崩飞了,他试图再次遁入影界,然而无处不在的白雾迅速包过去,封堵了他的去路。 “我们的主宰,我们生来的命运,我们的……归宿。” 神力入侵了泽拉迦尔的身体,他眼中属于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抹杀,表情充满痛苦。 嘉顿的所有信徒,都是和正常人一样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体系,比如某个擅长各种剑术的风盔城主,比如箭术超凡的猎人,又比如本身就是女猎手的奥拉瑟。 但伊苏不一样,信徒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容器,灌注了神力之后,他们自然会拥有战斗力。 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异火教的那些信徒们如出一辙。 …… 泽拉迦尔失去了战斗力,阿尔忒斯看向在三名精灵围攻下相形见绌的猎人。 后者还在顽强抵抗。 “无畏者的勇气来源于无知。”他淡淡道,声音充满威严。 “放屁!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你知道你那个相好的现在在哪儿吗?” 一道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阿尔忒斯被吓了一跳。 声音来的太过突兀,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正在和敌人僵持的沙恩斯却忍不住浑身一抖,他发誓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那个野蛮、肮脏、愚蠢、自大却又屡屡不按套路出牌的敌人! 话音刚落,古斯塔沃拍打着白色羽翼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背上还骑着一个年轻的法师。 “真是热闹啊,我都分不清谁是友军谁是敌人了。”沐言说。 他伸出手,屏障里渐渐充盈的白雾立刻被牵引着过来,汇聚在他身边。 就像奥杜因说的那样,神力与这个世界的本质格格不入,就连空间屏障都可以穿过。 沐言作为长时间接触“经验”的载体,本就比这群信徒更易接受这一大笔经验,再加上从暗之幽渊机缘巧合下继承的“辅助AI妮可”,肩负了半个系统的使命,阿尔忒斯手头控制的神力对他而言就是扔在地上的钱包,哪有不捡的道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拔河,这是磁铁和石头在比较对铁粉的吸引力。 阿尔忒斯也没料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不讲理的敌人,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依稀记得沐言是谁,但又说不上来。被抹除了记忆是一方面,沐言换了具身体又是一方面,最终让他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 这个人,是渎神者。 既然是渎神者,那就应该审判,并消灭。 “渎——” “我猜你的下一句台词是,‘渎神者,接受神的审判吧’,对不对?”沐言突然说。 “……” 阿尔忒斯选择了沉默,原本准备好的台词也缩了回去。 “这是神明赐予你的力量?” 沐言把白色神力凝聚成一颗米粒大小的结晶,在指尖搓动。 他仿佛体会到当年坎洛什他们的无奈了,他也能吸附并汇聚这股力量,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就和经验一样,除了升级以及支付学习法术的消耗,它还可以用来做什么? 他又不是《黄昏纪元》的程序猿,他怎么知道…… “渎神者!!” 阿尔忒斯看起来出离地愤怒了,他从屏障里钻出来,数道隐秘的波动射向沐言。 “交给你了。” 沐言拍拍古斯塔沃的头,从他身上跳离,后者拍打着翅膀用屁股硬抗了阿尔忒斯的空间刃。 一时间天上白色羽毛乱飞,古斯塔沃瞬间成了秃毛鸡,但实际上却没受到什么伤害。 阿尔忒斯盯着沐言,意图追过去,但眼前一花,一只夜刃豹突然掠了过来。 “幼稚。” 他冷哼了声。 出色的战斗直觉告诉他,在复合了水元素和空间魔法双重减速效果的法师盾面前,这种不借助任何附魔武器的近战攻击简直就是笑话。 他甚至没有用闪光术躲开,阿尔忒斯打算等敌人触发法师盾冰霜新星的瞬间用空间刃切开对方的胸膛。 然后—— “砰” 这一爪撕烂了法师盾,就像扯开纸糊的盔甲。阿尔忒斯被拍中肩膀,如出膛的炮弹,从天而降直直落入地面战场。 但想象中的落地声和大坑没有出现,夜刃豹突然变成一只白色大鸟,收拢双翼如跳水运动员一样追了下去。 劲风吹拂古斯塔沃头顶的翎毛,藏在里面的史矛革也探出了脑袋,他发现这种当飞行员的感觉很棒。 阿尔忒斯即将坠落时反应了过来,一连闪烁七次才堪堪抵消了巨大的惯性。 他感觉这具身体仿佛不属于他了,在他的记忆中,唯有小时候被獠牙猛犸正面撞飞的那次有如此强大的冲击力。 “使用蛮力的低等种族。” 站在地上,看着视野里的鸟头不断放大,阿尔忒斯不屑地哼了声,伸出手,他面前的空间顿时变得粘稠。 然而,他显然猜错了。 他看到正在俯冲的白色大鸟突然伸出翅膀,对他比了一个很不礼貌的手势…… “嗤嗤嗤” 周围的土壤下面突然窜出数道藤蔓,穿过脚掌将他钉在地上,同时泥土也变得柔软,把他深深陷了进去。 “咕——” 大鸟从天而降,变成一个人类,把一顶墨绿色水草编织的帽子扣在他头上,然后扬起胳膊,毫不犹豫地一巴掌。 “啪” 阿尔忒斯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搞定!” 古斯塔沃拍拍手,他从来没觉得战斗如此轻易。 …… 沐言冲向被精灵纠缠住的兰登侍卫长。 此时屏障里三位精灵正在和失去了两条狗的猎人之王纠缠,泽拉迦尔被神力侵扰,失去了战斗力,只能勉强遁入影界不让自己成为负担。 看到沙恩斯这么狼狈,沐言忍不住提醒道:“喂,你不会使用元素兽群吗?” “啥玩意儿?” 沙恩斯一回头,不小心被一个精灵一剑划中胳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沐言看的一阵头大。 “里基尔中间有一条裂缝,把自己的血涂在上面,然后用力一拧。灌注在武器里的神力配合你的火属性魔力,可以源源不断地召唤出元素兽群,嘉顿连这个都没告诉你吗?” “还有这回事?” 沙恩斯惊的合不拢嘴,他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嘉顿大人派来的。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用手触碰过它了,因为某个难以言喻的心理阴影…… 他看了眼咄咄逼人的三位对手,又看了眼自己被划破的手臂,咬咬牙蹭了上去。 血液被吸收,一个血色环状裂缝出现在战矛中央,沙恩斯急忙捏住两端,却怎么也掰不开。 “白痴,摘掉你的手套啊!” “啊?” 沙恩斯迟疑了一瞬,敌人又攻了上来,他来不及再婆婆妈妈,掌心泛起火焰,手套瞬间灰飞烟灭,他把肉掌贴了上去。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阵悠远的践踏、嚎叫声。 仿佛来自山林深处的无数野兽正在奔跑,地动山摇,排山倒海。 有一股冲动在促使他呐喊出心灵深处的指令: “听我号令!群兽奔腾——” 第六十九章 失落的月光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通体烈焰组成的兽群就像燃烧着的琥珀色雕塑,即使隔着空间屏障,也能让人感觉到其周身散发的炽热。 屏障里的空气变得扭曲,三位精灵被逼迫不断后退。 沙恩斯从未觉得自己有现在这么强大,他站在一头大地角犀背上,感觉自己像一个真正的万兽之王。 “给我冲——” 他挥舞着断成两截的里基尔,往前一挥,烈焰洪流向前滚动,三位精灵急忙使用卷轴穿过了屏障。 然而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呢?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空间屏障应声破碎,烈焰野兽追着三人冲了过去。 “哈哈哈哈,老子终于扬眉吐气了!谁还敢说我是萨弗隆最弱战力!!” 沙恩斯高兴地像个两百来斤的孩子,在野兽背上手舞足蹈。 沐言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是一点儿BOSS气质都没有。 当初80级最终副本群,霍加斯-萨弗隆穹顶中,沙恩斯可是最令玩家头疼的BOSS,除开那些独自一人时的碎碎念,台词也是中二气爆表,简直引领了潮流。 作为一个被嘉顿临时踢出来巡逻的家伙,带着两条狗的猎人之王的行踪无疑是最虚无缥缈的。他会沿着整个穹顶外围的火焰之地徘徊,或顺时针或逆时针,有时候干脆停下来思考人生。 这就导致在不同区域和他开战会触发不同对话文本,也就对应不同技能。 一般而言,最容易对付的是火山虫和烈焰蛆较多的饲料区,因为在他的第三阶段,也就是刚才展示的元素兽群阶段,所召唤出的兽群是随区域不同变化的。在这个区域,沙恩斯会高喊“我即是虫群”。 在靠近火焰池的地方,台词又变成“见证海洋的智慧”,然后召唤出一大群御风而行的鲨鱼海豚章鱼怪一类。在靠近焰火峰的地方又变成“随风而去吧小虫子们”,然后召唤出一大堆风蛇女妖一类。 无论怎么变,都没有刚刚他说的那么……直白。 而且沐言还诧异,这货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个技能…… 但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他得先去救侍卫长兰登。 因为他不仅认识这家伙,在游戏中还与他打过很多次交道。 …… 兰登单手挥舞着金色的胜利长剑,看似狼狈,但实际上稳稳抵住了敌人的攻势。 全力防守之下,他根本无暇顾及旁边发生了什么。 敌人是经典的一剑一法一猎组合,也只有精灵可以搭配如此奢侈且攻守完美的阵容来对付一个人类了。 只是碍于法术无眼,法师只是在为两名队友施加增益以及限制兰登,因此才给了他苟延残喘的机会。 敌人虽然强大,但也仅凭本能在战斗,没有什么配合,给兰登的感觉就像是亡灵,这让他很难以置信。 除了晨星人难忘的那天外,他没和亡灵正经交过手,但查理三世的近侍里有一个来自图灵的老家伙,他有过类似的经历。那个老人告诉他,对付这些骷髅架子有个最简单的小窍门,只要保证白骨射手和你之间有它们的同伴就行,后者会担心误伤同伴而站在原地发愣。 现在他就是这么做的,虽然敌人的确是活生生的人,但就是这么愚蠢,仿佛丢掉了灵魂。 再次格挡开一剑,精灵剑士仿佛失去了平衡,止不住倒退,兰登意识到摆在他面前的是个机会。 坚石领域瞬间收缩,数面高墙环绕在他四周,挡住了精灵剑士的去路。 “死吧!!” 金光一闪,高高举起的誓约胜利之剑斩断了敌人的武器,自上而下划过,敌人被劈成了两半。 呼—— 兰登刚松了口气,领域中的石墙瞬间土崩瓦解。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犯蠢了……失去了战士同伴,射手和法师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攻击他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流光箭矢和绚烂的魔法在他眼前炸开,而他刚耗尽力量,根本无法躲开。 要死在这儿了吗? 可是我还没见到大人所说的胜利…… 好不甘心啊! “你还是这么耿直啊……”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接着兰登面前一花,自己就被人带到了旁边。 “人类?你是谁?” 他盯着面前这个一脸微笑的人类,感觉对方似乎没有恶意。 “先解决问题。” 沐言耸耸肩,闪身迎向两名敌人。 “喂,敌人很强的!”兰登忍不住出声道。 “没事,我更强。” 年轻人毫不在乎地摆摆手。 兰登微愣,然后抡起剑咬牙冲了上去。骑士守则让他无法坐视弱者站在自己身前。 即便他已经不是骑士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在他看来,那个像是去送死的年轻人周身环绕着数种元素凝结成的光球。随着光球的颜色在头顶转换,各色绚烂的魔法从他手中倾泻而出。 他甚至没有使用武器…… 灰暗的飓风、流淌熔浆的陨石、从天而降宛如液态的烈火……还有一只白色大鸟不知从何处飞来,在精灵法师身后爆炸,然后那位正在吟唱咒语的法师就如遭重击,杖尖上汇聚的元素也紊乱了,自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魔力紊乱的情景,可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最终,在兰登惊讶的目光中,两个精灵被捆的结结实实拎了回来。 这个捆绑水平……一看就是惯犯了。 “搞定!”沐言拍拍手,他环视战场,看到沙恩斯玩大了,魔力耗尽的他无法维系兽群,重新被剩下两个敌人撵着跑,奥拉瑟也还能支撑,但也仅限于“支撑”。 战局很好地维持了“僵局”模式,没被他这个闯入者打破平衡,很完美。 与此同时,古斯塔沃也扛着两个战利品过来了,一个是陷入昏迷的阿尔忒斯,另一个则是他在战场边缘抓住的范加尔。 火刃剑圣范加尔?沐言眼前一亮,熟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这时沙恩斯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人类!你到底是不是盟友?” “抱歉,我只是个路过的。”沐言笑笑,然后被兰登拽了拽胳膊。 “这位勇士……” “叫我沐言就好。” “沐言先生,”兰登面露愧色:“还请你搭救我的同伴……” “什么?”沐言愣住了。 他路过这片战场时,一直以为这是信仰之争的前奏,兰登只是被卷入者,正打算围观鹬蚌相争坐收好处,没想到兰登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你们……是一伙的?” 他皱起眉头,元素在指尖汇聚,大有一言不合就先拿下对方的冲动。 嘉顿已经染指晨星皇室了?苏利亚不是说他们上次才在晨星大闹了一场…… 兰登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沐言?你是沐言?” “啊?” “兰斯洛大人说的没错,你果然来了!” “诶??” 沐言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走向了。 …… 五分钟后,位于天空的战斗结束,沐言放开了范加尔,火刃剑圣正一脸幽怨地望着他。 沐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对厨子的目光熟视无睹。 他从兰登那儿知道了兰斯洛和嘉顿暂时结成的盟约,令他诧异的是,兰斯洛仿佛知道扎老师他们的计划,已经提前在这边开始拉扯空间了,也正因如此,直到现在他们的入侵都没被发现。 沙恩斯等人也是看的一脑袋问号,无论是谁都没想过眼前这个强大的年轻法师就是一年前在伊莫特鲁让他们差点有去无回的大嘴巴神眷者。 冷酷的泽拉迦尔甚至恭敬地一口一个阁下,就因为沐言救了奥拉瑟。 但现在明显不是寒暄的时候,沐言略一沉吟,立刻安排他们几个前往银月城和苏利亚等人汇合,自己则孤身前往静谧湖畔。 这边取得这么夸张的胜利,甚至连阿尔忒斯都沦为了俘虏,幕后的神明却没有出现…… 他要是再猜不到兰斯洛和嘉顿的去向,那岂不是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信任? ------------------ 静谧森林深处,静谧湖底,这里是除了地面和天空以外的第三战场。 如果沐言在这儿的话,或许会发现静谧湖水泛着熟悉的光芒,就如信仰之战爆发前的那幕一样,水流之主从湖底缓缓升起,和风语者一起抵抗来犯的嘉顿。 但现在,湖水没有升腾,却宛如一锅煮沸了的汤,咕嘟着气泡,湖之精灵都循着本能逃离的干干净净,仿佛即将发生什么大事。 湖底,四道身影两两对峙。 四周是五面蓝色水幕,曰曰流动,上面却覆盖着一层淡金色力量。 这不是神力,也并非元素力量,但它隔绝了两位神明和伊卡莉的联系,并且将两位元素使徒困在了里面。 嘉顿对面是宛如大号林精的拉尔。风语者一言不发,蹲着身子,手指插进泥土里。 翠绿的藤蔓从河泥中钻出,试图冲破淡金色力量的束缚。每逢此时,嘉顿披散的火焰长发里都会冒出一团火花,精准地附在藤蔓上,将其烧成灰烬。 同样,每逢此时,嘉顿都会对拉尔流露出嘲讽的神色,配合他那副永远都在用鼻孔看人的表情,嘲讽力简直max. 伊苏面对兰斯洛,眼里似乎有些怀念。 “想困住我们多久。”伊苏道。 他望着嘉顿,就像在看一个尽情使性子的熊孩子。 “你不会认为,你的那群‘信徒’能在银月城掀起什么浪吧?她现在是一座无法陷落的堡垒,真正的神明,不会让他的信徒们被凡人战胜。” “真正的神明?呵……”嘉顿嗤笑道:“还信徒?那些灌注了神力的傀儡对你而言称得上‘信徒’?你们积攒了上万年的信仰之力现在还够用吗?” “这与你无关。”拉尔罕见地开口了。 嘉顿眉毛一挑。 “怎么,被戳到痛处了?风语者大人在上次伊莫特鲁大爆炸中失去了所有的信徒,但是连风之苍穹的门都没摸到……啧啧,听说你们界定神灵与凡人的标准是‘有没有信徒’,那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 拉尔的木头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湖底湿润的泥土下突然窜出遮天蔽日的藤蔓。 他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怒火。 嘉顿笑笑,火焰长发同样铺天盖日,在克制的属性面前,拉尔的愤怒很快被烧为灰烬。 “你吓唬谁呢?我的本体的确藏在萨弗隆,这道分身的实力只有十分之一,可是与被伊卡莉禁锢的你们比起来,大家彼此彼此。” 这还不算完,灰烬公爵还在讥讽道:“有的人为了力量放弃了自由,然而结果还不如一个彻底追求自由的‘叛徒’,啧啧,你们说如果沃森还活着,从他紧闭的嘴巴里会冒出多么嘲讽的语气词?” 伊苏表情如常,仿佛嘉顿的嘲讽落在空处。 “放弃吧,嘉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抵抗都是徒劳的,我们终究是伊卡莉大人手下的棋子,区别在于你会被毁灭,而我们不会。” 他转向兰斯洛:“至于你,我记得你,渎神者。你果然没有死,但这一次,你的灵魂将成为这片土地的养料。” “你的自信或许来源于某个女人赐予你的神力?”兰斯洛笑笑,抬起手,掌心氤氲着一团乳白色气团,伊苏和拉尔脸色瞬变。 和他们感受过的信仰之力不同的,这团力量没有那么炽热,饱含灼热的情感。它中正平和,就像初春的阳光,驱走寒意带来明媚。 “伊苏阁下,有个人曾经告诉过你神力的本质是什么,可你从没把它放在心上过,是不是该仔细思考一下了?”兰斯洛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元素之主冕下不留下这强大的力量,反而把它赐予你们…… “或者说,你们是否想过,这种力量能否帮助自己摆脱现在的桎梏呢?” 兰斯洛就像一个蛊惑人心的恶魔,平凡无奇的话语从他嘴里流出,深入两位元素使徒的心中。 “人类自身并无法产出食物,但他们种植庄稼,放牧牲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牲畜和庄稼无法反抗的基础上。 “如果它们可以呢?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嘉顿是回归旷野自由奔跑的野牛,那两位,毫无疑问,就是乖乖待在牛棚的牲畜…… “但是如果…… “如果我可以解开你们的缰绳呢?” 伊苏眯起了眼睛,但声音却冷意十足。 “够了,渎神者。停止你的妖言惑众,这不足以动摇我对元素之主的信仰。” 兰斯洛笑笑。 可你为什么要听我说完呢,水流之主阁下。 他看向伊苏的眼神多了几分戏谑,他知道对方听进去了,也受到了干扰。 他同情这些没有自我的生物,如他所言,他们只是别人放牧的牲畜,种植的庄稼罢了。 但现在,一颗不安分的种子已然种下,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冲破囚笼里冰冷的泥土。 这一切,都只需要黎明时的一束阳光罢了…… 伊苏的表情不那么淡定了,他开始控制四周的水幕,试图冲破淡金色力量形成的屏障。 嘉顿早就料到对方会不安分,水元素虽然对他有所克制,但在兰斯洛的帮助下,伊苏和静谧湖的联系被压制了,对方主场优势荡然无存,这给了他一丝机会。 虽然无法坚持很久,但也足够他拖住一段时间了。 突然,兰斯洛仿佛察觉到什么,对嘉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金色火焰从四周向外扩散,瞬间将伊苏和拉尔各自的神域挤压到最小。 趁着这个机会,兰斯洛松开对水幕的束缚,感知延伸到静谧湖之上,向外传达了什么消息。 然后,一切都恢复正常,他重新压制着水幕,嘉顿也将火焰收了回来。 四人又回到对峙的状态。 …… 与此同时,年轻的学者刚好来到静谧湖上空,微微停滞了一瞬,然后扭头离去。 第七十章 失落的月光V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们还要坚持多久?”嘉顿一面继续盯着拉尔的举动,一面给兰斯洛传音。 “一个小时。”后者道:“我刚才给他说过了。一个小时足够。” “真想见一见你所谓的‘希望’。” 兰斯洛笑笑。“他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但愿如此。” 伊苏看到面前的人类突然露出微笑,心里一凝,顿时紧张起来。 狡猾的人类…… ----------------------- 银月城,位于正东方向的皇家庭院中。 头戴王冠的蒂娜高坐于王位之上,神色威严,一言不发。 在她的左右手边,分别是梅米昂·影霜和仙吉尔·夜语。精灵七大家族中只有这两位享有侍伴女王的荣幸。 “仙吉尔卿。”蒂娜突然开口了,声音清冷,仿佛不含一丝温度。 她和一年前比起来,身上的气息判若两人,而且还带着一丝压迫感,即使身为传奇的两位族长在她面前都如履薄冰。 “女王大人。”仙吉尔微微躬身。 “关押在布尔洛德的囚犯,为什么迟迟不予以处置?” 仙吉尔平静的眼神毫无变化,淡淡道: “他们还存在为水流之主献上信仰的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安抚和劝诫,所以……” “哦?是这样吗?”蒂娜眉毛一扬,神情玩味。 “可是有人告诉我,原因不是这个。” 仙吉尔神色一厉,不动声色地瞟了梅米昂一眼,后者低垂着头,故意避开了和她对视。 “没有其他原因,女王大人。” “很好。”蒂娜微微颔首:“那么,我认为埃利尔·晨风不存在被劝诫的可能,而且他过于强大,可能成为布尔洛德的不安因素,请你亲自处理这个隐患。” 仙吉尔抬头盯着蒂娜。 “您执意这样做吗?” 蒂娜微笑道:“仙吉尔卿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没有,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 仙吉尔道,然后划开一道传送门,就此离开。 庭院的地面是透明的,下面是整个银月城的鸟瞰图。象征仙吉尔的红点从庭院消失,出现在了布尔洛德门口。 “梅米昂卿。” “女王大人。” “你也去吧,或许夜语族长需要一些帮助。” 梅米昂点点头,也随之离开。 庭院里的人走干净后,蒂娜一个人望着黑暗的夜色发呆。 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天上的双月,明明站在最高处,享受着万灵的信仰,却仿佛不存在一般。 …… 布尔洛德。 即便是这种地牢,精灵还是别出心裁地进行过装饰。地上的泥土中藏着恒温法阵,舒适的温度让地穴里植被茂盛,因为缺少自然光,所以荧光植物长势喜人,四周一片柔和之色。 此时囚犯们围坐成一团,被禁魔镣铐缠绕着手脚的埃利尔正在回答问题。 关在这里的至少有一千人,其中八成以上都是苏拉玛的学生和老师。 当剧烈的变革出现时,这群人抱有着最基本的抗争精神,坚持到了最后。至于那些轻易就被煽动的大众,他们在苏拉玛的求学经历早在漫长的寿命中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枝叶繁茂的艺术品味和知识,少了名为理性的主干。 而这些,正是这群人未曾丢失的。 …… “埃利尔先生,既然我们终究会死亡,那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一位因为寿命过长而迷茫的学生问。 类似的问题埃利尔听到过很多个。 “它没有意义,就如你这个问题一样。”他回答道,随即反问:“你认为自己热爱生命吗?” 学生摇摇头。“我对它没有感觉。” 埃利尔笑道:“那你为什么不从这儿走出去呢?那些卫兵就会替你结束它。” 学生想了想,表示自己拒绝。 “看,其实你热爱它,但没有意识到。”埃利尔道:“就像你问我什么是生命的意义,我也无法回答你一样,你总有一天会意识到的。” 学生似懂非懂地坐下,另一个又举起了手。 相较而言,他的问题就具体的多了。 “埃利尔先生,仙吉尔女士那天的演讲您听到了吗?” “当然,”埃利尔耸耸肩。“如果不是我听演讲入了神,怎么会来不及逃跑呢?” 精灵们哄笑,那人又问:“那您觉得她说的正确吗?人类占据了本来属于我们的家园……” 这个问题一出,四下安静,一双双迷茫的眼睛盯着埃利尔。 精灵想了想,道:“我们都知道,硫火荒原和焦黑石林上住着无数巨人,他们在数量超过某个阈值前是不会向外侵略的——你们的老师可能也都说过,这是巨人们化解资源危机的一种手段,发动战争来减少族内的老弱病残,即使胜利了,他们也会慢慢缩回这两块地方。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会呆在那里?” 一个学生举起了手。 “因为气候适宜,而且巨大化植物和建筑以及坚实的土壤更适合巨人们生存。” “回答的很棒,如果我是你的老师一定给你们学院加一分。”埃利尔笑笑,“这个问题放在人类和精灵身上同样适用。牧马平原上缺少森林,是大片的牧场和湖泊河流,你们能想象一个方圆千米内没有树的世界吗?” 精灵们摇了摇头。 “所以啊……”他感慨道:“我们生存在这里,不是被动约束,而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的祖先选择了这里,我们就坚守这里。” “那仙吉尔大人为什么要发动战争呢?” “这个问题……” 埃利尔十指交叉,两根食指轻轻敲打着手背,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镣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很早之前在硫火荒原有一群贪婪的五级魔兽,它们叫做食腐鹫。它们以其他生物的尸体为食,连同伴都不放过。 “有那么一年,这群魔兽叼走了巨人们的婴儿,在空中撕成碎片,鲜血一路流淌到鹰巢山。暴动的巨人们因此踏破狄芬斯之墙,向矮人们发动攻击,最终双方都伤亡惨重。战场顿时沦为食腐鹫的乐园……” “那食腐鹫呢?”有人问。 “这种生物灭亡了。”埃利尔耸耸肩,“因为贪婪。 “巨人们失去了孩子,无处发泄愤怒,将硫火荒原的所有魔兽都屠戮了一遍。至于矮人们,他们加筑了狄芬斯之墙,试图通过这里逃离的食腐鹫都被射死了。” 学生们同样听的似懂非懂,他们好像明白了埃利尔在说什么。 这时地穴出口处传来了笃定的脚步声,埃利尔正准备接着讲的话也咽了回去。 看清来人后,他突然咧开嘴笑了,然后轻声道: “我还有一句话送给你们,高贵的精灵们。记住我们对‘高贵’的定义,它从来都不是他人给予的,也无需通过任何方式索求。请永远记住这一点,如果说你对生命感到迷茫,那用它来捍卫这句话就够了。” 清明真是忙啊……抽空就码出来这么一章,跑了一天,明天应该要休息下,估计也一章。【溜了溜了…… 第七十一章 失落的月光V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说完后,他主动迎了上去。 “嘿,仙吉尔小姐,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美丽。” 埃利尔轻佻的语气让仙吉尔身体一僵,她回忆起许久之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午后,自己正在月亮井边静静地看书,突然有人上来搭讪…… 她绷紧的脸色缓和下来,抬起头正欲开口,却看到埃利尔饱含警告的眼神。 他在暗示我什么? 仙吉尔的脑子转的飞快,一瞬间想到许多事。 梅米昂? 夜语族长只用了一秒就想清了其中的弯弯绕,语气重新严肃起来。 “埃利尔,这么久过去,你想清楚了吗?” “我的想法在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仙吉尔女士。”埃利尔笑笑:“看在我们依旧这么默契的份上,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别让梅米昂先生看了笑话。” “哼。” 仙吉尔冷哼一声,长弓仙吉拉瞬间拉成满月,瞄着墙壁的某一处。 壁上的阴影一阵蠕动,化为影霜族长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 “你知道么,当年就是因为这种恶心的笑容,阁下才没有追求到仙吉尔。”埃利尔嘲笑道:“她和我一共用了四种比喻来形容你这种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样子,无论哪种都离不开‘愚蠢’的修饰。” 梅米昂的表情僵在脸上,但随即缓和。 “随你怎么说,死人总会受到优待,何况是你,前任祭司长阁下。” “赞美你的仁慈和友善。” 埃利尔礼貌地点点头,然后伸出了双手,就像一个束手就擒的犯人——虽然他已经是了。 “走吧,仙吉尔女士,带我走向神圣的祭坛,我知道你们要给我一个隆重的葬礼,要不然大家都不踏实。” 仙吉尔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手,内心有一丝挣扎。 她朱唇微启,正准备发出最后的哀求,却被对方用眼神制止了。 埃利尔的目光很坚决,就和当初与她分道扬镳时一样。 他们漫长的人生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只有相交的刹那距离最近,再然后渐行渐远,到现在已经看不清彼此的距离。 “我带你去。” 她突然抓住了埃利尔的手,并不是拽着手腕,而是关系亲近之人才会有的方式。 这个动作不仅让后者惊了,更让梅米昂愣在原地。 不过埃利尔的反应倒是很快,他勾起嘴角,冲梅米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目送两人走远,梅米昂眼神阴鸷,目光扫过地穴里的其他人。 他需要一些途径来发泄愤怒。 然而这时,令他讨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今天的卫兵这么少,正适合逃跑呢……” 该死! 他迅速放弃了这个念头,跟了出去。 他不能留给仙吉尔任何可趁之机! …… 精灵的祭坛在很久以前只是作为一个宗教场所,那时它还叫双月神殿。 这儿有四座建筑,围成一个四边形。但每一座都用圆弧通道相连,从高空俯视就像一个椭圆环。 圆环中心的庭院有一口深不可测的枯井,一年中有十天时间,夜晚恬静的月光都照射进来,看起来就像从枯井中发出来的一样,与双月连接在一起。 所以每一名祭司长死后的尸骨都会被投进去,他们希望自己能回到双月的怀抱,而这束光芒也是所谓的阶梯。 但现在,这座枯井里氤氲着神力的光辉,在其中浸泡过的精灵要么成为灌注神力的傀儡,要么在强大的自我意志下被神力摧毁,不得不说这是件非常讽刺的事情。 仙吉尔就这么牵着埃利尔的手,如果忽略她紧绷的表情和后者因为镣铐而显得滑稽的步态,两人还真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 井边的侍卫都被屏退了,梅米昂仍坚持跟在后面,一方面目睹埃利尔迈向死亡使他愉悦,一方面两人耳鬓厮磨的样子又让他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痛并煎熬着。 站在井边,埃利尔探头往下看了眼,乳白色的神力炽热地翻滚着,倒是一点儿都不恐怖,更像泡温泉一样。 “可以松手了,仙吉尔女士。”埃利尔笑道:“你现在攥得越紧,等会儿就越伤心。” 仙吉尔松开手,后退三步。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该说的话在刚才这段路上已经说够了,但都是说给她自己听。 她已经不是很久以前那个小女孩了,她有自己的使命,而眼前这个人会妨碍她。 “那么,永别了,两位。” 埃利尔豁达地笑笑,纵身跃进井里。 感受到滚滚热浪越来越近,他突然回忆起前前前任祭司长嘉兰临死前握着自己的手说的那些话,他说自己不止一次看到了以前的人和事,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之类的,但他始终认为那是假的。 可当这一刹那真正来临时,竟这么真切。 记忆自动浮现,走马灯一样,从他进入苏拉玛学习开始,因为吊儿郎当和不思进取被誉为晨风家族的耻辱,到后来偶遇那个神奇的老头,成为他的学生,逐渐声名鹊起,成为举世不出的精灵天才,然后邂逅了仙吉尔,和她陷入热恋,再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分手…… 当然和这些比起来,几次直面神灵才更刺激,也更让人感到生命的渺小、脆弱,以及……所谓神明的冷血。 看清真相的他愈发觉得这个世界的黑暗和无药可救,但也愈发开始理解那个老头的想法。 “耐心和希望是人类最后的财富。”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精灵。 这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时代,人们所信仰的神明冷血、蛮横,生灵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甚至不如棋子。不安分的被抹杀,试图逃脱棋局的沦为傀儡……他发自内心地讨厌这个世界,可他又不能逃避。 总要有人站出来,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我要寄希望于别人,而不是主动寻求解脱呢? 于是他伪装成人类,化名光之主建立了晨风学院,也在许久前意识到族群中的无信者越来越少时开始做些什么,但收效甚微。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有用,也看不清未来到底在哪儿,这些他都不在乎了。 反正老子都要死了,管他呢。 埃利尔想。 他这一生漫长而绚烂,就这样结束似乎也不错。如果说生命存在意义的话,能够心怀满足的死去,或许就是拥有了意义吧。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然后耳畔传来呼呼风声,想象中的灼热触觉并未出现,反而听到了来自梅米昂的惊呼。 “闯入者!!” 第七十二章 失落的月光VI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闯入者!” 仙吉尔也发出一声惊呼,但在看到一道身影掳走即将坠入深井的埃利尔时,她竟然打心底里感到一丝庆幸…… 但现在不是庆幸的时候,梅米昂已经对她怒目而视。她知道自己如果再发呆下去,身上的嫌疑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于是长弓仙吉拉被扯成满月,一道月白色箭矢搭在她中指的第二个关节上,尾巴带着宛如月色的清冷光芒,直奔闯入者而去。 “啧,光辉之矢。” 沐言轻叹一声,空闲的左手似弹琴般律动,一阵波纹弹射出去,精确地击碎了箭矢。 仙吉尔本人虽然没有被写进副本,但这张双手弓仙吉拉可是作为奖品被赐予了第一位击败嘉顿的玩家。 当初星辰公会首杀灰烬公爵以后,这把弓被时任祭司长的阿尔忒斯赠予了团长碳烤排骨,又转交给队内的第一风行者柠檬苏打,沐言也有幸看到了其卓越的属性。 除开超华丽的面板不谈,这把弓的最大特性在于自动生成破魔矢,属于物理攻击但造成元素伤害,并享受法伤加成。 这就意味着当你以为它是魔法箭矢,用法师盾来格挡时会被视若无物地洞穿——非塑能系法术的密度无法抵挡物理攻击。 但当你以为它是物理攻击,试图用坚固的铠甲来减伤时,元素能量又会透过铠甲,着实令人头疼。 对沐言来说它却很好破解,用元素模拟出物理攻击就可以与之抵消,他刚才扔出去的波动即是如此。 …… 见自己的攻击被轻易化解,仙吉尔愣住了,如果不是瞥到埃利尔同样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她会怀疑这两个人是串通好了的。 “贱人!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看,果然人这么想。 梅米昂急得直跳脚,但因为沐言在双月井上空飞来飞去,他又不敢主动上去。 毕竟他也怕被敌人推入井里,他虽然明面上他是神明的信徒,可谁也不愿成为灌注神力的容器。 有那么多傻子就够了,他可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看起来他们很忌惮这个?”沐言道。 这句话让埃利尔翻了个白眼。 “废话。”他说:“你是谁,为什么来救我?” “我还以为你能问多么有营养的问题,你也这么耿直吗?”沐言笑笑。“既然来救你了,就肯定是友军了,这还用问吗?” 埃利尔颇有棋逢对手的感觉,但现在显然不适合唇枪舌战。 “解开镣铐,我可以帮——” “锵” 他话还没说完,沐言就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木剑,跟切纸一样划开了禁魔镣铐。 “真是见鬼了……” 被解开束缚的法师嘟囔着,他怀疑束缚自己的是个假禁魔镣铐。 来自伊莫特鲁的木剑接触的瞬间就破坏了镣铐上的魔纹,而以其锋利度切开这种材质也不在话下。 沐言也配合地松开了手。 埃利尔漂浮在双月井上空,活动着脖子和肩膀,十根指头捏的咔吧作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拳师。 “男人交给我,你去对付女的。”他扔下一句话,就冲向了冷着脸的梅米昂。 影霜族长此刻就像家族的徽章一样,脸上冷若冰霜,挥着长剑张开黑夜领域,化身成一滩影子迎敌。 沐言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自然满口答应。 “我只给你十分钟。”他传音过去,同时冲向仙吉尔。“救你不是无偿的,后面还有更麻烦的事。” “收到。” 双方各自开战,从外面看起来今晚的双月神殿格外热闹,因为恰巧是每年的十天之一,月光直直落进井里,不断有元素光芒绽放,溢出井外,这光景也让卫兵陆续汇聚了过来。 …… 同一时刻,在城外伺机待发的阿玛瑟和苏利亚也被惊动了,他们明显察觉到此时城内的气氛不一般。 “有人率先动手了?”精灵问。 苏利亚隐约有种感觉。 长时间使用来自伊莫特鲁的那把木剑,让她对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羁绊。就在刚才,仿佛城内传来了一丝感应。 三天前这把剑被沐言借走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他…… “我们也进去,把水搅得更浑。” 苏利亚站起身,两人先后挥剑砍在城墙上,在银月城外围的结界上砍出一个豁口,顿时魔法报警声和守卫扯着嗓子的呐喊不绝于耳,整个银月城笼罩在一片惊慌之中。 …… 沐言召唤出三道飓风吹偏仙吉尔的箭矢,闪身大胆的靠近她,彩虹色震荡波纹从脚下蔓延开来,地上顿时出现了细密的龟裂。 眼看震荡就要波及到精灵身上,她一个灵巧地翻身,像只蝴蝶起舞,在空中射出一串箭矢,封死了沐言再度靠近的意图,也借着推力远离了此处。 平稳落地的仙吉尔站在双月井另一边,她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但距离两人交手只过去了五分钟不到。 她仔细检索自己漫长的人生,发现记忆中并无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类法师。 起码没有一个喜欢贴近自己的人类法师,他的压迫力就像一名剑士,甚至高于后者。 如果一定说有的话……或许那个叫格雷泽的白袍法师算半个,可他早已成为了傀儡。 沐言也有些惊讶,他本以为知晓精灵射手的习惯以及仙吉拉长弓的属性会为自己带来压倒性优势,可实际上只是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很多情况下他的思维快于元素操控,说白了就是缺少大量练习,还没构成本能反应。 相较之下隔壁的埃利尔就厉害多了。 在他手底下,梅米昂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只是在凭借双月神殿的特殊构造苟延残喘罢了。 影霜族长也看的相当清楚:神殿被人用结界封锁了,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但来自四面八方的护卫正在试图突破,到了那时才是他反击的时候。 …… 战斗进行到第七分钟,沐言临时布下的结界终于被姗姗来迟的80级精灵信徒轰破了。这群人仿佛只会按照既定路线前行,并不具备阿尔忒斯那么高的智能,绕了一大圈才赶到场。 就好像对这些灌注了神力的容器而言,能力和智商呈反比。 结界破碎,梅米昂的黑夜领域像流水一样倾泻而出,蔓延到神殿外围,他也终于借此逃离了埃利尔的“魔爪”。 仙吉尔再次将弓拉成满月,然而不同的是她从腰间的箭袋上摸出一根蓝盈盈的箭。 这是什么? 沐言神色一凝,事情突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光芒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闪走,试图规避,然而箭矢依旧扭头跟了过来。 “不是吧?” 沐言一连从地上扯出三道土墙,但都被穿过,送出的震荡也被击的粉碎,箭矢始终锲而不舍地缀在他身后,上面的光芒愈发靠近。 “用那把剑劈啊!”埃利尔急的大喊,但梅米昂带着一票人围住了他,法师自己都应顾不暇。 “这是附了神术的星辰砂,只有靠蛮力能让它停下来!” “蛮力?” 沐言苦笑不已,我要是有这玩意儿还当什么法师…… 不过埃利尔的话倒是让他想起一个猎人的逆天buff,名为“水流之主的凝视”,效果也简单粗暴——远程攻击必中而且必然暴击。 《黄昏纪元》里但凡有弹道的攻击都存在被闪躲的可能,但最基础的火球术都有自动瞄准能力。因而对猎人玩家来说,越靠近纯元素材质的箭追踪性越佳,但伤害也愈发低,毕竟它失去了弓箭应有的依仗——速度和力道,而且猎人也不是堆法伤的职业。 于是这个buff就显得很逆天了,它甚至不会浪费附魔材料……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一连七次闪光术已经超出了他的极限,可跗骨之蛆依旧。他跑的不够快,终究还是被追上了。 只要射不准心脏,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样想着,他撑起了最厚的塑能系法师盾,并掏出木剑挡在胸口。 《黄昏纪元》6年游戏生涯,他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拿起剑了,这还真是黄花闺女上花轿。 箭尖在视野里不断放大,自从成为法师以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 果然是准备不够充分呀…… “铛——” 一声清脆的格挡声入耳,同时一道身影被撞进了沐言怀里,这一幕似乎在一年前的伊莫特鲁上演过一次。 又是对戒上的风闪,这玩意儿两次从夺命箭矢下救了他。 但不同的是,这次苏利亚没有被震裂虎口,少女反而神采奕奕地跳了起来,对沐言一挑眉毛:“还说我是累赘不了?” “当心——” 沐言猛扑起来一把抱住她,少女身子一矮,一道碧绿箭矢擦着她的马尾射了过去。 “你说你嘚瑟什么!!” 少女心有余悸地吐了吐舌头,然后立刻咕噜爬起来,留给他一个坚定的背影,还有摇晃的单马尾。 “准备战斗!”她神色认真道,但又偷偷瞥了沐言一眼。 沐言被她逗笑了,这姑娘显然把埃里克的转移话题技能学来了。 仙吉尔对又一个人类闯入者不胜其烦,借着地势优势,她又接二连三地射出箭矢,但像之前那种附了神术的蓝色箭矢却没有再拿出来了。 同时也有数个精灵信徒瞪着蓝眼珠子冲两人围了过来,沐言和苏利亚不得不背靠背面对这群人不像人,亡灵不像亡灵的怪物。 “阿玛瑟呢?”他问。 “这儿!” 一道身影从天井跳了下来,银色的剑气伴着月光一齐落下,在两人周围划出一圈痕迹,也逼退了精灵大军。 “我本来觉得咱们人手挺多的,可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有些不够。”沐言撇撇嘴,他开始后悔让古斯塔沃去救木喉村的熊怪了,如果那货在这儿,他绝对可以一个人拖住一群。 “是啊,我才发现银月城里还有这么多高手。” 阿玛瑟笑笑,又划出一剑逼退了靠上来的精灵。 “其实这里面许多人我都见过,只是我不记得他们有这么强。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儿,我们明明际遇不同,结果却是一样的。”他感慨道。 “你是说……” “他们如果还有神智的话,应该会很诧异我竟然也变强了。”阿玛瑟道。 沐言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仿佛抓住了什么。 阿玛瑟的实力突飞猛进,在于夏穆送他去赫鲁时送了一大堆经验给他——这部分来自于他在伊莫特鲁那波运营收入…… 那么眼前这些…… 他猛的瞥向身后的双月井,那头的仙吉尔还在虎视眈眈。 她显然贵人多忘事,已经忘了阿玛瑟是谁,但这不影响她从眼前的银发精灵身上感受到不亚于梅米昂的强大气息。 “充沛的神力井……啊不,经验池,这还真是个池子。” 沐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喃喃不已,他还把手伸进了井里。 “喂小子——你——” 埃利尔的惊呼戛然而止,然后愣住了。一个不小心他还差点中了梅米昂一剑。 原因无他,眼前这一幕着实太匪夷所思了。 那个年轻人把手伸进井里,沸腾的白色神力竟然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他掌心。池子里旋转的水流掀起一股潮汐,巨大的拉扯力开始不局限于井内,波及到井外的空间…… 对他们几个而言,这股力量顶多掀起一阵飓风,无关痛痒。 可对此时神殿内的大多数精灵而言,这是一阵抽髓蚀骨的飓风。 他们体内的神力被牵引着,顺着毛孔、嘴巴、耳朵……身上一系列孔洞源源不断地涌出,汇聚进双月井里,然后汇聚到沐言掌心。 此刻他手里的神力结晶已经涨到鹅卵石那么大,比之前从阿尔忒斯那里得到的大了何止百倍。 失去了神力的精灵顿时软塌塌倒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生气的破布娃娃,眼神无光。 偌大的神殿原本满布激烈的打斗声,此时却只剩下了诡异的风声。 四下一片寂静,连站在神殿外的卫兵也倒了一地。 梅米昂开始恐惧了,他正打算离开这儿,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苏利亚挡在他面前,手里捏着一枚水晶球。 这里面是白鸦剑圣西利欧的灵魂。701年前,正是眼前这个精灵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没有派出援军,让整个白鸦军团战死在黑棘森林。 现在是时候偿还这笔血债了。 水晶球在地上摔得粉碎,西利欧的虚影凭空出现。 他原本双眼无神,只循着本能依照吩咐行事,可在看到梅米昂的身影后,他的身体突然一僵,然后微微战栗起来。 苏利亚很清楚,那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因为愤怒和兴奋。 不知道影霜族长是否开始后悔作为精灵的特权了,七百多年的风霜未让他的容貌发生一丝一毫变化,乃至于一眼就被认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他内心的高贵,依旧如七百年前那样坚定,未被眼前冲天的杀意动摇分毫? 咕之5th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七十三章 失落的月光IX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双月神殿中能够站着的只剩下六个人,两人类四精灵。 苏利亚拦住了梅米昂,阿玛瑟则提着剑走向仙吉尔。 他要讨要一个说法。 关于数年前他所经历的一切:依德丽尔为什么会惨死在自己的生父格雷泽手中,两人各自的扮演者到底是谁,谁又是幕后主使,对方究竟为什么要上演这么一出好戏给自己看? 这些问题已经在他脑海中徘徊了许久,现在是时候得到解决了。 仙吉尔也认出了阿玛瑟,她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采,罕见地蹙着眉头。 “你是阿玛瑟?” “好久不见,仙吉尔大人。” 阿玛瑟的声音不温不火,经过这一年的历练,他的性格已经沉稳了许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子了。 “怎么,你是要拦住我?” 仙吉尔不屑地笑笑,虽然对方夸张的成长速度超出了她的预料,但她依旧不认为这个软弱愚笨的精灵能做什么。 她之所以记得这个精灵,只不过是因为对方在某件事中扮演了一个边缘角色,而且他是从风之苍穹走出的精灵之一。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阿玛瑟微笑道,长剑横于胸前,银之领域绽放,整个神殿内顿时镀上了一层银辉。 他剑尖向前,一字推开,银色剑气从四面八方封锁了仙吉尔的去路,整个人也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 仙吉尔冷哼一声,震荡弓弦,无数根细小的光矢弹射出去,意图格挡。 但她明显小觑了阿玛瑟,她的光矢纷纷化作齑粉,这些仿佛镀着银的剑气坚不可摧,径直朝她射过来。 仙吉尔身体灵巧地后仰,像蛇一样扭动着腰,以手撑地翻转身体躲开了这些攻击,不仅如此,她还轻盈地蹦出去十米多远,避开了与阿玛瑟的正面交火。 两个人再度拉开距离,遥遥对峙着。 …… “看起来这儿的局势稳住了,你跟我来。” 沐言把手从井里取出来,对埃利尔勾勾手指,后者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跟了上来。 虽然他觉得沐言的年龄可能都够不上他的零头,可这小子一口气吸干了双月井里的所有神力,将其聚成一个脑袋大小的球收了起来,光这一点就足够他跟上去一探究竟了,更何况对方还救了他。 “不担心你的盟友们吗?”他饶有兴趣地问。 沐言笑笑,转向苏利亚:“喂,亲爱的,这儿交给你了,能替我坚持一个小时吗?” 少女脸上顿时飘起几多红晕,咬着嘴唇默不作声,但眉眼里的笑意充分说明了她此刻愉悦的心情。 她手底下的攻击猛然比刚才快了一个档次,梅米昂被苏利亚和西利欧联手打得节节败退,看上去被质疑能否坚持一个小时的更应该是他才对…… “你看。”沐言耸耸肩,“他们可是巴不得我把这儿交给他们呢。” 埃利尔撇撇嘴,跟他一齐离开了神殿。 在神殿外,找了个里面看不见的角度,沐言这才不放心地布置下结界和静止陷阱,还召唤出海德薇躲在上面,嘱咐它务必看好,如果苏利亚有危险就冲进去帮忙。 “包在我身上咕——” 傻鸟拍着自己的胸膛回答。 如果说这些天古斯塔沃有什么得意的成果,那大概是教会了海德薇两句话,一句“包在我身上”,一句“绝对没问题”,语音流畅,还带伊莫特鲁德鲁伊众的口音。 埃利尔不禁瞥了他一眼,“亏你刚才还把话说得这么满,我从你的举动看不出一点‘信任’的影子。” “埃利尔大人这么理直气壮,一定还是单身吧?” “你……” 埃利尔竟一时语塞。 似乎的确如此,他和仙吉尔的恋情无疾而终后就平静如水地过到现在,对方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被我言中了吧?”沐言笑笑,他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不解风情的人,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埃利尔大人对秘法魔塔熟吗?” “很熟,怎么?” “那再好不过了,我需要阁下帮我修改里面的魔力纹路,把它导向地面,而不是塔尖。” 埃利尔皱起眉头,“你想做什么?大量无序魔力逸散在地面上是会引发魔力紊乱的,在银月城这种魔力管道密集的地方这样做无异于毁了这里。” “不不不,我只是要让它提供一部分能源而已。”沐言解释道,随手击飞了一队往这边赶的卫兵,带着埃利尔走向角落里埋着的道具和魔纹。 他简单解释了一遍众人的计划。 “……所以布尔洛德的众人都被算在里面,除去我们耽误的十分钟,阁下有二十分钟用于解决四座内环的秘光魔塔,剩下半个小时将布尔洛德的精灵们带出来。” 听完这一切,埃利尔陷入了长考。 他似乎有些难以接受,看上去很费解。 “可是……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他问:“你的确很强,即便和七百年前不可一世的兰斯洛比起来,你都称得上人类的天才。可即便如此你无法与神明为敌。你刚才从双月井里攫取那么多神力肯定已经惊扰了他们,现在不急着逃跑而是和我讲述这些……我只能将其理解为最后的疯狂。 “你应该很清楚才读,惹恼了神灵,洛坎没有一处可以供你和这些精灵藏身的地方,你要把他们传送到哪里去?” “所以我才说有时间限制。”沐言解释道:“与其花费时间在质疑上,不如立刻去做,别再让我怀疑精灵的承诺了,光之主阁下。” 久违地听到这个称呼,埃利尔神色一凝。 他想起了许多事,比如当初建立晨星,比如那些年的抗争,比如后来自己逐渐失去了斗志,变得畏首畏尾…… 似乎只有刚才被投入双月井之前有那么一丝热血涌入大脑,回想起自己这一生的经历,然后感觉到热血沸腾。 如果还能有机会做些什么,你会选择怎么做,埃利尔? 他觉得这个问题自己可以用行动回答。 “你知道很多东西,人类。” 埃利尔走向最近的一座秘光魔塔,回头道: “但愿下次双月升起时,我会为此时的决定感到庆幸。” “Irinon-Allanosh.”沐言躬身道。 精灵微愣,随即笑着离开了。 这在精灵语中寓意为“我一定不辱使命”,不过很少有精灵用就是了,因为他们一生也做不出多少承诺。 “但愿下次双月升起时,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人类。” …… 目送埃利尔消失在夜色中,沐言看着四面八方逐渐靠拢的卫兵,暗叹一声果然“活点地图”已经被提前激活了,否则他不会这么快被找到。 这东西是银月城的几个秘密之一,基本只有声望高于尊敬的玩家才知道,因为只有这种人才有资格进入群星庭院,看到大厅地板上的银月城微缩全景图。 作为一名在阿尔忒斯处和银月城的声望同时刷满的玩家,沐言有幸了解到了这块地图的由来。 银月城也是建在魔晶矿脉上的城市,或者说静谧森林的出现就依赖于这条矿脉。 天生元素亲和又热爱艺术的精灵们勘测到这条矿脉后,按照它的分布规划了城市魔力管道分布,再由此安排了建筑。十六座秘光魔塔就建立在矿脉的密集点上。 至于暗夜之塔,那更是一个超大节点,甚至可以拿来单独做一座主城的能源中枢。 这样的设计就产生了一个结果,即在充沛魔能的浸润下,银月城的每条街道都相当于一个微缩法阵,活人——尤其是法师在上面移动时均可以被侦测到,除非遁入影界,否则无法掩饰。 对精灵而言,几乎每个人最差都是法师学徒,体内蕴含着魔力流动,因此群星庭院的地板又被玩家戏称为“活点地图”。 这玩意儿是随80级开放一同问世的,现在提前了整整20年,也让沐言也有些唏嘘不已。 不过唏嘘归唏嘘,冲上来的敌人他一个都没放过。 他甚至不满足于这种愈发缓慢的“刷怪速度”,循着来源一路闯进了群星庭院门口,就像一块吸铁石,把四面八方的卫兵都聚集了过来。 一方面这的确是活点地图的功劳,另一方面则是那口井。 他刚引起了一场神力潮汐,现在就像一个超大号路灯,在漆黑的夜里无比耀眼。作为灌注了神力的信徒们则像蚊虫一样喜欢围着光源飞舞,即便坐镇中央的蒂娜女王没有调度,他们也会主动靠过来。 这样一来,在银月城各处制造骚乱的萨弗隆众人也被引了过来。 “你又干什么了?”沙恩斯忍不住问。 他本来打得正开心,眼前的敌人突然撒腿就跑,眨眼的功夫就溜得没影儿了,一路尾随过来就看到沐言骚包地站在庭院上空。 其他人也一齐看向沐言,很显然他们也想这么问。 他们虽然按照沐言的指示在各处制造混乱,但除了兰登以外其他几个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故意挑那种人少、偏僻、不易被围攻的地方开打,为的就是逃跑方便。 毕竟命令不是嘉顿发出来的,没有阳奉阴违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就拿了点东西……” 沐言挠挠头,掏出那个篮球一样大的神力结晶给他们看了眼。 一众来自萨弗隆的信徒顿时傻眼了。 “嘉顿大人在上……” “我发誓我绝对没见过这么大的信仰结晶……” “这是假的吧??” …… 沐言把东西收了起来,冲眼前的笼罩在结界中的庭院努努嘴。 “该干活了,这东西之后再议。” 这句话让在场的众人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既然“之后再议”,那是不是说见者有份? 智慧生物的联想功能往往带有强烈的主观既视感,所谓“梦想”就是这样诞生的。 虽然萨弗隆众人并非靠灌注神力生存,但他们每一次重塑身体,每一次晋级,每一次获得新的赐福都是依赖神力,这玩意儿就跟钱一样,谁也不会嫌它少。 于是一系列卖力的攻击落在了庭院的结界上,随着蒂娜在庭院中的一声令下,银月城角角落落的卫兵们也汇聚了过来,和众人交战在一起。 看着这一幕,沐言不禁感慨万分。 介于《黄昏纪元》极高的自由度,游戏中的玩家们无时无刻不再脑洞大开,比如见到银月城全貌后,就有人联想:作为议会大本营的“群星庭院”可否作为一个40人团队副本。如果真的成了,谁来做BOSS,会什么技能,玩家要怎么攻破,从什么地方入手会更好之类的话题经久不息。 这虽然只是一个脑洞,但在许多职业团队指挥和顶尖玩家的参与讨论下,还真得出了一些干货。 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要寄希望于像其他副本一样从“下水道”或“后门”进来,最佳方案竟然是从正门强行突破。 一方面在“活点地图”的帮助下,任何偷袭庭院的行为都无异于掩耳盗铃。 另一方面,庭院正面的结界的确是最好突破的。 这是一个影舞玩家测出来的,随后匿名发表在了论坛里。他说精灵为了追求结界的美观,结界并非正球形,而是像足球那样由多个正五边形贴合而成,棱角分明,当光芒闪烁时煞是好看,但也因此每一处的抗打击能力不一样。 比如正对雾凇广场的上方结界,相当于一面平整的玻璃墙,只要击碎一个点,这块正五边形就会破碎,届时露出的孔洞很容易成为突破口。 沐言一直把它当做一个玩笑记忆着,从没想到它还有被付诸实践的一天。 现在众人的攻击、或是与卫兵战斗的波动溅射在结界上,激起了五颜六色的光芒流转。 果然如帖子里说的那样,一块块表面平整的五边形浮现,边界线清晰可见,七色光芒在其上波动,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一样绚烂。 “水友们诚不我欺呀……” 沐言喃喃道,手底下也不含糊。 他的感知包裹着结界,感受其每一丝魔力变化速度,然后操控元素汇聚于一点,凝成一把厚实的长枪,尾巴带着张扬的飓风径直朝下螺旋疾射过去。 “嗤—— “咔嚓——” 两种声音先后发出来,五边形结界应声破碎,像华美的长袍上被烟头烫了个洞。 第七十四章 失落的月光X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结界破碎,他们一群人还未来得及冲进去,无数卫兵就发疯似的堵了过来。 他们口中高喊着“为了蒂娜女王”,脸上泛起疯狂的神色,湖蓝色的眼珠闪着明亮的光,就像炸药引线上的火花,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 但此时沐言却异常的清楚。 这一定是佯攻。 原因很简单,正如埃利尔说的那样,银月城的地下满布魔力管道,并不稳定,尤其是现在他将秘光魔塔的能量引导向地面以后,它就变得更加敏感了,相当于密集电路上方隔着一层浸了油的泥土,如果此时这群打火机一样的信徒再那么往地上一躺,那结果可想而知。 偌大一个银月城,不被炸翻天也要毁掉大半,这是蒂娜乐意看到的吗? 显然不是。 她要的就是用这股气势喝退众人,留给她修复结界、重整旗鼓的喘息之机。 这样看来,这个一年前被他随便怎么调戏的都只能生气的精灵少女,似乎不仅在身份上成为了一个女王,在心智上也愈发成熟,这不禁让沐言很好奇,对方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事实也如他所想,面对扑上来自爆的卫兵们,萨弗隆众人瞬间一溜烟跑的没影了,只有兰登咬牙站到了沐言身前。 “快走啊!!”他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只是从背影也看得出这位昔日侍卫长阁下有多紧张。 他横剑于胸前,低着头,甚至不忍目视前方。 其实他也怕得要命。 然而兰登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想象中的热浪和冲击,他诧异地睁开眼,却看到面前的卫兵都呆呆木木地站着,原先的光芒也黯淡了。 此时一道浑身散发着冰冷气质的身影从结界破开的洞里缓缓走出,目光掠过他的肩膀,落在身后。 兰登回头,看到沐言脸上“果然如此”的神情,方才意识到这小子为什么不跑。 沐言见对方瞧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兰登阁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尤其是和那群机灵鬼比起来,啧,嘉顿的信徒哟……” 他的语气像是嘲笑又像揶揄,声音不高,但在魔力的加成下传到四周每个萨弗隆众的耳朵里。 然后学者将目光放在了许久未见的蒂娜身上。 精灵少女除了额头上继承了来自仙吉尔的那颗宝蓝色水钻以外,容貌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更加冰冷。 那种自以为是的高傲彻底渗进了骨子里,再也没有了小打小闹的感觉,反而真正成为了“气质”。 这一点上,她甚至做的比仙吉尔更好,就像一个真正的上位种族。 那是一种对其他生物的蔑视,不存在无谓的讥讽、贬低和嘲笑等等,只是单纯的无视。 就像人不会在意脚下的蚂蚁,巨龙不会在意地上的人类一样。 “人类。” 她开口了,甚至懒得叫沐言的名字,或许是忘记了,又或许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你很出色,水流之主需要你这样的信徒。” 诶? 第一句话竟然是招安,这多少让沐言有些惊讶。 “不过在那之前,你需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她紧接着又道。 呵…… 果然。 “那要怎么弥补呢?女王陛下?”沐言笑道。 “杀了这些异教徒。” 蒂娜的手杖在空中轻轻一磕,柔和的蓝色水带不知从哪里渗出来,瞬间缠绕了隐在周围的萨弗隆众人,就连遁入影界的泽拉迦尔都未能幸免。 “我代表水流之主赐予你这个手刃异教徒的机会。”她说道,然后看向奥拉瑟和泽拉迦尔,喊出了两人昔日的名字。 “艾莉瑟拉和伽拉泽,向水流之主献上你们的灵魂,他会帮你们洗涤身上罪恶,让你们重归纯洁与高贵。” 泽拉迦尔闪过一丝嘲讽,龟裂的皮肤下面隐约闪过岩浆一样的红色,缠绕他的丝带竟然冒着嗤嗤白气被烧断了。 挣脱后的火镰一声不响地遁入了阴影,再次出现时就来到了蒂娜身后。 “嘉顿大人的恩泽不容亵渎!” 低沉的声音响起,但听得出此刻泽拉迦尔无比愤怒——倒是很少见他有这么激动的情绪。 火镰挥出,丝毫不因为对方是女人而怜惜多少。 “呵,无知。” 蒂娜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纤细的右手抬起,看似柔弱无骨,可竟硬生生挡住了泽拉迦尔的火镰。 “铛——” 后者就像砍在一面墙上,声音清脆,反而自己被弹出去老远,他落地的瞬间再度消失。 看着这次交手,沐言不禁眯起了眼睛。 眼前这个精灵似乎不好对付呀,对方的身体为什么突然变成这种强度? 他印象中主修防御的传奇盾剑士都不能无伤反弹火镰的攻击吧? 短暂的交手过程中,他始终盯着对方,只要她使用了一丝神力自己就能察觉。可不管是水蓝色丝带还是硬抗这一击,都只是涉及到元素的使用,并无神力介入。 而且最关键的,那声清脆的碰撞,让他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他依稀记得那是一次屠龙行动,两个刚转职的剑圣跳到龙背上开着高加成的剑心buff打完了一套帅气的幻影斩击,结果竟然没破防……反而是武器和龙鳞碰撞的声音异常清脆悦耳,还富有规律,后来这段被团长专门截取出来做成了鬼畜音频广为流传,名字就叫“勤劳的搓澡工x2”…… 因为那段音频实在太洗脑,沐言听了不下二十遍,以至于刚才听到熟悉的一声“铛”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了一瞬。 不会是真的是那样吧……似乎有必要试一试。 沐言对兰登耳语几句,后者点点头,趁着蒂娜被泽拉迦尔缠住,冲过去将被束缚的几人都解救了出来。 萨弗隆众人这次没有退缩,和泽拉迦尔一起围了上去。 对他们而言,现在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糊弄的小打小闹了,对面既然提到了嘉顿大人的名讳,那这就是一场荣耀之战,需要用生命来捍卫。 蒂娜周围升腾起水幕,各种攻击基本被格挡,偶尔一两道来自沙恩斯的箭矢在穿过水幕后也被蒂娜用肉掌拍落。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沐言心道。 他握紧了掌心的黑色鳞片,萦绕在上面的苍白气息拼命往皮肤里钻,但始终被一股能量制约着。 安分点,小东西……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同一时刻,银月城郊的临时住宅区,正在集结木喉村熊怪的古斯塔沃头顶,史矛革突然掀开了他的头发,探出脑袋,往这边看了几眼,眼里闪过几丝迷茫,最终又摇头晃脑地缩了回去。 第七十五章 失落的月光X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双月神殿。 阿玛瑟一剑劈开面前的箭矢,但后者分成两道,擦着他的耳朵飞走,又调转矛头飞了回来。 精灵的长剑随之舞动,宛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箭矢在上面撞得粉碎。 仙吉尔的攻势再度被化解。 “你如果现在加入我们,还来得及。”她朗声道。 她不知道这一年时间里,在眼前的精灵身上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她只知道对方的成长速度令人瞠目结舌。 看对方灵活的思维和谈吐,显然不是直接灌注神力,硬要说的话,倒是和那群嘉顿的信徒有些相像。 仙吉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最初就选错了。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给您,仙吉尔女士。” 阿玛瑟的回答随他的剑一齐赶到,仙吉尔被迫又退开一大截。 但这次她触到了身后的墙壁,长弓仙吉拉在靠近墙壁时两端的枝叶耷拉下来了,这代表它检测到了魔力反应。 很显然对方的人在离开前偷偷布置了结界,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任何试图打破结界的行为都会被眼前人抓了空档 可恶! 事情从那个该死的人类出现时就开始不对劲了,水流之主阁下这么久都没出现,想必是被嘉顿缠住了…… 她很清楚自己必须想办法来扭转局势。 一瞬间仙吉尔想清了利弊,她瞥了眼被西利欧打的节节败退的梅米昂,把放在这个废物上的心思收了回来。 废物!该死的废物! 压抑下怒气,她双眸微动,见阿玛瑟长剑一抖又要上来,突然开口道:“你想知道有关依德丽尔真正的死亡原因?” 阿玛瑟的动作原本停滞了一瞬,但听到对方的话,眉毛一挑,又冲了过来。 “骗小孩子的话还是省省吧,夜语族长,请最少从派人假扮格雷泽先生的原因开始编。” 仙吉尔咬牙从箭筒里拿出最后一根蓝色箭矢,弓弦拽成满月,蓝色弧光像闪电一样射了过去。 阿玛瑟脸上浮起一丝了然的表情。 “沐言说这叫光辉之矢,至于解决方法嘛……” 精灵双脚微微叉开,银色长剑好似有万斤沉重,从正前方缓缓抬起,然后骤然劈下,精准地落在箭尖上,将其剖成两半。 “……劈开就是。” 话音和两半箭矢一齐落地,仙吉尔银牙紧咬,厉声道:“你难道忘了身为精灵的荣耀了吗?竟然和一裙低贱的人类为伍!” 阿玛瑟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提着剑一步步走近。 “种族并不代表荣耀,女士。我曾见过最高贵的人类,也曾见过最卑劣的精灵,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也有那么一群以身份为荣耀的野蛮人,但他们从未借此来贬低其他种族。在我看来,你甚至不如他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篾潮人,在这方面那群肌肉棒子甚至比精灵更开化。 “呵……无稽之谈,时间果然是一视同仁的,它不仅能改变一个人的实力,还能让一个精灵的嘴皮子更加利索……” 仙吉尔讥讽道,手中突然绿光大盛,长弓仙吉拉两端的枝条迅速开花结果,种子落地的刹那就窜到两米多高,眨眼功夫就长成了十多米高的参天大树。 就像一颗普普通通的种子在发芽时可以顶开身上重于自己千倍的巨石,神奇的自然之力永远不容忽视。 更何况是将一颗参天巨木的一生浓缩在两秒中,这个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让人难以估量。 这棵两秒内长成的大树触发了所有陷阱,顺便穿透了结界,还蹭掉了海德薇屁股上的一撮毛。 “……但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他的愚蠢。” 这句话飘落在地上时,仙吉尔本人已经在靠近树干的时候消失了。 这是夜语家族与生俱来的天赋,她们在森林中可以随时随地隐去身形,这一点上倒是和塔林人有些相似。 阿玛瑟在她掌心发光时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一股危机意识让他瞬间后退数步,才避免了被这棵瞬间膨胀的幼苗穿胸而过。 等到他追出去时仙吉尔已经不见了踪迹。 “完蛋……沐言这下要怪我了……” 精灵拍着脑袋喃喃道,有些苦恼。 他回头看了眼,果然另外一处战场上的双方也因为这一幕暂时熄火了。 “对哦……千万不能放跑梅米昂……” 他握紧了剑,又回头杀了过去。 影霜族长本来也看准这个时机打算逃跑,可随着阿玛瑟这一眼望过来,他的希望幻灭了。 梅米昂顿时在心里骂开了娘,他诅咒仙吉尔,诅咒埃利尔,诅咒眼前这群人! 原本对付苏利亚和西利欧的联手就已经捉襟见肘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不知道吃了什么药的阿玛瑟…… …… 仙吉尔从神殿逃走后,远远看到群星庭院上空聚集着的人群,本能地感觉不太妙。 与此同时,她又看到靠近雾凇广场的四座秘光魔塔此刻仅亮着两座,但卫兵已经没有功夫去搭理这些了,他们全被召集到庭院去守卫女王陛下。 “他们要做什么?为什么会对秘光魔塔动手?” 仙吉尔思忖了片刻,猛然想起一个人。 埃利尔? 对,一定是他,一定是这样…… 埃利尔帮他们修改秘光魔塔的魔纹,从而让精灵的武器成为他们的能源……有了能源,他们想要做什么都可以!甚至是毁了这座城! 仙吉尔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可她又无能为力。在完全解放的埃利尔面前,她似乎远远不是对手…… 靠旧情感化对手?算了吧,从一开始两个人的轨迹就已经不可能再交汇了。 我该去哪儿? 仙吉尔有些无助,她的目光在城里来回扫荡,最后东北角的一抹紫色吸引了她。 “如果他们需要大量能源的话,一定不会错过苏拉玛!!而借着那里广泛分布的植株,我能将自己隐藏的很好,甚至在关键时刻干扰他们……法阵都是脆弱的,他们一定想不到!” 没错,就是这样。 仙吉尔又恢复了自信,她像一只灵巧的牡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而此时,格雷泽正从暗夜之塔上下来,瑞奇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回到苏拉玛入口处,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第七十六章 失落的月光X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格雷泽把感知摊开,像一张蛛网,遍布苏拉玛的角角落落,以此来检查瑞奇埋下的道具位置是否准确。 这一招还是从沐言那儿学来的,老人对他这种有趣的感知使用方式很感兴趣,尤其是在得知瑞奇都在这上面栽过跟头后,更感兴趣了。 瑞奇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就像个跳房子的高手,灵巧地穿梭于网格缝隙间,直到靠近格雷泽二十米时才被老人的一次阵型变化扫到脚,不禁有些丧气。 这个老狐狸真是刺客的噩梦。 但就在这时,他和格雷泽同时瞥向某个方向。 那是一棵树下,似乎藏着一个更加不小心的访客…… 如果说瑞奇是灵巧地跳房子,那她就是耿直的一路踩线了,在塔林人看来笨拙的就像一头大象,粗糙,蹩脚,毫无技巧可言。 但他没发现,从这个女人出现开始,格雷泽的眼神变化了。 …… 仙吉尔感觉气氛很古怪,暗夜之塔下面站着一个年轻的人类,可背影让她感觉很熟悉。 她仔细检索了记忆,发现只有一个人与之符合…… 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那个男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但他的替身——或说灵佣还活跃在珈蓝,和一众元素之主的信徒逐渐腐蚀那个国家,试图将那群自称真理探索者的无信者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儿她就想起了依德丽尔,那个姑娘被伊苏大人视为希望,视为信徒中最有可能跻身传奇,和埃利尔比肩的存在…… 于是她又想到了埃利尔,以及刚刚才逃离的阿玛瑟。 仿佛有一根线将这群人串联了起来。 该死,难道他们的目标是瞄准这个计划的? 仙吉尔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她需要尽快找到水流之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但她的脚还未抬起,耳边就传来一道声音。 “好久不见,仙吉尔女士。” 声音明明温润如玉,可语气却宛如即将喷薄的火山,寂静下带着隐藏的愤怒。 眼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转而来到了她身后。 难道真的是…… 仙吉尔瞳孔皱缩,她来不及思考,长弓入手的瞬间就拉成满月,随着她的转身上面挂着三道箭矢,“嘣”的一声疾射向身后。 她并不认为这样的攻击就足以击退对手,连阿玛瑟那小子都获得了长足的进步,更何况眼前这个在两百年前就已是白袍法师的格雷泽? 箭矢被格雷泽的护盾稳稳限制住,仿佛陷入迟缓的泥沼,连爆炸都没产生。同时一层白霜覆盖在仙吉尔身上,眨眼间就冻结了她的小腿,正在逐渐向上蔓延,她的动作也变得迟缓,僵硬。 仙吉尔感觉两条腿好像被冻僵了,她用力勾着弓弦,勒破了手指,鲜血被长弓吸收,突然绽放出绿光,净化掉了她身上的冰层。 “咦?” 格雷泽轻咦一声,看到仙吉尔挣脱了控制,自己却并未跟上去。 他知道还有个恶趣味的家伙还在旁边看着。 事实也的确如此,仙吉尔跑了没两步,正在诧异为什么对方不追上来,脖颈上突然就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一丝寒意侵入皮肤,让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敌人也随之浮现,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怪物…… 身高像矮人,耳朵像精灵,拥有像大海一样蔚蓝的皮肤,额头上却长着山羊角。 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也在打量她,眼神新奇的就像在看一只动物,让她很不舒服。 “喂,瑞奇,别盯着人家看,精灵都是很高傲的。”格雷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精灵都长得一个样子吗?”瑞奇问:“埃里克说精灵都是最美的生物,可我觉得她还没有乌诺好看。” “如果你认为粗线条和强壮才是‘美’的话,的确如此。” “不,我只是讨厌她的表情罢了,倒不是讨厌纤细,桃矢不就很纤细嘛。”瑞奇耸耸肩。“我讨厌这种表情,就算不可一世的篾潮人都没有这么高高在上。” “那你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法师走过来,面对仙吉尔,眼神深邃,仿佛回忆起许多陈年旧事。 “论起‘高高在上’,可是没有人比得过这群人呐…… “我记得礼仪是苏拉玛的必修课,这位女士难道忘记了自己还欠我一个问候吗?” 仙吉尔僵硬地抻着脖子,没有吱声。 “真是难得在你的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仙吉尔大人。”格雷泽讥讽道:“我还记得您识破我的身份,从我身边强行带走艾瑟拉时的蛮横和冷漠,两百多年过去,对人类而言至少等于两段人生,我的身上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您却风采依旧。” 仙吉尔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冷哼,不屑地瞪着他。 格雷泽同样平静地望着她,直到后者忍不住将目光移到别处,才以调笑的方式舒了一口气。 “我果然还是太在意这件事了。”他淡淡道:“其实无论你开不开口,有些东西我终究都会知道,只是行为多少有些冒犯,而且……我那个多管闲事的学徒,总是让我不要再沾染那些负能量——这是个双关语,但你没法理解。 “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想要亲手来探索一些事情,一些……复仇。” 他压低了声音,伏在仙吉尔耳边,轻声道:“因为我从地狱回来了。” 仙吉尔耳朵上的寒毛都因为这句话立了起来,她难以抑制地战栗了一瞬,眼里闪过惊恐之色,更加不敢和对方对视。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难道那个精灵……阿玛瑟也…… 她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打晕她,我们走。” “宾果。” 瑞奇打晕了仙吉尔,格雷泽召唤出一个气元素背着她,两人离开苏拉玛,朝着最中间的雾凇广场进发。 他们也看到了群星庭院上空的战斗,老人很清楚,凭苏利亚和阿玛瑟是打不出这种阵仗的,他不难猜到是沐言追上来了。 这个爱多管闲事的年轻人。 格雷泽笑笑,但脸上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自豪。 …… 双月神殿,梅米昂被西利欧一剑穿过胸膛,爆裂的剑气在他胸口炸开一个碗口大小的洞,鲜血汩汩流淌。 以防守著称的白鸦剑术也有这种惊人的杀伤力,无论是苏利亚还是梅米昂都是第一次见到。 影霜族长抬起头,他的剑同样穿过了西利欧的身体,但对一个灵魂体而言,没有要害之分。 神力加持过的长剑上燃起火焰,正在以西利欧的灵魂为养分壮大自身。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逼退对方——直到自己的左胸被洞穿以前梅米昂都是这么想的,但他想错了。面前这个疯子即使拼着自己被燃烧殆尽也要将他钉在墙上。 苏利亚也试图将老人收回水晶球里,可被他拒绝了,愤怒似乎让他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不再是浑浑噩噩的守卷人,所以他表现的很抗拒,也很执拗。 这种不可理喻的执拗让梅米昂隐约想起一群人…… 可是他们不应该已经死在黑棘森林了吗?? 当长剑贯穿身体,对方愤怒的眼前近在咫尺时,梅米昂突然反应过来了。 “我……认识你” 他断断续续道,嘴唇颤抖着挤出一句话。 “可是你……你不应该已经……” 西利欧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我从地狱回来了!” “砰” 一声巨响,穿透他身体的剑击倒了神殿这面墙,四周一片空旷,梅米昂试图再次遁入黑夜领域逃跑,可这时阿玛瑟和苏利亚一左一右,用各自的领域将他封锁在最中间。 “啊啊啊——” 感觉到生命力的不断流逝,影霜族长在不甘的哀嚎着,他试图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伊苏,他和伊苏的联系,就是手中这把剑。 “我愿献上我的一切!水流之主阁下!!请赐予我力量,请赐予我复仇的力量——求求你——” 然而呼唤石沉大海,他的所有希望都被静谧湖外厚实的结界阻隔了。 “你的神明救不了你!!” 西利欧的剑彻底绞碎了梅米昂的身躯。 “怎么会……这样……” 梅米昂的灵魂虚影缓缓上升,即将魂归赫鲁,突然被一只透明大手攫了回来。 扎伊克斯和桃矢的身影出现在神殿中,扎老师皱着眉头,看向手里不断咒骂的灵魂,像捏鸡蛋一样直接捏碎了它,然后迅速将之燃烧干净。 “这也算是赎罪的一部分吧……”他喃喃道。 “达米安先生。” 苏利亚和阿玛瑟靠了过来。 “你们忙完了?” “嗯。” 扎老师点点头,目光落在了身形暗淡的西利欧身上,不禁皱着眉头。 “怎么搞的?他怎么伤成这样?等等,他……是灵魂体?” 话到后面就成了惊讶。 苏利亚这才意识到,似乎西利欧先生的骸骨还在……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闪烁,有种微妙的气氛正在蔓延。 阿玛瑟不知道骨灵剑士这回事,以为扎老师还不清楚,就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 于是捅破了窗户纸以后,气氛明显凝滞了。 达米安原本准备治愈西利欧的伤势,可听到这番话,手僵在了半空。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中指带着一枚戒指,里面存着一具骸骨…… 它的原主人就在自己面前…… 可那具骸骨产生了自主的战斗意识…… 他也终于理解,自己和另外两个死灵法师探讨这件事时,那一老一少两个该死的家伙为什么笑的像狐狸一样…… 谜团就此解开了,可新的问题也抛给了他。 好在西利欧因为伤势过重晕了过去,打破了这一僵局。众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救治。 临时治疗结束后,扎老师一言不发地赶往雾凇广场,其他人也都很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 …… 银月城郊外,古斯塔沃集结了所有熊怪,让他们在奥奇村长的带领下往城内进发。 “那些林精该怎么办?”比鲁指向树屋角落。 古斯塔沃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然后从树后怯生生地探出脑袋。 这似乎是个先天残疾的林精,手里还抱着一个紫色的小葫芦,见古斯塔沃望过来,还冲他做鬼脸,吐了吐舌头。 “这些小家伙里有一半都被该死的精灵带上前线了,只剩下这些残疾的,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要不是木喉村的口粮勉强有剩余,这群家伙也吃的不多,你可能就看不到它们了。”比鲁道。 “也带走,风之苍穹不差这么几张嘴。” 古斯塔沃大手一挥,藤蔓从地上升起,把惊恐万分的小家伙送到了他面前。 “接下来给我老实点,听到没有?”他凶巴巴道。 小林精瘪着嘴,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它还抱紧了手里的小葫芦,一脸委屈。 “哎你别哭啊……我就那么一说……” 古斯塔沃急的直挠头,他把小家伙往头顶一丢,让它待在蓬松的头发里,和史矛革待在一块儿。 “好了,带上其他人,我们走!” 第七十七章 失落的月光XI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群星庭院上方。 萨弗隆众已经齐刷刷哑火了,他们之前火力全开,交织成一片网,如果不是蒂娜张开了结界进行保护,光余波就能引发银月城的大爆炸了。 然而硝烟散去,光芒熄灭,蒂娜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她甚至连衣服都是干净的,没有沾染一丝污秽。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落在了沐言身上。 年轻的学者嘴角噙着笑意,贴在腿上的手指轻轻敲打,对这些目光全然不理会,反而看向蒂娜的眼神有些飘忽。 距离兰斯洛许诺的时间还剩三十分钟,四座秘光魔塔已经黯淡了下来,至于东北角,原本绚烂的紫色光芒也熄灭了。 那么接下来…… 他瞥了一眼雾凇广场,果然,空中漂浮着两道熟悉的身影,丝毫没有过来凑热闹的意思。 法师还真是耿直的生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乱。 然后,起风了。 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像雾凇广场中间汇聚,渐渐变强。 地上的星光草,周围的杉木从最初的轻轻摇曳,到现在宛如被绳子拽着,气流化作一道龙卷风在广场中心肆虐。 与此同时,两拨人马正从不同方向靠近广场中心,一边由埃利尔率领,一边则是化身白色大鸟的古斯塔沃。 …… 蒂娜眼珠子动了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浮起一丝了然。 “你们如此大费周折,就是为了从银月城带走这么一群无谓的废物?” “既然是‘废物’,那蒂娜小姐为什么还要这样严防死守,生怕别人拿走呢?” “因为,哪怕是废物,也是银月城的废物,像你们这种卑微的虫子是没有资格染指的。” 沐言没有接话,不置可否的笑笑。 “拿走了又怎样,你来咬我呀?” “哼,幼稚。” 蒂娜不屑地哂笑一声,低声道:“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她微微抬起手,四周的卫兵立刻会意,如四散的鸟兽冲向雾凇广场。 同一时刻,站在沐言周围的萨弗隆众也消失在原地,各自找准目标,拦住了四散的卫兵。 但这时候他们人数上的劣势就体现出来了,虽然这群人一个能打好几个,在整体战力上双方不相上下,可人多的一方占据主动后,用更少的人去包围更多的人就成了奢望。 蒂娜望着沐言,似乎想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你们所谓的感情,羁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我看来统统称为弱点。”蒂娜脸上嘲讽之意尽显:“一个存在弱点的生命,是弱小的。纵然人类的数量远远超过其他种族,可生命不在于数量,而是质量,一个强大的个体之所以站在塔尖,是因为脚下匍匐的臣服者。 “人类的数量之所以多如牛毛,是因为你们生来就要成为臣服者,你们生来就是基石。而人数稀少的我们,是更加高贵的存在。我们即是你们这些弱者存在的意义。” “是吗?”沐言笑笑,“你也不过是一头怪物罢了。” 蒂娜瞳孔皱缩,瞳仁在一瞬间差点变成竖状,但很快就复原了。 “呵呵,口舌之利罢了。” “不,我说的是……不要太高看自己。” 沐言话音刚落下,银月城上空突然传来一阵绵长的吼叫。 “Ov-Dah-Viing” 另两道声音紧随其后。 “Dun-Nail-Viier” “Kro-Lo-Sah” 三条巨龙的身影遮天蔽日,连双月的光芒都为之暗淡。 他们拍打双翼,掀起的飓风让静谧森林响起一阵嘈杂的沙沙声。风暴来袭,弱小的植株甚至被连根拔起。 古斯塔沃提前撕开了卷轴,以他为中心,方圆数百米内免于风暴的侵袭,埃利尔亦是如此,他杖尖在空中轻点,一圈光芒散开,狂风就被隔挡在了外面。 然而,他们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依旧有精灵、熊怪或是林精在无法隐藏的龙威下瘫软在地,失去行动能力。 在这些身长接近百米的巨大生物面前,任何种族都会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那是印刻在血脉里的,对食物链顶端生物的畏惧。 …… 召唤是沐言在十分钟前就发出去的,这段时间完全只是拖延而已。 傲达威英,杜耐维尔和科罗萨这三条龙他很熟悉,也是距离银月城最近的。更重要的是,奥杜因告诉过他,这三条龙属于“盟友”。 灭世者声称,在老帕和他相继失踪以后,原本霍加斯龙巢里的巨龙都被伊卡莉奴役了,少有的几只远古巨龙不知逃逸到了何处。 因为这些远古巨龙诞生伊卡莉还未完全掌握魔网,所以即使伊卡莉也无法发现他们,于是就给了他机会来联络、收拢这些旧部。 他给了沐言一枚自己的鳞片,让他以此来与这些龙联系。 现在三条巨龙的到来一下子扭转了局势。 在雾凇广场,除了正对群星庭院的东南方向以外,其他三个方向各自盘踞着一条收拢双翼的龙,他们就像色彩各异的雕塑,任何漏网的精灵卫兵都在龙息之下被轰杀至渣。 在场的每个人都震惊了,他们时不时瞥向这三尊庞然大物,心里掠过一丝敬畏,来自萨弗隆的众人也表情复杂地看向沐言,他们突然感觉有些面皮子发烫,一开始的那些小心思在这三条龙面前显得那么幼稚。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这点实力,可他们却还斤斤计较……沙恩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有古斯塔沃一脸炫耀的神色,恨不得揪着每个人,大声告诉他们:“怎么样,你被吓坏了吧?哈哈,小穆之前告诉过我!所以我一点儿都不惊讶!哈!” 震惊同样出现在蒂娜脸上。 她从这三条龙出现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他们在沐言的指挥下落地,如绵羊一般温顺,脸上充满了怒不可遏。 “你……你竟然敢奴役巨龙!” 沐言耸耸肩,“的确可以这么说,但我更喜欢‘差遣’。虽然你没法理解,因为在你的字典里只有臣服和奴役。” “不可能……这都是幻象……不可能!” 蒂娜脸上浮现疯狂之色,她痛苦地蹲在地上。 情绪开始失控,她的背后逐渐鼓起两个大包,甚至撑破了衣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底下蠕动。 沐言表情如常,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啊啊啊——” 如野兽般痛苦的咆哮从她嘴里发出,蒂娜后背伸出一对崭新的肉翼。同时她的双手也成为了爪子,裸露在外的皮肤浮起一层细密的鳞片纹路,转眼间就从一个精灵变成了面部可憎的半龙人。 这也是她那种惊人防御力的由来,只有龙的身体才能硬抗火镰而毫发无伤。 “你一口一个‘精灵是高贵的’,可你自己却抛弃了这重身份……”沐言以一种怜悯的语气说道:“蒂娜小姐,我们一年前认识时,我就很好奇你会被自己的执念逼到何种地步,但我从没想过,如你这样骄傲的夜语族长,竟成为这样一个怪物……” “住口!!” 半龙人蒂娜发出一声低吼,闪电般冲到沐言面前,爪子带起的风声刺的人耳膜疼。 “锵” 沐言丝毫未躲闪,她的攻击被另一个人稳稳架住了。 蒂娜琥珀色的眼睛突然恢复了清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阿……阿玛瑟?” 精灵一剑逼退对方,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蒂娜,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阿玛瑟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情绪面对她。埃里克帮他分析过,在那件事中,蒂娜一定不会毫不知情,她至少扮演了某种角色。否则她在“勇气试炼”中面对的恐惧就不会和他扯上关系,一切的根源来自于她内心的惶恐。 “宽恕是最高贵的复仇,但对卑鄙者无需考虑高贵。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复仇了,一定不要仁慈。我很了解你,老兄,这对你来说很难,但你必须这么做。” 这是埃里克告诉他的,他也屡次这样告诉自己。 眼前这个人伤害了依德丽尔,伤害了格雷泽先生,伤害了艾瑟拉小姐!阿玛瑟,你需要愤怒!你需要仇恨! 可是…… 话到嘴边,精灵却只能说出这样绵软无力的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懦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深爱着依德丽尔。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那么一种人,天生如此,不要强求,这种性格是把双刃剑。”沐言微笑道:“你因为那件事而怨恨人类,恨了两百多年,积攒了如此多的愤怒,最终不还是化解了?你能和我们,和埃里克成为朋友是因为如此,现在难以提起仇恨亦是如此。 “不过嘛……”沐言冲他挤眉弄眼道:“我帮你掠阵,顺便挡住格雷泽先生的视线。会而且我保证依德丽尔不会知道这件事,随便你说些什么。” “……” 阿玛瑟扯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他呼出一口浊气,重新看向蒂娜。 真的只有眼神可以让他确信这是过去的蒂娜。 “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一切,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蒂娜。” 蒂娜原本因为阿玛瑟出现而激荡的内心突然平复了下来,这句话在她听来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在问什么? 是依德丽尔吗? 又是她?为什么总是她?他的每句话为什么都要带着她!!? “你是在审判我么,阿玛瑟。”她压下怒气反问。 “不,我只是好奇。”精灵叹道:“命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蒂娜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现在这副模样面对着他,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情绪一下子失控了。 “你是在嘲笑我吗!?” “不是的……” “一定是!”蒂娜尖叫道:“你心里一定在嘲笑我此刻丑陋的外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委屈和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 蒂娜想起她从风之苍穹出来后,被仙吉尔族长带到一座神庙里,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让她陷入了沉睡…… 在梦里,她重新经历了在风之苍穹的一切,记忆最终停留在和露茜一起离开伊莫特鲁的瞬间。 然后她醒了,面前站着一个蓝色头发的人。他长得很俊美,分不清男女,他告诉自己阿玛瑟已经死了,只有她才能救他,但这需要付出代价…… 她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为了救阿玛瑟,她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 于是,噩梦开始了。 第七十八章 失落的月光XI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蒂娜从未见过水流之主伊苏,她也从没想过,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神邸后会是那样。 她被关在一块四四方方、蓄满水的方块中,浑身赤裸,四肢被湖蓝色条带束缚着。 那个蓝色头发的人就站在她身后,伸出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就像打量一尊精致的雕塑,抚摸过每一寸肌肤。 然后她的身体被撕裂,仿佛灵魂都被贯穿。冰冷的力量沁入血液,从毛孔钻出,汇聚到背后,仿佛凝结成了印记,每一笔都疼的钻心剜骨一般。 屈辱和悔恨包裹了她,但很快,这些就被无尽的痛楚取代。 她像一艘在痛苦的海洋中漂泊的小船,被惊涛抛上天空,又猝尔被卷入海底。海水冰冷刺骨,令人窒息的折磨淹没了她。 她不知道这样过去多久,直到她感觉仿佛肌肉都被融化在了水中。这时一桶又一桶的岩浆般的液体被倾倒进来,蓝色液体变得通红,冰凉被灼热驱走,从仿佛冻结时间的寒冷转为融化一切的炎热。 她就像身处滚烫的沸水中,皮肉被人用刷子活生生刷走。 接着,又是冰凉的湖水…… 周而复始。 她无法挣扎,一次次因为疼痛晕厥过去,又一次次被疼醒,直到后来灵魂仿佛都麻木了。 等到她最终被释放出来,就成了这样半人半龙的怪物。 以前那些人,仙吉尔族长,梅米昂族长……他们都匍匐在她脚边,看向她的眼神宛如神邸。 她也感觉到自己身体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而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 你是水流之主最虔诚的信徒。 你将带领夜之子成为洛坎的主宰。 在那以前,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对水流之主的虔诚。 在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了怀疑的能力。 …… 阿玛瑟望着眼前歇斯底里的蒂娜,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沐言说过的一句话,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说人都是主观的,最感同身受的永远都是自己,所以也经常陷进自己的世界走不出来。 所以人也往往最容易感动、说服自己,一些过多的解读和脑补,往往会让自己失去理性,失去自我批判,自我认知能力。 现在或许就是这样。 他不清楚蒂娜经历过的痛苦,但他很清楚一点,在这一连串过程中,他能做到问心无愧。 他也不会心生怜悯,因为他很清楚,真正无辜的是失去了父亲,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的依德丽尔,是失去了爱人,被神灵迫害在赫鲁沦为奴隶的格雷泽先生。 但不是眼前这个精灵。 “蒂娜小姐,请抬起你的头。” 蒂娜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在她印象中,阿玛瑟从未这么与她说过话。 “新月469年,金月盖过暗月的那个夜晚,你在哪里?”阿玛瑟问。 蒂娜嘴角勾起,仿佛讥讽道:“呵,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或许你重新跪在——” “回!答!我!” 她的话语被打断,同时铺天盖地的银光包围了她,蒂娜甚至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架在脖子上。 眼前是阿玛瑟平静的双眸,深不见底,死一样寂静。 她盯着这双眼睛,莫名感觉到悲伤,好像什么最心爱的东西永远离开了自己,再也抓不住了。 她感到自己从悬崖边跌落,正在下坠,耳畔是呼啸的寒风,身下是滚烫的岩浆,她仿佛都能感觉到背后的滚滚热浪舔舐着肌肤。 她伸出了手,可站在崖边的精灵漠然望着她,无动于衷。 随后,她坠入怒火。 “你为什么还记着她!!” 蒂娜的爪子握住了剑尖,即使镀着银色剑气,后者也像玩具一样被卷成一团。 “你为什么不忘了她?为什么张嘴闭嘴都是她! “她不值得你去爱,你爱她甚至超过了你自己,你甚至忘了自己! “她根本不爱你!她是个自私鬼,她在诱惑你走向死亡,她是在伤害你! “而我不一样……我没有她那么自私,我不会让你忘记自己,阿玛瑟,我会让你珍惜自己,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我才是……” 蒂娜的理智正在消退,她拼命挥舞着双爪,试图将眼前的精灵抱在怀里。 凌冽的爪风一次次击碎了阿玛瑟的长剑,要不是他身处银之领域,有用之不竭的长剑,或许就得遁走了。 可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退缩? “你错了,蒂娜。” 阿玛瑟的声音依旧沉稳。 “我们彼此相爱,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她占据了我的整个心脏。” “够了……够了!!” “但同样,她爱我也胜过爱自己。”阿玛瑟借着对方的力量后跳一段,拉开距离,单手捂着胸口:“对这一点,我们从不怀疑对方。” “啊啊——” 蒂娜彻底陷入了疯狂,她像一只暴怒的山猫,挥舞着爪子冲向阿玛瑟。 …… 沐言在旁边看的频频摇头。 这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还好苏利亚不是这样。 “喂!” 一只手在他肩膀拍了下,我们的学者被吓了个半死。因为担心感知网会干扰阿玛瑟的领域,他就收了回来,没想到竟被人偷袭了。 他没好气地转身,伸手捏着苏利亚的脸蛋。 “你突然跑来干什么?” “唔唔姆!”苏利亚的话含糊不清,拍掉他作怪的手,揉着脸指了指角落围观的埃利尔。 “这个人也来了,他还从瑞奇那儿带走了另一个精灵,格雷泽先生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我们要不要……”少女瞄了埃利尔一眼,做出一个恶狠狠的枭首动作。 沐言顿时哭笑不得,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唉哟!” “想什么呢,埃利尔先生只是担心阿玛瑟,他心系每个精灵的安危。” “那那个女人呢?”苏利亚偷偷戳了戳指头。 “你说仙吉尔?啧,我用脚想也知道,那是他的老……” “老什么?” “老同学了吧。” “老情人才对吧喂!” …… 被两人揶揄的埃利尔此刻正静静观望着,站在他身旁的仙吉尔已经醒来,并且她的眼神仿佛钉在了埃利尔身上。 “夜语家族的人……向来都是这么顽固吗?”埃利尔喃喃道,他没回头,但他知道仙吉尔在看自己。 “属于哪个家族并代表不了什么,晨风家的人就一定会死板吗?不见得吧。我们也出过依德丽尔这样的短尾鹿,甚至我觉得艾瑟拉那个小姑娘更符合你的审美。” “不,你更符合我的审美。”埃利尔微笑道。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精灵拥有完美的侧脸,仙吉尔竟然看的有些入神。 她似乎回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样看着月色下的他,然后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 “你会杀了我吗?”她突然问。 埃利尔神色微滞,但很快恢复正常,他刻意岔开了话题。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新月304年(信仰历546),被你抓出来那个人类伪装者,他回来了吧?” 仙吉尔想起格雷泽在她耳边说过的那句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的,他回来了。” “所以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是说新月469年那天晚上,我记得从那以后,阿玛瑟就变得不正常了。”埃利尔轻声道,他看着前方那个眼神坚毅的精灵,回想起当年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从那以后,依德丽尔也消失了,不过在那之后不久,我听说珈蓝有一位名声鹊起的彩虹法师,叫做丽娜·因巴斯……” 仙吉尔对此毫不惊讶,反而接着话头侃侃而谈道:“没错,依德丽尔去了珈蓝,丽娜就是她。现在的珈蓝,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法师圣地了,元素之主的光辉洒遍浮空城,任何人都无可避免。你们没有未来的,放弃吧,埃利尔。” “果然吗……那上一个问题呢?” “很简单,新月469年,金暗交织之夜,水流之主派格雷泽和我演了一出好戏,他当着阿玛瑟的面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其实那是蒂娜假扮的。” 仙吉尔嘴角噙着讥讽:“当然,那个格雷泽并不是真正的人类,只是一具强大的灵佣罢了。不过有趣的是,我最初的任务只是‘送依德丽尔去法蓝城’这样简单,之所以会让那小子险些崩溃,这一切都是因为蒂娜。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坚持的所谓‘高贵’,只是披在憎恨和嫉妒之外的一层外衣罢了,她憎恨和嫉妒身为半精灵的依德丽尔,她对阿玛瑟的执念险些毁了他。原本格雷泽的出现只是为了带走伊丽,但她的坚持,让伊丽的离开充满了血腥味,这一点连她本人都不知情。” 仙吉尔手指轻捻,解开自己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叹道: “但谁又能想到,这两个人的命运会反复纠葛缠绕在一起。这仿佛是水流之主的预见,他允许了那场闹剧的发生,也造就了今天的局面。你的所见,都是神的旨意。” 埃利尔微微摇头,似乎在表达质疑和否定。 “其实你不是这么想的……” 仙吉尔身子一颤,嘴巴几经张合,最终还是没说出话。 埃利尔盯着她,仿佛直视她的心底。 “我比谁都了解你……如果你仍旧这么坚持,那就不会有这段话。你之所以表现的这么坦然,是因为放弃了抵抗……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放弃?你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仙吉尔低下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情不自禁扬起的嘴角。 我比谁都了解你…… 能听到这句话,似乎就够了。 再度抬头时,她已经恢复了正常,一副高傲淡漠的样子。 “我拒绝回答。” 正如埃利尔说的那样,当她坚持什么时,就不会多啰嗦一个字。 “可是……” 他还想问些什么,这时场上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 尽管蒂娜浑身刀枪不入,攻击也如潮水般连绵不绝,但她毕竟失去了理智,手段毫无章法可言。 对比之下沉着的阿玛瑟就好多了,在经历了起初的捉襟见肘后,他渐渐习惯了对手的节奏,也适应了防守。 他平时可没少跟西利欧或是苏利亚交手,白鸦这种主防守的剑术自然驾轻就熟。 蒂娜的攻击无法长久保持,就在她透露出一丝疲态时,阿玛瑟的反击开始了。 精灵的剑尖刺到鳞片缝隙中,轻盈地划过,带走一串岩浆般的血珠和几枚鳞片。 “啊啊啊——” 蒂娜痛苦地尖叫道,眼里泛起嗜血的神采,再度挥爪出击。 阿玛瑟丝毫没有被干扰,剑尖穿过蒂娜爪子间的缝隙,命中了她的脖子。 但精灵还是在最后关头偏斜了剑尖,在她脖子上留下一条可怖的伤口,而非贯穿。 要害遭受攻击,蒂娜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她捂着脖子,惊愕地后退数步。 “你……你要杀我?我那么爱你,你竟然为了那只短尾鹿要杀了我!?” “不许你侮辱她!” 阿玛瑟怒道,长剑这次对准了蒂娜的心脏。 宽恕是最高贵的复仇,但对卑鄙者无需高贵。 长剑透体而过,溅起一滩鲜红的血花。 蒂娜怔怔地望着他,她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但最后还是垂了下来。 她眼睛里属于精灵的最后一丝神光慢慢消退,微微合上眼,再度睁开时,变成了纯粹的水蓝色。 背后的蓝色符文升腾而起,变成条带围绕着她。 一丝神圣威严的气息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荡开,在场的人无不生出下跪膜拜的冲动,就连广场中心的巨龙也不安地站了起来,甩动着尾巴。 第七十九章 失落的月光X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静谧湖底,正在对峙的伊苏突然微微一笑。 “你们是不是认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只有自己才有化身?”伊苏对嘉顿讥讽道,随即抬手召唤出一张水幕,上面是群星庭院上空发生的一切。 “静静地看着吧,只是对这么一具优秀的躯体而言有些浪费。这个小女孩去过风之苍穹,获得了圣地的许可,我原本打算借她的力量入侵那里,可她却在坚持一些无所谓的东西。 “但现在,她彻底属于我了。 兰斯洛眉头微蹙,原本覆盖在水幕上的淡金色力量开始躁动,但就在这时,伊苏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和外面的湖水像夹心饼干一样笼罩了他。 原本他在湖底撑起五面板子,隔出一片密闭空间,但现在,双方攻防转换,被他格挡在外的湖水成了牢笼,他和嘉顿反而成了囚犯。 兰斯洛看了眼嘉顿,后者同样神情紧绷。 “别指望我将本体送过来救他们。”嘉顿传音过来,“我不可能冒这么大风险。” “好吧,随你……” “记住你说过的,我的信徒一个都不会死。” 嘉顿神情严肃,“如果你失言了,李奥瑞克留下的烈焰王座将属于你。” 兰斯洛不会听不出他的威胁,只好无奈地望着水幕。 “只能寄希望于那小子了……” …… 沐言第一个察觉到蒂娜身上的变化,因为他感觉到了升腾的神力。 他扑过去带走了阿玛瑟,水蓝丝条带尾随在身后,他伸出手试图化解它们,却只能吸收一小部分。 对化身而言,她对神力的使用如臂使指,远不是沐言这种被动的吸铁石可以比拟的。 短短几分钟,萨弗隆众人就被水蓝色丝带重新缠绕了,伊苏对这些嘉顿的信徒格外关照,率先控制了他们。 “死人妖!我就知道是你,你这个卖屁——” 沙恩斯咒骂道,然而脏话还没说完,就被瞬间冻成了冰块,然后化作齑粉。 他的灵魂向天上飘去,蓝色丝带紧随其后。 就在这时,两只透明的大手拍过来,一只在丝带上撞得粉碎,延缓了它的势头,另一只趁机攫取了沙恩斯的灵魂。 是扎老师和格雷泽,两人不得不扔下手头的工作。 法阵此时收缩到一半,一圈光芒像海潮一般从银月城四周升起,银色光芒流转,但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化身也发现了两人,蓝色眼珠明显更亮了。 “魔网上的漏网之鱼,元素之主会喜欢你们的。” 从蒂娜口中发出不男不女的声音,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拖住她,你们快走!” 沐言闪到苏利亚面前,扯断了她身上的丝带,又马不停蹄地闪到兰登面前。 这时他背后传来“铛”的一声,一回头,才看到是苏利亚一剑挡开了扑上来的化身,黑白双剑架住了坚硬的龙爪。 “你走啊!” “你闭嘴啊!” 苏利亚怒道,用力推开靠近自己的蒂娜,脚下一蹬又乘胜追击了上去。 “现在是老娘在保护你!” 少女斩钉截铁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头也没回,双剑舞成一阵旋风,竟然硬生生逼退了化身。 沐言愣了一瞬,闪身去扯断其他人的束缚。 似乎……的确是这样。 …… 与此同时,停在广场中心的三条巨龙拍打着翅膀围了过来,三道分别蕴含着烈焰、毒瘴和冰碴的龙息全方位无死角地包裹了化身。 龙息交融发出的“嗤嗤”声响过后,周身笼罩在水蓝色蛋壳下的化身走了出来。 她抬起头,用竖瞳瞪着空中的三条龙,舔了舔嘴唇。 “啧……送上门的大餐。” 水蓝色神力从背后升腾而起,像从深海探出的无数触手,径直刺入巨龙体内,岩浆般的龙血和巨龙发出的咆哮顿时充斥这片天空。 龙躯上的蓝色丝带像吸管一样蠕动,三条龙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消融,就像烈火炙烤的雪球。 化身眼里的神色愈发明亮,身上的鳞片纹路也更清晰。 就在这时—— “爆!” 沐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指着三具龙尸大喊道,一连三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有史以来最奢侈的尸爆术在群星庭院上方绽放。 “肮脏的臭虫。” 化身嘲弄道,神力稀释成半透明薄膜,包裹了三具龙尸,爆炸的冲击仅在上面造成大小不一的凸起,丝毫没有波及到周围。 “愚蠢的神灵。” 沐言不屑道,趁着这个机会一连扯断萨弗隆众的数根神力镣铐,还用风闪来到苏利亚身边,用后背硬抗了一击神力攻击。 对他而言,这就像用身体吸收了一笔经验一般。 沐言抱着少女,挑着眉毛道: “这次是谁保护谁?” “哼……” …… 失去了巨龙的震慑,精灵卫兵们再次冲向广场中心,好在这个时候被解救的萨弗隆众和两位刺客守住了阵地。 与此同时,法阵也开始重新收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象征传送阵的光芒逐渐没过四座秘光魔塔的基座,吸收了上面的全部能量,移动速度再一次加快,距离雾凇广场中心也只剩下几百米远。 “至少还要两分钟……” 格雷泽脸色凝重,他脸上满是汗珠,一旁的扎老师也好不到哪儿去。 把放大了1000倍的法阵等比例浓缩回来,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 然而此时庭院上空的人已经快招架不住了,要不是埃利尔在一旁协助,沐言不知道已经死过几次了。 精灵法师也不小心挂了彩,他被化身一爪洞穿了小腹,伤口原本鲜血喷涌,被沐言用燃烧之手捂了上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香,流血顿时止住了。 “嘶——你为什么不用水疗术?” 埃利尔疼的五官都扭曲了。 “……我看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电影’是什么?” “……” 沐言急忙闪烁其词。这会儿他也差不多到了灯枯友尽的状态,元素融合的确神奇,但也无法支持他面对一头人形巨龙。 而且还是会使用神力的人形巨龙。 和蒂娜相比,这具化身简直就是90级BOSS。不仅具备了蒂娜没有的近身能力,龙鳞带来的高额魔法抗性更是让法师绝望,他的所有魔力都消耗在自救和互救上了。 沐言开始理解为什么屠龙团总是带菜刀队了……目前活跃在战斗前线的,竟然是苏利亚…… 少女张开梦幻的紫色领域,每一击都毫无保留地使出全力,看起来她早已透支,仅凭一口气艰难支撑。 沐言能做的,也就是用肉体阻挡神力,两人的配合反而不像一般的战与法,倒是反过来了,做人形肉盾竟然是他…… 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没有人注意仙吉尔在做什么。 夜语族长从埃利尔离开她之后就嗫嚅着嘴唇,仿佛在低语,化身的所有攻击也刻意避开了她,所有精力都放在其他人身上。 被限制了力量,沦为普通人的仙吉尔缩在树荫下,凭着与生俱来的天赋隐匿身形,抬头看着高空的化身,尤其注视着她额头上那颗宝蓝色水钻。 那是夜语家族的象征,也是族长的象征。 但蒂娜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同样,水流之主也不知道。 在漫长的吟唱之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羁绊在两者之间产生。 化身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潜意识的干扰下,逐渐接近仙吉尔所在的那棵树。 …… 苏利亚再次和化身碰撞在一起,这次对方力量大的惊人。 冲击力沿着剑身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少女感觉双臂都要被震碎。 “呀啊——” 她娇叱一声,用尽最后一分力劈砍了出去,竟然被活生生击飞了化身。 但同时,漫天的蓝色丝带从下坠的化身背后席卷而出,像蜘蛛纤细的八条腿,朝她刺了过来。 白光一闪,沐言出现在少女面前,冲她勾起一个无奈的微笑,然后抱住了她。 “嗤”“嗤”“嗤”“嗤”…… 接连不断的洞穿声响起,沐言背后像刺猬一样满是冰枪,他直接被捅成了筛子,五官都因为疼痛扭曲了。 狡猾的化身这次并没有动用神力,而是最普通的水柔术丝带卷着冰墙,她骗过了所有人。 沐言感觉四周的声音都消失了,自己生命力正在不断流逝,魔力顺着鲜血一齐涌出身体,洒在空中。 一切仿佛都变慢了。 他看到苏利亚眼角的泪花,看到少女绝望的表情正在绽放,看到少女张嘴在呼喊什么,看嘴型似乎是他的名字。 目光掠过少女,背后有一道白色身影正在不断靠近。 是古斯塔沃这只傻鸟,他背上趴着不止一个人,有埃利尔,有阿玛瑟,有海德薇,还有一只……举着紫色葫芦的林精? 这算什么?葫芦娃救爷爷? 别过来啊喂,你们这是组团来送啊…… 傻鸟在视野里不断放大,看起来似乎是想趁机拽走两人。 太幼稚了啊喂…… 沐言不敢多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埃利尔似乎还在呼喊什么,嘴巴张得老大,然而下一瞬,他突然愣住了。 沐言从未见过这个吊儿郎当的精灵露出过那样绝望、伤心欲绝的神采,仿佛丢了魂一样。 …… “坚持住啊小子!” 埃利尔大喊道,他看见沐言的眼睛即将闭合,忍不住紧张地在古斯塔沃背上拧了一把。 族长大人痛的咕了声,恨不得把这家伙甩下去。 但紧接着又是一股剧痛。 不用扭头他也知道,这货拧的更用力了。 可他为什么更紧张了? 古斯塔沃向前望去,目光掠过即将闭眼的沐言,也看到了吃惊的一幕。 …… 化身用水柔术连接着扎在沐言身上的冰锥,就像挂着降落伞,缓缓下坠。 她也看到了赶来救援的古斯塔沃,还有他背上那群人。 真是轻松啊,愚蠢的人类,愚蠢的羁绊……她已经想好了用何种方法杀死眼前这些人。 她瞥了眼远处即将收缩完成的法阵,不屑地勾起嘴角。 只需要一秒,她就可以中断法阵。不妨先给予他们希望,再将希望变成绝望,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事情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感觉脑海中一阵混乱,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一具柔软的身躯从后面抱住了她,双臂无力,脚步虚浮,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却十分坚决地将她揽在怀里。 “伊苏大人,抱歉了。” 仙吉尔轻声道,就这样抱住了化身,手指轻轻抚上她额头上的宝蓝色水钻。 一圈晶莹、厚重的蓝色包裹了两人,像一枚栩栩如生的琥珀。 仙吉尔在琥珀成型前抬起头,轻轻挥了挥手,仿佛在告别。 透过屏障,她看到埃利尔圆睁双目瞪着自己。 能看到你这样紧张的神色,我也满足了呢。 其实,我爱你也胜过爱我自己。 这句话被永久埋藏在了心里。 …… 琥珀只存在了五秒钟,五秒之后,化身恢复了掌控身体的能力。 然而这五秒也足够古斯塔沃带着一群人回归法阵,随着亮到极致的光芒升腾而起,雾凇广场中心只剩下巨龙碾压过的痕迹,以及被林精不小心丢在地上的紫色葫芦。 除此以外空空荡荡,夜色凉如水,夜风吹过,掀不起一点涟漪。 “嘭” 琥珀碎裂,化身冷漠地注视着仙吉尔,后者面带微笑,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在双月的照耀下,她被化身撕得粉碎。 第八十章 失落的月光·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风之苍穹。 距离“拯救精灵埃利尔”——又名“银月城大逃亡”行动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救回来的精灵和熊怪、林精被妥善安置,这个过程中露茜和阿玛瑟跟着埃利尔做了许多事,帮助精灵迅速适应了新生活。 好在大部分精灵都是来自苏拉玛的知识分子,很快就接受了现状,并陆续投身到熊怪和林精的安抚和管理工作中去。 比起夜之子们,这两伙人才更难以控制,其他人也被迫忙得团团转,能让这么豪华的战斗阵容全员加入人事管理,也就风之苍穹这么一遭了。 沐言反而乐得清闲,他借养伤之名当起了甩手掌柜,每天趴在床上被苏利亚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乐呵地像个地主家的傻少爷。 然而这样清闲的日子只过去三天,他就被两个脾气暴躁的老家伙从床上揪了起来。 “偷什么懒!还不出去管管那群林精!?” “就是!奥奇村长说你在管理林精上很有一套,还不快去!” 沐言觉得这俩就是看他太闲了,纯属没事找事。 但他也拗不过,只好从床上爬起来。 他闪到正趴在桌上打盹的少女身后,把她横抱了起来。 苏利亚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是谁,伸着手勾住了沐言的脖子。 “好啦,我要出去干活了。” “不嘛~”少女撒娇道。 沐言无奈,俯下脑袋在少女唇上亲了一口,亲的她满脸羞红,这才扔到床上哼着歌走出了屋子。 …… 入眼是明媚的淡金色薄雾,林精们挂在伊莫特鲁的藤条上,来回跳跃。他们瘦小的身躯似乎很适合这种活动,一个个像擅长高难度动作的杂技演员,玩的不亦乐乎。 如果他们仅是表演也就算了,可这群家伙时常从别人怀里抢东西,然后仗着自己灵巧搞恶作剧,藤条就成了他们的天然庇护所。 沐言摸着下巴想了想,在林精最多的区域下方画了一个重力结界,然后给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的阿鲁玛iii型气元素。 重力加剧,这群正在蹦跶的小家伙顿时跟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地摔在气垫上,揉着屁股对始作俑者——沐言吐口水。 “略——” 沐言扮了个鬼脸,在地上轻轻一拍,细小的藤蔓钻出土壤,透过气元素缝隙把它们一个不落地绑了起来。 “再叫啊~你再闹啊~” “咿呀咿呀!!” 沐言揪了一团棉花堵了上去,叫声顿时变成了“呜呜呜”。 站起身看了一圈,他沿着林精出没的方向一路往前。 …… 沐言在一个挂着各种饰物的地方停了下来。 眼前是伊莫特鲁垂下来的枝条,比其他地方更接近地面。 上面绑着用彩色丝带缠绕的断裂獠牙,或是一捆发黄的毛发,又或是一个木雕图腾。被风一吹,这些东西开始摇曳,时不时相互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林精们显然来过这里,但都没有胡闹,反而静静地离开了。 树下坐着一个精灵,他抬起头,眼睛失去了焦距,似乎在看眼前这些,又仿佛在凝望空中的薄雾。 “你来了?”他问。 “嗯。” “伤好了?” “好了。” 沐言坐在他旁边,抬头看着眼前这些东西。 “这些都是……” “木喉村的传统,每一位逝去的战士,他们的旧物都会被这样悬挂起来。有朝一日故乡的风会指引他们归来。” 沐言随便数了数,眼前这些饰物至少上百。 “死了很多人。”他说。 “是啊,死了很多人……”埃利尔叹道:“我们也救了很多人。” 沐言看了他一眼,他想起最后关头发生的一切。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清楚对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埃利尔把头转向别处。 “我只知道那颗宝钻里是神术‘寒冰屏障’,但不知道她会那样使用……” “我是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埃利尔没有说话,沐言反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蒂娜会变身,然后打算用自己的援助为筹码,来换取她的自由,对不对?” “换个话题吧,她已经死了。” “回答我。” “她已经死了。” “回答我!” “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埃利尔腾的站起来,揪着他的领口,粗着脖子吼道。 沐言二话不说一拳挥了过来,埃利尔半张脸顿时高高肿起。 “还想怎么样?老子tm想打你啊!!” 埃利尔被他打懵了,猝不及防又是一拳。 “我相信你,我觉得你脑子没有进水,我认为你活了几千年,分的清公私和轻重,可是你tm那种时候还想着为一个女人求情??” “可是她救了所有人!”埃利尔也不甘示弱,一拳击在沐言脸上,后者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她放弃了抵抗,她选择了帮助我们,她先前那些都是妥协!她也不想变成这样,她也有苦衷啊!” “苦衷?哈哈哈……”沐言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 埃利尔气冲冲上前,揪着他的领口。 “你笑够了没有?” “当然没有!”沐言一把拍掉他的手,怒道:“谁tm没有苦衷?你去问问格雷泽先生,你去问问阿玛瑟,你再问问奥奇村长,你抬头看看眼前这些找不到归路的木喉村亡魂!他们——哪一个没有苦衷!?除了那些意志不坚定的精灵,这场战争中死去的人,哪个是死有余辜? “你以为就你们有故事,你以为就你们迫不得已?你以为就你们经历丰富,满肚子国仇家恨无法忘却,儿女情长难以割舍?告诉你,我这里,故事不比你少!!想听故事?我有的是!” 缓了口气,沐言继续骂道:“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宁愿带着这一票人全军覆没在银月城,也不想看到你因为自己的疏忽,放跑了仙吉尔,然后让她毁掉了这一切,到那个时候,你拿什么承担责任?我拿什么态度面对你?我杀了你有用吗? “的确,是她救了我们,没错,可那是她看到大势已去!看不到希望才做的决定! “那个女人从来都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为什么布尔洛德还存在那么多人,为什么你能平安地活到今天,等我们来救,你以为凭什么?!单纯的因为她爱你?那她当年为什么要和你分道扬镳? “你活了几千年,还单纯的跟古斯塔沃一样,你是个傻子吗?他都知道为了苏珊娜独自一人去联络熊村,你呢?你会做什么?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粪便吗埃利尔大人?你tm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啊!!” 埃利尔被沐言的口水喷了一脸,他涨红了脸,几次张嘴却又无从反驳,只能满怀怒气的一拳挥过来。 “野蛮、粗俗、毫不讲理的人类!” 沐言也不甘示弱,打了回去。 “愚蠢、天真、一脑袋水的精灵!” “野蛮的人类!” “愚蠢的精灵!” …… 两位传奇法师像婴儿一样扭打在一起,毫无章法可言。 打架是件非常耗费力气的事,尤其是这种身体孱弱的法师,五分钟后两个人就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用仇视的眼神望着对方。 两人喘息的频率有那么一丝微妙的重合,于是场面上经常出现尴尬的寂静。 过去良久,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先后伏在地上像傻子一样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 笑声被风之苍穹的轻风吹散,就像先前各自的愤怒一样,也逐渐散去了。 声音渐熄,埃利尔长舒一口气。 “对不起。” 沐言哼了声。 “原谅你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沐言双手撑在地上,仰着脖子想了想。 “我要回牧马平原了。” “唔,是珈蓝和晨星的事儿?” “嗯,光之主阁下建立了晨风,那我也不能放任珈蓝被人糟蹋呀,毕竟我也是一名法师。” 埃利尔点点头,突然扔给他一本笔记。 “这什么?”沐言打开看了看,发现着小本子外面包着鹿皮,纸张摸起来很特殊,入手竟沉甸甸的。 “月苋草做的纸,自带浓缩法阵。”精灵弹弹手指,一行字从摊开的手札里照射在空中,让沐言想起了地球的全息投影。 “这上面记录着当年曼加扎老师教给我的一切。以前我看着师兄们一个个消失,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总算清楚了。这上面有如何将法师从魔网中解救出来的方法,希望可以帮到你。我能活到今天,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上头那位舍不得对我动手。” “只是她算盘打错了。”沐言笑笑,他翻到第一页,上面分明写着“只有最充满智慧并严于律己的学徒才能够走上法师之路”。 这句话就彻底杜绝了批量生产“法师信徒”的路,至于那些笃信元素神获得力量的法师,他们还不如彻底倒向嘉顿的火焰术士。 “那你呢?”他收起手札,问道。 “我就呆在这儿吧。”埃利尔看向四周。“教教学生,顺便想办法治疗阿尔忒斯和弥修亚,如果能把他们解救出来,那就回银月城多抓几个人回来,能救几个是几个。” “也好,帮我照顾好露茜和罗迪,尤其是后者,帮我观察他的记忆恢复情况,有什么动静就用秘鸦告诉我。”沐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串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真羡慕你们精灵,明明是法师打人都这么疼。” “唔,算算时间,我光基础格斗就练了四五百年,刚才算收手了呢。” “……我们换个话题?比如……文学?” 埃利尔不屑地笑了声。 “莎温的《古文学和诗歌鉴赏》是我教的,你跟我探讨文学?” 传奇学者被激起了好胜心,眉毛一挑。 “我并不认为阁下在这方面胜得过我……” ---------------- 比起更加热闹的风之苍穹,银月城彻底沦为了死城。 从那天兰斯洛和嘉顿离开静谧湖底后,伊苏就放弃了这儿。幸存的精灵们失去了主心骨,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对半精灵情侣来到了静谧森林附近。 两人都是剑士,男的黑衣黑发,背着一黑一白两把剑。女的一头栗色长发,耳朵尖细,但不甚明显。 两人四处寻找流亡的精灵,并留下口信:所有精灵都可以前往晨星以南的高拉尔地区,那儿有一片美丽的湖泊和森林,静谧安详,适合精灵居住。高拉尔的女主人是之前被革除了精灵身份的阿丝娜,在那里,精灵们将得到黑衣剑圣的庇护。 于是渐渐地,流亡在灰谷四周的精灵们开始涌向晨星以南,寻求黑衣剑圣的庇护。 …… 萨弗隆尖塔内,嘉顿拆掉了当初为李奥瑞克打造的烈焰王座。 过的如此拮据,完全是因为他手头的材料不够了,正在头疼怎么给沙恩斯重塑身体。 这时旁边出现了一道传送门,兰斯洛从中迈着步子走出,熟络的就跟走在自家后院一样,嘉顿一眼看出门那边的是晨星以南高拉尔的湖光风景。 “怎么,忙完了?” “忙完了,顺便受人之托还你个人情。” 兰斯洛在兜里摸了会儿,摸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神力结晶,看的嘉顿眼睛都直了。 他一把抢过去,然后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这是……哪儿来的?” “抢来的。” “哪儿抢的?我也去!”嘉顿一脸认真。 “呃……没机会了。”兰斯洛无奈地摊摊手,“好了,人情也还到了,我要回晨星了。” “喂喂,别急啊你——” 嘉顿话都没说完,兰斯洛就跳回尚未消失的传送门里告辞了。 “真是急什么啊……真是的。” 灰烬公爵掏出两枚水晶球,一枚是蜷缩成一团的小狼狗沙恩斯,另一个则是恬静的精灵露娜。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口气解决了两件事。” …… 晨星以南的高拉尔。 这儿四面环山,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原始丛林。自从黑衣剑圣克里托成为领主之后,附近的伐木场都被迁到了别处,所以四季如春,风景像画里的一样。 今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扬,达希米尔湖边的草地上铺着毯子,阿丝娜正和一位银发高高盘起的优雅女士交谈。 旁边的空气一阵扭曲,兰斯洛从传送门里踏了出来,身上还带着萨弗隆特有的硫磺味儿。 “回来啦?”维妮娅转头问道。 “嗯。” 兰斯洛点点头,上前握着她的手,在额头上轻轻一吻。 “克里托呢?”他问。 阿丝娜努努嘴,“喏,去湖边钓鱼了。” “那我也去了。” “记得按时回来吃饭。”维妮娅提醒道。 “嗯。” 兰斯洛拎着鱼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目送他走远,阿丝娜才好奇地问:“您和兰斯洛先生是怎么重逢的呢?” 维妮娅同样看了眼远方恍然一色的湖水和天空,脸上扬起淡淡的微笑。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卷肆完结感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昨儿之所以没更,是因为想一口气写完,于是这不写完后一口气全发了出来。 最近在补番,先是看完了《食梦者》,又开始补欠下的一月和去年10月番,还沉迷于农药,啊,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不过话说我一星期从下载游戏打到钻石不丢人吧? 嘛,以上是废话,说说写完卷肆的感受。 这一卷属于过渡章节,把以前埋下的线收得七七八八,也完成了“盗火”任务。既然盗了,那么接下来就该传了是不是? 所以第五卷名字就叫“传火者”了。 【没错,我们要传火了!为了拯救洛坎,沐言毅然率领众人成为偶像,组成薪之怪盗团!白天传火!晚上偷心!】 不过在这之前,大概要鸽个四五天,一来补番,二来最近迷上了JOJO的漫画,要多看几眼,最主要也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哈。 之后的故事情节就相对明媚一些,是学院篇——当然不是那种起点式的学院。会有很多喜闻乐见,较轻松的情节,大纲早在半年前就写好了【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更新速度竟然这么慢 另外前段时间重看《全职》的时候,又把自己一年前写的几万字“网游”翻出来看了看——也就是《黄昏纪元》……我惊讶地发现,那时候写的东西竟然完美地符合了“爽文”这个概念…… 究竟是什么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时间真是把杀猪刀…… 仔细想想当初不想写网游的原因竟然是觉得“系统”、“装备描述”以及各种数字什么的太水字数,觉得心里有愧……现在看看,那时的我还真是年轻,这才是观众想看的呀!用这些东西水字数不要太爽啊!你情我愿的买卖呀! 以上,卷肆完结,我们几天后的卷五见。 第一章 一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信仰历775年2月1日,珈蓝,法蓝城。 德列斯站从家里走出来,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大雪初晴,碧空如洗,倒是个不错的天气,就是寒冬还没走尽,深吸一口肺里都是冰冷的空气。 距离珈蓝学院新学期还有一个月时间,假期尚未结束,他却没法再在家里待下去了,毕竟这间公寓的租金可是非常贵呢。 …… 行走在喧闹的铜火巷,来往的佣兵络绎不绝,其中夹杂着大量戴高脚帽的法师。 这毕竟是珈蓝的首都,无数法师眼里的圣地,号称“站在真理广场的塔尖往下扔一砖头能砸死10个法师”的法蓝城,这儿从不缺少法师。恰恰相反,缺少的竟然是那些围绕在法师周围,充当斥候、炮灰甚至关键时刻当“肉盾”的佣兵。 不少蹩脚的家伙是奔着最后一个来的,毕竟法师老爷一般都很有钱,如果能有幸以卑贱的**救下一位法师老爷的命,那即使落得个瘫痪在床的结果,下半生也吃喝无忧了。 至于丢掉性命的,想必能得到更多犒劳吧。 对于法师群体多么有钱这一点,从没有人怀疑过,德列斯同样如此,他能从珈蓝的学生公寓搬出来,住进崭新的公寓也是因为这一点。 2个月前,坎萨地区那次任务过后,他拿到了5000金币的佣金,这时有史以来最夸张的一次,比说好的翻了八番。 这就解决了他未来一年的学费问题。 此外为表感谢,银烛会的加西亚兄弟俩,格林特家的魔女艾玛以及随行的其他贵族也陆续送来了一些礼物,然后被德列斯通通换成了钱。 虽然这些贵族家的下人都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没人会跟闪闪发亮的金币过不去。 这些人中唯独路西安没有送来礼物,德列斯很清楚这是为什么,那家伙在拼了命把他救下来以后就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话,从此两人再也没有过瓜葛。 “我们两清了,贱民。” 每想起这句话,德列斯就不得不感慨一次,还真是眼睛长在头顶的法师老爷。 不过2个月前的经历倒称得上惊心动魄,现在都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琥珀色竖瞳的巨龙,地窖里的小纸条,空中传来的枯哑声音,以及他被迫成为救世主,强行带走亡灵生物的危急关头。 他醒来后就身处元素高塔的神殿了,那里的牧师长相恬静,声音温柔,仿佛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但他还是没有把实情说出来,只说自己被光芒攫走,睁眼时就发现了被困的马丁和巫妖的护命匣。 这番话自然无法让上头满意,一个穿着天蓝色法袍的主教甚至催眠了他,试图套出一些话来。但奇怪的是,德列斯在那种情况下异常清醒,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谎言才彻底让对方信服。 他开始怀疑这是那位“扎伊克斯阁下”的法术作祟了,对方嘴上说不会为自己想好后路,但实际上却做到了这份上,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这应该也是有代价的德列斯想起了赖在他家里的马丁。 从那小子口中他了解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那位叫夏穆的先生或许就是死灵法师扎伊克斯了吧?再不济也是他的学徒什么的吧,要不然不会这么善待自己和马丁这个顺序或许该变化一下,那位只是在善待马丁,至于他,则是占了这家伙的光。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马丁无家可归,举目无亲时愿意收留他的原因,做人总是要讲诚信的嘛。 于是他不得不搬出学校的公寓,在外面租了屋子和马丁一起住这对他来说是种负担,但也是种新的开始。 …… 在铜火巷一路向西,大概走了两三百米,德列斯停在了佣兵大厅门口。 仔细想想,他已经至少两个月没来过这儿了。 自从那次任务后,他就和汉斯撕破了面皮,后者再也不是他的朋友了,两人也断绝了来往。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再也接不到学校发布的委托了那些负责照顾傻了吧唧的学生,内容简单,最多就是受点气、却一个个报酬不菲、绝对很安全的肥差一个都接不到了。因为汉斯的叔叔,即那次带队的汉斯老师是负责这方面的。 和这些肥差比起来,佣兵工会的委托就像没多少肉的大骨头棒子,但他还得硬着头皮来啃,不然得被饿死。 真是晦气。 晃晃脑袋,甩干净杂念,德列斯让自己表现的干练一些,然后走了进去。 …… 踏过隔音结界,一股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饶是做好了准备,德列斯还是被吵得头脑发胀。 果然生疏了好多。 这儿你可以听到珈蓝人故意夹杂精灵语的通用语,那多半是来发布委托和挑选佣兵的雇主贵族们狐假虎威的下人。带着各地口音的通用语和四周打招呼,声音洪亮多半是本地的佣兵团长在展现自己的人脉。还有不少兽人、半兽人操着蹩脚的通用语和雇主讨价还价,他们多半使用简短的字词配合手势进行交流,因为块头大,动作幅度也大,多少会碰到其他人,到时候又免不了多些争执。 一派吵闹和富有生气的样子。 德列斯记得一门社会学老师说过,位于铜火巷的佣兵大厅和琥珀酒馆是一个很好的样本池,它展现了众生的百态,不同**的嘴脸以及对生存的呐喊。后面还说了什么他忘了,之所以注意到这句话也只是因为对方提到的名词自己来过而已。 新学期一定认真听讲,坎萨之行让他对这些曾经嗤之以鼻的学科生满了敬意。 走了没两步,德列斯本能地侧身闪躲,一个试图拍他肩膀的手顿时落空了。 这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哈哈哈,你小子还是这么灵活!”爽朗的笑声传来,这次那只手直接揽住了他,避无可避。 “独眼龙尤金。”德列斯手肘在对方胸口撞了撞,同样笑笑。 “有阵子没见你了,去哪儿发财了?我可是听说前段时间珈蓝有个大行动,连格林特家的大小姐都派出去了。”尤金冲他挤眉弄眼道。“怎么样,有没有和那姑娘‘深入’交流一下?” 德列斯翻了个白眼。这话要是让路西安听到了,恐怕就是一个火球扔过来了。 不过他倒是对尤金的情报网产生了浓厚兴趣,对方竟然连珈蓝的消息都知道在这所专门为贵族开放的学园里,向他这样出来接委托跑任务养家糊口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贵族是不屑于和佣兵打交道的,至于那次行动,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没发什么财,倒是破了不少。”德列斯含糊地带过这个话题,冲人最多的地方努努嘴,“那儿在做什么?又有‘巨龙’级任务发布了?” 尤金瞥了眼人挤人的柜台前,眼里闪过轻蔑之色。 “虽然只是‘山猫’级,可难度却比‘巨龙’级还要高。”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二章 佣兵的智慧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佣兵是一类生存能力极强的人群,无论人类社会怎么变迁,他们始终存在,甚至包容万物,吸纳了其他种族佣兵这种职业甚至辐射到了精灵和矮人的世界里,阿玛瑟在离开苏拉玛后就从事过一段时间的佣兵行业。 人们一旦提起“佣兵”这个字眼,脑海中就会出现一个嗜财如命,性格豪爽,时刻准备战斗的魁梧男子形象,可实际上这个群体包罗万象,远非一个形象可以概括。 不同于剑士、法师协会的段位晋升需要考核,也不像玩家一样每个人都有面板和等级供别人查询,佣兵有一套自成体系的积分和等阶晋升系统。它既确保了有能力的人才不会被埋没,又确保了那些有脑子、在冒险中积累了大量经验、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硬实力上不去的人拥有与综合实力匹配的评价,可以说比任何协会的考核都靠谱。 这或许就是所谓大众的智慧了吧。 有人曾开玩笑说,一个挂着金阶徽章的佣兵,不一定打得过一位鎏金段位的剑士,更遑论一位紫袍法师。但将这三者一齐扔到满布魔兽的荒野,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佣兵。 而对于这种人来说,各种各样的委托、任务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了。 那些公布任务的魔法光板上,通常会挂上一些形状不一的徽记,可能是下水道的黑老鼠,田野间的大山猫,又或是金线蛇或血爪虎,佣兵工会从各个等级的魔兽中取具代表性的物种来表现表现任务难度。 鼠级一般是跑腿送信或寻找丢失东西的任务,山猫级大都涉及了指定目标的击杀、清理一类,金线蛇就要求采集资源,或是危险地方的药剂,或是某种魔兽身上的部件。血爪虎一般代表护送等大型任务,需要组团进行。 至于德列斯随口一提的“巨龙”级,那是不知道多久前出现过的任务了,至少在晨星建立以前。 某个城邦的城主突发奇想要屠龙,干脆公布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巨龙级任务,拉扯起三千人、大大小小共计59个团的部队,一股脑送给了巨龙当口粮。 从那以后这东西就只活在传说里了,德列斯当然也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 “虽然只是‘山猫’级,可难度却比‘巨龙’级还要高。” 尤金轻蔑道,作为一个金阶佣兵兼44人团队的团长,他对任务本质的判断一向很准。 毕竟佣兵这一行水太深了,稍有不慎就能把家底赔进去。 任务难度由任务内容而定,内容是雇主提交给工会,由专业人士进行判断。难度又和押金、抚恤金及佣金区间有关,这就产生了不少无良雇主故意隐瞒情报,以此来减少开支的情况。 一年前有个采集4公斤炎火草的任务,地点是一座许久未喷发的死火山鲁克玛尔附近,当时这个任务被定为蛇级。 因为委托没有设置上限,所以不管是否接受委托,都有一大票团队前往鲁克玛尔采草。一时间那座火山脚下挤满了佣兵,连唯一的水源一座小池塘都干涸了。 然后悲剧发生那座火山喷发了。 如果不是某位白袍法师正在火山口附近做实验的话,那一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最后是他张开结界,勉强支撑了十多分钟,才让这群人从山脚下撤走,没被活活烫死。 尤金就是那次的生还者之一,不过他属于自发型生还者他在抵达鲁克玛尔外十公里的小镇时就已经察觉到不妥。从鲁克玛尔流出的溪水过于温热,不少喜寒的鱼被活活烤死,浮在水上,河边也长着枯黄的烁星草,这一切都不合常理。 丰富的经验让他躲过一劫,也让他从此以后都长了个心眼:对那些特意隐去身份信息的雇主敬谢不敏,也对那些劣迹斑斑的雇主敬而远之。 比如现在这个,被他挂在嘴边开玩笑的任务,就是这种类型。 任务很简单,寻找贴身仆人,掌握通用语,声音清亮,擅长朗诵者优先,熟悉、、最好。 任务颁布人同样隐藏了身份。 …… 听尤金这么一说,德列斯也明白过来了,这其实算是珈蓝学院人尽皆知,但明面上都不戳破的“秘密”了。 威廉校长的孙子,也就是道奇威廉老师的儿子,扬森,是个废人。 当然,这句话也就同学们私底下这么说,明面上谁都不敢这么称呼他,甚至不敢提姓名,偶有涉及也用“那个孩子”代替。 据说扬森一生下来四肢就是萎缩的,这种畸形儿放在一般家庭或许就被遗弃了,但他毕竟是威廉这种白袍法师的孙子,得到了救治,勉强成长为一个外表健全的人,但也因此仅有腰部以上具有生理机能。 大概在五年前,德列斯刚进入珈蓝时就听说道奇老师在高年级学生中为自己的孩子挑选启蒙老师,虽然佣金不菲,但最后应聘者却寥寥无几,这让他很费解。后来几经打听才了解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扬森古怪的脾气。 他不光对接近者表现的很排斥,而且喜怒无常,性情乖戾,应聘者几乎都是被他赶跑的,除了当初照顾过他母亲的乳娘莎娜太太以外,没有人能受得了这种脾气,就连道奇本人试图接近儿子都不得不起手一个昏睡咒,再小心翼翼地上前。 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寻师”风波后,道奇消停了,他似乎意识到这样做会为儿子和自己带来困扰,干脆放弃了,一直两头跑亲自照顾儿子。几年后,或说半年前,道奇死在晨星的那场风波里,被安置在法蓝城的塞因沙墓园。一周前,扬森的照看者莎娜太太也因眼疾回到了乡下,迫不得已,威廉校长才把这个任务发布到了佣兵工会。 一连七天了,应聘者络绎不绝,但都受不了扬森的脾气。碍于威廉家族给的高额封口费,他们又不能多言,也就尤金这样消息灵通的知道其中曲折了。 他说这是“巨龙”级任务也不为过。 “老瞎眼杜克你还记得么,”尤金笑道:“杜克说那小子就是吃饱了撑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要换成他来当仆人,直接给扔野外冻一宿,保证治的服服帖帖,再也不闹腾。他还指望凭这一手去碰碰运气呢。” “那你们可要拦住他了,别让他另一条腿也被威廉家的护卫打断了。”德列斯笑笑。 老瞎眼是尤金手下的团员,年轻时候是个出色的斥候,可后来被魔兽咬断一条腿,还瞎了只眼,尤金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下来,他教过德列斯很多东西。 “不说这些了,我这儿有个大买卖找你。”尤金这才道明了来意。 “什么大买卖?” “巷子口新开了一家酒馆,叫‘黄昏酒馆’,老板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去边吃边聊。”尤金搂着德列斯的肩膀向外走去。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三章 交易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尤金口中的“黄昏酒馆”的确很古怪。顶点 它的建筑风格、室内装潢、吟游诗人演奏的乐曲,甚至是那种昏暗奢靡的灯光都没问题,不仅不古怪,反而显得很合适,老板很显然是下了功夫研究过的。 问题主要出在食物上。 德列斯从没见过如此古怪的食物,但放眼望过去其他食客都吃的很开心。 那是一个兽人头颅那么大的木桶,大概二十公分高,里面装满了食物,似乎分两种口味。一位高个子侍者会先问询你喜辛辣还是甘甜,然后再根据需求送上不同口味。 德列斯看到一个熟人面前的桶里装着煎至金黄的蛋浆牛排切块,还有奇异果和炸土豆,上面涂着某种暗红色的酱,旁边点缀莳萝和罗勒叶。他一只手拿着手帕不住地擦汗,另一只手着不住地往嘴里送食物。 至于吃的这么急吗? 德列斯记得这家伙来自黑棘森林附近的沃顿平原,那儿生产辣椒。 可他什么时候被辣成这个样子过? 还有他的妻子一个比尤金腰还粗的女半兽人,她正伸出舌头舔桶里的奶油,糊的满脸都是,似乎是混合着熟而不焦的玉米粒和奶油冰沙。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德列斯看的一头雾水,在他眼里这种桶就是盛泔水用的,可面前这些人却吃的这么开心……这让他很排斥。 “你确定这些东西很好吃?”他忍不住问。 “味道棒极了,我用人格担保!”尤金拍着胸膛道:“这家店是半个月前开的,老板比我还壮一圈,但是做出来的东西,那味道……” 尤金微闭着眼睛,露出回忆之色。 “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做的南瓜派,一样的柔软香甜。” “尤金团长,你上次才说过她死于难产……” “是吗?那可能是我弟弟的母亲。” “……”德列斯翻了个白眼,他不想再和对方兜圈子。“说吧,有什么事儿?” 这时那位高个子侍者端着两桶食物过来了。 “您的食物。” 他放下东西,手脚很轻,木质桶底和桌面接触竟然没发出任何声音,整个过程手也没有一丝颤抖。 德列斯望着侍者的手,有些发呆,尤金已经开始了自顾自地讲解。 “事情是这样的,我听说前段时间有很多精灵翻过横断山脉,往东边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故作深沉地说着。 德列斯没有听进去,他的注意力还在侍者的手上。然而当尤金提到“精灵”这个单词时,他明显看到那只手上的肌肉僵硬了一瞬。 很细微的动作,如果不是他恰好盯着看,一定不会发现。 奇怪的侍者,这双手为什么会这么稳? “……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之前有经验……喂,德列斯,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啊,啊?”德列斯回过神来,侍者已经走出去老远,尤金正伸手摇着他的肩膀。 “该死,你从哪里开始走神的?” “嗯……你弟弟的母亲死于难产,而你并没有。”德列斯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只有一个亲生弟弟……” “天呐……”尤金捂着脸。“我整理了那么久的措辞,刚才已经发挥的很完美了……” 他不得不从头再讲一遍。 …… 尤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客串一次捕奴队。 德列斯早些时候有过类似的经历,而且身手矫健,因此被他看重。 其实在德列斯本人看来,尤金团长多半是看上了他的身份:只要能从珈蓝学院顺利毕业,他的前途就不可限量。 无论是加入珈蓝的情报部门“阴影脚步”,还是留校在斥候科任教,亦或是为某位法师阁下担任喉舌,他都会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真正的一份子换言之,成为一个贵族。 这也是尤金想要交好他的原因,像他这样的佣兵,一辈子都没法成为真正的贵族那种买来的骑士身份是不被认可的,大家都对此心知肚明。 如果将来成为了贵族的德列斯收下尤金的儿子作为养子,那他也有机会走上一条和德列斯一样的路,不过会更轻松,更平坦,不像德列斯这样受尽了歧视和白眼。 但德列斯拒绝了。 坎萨之旅让他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再对自己的实力抱有盲目自信。而且他见识过了精灵的强大之处,不想再招惹这些尖耳朵的长生种。 “别拒绝的这么干脆。”尤金抿了一口果酒,压低声音道:“我还听人说,银月城出了点变故,现在那些精灵都像可怜的流浪猫一样,已经没有哨兵在庇护他们了。” “什么?” “小点声……”尤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四下环顾一圈。 “我有个朋友,是横断山脉附近的山民,他说那座古老的城市已经沦为了死城,甚至静谧森林也开始荒芜了。不断有精灵翻过横断山脉,他们看上去都失魂落魄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不得了。” “可这不代表他们很好对付,他们可是精” “听我说,小子。”尤金粗暴地打断他,脸上浮现一抹狠色。“你今年十七岁,想要最快从珈蓝毕业,还要4年对吗?” 德列斯点点头。 “四年,每年的学费五千金币,四年就是两万金币,两万金币啊!我还听人说你得罪了七叶草商行的汉斯老爷……这是不是真的?” 德列斯眉毛一挑。 七叶草商行是汉斯家开的,垄断了药剂行业,然后以高价出售,被佣兵私底下成为“七首海德拉”,意为长着七颗脑袋,吸人血的毒蛇。 他没想过自己和汉斯小小的间隙会被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还真是小觑了那家伙的恶心程度。 他不知道的是汉斯在追求艾玛途中被路西安狠狠羞辱,无处发泄的怒火全降到了他身上。要这么算的话,这锅应该路西安来背。 “是真的吧。”尤金见他这副样子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再次语重心长道:“你以前是怎么捱过来的我心里都清楚,但之后肯定会受影响。我也不敢把话说太满,比如以后还顶着压力帮你怎么怎么样,毕竟整整一个团的人还指望我吃饭呢。但这一次我可以做主,事成之后我那份佣金也给你,保证你两年内不用再为学费发愁。” 德列斯听完后有些惊讶,这么一笔捕奴队的买卖竟然能分一万金币?继而又有些感动,他知道尤金不是无偿帮自己,但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是免费的呢?他总好过那些不把事情说明白的人。 端起果酒喝了口,冰凉的液体让德列斯冷静了下来。 “时间,地点。”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四章 变故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2月3日,距离珈蓝学院开学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顶点 清晨,德列斯收拾好东西踏出了房门。 他背着自己的魔法包裹,除了必须的装备道具外,里面还装上了足够的狼粪蜡那是坎萨之行中许下的誓言,他是个擅长践行承诺的人。 说起来他和马丁已经快习惯这股恶臭了,就是邻居不太乐意。 马丁也去铜火巷找了份侍者的工作,也不知道是哪家酒馆收留了他。这小子一天早出晚归,回来倒头就睡,累的跟条死狗一样,但过的非常充实。 再次深吸一口气,感受冰凉充斥着肺叶,德列斯迈步走向西城门方向。 尤金和他约好一个小时后在西门见面。 …… 半个小时后,德列斯还没走到西门,突然看到杜克拖着一条残腿着急忙慌地推开人群,朝自己走来。 “怎么了?” 他急忙迎了上去。 在他印象中老瞎眼杜克脸上永远带着轻蔑的笑容,只有抚摸金币时才会眯起眼睛露出一副享受的神色,可这样慌乱他还是头一次见。 “尤,尤金他……” “尤金怎么了?” “他失踪了!” “什么??” 德列斯心下大惊,他拽着杜克走进一条巷道,赶走了盘踞在这儿的流浪猫狗,握紧他的肩膀。 “现在说,尤金怎么了?” 杜克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语速飞快道: “今天早上,他没有和往常一样早起喊那群懒蛋起床,甚至没去偷看拉蒂娜换衣服,我以为他昨晚喝多了,就没放在心上……” 他简单概括了一遍事情,大意就是本来今天要集结队伍去和雇主碰面,可所有人都没等到尤金起床,敲门也得不到回应,最后强行破开房门,却发现尤金不知道去了哪儿,床上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他本人却不翼而飞了。 现场没留下任何信息。 听完这诡异的一幕叙述,德列斯原本丝毫没有任何头绪,却在杜克碎碎念“这会不会是精灵干的”时身体一震。 他本能地想到了那天在黄昏酒馆所见到的。 会是那家店的人干的吗? 德列斯带着一丝不确定赶往尤金的住处。 他必须亲眼看看现场是否真如杜克所言。 …… 两个小时后,德列斯无功而返,他再次踏入了黄昏酒馆。 这一回他感觉这儿的空气都有些不一般了。 接近正午,差不多是酒馆里人第二多的时候,其他酒馆都洋溢着吵闹和喧哗,粗鲁的叫骂和女人被揩油的尖叫交织在一起,还夹杂着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音。 但这里,一如既往地安静。 这在德列斯上次来时似乎也感觉到了,可那时他被尤金缠着,竟没察觉有多不可思议。 吟游诗人弹着鲁特琴,唱着一首他没听过的歌,因为没有多少嘈杂,所以歌声格外清澈,动听。 “我们举杯痛饮,为逝去的日子干杯。 被束缚的纪元即将过去, 让我们叩响真理的门扉。 真相在阳光下曝晒,消散腐朽的气味。 荡涤玷污梦想和希望的污秽。 我们将被召唤,以血肉筑起堡垒。 我们终将胜利,怀着信念的人英勇无畏。 …… 吟游诗人唱的很卖力,也很陶醉,德列斯眼见地瞥见他的鲁特琴比别人的稍大一圈,琴箱也从半犁形变成了上小下大的葫芦形,乍一看不伦不类,但看久了却有种莫名顺眼的感觉。 最下端似乎还刻着他的名字。 “埃里克?” 德列斯很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珈蓝各大酒馆的吟游诗人他都很清楚,不会有人起这种名字,他们大都叫诸如“香榭丽的自由之翼”,“丛林之夜莺”,“热情的红发奥伦”这种浮夸的名字。 他一面听着琴声,一面盯着被拨动的琴弦,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有个人走到了他面前。 “德,德列斯?” 他感觉声音有些熟悉,一抬头,惊呆了。 “马丁?你,你在这儿工作?” “当然!”马丁答道。他的声音有些大,旁边的高个儿咳嗽了一声,他立刻做出噤声的样子。 “你们可以去外面聊完天再进来。”高个子说道。 “谢谢你,汤姆先生。”马丁拉着德列斯溜出了酒馆。 德列斯看的一头雾水,竟然还有这么追求安静的酒馆,而且食客们竟然还享受其中? 两人来到屋外,马丁一脸雀跃道:“德列斯,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晚上回去后告诉你呢,乌诺先生说我的考核结束了,明天就是正式工作了!” “你?在这家奇怪的酒馆?” 德列斯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紧张。 “怎么了?这儿不好吗?”马丁问。 “不,不好不是,我是说,嗯……”德列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有没有觉得这儿很奇怪?比如气氛,比如……那个高个子侍者,对,是他,他似乎不是个普通人。” “你是说汤姆先生?”马丁捏着下巴想了想。“似乎是这样,汤姆先生的嗅觉好的让我有些吃惊,我早上特意提前一个小时起床,还被风吹了那么久,可他依旧一见面就发现我之前浸泡在狼粪蜡的气味中……” “该死,不是这些!” 德列斯有些急躁,他抓了抓头发。 “我是说……” “放心吧,德列斯。”马丁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被他们欺负,不会的,杰瑞和汤姆先生人很好,乌诺先生也不错,他们对我都很好,别担心了。” 很显然他会错了意,但德列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马丁也过的很压抑,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正常的生活节奏,可他却要扮演一个破坏者的角色…… 该死! 德列斯瞟了眼马丁背后的酒馆,透过窗户他看到那个高个子叫汤姆的家伙正盯着两人,他似笑非笑,见他望过来,指了指先前的座位,又指了指头顶,然后走开了。 起初德列斯不明所以,但他顺着对方的指向望过去,看到了一串夜啼子果实外壳做成的风铃。 那是一种只会在夜晚绽放的花朵,产自费伍德,因为花瓣长得又细又长,夜晚盛开时在风中摇曳身姿,格外好看,所以被当地人称作夜晚的精灵舞娘。 精灵?夜晚? 而且,似乎尤金也是费伍德人? 德列斯瞳孔微缩,他瞬间读懂了对方的暗示。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五章 地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德列斯在酒馆里坐着,抱着可以“续杯”的果汁,从暮色一直喝到了傍晚。 起初马丁以为他在等自己一起回家,可直到后来负责夜班的杰瑞来顶替了他,德列斯依旧坐在那儿,屁股上好像生了根。 “你……不走?” “我不走。” “为什么?” 德列斯觉得很难解释,干脆不解释了。 马丁狐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德列斯忍不住转过头去。 “我知道了。” “诶?” “你一定是后悔买了太多狼粪蜡,现在受不了那个味道了对不对?” “……” 德列斯虽然很想说不是这样的,但他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借口。 他稍稍挪了挪屁股,让这个角度下马丁不会看到自己的魔法包裹。 “嗯……也可以这样理解。”他轻咳一声,“但我不后悔。” 马丁无奈地摊摊手,然后回家了。 他走之后,德列斯一下子丢掉了懒散的外表,像鹰隼一样紧盯着那个叫汤姆的高个子。 不论汤姆走到哪里,他都死死盯着他,生怕有风吹草动自己就会着了道。 但他明显低估了这家酒馆的内涵,汤姆始终没做出任何反应,全身心投入到收拾杯盘狼藉中去,倒垃圾、擦桌子、涮洗玻璃杯,从他面前经过时正眼都不带瞧的。 德列斯盯了许久,直到他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才放松了一丝警惕。 然而当他回过头,发现杯子里的果汁不知何时已经被喝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纸条。 我讨厌纸条! 他在心中怒吼,有那么一瞬手上青筋暴起,差点把杯子捏碎,还好他忍住了。 德列斯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可以的家伙,这下他更紧张了。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毫不客气的说,很丑。 “真相就在地窖里。” 地窖? 德列斯伸长脖子往柜台那边看了眼,发现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 那个叫杰瑞的矮个站在高脚凳上调酒,见他望过去,眉毛一挑,用大拇指示意就是这扇门没错。 德列斯咽了口口水,四周还有许多客人,看样子对方是不想惊扰了客人。 他开始觉得留下来不是好主意,可转念一想,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尤金,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杯子里留下纸条……图什么? 好玩? 恶作剧? 不是吧,还有人这么无聊的? 难道说他们也对那个叫扎伊克斯的巫妖,或说珈蓝的坎萨之行感兴趣? 德列斯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大麻烦,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自从在白岩矿场莫名其妙成了救世主,回来后又收了那么多礼物,他就知道自己会有一天为此付出代价的。 显然光是照顾马丁还不够,他透支太多未来的好运了…… 想到这儿,他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故作镇定地走向柜台后面。 “请问地窖在这后面吗?” “别问,走就是了。” 矮个子还在擦手里的玻璃杯,头也没抬。 该死! “不要在心里咒骂我,我听得到。” “……” 德列斯一阵郁闷,上次这么被人噎住依旧是在白岩矿场。 他缓缓推开小门,让外面的灯光招进来,果然,正前方是一路向下的阶梯。 这只是一个地窖而已,稀松平常,家家户户都有。 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掏出一块荧光石走了下去。 台阶不高,但这条路很幽深,他大概下了五十来级才看到前面橘黄色的光芒。 转过一个拐角,德列斯本来已经做好了看到尤金正在遭受酷刑折磨的心理准备,可夸张的现实还是让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出来。 “弥娅在上,你他妈在干什么?” “啊?” 尤金傻傻地抬起头,看到是德列斯,激动的泪水都涌了出来。 “德,德列斯……” “你在干什么?” 德列斯瞪大了眼睛,尤金被绑在一张凳子上,赤着脚,藤蔓似乎从地下长出来。他面前放着一张桌子,橘黄色的灯光来自于桌上的灯。 他曾在通识科教语言的道恩老师办公室里见过这种复古的魔法灯。 多说一句,他偷偷潜入老人家的办公室是想偷到期末考试的卷子。 在他进来时,尤金正趴在桌上满头大汗地抄书德列斯发誓,尤金当初给拉蒂娜写情书时都没这么认真。他捏着一根古怪的羽毛笔,一旦停下来,尾巴上的羽毛就开始疯长,延伸到地上去挠他的脚心。 就比如现在,看到他进来,尤金一激动,手里的笔停了,羽毛立刻伸得老长,在尤金脚底板上疯狂地挠。这位平时以威猛著称的团长忍不住身体乱颤,急的差点哭出声来,但始终被藤蔓死死绑在椅子上。 “救救……哈哈哈……我……哈哈……” 他连求救声都断断续续。 德列斯二话不说掏出匕首冲了上去。 他本以为会受到阻碍,然而直到他划开了藤蔓,都没受到任何阻挠。 什么情况? 德列斯顾不上这么多,松绑后尤金似乎因为身体痉挛没法走路,他把对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打算带他离开这儿。 好奇心驱使他看了眼尤金在抄什么。 这是什么?四个单词? 尤金字迹潦草,他费劲地辨认了会儿,才发现是“团结”、“友爱”、“和平”、“诚信”…… 什么意思?绑走尤金的人是神经病吗?? 就在他诧异间,纸张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双鞋,一个人影缓缓浮现在桌子上,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德列斯抬起头,那是个戴着面具的矮个子,一对山羊角戳破面具探了出来。 他本能地扔下尤金,一匕首朝着对方胸口刺了出去。 面具男一点儿不慌,他甚至没有伸手格挡,匕首即将刺中时轻轻侧身,德列斯就刺到了空处。 但后者似乎料到如此,紧接着横向拉过来,闪着寒光的匕刃在昏暗的灯光中宛如一条线。 面具男依旧那么风轻云淡,他身子后倾,上半身像橡皮泥做的一样往回凹陷,德列斯伸到极限的匕尖堪堪擦着衣服划了过去。 然后他似乎玩够了,伸出两根指头夹着德列斯来不及收回的手腕,稍微用力,一阵剧痛袭来,他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冷静点,小家伙,我们是来谈买卖的。”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六章 敲打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们没有恶意,之所以抓住这家伙,并对他进行思想教育,仅是他的想法实在混球,精灵已经很可怜了,不要再去……喂,小子,你有没有在听?” 面具男伸出手在德列斯面前挥了挥,后者这才突然醒悟。 他一直在盯着对方戳破面具的山羊角看,而且那一口蹩脚的通用语让他怎么听怎么出戏。 似乎隐隐有种道恩先生那种复古的口癖…… “嗯……我很认同您的观点,这的确不符合‘团结’、‘友爱’、‘和平’……可‘诚信’又是从哪儿来的?”他忍不住问。 他本能地感觉这群人没有恶意他们明明那么强,却净做出一些古怪的事,比如传达给他的暗示,又比如刚才的抄写……现在想起来都令他忍俊不禁。 不过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我昨晚抓他的时候,承诺过不对他动手,但前提是他乖乖的,不要闹。”面具男说道,德列斯明显感觉对方砸了下嘴。 “可这家伙竟然想当着我的面逃跑?这是在侮辱伟大的瑞奇先生吗?这难道不是一种失信的表现吗?” “似乎的确是……” “是是是……” 尤金团长点头如捣蒜,他此刻瘫软在凳子上,提不起一点反抗的意识。 他也在后悔昨天晚上为什么要轻举妄动,对方起初说的是“请”他去做客,但因为他的反抗,就成了这种结果。 “那……阁下的意思,尤金团长和我只要退出这次行动,就没有问题了对吗?”德列斯有些小心地问。 自称瑞奇的面具男似乎是习惯性地摸着下巴,那儿有一撮小胡子。 “对他而言是这样的,惩罚他也做了,抄写三千遍‘团结、友爱、和平、诚信’。可对你而言,就没这么简单了。” “我?” “没错,你现在也是俘虏,要么接受惩罚,要么拿出赎金。” “我们什么时候又是俘虏了?” “这间地窖是专门囚禁俘虏的,你觉得自己现在在哪儿?” “可我是主动进来的!” “对啊,有能耐你再走出去啊?” “我……” 隔着面具德列斯都能听出对方这句话里的狡黠。 我可以骂人吗? 德列斯心中愤愤,可又不敢表现出来。他刚才只是下意识地试图发起袭击,手臂上的肌肉还未发力,就感觉自己入赘冰窟。 那不是开玩笑,绝对不是。 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对方对他的杀意,只是收放自如而已,稍微泄露一丝就让人呼吸都快要窒息。 这已经不是猫在玩弄耗子了,耗子好歹还能逃跑、反抗,可他呢?他想起了赌场里被围在结界中的斗鸡,不管再怎么凶狠,都是人类手中的玩具。 “那阁下要我接受什么惩罚?” 面具男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 “你不考虑考虑赎金?” “不!” 德列斯这回更干脆了。 “我无力拿出赎金。” 面具男愣了半晌,随即眉眼弯弯,似乎在笑。 “很好。” 他的身形尔消失,下一瞬就打晕了尤金,然后打了个响指。 高个子侍者沿着台阶走下来,两人耳语几句,尤金就被他抬走了。 “别担心,他会放了他。” 似乎看出了德列斯的忧虑,他解释道:“对于你这样看重朋友的人,我们向来都是优待的。” 优待? 德列斯翻了个白眼。 我能说脏话吗? …… 双月升到头顶的时候,德列斯才从地窖里钻了出来。 酒馆里还有不少过夜的酒鬼,正围着那个叫埃里克的吟游诗人瞎起哄,让他唱一首能够“令男人愉悦”的歌。 看起来这让诗人很为难,他收起怪异的鲁特琴转身离开了,倒是让不少人很扫兴。 德列斯跟在他后面走出酒馆,恰好听到对方正在低声哼唱一首曲子。 “噢,山脚下冷雾弥漫……” 似乎……这首曲子有些耳熟? 他本想上去攀谈两句,可对方脚步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巷子拐角。 考虑到万一这位和酒馆里那些人存在联系,那他的打扰无异于找死,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德列斯,他心道。 刚才那个自称瑞奇的面具男并没有刁难他,只是给他布置了一项很古怪的任务。 对方说三天后会有一个年轻的东方人带着仆人来到珈蓝,他必须引荐这位东方人去威廉公爵家里,让他成为扬森的男仆,甚至是老师。 德列斯首先很诧异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巨龙”级任务,其次更诧异对方为什么要把别人往火坑里推。 对于照顾扬森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儿他早有耳闻,五年前试图去当启蒙老师赚取那笔佣金的无不是他这种学生长辈用买来的骑士身份作为敲门砖,让他们有机会进入珈蓝他们这群不被贵族认可的人群自发组成了小圈子,所以平时经常交流。也因此,他听到的抱怨太多了。 “那简直是个不近人情的小疯子!” “如果有魔鬼的话,他一定是,我不愿在他身边多呆一秒。” “那是个货真价实的贵族,他嘴里那些刻薄的讥讽简直太‘贵族’了。” 他们纷纷这样说。 明明是个苦差事,为什么一定要抢着去呢? 但面具男的口气斩钉截铁,他似乎和这个年轻人有仇隙,一定要对方难堪,德列斯只好答应。 他隐约明白对方有可能是朝着威廉校长去的,毕竟他老人家才是威廉家族的主心骨。 “可我不保证一定可以。”他当时这样回复。 接着更让人惊讶,对方竟然表示他一定可以做到这件事。 “相信我,只要你表明身份,那个扬森一定会对你感兴趣,然后只要你开口,他就一定会答应。” 虽然很费解,但德列斯总归是点头答应了。 他打算先拖着,毕竟还有三天,他认识阴影脚步的科勒先生,他们不会放任这么危险的人群待在珈蓝的。 等着瞧吧,面具阁下。 德列斯恨恨地想。 …… 酒馆里,埃里克离开后,酒鬼们也纷纷走干净,气氛一下子冷清下来了。 杰瑞跳上桌子伸了个懒腰,把最后一块抹布准确甩进了橱柜。 “瑞奇先生,沐言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到吗?” 某处空气中隐隐浮现出一个蓝皮肤的家伙,他摘掉面具,伸出手,让窗户里射进来的月光打在自己受伤。 塔林人很喜欢月光。 “三天吧,他说了三天后到。不过话都没说完通讯石就被苏利亚粗暴地一剑劈坏了,似乎我们打搅了某人的好事……”瑞奇摸着下巴促狭道:“年轻人嘛,**一触即发,这不得烧个十天半个月的,我觉得三天都不一定够。” “我倒觉得,沐言说了三天,那就一定三天。”汤姆突然冒出来插话道:“这期间还得盯着那小子,别让他破坏了计划。” “阴影脚步嘛,沐言说过的。”瑞奇笑笑。“没想到即使来到了洛坎,我也和这个名字脱不开关系。” “这或许就是弥娅在冥冥之中的安排。” 杰瑞颇神棍地来了句,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 第二天一早,德列斯早起后发现床头刻着一行字。 “面具男正盯着你呢。” 他被吓的尿意都缩了回去,本打算去阴影脚步的想法顿时跑的没影了。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七章 安静(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晨风学院。 学院里有一片乔鲁格树林,面积不大的土地上无一例外种着高大的乔鲁格木。 这种高大乔木主要产地是晨星以南的高拉尔地区,是黑衣剑圣对学院的馈赠。每到冬天,这片树林都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心绪也为之安静。 这些树还有一个特性,因为表皮的天然纹路隐隐向恒温结界靠拢,所以即便是寒冷的2月初,树林里也像四月暖春,一片芬芳温暖。 其中坐落着三座庄园,分别是皇室的夏宫,晨风的林木实验室,以及埃德华兹家族的临时住所,兼苏利亚学生时代的公寓。它们围绕最中心的人工湖呈三角形分布,中间隔着大片花园和苗圃,看不到彼此,仿佛各自坐拥一座森林。 晨星的蔷薇花在这一点上受到了公主般的待遇,别人需要同舍友挤在狭小的宿舍里,好一些就是昂贵的公寓,可她一个人就住着一座城堡,很久以前这儿甚至搬进来了四十几口佣人,就为了照顾她一个。 但现在,整座城堡就住着两个人。 苏利亚的回归没有惊动任何人,埃德华兹家族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很少走路风声就像某人逃婚那次,就连传奇学者都不知道。 不过有件事倒是让苏利亚很惊讶,沐言不仅知道这座庄园的存在,还对于如何神秘入侵晨风学院显得驾轻就熟。她惊讶地看着沐言带自己一路破除结界穿梭于后门,娴熟地就像在自家院子一样。 为此她询问过很多次,但都被学者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久而久之她也就不琢磨了。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干脆不要想的好,在这一点上,古斯塔沃的性格感染了所有人。 毕竟族长大人是活得最开心的那个。 …… 清晨时分,森林中温暖的空气遭遇头顶的寒流,在庄园四周聚起了淡淡的薄雾。 沐言趴在露台边的护栏上,赤着上半身,清新的薄雾就像湿漉漉的手,抚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让人心旷神怡。 学者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带着笑意,目光仿佛刺透了晨曦的薄雾,看到了深处。 “想什么呢?” 苏利亚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了他。少女身上不着寸缕,仅在背后披着条毯子,将烫红的脸颊也贴在他背上。 背后传来柔软的触感,沐言笑笑,转过身拉着被子裹紧了她,就像包一个春卷,然后搂着少女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在想啊……你劈坏了通讯石,瑞奇他们会怎么想。” 一抹红晕攀上少女的脸颊,她娇嗔似的把头埋在沐言胸口。 “谁让你……那时候……” 声音到后面已经细若蚊喃。 看到她这副可爱的样子,沐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脸蛋。 “我以前一个朋友说过,男人隐藏在骨子里的冲动往往依靠性和暴力来挖掘,只可惜我以前从没机会体验任一。现在想想他说的真是很有哲理,即便这么容易轻松的环境,我也很容易想起一些事,还真是天生劳碌命。” “诶?” “没什么,感慨一下而已。” 沐言微笑着摇摇头,再度望向远处。 休息了整整一个月,也思考的够清楚了,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我们去看看怀恩校长吧。” …… 一年前那场浩劫中,怀恩校长和苏利亚被卷入莫名涡流不见踪迹,只是当时场面混乱,没几个人看到,再加上后来各方都三缄其口,整件事也就没多少人知道。 但就在那场浩劫后没多久,甚至还不到一天,昏迷的怀恩校长就从天而降,脆弱的身体砸坏了学院大礼堂的棚顶,整个人也差点摔成肉酱。 从那时起,他就一直陷入昏迷,到现在为止过去一年了。如果不是圣言教派的牧师们用神术为他续命,可能他早已混归赫鲁了。 但即便如此,比起以前他也形若枯槁,眼见进的气比出的气还要少了。 现在的他被静养在学院的林木实验室就是那三处庄园其一。两位枢机主教以上的神官奉命待在这里,时刻照看他的身体状况。 苏利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对门外的石雕守卫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里面的人立刻清楚是谁来了。 “苏利亚小姐。” 两名主教一左一右站立,对她微微躬身,少女也颔首以示回应。 那场浩劫过后,除了元素高塔被从晨星完全驱逐出去以外,圣言教会也受到了波及。 广大民众素来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传统,在那以后对宗教和信仰格外敏感,以至于本就不怎么活跃的圣言教会不得不更畏缩了。 按理来说两位枢机主教在苏利亚这种实际上没什么爵位的公爵之女面前不会紧张,但现在这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岁的哥俩却有种莫名的压抑感,不仅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更多的是实力。 就像……不久前面对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我进去看看怀恩老师,可以吗?”苏利亚问。 “当然。” 左边那位当即在结界上开了一个洞,苏利亚点点头,侧身慢吞吞地走了进去,最后猛的一蹦,稳稳落在屋子的木质地板上,踩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右边的枢机主教擦了把冷汗,他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晨星的蔷薇花今年还不满20岁,正是调皮贪玩的年纪。 可她身上这股骇人的气势……听说埃德华兹家族和神秘的东方人有来往,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 苏利亚被两人带到怀恩面前,老人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嘴唇很薄,颜色发灰,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头发和胡须都很长,但如枯草根一样毛躁。 少女叹了口气,轻轻握住老人的手,感觉就像握着一截白骨。 “我想跟怀恩老师单独聊聊。”她对两人说。 两位主教连忙告退。 过了半晌,确认两人的确离开后,沐言的身形才缓缓浮现。他布下一道隐匿魔法波动的结界,又在其中布下一道隔音结界,这才端详起怀恩。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八章 安静(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怀恩身上散发出一股死气,就连圣言教会的牧师都无能为力。 别人或许难以察觉什么,但沐言却异常熟悉, 这东西是奥杜因身上的,往近了说,李奥瑞克身上也有这还是兰斯洛告诉他的。 送维妮娅王后去高拉尔之后,他和兰斯洛聊了聊,基本理清了奥杜因的想法。 很显然,灭世者没安好心,他之所以表现的这么友善,只是两手准备而已。 一方面他早在七百年前就诱惑李奥瑞克堕落,让昔日的剑花王朝分崩离析,给了伊卡莉的元素高塔向牧马平原渗透的机会。 另一方面,他救了沐言,还救了格雷泽,他清楚扎伊克斯也会因此得救。这三个失去了原本身份的真传奇法师在洛坎成为了彻头彻尾的自由人,他们会搅起怎样的风雨他从不怀疑。 这也正是他所做的:一方面壮大伊卡莉的实力,一方面培养与伊卡莉敌对的实力,他要让洛坎这趟浑水越来越浑,直到两者宛如小行星撞地球,两败俱伤之际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 没有人可以拒绝的阳谋。 就像伊卡莉不可能坐视改变人类信仰的机会无动于衷,沐言也不会看着这个世界一步步落入伊卡莉手中。双方都有各自的信念,他要做的只是提供一个舞台,当大幕拉开,他只负责看戏便是。 这不正是灭世者最爱干的么,即使伊卡莉不情愿,她也沦为了棋子只是这颗棋子有些活泼,不好掌控,奥杜因不得不用一些其他手段让她乖乖走上棋盘。 当然,一切猜测都只是一个大的方向。因为是阳谋,所以沐言没有反抗的余地,但也因为是阳谋,两者不存在彻底撕破脸皮的可能,奥杜因所想就是沐言想做的,所以他也会支持沐言这么做,至于最终的结果……路还很长,谁也说不准。 毕竟奥杜因对他隐藏了什么,还撒了一些谎。 一个人一旦有所隐瞒,有所顾忌,那这必定是他不能掌握、超出了他可控范围的,这也是唯一的变数。 对渴望跳出棋盘的沐言来说,变数就意味着机会,机会即是胜算。 现在,就有一个摆在眼前。 …… “我醒来后是迷雾历9月24日,折算到信仰历正好是2月6日……”苏利亚掰着指头算道:“我们是一齐被漩涡吸进去的,可他们说怀恩老师是当天晚上从天而降的……” “也就是说,他是被奥杜因送回来的。” 沐言将手放在怀恩额头上,他明显感觉到那股力量在向自己示好。 就像流落在外的家猫在用脑袋蹭他的手一样。 是因为奥杜因的鳞片吗? “可他为什么要送怀恩老师回来?”苏利亚问。 “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主动这么做,为了某个精心设计的局,必须要怀恩回到洛坎才能完整,而另一种……” “是什么?” “他不得不这样做。”沐言把手收了回来。 他没有贸然收回那股死气,生与死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它既在源源不断地吞噬怀恩的生命,又在提供给他的灵魂提供养分。那些来自神官的法术治不了他,反而是这股死气吊着他的命。 虽然是饮鸩止渴,可一旦毒药被移除,唯一的支架也就毁了,怀恩会像年久失修的木屋,顷刻间坍塌,衰老,然后死亡。 “不得不?为什么?他害怕将怀恩老师留在赫鲁吗?” “是啊,他为什么要害怕?” 沐言咀嚼着这句话,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怀恩?是不能,还是不敢?如果不考虑这些,怀恩为什么不能留在赫鲁?如果他留下来,会发生什么?” 已知情报太少,每个问题都能延伸出无数新的问题…… “那他岂不是也会遇到你?就和我们一样?” 沐言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抓住了什么。 “他留在赫鲁,就会遇到我。现在我被送回了洛坎,但他却开不了口……也即是说,怀恩是一个‘奥杜因不敢对其出手’又‘身上蕴藏着秘密’的人?” 苏利亚听的似懂非懂,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沐言往外瞥了眼,开启幽灵漫步,身形随两道结界一齐消失。 苏利亚整理好情绪,握着怀恩宛如枯骨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微闭着双眼,嘴唇嗫嚅,似乎在为他祈祷。 两位主教本打算进来催促,可看到少女祈祷的样子,到嘴边的话不禁咽了回去。 左边那位给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先说,右边那位翻了个白眼,也不愿当出头鸟。两人就这么互相干瞪着,最后连苏利亚都看不下去了,装作恍然的样子站了起来。 “抱歉,耽搁太久了,让两位久等了。” “没什么,苏利亚小姐对怀恩校长的尊敬我们都看在眼里,圣言者会保佑他的。” “也保佑您。” “谢谢。” 苏利亚感觉沐言拉了拉自己的小拇指,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那还请两位送我出去吧。” “好的。” …… 乔鲁格树林里,沐言牵着苏利亚的手漫步在树荫下,虽然四周的树木看上去一成不变,但他可是几乎每一棵都认识。 当初在游戏里,但凡步入这座森林的玩家都会获得一个buff,名为“静思”,效果是技能熟练度增长速度加快10%。作为晨风的特邀教师,拥有随时进出权限的他经常在这儿抄写书籍、阅读和对着空气演讲一类。 除了他,林子里清一色都是偷偷进来的盗贼系职业,在这儿混潜行熟练度,刷的不亦乐乎。所以这儿又被称为盗贼森林,号称一道火墙拍下去能烧出10个盗贼的地方。 不经意间,沐言瞥到了一棵树干异常粗壮、但下端带着划痕的树,不出意外的话,十五年后,也就是游戏中的黄昏14年,这棵树会成为他最常靠坐的一棵。 “在这儿坐坐吧。”他随手一指。 “可是地是湿的。” 苏利亚咬着嘴唇望着他,似乎在期待他能说些什么。 “你在小看一位传奇法师么?” 沐言眉毛一挑,挂在草皮上的水雾立刻脱离并浮起,凝结成一块拳头大小的水球,被一团火烧了个干净。 “瞧!”他得意道。 可没想到苏利亚皱着鼻子,一脸不开心地转过了身。即便两人坐在树底下,她也是背对着沐言。 学者仰着头,望着交错的树枝,他此时想到了近十条理由。 “喂。”他说。 “哼!” “好了,乖嘛。” “哼哼!” 虽然很想说这种声音像某种动物,但感性告诉他这话说不得。沐言只好无奈地笑笑,凑到少女耳边温声道:“对不起,亲爱的,那……你要坐在我腿上吗?” 苏利亚显然受不了沐言这样讲话,脸红到了耳朵根。 “哼……” 这次底气就没那么足了。 见状沐言也停止了调戏行为,身体往下一滑,头枕在了她的腿上。 少女的大腿因为长久锻炼而结实饱满,虽不至于僵硬,但也没有柔软到枕头的地步以至于枕起来并不很舒服。 果然影视作品里都是骗人的。 腹诽间,沐言看到苏利亚也在怔怔望着他。 “怎么了?” “你这是要走了吗?” 诶?这傻妞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是的吧?”苏利亚摸着他的脸颊,喃喃道:“格莉丝小姐说,男人就像不粘人的小狗,只有两种情况下才会摇尾巴和你套近乎,一种是发情,一种是犯了错或即将犯错。” “……” 沐言摸了摸鼻子,心虚地将目光移到别处。 达米安老师究竟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你是要走了对吧?”苏利亚一面说一面笃定的点着头:“所以才趁机讨好我,说不定从昨晚上就开始了……” “这就是你劈了通讯石的原因吗?” “唔,可以这么说吧!就算是讨好也要做足样子嘛!难得你聪明一次。” 这次换成少女揉着他的脸。 “我可不会拦你哦,我不想再成为‘累赘’,一次也不想了。” 沐言看到她眼里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但很快就消失在频繁的眨眼中。 他支起身子,抱住苏利亚,摩挲着少女柔顺的金发。 “你不是累赘,”他说:“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九章 冲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2月6日,珈蓝。顶点 红魔格雷泽的余烬高塔矗立在法蓝城郊外一处偏僻的农场中,从表面上看,这儿就是一处平平凡凡不起眼的小农场,周围种着金红两色的郁金香,在魔法加持下,即使冬天也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热情。 所谓法师塔在幻术作用下呈现出一座磨坊的样子,毫不起眼,即使有一两个不长眼的路人试图靠近,也会被周遭的魔兽吓跑。如果他再头硬一些,非要闯入,那就会触动更严重的机关,直至死亡。 比起那些塔外结界直接让闯入者尸骨无存的同僚,格雷泽在这方面足以称得上“善良”。 那些由纯元素构成的魔兽不同于元素造物,它们没有神智,像幽魂一样在四周徘徊。所以又有人称这儿为“闹鬼的红磨坊”,一度成为法蓝城的怪谈。 但在游戏中,这里却是玩家的练级圣地,因为幻术可以源源不断地生成元素生物,比起其他找怪五分钟杀怪一分钟的糟糕体验,这儿简直称得上是天堂。唯一坏处是元素野兽没有任何掉落物,死了连尸体都没有,只有纯粹的经验收益。 原本作为传奇的法师塔,余烬高塔不会被绝大多数玩家熟知,只有一小部分人有机会接触其真正的面目,可从“亡者的意志”版本开始,因为法师协会传送阵高昂的费用,元素高塔在坎萨建立了圣光之愿后,改借余烬高塔的单向传送阵作为中转,来为广大玩家提供便利,让这里成为了仅次于晨星城的第二热闹场所。 无数从前线归来,从这儿前往晨星各城的玩家在此地自发组成了聚落。 但现在,余烬高塔,或说红磨坊还是一副被尘封已久的样子,花园里杂草丛生,法师塔内也落满灰尘。 突然,高塔中部的神秘屋中传来异响,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魔纹突然亮起,光芒交织,在空中组成一个传送门,一位年轻的法师从中走了出来。 …… 从传送门走出的沐言感觉一身轻松,丝毫没有远距离传送带来的眩晕感。 破解单向传送门对他而言并不难,因为空间线是没有方向的,所以传送门也没有,所谓单向只是关闭了一部分内容,这个开关的灵活程度与绘图法师的技巧成正比,越精湛激活起来就越方便,而且传送的舒适度也与此有关。 可他问过老人,格雷泽表示自己对这些传送门根本不知情,那么明显就出自伊卡莉手笔了,再不济也是她的元素使徒所为,难怪如此技艺娴熟。 除了无法被常人察觉的空间波动以外,这次传送没有逸散任何魔力,让他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他也不担心迎面撞上西贝货格雷泽虽然不清楚他去了哪儿,但一定不在塔里。因为灵佣会在熟悉的人面前露出破绽,而这座农场却是依德丽尔常来的地方。 一定程度上这算伊卡莉自己坑了自己。 因为从没在游戏中经历过杀怪练级的过程,沐言只能小小地瞻仰一下这座圣地,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没走多久,他将感知延伸出去,覆盖了周围一公里,试图寻找精灵的踪迹。 他和阿玛瑟约好了这个时间点在此碰面,而且也约好了是他老丈人的法师塔附近,可这家伙人呢? 沐言放出海德薇,让傻鸟在高空寻找,没过多久,他感受到了一丝呼唤。 只是从傻鸟那边传来的模糊信息,似乎并不是“我找到了人的踪迹”,而是一种更热切的呼唤,就像…… “嘿!快来看热闹呀!” …… 法蓝城郊,罕见地聚集着一群人。 具体说是两拨,为首的两人都是法师,身后跟着各自的护卫侍从或者说喽。 最中间是一身白袍的丽娜因巴斯。不同于一般精灵纤细的身材,她似乎格外丰满,胸口部位的彩虹徽章刺绣都被撑成了立体图形。 但没有多少人敢起邪念在这对颤巍巍的高耸上多瞄一眼,毕竟以一位白袍法师的感知,就算躲在人堆里也会被一把揪出来。 而且身为喽,尤其是混到这份上的喽更不会觊觎主子的目标,两位争风吃醋的正主正忙着对视呢,眼神在空中交汇,仿佛带着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银发那位率先开口了,他壮的不像个法师,像一头牛。 “塞缪尔阁下,你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万一打扰了丽娜小姐,岂不是不太好?” “呵呵。” 被称作塞缪尔的家伙冷笑一声,他就是那种身材消瘦,眼神阴鸷,一眼就能看出是心思诡秘的法师。 “巴里法师,我只是来向丽娜小姐传达一个讯息,说完了就走。至于到时候她还是不是会跟着你离开,那就另当别论了。” 巴里皱起眉头。 “你又想污蔑我什么?” “我可是听说阁下联系了一只捕奴队,本来三天前就要出发了,可不知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至于阁下为什么身居法蓝城却还觊觎千里外的精灵少女,那可就不是我能胡乱猜测的了。”塞缪尔笑笑,故意隐去了下文。 他们虽然都不知道依德丽尔半精灵的身份,但多少了解这位女士的脾性她是个善良的人,甚至公开抨击过珈蓝的贵族,说他们雇佣捕奴队、抓捕精灵作为玩物,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会招致灾祸云云只是没什么市场罢了。 她的确是珈蓝百年难遇的天才,可也仅此而已,传奇法师的女儿这一重身份为她带来了无数光环,她飞速增长的实力也让人瞠目结舌,可这些能带来的只是尊敬和敬仰,而非敬畏。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现状,尊敬没一点儿用,别人得怕你才会不敢这么做,否则也仅是阳奉阴违。 所以在塞缪尔和巴里这种人看来,她也只是个天真的少女罢了,怀着一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 果然,塞缪尔这话一出,依德丽尔脸色瞬变。 她想起了巴里邀请自己出行的理由对方声称自己发现了一只捕奴队的踪迹,并表示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要和她一起出手净化法蓝城……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设好的局而已。 “呵呵,空口无凭罢了,没想到塞缪尔阁下也像撒泼打滚的贱民一样,试图用身下的污水溅脏我的衣服吗?” “不就是要证据嘛。”塞缪尔笑笑,打了个响指,尤金就被身后的喽扔了出来。 这位团长完全没有五天前在德列斯面前意气风发的样子,鼻青脸肿,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只胳膊更是被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背在身后,很显然已经断了,肘关节因为瘀血高高鼓起,皮下已然发黑。 一个喽踩在他背上,两耳光扇醒尤金,揪着他的头发。 “说,你的雇主是不是眼前这位巴里阁下?”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十章 正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法蓝城最中心的真理广场上,有一道直插云霄的光柱,常年闪耀着光芒,不过只有在夜间才看得清。顶点 同样,只有在夜间,铺在每栋屋子顶部的轮廓线也会闪亮,一路延伸到城中心,和光柱连在一起,远远看起来就像一条j型曲线旋转一周组成的锥面,从内向外坡度缓慢降低。 此时德列斯正在外围的屋顶上飞奔,他脚步轻盈,灵巧的像一只猴子,不过这种行为在坡度逐渐降低的法蓝城更像是滑雪,而非游荡在林间。 他还在加速,恨不得自己有法师那种本领,能一口气传送到城郊。 大概一个小时前,老瞎眼杜克再次慌乱地找到他,告诉他尤金又被人抓走了。 这个“又”可真是把他吓了个半死,好在杜克后来补充说是雇主的人,而非神秘消失。 德列斯顿感诧异明明委托已经取消了,违约金也给过了,为什么雇主会突然派人来抓走尤金?紧接着杜克又告诉他,雇主是名为巴里佩雷斯的贵族老爷。 听到这个名字,德列斯几乎是瞬间搞清楚了这里面的弯弯绕。 巴里佩雷斯,曾经的传奇法师伦达夫佩雷斯的第不知道多少代孙子,血脉纯正,红袍法师,珈蓝学院为数不多的有天赋但“没脑子”的法师。 从他的体型很难判断出这是个法师,因为他比某些兽人还要强壮接近两米的个头,腰比水桶还要粗。虽然银色长发容易给人柔弱的感觉,可那头毛顶在他头上却有种出离的违和感。 就像玉米棒子上仅剩的一绺穗,随风摇曳。 他的内心也如粗犷的外表一样豪放,一点儿没有法师高贵、神秘的气质。 他是不少人眼中的恶魔,因为他性情残暴,很早之前就劣迹斑斑,是个不折不扣的纨固贵族。后来为了能顺利进入珈蓝学院,佩雷斯家族派人将巴里少爷当年犯下的罪行一条接一条抹去了。 那些被他欺侮过的平民女性无不携家带口迁到别处,不从者后来都被发现在贫民窟外围的污水沟里。就连在酒馆宣扬这种暴行的诗人也很快销声匿迹,事后有人说佩雷斯家恶犬的牙缝里残留着褐色的劣质衣料,其意不言而喻。 他们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和大把金币成功将巴里送进了珈蓝,这座久负盛名的学院。 后来巴里收敛多了,一来学院的要求很严格,二来他有了新的目标,即被誉为彩虹魔女的丽娜因巴斯小姐。为了追求她,不得不收敛本性,装作一副绅士的模样。 德列斯这才明悟,为什么这次简单的捕奴队客串行动会这么昂贵精灵虽然值钱,可也达不到那个标准。 雇主需要的只是个由头,借此制造出一场假象,在关键时刻他扮演正义使者的角色从天而降,亲手制止这种恶行。而尤金只是恰好知道了银月城的剧变,以为雇主也和他一样看到了这个机会,恰好撞在枪口上而已。 啧,有钱人甚至连正义都买得到,这个世道可真是太公平了。 德列斯在心里哂笑不已。 那为什么现在尤金又被抓走了呢? 也不难猜测,德列斯估摸八成是这位少爷在遭到拒绝后恼羞成怒,打算在女士面前强行吹嘘自己尚未取得的战果“看呐,丽娜小姐,我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恶行。这群狡猾的家伙竟然提前发现不对劲,看穿了我的计划。” 丽娜小姐有多么厌恶捕奴队这是整个珈蓝都知道的事,难得这位少爷动了脑子想出这么“复杂”的计划。 可为什么我要来救尤金? 杜克甚至没多说一句哀求的话,只是用他仅剩的那只眼睛望着他。 那眼里有什么?信任? 德列斯又一次开始鄙夷自己的假惺惺。 为什么一定要去救尤金呢?你和他又不是那种非常亲近的关系,只是勉强算得上朋友而已……想想吧,对方可是臭名昭著的巴里佩雷斯,这种货色虽然碍于同学面子不敢对你动手,但谁知道背地里会使什么绊子。难道得罪“七首海德拉”的汉斯家对你而言还不够吗? 想到这儿,德列斯奔跑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吹在脸颊上的风也没那么凌厉了,他似乎在犹豫…… 该死,你竟然犹豫了? 德列斯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这么在意原因? 为什么一定要说服自己? 你难道不是生来就喜欢多管闲事吗? 忘了白岩矿场发生的事了吗?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没有挺身而出,没有选择拯救他们,你现在该有多愧疚? 现在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不,一点儿都不。 那么很显然,当初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继续那样做就是了。 继续贯彻你那廉价的正义感。 德列斯撇撇嘴,脸上浮起自嘲。 …… 城郊,尤金被人拽着头发,肿胀的眼睛微眯着,他看不清四周,眼前似乎都是血色。 耳边传来咒骂声,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他的肋骨上。 疼痛让尤金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可有人踩着他的背,还揪着他的头发,强行把他掰直。 “喂,说话!” 说话,说什么? 这次他看清了,面前站着一群人,看衣服做工都不是他有可能与之发生交际的,尤其是最中间那位白衣少女。 她美的不像凡人,尤其是胸前那对颤巍巍的软肉,让尤金想起了拉蒂娜。 那次她似乎想要脱掉羊毛衫,竟然被卡住了……真是大的可怕。 该死,你在想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想女人? “该死,你他妈在往哪儿看?” 他的小动作被巴里发现了,冲上来就是一脚。 完了,付出代价了,尤金心想。 可这一脚并没踢到他脸上,而是被一层空气屏障拦住了。 “两位,闹剧到这儿还不结束吗?” 丽娜淡淡道。 巴里止步,他看了眼塞缪尔,后者对他耸耸肩,随手一挥,尤金就被人带下去了。 “一切都如您所见,丽娜小姐,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您被这家伙愚弄。你也看到巴里少爷是多么紧张了吧,他额头上的汗滴就是最好的证明,我想也不必我多费什么口舌。这一切都是串通好的,刚刚这家伙就是捕奴队的头目,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将他们一整队的人都抓过来,任凭处置。” 丽娜没接茬,只是嘴角微扬对他微微欠身,似乎在以示友好。 这个微笑让塞缪尔魂都快飞了,他现在恨不得将尤金一个团的人都抓过来献祭了,就为了让刚才的微笑再重现一次。 这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见状巴里急忙辩驳道:“这只是一个谎言,蹩脚的谎言!是塞缪尔找来陷害我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那种肮脏的贱民,为了金币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丽娜小姐一定不要被他骗了啊!” “呵呵,巴里” “这只是一个误会。”丽娜轻声道,但不容置喙。 她打断了塞缪尔的揶揄,微笑对两人道:“这只是一个误会,两位。刚才那位尤金团长我也略有耳闻,他的团队不足以穿越大半个牧马平原,翻越横断山脉再抵达灰谷。就算去了,那儿的魔兽也会令他们苦不堪言,更别说奴役精灵了,刚结束哨兵役的精灵都比他们强。” 环顾四周,她接着道:“所以这只是一个骗局,我相信巴里先生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气愤,所以第一时间联络了他,想要亲手揭穿他的面目。而你,塞缪尔阁下,你也是一位正义的绅士。” 她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皆大欢喜,也给足了在场两位争风者面子。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转头看向斜上方的树杈。 “谁!?”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十一章 救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五分钟前,地点依旧是冲突发生的这片土地。顶点 …… 沐言人还没到就发现了阿玛瑟的身影。 这家伙正隐藏在树上安静地做一名吃瓜群众,傻鸟先看到了热闹,再注意到他,于是欣喜地飞了下去,被阿玛瑟眼疾手快一把捏住鸟嘴并捂在怀里,这才没坏了精灵的事。 他悄悄窜上树杈后看到海德薇已经快被憋死了,阿玛瑟也用能杀人的眼神瞪着他,只好悻悻将傻鸟收了回去。 抬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精灵的表情才缓和几分。 “很熟练嘛,最近没少用?”他揶揄道。 沐言笑嘻嘻地没搭理他,转而看向空地。 看到最中心那道身影,沐言不由得眉毛一挑。 “哟,一来就遇上正主了,怎么不去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啊?” 阿玛瑟抿着嘴唇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难以言表。 “怎么了?” “你说……”精灵的眼神突然有些缥缈。“在她的世界里,我已经死了。你说她如果因此喜欢上了一个人类,那该怎么办?” “唔,这是一道送分题。人类又熬不过你,你只要等他自然老死就好了。” 这话一出,沐言分明感受到了杀气。 “……怎么,你还想让他提前死亡?” “你在检验我们的友谊吗?” “什么?我们之间还有友谊吗?我以为那东西只存在于你和埃里克之间……” 沐言故作惊讶道,他这副样子让阿玛瑟不禁莞尔,刚才那种莫名伤感的气氛也消散了不少。 见插科打诨起了效果,沐言故作老成地拍拍精灵的肩。 “放心吧。我以人格担保,她还是她,没发生一点儿变化,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恰当的机会出现在她面前,就像一个盖世英雄,身披银甲圣衣,踏着七彩祥云。” “但愿如此吧。” 阿玛瑟笑笑,正想再说点什么,两人正前方的树上传来了一阵声。 “还有人?不过这种蹩脚的隐藏技术应该会被发现吧?” “没错,而且还是个熟人。”沐言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丝毫不显得诧异。 “这小子……卧槽!?” 话没说完,他就手忙脚乱地撑开防护结界,顺便将前面的德列斯也罩了进去。 迎面扑来的是一蓝一红两道五环法术,声势浩大。 …… “谁!?” 丽娜刚回头,还未有所反应,两位法师就争先恐后的出手了。 正应了里那句老话:法师的团战是炫富,单挑才是炫技。这两人为了献殷勤,甚至来不及吟唱,就先后撕开了卷轴。 分别是五环法术冰晶爆轰和炙灼之息,后者是冰尖柱的火元素版,据说灵感来源于龙息,输出爆表,易于操控,是五环法术中最广受欢迎的。 一蓝一红两道攻击转瞬即至,十多米高的桦木瞬间笼罩在冰火交织的白茫茫里,这时身为法师的两位贵族才不换不忙地各自吟唱起简单的气系法术,吹走蒸汽,露出了藏身的人。 “德列斯?” “你们是谁?” 两道截然不同的惊疑发出,多出来的三个人让场面一下热闹了起来。 幸免于难的德列斯正心有余悸,他放下护着脑袋的双手,慢慢环顾四周,似乎在诧异自己为何苟活了下来。 节俭如他很少有用到法术卷轴的时候,就算是执行委托也很少和法师搭伙,但这不影响他知道刚才差点弄死自己的绚丽烟花值多少钱……那是一个让他忍不住感慨“这死的真值”的数字。 有钱真好。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 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当真寸草不生,原本十米多高的桦木顷刻间被汽化了,但他脚下这块泥土却保存完好。在他身后还有两道人影,正面带微笑,显得落落大方,一点儿没有作为偷窥者被发现了的觉悟。 现身的刹那,巴里在质问他,塞缪尔则对他身后的两人发出疑问。 “你们两位,是干什么的?” 他略过德列斯,直接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尤金是他抓来的,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事儿还是汉斯家那小子告诉他的。他们最近盯紧了德列斯,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上心,可以说尤金只是一个躺枪的人。 阿玛瑟在落地的瞬间就变了样子,现在和人类无误。 这是古斯塔沃有关变形术的小技巧,作为一个混血儿,他虽然没法让精灵像他一样在动物形态间来回变换,可他能帮助阿玛瑟进行面容的微调。 沐言甩了甩袖子,轻轻咳嗽几声,缓步退到阿玛瑟身后,摆出一副高傲但很矜持的样子。 精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朗声道:“我们家少爷游历至此,一时见猎心喜,多看了两眼热闹,如有打扰,还望各位海涵。” 巴里和塞缪尔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惊讶。 “东方人?”巴里试探道,他的目光掠过阿玛瑟,落在沐言脸上。 印象中只有来自蟠龙脊的那群人会这样讲话。 “正是。”阿玛瑟点点头。 他的声音虽然也变了,但精灵还是有些忐忑。他强忍着不去过分关注依德丽尔,可少女的目光不时在他身上扫过,眼中透露出几丝迷茫和迟疑,看的他心都要碎了。 昔日恋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没法伸出手去拥抱她,这又何尝不是种煎熬? “东方人来法蓝城做什么,贩卖茶叶和丝绸吗?那不应该去卡尔坦城找凯恩之角的总部吗?”塞缪尔小声嘀咕了几句,将目光暂时从两人身上移开。 人类对未知的东西总是抱着一种敬畏,他决定先不管这两个古怪的东方人。 “那么你呢,德列斯……同学?” 他明知故问道,脸上带着嘲弄的表情。 德列斯此时心中如翻江倒海,他也注意到了沐言不同的外表,想起了对瑞奇的承诺。 这运气也没谁了,自己还没主动去找,目标就自动出现了,只是现在这个时机…… 这也是透支太多运气带来的厄运吗?所有麻烦事儿都搅在了一起,可当务之急是把尤金从这儿救走……可我办得到吗? 德列斯强压下混乱的思绪,定了定神,故作轻佻地耸耸肩:“塞缪尔阁下,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听说这儿有些热闹,就特意跑过来了。” “是吗?”塞缪尔笑笑,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眼前这位同学可是珈蓝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他用买来的骑士身份混进学院,不但没有被其他货真价实的贵族甩在身后,反而凭借出色的实力得到了广泛认可,甚至被阴影脚步的人看重。就连他,也在一年前代表家族对其发出了招揽。 可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对方拒绝了。原因更是可笑的令人无法想象,他说塞缪尔曾经侮辱过他的朋友。 塞缪尔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或说根本没放在心上过,他也懒得去查明具体什么就算查明了又能怎么样,道歉吗?别开玩笑了,向一个贱民的朋友当然也是贱民道歉,就为了招揽他的朋友,有这个必要吗? 不过在那之后,德列斯这个名字就被他记了下来。直到这次重新被提起时,他立刻意识到,“哦,是那个人”。 他也不难想到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多半又是为了那点可怜的“友谊”来救人的,他听说尤金和德列斯关系不错,甚至刻意讨好后者,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尤金误认为是德列斯背叛了自己,现在又来假惺惺地救人……那会是什么情形? 场面一定非常精彩吧? 这些贱民会发现自己珍视的友谊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然后互相失望,陷入长久的失落和懊恼中无法自拔。 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尤金,后者因为听到了德列斯的声音,挣扎着直起身子,眼睛里也有了神光。 啧,这种令人作呕的惺惺相惜,看上去就令人讨厌。 “我知道了,”他装作一副恍然的样子道:“你是来检视自己的成果对吗?” “什么?” “难道不是吗?”塞缪尔一脸惊讶,“难道不是你用密信告诉我巴里先生和尤金团长之间的勾当,说他们试图合谋诓骗丽娜小姐吗?” “塞缪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密信?”德列斯皱着眉头。 从看到尤金是被这家伙抓走开始,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如果不是巴里恼羞成怒,那会是谁了解到这一系列事情? 塞缪尔轻蔑地望着他,嘴里啧啧称奇。 “事到如今还要装模作样吗?你真是让我倍感恶心。三天前尤金离奇失踪,除了阴影脚步,还有谁有这个实力做到让一个金阶的佣兵团长人间蒸发?在场的除了你就只有丽娜小姐和阴影脚步的人熟悉,不是你难道是她做的?” “那可真是太有趣了,我为什么要绕一大圈这么做呢?”德列斯冷声道。 “这就是阁下的过人之处了。”塞缪尔哂笑道:“你和巴里之间有没有恩怨我不清楚,但像你们这种靠买来的身份进入珈蓝的人,想必都喜欢看到他出糗吧?而且,就连巴里这种脑子都能想到讨好丽娜小姐,你又怎么想不到呢?丽娜小姐和阴影脚步的几人也关系匪浅,如何讨好她在珈蓝已经不是秘密了吧?” 说着他弯下腰,附在尤金耳边,面带嘲弄道:“你现在总算知道,上一次和德列斯一起当精灵贩子的那个团为什么全军覆没,仅剩他一人了吧?” 尤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瞪大眼睛,嗫嚅着嘴唇。 塞缪尔蹲下身子,恰好挡住尤金的视线。 “你知道德列斯阁下之前那趟任务,赚了多少金币吗?” “他在时光金巷存入了整整两万金币!这一点如果我不说,或许你永远都想不到吧?你觉得他还有必要陪你们去遥远的灰谷冒险吗?” 尤金团长彻底陷入了崩溃,他伸出仅剩的手,试图推开塞缪尔,直视他身后的德列斯。 后者也很配合的让开了,让尤金充斥着怒火的目光直接落在德列斯身上。 不仅如此,丽娜原本平静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鄙夷。 在不了解事情全貌的情况下,她看到的德列斯就是这样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讨厌这种人。 这时候巴里少爷察言观色的本事就体现出来了,他敏锐捕捉到丽娜表情的细微变化,并和身后的喽半包围了德列斯,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趋势。 …… 德列斯起初还想为自己辩解,可被尤金这么一望,他突然觉得辩解是那么苍白无力。 辩解只说给理性的人听,可他面前没有理性的人,都是一群傻子。 尤金可能从未彻底相信过自己,所以才会被别人的话干扰,就像他也不完全相信尤金,所以有所隐瞒,这点原本微妙的距离此时就成了鸿沟,塞缪尔之前挡住了两人,也堵死了最后一分余地。 而其他两个,更像愚蠢的猴子在争夺配偶。 雄性魔兽在发情时会拼命展现自己强壮的肌肉和羽毛,完全没有理智可言。他很笃定,巴里不会在乎他说了什么,他只在乎自己的面子。塞缪尔也是,他的话破绽百出,但他很享受这个抽丝剥茧自以为很有道理的过程,又或者他干脆就是为了栽赃而栽赃。 德列斯突然觉得有些乏味,似乎像自己这样看清眼前的一切也挺无聊,他从未有今天这样的挫败感,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来。 他无比期待这场闹剧尽早结束,然后他带着这两个东方人去威廉校长家里,接着回家闻着狼粪蜡的刺鼻味儿好好睡一觉。 他讨厌今天。 …… 被冷落在一旁的两人倒有些无趣了,阿玛瑟不清楚状况,沐言给他传音解释了一番。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那个叫塞缪尔的随口编了一个新剧本,才华大概有埃里克一根头发那么多,他要陷害德列斯,就是暴露我们位置那小子。银发的智商和古斯塔沃一样,我估计他一句都没听懂。” “那依丽呢?” “唔,看起来你的女人也被塞缪尔骗了,你看她现在愤怒的小眼神……” “不可饶恕!” “哈?” “竟然欺骗依德丽尔,不可饶恕!” “你这关注点不对吧喂,现在难道不是……喂,你是不是也没听懂?整件事和阴影脚步没关系,是瑞奇那家伙干的,他的目的是……” “别说了,我上了。” “哈?” 在沐言诧异的眼神中,阿玛瑟脚步微错,站在了德列斯面前。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十二章 干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款游戏很好地还原了生产力水平不高的中世纪生活有多么不平等。 即使在拥有魔法科技的人类国度中,贵族也掌控一切,他们盘剥平民,作威作福,对一开始爵位不高的玩家也一视同仁我是说就像对待平民一样。 这一点上他们远不如赫鲁人。 最起码在那个世界,魔法被当成一种随处可见的手段加入生产,而不是匪夷所思的力量供奉起来。 这种阶级差异导致了一点,即生活在21世纪的玩家通常无法接受被压迫,往往会对太过蛮横的npc做出反抗,其中有个最著名的,就是我们多次提到的,星辰的会长碳烤排骨,他和沐言相识也是因为后者替他做无罪辩护太多次了。 现实里是富二代、游戏中是第一火法的排骨出身晨星,也经常待在晨星城,每当他行走于城中,迎面驶来的贵族马车上车夫耀武扬威喝令他退开时,他一般都会一个大火球甩过去,然后引来更多的卫兵。 法师固然强大,可并非以逃命能力舰长,在这种地方颇有种作死的意味,所以他就成了牢房的常客,还被其他公会成员戏称为典狱长阁下,专门负责刷主城声望,一天就能从尊敬刷到敌对。 对比之下法蓝城倒是没有法师玩家敢这么做,大概是因为这座城市被强大的全领域静默结界笼罩着,低于四环的法术都会被压制,高出四环的也吟唱迟缓,威力下降一半。 但这不代表法蓝城很安全。 这个结界一视同仁,不但压制了法师玩家,也压制了珈蓝的法师卫队,这样一来反而便宜了近战职业,以至于“在法蓝城闹事后能坚持多久”成了当时的战坦用来表现自我实力的一个参数。 沐言虽然没法战斗,但那时却格外喜欢看这种战报帖,比如某某团的副t又在真理广场坚持了四十五分钟才倒,某团的主t甚至让六人议会都现身了之类的。并时常幻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亲身体验那该有多好…… 现在机会来了,虽然是阿玛瑟代替他实现的,而且是在城外,不过本质上也差不多。 塞缪尔和巴里两人自身实力不差,麾下的喽更是清一色黑铁段位往上的剑士,其中带头的两个甚至是挂着满星的鎏金徽章,差一步就能开启领域,迈入新篇章。 要知道,法蓝城的卫兵一般才40级出头,强如七百年前的图灵剑士团也做不到满编领域,某种程度上巴里和塞缪尔两人如果带着手底下的狗腿子穿越回剑花王朝建立前,甚至有可能成为一方领主之类的…… 可他们面对的可是阿玛瑟。 虽然是刻意压制了实力的阿玛瑟,但那也是剑圣呀…… …… 德列斯对突然冒出来的援军很诧异,可这个节骨眼上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握着匕首身形缓缓消失。 “撕开一条防线,我就能控制一个。” 消失前这道声音传入阿玛瑟耳朵里。 精灵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带着十分微妙的心情,脚下一蹬冲了出去。 听起来是要我帮你拉扯空间? 开什么玩笑啊菜鸟…… 长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势头水平推出,银色的剑气仿佛让天地都黯然失色,虽缓慢但沉重的向前碾过去,就像一头臃肿的庞然大物。 两位法师手底下的护卫原本乱哄哄的冲了上来,在这个关头却像岸边观潮的人群一样慌乱。 最要命的是两位护卫队长也慌了,慌乱就要减速,减速就意味着前进的势头被阻滞,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面一停下来,他们就会自己脑补各种可怕的景象。 这群人已然自乱阵脚。 “领域剑士?” 丽娜的眼神冷冽了起来,一截魔杖出现在手中,杖尖炸开一团柔和的光尘,洒在慌乱的人群身上。 简单的三环法术坚定心志,被护卫簇拥的巴里和塞缪尔一定也掌握了,可两人都没想起来用,只是一个劲地对护卫们破口大骂。 站在远处的沐言看着这一幕,连讥笑的想法都没有。 他感到的只有悲凉。 就算是里的玩家,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奋力一搏,更何况阿玛瑟表现的力量并非不可匹敌。 …… “保持镇定!” 丽娜的声音像沁人心脾的清泉,和法术一起安抚了慌乱的众人。 为首的护卫队长老脸一红,扯着嗓子大喊道: “结阵!” 声音让众人有了主心骨,底气一下子足了起来。 “对啊,我们人多!怕什么!” “不要慌!我们还有丽娜小姐!” “为了丽娜小姐!” “保护丽娜小姐!” …… 护卫们趁乱喊出真心话,还不用去顾及主子的脸色,心里别提有多爽了。巴里虽然脸色阴沉,却没法抱怨什么。 临时结成的防御阵呈锥形向前缓慢推动,和阿玛瑟的剑气撞在一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发出,竟然堪堪顶住了向前推动的剑弧。 护卫们的脚深入泥土,在地上犁出一道道深痕,脸也涨得通红,但没有一个人放弃。 “咔嚓” 一声轻响入耳,为首的护卫队长心道不好,大喊一声“倒!”,然后松开手一个前趴卧了下去。 护卫们虽然平时乱哄哄,但在保命关头却比谁都机智,一群人倒的无比整齐,瞬间在地上趴成一片。 失去了阻力,刃形剑气横扫而过,击碎不知道多少把剑,裹挟着武器的断指残垣,在即将抵达两位贵族少爷面前时恰好消散。 与此同时,丽娜的防护结界刚好升起,看上去就像剑气被结界完美格挡了一般。 巴里这才松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地擦去冷汗,向丽娜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转身就一脚揣在旁边护卫身上。 “废物!” 护卫被踹的大气都不敢出。 “巴里阁下,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丽娜缓缓走到两人身前,这句话让护卫们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这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对手。”她为众人辩护道。 “不错,这不是你们能抗衡的,敌人很强。” 塞缪尔故作镇定地附和道,他刚才因为太过慌乱,没来得及用闪光术躲开,但现在却对自己的举动无比庆幸。 比起巴里那头快要尿裤子的蠢猪,自己的表现可真是太有风度了。 然而丽娜却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到阿玛瑟面前。 “白鸦剑术?阁下是图灵人?”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十三章 玉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阿玛瑟想象过许多次自己和依德丽尔重新见面时的场景,但唯独现在这一幕是他没想过的。 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他难以抑制地弯起嘴角,最后竟然咧开嘴傻乎乎地笑了虽然这在丽娜看来是讥笑,是无声的嘲讽,他也很清楚对方会怎么想,可就是没法抑制。 他觉得自己没有哭出来就已经是尽力了。 沐言正打算上前解围,这时打破僵局的人出现了。 一截匕尖突然出现在丽娜修长的脖颈边,闪着寒光,似乎下一秒就会让她纯白的法袍沾染上鲜血。 “住手!” 情急之下,阿玛瑟领域全开,一层银光从他脚下蔓延出去,突然发动袭击的德列斯身上瞬间镀上了一层银,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光是他,丽娜也愣在原地,因为那一瞬,这个东方人的侍卫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绝对没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人。 …… 就像阿玛瑟一样,德列斯也想象过许多次自己这次出手的后果是被法师盾弹开?被法师之手轰开?还是尚未现身就被这位彩虹魔女发现,然后臣服在其元素的力量下?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憋屈…… 上一秒还跳出来拯救自己的援军,下一秒突然就反水了? 拜托,这不是舞台剧,不要这么戏剧化好不好? 那一瞬阿玛瑟爆发出的气势如大海一样,但似乎只针对他一个人,德列斯又有种回到了白岩矿场的感觉。 他犹记得那天,自己被一双硕大的眼珠子瞪着,冷汗浸透了衣衫,他一动不动地贴在墙上。 现在这一幕是多么类似。 那么这次祈祷谁来救救我呢? 恍惚间,德列斯好像听到了一个莫名熟悉的声音。 “我的天……” 诶? 他似乎记得这个声音。 …… “我的天,美丽的小姐,他是否吓到你了?” 沐言突然上前,挡住了丽娜不断扫在阿玛瑟身上的目光,礼貌地微笑道:“我这个仆人愚笨不懂事,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有时候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让您见笑了。” 阿玛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阁下怎么称呼?”少女问。 “沐言,叫我沐言就好。至于他……”沐言回头瞥了一眼,“你就叫他阿银吧。” 丽娜同样笑笑:“沐言先生说笑了,阿银先生救了我,我应该表示感谢才对。” “那感情好呀,现在正好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可以让我带走这小子吗?”沐言一点儿都不见外,指着德列斯道:“他和那两位有仇,但我觉得,如果美丽的小姐您主动开口,这两位阁下一定不会拒绝。” 丽娜懵了片刻,似乎没跟得上沐言的脑回路,半晌才回过神。 “那恐怕不行……” “这样吧,请允许我解释一番刚才看到的‘热闹’,您再做打算好吗?” 沐言突然打断道。他很清楚对方为什么不肯放走德列斯,无非就是精灵的死脑筋,觉得这种人必须得到惩罚之类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也被人诓进去了。 丽娜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其一,我和阿银是从灰谷那边游历回来的。那边的尤金团长,或许也和我们一样知道些情况,比如银月城发生了变故,精灵们翻越横断山脉,一直往东流亡,所以才产生了自己可以抓捕精灵的想法。换句话讲,他们根本不用去灰谷,您的固有观念是错误的。” 听他这么讲,丽娜脸上震惊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很快被思索替代。 “请继续。” “其二,我和阿银一开始就在看热闹了,我们可以证明这小子是后来的。”沐言顿了顿,似乎在留给对方,或者说在场的某个人思索这句话的意思,接着才道:“如果他是那种操控一切的幕后人,难道不应该一大早就赶来这儿蹲守,目睹好戏发生,然后发出桀桀的笑声吗?如果是那样,他又怎么会因为仓促被发现呢? “其三,虽然我不知道阴影脚步是什么,但听起来似乎是个情报机构。那么按照塞缪尔阁下的论证,这小子试图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并诓骗美丽的小姐您来帮助自己进入一个以‘收集、分析信息’为本职工作的情报部门?这不是一只狡猾的老鼠试图骗狗带自己进猫窝么? 抱歉,请原谅我粗俗的比喻,但它听起来就是这种意思。” 沐言的比喻让丽娜也不禁莞尔,但紧接着他还有第四条。 “其四,也是最后。” 他再次顿了顿,直视后方阴晴不定的塞缪尔,冲他微微一笑。 “塞缪尔阁下刚才使用了一种我很讨厌的表述方式。他先给出了一个看似荒唐,但震撼人心的结论,再逐一列举出看似是作证的东西加深听众的印象。久而久之,就算是黑的也能被说成白的,我管这个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质上是一种谎言。 “他列举的每一条有关这小子背叛朋友的证据,实际上都是基于结论或说他的假设所作出的推论,但可笑的是你们竟然都信了。 “打个比方,他原本没有钱,从你这儿借走一枚金币,然后说‘假如我有一枚金币,你就必须借给我一枚金币’,于是他真的做到了,从你们这儿借走了金币,可等到归还时也只还了第二枚,你们也沉浸在他的假设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我管这个叫做‘空手套白狼’,它本质上也是一种欺骗。 “综上,感谢德列斯先生为我们提供了这场热闹可以看,所以我要为他做出辩护,现在该讲的都讲完了,最终的决定权交到美丽的小姐您手中,请。” 沐言微微躬身,然后后退半步。他打了个响指,德列斯身上的镀银消退,后者一面活动着筋骨一面朝沐言望过来。 “不客气。” 沐言冲他微微一笑。 …… 最终德列斯还是安全离开了,当丽娜坚定地维护一个人时,她就不仅是珈蓝学院的学生,还是一位即将拥有法师塔的白袍法师,是传奇之女,只要她态度强硬一些,两位怂包贵族都不敢说什么。 巴里没听懂沐言的话,塞缪尔听懂了,所以他们都不敢忤逆丽娜的意思。后者在这时候颇有几分“校霸”的风采。 德列斯离开前尤金挣扎着想对他要说什么,但这小子一点儿没有接受的意思,径直走了。他甚至没有对沐言表示感谢,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让沐言很诧异,因为按照埃里克的剧本,接下来是德列斯带他去威廉校长家里…… 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此外丽娜对银月城的变故表现出了极大兴趣,还对沐言发出了喝下午茶的邀请,后者看了眼阿玛瑟心花怒放的样子,就以自家侍卫一喝茶就拉肚为由拒绝了,然后赶紧带着他离开。 不过这样一来,借由两位贵族纨固之口,两个神秘东方人进入法蓝城的消息倒是逐渐传开了……或许这也在埃里克的计算之中。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十四章 接触(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生活对德列斯而言,从来都不是简单的。 他实际上是一个闷骚的人,一方面在学校里装出少年老成、精于世故的样子,对那些天真、质朴的想法表示不屑;一方面自己却在执拗地坚持些什么。 人总是会有些放不下的东西,就像小孩子拼了命也要吃到糖果,得不到的玩具哪怕十年后也会耿耿于怀……这被统称为幼稚可大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是他们都擅长伪装,往往通过欺骗别人、甚至是欺骗自己的方式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幼稚”,并为了做出区分,称其为成熟。 德列斯就时常这样欺骗自己,比如他知道一个成熟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可他有时候却很幼稚,守着某条天真的底线。 在他眼里,黄昏酒馆交给他的委托是一种迫害。他看到了阿玛瑟的强大,也看到了沐言的能言善辩,更感谢他对自己伸出援手。可也因为这些,他无法实施这种迫害。 他清楚那些带着强大护卫、外出游历的年轻人都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心,骄傲自满,认为自己可以征服世界。可实际上这个世界被一群早年同样这么想过、最终失败并变得成熟的人主宰,他这样满脑子不切合实际想法的人注定是要碰壁的。 所以他不想放任这个年轻人去威廉校长家里,被扬森奚落、嘲笑,他知道这群贵族在背地里是如何嘲讽东方人的。如果再因为沐言的心高气傲与扬森发生冲突,到了那时候,巴里和塞缪尔这两个家伙说不定也会落井下石,这是他们最喜欢干的。 贵族最注重脸面,尤其是那家伙让这俩在丽娜小姐面前丢了脸面,这简直不可饶恕。 他估计黄昏酒馆的面具男正是看到了这种结果,所以才一定要他带着这两人去,对方知道某些自己尚未察觉的情报,所以才会这么笃定,只要他开口,扬森就一定会留下这两个人。 所以他不打算这么做,他想捱到违约的惩罚降临,如果那时候实在坚持不下去,或许就该妥协了。 …… “所以那小子还没联系你?” 瑞奇往嘴里丢了块果脯,问道。 沐言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已经两天了,如果他再不来找我,我就直接去威廉家试试。” “可你不是说自己没有什么‘引荐人’,贸然上去会暴露太多信息吗?” “那也好过这么干坐着。”沐言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珈蓝都要开学了,威廉校长只要一忙起来,基本就不会管自己孙子这边的事了。到时候想要打入珈蓝内部就难上加难,一想到那些贵族的嘴脸我就忍不住想用‘法师的浪漫’解决他们……” “那我帮你再催催。” 瑞奇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双月挂在头顶,周围笼着一层乌云,正是夜探民宅的好时机。 “我觉得还是算了。”沐言突然笑道:“我想我大概有些理解那小子在想什么了。他多半是被你吓坏了,以为你要对我和阿玛瑟图谋不轨,所以用蹩脚的手段拖延。不过嘛,他也拖不了多久,阴影脚步的人就快要找上门了,你也得准备准备怎么应付那群人。” 瑞奇眉毛一挑,“你是说我和那群人直接接触?” “当然,既然误解已经产生,那为什么不让它一直保持下去呢?”沐言笑笑,“珈蓝虽然是法师圣地,可阴影脚步的情报能力比晨星和图灵的都要出色,你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一次性震慑到他们,然后谋求合作。说不定在遥远的将来,我和他们走上对立面时他们会向你寻求帮助呢,那时候你反而能提供超越现在的助力。” 瑞奇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 “好吧,不过你得告诉我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好让我有准备。” “啧……”沐言揶揄道:“赫鲁最伟大的传奇刺客原来这么怂的吗……” “抱歉,我的意思是该装成什么样子才能让他们既畏惧又不至于惶恐至极。” 沐言不由得多看了瑞奇一眼,塔林人也学会动脑子了,只不过这家伙都快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好吧,其实阴影脚步的人也没什么好介绍的,这一任头目应该叫韦德迈尔斯,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儿子戴斯蒙迈尔斯来的著名,抱歉,我是说戴斯蒙的未来,嗯……似乎也不该剧透……” …… 夜深人静,因为最近总是疑神疑鬼,德列斯还没睡着。准确来说,这几天他一直失眠。 可事实证明,这种特殊状态有可能属于人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因为他闭眼假寐时,脸上突然传来了奇怪的感觉。 即使没睁开眼,他也知道有个人在缓慢地推开窗户,轻手轻脚地从外面翻进来。 对方很谨慎,似乎使用了隔音结界,因此没发出一点声音。可这个蹩脚的家伙显然忘了一件事,窗户推开的刹那,晚风就吹进来了,只要屋内睡的不是个傻子,都能感受到异样。 德列斯大概猜到是谁了,不过他依旧没醒,还在等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如果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就是 他从床上猛的弹起来,左手往上一推,恰好拦住即将倾斜的水盆,然后借着身体上升的惯性将水桶倒扣回去,“哗啦”一声,原本用于恶作剧的凉水全倒在了始作俑者头上。 “咳咳……咳咳……” 始作俑者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还扣着水盆,传出沉闷的咳嗽声。刚才猝不及防被人反制,他一下子呛进去不少水。 “好玩吗?”德列斯拿掉水盆,随手扯过一条毛巾扔在这家伙头上。 “咳咳……还好。”来人从屁股底下抠出几块碎石头,正是刚才被他一屁股坐坏的隔音结界石。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忍不住问。 “推开窗户有风,所以下次潜入时记得挑一个晴朗的夜晚。”德列斯打了个哈欠,一边拉开衣橱一边自顾自道:“清洁工具在楼下,动静小一点,别打扰了我的室友,他胆子小,别被你吓坏了。等你把地板弄干净,我换身衣服就可以出去了。” “喂,等等”他猛的站起来。“你怎么知道有人找你?” “戴斯蒙迈尔斯少爷会无缘无故来夜探我的房间吗?”德列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和你又不熟,而且被你坐坏的属于阴影脚步制式道具,我有幸用过一次。阁下的父亲是那样严格的人,除了他的允许,应该没有人敢轻易拿给你当玩具吧?” 戴斯蒙哼了声,蹑手蹑脚地下楼了。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十五章 接触(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深夜,铜火巷的鹦鹉螺酒馆。 从外面看起来酒馆已经打烊,里面一片漆黑。但推开门走进来,却发现其内依旧灯火通明。 只是不同于其他酒馆在傍晚依旧嘈杂,这儿的人只是聆听着音乐,静静翻阅手中的东西,空气中只残留着歌声和书页翻动的哗啦声。 这是阴影脚步的临时集会场所之一,德列斯也是第一次来。虽然他在学院中和阴影脚步的负责人接触过几次,可那大都属于一个组织对预备员的考核,他履行了不少义务,却没享受到相应的福利其实也享受了,阴影脚步的人没有隐瞒与他接触这件事,这使得德列斯在校园里一下子神秘了起来,某种程度上算隐形福利。 一个和阴影脚步扯上关系的斥候科学员,前途一般都不可限量。 但第一次踏足这里,他却没有多少新鲜感,毕竟类似的气氛他也体会过,就在不久前的黄昏酒馆。 两者相近的氛围让他突然有些明悟,那座不同寻常的酒馆莫非也扮演着类似的角色? 带他进来的是老熟人,斥候科的韦德老师,戴斯蒙的父亲,也是阴影脚步的现任头目。 这是位看似和蔼的中年人短发,厚嘴唇,面部线条柔和,平时穿着破旧的灰色长袍,如果不是胸口别着没法伪造的导师徽章,或许会被误认为是魔法科蹉跎大半生无法毕业的灰袍法师。即使不在校园,他也穿着一身便装,和儿子站在一起也容易被误认为管家。 但德列斯知道,这是一个严苛、古板到骨子里的人,压根没有看上去那么好相处。 “随便坐。” 温和的声音传来,韦德随手一指,德列斯立刻规规矩矩地坐下。 “好久没见了,德列斯。” “嗯……是的,一个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找上门吧?” 德列斯想了想,试探道:“丽娜小姐?”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韦德摇摇头,伸出手,旁边等待许久的人立刻递上一沓资料。 “啪” 东西被摔在了德列斯面前。 后者拿起来瞄了一眼就放下了。 这上面连他最近睡觉前喝了几杯水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自然也不缺少与黄昏酒馆打交道的内容,只是缺少了地窖里那部分,以及那位高个侍者对自己的暗示,显然阴影脚步也没查询到那些东西。 “你应该知道里面缺少了什么吧?”韦德两只胳膊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抵着下巴,表情依旧平静。 德列斯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也知道自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资本。他一五一十交待了瑞奇对他说的话,以及那座酒馆的诡异之处。 听完后,韦德的神情并未发生改变。 “那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那天晚上我就有过这个想法,可是紧接着床头就被人划了一道痕迹。”德列斯道:“那显然是对我的警告,出于对自己生命安全的考虑,所以我……” “可你也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带那两个东方人去威廉校长家里?” “没有。” “为什么?” 德列斯迟疑了片刻。 “我觉得那是种背叛,我不应该那样对待帮助过我的人。” “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是的,先生。” 德列斯抬头,勇敢地和他对视。 良久,韦德才点点头。 “我接受你的妥协。” “诶?” “这件事不怪你。”韦德往后一倒,靠在椅子靠背上,淡淡道:“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安因素是我们工作上的过失,如果为了组织的颜面死不认错就属于错上加错。可再把它推脱给别人,还是一个弱小的学生……阴影脚步还是就此解散算了。科勒已经去那个酒馆调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即将得知真相。” “科勒先生吗?”德列斯想起了那个年轻的影级刺客,算起来他还是斥候科十年前毕业的天才少年,属于他的前辈。 阴影脚步对刺客的评定和佣兵工会是一样的,拥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考验综合实力的流程,分见习、迅、疾、夜、影五个级别。放游戏里它大致对应玩家的10-50级,之所以说‘大致’,是因为也有高玩在低等级就拿到影级徽章的,这就属于个体间的能力差异了。 韦德口中的科勒就是阴影脚步近几十年来最年轻的影级刺客,折合成玩家等级至少在50-60这个区间。 但不知道为什么,德列斯还是有些不安。 “怎么了?”韦德发现他神情不对。 “没什么,我是觉得……”德列斯吞吞吐吐道:“或许……让他一个人去,有些不太保险。” 韦德笑笑,“你是在小巧他么,放心,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下他,哪怕遭遇不测,他也能全身而退。” “这样啊……” 德列斯这才稍安。 他拿起面前的资料看了几眼,压下心里的忐忑,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时间拖得越久,韦德脸上的镇定自若就越显得不自然,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依旧不见科勒踪影,他这才有些讶异。 “喊贝纳先生过来。” “是。” 一个下人离开,看样子是去用通讯装置了。 德列斯对这位贝纳先生并不了解,他只知道阴影脚步还有位强大的法师,而且是位罕见的暗影法师,能从刺客们潜伏的影界抽取能量完善法术,所以虽然其人并非刺客,也加入了阴影脚步。 没多久,一位身材矮小、身穿阴影脚步最基础制式皮甲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即便是韦德先生在他面前也很恭敬。 他来了以后也不废话,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微微发光,一团黑气从中冒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只乌鸦,眼睛也似黑珍珠一样明亮。它现身后就拍打着翅膀飞进了壁炉的火焰,一阵声后,似乎是一路向上,沿着烟囱飞了出去。 贝纳闭上眼,大概五六分钟过去,那只乌鸦又回来了,重新变成黑气钻回了他的戒指。 “黄昏酒馆很安静,没有一个活人在里面。”他睁开眼,淡淡道:“科勒要么死了,要么被转移到了别处。当然也不排除对方的感知水平超过了我,比如说是一位传奇法师,毕竟暗鸦也没有飞进屋子。我觉得有必要告知六人议会这件事。” 韦德的表情这才凝重了起来。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建议你们也赶快离开这里。”贝纳站起身,左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漆黑的传送门,仿佛吞噬了光芒。 他回头补了一句:“这是种不太好的预感,但请你们相信一位法师。” 说完他便抬起脚往进走,可还没来得及踏入,突然神色一凝,化作一道白光出现在了三米外。 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则冒出了一截剑尖。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十六章 接触(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瑞奇其实一早就进入这座酒馆了,准确说是和德列斯并排走入,只不过没有人发现得了他。 那个叫科勒的年轻人被他打晕,就藏在鹦鹉螺酒馆旁边储存小麦的木桶里,和这群人仅有一墙之隔。 塔林人本想一直这么待下去,看看阴影脚步的人会有怎样好玩的反应,可那个法师的出现让他想起了来之前沐言的忠告。 …… “……综上所述,韦德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人,但本身实力并不强这似乎是情报机构的通病了。此外阴影脚步其实还有一个叫做贝纳的暗影法师,他是王牌,也是最神秘、最特殊的一位法师。简单说,他能够感知别人身处的空间线。 “按照学院派的‘线理论’,每一名刺客在遁入影界时都相当于在主线也就是大部分人所处的空间之外申请到了一条新的空间线,我们称之为支线。支线在被申请前是闭合的,没有人待在里面。它不占据位置,不消耗能量,也就不会产生波动,可以理解为‘不存在’。 “可一旦有盗贼进入其中,它就‘存在’了。 “有趣的一点在于,支线的数量似乎是无穷的,而且因为即时生成,所以并不会有两个盗贼遁入同一条支线。为此有人提出了一个理论,叫‘罗兰-赫德双猫理论’,即两只心有灵犀的双胞胎小猫各自进入一条支线,依靠心灵上的羁绊寻找对方。它们不停地更换所在支线,却永远见不到彼此。 “在这个基础上,又有人提出了空间线的饱和理论,即支线仅能容纳一人……当然,从你惺忪的睡眼我判断出你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我们转到下一个话题。 “可对刺客而言,因为你们进入支线的方式与法师不同,所以遁入的支线被统称为影界。这一点就像别人走正门,而你们钻狗洞一样我没有嘲讽的意思。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你们在支线中会受到特殊能量侵蚀,你也清楚,永久待在影界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刺客的隐遁是为了更好地现身并发起攻击,所以说刺客之间的战斗更像是比拼耐心和忍受力。 “但贝纳不一样,他在早年间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成为了暗影法师,他无法像正常法师那样进入支线,甚至连闪光术都要借用魔法戒指来实现,可他却能连通影界,吸收其中的能量化为己用。更至关重要的是,他像一团空气,一个不存在的人,可以进入仅供一人容身或说饱和的影界。这让他拥有一个华丽的称号,影子杀手。 “所以尽管我对你的隐匿技巧抱有绝对信心,也不确定你是否能躲过他的感知,所以我建议你在看到他时,用最原始的方式隐藏,这样兴许更安全一些。” …… 沐言是这么说的,瑞奇并没有听懂,可他懂了一件事,那就是贝纳很危险。 所以他也按照吩咐做了,他并没有遁入影界。 从贝纳一出现,塔林人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机智。对方不像沐言、格雷泽、扎老师那样的法师,一上来就用感知横扫整间屋子,而是向空间伸出了触手似的感知,开始检索有没有人创建新的影界。检索未果后,他从戒指上抽取了存储的影界能量,才放出了那只乌鸦。 瑞奇花了五分钟从屋子角落不动声色地挪到中间,就为了刺出关键一击,可没想到这家伙滑溜的跟泥鳅一样,在那种情况下都能第一时间躲开。 现在场面就有些尴尬了,瑞奇一击未果,贝纳闪身躲开,他一下子将自己暴露在阴影脚步这么多人的视野里。 塔林人顿时有些苦恼倒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眼前这群人太弱了,他担心自己收不住手,一不小心就弄死太多个,到时候场都没法收…… 犹豫间,离他最近的两人已经先后出手了。 看到韦德刺过来的匕首,他突然有了好主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看似是头目的家伙,如果控制了他,就相当于控制了这一屋子人吧? 带着这种想法,他身形闪躲,手中的短剑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刺向韦德。 避无可避。 …… 在后者看来,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的对手似乎出奇的灵活、迅捷,不光躲过了他和德列斯联手发起的攻击,还有余力向他出手? 韦德并不觉得自己会被命中,躲开这种攻击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于是他轻轻向左一偏,打算侧身躲过,接着匕首向上一撩,刺中对方来不及缩回的胳膊。 然而他侧身的同时,视野里的短剑也如跗骨之蛆般跟了上来。 动作有点快呀……韦德放弃了反击的想法,再度闪躲。可短剑依旧读对了他躲避的方向,而且速度更快,他已经能感受到脖子上因为剑锋的寒气起了鸡皮疙瘩。 关键时刻,韦德脚下的鞋子上亮起微光,他整个人也化作白光遁到了远处。 这下总该躲掉了吧? 然而令他瞠目结舌的是,那个人也“嘭”的一声炸开,仿佛散发着微光的粉尘,如影随形,像彗星一般带着尾巴,在他面前重新凝聚成一个戴面具的矮个子。 他仿佛感受到面具下的敌人在笑,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短剑也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高估你了,韦德先生。” 瑞奇的通用语虽然蹩脚,可在此情此景下,在韦德听来却是那么刺耳和肃杀。 塔林人环顾四周,倒是有些诧异,这群人没有像沐言预测的那样大喊“请务必保持冷静,只要不伤害我们的boss,有话好商量”之类的,反而一个个眼神不善地望着他。 “话说……你们不该派出一个代表和我谈判吗?”瑞奇索性扔出了这么一句。 德列斯左看看又看看,发现没人愿意开口,就举起了手。 “我没有带武器,瑞奇先生。”他示意自己很安全。“请你保持冷静,只要不伤害韦德先生,我们什么都可以商量。” 听到这句台词,瑞奇竟还有些高兴。 “那也得让贝纳法师放下手里的通讯石才行。” 说着短剑又往深里摁了摁,顿时血流如注。 见状贝纳只好耸耸肩,把手里的东西扔了。 “还不够,先生。”瑞奇笑道:“你右手中指和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贝纳神色微凝,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对他了解的这么清楚,缓缓蹲下身,将戒指也摘下,放在了地上。 “很好。”瑞奇带着笑意,紧接着屋内被一抹银色粉尘拉出的弧光席卷,韦德只觉得脖子上一轻,眼前一花,周围大部分人都已经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其中就包括贝纳。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瑞奇的身影再度出现。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十七章 暗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2月8日,铜火巷。 虽然是正午,但黄昏酒馆里依旧人满为患,和平时那种安静不同,今天则多了几分嘈杂,不过酒鬼们都很克制,营造出一种让人舒适的白噪音,极度适合办公和学习。 韦德一个人静坐着,他面前摆着一沓资料,时不时端起旁边的咖啡小啜一两口,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被胁迫的人质。 距离鹦鹉螺酒馆被瑞奇入侵已经过去了一天,他也似乎习惯了人质生活,只是对未知的恐惧仍像一把锁,挂在他的心头。 阴影脚步不算什么强者云集的组织,它不仅在制度上和佣兵工会很像,在实力构成上也是如此,像他这样勉强媲美白袍法师的刺客就已经算最强者了,毕竟他们只是个情报组织。倒是被瑞奇倒塞在木桶里的科勒有可能冲击一下传说中的“传奇刺客”。 不过韦德随即觉得这是个笑话:剑圣他见过,传奇战士他也见过,可传奇刺客是什么东西?科勒都能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暗杀一位接近巅峰的白袍法师,这等于跨级暗杀。那如果刺客到了传奇,能干什么?刺杀神明吗?开玩笑吧。 这历来都是个段子,大家开玩笑说这是弥娅对刺客的偏见,不想让他们太过强大,所以刺客没有领域,没有开化要素,能做的就是躲在影界,默默忍受影界能量的侵蚀,然后做出致命一击。 不过玩笑归玩笑,他倒觉得洗劫了阴影脚步的那位很可惜。对方明显是位剑圣,再不济也是传奇战士什么的,那种融身于光的技巧应该属于领域,却与暗杀者无比契合。如果对方是个刺客那可真是太棒了,只可惜他不是。贝纳在之前就检索过,附近没有一名刺客藏身于影界。 他现在愈发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入侵,而且多半是上面大人物的博弈。 韦德很清楚,看似铁桶一块的珈蓝,其内部也是暗流涌动,因为是保持绝对中立的情报部门,他们身处漩涡之外,看的格外清晰。 身处权力最高处的六人议会已经许多年没有过问政事了,虽然他们对帝国君王有罢黜的权力,对政策颁布也有一票否决权,但从他接手阴影脚步以来,从未收到过来自议会的指令,所有命令都来自皇室。 皇室则分成特色鲜明的两派,一派是以克拉克家族为首的“血统论”,一派是以威廉校长为首的“真理论”,两者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暗中较劲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前者坚信“感知魔网的能力于血液中流淌”,认为法师必须保持自身血脉纯净,唯有如此才能让后代也踏上法师之路。这一点最有利的佐证就是目前珈蓝传承年限超过500年的贵族家里,基本每一代都有一两个直系后代被检测出法师天赋。 其现任族长盖恩克拉克还说出了一个无异于杀人诛心的结论: “……至于那些连续好几代人都失去了施法能力,无法成为法师的贵族,请审视你们的过往,是否因为**和愚蠢让原本高贵的血统流落在外,现在衣着华丽的只不过是骨子里流着污血的贱民。” 贵族私生活靡乱是大家的共识,但被拎到明面上骂“你儿子可能不是你儿子,你父亲也不一定是你父亲”就属于头一遭了。在这一点上,克拉克家族还是非常激进的。 相较而言,“真理论”的簇拥者就温和多了,他们魔法是探求这个世界本质的方法之一,法师只是一群幸运儿,不足以成为炫耀的身份。或许因为这部分人大都是学者和珈蓝学院的老师,所以言谈举止都很注重礼仪,但也因此总处于守方,在舆论上占据不利地位。 双方的较量不知从何时开始,如果从成果上看,后者似乎占优。377年前帝国通过了法令,允许有钱的平民通过向元素高塔捐赠来获得骑士身份,并将其也纳入贵族范畴,由此来扩大珈蓝的招生规模,也给了所谓“平民”追赶贵族的机会。 可从实际效果上看,这使得贵族与平民的界限更泾渭分明。借由此路进入珈蓝的学生并未受到同等待遇,反而备受霸凌和冷落。最可怕的是,此举似乎加剧了贵族的逆反情绪,原本一些靠向“真理论”的贵族也偏向了血统论,他们认为自己的孩子无需与贱民在一起生活学习。 他们好像也逐渐认同克拉克家族的看法,认为血脉至关重要,不愿后代和平民的孩子又过多接触,以至于让自己高贵的血脉流落在外。 当这种想法产生的时刻,他们就被动倒向了血统论阵营。 作为情报机构的头目,韦德也很清楚,在这项法令颁布以来,阴影脚步就多了一项任务,即为这群旧贵族擦屁股。学院里禁止学生之间发生暴力,因此暴力就被转移到了校外,几乎每年都有几起住在法蓝城外郊区的骑士家庭遭到屠戮,这像是警告,又像是示威。作为回应,珈蓝校方则会革除几名真贵族子弟的学员身份,坐实了双方的博弈。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那些贵族的怨气无法得到发泄,最终还是会落到无辜的平民头上。两派的博弈最终只是苦了最底层的那部分人。 只是韦德从没想过,博弈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阴影脚步从未涉足派系之争,他们向来只遵从王室的命令,两派也从未想过操控他们。然而这件事让他改变了这个想法。 原因无他,那个叫瑞奇的家伙对阴影脚步实在太了解了。 了解到什么程度? 对方知道鹦鹉螺酒馆是最大的集会所,他知道自己是头目,还知道法蓝城的其他三个集会所的位置和暗号,并派出人从那些地方取了些东西给他看。更有甚者,目前摆在自己眼前的这一沓资料是储存在总部结界中的,没有他本人亲自前往根本拿不出来……可是它就真真切切地摆在自己面前…… 以及,对方对贝纳先生极其了解,程度甚至在他之上…… 作为一个情报机构头目,韦德最引以为豪的不是实力,而是分析、总结情报,从蛛丝马迹中得出结论的能力,这几乎成了一种本能。所以在那天晚上贝纳先生被制服的时刻他就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对阴影脚步了解的如此透彻? 答案很简单,阴影脚步之前的每一任头目。 那么那些退隐的头目去了哪儿? 他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六人议会的每个成员都知道。 这个结论让他迫使自己不再想下去。 强大的传奇战力、对阴影脚步无比透彻的了解、将矛头对准“真理论”阵营的领袖威廉校长……这三者结合起来,哪怕不用思考,他都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 珈蓝或许要变天了,而他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随波逐流,根本无法保持自我。 想到这儿,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这或许又是身为头目的素养之一理性了吧。 第十八章 扬森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法蓝城,克鲁塞街区。 这里属于法蓝城的中环,大部分贵族的住处组成了建筑群。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建筑是一座庄园,人们称其为塞因沙庄园,规模庞大,建筑精美,将克拉曼风格的砖石结构和魔法科技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这是威廉校长的庄园,为传奇法师塞茵莎威廉建造,传到今天至少有五六百年了。原本她的法师塔也在其中,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移到了别处。珈蓝城郊的塞因沙墓园也是以这位法师阁下来命名的。 庄园门口并无佣人,矗立着一座一人高的气元素守卫。 “我不一定能带你进去,如果失败了,我会立即离开。”德列斯伸出手,在元素守卫胸口按了一下。 沐言站在他身后,面带微笑。 “知道了,感谢你的帮助。” 听到这句,德列斯不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趁着两人的身份被守卫传进去的时间又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儿?” “那些佣兵不是说了吗?这是有史以来最难的任务,我出来游历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来完成这个委托挑战一下自己难道不好吗?” “这个‘难’和你理解的完全是两码事……” 德列斯准备多说两句,气元素胸口突然张开了一片水幕,大概二十公分见方,里面是一张苍老的脸。 “是老汉斯介绍来的?”里面的人问。 “是的。” “接受委托来的?” 德列斯点点头。老汉斯是那个匿名发布委托的人,受庄园所托。这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因为认识老汉斯的人都知道他在为谁做事。加上他本身就知道其中内幕,所以并未接受委托,直接去找的老汉斯。 管家模样的人迟疑了一瞬,面带难色道:“那个委托恐怕要搁置了,应聘者目前已经足够了。” “那太棒了,我们这就走!” 德列斯暗地里松了口气,欣然转身。 “诶?这就走了?”沐言诧异道。“你不是说报你的名字兴许有用才带我来的吗?” “我……”德列斯顿时僵在原地,“我也不……好吧,其实我是吹牛的,说大话而已。” “请问……是德列斯先生?”水幕里突然传来一声略带惊喜的问候。 德列斯有些茫然地转身。 “啊,是我……” “是两个月前去过坎萨,去过白岩矿场直面过邪恶法师的德列斯同学?” “……实话讲其实我并没有直面过死灵法师。” “抱歉,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但少爷经常提起您,我这就放您和同伴进来。” “啊??喂” 水幕猝不及防地关闭,德列斯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他回过头,沐言正在一脸认真地表示谢意,可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果然存在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情报……德列斯泛起一阵无力感,这种迷茫让他无所适从。就像他从没想过阴影脚步会在一夜之间被人控制一样,他也没想过自己的身份会这么贵重,竟然能被以贵客的身份邀请进入塞因沙庄园。 去坎萨那趟经历虽然听起来离奇……可和扬森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对方会经常提起他的名字? 德列斯一下子又焦虑了,这位年轻的斥候还远未达到古斯塔沃那个随心所欲境界…… …… 从大门进来,脚下的小径上铺满了大小一致的鹅卵石,嵌在月白色的大理石中。正前方是镀着秘银的魔法喷泉,雾气氤氲,在魔法粉尘的浸润下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穿过第一道门,左右手边种满了泪石竹,乍一看至少有四种颜色,规规整整地排列。 沐言瞥过这些花,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泪石竹,相传这种花是弥娅的眼泪化成,它代表了怜悯和博爱,意为对所有人类都抱有同等的爱,可以进一步引申为对生来残缺者的鼓励。塞因沙庄园种着它并不奇怪,毕竟扬森是个天生瘫痪在床的人。 可那小子真的能理解这些吗? 沐言随手将一旁倒地的植株扶了起来,新鲜的泥土上还残留着轮子碾过的印痕,很显然它是被人驱车撞倒的,至于是谁,也不难猜测,毕竟被撞倒这么久仆人都没收拾,恐怕不是忘了,而是不敢。 …… 两人在管家的带领下一路向里,沿途不断有被拒绝的应聘者,大都满脸怒气,却隐忍不敢发,同时看向沐言和德列斯的眼神中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最终,他们被管家带到了一间华丽的会客厅。 “请两位在此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一声。” 管家礼貌地欠身,然后推开门进去了。 会客厅面对楼梯那面墙上挂着塞茵莎女士的巨大画像,踏上楼梯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神情威严,一丝不苟,画像又很传神,让整个会客厅仿佛都笼罩在传奇法师的余威中,多少有些压抑。贴墙矗立着雕塑和书架,墙壁角落才是一扇棕色的木门。管家推开这扇门走进去,很显然忘记设置隔音结界,从里面飘出来一丝声音。 最后一个应聘者还呆在里面,沐言见没有结界,就悄悄将感知探了进去。 …… “描述一下您的经历吧,肯迪先生。” 提问的是位中年女性,声音温和,一副干练的样子。 “呃……我有很多护理经验,而且给小孩子们讲过故事,不管是绘本还是简装版的历史课本都接触过,甚至还有一些骑士的内容……” “口齿伶俐,很不错的朗诵功底。”女人记录道,示意肯迪可以跳过这一环继续了。 肯迪擦了把汗,咽了口唾沫接着道:“而且我很擅长照顾……那种人。” “具体点?” 肯迪对她眨了眨眼,含糊道:“就……你懂的,年迈,不便的人。我的外祖母十一年前就中风躺在床上了,除了张嘴什么也做不了,一直是我在照顾她,我对这方面很有经验,所以……” “嗯……请您继续。” 肯迪似乎松了口气,状态也好了起来。 “我会让他感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他还是个孩子,需要这样的照顾,就像……就像我照顾我的祖母那样……” 女人似乎有意略过这一段,不耐烦地打断他。 “说说您想要得到什么吧,肯迪先生。” “啊?” “我是说,目的。” “嗯……”肯迪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我进来时看到了泪石竹,就像它代表的那样,弥娅对世界上所有人的爱,对健全人是,对……他也是这样,我会让他享受到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我清楚他什么都做不了,但我可以帮助他。” “您说完了吗?” “呃……就这些。” “那么,接下来是您的面试结果。” 女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轻轻触摸旁边的通讯石。 “滚” 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发出了咆哮,肯迪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十九章 面试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在女人的手触摸石头时就假装掏耳屎默默堵住了耳朵,可德列斯没有,所以他被房门大开刹那震耳欲聋的呵斥声差点吓软了我是说瘫软。 房间里的女人似乎对这习以为常,一副见多了的样子,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时,管家过来冲她耳语了几句。 “什么,还有人?” 女人咕哝道,随即对扬森转达了德列斯到来的消息。 “是去过白岩矿场的德列斯吗?”扬森这次语气较为迫切。 “是他,少爷。”管家回应道:“他还带来了一位客人,似乎也是……” “让那个人滚吧,德列斯来见我就好。” “这……” 管家面露难色,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女人,后者无奈地耸耸肩。 “扬森少爷,这样做恐怕不太合适。哪怕是真的要他滚,也是走完流程,您拒绝了他以后再让他离开。否则德列斯先生恐怕就不会留下来了。” “这么麻烦?”扬森听起来颇为不悦,但也妥协了。“那你让那个人赶快进来吧,问问题也快一点。” “好的,少爷。” …… 沐言坐在女人面前,颇有些新奇的四处张望了几眼。 屋子里不像会客厅那么压抑,墙上的壁纸是淡金色贴图花纹,沐言稍微回忆了片刻,认出来这是447年某位抽象画家的杰作,他擅长用线条画代替文字,并在作品中留下一些密码供后人发掘,最终指引一群年轻人去他的古堡探险,于地窖深处找到他的所有财富和一颗骷髅头,背面刻着一行字: “oh,youfoundme.” 有趣的是这位老人也天生残疾,他无法下地走路,却热衷于躲猫猫,小时候就是这个游戏的高手,就连死后的日子也要这样童心未泯地安排一下,可谓是乐观到了骨子里。 这恐怕又是某种来自长辈的激励吧,沐言想。就像自己小时候时身边堆着的书籍,有一大半都是“残疾不等于残废”,“残缺也是一种美”这种主题的,别人似乎无法理解他真正想要什么。 桌对面的女人没有因为他的东张西望而不耐烦,依旧一副公式化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最近一直这样,已经有了疲态。 “名字,先生。” “沐言。” “姓呢?” “我是东方人。” “哦……”女人这才注意到他的面容,恍然道:“那么,您的履历恐怕就不那么妙了吧,沐言先生?” “如果你们信我的话,我可以编一套很棒的经历出来,请相信我的口才。”沐言耸耸肩,女人不禁莞尔。 “那么……沐言先生,你熟悉、这些书籍吗? “实话实说,只看过一遍,而且很快速,根本谈不上熟悉,女士。你知道的,我来自东方,热衷于冒险和游历,比起那些令人头疼的文字,我更喜欢骑士。” 女人皱了皱眉,“那么……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钱啊!”沐言脱口而出,“你们给出的酬金很高。” 女人一下子笑出了声,但很快捂着嘴做了个道歉的手势。 “抱歉,我从未听过这样直白的答案……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吗?” “嗯……本来没有,但现在有了。” “说来听听?” “我之前不喜欢你提到的那些书,但看样子如果我得到了这份工作,就需要替别人朗诵它,那就必须耐着性子读一遍,说不定还能向聆听者请教一些东西。我的长辈说过一句话,当你讨厌某个过程时,说明它在帮助你成长,成长总是伴随着痛苦,有人选择做逃避痛苦的懦夫,而有人迎难而上成为一名勇者。这里面我选择做后者。” “很不错,还有吗?” “嗯……”沐言沉吟片刻,笑道:“还有……我之前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屋子,如果获得了这份工作,岂不是能多待一段时间?这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够了。”女人道:“如果我再年轻个二十岁,兴许会爱上你的。” “啊?”沐言愣了片刻,随即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脸,“嗯……我今年二十岁,这事儿您或许要找我父亲商量。” 女人笑笑,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可爱,让她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但很可惜,许多条件比他还要好的人都被劝退了,恐怕他也没有希望。 如果他能留下来……她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触摸通讯石。 只希望这次少爷他能拒绝的温和一点,别那么暴躁,女人想。 然而石头里传出的声音却让她愣住了。 “喂,你知道凯莉克莱森吗?”扬森问。 “那是谁?”沐言答道,紧接着反问:“你又是谁?” “我?我是你的雇主,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顿时急了,她给沐言疯狂使眼色,示意他抓住这个机会。 没想到沐言失笑道:“凭什么你要我回答我就回答?你刚才讲话的语气令我很不爽,我又没有跪在地上求你赐予我这份工作,你为什么要用‘喂’来开头?既然是雇主,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并礼貌地开口才对。” 女人绝望地捂着脸。 这下完了,他绝对激怒扬森少爷了。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从石头另一端传来多么尖酸刻薄的话都能够接受。 然而 扬森同样愣住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他这么讲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自称是我的雇主,一个没礼貌的家伙。” “……” 扬森沉默了片刻,换了一种语气。用平易近人来形容不是很恰当,生硬,但听得出来他在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盛气凌人。 “沐言,你知道凯莉克莱森吗?” 听到这个问题,沐言在心里松了口气。 对付这个熊孩子还真是费心费力呢…… “抱歉,没有,或许你可以讲给我听?” “她是一位伟大的吟游诗人,有首歌,歌词和你刚才说的很像。” “哪一段?” “就……总之歌词是这样的,‘凡杀不死我的,会使我更强大’,你真的没听过吗?你父亲也没听过吗?” “我没法向他求证这一点,可我的确没听过。” “抱歉……” 扬森有些小心,他似乎会错了意,以为沐言也失去了父亲。 “那么,你会接受这份工作吗?” “唔,没问题,我想。” 沐言爽快地答道,嘴角微扬。 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二十章 美德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们并不拥有美德,我们拥有向他人展现美德的**。 沐言忘了自己是从哪儿看到这句话了,当时年幼的他无法理解,但后来逐渐把它记在了骨子里。 展现美德的方式有很多种,在电子交互异常发达的21世纪70年代,它着重体现在一个人对外界发出的声音,表现的善意上。 说白了,就是所谓“人文关怀”。 在那个年代,运算速度逆天的光子处理器强大到足以记录一个人一生中在所有社交平台上发布的内容,并编写进一份“社交档案”。如果你只想做一个普通人,那么ok,这份档案顶多就属于黑历史,晚年回顾人生时还会多一笔让人捧腹的回忆。可如果你想从政,那问题就大了。 因为这份档案,你必须从小就受到先天性免疫缺陷症患者那样严格的舆论隔离,保证心态上对国家和人民的绝对忠诚,并不能在任何社交平台上发布有关反动、暴力、瑟琴、违法的内容。调侃不行,含沙射影不行,阴阳怪气、明捧实贬更不行。 当然,这只是所谓的基础、底线。 在此之上,你还要充分表现自己是一个“有美德”的人,来为自己加分,具体方式就是上文提到的“人文关怀”。 沐言记的很清楚,在他刚好12岁,到了法定可以接受采访和媒体曝光的年龄时,一个叫社会关怀联合会的组织找到他,对方称可以为他提供治疗帕拉雷斯综合征的机会,并负担治疗费用的95%,唯一要求是他要接受后续追踪报道以及部分采访。这个看似完美的邀请让沐言一下子震惊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答应,然而沐爹却以监护人身份替他拒绝了。 沐言发誓他从没有一个瞬间那么怨恨自己的父亲,如果能用法术来衡量,那或许都该是一个禁术,甚至是神术…… 可事实证明,沐爹是对的。他并没有完全拒绝,这个外表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的中年人答应对方举行一次小规模的采访彩排,并表示如果孩子能够接受,那后续一切都可以展开,如果他不接受,那就彻底拒绝。在这之前,他不会要对方一分钱。 对方欣然允诺,并于当天晚上就安排好了彩排。 晚上,媒体人扛着长枪短炮进来,镁光灯和悬浮话筒挤满了病房,沐言感觉自己在面对一只张牙舞爪的千面巨兽,它伸出狰狞的触须,张着无数张嘴对自己喋喋不休地低语,耳边充斥着大量虚假、冰冷的关怀……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位中年女人,也是记者们聚焦的对象。沐言常在电视上看到她为三等公民和弱势群体发声。她保养的很好,衣着得体,伸手握着沐言瘦弱的胳膊,声泪俱下地说些什么,连记者都被感动到哭泣,可沐言没听清其中任何一句。 他只闻到对方胳膊上传来的刺鼻气味,其中至少有四种消毒剂和隔离剂,甚至盖过了她身上的香水。 可帕拉雷斯综合征是遗传疾病,并非传染病……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对所谓“关怀”抱有任何希望了,他也愈发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并非关怀,而是平视。 他之所以热衷于扮演学者的角色,就是在于游戏能提供给他一个完全真实、平等的环境,那里的人不会特殊对待他,一切都很正常,正常的让人舒适。 所谓特殊关怀,每一秒都在强调被关怀者的弱势群体身份,每一秒都在揭开伤疤,这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他们想要得到平等对待,在别人眼中他们与常人无异,而非敏感所以产生的莫名距离。 即便是带着善意的关怀,都容易让自我敏感的人排斥,更何况那些以此为幌子的人,他们的行为毫无疑问是残忍的伤害。 所以沐言对扬森的心态再清楚不过了,这小子和他当初一样叛逆,任性,一样发了疯地将对世界的怨恨宣泄到亲近自己的人身上。只是两者不同的是,他在六岁时就认识到自己并没有肆意宣泄情绪的资本,而扬森不是。 他的资本太雄厚了,可以随意挥霍,但在未来,总有一天会完全耗尽。到了那时候,不是他放弃世界,就是这个世界抛弃他。哀莫大于心死,无论如何,这都是他无法逃脱的归宿。 但现在,或将有所改变。 …… “……金发艾丽希佛夫人继承了丈夫的基业,也继承了他和赛普汀人之间的仇恨。于是在14年后,青蔷薇绽放之年,赛普汀人踏破了城门。但他们见到的却不是瑟缩在墙角发抖的母女俩,而是一地荒芜和人去楼空的宫殿。王座周围残留着法阵燃烧的焦味,空气中还有湿咸的海风,一切线索都指向无尽之海,可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她们为什么消失,去了哪儿……” 沐言读到这里,停下来,看向闭目养神的扬森。 “你知道吗?” 扬森修长的睫毛抖了抖,不耐烦地睁开眼,可看到沐言一副充满好奇的样子,刚到嘴边的讥讽又咽了回去。 “第十二卷,第四百四十一页,第二段开始有解释。” “好的。” 沐言放下手里的书,从书架上重新取了一本。 “我看看……找到了!靠海的图灵人大都擅长出航,他们在距离普拉提港口至少五百海里外的深海中发现了一艘巨大船只的残骸。经过打捞和辨认,他们认定这是当年借传送阵离开的艾丽希佛夫人,和她的船队,他们远渡重洋,最终葬身海底……” 读到这儿,沐言故作恍然,“原来如此……可是,你明明都看过,甚至都背下了,为什么非要我读呢?” “我在反复阅读加深记忆,难道像你一样脑子里空空如也吗?”扬森翻了个白眼,“喂,帮我翻到十五页后,那儿的一些细节忘记了……” “给,”沐言伸长了胳膊把书举到他面前,自己却全神贯注在另外一本上。 “喂喂,该翻页了。”扬森抗议道。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沐言不耐道。 “你……” 扬森被噎了个半死,但心情却莫名愉悦。他转动唯一能使用的脖子,用下巴蹭着书页勉强翻过一面,沐言适时地抬起手指压下书角,两人完成了一次默契的配合。 扬森油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成就感,这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第二十一章 烧尽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2月13日,距离沐言接受这个名为仆人实为人工朗诵机的差事已经过去了5天。 一开始他只是每天下午来塞因沙庄园三个小时,呆到天色将黑就离开。可随着两人渐渐熟络,扬森把他的工作时间延长到了5个小时,并支付了之前三倍的工资,时薪1金币50银币。 即便对塞因沙庄园的其他全天候佣人而言,沐言一小时赚到的钱也要他们花上一整天时间。 时间延长了,工作的内容当然也不局限于朗诵,沐言会在扬森的指导下推着他的代步车,走过庄园的角角落落。图书馆,展览室,被封存的书房,甚至是后厨这些地方都在沐言的强烈要求下转了个遍。 并非单纯地闲逛,这些天来扬森讲的话也越来越多了。在这些地方,沐言总有许多问题来撩拨沉默寡言的扬森,让他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卖弄似的讲个没完没了。 “就像你说脑子不用会生锈一样,如果时常不开口,口才也会退步的。” 沐言这样解释。 每逢此时,他都会扮演一个合格的聆听者,还时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证明自己在认真听讲。 扬森也觉得很奇怪,两人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以名状的默契,每次他刚想展开引申讲解某个话题时,对方就会恰到好处的提问,简直和书中记载的那些王室弄臣像到了极点。以至于他忍不住想道:如果这不是巧合,那这家伙得是个学识多么渊博的人? 可这个念头一经提起就被他掐灭了。 这怎么可能?即便是威廉爷爷在自己面前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当一个人能完全兼容别人的认知面时,他的学识要超出别人好几倍,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更何况他看起来还那么年轻,只比他大几岁而已。 他觉得珈蓝,甚至是牧马平原上都无法出那么博学的人,因为自从识字以来,他就从未停止过阅读,银烛会有不少被他赶跑的学者,明面上说受不了他的刻薄和坏脾气,实际他们都是心虚而已。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离开的根源并非他过于刻薄,而是两者悬殊的学识差距让他们羞于启齿。 好吧,他确实有那么点刻薄,这些天也被沐言吐槽过好几次了。可悬殊的知识差距也是客观存在的。他沉迷于阅读,将之当成逃避现实的唯一方法,慰藉自己的唯一手段,也因此收获了丰硕的成果。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和沐言更相似了。 …… 这天下午,塞因沙庄园的中庭,沐言照例推着代步车和扬森漫步在花园中。 沐言对眼前这些泪石竹表现的格外好奇,他时不时揪下一片花瓣拿到鼻子边轻嗅,并观察其纹理。 “你在做什么?”扬森问。 “我想用这些花瓣做一幅画,送给一位可爱的姑娘。”沐言解释道:“然而它的花瓣竟然只有四种颜色,还散发出一股并非香味的奇怪味道……” “等等,可爱的姑娘?”扬森惊道:“你竟然……” “我怎么了?”沐言哼了声,“我为人风趣幽默,长得英俊帅气,又热爱冒险,难道我在游历途中不能俘获一两个美丽少女的芳心?” “我真是太好奇,是哪个少女这么可悲可怜,会认识你这样连都没读过的人……”扬森毫不客气道:“而且你一点儿都不懂浪漫,竟然试图用泪石竹这种花来送礼物……” “泪石竹怎么了!这花难道不好看吗?” “不是外表,而是内涵。”扬森撇撇嘴,好像回忆起什么,嘴角噙着讥讽道:“泪石竹意为博爱,平等的爱,换句话说即是怜悯。你把它送给喜欢的姑娘,无非表达两种含义,其一,你在同一时间也送给了别的姑娘这种花,你在展现自己的‘博爱’。其二,你对她并不是纯粹的爱慕,而是带着怜悯和同情,无论哪种都证明了你的无知。” “这样啊……”沐言看起来情绪有些失落。 我的话太过分了吗?扬森心道,便生硬地补了一句:“有关花卉的知识……比较冷门,倒不是每个人都会接触,你不知道也属于正常……” “哦……”沐言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其实我刚才只是在思考……你为什么要种它呢?看起来你一点儿都不喜欢。” “不是我种的。”扬森道:“而且我的确不喜欢。” 他瞥了眼满院盛开的泪石竹,就像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舞女,莺莺燕燕,在他看来像多舌的女仆在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烧干净它们。” “那我还是替你烧干净了吧。” “什么?” 扬森诧异地扭过头,刚好看到沐言伸出手,随着五指律动,空气中的火元素汇聚在一起,如红色丝带,又像浑身燃烧的火蟒,高温瞬间席卷了两人所处的花圃。 “你在干什么!?” 扬森的惊呼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话音未落,三道身影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塞因沙庄园的安保足以媲美皇宫,几息之间就有平均等级在40以上的护卫出现,为首的法师竟然还是个穿白袍的…… 按照法蓝城的价格,白袍法师常驻给人当庄园护卫,一个月的佣金至少得上万,这还仅是50级出头、这辈子连法师塔的砖都摸不到的那种低级货色。而眼前这位顶多算中年人,还远未到那个年纪,估计是为了和威廉校长处理好关系才来的。 花园里火光冲天,转眼被法师扑灭,浓烟也被狂风卷成一条乌龙飞走。剩下一地焦黑,原本的莺莺燕燕都成了笑不露齿的张三爷。 三人对沐言怒目而视,尤其是那位法师,看沐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图谋不轨的绑匪,紧盯着他搭在扬森肩上的手。 “什么人?离开扬森少爷!” 沐言完全无视了他,拍拍扬森的肩膀, “现在是不是开心点了?” 后者这才从懵逼中醒过来。 他怔怔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花圃,嘴巴几经张合,说不出话。 似乎如对方所说,他现在的确开心很多,甚至可以说是莫名舒畅…… 他讨厌这些花,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他愿意,也的确可以摧毁它们,可他不能这样做。 这些花的种子是克拉克家族差人送来的,威廉校长将其视为一种示好崇尚血统论的克拉克家族有意交好他们,所以送来了花。扬森虽然平时一副不懂事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对那些勾当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尽管他无时无刻不在厌恶这些表达怜悯和同情的植物,还是要说服自己接受它们,尽力不去想这些,只有情绪失控时做出一些孩子气的举动来发泄愤懑。 但现在,这些愤懑仿佛和满院子泪石竹一样随风而逝了。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二十二章 威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五天时间足够让沐言充分了解了扬森。这份了解远超后者的想象,因为他不可能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属于“同道中人”,也经历过同样的痛苦。 沐言清楚一件事,即在扬森身上有一个可悲的怪圈,像一座囚笼,困住了他的心灵。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也有过。 扬森本性并不坏,他只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好厌恶,所以会接受表现的如此率真的沐言,毕竟性格相近的人总是会相互吸引。换句话讲,他觉得沐言和他一样“干净”。因此他不可能是巴里、塞缪尔那样的纨固,与生俱来的残缺也让他缺少目中无人的傲慢,自卑深埋于心底,像一层虚浮的泥土,无法支持那么浮夸的外在。 他渴望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但乖巧意味着忍受委屈,这种忍受让他难以敞开心扉和威廉交流,两人之间的隔阂随之加深。威廉无法每时每刻都陪在孙子身边,无法察觉他敏感的心思变化,所以无法从扬森的反馈中判断他的情绪,错把忍受当成接受,祖孙之间的距离就这么渐行渐远。 就比如这座花园。 四种颜色的泪石竹产自费伍德,距离法蓝城有几百里远,威廉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去集齐这些花来给扬森添堵。从那间屋子墙上的花纹来看,他的教育方式还算温和,倾向于鼓励孙子乐观起来,就像那位用自己尸骨来开玩笑的画家一样。而且扬森也并未在墙上胡乱涂抹,这证明他接受了那种鼓励毕竟比起烧了这座花园,在那面墙上随意涂鸦对他而言更轻易不是么? 再加上之前花园里的轮印和被撞倒的植株,沐言不难猜测花园是别人送来的,而扬森碍于某种情绪不愿摧毁它,又无法压制自己的愤懑,所以像个无助的小孩,只能这样幼稚的撞倒一株花,来让旁人意识到自己的不满,从而曲线救国。 但很可惜,没有人察觉他的心思,只是当成小孩子的玩闹。 所以沐言代为效劳了。 他二话不说就烧了这些花。不管其背后有什么故事,这事儿都迁怒不到塞因沙庄园头上,而会借多嘴的下人之口传遍整个珈蓝贵族圈。 这些天他的神秘身份在珈蓝贵族圈里应该已经流传甚广了,这件事或许还会让他的名头再上一个台阶。当然,这就是额外效果了。 …… “现在是不是开心多了?”沐言微笑道,拍了拍扬森的肩膀。 “怜悯、同情、平等的爱……这些向弱者发出的东西,你压根儿就不需要。”他继续道:“你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不是什么弱者,你比法蓝城绝大多数贵族都像贵族,只是他们不懂你罢了,扬森。” 扬森原本的话涌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喉咙有些发涩,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赞扬,以前那些人要么不敢对他做出评价,要么只是夸赞他长得像母亲,小心翼翼地整理措辞,生怕触怒了他。他头一次发现被人认可是件这么幸福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像骑士里写的那样,抬起拳头在对方胸口捶两下,然后笑骂一声“你这家伙老说一些废话”,但很可惜,他做不到。 “不过……我们短暂的主仆情谊或许要因为我这次孟浪而结束了。”沐言调笑道:“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来个工作总结怎么样?” 扬森咧开嘴笑了。 “你的通用语很标准,仅此而已。” “天呐,你这个刻薄的家伙,这样子是没法讨女孩子喜欢的。”沐言故作懊恼道。 扬森呵呵一笑,“我为人风趣幽默,长得英俊帅气,关键还比你有钱,怎么会不讨女孩子喜欢呢?” “很不错,记住这份自信。”沐言打了个响指。 “还有,每年2月14日,是对女孩子送上玫瑰花最好的时机,下次别在花园里种泪石竹了。” “哦?有什么说法吗?” “恐怕来不及细讲了,终于等到校长大人回来了。” 沐言收敛起笑容,摆出一副凝重的样子。 从他放火烧花那一刻开始,一道讯息就发过去了。像这种当做大本营都不过分的城堡里一定有传送室,所以他对威廉的出现一点儿都不惊讶。 老人面色不善,从三个护卫身后缓缓走出。就像那种推开喽从容走出的社团大哥,嘴里还要大喊着“没用的废物”。虽然他没这么说,但表情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爷爷。” 扬森突然开口了,喊出了这个连他都觉得生疏的称呼。 威廉略微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 “他没有恶意的,只是” 扬森话没说完,就被威廉随手扔出来的昏睡咒击沉了。 “送他回去休息。” 老人淡淡道,身后的三人急忙闪身上前,还不忘对沐言怒目而视。 这个过程中沐言察觉威廉的感知牢牢锁定着自己,一刻也不放松,他对自己显然没有表现出的这么放心,生怕他暴起伤人。 不过起手一个昏睡咒扔给自己孙子,难怪这爷孙俩这么关系这么僵硬…… 中庭瞬间就只剩下了两个人,一道天蓝色结界护住了四周的墙壁,那是七环法术水幕天华,元素师晋升为冰灵后能获得的最强防守技能,而且还是团队减伤,可以好几个法师联手释放。虽然这个名字被一众玩家吐槽说是n年前用烂了的,可还是很受欢迎。 现在这面结界是来自墙壁上的魔纹和城堡核心,从头顶的魔力波动不难判断城堡核心在中庭右后方的地下,可地下却没有波动传来,显然中庭的泥土下面藏着挡板。沐言估计是凯恩之角的特制基石,还是试炼场专用的那种。 无论是突破结界还是突破泥土、再突破基石摧毁核心都是件难事,沐言也不想表现的太惊悚,他感觉自己又得嘴炮一番来说服这个倔老头了。 而且还得表现出与刚才的表情相符的实力,一个面对七环法师脸色凝重的年轻人……他觉得控制在60级出头会比较好。 “夏穆,切换到智械模式,设置几个阈值,让我表现出那种‘少年老成’、‘天赋近妖’、‘前途无限’的年轻人水准,不要太夸张。” ‘妄想症模式’已经开启,这是系统升级后的新特色。 “什么?” 还没问清楚,沐言就感觉一种莫名的情绪控制了自己。 …… 在威廉看来,对面那个原本脸色凝重的少年,突然气质就变了。像悍不畏死的牛犊,试图向一头暮年之狼发起冲击。 “呵,现在的学生越来越不懂事了。” 威廉毫不松懈,手中出现了一把大的离奇的法杖,杖尖流光溢彩的石头就像鹿头枝杈丛生的角,元素波动宛若实质。 “ins-elorrhuca-sasita” 一道飓风卷起了焦黑的尘土。 第二十三章 交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太弱了呢,老头!” 沐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废话这么多,他现在很兴奋。和智械模式下冰冷的心智、缜密的思维不同,这次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躁动,并且有源源不断的垃圾话往外喷涌。 他闪身撞进飓风里,身边环绕着反方向的气旋,与周围凶猛的气流不断抵消,像从蛇肚里钻出的大圣爷,一口气贯穿并摧毁了飓风术。 威廉不禁皱起了眉头。 默发法术? 他一面在身边布下数道飘带似的水流,一面召唤出一个阿鲁玛x型气元素。 阿鲁玛气元素型号越大,战斗力就越强,身体也就越坚固。此时出现的元素傀儡身高6.7米,异常巨大的拳头像厚实的云层,其中还有电火花噼里啪啦地闪动。 “这些大个子能做什么?你知道水会导电吗?” 威廉的法术刚刚结束,沐言的嘲讽就伴随着强风扑面而来。 五环法术狂风席卷。 高大的气傀儡还没站稳脸都快被吹歪了,它们体表再怎么坚硬也无法改变自己质量轻、密度低的事实。对资深法师玩家而言,这个技能一定要搭配引力场使用,来让气元素不那么轻飘飘。 但很显然,威廉不知道这一茬,他在战斗技巧上根本比不过动辄浸淫此道数年的论坛精英,那是属于几十万法师玩家共同的智慧。 被吹变形的气傀儡一头撞在水柔术搭建的防护网上,电流瞬间被引导,一时间蓝色条带上电火花乱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元素框架也被烧毁,失去了支撑的水流落在地上,四处流淌。 这么快? 威廉完全无法想象对方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一个五环法术,而且从头到尾连魔杖都没见掏出来,更别说法杖了。 而且最为关键的,他之前八分心思用于施放法术,剩下两分紧盯着对方的施法,就为了判断对方是“试吟唱”还是“真吟唱”。 可结果出人意料,对方竟然压根儿没吟唱? 难道无声咒的技巧已经浸入骨髓了?五环法术也可以这样? 接连四个大型法术后,中庭和水幕天华构成的小空间里已经没剩下多少元素了,而且因为法蓝城全领域静默的作用,元素恢复的速度格外缓慢,基本只能等待先前结束的元素框架一点点自动解离、消散后才有原料继续施法。 可这也只是针对一般法师…… …… 威廉撕开一张卷轴,升起护盾,皱眉盯着沐言。 眼前这个小伙子丝毫不知道节约魔力,竟然在背后张开了一对风翼……他难道不知道这种塑能法术消耗巨大吗? “怎么不打了?你累了吗老头儿?” 沐言微笑道,身形拔高,然后收拢双翼像入水的海鸥一样直直冲了过来。 近身? 威廉收起法杖,二十四公分长的海魂木魔杖入手,一连串冰锥不要钱似的直射向沐言,他此时就像一架嗒嗒嗒冒蓝火的加特林,火力十足。 沐言五指岔开,双手交叠至于额前,猛然往外一推,一道半月形彩虹光波以他为中心荡了出去,威廉射过来的冰锥接二连三地被撞成齑粉。 又一个大型法术?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威廉身形闪动,和贴靠过来的沐言堪堪擦肩而过,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身后。 “啧,老狗也有几颗牙嘛。” 沐言感慨道,与此同时一道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火柱突然从天上倾斜而下,刚好落在威廉出现的地方。滚烫的液体和法师盾亲密接触,发出“嗤嗤”的声响,岩浆似的液体还咕嘟着气泡,眼看下一秒就会发生爆炸。 威廉不愧是年迈的法师,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法术,却没继续闪躲,而是仍然不依不饶地贴着沐言。 两人靠的太近,沐言并未升起法师盾,威廉此举让他也不敢引爆阳炎术,只好闪身躲开。 等他重新拉开了距离,想要回头引爆时,沸腾的岩浆已经被威廉用寒冰中和了,而且老人的魔杖尖氤氲着一团低温气体,连沐言刻意落在地上当浮冰的液态火元素也一并冻结了。 “果然不能小瞧这种上了年纪的人。”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一共有三道陷阱。第一道是从天而降的预判天火,第二道是沾染在法师盾上的阳炎,第三道就是目前威廉脚下藏着的液态火了,只要引爆其中任意一个,冲击力就足以让头顶的结界发生松动,方便他就此离开。 没想到被经验老道的对方逐一化解了…… 两人重新对峙,威廉的表情却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了,或许是惜才,又或许是他意识到了什么。 “东方人。”他开口道。 “我有名字的,而且你应该已经调查清楚了吧?”沐言笑笑:“要不然你是不会放任我接近扬森的。” “你是第一个让那孩子主动接近的人。”威廉的眼神有些暗淡,但随即变得坚定。“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否则我会很感激你。” “其实你现在也应该感激我。”沐言耸耸肩。“如果我没有出现,扬森的未来是一片阴霾,现在好歹让他看到了阳光。” “是火光吧?” “不,是阳光。阴霾只有用烈火才能荡涤,然后就会有阳光照射进来。”沐言摇了摇手指。“你之前做的太不对了,老爷子,你应该花时间陪陪扬森,而不是把他孤零零一个人丢在这偌大的城堡里,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自己成长的。” “他没有孤零零……” “那些下人算个屁啊!”沐言直接打断他,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是不是被诸如‘平等’,‘公正’,‘仁慈’,‘怜悯’等等正义的想法冲昏了脑子?你把扬森培养成一个优秀而高傲的贵族学者,却期待他和一群字都不识的佣人愉快相处,你怎么不指望克拉克家族接纳平民少女成为路西安的妻子? “一个几乎过目不忘,看完了半座图书馆藏书的少年,却连话都说不利索,你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一点吗?或者说你压根都就没有想过,一个阅读效率如此高的人,会采取让别人朗诵这种低效率的手段来阅读?这难道不奇怪吗?他真正需要的是交流,是交流啊老头!你真的了解扬森吗?” 第二十四章 隔阂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真的了解扬森吗?” 这句话重重敲在威廉的心头,反复回响,震得他耳膜生疼。顶点 他似乎回忆起一些往事。 在很早以前,扬森有过一个贴身女仆。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女,每天只负责替他看的书籍翻页。那个时候的扬森比现在性情温和多了,经常露出腼腆的笑容,也没有过任何无理的要求,更会喊他“爷爷”,只是对道奇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不冷不热。 变故似乎发生在后来,威廉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有可能是从那个女仆被辞退开始。 她为什么会被辞退? 威廉一阵苦笑,自己果然是不关心孙子么,连这种事都全然不记得。作为一个校长,他太忙了,而道奇……他的心里只有死去的妻子。 在某个时间段之后,扬森就变得沉默寡言,但因为之前的他也很内向,腼腆,所以没多人发现异样。直到他再次开口时,就成了一个脾气暴躁、动不动冲别人大喊大叫的人。而且拒绝任何人靠近他,尤其是当有人试图替他翻书时。 “你们以为我真的是废人吗!!这么点工作都无法独立完成??” 这句话往往喊的声嘶力竭,还带着压抑的哭腔。 威廉一直觉得这很正常,换做是谁都有无力感。 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疯狂更换身边的佣人,无比挑剔,嘴里经常神经质地叨念着“太慢了,太慢了”之类的话语。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显得不那么正常。 …… 见威廉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沐言的语气也随之温和下来。 “你们祖孙之间的隔阂太深了,但是还没到无法消弭的程度。他本性不坏,想必你也清楚这一点,只要弄明白是什么刺激让他变成这样,或许就可以慢慢融化坚冰。当然,即便是融冰,这个过程也不会那么顺利,也需要你的包容和耐心。” 威廉抬头望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老人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沐言咧开嘴笑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是来传火的,负责烧干净那些阴霾,让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来。” “那些说辞没有用的……”威廉摇了摇头。“阴影脚步早晚会查清楚你的身份。” 沐言在心里暗笑一声。 阴影脚步?自身都难保了还查个什么劲。 “对了,威廉校长。”沐言神色严肃起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能和扬森见面吧?” “你是说德列斯?”威廉皱着眉头,“他怎么了吗?” “不,是扬森为什么会对德列斯感兴趣。” “难道不是他对别人的冒险经历格外上心吗?” “你还真是个失败的祖父呢。”沐言讥讽道:“法蓝城比德列斯厉害的佣兵多了去了,珈蓝又不是只有德列斯这一个兼职佣兵的穷人学生,你能对自己孙子的事情长点心吗?” 威廉没有动怒,对方说的的确是实话。 他也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是开始思考对方话里的意思。 扬森为什么会对德列斯感兴趣? 后者唯一足以称道的经历在于坎萨之行,而那次旅行…… 等等,白岩矿场的……死灵法师? 威廉蓦地回忆起一年前,在道奇的葬礼上,那个白袍法师念错悼词时,扬森帮他修改的那一句。 “愿他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探求到真理。” 这只是一种修辞?还是说他真的知道另一个世界…… 他回想起自己的儿子,道奇威廉。父子之间的不和睦全都来自于后者对死灵学派的涉足,他试图像那些死灵法师一样去亡者的国度找回自己的爱人。 似乎从扬森的母亲去世后他就在研究这些了,太过投入以至于都忘了照顾儿子…… 威廉脑海里仿佛闪过一道光。 道奇死后,他为儿子收拾遗物,并没有发现任何记录了死灵法术的东西。手札、笔记、实验档案……这些通通没有。现在回想起来,这根本不合常理,道奇难道预见了自己会殒命晨星,所以把这些提前销毁了? 不,一定是有人把这些提前藏起来了…… 这个人会是谁呢? 这一系列想法和沐言的提醒逐渐串联在一起,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你是说……扬森他……” 威廉的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老人神经质般地环顾四周,掏出法杖加厚了顶端结界,又布下两个隔音结界,确保两人的话语不会被任何人听到,即便是魔法鹰隼都无从探知。 做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注视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对方这些天一直和扬森在一起,形影不离,无所不谈。 对方这些天去过很多地方,图书馆、花园、书房、甚至是后厨。 对方是个至少穿的起白袍的法师,感知和洞察力不比自己弱,甚至处处透露着诡异…… “你发现了什么吗?” 威廉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心脏快要跳出来。他希望能从对方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你应该无比庆幸,他没有任何继承道奇先生的施法天赋。” 沐言这句轻飘飘的话无异于一种救赎,威廉也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真的在研究那些东西吗?”他喃喃道。 “人对未知事物的渴望会成为执念,尤其是无法得到的,就会为之加上一层滤镜,觉得它是最美好的、最光明的救赎……这股执念正是支撑死灵法师不断前行,也是他们最易察觉的。 “逝者生前的不甘如是,生者困境中的怨恨如是,生者对逝者的思念亦如是。这些执念就像房顶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在青天白日下根本逃不过死灵法师的眼睛。 “如果,我是说如果,某个藏身于珈蓝的死灵法师察觉到了这股执念,用献祭的力量帮扬森打开了这扇门……你会怎么做呢,威廉校长?” 威廉沉默了,他无法估量这个后果,不想,也不敢。 “去找他谈谈吧,千万不要站在一个大人的视角对他指手画脚。聆听他的抱怨、愤怒、恐惧……种种压抑的情绪,然后告诉他什么是死灵法术,顺便告诉他……那是一个泥沼,每个带着救赎的目的涉足其中之人,可最终都把自己陷了进去。” “哦,对了,”沐言仿佛记起什么,漫不经心道:“关于六人议会……红魔格雷泽的法师塔荒芜了许久,尘土也积攒了几公分厚,连永明灯的魔纹都斑驳不清。或许你应该看看那儿有多少年没住过人了。其他传奇法师的处所,或许也一样……” 说完,两人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咕”的叫声,然后“嘭”的一声炸开,威廉来不及反应,就看到沐言拍打着风翼从水幕天华上撕开的口子逃走了。 他没有去追,反而帮对方掩盖了魔力波动。 “哼,狡猾的年轻人。”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二十五章 温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扬森醒来时已经是这天晚上,他平静地睁开眼,看到窗户外的双月高高悬在天上,神色如常。顶点 他眼里甚至没有多少波动,就像沐言没有来过,白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仆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在“拜佛”式打盹,突然一个前扑幅度过大,一下子把自己吓醒了。他一抬头看到扬森正望着自己,吓得魂儿都飞了,急忙上前搀扶他坐起来。 “少爷,您要吃东西吗?” “扶我去代步车上。” “是。” 仆人不敢怠慢,立刻照做。 …… 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扬森坐在了代步车上。 “你下去吧,门带上。”他说道。 仆人立刻恭敬地退开。 身边没有了人,扬森用后脑勺在轮椅靠背上磕了一下,椅子就自己开动了起来。他用脑袋紧挨着靠背上的魔纹,接着转动微小角度,轮椅也调整相应的方向。 椅子一路来到书房,这儿没有门,只有一道结界。结界扫过他的身体,并未发出警报,反而在他进去后彻底封锁了入口。 扬森驱车朝着某个书架径直向前,速度丝毫不减,“笃”的一声撞在上面。书架一阵晃动,顶端摆着的琥珀容器也跟着晃了晃。 他控制椅子后撤一截,再度加速撞在书架上,容器晃动的幅度更大了。 先后重复了三次,第四次时琥珀容器终于被摇了下来,“笃”的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沉闷的响声没来得及传开就被隔音层吸收了,倒是它碰撞的地面宛若空心。 扬森驱车将上面的琥珀碎渣碾的粉碎,然后这些透明的黄色粉尘开始慢慢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从尘土渐渐变成了液滴,被地板缓慢吸收。 直到最后一点胶状液体渗入地板,“哐”的一声,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入口,一条小路倾斜而下,一直延伸到里面。 扬森环顾一圈,确认四周无人后控制椅子从这条小路滑了进去。 他进去后没多久,地板就重新闭合了,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沿着这条小路来到最底层,是一个密室。永明灯镶嵌在墙壁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摊开的书籍和笔记。旁边放着一支笔,尾端被咬出几道牙印子。 扬森来到桌子前,盯着摊开的书页良久,眼神似乎失去了焦距。 书的这一页只写着三行文字,周围是烈焰般的花纹,红底金边,右下角还刻着萨弗隆印记。 “我来到世上,便是光。但凡信我者,便远离黑暗。 “强弱者并非永恒,弱者的力量埋藏于身体、于灵魂。 “奉献于我你的身与灵,便将获得力量,永久远离黑暗。” 这本书是莫拉所写,为嘉顿传教用的,并不是死灵法师的手札,放在旁边那本还未打开的笔记才是,其封面上写着“禁忌法术研习”,署名是道奇威廉。 当初道奇对亡妻思念成疾,病急乱投医,竟然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它的杀伤力可比什么死灵法师笔记大多了。毕竟对伊卡莉而言,她能接受全洛坎的法师都成为冥河的摆渡人,也无法接受洛坎凭空多出一批嘉顿的信徒,所以道奇才建造了这座密室来阅读。 可讽刺的是最终他死于异火教众手里…… 扬森盯着眼前的书籍,思绪早跑到不知哪儿去了,他回想起沐言离开前说的那些话。 “你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不是什么弱者,只是他们不懂你罢了。” 每当想起这句话,就仿佛有一道暖流在心头盘绕,但他又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没有问仆人沐言去了哪儿,他知道那下场一定不会好,祖父没有第一时间来见自己的原因或许就是这个。在法蓝城,除了六人议会的传奇法师以外,没有人能从珈蓝校长威廉手中逃脱,这是一个常识,也是一条真理。 那个保守,刻板的老人,他说不定捆着沐言去了克拉克家族赔罪,又或者还未出发,他还有机会。 他不想再去哀求对方放过自己的朋友了,那样只会让自己显得卑微又廉价,他来到了这里,寄希望于这本。 他渴求过力量。 但扬森也不傻,他知道这样做意味着风险。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力量,但凡没有过程的“变强”,这就意味着走了捷径。而捷径的代价,往往是隐形的,并非一开始看到的那么多。 他熟知法蓝城的巨头凯恩之角是如何崛起的,这个商业巨头在初期就是以提供给顾客“免费”的服务而闻名,后来他们从客人兜里拿走了更多的钱,千百倍于之前“免费”的价值,而这些人都沉醉在甜头里,对此一无所觉。 所谓嘉顿的力量,应该也一样吧。 那是否要踏上这条路呢? 扬森低垂着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渴望片刻的宁静,渴求一个答案。 突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头顶,扬森脖子一僵,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孩子。”威廉开口道。 扬森脸上露出绝望的笑容,他不难预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对不起……” 来了吗,果然又是这样,熟悉的台词。 “呵,虚伪的仁慈。”扬森讥笑道:“这些话从来都是说给你们自己听的,你向自己道歉,然后原谅了自己,找一面镜子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对着我来自顾自地抹除愧疚。” “不,孩子。” 威廉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他对面。 “现在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所有人都已经睡去。但也是我这辈子最平静的时刻。现在我不是你的祖父,你也不是我的孙子,你可以对我说任何想说的话,我会默默聆听,直到你不想说为止。” “呵……”扬森笑笑,“又是新的教育方式吗?银烛会哪个学者告诉你的?” “不,是你的朋友告诉我的。”威廉温声道:“说出来可能有些丢人,我不仅没抓住他,还被他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但我一点儿都不讨厌他,他说的没错,我不了解你,作为一个祖父,我可真是太失败了。” 说完,威廉抬起头,看着扬森。 “我可以拥有这个机会,学着做一个好祖父吗?” 老人虽然是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但已然老泪纵横。 扬森愣住了。 他张着嘴巴,半天才磕磕绊绊挤出一句话。 “这……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威廉点点头。“所以让我试试好吗,孩子?” 扬森感觉喉咙发涩,眼前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但又那么真实。 他拼命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却无济于事,过往的委屈,怨恨,愤怒仿佛在这一刻化作决堤的泪水全部喷涌而出。 “我……我……不知道……或许……或许可以……” “谢谢你,孩子。” 威廉把额头贴在扬森的膝盖上,这一瞬祖孙之间的距离格外的近。 …… 同一时间,晨星的某处,具体是乔鲁格树林深处的庄园里,两条人影躺在床上,完美地纠缠在一起。 “你怎么一声不响地溜回来了?” 苏利亚贴在沐言胸口问道。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沐言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笑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尼素尔人每年一次的篝火自由日。” 一听到这个名词,苏利亚的脸更红了。 篝火自由日是尼素尔人每年最重要的节日,这天夜里,所有的山民都将围着盛大的篝火载歌载舞,然后互相看对眼的少男少女在族长的见证下分别前往用艾草熏过的藤屋中嘿嘿嘿。相传这样诞生的孩子会受到山神庇佑,所以尼素尔人出生的日期大都集中在一个时间段。 “嘁……我还以为是什么理由,原来是这么下流的时间……” “古斯塔沃先生说过,生命来源于运动,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再合理不过了,为什么会下流?”沐言笑道,然后目光温柔地拨开少女额前的金发,身子一滑和她面对面躺着。 “其实我只是想认真地说一句‘谢谢你’。” “诶?” 苏利亚的惊诧很快被沐言用嘴堵了回去,少女的意志很快就瓦解在温柔的海浪中。 或许她已经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但沐言还记得。 在风之苍穹,在那段他最黑暗,最失落,最彷徨的时光里,是一位少女陪在自己身边,用无微不至的关怀温暖着他,完成了一次救赎。 …… “呐,谢谢你啊,苏利亚。” 黑暗中的呢喃微不可闻。 “嗯……” 少女的回应也仿佛是下意识的。 想看好看的,请使用微信关注公众号“得牛看书”。 第二十六章 交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2月16日,距离珈蓝开学还有不足半个月。更新最快 距离晨星城140里的卡罗拉镇,冬寒还未退却的街道上,过往的行人都裹紧了围巾。 德列斯和这些人一样,穿着厚厚的羊绒风衣,深灰色羊毛围在脖子周围,异常暖和。 如果说阴影脚步的变故对德列斯带来了什么好处,那现在便是。他提前通过了韦德的考核,成为了组织的一员,摆脱了见习身份,也因此被委以重任。 他在五天前离开法蓝城前往晨星。陪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科勒先生,后者既是他的保镖,也负责确保他不往外乱讲。所以在德列斯看来,那位瑞奇先生对他还是一点都不放心。 这一趟的目的很简单,即在晨星查明沐言的身份。 这并非瑞奇的指令,而是阴影脚步接到了其他贵族的委托,那群贵族还贴心地暗示他们,只有晨星的埃德华兹家族和东方人来往密切,或许可以往这方面考虑考虑。 这倒让德列斯又一次刷新了对贵族和有钱人的认知,也让他重新认识了阴影脚步。 他们虽然是隶属珈蓝的情报机构,可平时也需要接一些私活儿来让成员的钱袋鼓起来。其中大部分运作都依赖韦德先生的人脉,具体过程倒是有些像地球上的私家侦探和狗仔队一类,只不过相较之下他们的手段高明太多了。 此刻尽管包括韦德在内的大部分成员被软禁,可组织还是照常运行,除了每个人心头加了一把锁之外,与平时无异。 而至于这项委托,德列斯倒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即便是他一个不入流、不被承认的伪贵族也多多少少听到了珈蓝贵族圈对沐言的议论。很多人都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来头,为自己茶余饭后的闲聊多一些谈资。 甚至于因为人云亦云的谣传,不少风韵犹存的贵妇也对这对主仆产生了兴趣,尤其是那个相貌过分英俊的仆人,有人说那个叫阿银的家伙比男性精灵还要俊美。 这就像在蜂蝶环伺下拿出一朵沾染蜂蜜的鲜花一样,也难怪韦德开玩笑说大多数委托都是带着脂粉味的粉色信笺。 有钱人真是为所欲为……德列斯不止一次这样想。 此时他还不知道沐言和威廉已经交过手了,也不知道从两天前开始,皇室也对沐言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向阴影脚步下达了同样的指令。 …… 德列斯沿着清冷的街道走到头,发现一家毫不起眼的作坊,外面围着篱笆,门口挂着块牌子叫“巧手乔伊”,院子里堆放的似乎是竹筐和木雕一类的东西。 “别看了,阴影脚步在晨星的分部都是木匠作坊,这是个古老的传统。” “哦……” 科勒的话解释打消了他的疑虑,也让他确认了对方还在。 这家伙真是强的离谱,德列斯心道。这一路上他毫无察觉,甚至以为科勒已经离开了……天才刺客真是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 “咯吱”一声推开木门,声响惊扰了屋子主人,对方也推门走出。 是个个头很矮,长相不怎么好的家伙,还佝偻着腰,一副病痨子模样,见到德列斯后有些惶恐。 “你是乔伊吗?马修说你擅长木工,我专程来看看。”德列斯问道。 这是科勒教给他的暗语,意思即自己是新人,专门来熟悉人际的。 “那当然,我是卡罗拉城最棒的,这位老爷是要现成的还是定做的?” 乔伊热切地迎了过来。 这句话即“你是来拿东西还是发布委托的”。 “定做,伙计,马修说你经常为晨星的老爷们供货。”德列斯上前和他握了握手道,意思即这是份委托,而且有关晨星城。 “那进来谈吧。”乔伊点头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乔伊特意多等了一秒才关门。 半个小时后,两人有说有笑地推门走出,约定好三天后在这儿取货。 直到目送他走远,感知到科勒也随之离开,乔伊才松了口气,随后恭敬地对空气道:“拉娜娅小姐。”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身份信息已经给你了。” 声音飘进乔伊耳朵里,他心里一紧,狐疑道:“小的愚钝,不知道……” “哦……我夹在你那封信里了。就是你打算传回珈蓝的那封,里面记录着晨星周围所有分部都被一个神秘女人控制了请求支援之类的信息,对了,请问一下,‘强的离谱又性格暴力的矮个女人’说的是我吗?” 对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恼怒。 乔伊愣住了,随即被无边的恐惧淹没。 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后脊一阵发凉,连动弹一根小拇指的勇气都生不出来,冷汗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拉……拉娜娅小……大人……” “道歉的话就别说了,去干活儿吧。那封信我就当没看到,希望你对自己的生命尊重一些。哦,对了,措辞改一下,我不矮。” 乔伊咽了口唾沫,这才如蒙大赦咬着牙迈开步子。 所谓“活儿”就是在后院制作木雕,从摆在架子上的几个成品依稀看得出来这里面有苏利亚,有沐言,还有瑞奇和汤姆等人,看样子风之苍穹的众人都有份。 …… 另一边德列斯并不知道卡罗拉城的分部已经被桃矢控制,他还在跟科勒探讨刚才那段暗语的意义。 “科勒先生,情报为什么非要用其他信息来代替呢?” “加密而已,最常见的话语就是最好的伪装。” “可常见的对白不会有很多雷同吗?很多人都会那样讲……” “那些‘雷同’可不会第一句就提到‘马修’,乔伊不会去主动结识叫马修的人,哪怕接触了,也会第一时间告知本部,换一个代号的。” 德列斯这才恍然,他还想再问点什么,一抬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威……威廉校长?” …… 威廉站在一家洗衣店门口,面对一位系围裙的大妈。后者招手喊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满脸雀斑,扎着两根辫子,一看到威廉就惊讶地捂住了嘴。 “是您?” 即使这么短的话语她也带着哭腔,声音颤抖。 “是我。”威廉点点头,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威严,可面前的小姑娘却一下子哭出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不该说那种话……求求您放过我,求求您……” 她不光哭声很大,还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管围裙大妈怎么拽都拉不起来。一时间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围了过来,对威廉指指点点。 尤其是威廉的衣着,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这招致了更大的非议。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校长大人两条银灰色的眉毛都快纠缠在了一起,他啥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往往人还没聚齐就一个法术扔出去了…… 这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叫声传来。 “有人撒钱了!” 接着是银币落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叮铃声,围观的众人顿时一哄而散,全都低头捡钱去了。 威廉这才发现是德列斯救了他,后者一个健步上前,一枚金币扔到大妈面前,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单手拽起雀斑姑娘,带威廉一起闪进了洗衣店。 Ps:书友们,我是夏牧訸,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二十七章 小聪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金钱的魅力是无穷的,它甚至可以让人止住哭泣。 就比如德列斯扔给围裙大妈的第二枚金币,让她止住了这姑娘的哭声。 “再哭,再哭就把你嫁给那个叫乔伊的木匠!” 大妈如是说道,雀斑姑娘立刻乖乖止声。 这倒是让德列斯对乔伊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必须给人以孤僻和难以接近的感觉才能更好的隐藏自己。”科勒解释道,德列斯这才恍然,原来阴影脚步的工作也不简单…… 威廉对德列斯报以感激的眼神,然后继续询问雀斑姑娘,后者这才抽抽搭搭地交代了来龙去脉。 原来她就是几年前扬森身边那个小姑娘,两人也算“青梅竹马”。只可惜这姑娘没什么好的家教,还被塞因沙庄园那群多嘴的下人带歪了,以至于成了扬森陷入抑郁的直接原因。 一开始她是扬森的贴身侍女。 那个时候的扬森内向、腼腆,自然而然地对这个离他最近的异性产生了朦胧的好感。于是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爱意”,便免除了她的其他工作,只让她替自己翻翻书页,陪自己阅读。 可这个无知的少女将之视为一种责罚,甚至是囚禁。 在她看来,自己还比不过那些扫地和修建花草的下人,他们好歹有一门手艺维持生计,不至于饿死,可她有什么?翻书?这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于是在某个闲暇的午后,仆人们聚众闲聊时,有人对她的工作表示了羡慕,说那么简单的工作竟然和他们拿一样的佣金。雀斑姑娘登时就不乐意了,插着腰嚷嚷道:“我在做的难道不是法蓝城最可笑的工作吗?竟然还有人废物到连翻翻书页都做不到。” 后来,这句话不知道从谁嘴里传了出去,绕过管家直接传到了扬森耳朵里,在那之后,他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了,也辞退了雀斑姑娘。 或许是后知后觉的管家从中作梗,她被辞退后,不仅在法蓝城没找到工作,甚至整个珈蓝都在驱赶她。无论是女佣,还是洗衣店、面包房,任何工作机会都会因为她的名字而泡汤。 再后来她兜兜转转来到了晨星,一直待在这家洗衣店里,所以看到威廉时才会那么害怕,担心自己最后的归宿也被剥夺了。 …… 听完来龙去脉,威廉没有感到愤怒,他只是对自己和道奇当年的疏忽暗自不满,然后留下了十枚金币后就和德列斯一起离开了。 走在街上,德列斯无法忍受这种难言的沉默,率先开口道:“校长大人,扬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威廉瞥了他一眼,“你是想问那个叫沐言的小子吧?” 德列斯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很不错,各方面都不错。”威廉叹了口气,仿佛想起了,笑道:“那真是个优秀的小伙子,如果他是珈蓝培养出来的就更棒了。哦,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是佣兵任务吗?以及为什么科勒这小子也会跟着你?嗯……你知道他在跟着你吗?” “是任务,威廉大人。”隐匿在空中的科勒回答道:“德列斯是新人,我是他的引荐人兼指导者。” “你?指导者?”威廉露出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路盲症应该还没有一点点好转吧?” “……不要提这回事,我说的是战斗方面的指导。” “指导他怎么回到迷路之神的怀抱吗?” “校长大人……” “好了好了。”调戏完昔日的学生,威廉似乎心情好了许多,正色道:“很高兴能看到你们有新鲜血液加入,这样一来德列斯也不用再去执行危险的佣兵委托了吧?” 德列斯勉强的笑了笑,他现在思绪有些纠结。 他觉得威廉校长是法蓝城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如果将阴影脚步的现状告诉他……或许事情将迎来转机。 但……万一他也不是瑞奇的对手呢?那样做岂不是也害了他? 真是纠结…… “你不舒服吗?”威廉察觉了他的异样。 “我……” “你影响到他了,威廉大人。”科勒不着痕迹地引开话题。“这小子本来就不服气我做他的指导者,估计现在正后悔自己怎么摊上一个路痴教官。” “哈哈哈……”威廉拍拍德列斯的肩膀,安慰道:“这家伙没我说的那么不堪,他除了两年前在希尔德丘陵的矿洞里被困了一个月外没有其他不良履历,毕竟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单人行动了,除了不识别方向,这家伙还是很靠谱的。” 德列斯欲言又止,他感觉科勒在后面捏了捏自己的脖颈,自然明白那是种暗示。 “那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他故作放心道:“毕竟我的方向感还是很棒的。” …… 威廉陪两人回到旅馆,借他们的房间绘制好传送阵就离开了,直到传送的光芒消失,德列斯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科勒突然现身,他穿着阴影脚步的制式皮甲,暗金色的镶边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让他显得颇为冷峻。 “小子,你刚才的行为很危险。” 德列斯低着头,没有回答。 “听到没?” 科勒突然神色一冷,掐着脖子将德列斯抵在了墙上。 “小子,我知道你很聪明,韦德先生也很欣赏你,但不要聪明过头了。你或许不理解自己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敌人,但我清楚,从我被他塞进木桶里那一瞬就再清楚不过了。” 德列斯感觉肺里的氧气渐渐不够了,脖子被卡的很难受。他奋力挣扎,却无法摆脱这只手。 “感受到这种绝望了吗?我在他面前的感觉不比你现在好多少,不要太高看自己了,你和我都是艰难生存的老鼠而已。 “明白吗?” 德列斯拼命眨着眼,示意自己听到了,科勒这才松开手。 他靠着墙软绵绵倒下来,坐在地上艰难地喘着粗气。 前者俯身蹲在他面前,继续道:“那个蓝皮矮个子,他现在控制了整个阴影脚步。这意味着我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他知道,就包括刚才偶遇威廉校长的那一幕。如果你不想把他,把小扬森,把整个珈蓝学院都卷进来,就给我老实点。” 德列斯揉着脖子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爬回了床上。 …… 三天后,两人拿到了沐言的资料。这份详实的身份信息足足有两公分厚,详细到沐言第一次出现在牧马平原时吃了什么东西。它用最原始的笔墨和羊皮纸记录着,保证无法被任何魔法手段轻易探查和复刻。 而且因为出自埃里克手笔,行文措辞颇为讲究,两人原本以为会很乏味的阅读过程竟像一样轻松……这种感觉也得到了韦德的肯定。 “就像在看骑士一样。”他如是说道,但也跳不出任何毛病。 于是很快,关于沐言的种种“传奇故事”就在珈蓝贵族圈里流传开了,甚至传到了佣兵圈子里,传到了黄昏酒馆,传回了埃里克耳朵里…… “没想到我第一部大火的作品竟然是替别人编的自传?” 某人对此腹诽不已。 第二十八章 线索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有一个勇士他来自东方, 脚踩朝阳,身披暮光。顶点 他的仆人也风流倜傥, 身形虽瘦弱, 却如狗熊般健壮。 …… 他们前往巍峨的鹰巢山, 见识过矮人的野蛮。 他们去过水银涧, 领教过精灵的冷淡。 他们抵达黄昏滩, 横穿了腐血狴的地盘。 …… 最终,他们来到了珈蓝, 这儿的景色令人沉湎。 月下的少女舞姿翩翩, 魔法的光辉若隐若现, 在元素之主的见证下, 法蓝城会是他们的最后一站。 这首歌这段时间在法蓝城颇为风靡,盖因有关沐言的谣言四处流传。有人说他是东方人的王子,带着强大的仆人来牧马平原游历,有人说他是精灵假扮的,因为不可能有人类年纪轻轻就那么强大。 其中最离谱的一种猜测,说他是幻化成人形的恶龙,那个仆人阿银则是被他奴役的人类王子,只有纯洁少女的吻才能拯救…… 然而故事的主角却每天优哉游哉地徘徊于人迹罕至的各大图书馆,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仿佛在等待什么,一点儿也不急。 …… 2月24日这天,威廉从法蓝城郊外的余烬高塔回来,他发现那座法师塔的确如沐言所说,已经许久没有住过人了。如果按照永明灯魔纹的退化程度来看,至少有200年没有人打理了…… 从他成为代理校长开始,每年八月珈蓝都会进行新生演讲,届时学院的名誉校长,六人议会的格雷泽阁下都会莅临威斯冬大礼堂发表演说。一来让学生近距离感受传奇的风采,二来激发新生的学习热情。 这一传统从雷没有改变,即使去年也未发生任何疏漏…… 可问题是,红魔阁下这么久以来都在哪儿?难道他舍弃了余烬高塔? 229年前,也就是信仰历547年他晋升为传奇法师,可为什么那座塔依旧是白袍法师的标准? 以及那个叫沐言的年轻人,为什么给出那样的暗示?他甚至提到了六人议会的其他传奇…… 威廉觉得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无端猜疑会让自己思绪混乱,陷入对未知的恐惧,这是一个真理探索者应该尽量去避免的。 有限而合理的假设应该基于有力的证据,而非这些他人之言。 …… 回到家以后他率先去见了扬森,他从银烛会哪里拿到一些小玩意儿,就像那辆代步车一样,可以帮助扬森更好的独立生活。 扬森对此表示了感谢,就在威廉即将离开时,他突然问道:“祖父大人最近有听到那首歌吗?” “什么歌?” “吟游诗人传唱的一首歌……”扬森大概描述了一遍歌词。“听起来像是和沐言有关,而且下人们也在谈论他,他做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那天之后他就离开了,我没有让协会的人去监视他。” 扬森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我总觉得最后一句有些莫名的意味。” “最后一句?” “‘在元素之主的见证下,法蓝城会是他们的最后一站’,听起来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威廉仔细咀嚼着孙子的话。 如果结合上文来理解,本意是指这座伟大城市散发出的魅力让人流连忘返,可被扬森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得有些古怪。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卡罗拉城遇到了科勒和德列斯,而有关沐言的满城风雨也是三天后开始的。 阴影脚步和沐言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吗?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德列斯询问一下了。 …… 傍晚,威廉敲开了德列斯的公寓门,然而开门的却非德列斯,是一个他未见过的少年。 高鼻梁,厚嘴唇,颊骨显著突出,鼻孔较大且鼻毛茂盛,头发微卷,紧贴着头皮……这些特征让威廉第一时间有感而发。 “晨星的坎萨人?” “诶?”马丁愣住了。他还没开口,对方为什么突然道出了他的身份? “你是……德列斯的朋友吗?”他问道。在他印象中也就德列斯的佣兵朋友知晓他的来历了。 “算是吧……”威廉摸摸鼻子。“他人呢?不在吗?” “他很久没来了,大概是去执行委托了吧。”马丁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从对方身上的衣服判断出这家伙来头不小,或许是德列斯的金主之一,自然不敢怠慢。 威廉走进来,发现这间小小的公寓打理的一尘不染。 “你呢?你是他的朋友吗?为什么之前从没有见过你。”他问道。 马丁耸耸肩,“我来这儿两个月了。” “两个月?”威廉盯着他的卷发看了许久,恍然道:“坎萨人……你是三个月前他从白岩矿场带回来的?” “你果然知道这件事。”马丁松了口气,刚才他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什么,现在就把威廉当成了自己人。 他替威廉煮了一壶咖啡,随口聊了两句。威廉发现这孩子涉世未深,三言两语就把他的底细套了个干干净净。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嗯……三个月前他不是去过白岩矿场吗,在那儿我救了他一命……应该算是救了他吧,反正他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收留了我。德列斯虽然脾气不好,但人很不错,他最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所以尽管我是个拖累,依旧没被赶出去。” “呵呵,大家都这么说他。”威廉笑笑。 “是吧,我果然没看错。”马丁得意道,“这让我想起前几天他被人救了,还带那个叫沐言的家伙去了塞因沙庄园。 “对了,说起这个塞因沙庄园,他可没少发牢骚。”马丁四下张望一圈,仿佛在提防隔墙之耳,接着打开话匣子道:“他说那个叫扬森的家里非常有钱,就是脾气臭的一塌糊涂,那个沐言八成是个自大的傻子,觉得自己很厉害,非要这趟浑水。当然了,这话不能被别人知道,尤其是学院的人,否则会传到死老头子耳朵里。 “嗯……死老头子?”威廉有种不好的预感。 “珈蓝的校长啊!他们私底下都叫他死老头子,听说看起来挺老的,在那个位子上也呆了几十年了,做事墨迹,斤斤计较,还喜欢在新生典礼上说一大堆废话……” “嗯……”威廉听不下去了,站起身道:“我可以四处转转吗?” “啊?哦,当然可以。” “谢谢。” 威廉点点头,走进了德列斯的房间,感知瞬间覆盖了屋子的角角落落。 德列斯似乎真的去执行任务了,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书架上都没剩下几本书。除了一些课本之外,有一本格外显眼。 这是本荒诞,虚构了一个可怜虫国王被一只蜘蛛在夜晚绑走并吃光了脑子,然后代替他治理整个国家,先后通过多项律法一点点让蜘蛛蚕食了人类的生存空间,最终彻底占据了这个国度的故事。 书有一页折角,最下面是这样一段原文。 “……有个仆人躲在墙角看到这一幕,他吓得魂不守舍,捂紧自己的嘴,瑟瑟发抖。回去后他想了一夜,鼓起勇气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可随即在床头发现了一张蛛网,可怕的蛛网就像一个警告,彻底封闭了他的嘴。” 威廉皱着眉头,思索这是否是一种暗示。 因为他在德列斯的床头看到了一行被涂过的刻痕。 “面具男正盯着你呢。” 咕之6th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二十九章 加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威廉一度忘了自己是如何从公寓走出来的,他只记得那天晚上的双月被乌云遮住,阴影仿佛笼罩在他心头。顶点 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搅动了沉寂已久的思绪,一个70级白袍法师的出色记忆力这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些庞大冗杂的信息和资料在他脑海中升腾而起,如一间倒塌的图书馆,书页纷飞,四处尘埃弥散,烟雾缭绕。 他想起那首歌里唱的最后一句…… 他想起落满灰尘的余烬高塔…… 他想起一年前,依德丽尔突然问他的那个问题, “元素真的有生命吗?” 再往前追溯,还有许多相近的疑惑…… 最终,记忆来到了他很年轻,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就曾对元素高塔存在于珈蓝产生过质疑。 既然吾辈法师都是这个世界真理的探求者,那为什么还会有信仰神灵的法师? 他们并不笃信真理,他们的力量并不来自于探索真理的过程,而是神明的赐福,为什么他们也能被称为法师? 既然“质疑”是探求真理的手段之一,为什么元素高塔的第一条教义就是“不允许质疑神灵”? 以及,为什么历史上所有的传奇法师,都并非神灵的信徒?而他们最终,又都去了哪里? 可惜他的这些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答,被问及时每个老师都慌忙躲开,似乎他们在畏惧什么。 即使后来遇到了格雷泽阁下,他的这一问题也没得到解答,直至今天,他甚至没有机会和对方交流一句。 恍惚间他仿佛有了明悟,那是将所有信息串联起来得到的答案,荒谬的让他难以接受。 假如……假如沐言想说的是所谓真相,这个真相又和传奇的去向有关…… 同时他也因为这个真相受到了元素高塔的驱逐,甚至是迫害…… 那么真相一定和元素高塔有关。 对的,一定是这样,因为牵扯了元素之主,所以他无法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因此他只能闪烁其词,扔下只言片语,让他去挖掘真相。 那德列斯呢?他在这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阴影脚步…… 没错,阴影脚步是一切的开端,像一张蛛网,捕捉沐言这只不安分的虫子,而德列斯只是恰好目睹了这一幕,对别人的亏欠让他难以释怀,所以用这种方法来暗示自己…… 就像那本书里写的一样,他目睹了这一切,试图将其公之于众,结果被人警告,就像他床头刻着的那行字一样。 是这样!阴影脚步接受皇室的指令,而珈蓝皇室又被六人议会控制…… 那个故事……对!那个故事!蜘蛛蚀空了国王的身体,就像传奇们不知所踪,六人议会被“他人”控制,然后在暗中延伸出细密的蛛丝,试图颠覆这个魔法帝国……而沐言的到来,恰好完美地解释了谁是“他人”! 这一切的源头是神明! “他人”是元素之主! 她就是那一头蜘蛛! 猛然想到这里,威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连呼吸声都异常粗重。 稍微平复心情,他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 从来没有人质疑过神明,起码在他的认知中没有过。即便是以他和银烛会的学者们为首的“真理派”也默认了神灵至高无上的地位,只是和“血统论”持有者在法师力量的来源上产生分歧。 然而现在,似乎需要重新审视这一切了…… 上述推理过程是完整的,逻辑自恰的,他只要证实其中一个环节,那么整个封闭的圆环就都是正确,假设也会在一瞬间成为真相。 想到这里,威廉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 可能沐言也没想到,自己随口暗示的东西会给威廉这么多启发。他随手拯救了扬森,挽救了一对祖孙之间濒临破裂的关系,只是为了刷刷声望,方便自己以学生的身份混进珈蓝而已,并无深意。 这一系列就像一个巧合,宛如多米诺骨牌一般。 他给出了最开始的推力,德列斯的行为竖起了第一块石板,埃里克闲暇时编的那首歌成了第二块……往后一连串石板都是威廉埋藏于心中的疑惑,在此刻,在思维的惯性下接二连三倒塌,最终达成了这样的结果。 或许这一切都是弥娅在冥冥之中的安排。 …… 2月25日,距离珈蓝开学越来越近了。 沐言正泡在一家名为“万象阶梯”的图书馆里,这儿内部装饰成克拉曼式城堡的样子,拥有做旧成蜡黄色的黄辉岩墙面,书籍封面一律用亚麻色和月白色,象征古早时期知识的神秘和庄严。 讽刺的是现代人越来越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这种素色反而被视为刻板和保守。 他半躺在地上,曲着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面前是一本摊开的书,过了会儿那旁边有多了双鞋。 “威廉先生?” 沐言抬起头道。他本来打算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可看到威廉满脸倦容后,就成了真正的惊讶。 “我有事和你商量。” 威廉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沙哑,老人似乎一夜没睡好。 ……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了万象阶梯的会客厅,沐言没想到这儿竟然是威廉家的产业,难怪这么复古。 灌下一口茶,威廉才在沐言好奇的目光中开口道: “事情是这样的……不知道沐言先生有没有兴趣来珈蓝学院……” 沐言顿时了然,心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然而威廉的后半句话让他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任教呢?” “哈?” 等等…… 连起来就是,威廉问自己要不要去珈蓝……任教? 开玩笑的吧?20岁的珈蓝老师?还是个身份不明的东方人? “我?”他指了指自己,“任教?” 威廉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便缓缓解释道:“让骑士身份的学生进入珈蓝已是最大让步,此外任何特例都是不可能的,无论是我,还是克拉克家族那群人,都不能这样做。 “对我而言,一旦开了这个先河,塞因沙庄园就会被无数‘特例’的申请挤满,甚至那些被革除了身份的学生也有机会回来。同样,对那些贵族而言,他们也担心学院就此接纳更多的‘特殊’平民……” “等等威廉先生,这一切是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我非要进入珈蓝不可?” “因为珈蓝学院是知识的圣堂,是距离真理彼岸最近的地方。” “可是这和我……” “沐言阁下。”威廉道:“这是我对你的感谢,请务必接受。另外……这难道不是你来到珈蓝的目的吗?” 沐言眼皮子跳了一下,他哪里听不出来对方话里有话。 是临走前那句暗示起效了?也不像啊……这老头突然这么配合,倒是让沐言着实有些惊讶。 “我考虑考虑。” “请尽快给我答复。” 威廉说完就起身离开了,雷厉风行。 这一瞬他似乎提前回归了校长身份。 “任教吗?”沐言仿佛陷入了回忆,眼神也变得温柔。 “呵呵……夏老师?” 第三十章 学院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是你的公寓,用之前注册过身份的晶卡就可以开门。” 说话人珈蓝的学生,看上去年纪轻轻,似乎是勤工俭学一类,因此即便现在是假期也待在学院。 “如果弄丢了怎么办?”沐言问。 “哈?”学生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没有搭理。 他表现的如此冷淡,大概和眼前这栋公寓有关。 这是珈蓝为导师们提供的制式住房,上下两层,自带露台、小花园和草地。连篱墙的花纹和装饰都是克拉曼风格,和建筑物很搭,充分体现了设计者高超的艺术造诣。 附近全都是类似的建筑,排列整齐,放眼望去至少有上百栋,无愧于“富人区”的名字,不过因为租金要自行解决,所以这片地方就像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付得起高昂租金的大都在法蓝城有房子住,赶往学校也有短途传送阵。囊中羞涩的宁愿住旅馆都不会来这儿,久而久之,这儿就荒废了,甚至差点i拆迁。 后来有人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那些家里有钱又不愿挤在学生公寓的贵族子弟搬过来,这方法一经实行广受欢迎,以至于后来“导师区”演变成了“富人区”,名字多少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沐言面前这位学生可能误会了他的身份,因此才表现的如此抵触,那么就很明了了,这是位和德列斯身份一样的伪贵族。 “你可能误会了。”沐言笑笑,摇了摇夹在指间的晶卡。 “我是新来的助教,并不是学生。” “助教?”学生先是一愣,随即问道:“助教住得起‘富人区’?” “嗯……”沐言摸摸鼻子,还未解释,后者又一句话怼了过来。 “哦……我知道了,又是打着幌子进来追求丽娜小姐的?” 这位学生讥讽道,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怒意,但也有些克制,沐言在他心目中成为了巴里、塞缪尔那种人,甚至比后两者还不齿,即使从学院毕业了也要打着幌子回来。 但他虽然记恨这种人,却也深知自己惹不起,故仍保持着理智。 “我的任务完成了。” 他冷声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沐言目送他走远,回过头对阿玛瑟煞有介事道:“阿银先生,请问你现在有没有一点紧迫感?看样子依德丽尔小姐受到了全校学生的爱戴。” 阿玛瑟给他一个后脑勺,飞快地夺过了晶卡,兀自进了门。 “无聊……” “好吧,我确实挺无聊的。” 沐言耸耸肩,也跟着进去了。 …… 今天是3月2日,珈蓝开学的第二天。 在3月的前十天内,学院没有任何课程安排,主要是学生陆续返校、登记注册、办理手续等等。 因为每年假期都会有不少人员变动,诸如冒险身亡,遭人暗杀,神秘失踪等等,在没有高性能终端和计算机的情况下,所有资料档案的登记注销以及改动都依赖人脑,这也是为什么会有10天作为缓冲期的原因。 十天之后的3月11日才是新生的开学日,珈蓝并没有迎新晚会这种事,入学考核于四个月前完成,信息录入于两个月前完成。假期这两个月对大多数新生而言就成了打点关系,广结人脉的关键时期,成果从开学日那天前来搭讪的人数就能看出来。 如今的珈蓝,在统一的考核标准下,自持贵族身份的真贵族只占了10%不到,剩下9成全都是骑士爵位的学生,换言之,即伪贵族。“富人区”这个称呼也是出自这大多数人之口。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结果,毕竟贵族从小享受着更加完备的教育,可他们却在考核中屡屡输给爬上来的平民,这让许多贵族心怀不满。他们觉得问题并不出在自己身上,而是珈蓝校方过分强调“公平”,反而失去了原有的客观公正。 但校方并没有理会这种论调,每年的考核内容都是由银烛会决定的,这个组织里几乎全是家境优渥的学者、血脉一个比一个纯正的贵族,根本不存在“有失偏驳”这种说法。相反,那些贵族们闹得越凶,就越是在打银烛会的脸,后者出题时就越针对贵族们。 珈蓝从未明说这一点,银烛会也并未声明,久而久之,珈蓝学子这种悬殊的比例就产生了,虽然它带来的结果和威廉所想象的相去甚远,但总归改变了一点什么。 几天前沐言答应他任教后,就被安排进行一系列身份注册和素质考核。作为一个传奇学者,应付那种考核自然不在话下,可如儿戏般简单的过程还是让沐言有些惊讶,他很快意识到那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威廉并不是真认为他能做导师。 这样一来,沐言反而不知道该往哪里想了。既然不是真的任教,那这老头图什么? 他没理解这是威廉的保护,后者将他当成了盟友,打算用珈蓝来隐藏、保护他。为什么不能当学生之前也说过了,所以这位校长还特意拜访了自己的老师,固执的道恩教授来让他接纳一个年轻学者作为助手。 这也是沐言“助教”身份的由来,威廉只希望他像当初陪扬森那样每天看看书,整理整理文件就好。 即就是说,威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随手找了一个什么级别的“助教”。 …… 指挥两个阿鲁玛ii型气元素安放好行李,沐言站在露台上抬头眯着眼睛。 三月的微风并不凛冽,带着些许暖意,和阳光一起打在脸上,感觉很舒服。露台的地面是木板拼接成的,透过缝隙能看到下面绿茵茵的草地。 “如果这个时候站在我身后的不是你而是苏利亚就完美了!” 沐言伸了个懒腰道。 “我只是提醒你,吃过饭就该去找道恩教授了。” 阿玛瑟冷冰冰道。他系着围裙,左手拿着锅铲,一脸不爽。 “看起来你对‘谁负责家务事’的讨论结果很不满呀。”沐言笑笑。 “当然,卑鄙的人类。”阿玛瑟哼哼道:“当初我就知道,那件事准没好下场,要不是格雷泽先生……哼。” “千万别这么说。”沐言走近了,故作用力地吸了一口阿玛瑟身边的空气。 “啊……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贝丽卡女士还是有品味呀,我觉得依德丽尔也会喜欢的。” 精灵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 道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道恩加西亚是银烛会最负盛名的几位学者之一,他以一介普通人身份成为诸多白袍法师尊敬、爱戴的对象,这位老人也是《黄昏纪元》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让沐言打心底里尊敬的人。更新最快 玩家在游戏中已知的语言种类,包括方言在内一共有117种,沐言掌握了87种,位列全世界第四。前三位都是拉丁语系的语言学家,那种将游戏文化当成课题来研究的“非玩家”,所以沐言称得上是玩家第一人。 可就算第一位,也只不过掌握了其中的104种,玩家里没有人全部掌握。 但存在一个精通所有语言的学者,他就是道恩教授。 这位老人不仅是117种语言的掌握者,他还是这些语言的分类和界定者,甚至给出了其演变和发展过程,后来的语言学者都算他的学生。 而且他的涉猎领域不仅于此。 当了一辈子学者,老人对社会人文、自然科学都有研究,尤其是语言、古文学、历史和地理等方面,他无一不是该领域的权威人士。当出现某些无法定论的话题时,一般都以他的论断作为结论,简直就是一本活着的洛坎百科全书兼谣言粉碎机。 无论是镶金玫瑰还是凯恩之角,都有过聘请他作为名誉顾问的经历,也正是这份经历让道恩教授将自己的理论知识转换成了魔法科技产物。所以即便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有着大量白袍法师作为学生。 就比如威廉校长。 年轻时威廉就是道恩的得意门生,后来小扬森的母亲去世,孩子哭闹不止,没有人可以安抚。道恩教授听说后主动前去塞因沙庄园,用枯瘦的双臂抱着扬森,盯着他乌黑的眼睛,过了会儿,扬森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了。 老人身上仿佛散发出一股知识和岁月沉淀出的气质,让他走的比时间慢一些,将有限的生命拓宽为无限的疆域。 沐言也是听到这个名字后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原本他可是对“助教”身份有些嗤之以鼻的。 毕竟在他得到“传奇学者”那个头衔之前,玩家们说如果真的存在传奇学者,那就一定是道恩教授了。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种引战的论调在论坛上竟罕见地没有招致反驳,足见老人的个人魅力。 道恩教授今年112岁,在魔法和药剂的帮助下顽强生活着,虽然眼睛花了,背弯了,但他还是坚持每星期为学生提供两堂共计4个小时的课程。沐言的助教身份就是为他准备这两堂课需要的东西。 今天是3月2日,距离下一次上课还有足足10天,可道恩已经对他发出了第一次召唤。 在教育上,老人家向来都是这么一丝不苟。 …… 沐言来的时候并没有带阿玛瑟,精灵说珈蓝学院让他想起了苏拉玛,他想四处走走。在建议对方带个面具再去逛街未果后,沐言只好无奈地放他离开。 道恩住在学院西边的山脚下,这是他主动要求的。 原本这种国宝级学者会被安置在浮空城纳拉达克上,但老人说自己去不了那么高,所以在偏僻的山脚下。 沐言赶到时天色将黑,年迈的女佣打开房门,确认了身份后放他进去。 木屋是法师的象牙屋固化而成,很小,堪堪够三四个人生活。沐言本来从扎老师那儿继承了一个,结果让夏穆给炸了,现在倒是重新体验了一番。 老人独自坐在屋内,点着羊脂蜡烛,里面明显掺了作料,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有安神清心的功效。 沐言步子很轻,进来后静静站着,直到老人看完那一页书后才发现了他的到来。 “沐言?坐。” “是。” 他恭敬地坐下,接下老人递过来的书。 “折角的看一遍,然后告诉我你哪儿不理解。”老人说。 “是。” 沐言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这是一本《城邦故事合集》,记录了牧马平原统一前各个城邦流传最广的传奇故事,沐言早就看过并烂熟于心。 翻到折角的一页,上面是卡尔坦城与赛普汀人之间的古老仇恨。 这是一则很有趣的故事,卡尔坦的城主艾力西弗在打猎时遭遇兽潮,被赛普汀人所救,为了表示感谢他迎娶了赛普汀人的王女。可当王女抵达卡尔坦城后,却惊讶地发现艾力西弗有老婆,娶她只是为了脱身。 王女当即愤然要离开,却被艾力西弗拦住并囚禁,一年后殒命,城主谎称她难产而死。 王女临死前留下诅咒,说要让艾力西弗最爱的人永世生活在黑暗中,夜风会将她惨死的消息传回族群,无人可以幸免。 艾力西弗很害怕,把王女的尸体浸泡在深井里,又填了那座井,还在周围竖起高墙,以此来阻隔夜风。可仅仅两个月后,他就暴毙了。 说是暴毙,实际上是死于一次魔法事故,有人解读说他心中不安,所以做实验时出了差错。 与此同时,赛普汀人的大军摧枯拉朽而来,其首领果然知道了女儿的惨死,扬言要将艾丽西弗夫人和她的女儿深埋于地下,品尝同样的滋味。 后来的故事前文也提到过,赛普汀人踏破城门,这母女俩用艾力西弗研究的传送魔法离开了城堡,驾着船出海,最终葬身海底。 这个故事沐言读过很多遍,最近一次是在塞因沙庄园。看完折页后他静静等待下一步指示。 “看完了?”道恩有些诧异。“这么快?” “看完了。” “东克拉贡语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吃力?” “嗯……嗯?” 沐言这才意识到刚才看的东西语言不太对劲…… 他的母语是中文,可《黄昏纪元》的所有语言都是拉丁语系,玩家掌握的“通用语”会被翻译工具自动转换。可执拗如他关闭了翻译插件,从头学了一遍通用语,这就导致游戏里的所有语言在他眼里都是“其他语言”,没有太大区分度…… 所以刚才的东克拉贡语竟没引起他的异样感…… 词穷之际,道恩替他解了围。老人似乎不相信他能这么快看完,就里面的细节提了几个问题。 沐言顿感轻松,然后对答如流,老人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缓和。 似乎从沐言一进来,他银灰色的眉毛就有些纠结。 “你基础很扎实。”他评价道:“一般的年轻学者都不如你。” “感谢您的赞美。” “你觉得这个故事带给自己什么启发?”他又问。 沐言愣住了,他挠了挠头发道:“嗯……做人要信守承诺?” “还有呢?” “……实力不济不要外出冒险?” “还有?” “魔法实验要注意安全和实验规范?” 道恩忍俊不禁,看了他一眼道:“你家教很不错。” “嗯……教授为什么这样说?” “类似的故事我给七届学生讲过,大部分的反应是‘招惹一个女人前必须搞清楚她的底细’。至于你说的这些,很少有人提出,就算有,也是被嗤之以鼻、嘘声四起的答案。” 沐言不禁愕然,珈蓝的学生都这么皮的吗?紧接着他反驳道:“可是……” “你想说那句话根本无法被称作答案是吗?” 他点点头。 道恩笑笑,感慨道:“记录历史的意义在于提供行为参照,它就像一面镜子,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因为那是身处该环境下的自己。而那种情况下的自己会怎么做,又反应了一个人的内心,或说他的生活经历。”顿了顿,他继续说:“而对珈蓝的大多学生来说,他们打心底里排斥美德与高尚,因为那些东西在他们小时候说了太多,索然无味,根本不能引起波动。唯有这种无法被称为道理的东西最贴近他们的生活,能引起共鸣,从而在潜意识中改变他们,当然了,这是教育的目的,也是后话。 “而你和他们明显不一样,你刚才的回答仿佛在告诉我,你没有过那种经历。所以你想到的是与自己生活最贴切的东西,冒险、魔法,还有对别人的承诺。除了那个叫德列斯的小伙子以外,你是第二个给我这种答案的学生。很抱歉我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你。” “误会?什么误会?” “我以为你是令威廉棘手的难题,迫不得已才甩给了我,这小子一直这样做。”道奇耸耸肩,“所以一开始才会那么严苛,我这个人其实很幽默的。” 沐言不着痕迹地擦了把汗。 明明面对的是一个普通老人,可对方给他的感觉却像大海一样雄伟,广阔,令人敬畏,以及……是不是调皮一下。 “……那我们现在该开始工作了吗?”他问。 “工作?”道奇笑笑,“我还没拿到这一届学生的名单,我得知道有多少人购买了我的课程,然后根据他们的身份准备内容。你如果有事要忙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如果空闲的话,不妨帮这个可怜的老头子整理一下那边的笔记。” “如您所愿,教授。” 沐言点点头,径直走向了旁边的书桌。 第三十二章 重逢(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校园里,阿玛瑟沿着一条绿荫小道慢悠悠地往前走。 虽然珈蓝和苏拉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色调,但给人的温馨感是类似的。而且比起苏拉玛以淡紫和银色营造的神秘气氛,这里整体氛围更加明媚,开朗。 也难怪阿尔忒斯先生说,“银月城的氛围愈发像一潭死水,写作高贵,读作傲慢,散发出腐烂的气息”。精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太久,和外面脱节,并不像人类文明这样具有包容性。 身边偶尔经过的人类,也大都成群结队,很少有落单的,而在苏拉玛,很难看到这样的景象。 阿玛瑟轻轻叹了口气,这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让他有些感慨,更何况他深知此时的自己和依德丽尔处于同一座校园。 能够再次见到她,对他而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精灵索求的不多,哪怕是这样静静看着她也就足够。 或许是心有灵犀,抬头瞥向远处的瞬间,他还真看到了依德丽尔的影子。 白衣如雪,却是孤零零一个人。 衣着也好,气质也好,都让她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 今天并不是丽娜的返校日,她之所以会出现,也仅是与人有约而已。 一个月前法蓝城的郊外,那件事后她偶遇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女,她向她哭诉了自己的遭遇,并哀求她救自己。 那又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在珈蓝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但丽娜无法拒绝。 以往她都迫使自己不去理会这些事,因为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太有限,与其深陷泥潭倒不如专心于提升实力。可当它们真切地发生在眼前时,她却无法忽视。 静静地站在林荫下等待,她刻意用魔法模糊了身形,降低了存在感,让那些急匆匆的人难以察觉自己。 就在等待途中,她突然察觉到一束宛若实质的目光投射过来,惊讶地抬起头,却找不到源头。 以一个白袍法师的感知却无法察觉敌人在哪儿? 丽娜感到有些莫名,但很快被人扰乱了思绪。 “丽娜小姐?” 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响起,丽娜注意到自己为了追溯那道目光忘记了维持魔法。 “乔舒亚同学。”抬头看向对方,丽娜两条好看的眉毛顿时纠缠在一起。 乔舒亚身高接近两米,即使是3月,他也只穿着一件薄衫,胸口大敞,露出乌黑浓密的胸毛。 他怀里还搂着一个泫然欲涕的少女,两者映衬之下,后者显得无比娇小。而乔舒亚的一只手正钻进对方领口肆意揉捏着,后者只能默默忍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是个半精灵,只有1/4精灵血统,这一点丽娜已经测试过了。 眼前正是她一个月前偶遇的少女,其母亲是一位贵族买来的半精灵奴隶,在生下女儿后就被扔进了环绕贫民窟的臭水沟里。 如果她生的是儿子,母子俩会一起被扔进去,幸好这是个姑娘,而且三四岁时就出落的很水灵。 后面的事情几乎都可以脑补,被豢养的半精灵少女自然逃不脱魔爪,她的宿命也会和母亲一样,被玩够了后面临一次生命的抉择。 类似的事情在珈蓝甚至不算新闻,但这次出现了转机。在丽娜答应巴里去摧毁捕奴队计划的那天,她逃出了郊外的魔窟,意外撞见了丽娜,但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就被追出来的家仆抓回去了。 好在巴里对于这种事也了解的很清楚,三言两语解释了来龙去脉,甚至约好了今天让丽娜和乔舒亚见一面。 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珈蓝的法律旨在保障贵族的私有财产,而奴隶正是财产的一部分。丽娜再怎么想办法也绕不开这一点,她必须经过财产所有者的允许才能获得少女的自由。 当主动权握在卖方手里时,谈判就成了**裸的要挟,所谓交易也不过是一次明目张胆的掠夺。 这一点从乔舒亚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换做平时,不可能有人这样用下流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彩虹魔女,此刻乔舒亚觉得自己爽的魂儿都要飞了,手上的动作都加大了几分,半精灵少女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 “没用的废物。” 乔舒亚哼了声,一甩手,少女就像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老远,在地上拉出一条显眼的血色痕迹,失去了意识。 此时在附近的学生不在少数,他们只不过被刺眼的颜色惊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并非所有人都会沾染麻烦。 “条件。”丽娜朱唇轻启,蹦出这个词语。元素已经开始在四周汇聚了,水蓝色丝带包裹了昏迷的少女,慢慢止住她的伤口。 同时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了乔舒亚。 虽然学院禁止动手,但只要对方没有受到一点伤害,这就不算违规。 乔舒亚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本身只是个瑟银剑士,但此时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张卷轴撕开,柔和的光芒顿时笼罩了全身。 三环法术坚定心志,在这种只有恐吓的情况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用了。 “既然丽娜小姐都开口了,我又怎么会因为一个贱民扫了您的兴致呢。更何况,丽娜小姐的博爱是整个珈蓝人尽皆知的,作为您的爱慕者,我……” “条件。” 丽娜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这让她觉得恶心。 “好吧,”乔舒亚耸耸肩,“我能否获得一次和您共进晚餐的机会?就在阿兰塔里酒馆。” 阿兰塔里是精灵语的音译,“aran-”代表君王、父亲,“tari-”代表王后、母亲。精灵并没有国王和王后的具体概念,二者连起来即是首领,领袖的意思。 酒馆的命名者对精灵语的研究并不透彻,只是想用这样蹩脚的翻译来彰显自身的“高雅”,误以为“阿兰塔里”代表“地位尊崇且恩爱的男女”来抬高顾客,真是糟糕透了。但珈蓝人却很受用,一个个如蚁附膻。 “好,我答应你。”丽娜点头道:“但作为交易的结果,你不能再以任何手段骚扰她,如果被我发现了……” “当然不会。”乔舒亚笑道:“我可不想这辈子都呆在珈蓝,毕竟您可是彩虹魔女,即将拥有法师塔的存在。那么……成交?” 说着他伸出了手。 这只手之前还伸进了半精灵少女的领口。 丽娜蹙着眉,距离目标达成只剩一步,她只好强忍着不适上前。 但就在两个人即将握手时,旁边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我看就不必了吧。” 第三十三章 重逢(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谁?” 乔舒亚转身盯着来人,对方笼罩在暮色中,看不清面容。更新最快 丽娜也有些诧异,她的感知并未发现有人靠近。 “一个四处乱逛,迷了路的仆人而已,这位先生不必紧张。” 阿玛瑟从树荫下走出来,微笑道。 丽娜盯着眼前这张脸,她想起来一个月前见过对方,他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领域剑士,还时常给她以莫名的熟悉感。 难道对方也是精灵? 丽娜突然觉得这很有可能:这么年轻,实力还如此强劲,放在精灵身上就说得过去了。再加上那股熟悉感…… 那么对方现在突然出现是什么意思? …… 阿玛瑟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让丽娜想了这么多,他只是上前拨开了乔舒亚伸出的手,站在两人中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阁下。” “该死的乡巴佬,谁允许你说话的?” 乔舒亚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坚定心志竟然毫无作用,被这小子震慑住了不谈,还堂而皇之地走到跟前,推开了他的手,这让他觉得十分丢人。 他扬起巴掌,眼看就要扇过去,两人悬殊的体型差距让这一掌看起来威力极大。 “呵……” 阿玛瑟挤出一声不屑的感叹,脚步微错就躲开了这一击。 不得不说身为精灵的他太适合做这种表情了,那种看待垃圾的眼神天生嘲讽力max,是其他种族穷尽一生都学不来的。 “混蛋!” 乔舒亚果然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抽出一米多长的华丽宝剑迎头劈下。 然而紧接着“咣当”一声,长剑就摔落地上,乔舒亚也顺势跪在了阿玛瑟面前,捂着肚子,弓的像一只虾米。 他甚至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一股大力就袭向了小腹,紧接着疼痛让他快要晕厥,但意志又无比清醒,这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是你先袭击的我,我这属于正当防卫,整个过程我也录下来了。” 阿玛瑟在他耳边低声道:“只是你的手段太拙劣,没有攻击到我而已。” 说完他站直了身体,右手的长剑向前干净利落地挥出,一道银色剑气径直袭向倒地少女,在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犁出一条半米宽的沟壑,尘土飞扬,泥沙四溅,落在少女周围。 “如果这还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下一次它就会犁过你的身体。”精灵淡淡道。 少女身体开始打颤,她偷偷瞅了眼倒地的乔舒亚,发现后者自顾不暇,立刻手忙脚乱地爬了过来。 “对,对不起大人……我,我也是被胁迫……求求您,求您放了我……” 她匍匐在阿玛瑟脚下泣不成声,拼命亲吻他的靴子,连头也不敢抬。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丽娜阴沉着脸,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阿玛瑟笑笑,“她是个纯粹的人类,而且至少是个四级刺客。” 精灵话音刚落,匍匐的少女突然跃起,手腕上探出一截袖剑,尖端闪着绿莹莹的微光,还带着一丝甜腻的气味。 “看吧,就是这样。”阿玛瑟道。 然后长剑掠过,带着一滩鲜血,绑着袖箭的那只手直接被砍断,在地上三滚两滚来到了乔舒亚面前。 但即便如此,女刺客还是昂起头,像野兽一样冲了上来,仿佛要撕咬阿玛瑟的喉咙。 “这里也有。” 剑光一闪,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女刺客满嘴鲜血的倒在了地上,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 她嘴里的利刃被阿玛瑟弹了回去,径直穿过了后颈,血液将毒素传到大脑,毒发身亡。 “不用我解释什么了吧?”阿玛瑟笑笑。 丽娜没接话,她俯下身子,撕开刺客左肩的衣服,肩膀后面光秃秃一片。 她想了想,倒了一小瓶蓝色液体上去,几秒后,一个瞪着眼睛的黑色夜枭纹身慢慢浮现。 “辛迪加的人。” 她又拿出一瓶液体和一小包粉末,混合在一起后倒在刺客身上。强腐蚀性液体和尚未凉透的皮肉接触,发出“嗤嗤”的声响,紧接着流出黄绿色的脓水。 “血液变质了……” 似乎还有不放心,她给自己手背上点了一滴,立刻蚀出一个半绿半蓝的伤疤。 阿玛瑟看了眼就知道,如果滴在自己身上,将会是纯蓝色脓水。 “果然……是假的。” 甩甩手,丽娜站了起来,缓步走向乔舒亚。 后者这时缓过来了,也恢复了理智,当看到女刺客在地上不成人形的尸骨后他入赘冰窟,尤其是丽娜一步步走来,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清脆的“嗒嗒”声,如同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 “这……这是误会,丽娜小姐,这绝对是误会……我也被她欺骗了,这个婊子,这个该死的婊子,她竟然,竟然是辛迪加的人……” 他试着站起来解释,然而腹部的肌肉无法舒展,一起身就钻心剜骨似的疼,只能这么佝偻着身子缓慢后退。 “相,相信我,丽娜小姐,我回去后一定……一定彻查这件事,还……还有,我不会再碰半精灵女人了……我,我发誓!我对元素之主发誓!” 脚步声停息,丽娜的白色法袍猎猎作响。 法蓝城的三月从没有这么凛冽的风,乔舒亚知道,那是盛怒的元素在发出咆哮。 对方没有回答。 他低着头,视野里是一双小巧的水晶鞋,鞋子里那双脚皮肤细腻,脚趾头饱满如珠玉,涂着红色的指甲油,让人心生怜爱,忍不住想要把玩。 “看够了吗?” “什么?” 乔舒亚抬起头,迎接他的是一团七色火焰,如彩虹般绚烂。 …… 双月爬到半空,时间来到了接近凌晨。 沐言伸了个懒腰,他差不多整理好了所有笔记。 这是一份有关东克拉贡语的讲义,不得不说老人家的研究很超前,即便他也是黄昏15年,也就是16年后才从晨星的图书馆看到这份讲义,可现在它的雏形就已经摆在自己面前了。 “我要休息了,小伙子,你也该回去了。”道恩转过身轻声道,“我对你很满意,最近10天你不用来了,拿着我的牌子去上面逛逛吧,兴许会有收获。” 他扔给沐言一块金色的水晶卡,那是浮空城纳拉达克的准入证。 沐言起身道过谢就离开了,能拿到这东西他还真没想到。 五分钟后,确认他已走远,服侍道恩的老妇人这才端着一盆水从旁边的屋子走过来,埋怨似的瞪了道恩一眼。 后者正拿着沐言整理的讲义,满脸笑容。 “爱丽丝,别这么紧张。我看得出来那个小子并没有恶意。”道恩笑道。 “可你也太草率了一点。他进屋的一瞬间就用感知扫了整间屋子,动作很隐晦,要不是我有一些小技巧或许都无法发现。我怀疑他是死灵法师,伪装了自己的年纪,也对你做过调查,所以才回答的滴水不漏。”爱丽丝皱着眉头道。 这时她脸上的皱纹已然褪去,腰身也直了起来,转眼就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丰腴妇人。 “你想多了,爱丽丝。那种清澈的眼神不是装出来的……”道恩摇摇头,放下手里的讲义,似乎不愿多讲。 “不过他的年纪可能做过假,毕竟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对东克拉贡语那么纯熟,那可是一门很费脑筋的语言。” “但愿是吧,希望星耀图书馆的结界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爱丽丝不再管这些,低头拧干了毛巾。 “不不不,这可不是我的本意,我……” “闭嘴吧老头子。” 道恩的话被热毛巾盖了回去。 Ps:书友们,我是夏牧訸,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咕之6th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三十四章 辛迪加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深夜,沐言回到了公寓。顶点 看到屋里亮着灯,他也没多想。但刚抬起手准备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的人吓了沐言一跳,尤其是对方开门时正在和阿玛瑟挥手道别。 “丽娜小姐?”他诧异道。 “沐言先生。”丽娜微笑道:“感谢你上次的指点,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嗯……走好。” 目送对方离开,沐言本以为她会踏入传送门,结果她就这么直接走进了隔壁那间公寓…… 竟然还是邻居…… “喂,别盯着看了。” 阿玛瑟抓着肩膀把他拽进了屋里。 “等等,”沐言反手摁住阿玛瑟的肩膀,认真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都发生了什么?”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阿玛瑟哭笑不得,简单讲述了一遍来龙去脉。 听完后沐言似乎不太相信,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说真的?你们只是聊聊天?” “真的,她说想请我喝一杯表示感谢,我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然后就回来了……” 沐言摩挲着下巴,审视精灵,目光咄咄逼人,直到后者不安地把脸转向别处。 “……抱歉,我煮了她最喜欢喝的东西,所以比预计‘多’聊了会儿。” “我在道恩教授那儿呆了6个小时,而你讲的内容十分钟就能结束……还真是‘多了会儿’啊。” “诶嘿嘿……” 阿玛瑟看上去就像变了个人。 沐言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便把话题转向别处。 “你是说之前遇到了辛迪加的刺客是吗?” “没错,那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伊丽她没有多说,我也没敢问……”阿玛瑟问。 “一个臭名昭著、不择手段的杀手组织罢了,最擅长的是用毒药。很早之前,他们有过让一位白袍法师完全失去感知能力的经历,那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被称为‘盲眼之尘’,乍一听还以为是致盲粉。一个没了感知的白袍法师就像个瞎子,除非整天呆在法师塔里,否则随便一个刺客都能要了他的命。” “那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这个组织?虽然精灵对人类的事很少过问,但这种多少都有了解……” “一个隐秘的暗杀组织,如果这么容易被探查到,还隐秘个屁啊。”沐言解释道:“盗贼工会你听过吧?盗贼工会和辛迪加都是从阴影脚步分离出去的,这得追溯到很久以前,晨星一分为三时。 “晨星的情报机构跟那群法师一起走了,建立了珈蓝。但新生的王国不需要这么多斥候,里面还安插着来自晨星的内鬼,于是领导者选择自断一尾,让水平最差劲的那群成立了盗贼工会,遍布在整个牧马平原,就像冒险家协会一样成为服务机构。 “盗贼公会在后续又分成两派,实力最顶尖的那群不甘心沦为‘佣兵工会’那种机构,就叛逃并成立了辛迪加,单纯负责暗杀事宜。按照实力高低可以排列成阴影脚步、辛迪加、盗贼工会这种顺序。”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珈蓝的贵族会和辛迪加有联络?还会对伊丽出手?” 沐言不禁感叹恋爱中的人的智商连符号都不对劲…… “你傻吗,以丽娜小姐和阴影脚步的关系,这种事能委托他们吗?更不要说现在的阴影脚步被瑞奇控制着,如果真的涉及依德丽尔,他能放过那小子?而且现在的珈蓝,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太多了,这次手段还这么高明,这个叫乔舒亚的家伙还真是肯下血本……”沐言咋舌道:“幸好你那会儿出现了,不然的话……” 阿玛瑟似乎也联想到了恶果,一个看似柔弱让人毫无防备,又随时准备下毒的半精灵,依德丽尔又那么善良,安顿她之前说不定会与之同住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精灵突然站起身,面若寒霜。 “等会儿,你想干嘛?”沐言也腾的站了起来。 “你说呢?” “哦……” 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你去啊……” “你不拦我?” “你找得到路?” “你……” “我什么我?抛开你现在的不冷静,我们来谈谈另外一件事。”沐言道。 “什么?” “你真的能把持住自己?” “……”阿玛瑟转过了脸,似乎不愿再多谈及这个话题。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沐言表情出奇的严肃,“毫不客气的说,我们给你的人设是泡妞利器:年轻,强大,神秘,英俊,再加上你对依德丽尔的熟悉,甚至你们之间还可能存在某种电波吸引。我敢保证,只要你放手去攻略,不出一年,你们兴许连孩子都有了。” “没你说的那么……” “怎么不可能?你不了解她吗?你现在只不过换了层皮而已,她心里那个阿玛瑟又恰好死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更适合做这个替代品?但是……你真的希望以替代品的身份呆在她身边吗? “如果有坦诚相待的那一天,你会怎么做?表露身份?她好不容易放下了心里的阿玛瑟,选择和别人相爱了,结果这家伙把面具一揭,大喊道‘嘿,没想到吧,我还活着!’……你觉得这好玩吗?你在考验谁?你还是她?” 精灵沉默了,良久都没有开口。 “抱歉……” “别跟我讲抱歉,你只是身处其中,无法自拔而已。”沐言道。 “我的确该静一静了。”精灵低着头往楼上走去。 目送他离开,沐言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喂,阿玛瑟。” 后者诧异地回头。 “从法蓝城出去往东四十里,有一片种着向日葵的农场……” “什么?” “别打岔,听着。出城前去真理广场折一朵暮色百合,然后再去那个农场,在田边挖个坑,随便埋点东西进去,把那束花插在上面。天快亮的时候会有人过来检视,跟着ta走,然后想做什么做什么。” 阿玛瑟愣了片刻,紧接着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 “明白了。” “别留下痕迹啊,别给阴影脚步的人盯上了,虽然他们是瑞奇在管,但我们是敌对关系。如果方便的话,用影像水晶录一遍他们的档案带回来,原版的烧掉就好。” “了解。” 阿玛瑟推门而出,即将离开时突然回头道: “谢谢你,沐言。” “快滚!”沐言毫不客气。 精灵笑笑,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第三十五章 嫁祸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3月3日清晨。 德列斯来到了阴影脚步位于城郊的血鹰养殖场。 血鹰这是一种驯化了的3级魔兽,对血腥味极其敏感,抛开这个缺点,它们比鸽子和魔法信隼都靠谱。 而他之所以被派来,则是因为这些畜生已经玩命似的喊叫了一个上午,饲养员都快被吵疯了,连投食都做不到。 “有那么难吗……” 德列斯嘀咕着推开了附着隔音法阵的大门。 “嘎叽”“喳喳”“嘎”…… 接近十种叫声混在一起,音浪宛如排山倒海,令人窒息。德列斯只呆了一秒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手忙脚乱地关上了大门。 饲养员用“这下你知道了吧”的眼神望着他。 德列斯无暇顾及这些,问道:“能单独放出来一只吗?” “嗯……”饲养员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偷偷道:“我私底下养了一只,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不会告诉上面的。”德列斯拍拍他的肩,“放出来吧。” 五分钟后,血鹰带着两人来到了和养殖场仅相隔一条河的农场,血鹰就在磨坊上空徘徊。 …… 磨坊里有一条直通地下的暗道,没来得及盖上挡板。 从里面传出滴答滴答的水声,似乎是太过于靠近河流带来的渗水。血腥味从下面传出来,浓郁的让人睁不开眼。 “你在这儿呆了这么久,都不知道隔壁是什么人吗?”德列斯问。 饲养员缩了缩脖子,话说的磕磕绊绊。 “他们三……三年前就搬来了……就……就一直高价买鸟粪做肥料,此,此外没……没什么交道了……” “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 德列斯摇了摇头,拂走挡板背面的泥渍,露出一个闭着眼的夜枭印记。 “这是辛迪加的暗部,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呆了三年,难怪韦德先生说一直查不到这群人的踪迹。” “扑通”一声,饲养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我……我不会死……死吧?德,德列斯先生……” “不会的,以后小心一点。”德列斯无奈道,掏出一根蜡烛走了下去,饲养员急忙跟了过去。 通道下面的确如德列斯所想是辛迪加的大本营,可血腥味却并不是死人带来的。 错综复杂的地下横七竖八躺着一共二十三条人命,伤口刁钻,无一例外一击毙命,连血都没流出来多少。 血腥味主要来自于储藏的瓶瓶罐罐,以及被打破的坩埚。 粘稠的红色液体像血浆又像药剂,在地上凝固成半胶质的膜,踩上去黏糊糊,抬脚都格外费劲。这股味道甚至盖过了狼粪蜡的刺鼻气味。 “这是谁干的呢?” 德列斯喃喃道,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难道说……” 他来回翻找,最终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下面发现了一方净土,刻着一个显眼的对剑痕迹。 这两把剑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 “所以说你把难题留给了瑞奇?” “没错,我想了想,把现场伪装成他留下的样子再合适不过了,这样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伊丽身上,继而想到我。” 沐言不禁诧异,这货竟然有这么复杂的思路…… “很好,希望你今天也能这么机智。” 阿玛瑟见他收拾东西要往外走,问道:“你要出门?” “我去一趟上面。”沐言指了指南边的天空,那儿是浮空城纳拉达克。 “晚饭回来吃吗?” “当然!” 见他答的这么干脆,阿玛瑟恍惚间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我为什么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做饭?难道是对那家伙昨晚给出提示的感谢?等等……难道说……他连这个也算进去了?” …… 前往纳拉达克的路上,沐言的心情格外舒畅。 阿玛瑟猜的一点儿都没错,昨晚透露信息的目的之一就是让精灵心甘情愿地包揽家务事,毕竟一个两三百岁的精灵在这方面简直如臻化境。因为重复了太多次,简单的一日三餐在他手里不比乌诺的料理差多少。 换做是谁,哪怕再蠢的人,将一日三餐坚持两百多年也能成为这个领域的“大师”吧,更何况阿玛瑟也不蠢。 至于刻意在辛迪加的来历中提到瑞奇也是这方面考虑,有了这个暗示,精灵应该能想到把锅甩给他。 就目前来看,他的构想几乎全中。 至于另外一部分原因,则牵扯到法蓝城的一段剧情。那是游戏里为数不多让玩家一致痛骂npc的任务,甚至因为设计的过于阴暗,在后续补丁中被修正成了一次性任务,即后来的玩家不会再经历这一幕了。 珈蓝学院看似美好,实际在阴暗处散发着惊人的恶臭。其中最肮脏的便是巴里佩雷斯和塞缪尔图雷的女奴竞赛。 他们有一个圈子,但门槛甚高,像乔舒亚这种买得起半精灵奴隶,在城内以及城外都有庄园的贵族只能算界限。人不够时他可以加入凑数,但人员一旦溢出,他就会被请到圈外。 这也是为什么乔舒亚豁出去也要对依德丽尔动手的缘故,他想狠狠打那群瞧不起自己的家伙的脸。 这个圈子在每年的开学季都会抽签分成两个阵营,各自物色新生中的女学员,想尽一切办法把她们拐上床,当然暴力手段除外。 每成功一个记一分,如果是处女则额外再加一分,有影像水晶为证。 最终得分高的阵营获胜,输掉的一方在整个学年内见到胜者都要退让并表现的很恭敬,不管是什么场合,哪怕国王举办的晚宴上也是如此。 这也是塞缪尔和巴里主要的矛盾来源,前者比起后者更像个优雅的贵族,所以在这方面占尽了优势。往往他得数十分时巴里才堪堪突破两位数,这一度让后者非常苦恼。 这个刺激的活动每年都在进行,巴里输多赢少,但输得越多他就越想赢,终于在黄昏1年的时候想出了一个昏招。 他暗地里找到了辛迪加,委托他们制作一批能够控制别人心智的药剂,后者欣然允诺,并很快满足了他。 这位蠢猪似的贵族从未想过,如果辛迪加真的厉害到能用无色无味的药剂来控制别人心智,那他们或许已经统治了世界,又怎么会被阴影脚步四处追赶,累累如丧家之犬? 这群人根本就没有这种药剂,他们提供给巴里的是扎伊克斯的实验产物。简言之,那是死灵法术范畴,与控心术十分接近。 辛迪加和疯巫妖不知道何时联系在了一起。 后来巴里通过这种药剂大获全胜,他发现自己只要动动心思,那群被下药的女人就会像法师手底下的元素傀儡一样听话,欲予欲求。于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他将四十多个女人全部召集在了一起位于克鲁塞街区的城堡里…… 发生在法蓝城的亡灵暴动就是从那晚开始的,没人知道巴里去了哪儿,他或许到处都是。被他召集来的女学员无一例外成了女妖,逃出了城堡,肆虐整个克鲁塞街区。 这种45级亡灵实力和珈蓝的卫兵相当,但免疫物理攻击。在法蓝城全领域静默结界的“帮助”下,它们至少杀死了珈蓝的1/10贵族。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70版本对抗亡者大军的主力明明是元素高塔,第一个查明倾颓王宫所在地,并建立传送阵甚至派出浮空城作战的却是法师协会了,那群伤亡惨重的贵族比谁都憎恨这些骷髅架子。 故事里和扎伊克斯有染的辛迪加便是被阿玛瑟提前剿灭的那部分。虽然这次连扎伊克斯都不存在了,但沐言不敢确定是否会有新的亡者作为替代,还是提前杜绝的好。 毕竟从踏入这座法师圣地开始,他就把珈蓝的新生视为人类希望的一部分了,他不希望任何一颗种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受到毒害。 第三十六章 星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浮空城纳拉达克位于珈蓝南部,从远处看上去它就像一颗橡果,下头尖上面平,上半部分平面上分布着一些建筑。 入口被设置在正下方,即使出示了道恩教授给他的水晶卡也要接受身份检查。过程既复杂又严格,光沐言能分辨内容的就有四道,从各个角度检验登入者的年龄、种族以及血液活性。 前两者易于理解,但第三条就有些另类了。他猜测或许跟死灵法师有关,长期沾染灵魂能量的生命体多少都呈病态,血液不如正常人那么鲜艳,成分也会发生变化。 但对他、对风之苍穹的三位传奇死灵法师而言都没有这个顾虑,对他们来说,灵魂与元素无异,都是力量之一,所以不会受到影响,血液充满了活性。 但沐言不知道的是,他通过传送阵抵达浮空城的一瞬间,一份检验报告就被送到了道恩和威廉手里,两人也由此对他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 …… 沐言认识的玩家里没人上来过纳拉达克。就算碳烤排骨这种世界顶尖的火法也没资格。这儿更像一座npc的名人堂,身份必须足够尊贵才有资格进入,而玩家在珈蓝获得的最高席位是侯爵,仅此而已。再往上反而还会被珈蓝高层排斥,可以说是游戏深深的恶意了。因此这座浮空城算是首次揭开面纱。 但当他上来后却有些失望。 除了最中心的星耀图书馆以外,其他建筑都很朴素,风格大体与道恩的象牙屋接近,整体风格偏自然,甚至不如法蓝城那几条有名的街道来的华丽。 既没有魔法路灯,也没有魔法喷泉,道路两旁种着银杏树,草坪上也是一般花卉,沐言靠近观察了会儿,有不少是卡德拉高原上的耐寒植物,层层环绕,越靠近星耀图书馆的生命力越顽强。 比如寒霜草,在霍加斯高峰山脚下多有生长,冻土下的根系绵延数米,地表高地却最多十公分。然而矗立在沐言面前这株却至少超过了半米高,叶子宽厚肥大,上面的蓝色脉络清晰可见。 思来想去,沐言只能讲这一切归结到“衬托”两个字上。 在这群低矮建筑的衬托下,星耀图书馆显得异常宏伟。 它就像直冲天际的利剑,剑芯镂空,里面充斥着魔法粉尘形成的条带,盘旋而上,仿佛与数万米高空的魔网相连。 怀着朝圣一样的心情踏入图书馆,沐言不禁眼前一亮。 旁边打盹的这位管理员不就是那天为自己指路的那位么! “笃笃” 沐言敲了敲桌子。 “对不起!” 管理员一个激灵醒来,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口水,但看清是沐言后,他的表情就比较精彩了。 先是难以置信,仿佛准备问“为什么你这种人也能上到纳拉达克来”,接着似乎脑补了什么,又变得鄙夷、不屑,只不过依然很克制。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他这句话虽然是问候,但语气却像在说“我一点儿都不想见你,快滚”。 沐言笑笑:“为我介绍一下这座图书馆吧,先生。” 如果珈蓝的管理员和晨星一样,那沐言对他的职责就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他在这一行投入了真实时间接近3年,游戏时间长达10年,甚至比“学者”身份还要熟练。 和其他咸鱼管理员不同,坐在门口的家伙可是佣金最高,还享受额外技能熟练度加成的。但同样,他也比其他咸鱼多出一些工作,诸如初级安保,警戒,以及需要“口才”作为支撑的“导游”工作。 沐言从没在入门处坐过,因为安保需要战斗,他没有一丁点战斗力。 …… “哼……”管理员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梗着脖子道:“抱歉,我没有这个义务。” “你说谎了伙计。”沐言笑道:“‘维持秩序,带访客参观’是管理员的义务,除非你现在放弃这份工作。” “那么我放弃!”对方怒道,伸手去摘胸口的牌子。 “哦?可如果放弃了工作,你就只是个学生,那么我就能以助教的身份命令你这样做。”沐言对他眨眨眼,“你随便选一个咯。” “你……” 两人即将陷入争执,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如流淌的清泉,瞬间浇灭了火气。 “沐言先生?”丽娜惊讶道:“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您。” 沐言微笑回应,但他并没有接话,而是对管理员传音道:“如果你拒绝的话,下一秒我就会和丽娜小姐一起四处走走了。” 如果眼神是法术的话,这小子眼里的怒火大概是禁术了。 丽娜发现两人之间可能存在故事,便有些诧异地靠近。 “你们这是……” 管理员抢在沐言开口前道:“我要带这位先生在图书馆四处走走,可能一时半会儿不能为您提供服务了,很抱歉。” “嗯……没什么,我自己走走就好。”丽娜耸耸肩,“那么有空再聊,沐言先生。” “有空再聊。” 目送她走远,沐言一回头,发现那小子正在痴痴地望着。 “她真迷人……”他喃喃道。 “喂。” 沐言在他脸前挥挥手。 “你叫什么名字?” “哼……德里奇。” “那么德里奇先生,带我四处转转吧。” 虽然有一万个不乐意,但他还是照做了。 …… 一进入工作状态,德里奇还是很稳健的,这倒让沐言对他刮目相看。 “星耀图书馆的藏书很多,这边是法师区,从左手边往前依次是供五环以下元素师、奥术师、咒术师阅读的,”说到这儿德里奇回头瞥了他一眼,似乎在估测沐言的实力。 “接着说。”沐言指向他的左前方。“那一片都是谁的作品?” “你是说著作者吗?” “当然,星耀图书馆的藏书还能是誊抄本吗?” “这你也知道?”德里奇不禁有些诧异。 虽然自己当上这个管理员已经两年多了,可“星耀图书馆的藏书都是包含涂改痕迹和注脚的原作”这一点他还是半年前才知道的,就连那些时常来这儿的大人物也不清楚…… 眼前这家伙是什么来头? 沐言不禁微愣,“你不是魔法科的?” “我……我是剑术科的,等等,你怎么知道?你私底下调查我了??” “你这人有被迫害妄想症吗?”沐言失笑道:“不过我也大概明白了,因为你不是法师,所以才能得到这份工作,要不然光留在这些书上的魔法威慑都足以让你一辈子无法进步了。” “魔法威慑?那是什么?” 沐言没有回答,他随手取下一本,书籍外面镀着一层半公分厚的结界,像透明塑料,却比它们更柔韧。 “想知道吗?那让我来慢慢告诉你……”沐言压低了声音缓缓道。 德里奇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第三十七章 潜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书架上随处可见一端分成四瓣的管状物,实际上那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更新最快 将四瓣这一头掰成“x”状,分别卡在书籍的四个角上,接着从管状物另一头就会投射出整本书的全息影像,在空中翻阅即可。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书籍,不让它们被轻易氧化。 但沐言明显不打算这么干,而德里奇也没意识到他打算怎么做。 所以等到他突然发现沐言一边说着“打开”一边强行掰开被结界保护的书籍时已经来不及了…… “喂,你” “嗤啦”一声,结界发出布帛撕裂的声音,仿佛真的被沐言强行掰开了。 德里奇的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因为一股厚重、悠远的气息正从裂缝里散发出来,他感觉自己面前仿佛升腾起一座巍峨的大山,云层在山间环绕…… 他迈不动步子,半张着嘴,整个人宛如雕塑,就这么静静站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直到“啪”一声,沐言合上了书,他才一个激灵恢复过来。 “你刚才” “嘘”,沐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德里奇急忙压低声音。 沐言这才笑眯眯地收起隔音结界,后者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布置下的。 “你……” 德里奇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将目光放在被他放回去的书上。 “放心,”沐言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只是个小把戏而已,别人看不出问题的。如果有问题,你大可抱上我的名字。那么继续说吧,德里奇先生,刚才说到哪儿了?” 德里奇盯着他许久,最后才悻悻放弃。 如对方所言,如果真出了问题,报出他的名字就好了。 沐言吗?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你刚才指的那一片,是雷斯林阁下的著作。伟大的传奇法师格雷泽先生,也就是如今六人议会的议会长当年也曾聆听过他的教诲,那些深奥的东西至今都指引着珈蓝学子们不懈探求真理……” 沐言听的很认真,就像他真的不了解这一切一样。 看得出来,德里奇虽然不是个法师,但他在这些东西上下了狠功夫,认真程度和他当年做图书管理员时有一拼。 能凭一己之力混到星耀图书馆来,又那么记恨住进“富人区”的自己,沐言觉得眼前的这家伙越来越像德列斯,那种出身平凡的少年,用一口气支撑着自己在逆境中艰难生长,就像霍加斯山脚下的寒霜草一样。 他们注定不凡。 …… 一个小时后两人停在秘法大厅门口。 “打开这儿的符文锁需要威廉校长的许可和秘钥,因为最近一个月没有人申请进入,所以我也不知道秘钥是什么。”德里奇道。 “好吧,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感谢你的帮助。” 沐言拍拍这小子的肩膀,然后潇洒的离开了,嘴里还哼着轻快的歌。 “这,这就走了?” 德里奇先是懵了会儿,紧接着快步跟他走到门口。 他怀疑对方在耍小心思,所以无比警惕,一路目送沐言离开了图书馆大门。 “难道是我想多了?” 以防万一,他又回到刚才沐言“撕书”的地方看了眼,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后才回到门口。 他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一来看上去并无大碍,二来他担心这样会让自己丢掉工作。 “为了这种人丢掉工作真是太不值得了!”他想道。 与此同时,先前两人撕书的地方,那本书上流露出一丝光芒,连空气都被扭曲,紧接着光芒拉扯成一条细线,仿佛空中的裂缝。 一只手从中探了出来,掰开门缝,接着探出了整个身体。 “真是单纯的少年呐。” 沐言感慨道,这是刚才趁着德里奇被书籍震撼时动的手脚,因为从书籍中散发出的威慑不属于魔法,哪怕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东西,真是太方便了。 然后他开启幽灵漫步在图书馆里逛了一圈。 德里奇还在往门外张望,似乎不放心他会就此离开。依德丽尔在阅读白袍法师的手札,从她旁边准备的厚厚一摞笔记本看起来,这段时间她似乎常来。 少女时常眉头紧锁,又时而因为得到答案而欢呼雀跃,丝毫没有困倦和疲惫。 这才是法师之路应有的样子……沐言不禁有些感慨。真理之路上铺满了荆棘,唯有恒心和毅力才能将其碾碎。 …… 他来到秘法大厅门口,把手伸进符文锁里,仔细感知着纹路变化。 所谓“锁”实际上就是一些“缺失”。原本的门是可以推开的,只是缺少了这些结构,或说部件,所以变得难以打开。而输入秘钥则是填补这些“缺失”。 对大多数破除符文锁的炼金师而言,他们的手段一般是暴力拆卸。 但沐言不需要这样做,他强行阻隔了锁周围的死寂元素,使其无法向外传达“被探查”的警报,接着用感知来感受“缺失”的大致轮廓,然后用元素融合自己捏一把钥匙出来。 整个过程用时20秒不到,符文锁上一片光芒浮动,沐言毫不受阻地踏了进去。 …… 先前德里奇带路的那段时间,沐言发现了一些古怪。 他用感知扫过了这儿的几乎每一本书,发现有所残缺。 比如游戏中雷斯林的长篇巨作《在时间长河中追溯》,又名“时间简史读后感”的魔法理论巨著并不存在。比如阿尔法梅森扬的《彩虹魔法的构想》,又比如格雷泽的《烈焰之子》,这些同样没有。 老法师说那本书是他思考元素活性的开端,即是否存在两种元素,一种生,一种死,二者转换,共同构成了火焰元素。 无独有偶,雷斯林的作品旨在追寻圣言者坎洛什的下落,而阿尔法的“彩虹魔法”则是最早有关“元素融合”和对魔网来历的思考,这位法师在书中甚至写过“弥娅是一位伟大的法师,元素在她手中就如雕塑家手里的泥巴,没有色彩之分”这种话。 毫无疑问,这些等同于“**”,必须被抹杀,但沐言又很笃定,自己在游戏中听说过它们。 即就是说,按照正常流程,这些书在十几年后会出现在大众视野里,那么它们现在一定也藏在某处。 那么会在哪儿呢? 比如说……秘法大厅? …… 秘法大厅和外面并不相同,它更像站在远处看到的“星耀图书馆”,即那把刺破苍穹的利剑。 书籍和卷轴浮在空中起伏,宛如在时间长河中徜徉,缓缓流向彼岸。终点即是穹顶,看不到尽头,如浩渺星空,星辰散发着亘古的光。 和它们比起来,凡人如此渺小。 仰着脖子,恍惚间沐言有种超然物外的感觉,仿佛自己在浩瀚的宇宙中飘荡,无比渺小,无比卑微,又像身处无边无际的大海,自己随汹涌的波涛起起伏伏,随波逐流。 有人说传奇学者“夏老师”是行走的百科全书,《黄昏纪元》里任何问题都难不倒他。但只有沐言清楚,知识永远是无穷的,他就像一个圆,包在里面的已知越多,接触到的未知也就越无垠,就像现在看到的一切。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声音惊动了他。 “访客姓名。” 是通用语,但语速很慢,尾音极长。 不知为什么,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Ps:书友们,我是夏牧訸,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十八章 秘藏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更新最快” 沐言报上了名字,期待对方的回应。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难以分辨对方的位置。 “目的。” 仿佛只是机械性地提出问题……沐言不免有些失望。 “查询《在时间长河中追溯》,著作者雷斯林马哲理,查询《烈焰之子》,著作者格雷泽瑞蒙,查询《彩虹魔法的构想》,著作者阿尔法梅森扬。” 他提出一连串问题,然后依旧是拉着长音的回应。 “耐心等候。” 几分钟后,那个声音又开始讲话。 “没有查询结果。” “没有?不会搞错吧?没有查询结果?”沐言惊道:“这些书既不在外面,又不在这儿,那会去了哪儿?” “错误指令。” “错误指令?”沐言皱起眉头,这个回答给他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之前夏穆也曾说过很多类似“无法识别”的话。 如果是关键词激活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这样问? 沐言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检索有关雷斯林马哲理、格雷泽瑞蒙、阿尔法梅森扬的记录。” “耐心等候。” 又一个漫长的几分钟后,漫天书籍停止了转动,一卷册子从中飞出,稳稳落在沐言面前停住。 “雷斯林马哲理,信仰历550年4月17日晋入传奇……” “格雷泽瑞蒙,信仰历547年2月23日晋入传奇……” “阿尔法梅森扬,七环法师,卒于信仰历57年,黑棘森林,终章之战……” 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有一连串名字,他们分处不同时代,之间可能跨越人类文明的千年,但无一例外是踏足“禁区”的存在。比如十四位传奇法师,“晋入传奇”就像索命的魔咒,昭示了他们的死亡。又比如其他非传奇,要么是在接触到魔网真相的门槛前莫名失踪,要么就一股脑死在黑棘森林那场战斗中。 但沐言却发现书上的文字有些奇怪,虽然扉页上只留下一个“雷尔勒”的名字,但在他的记忆中并无此人。 珈蓝学院的初代校长是晨星分裂前的法师协会会长葛洛卡威廉,他也死在黑棘森林那场战斗中了……后来是他的女儿塞茵莎威廉肩负起了维持珈蓝的重任,威廉家的城堡便是以她为名。 这两者无论谁都可以算作初代校长。 可“雷尔勒”是谁?这本书很显然并非一人所写,但每个人都认可了“雷尔勒”这个名字,不管在他之前还是在他之后,仿佛有无数“雷尔勒”的粉丝在生命终结前来到此处,在书上添几笔记录…… 联系到进入纳拉达克的资格,联系到进入秘法大厅的权限……不难想到这群粉丝的身份,他们甚至有可能全都是珈蓝的校长。 沐言把目光投向这片苍穹,问道:“查询,雷尔勒。” 这次声音没有丝毫迟滞,回答道:“珈蓝学院初代校长。” “查询,葛洛卡威廉。” “珈蓝学院第一任校长。” 沐言被这个回答逗乐了,笑道:“初代和第一代不是同一个人吗?那葛洛卡威廉就是雷尔勒了?既然他是雷尔勒,那57年葛洛卡死在黑棘森林后,卷轴上有关格雷泽和雷斯林等等后续一系列法师的名字是谁记上去的?” 仿佛他的这段话太长,声音花了好久才做出回答。 “错误指令。” 这个答案不出沐言预料,但也令他沮丧。 “你真是比夏穆还要蠢啊……”他忍不住感慨。 检测到关键词‘夏穆’,‘蠢’,疑似对本资料库的嘲讽,待机五分钟以示愤怒。 “啊……我就知道你会出现。”沐言无奈地坐在地上,“那么你知道雷尔勒是谁吗?” 资料库没有回答,仿佛真的处于待机状态。 “喂,我知道你开玩笑的,查查资料库里有没有雷尔勒这个人!” 正在获得其他资料库权限…… 请求许可中…… “其他资料库?”沐言本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现在接管处理权限的是妮可喵!宿主有什么要问的吗? 果然,这个从那天进入脑子里的猫娘ai再一次冒了出来。她和苏利亚他们一起过来,来自赫鲁,可无论是从她嘴里还是从苏利亚一群人那儿都无法获得有效信息他们究竟怎么过来的。 但现在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他问道:“你认识雷尔勒这个人吗?” 让妮可看看喵! 话音落下,沐言脑海深处传来一阵翻箱倒柜和书页哗啦翻动的声音…… 他发现原本被自己嫌弃的夏穆式冷冰冰语气此刻是那么令人怀念。 找到了!雷尔勒,leirle.非任何语言种类,意义不明。 “……” 这哪里是查到了信息,这分明就是随便给了个翻译,要不要这么敷衍啊喂…… 沐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趟似乎查无所获,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但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把雷尔勒的名字写在了空中。 心念一动,这几个字母改变位置,一个崭新的单词出现在面前。 “elriel” “el-”在精灵语中代表精灵,“-riel”在精灵语中代表光,二者连起来,不仅能指代“光之精灵”,它还是一个人的名字。 埃利尔…… “埃利尔?埃利尔就是雷尔勒?” 似乎存在这个可能…… 从银月城救回精灵后,埃利尔告诉他许多事情,比如当年他是如何以“光之主”的身份建立了晨星学院,并帮助岌岌可危的晨星皇室巩固政权。而这一切都来自兰斯洛的请求。 人类第一剑圣在维妮娅王后发生意外以后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很快振作起来,因为晨星的人民需要他当然这是他的原话。 沐言觉得他在口是心非,毕竟情绪低落成那个样子的人是最难被“大是大非”触动的,那些事关全人类的东西太高,太远,太虚无缥缈,很容易引来一句自暴自弃的“关老子屁事”。 真正打动他的应该是一些更自我,更自私,但与之联系更加密切的。比如失去了亚瑟之后风雨飘摇的埃德华兹家族,兰斯洛不可能不知道亚瑟对自己的情愫,尽管没有接受,但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恰好那个时候一群东方人翻过蟠龙脊,带着圣堂的传承在晨星漂流,被他搭救之后献出了不少圣堂传承。以这些东西为蓝本,兰斯洛和埃利尔一起创造了不少剑术,比如炎袭,霜切等等。前者融合了圣堂的隐光秘技,后者与精灵的银月斩相关。这些又共同成为了晨星学院的基石。 这么一来似乎也说得通,埃利尔身为曼加扎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弟子,他肩负着挽救魔法传承的重任,他也值得被这么多人铭记…… 但就在这时声音又闯了进来,打破了他的思索。 “关键词通过……” “诶?关键词?什么关键词?” 沐言思前想后,意识到自己似乎情不自禁说出了埃利尔的名字。 “回答我的问题……” Ps:书友们,我是夏牧訸,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三十九章 秘藏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回答我的问题……” 随着这句话语在头顶回荡,沐言本能感到一股压迫感。更新最快 仿佛苍穹倒转,流星坠地,眼前蜿蜒的长河逆着本来流淌的方向朝他涌来,四面八方的空气也挤在他身边…… “回答问题……” 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更威严,仿佛带着威胁和警告。 “……你倒是说问题啊!!” 沐言哭笑不得,什么问题都不问,该怎么回答? 这句吐槽多过回答的话语必然无法被识别,但压迫感还在增强,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庞然大物慢慢靠近他,沐言甚至都能察觉对方呼出的炽热鼻息,就像火山口的烈风一样…… 他用感知将面前探查了一遍又一遍,但始终一无所获。 “回答……” “回答什么?” “记录者所知晓的一切……” 话语终于变了,可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么模棱两可? 记录者所知晓的一切? 沐言思索片刻,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空无一物的虚空。 “元素悲鸣,骸骨作响。 迷雾散尽,黄昏降临。 双生的衔尾蛇死去, 命运的预兆不再清晰。” 秘法大厅无比安静,只有这段来自弥娅的预言在上空回荡。 说完后沐言也很紧张,他在期待什么,但也有所畏惧。 其实从脑子一热把这段预言说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这大概是人的通病。他担心这是法师协会的陷阱,自己是否太过不小心而被监视了,又或者,这干脆是伊卡莉的套路,他再一次硬着头皮闯了进来…… 沐言拍了拍额头,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竟然开始了无端猜疑。 停顿的这段时间虽然短暂,但在他看来无比漫长,直到声音再度开口 “关键词通过……” 沐言长舒一口气,与此同时他想起奥杜因说过的:预言是坎洛什从时间尽头回来后说的,他在最初就把一整段预言告诉了其他人,所以不存在“套路”这回事。 果然关心则乱,以至于自乱阵脚…… “回答问题……” 又来了…… “洞察者所知晓的一切……” 上一个通过了,这次沐言一点儿都不慌乱,朗声道: “万物皆为主宰,神灵永远缄默。” 再一次停顿后,第三个问题到来…… “关键词通过…… “回答问题…… “审判者所知晓的一切……” 沐言道:“漫长轮回终将结束,仅有一人窥见圣光。”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再次重复这段预言,他好像比之前多理解了点,但又无法抓住。这种隔靴挠痒的感觉实在难受。 预言被坎洛什拆成三段放进系统里,他只看到了第一段,后来的被夏穆留在了资料库里。既然对方知道“洞察者”和“审判者”这两个头衔,那么声音的主人,或说设计者至少也应该和坎洛什有联系。 那会是什么联系呢? 目前无从猜测。 “关键词通过……” “允许访问星耀图书馆……” 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眨眼间被秘法大厅亮到极致的光芒淹没。 光芒消失,仿佛完成了传送一般,秘法大厅里空无一物。 …… 星耀图书馆,几分钟以前。 丽娜自从离开了德里奇和沐言后就一直在猜测两人间存在什么猫腻,她又不傻,看得出来德里奇对沐言的敌意,以及后者脸上那种聪明人的微笑。 但过分猜忌不是礼貌的行为,很快她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她和往常一样来到诸多法师塔主人的笔记面前,开始查阅前几天遗留的法术问题,丝毫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样的日子对她而言再正常不过,平淡中带着充实,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交际和人心。 人类的生命和精灵比起来虽然短暂,渺小,但在内容上却不遑多让,甚至比精灵更加饱满。但在悬殊的时间差距下,这份饱满的代价就是忙碌,拥挤到令人窒息。 她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忘了自己的另一半身份,愈发像一个人类,每天漫无目的地周周转转,找不到所谓“存活的意义”…… 就像水土不服,只是她的不适和迷茫出现在心理上。 一个月前那场冲突又让她找回了身为精灵应有的平静与智慧,并慢慢回到一个最适合半精灵的节奏。 想到这儿丽娜的思绪乱了,她又想起了那个东方人的仆人…… 对方和阿玛瑟太相似了……就像是同一个人。 而且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同样令她心安,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恍惚间,丽娜面前浮现了两张脸,慢慢重合在一起…… 她用力晃晃脑袋,想赶走这些念头,令自己重新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从秘法大厅方向传来,丽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起身过猛,以至于胸前一对颤巍巍的剧烈晃幅让她差点站不稳。 “真是烦人……” 扶着书架,少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被人发现后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快步走向秘法大厅,脚下出现一丝薄如蝉翼的青绿色旋涡,完美隔绝了脚步声。 来到门口,丽娜发现符文锁的光芒还在微弱的闪烁着,这是几分钟前有人打开过的痕迹,只是门口那小子不知道而已……或者说,连她也不知道。 会是谁呢?似乎答案只有一个吧。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丽娜在手上汇聚了一团蔚蓝色的水元素,慢慢探向了符文锁…… 水元素的平和以及无定形使它可以完美模拟大部分法术框架,她希望以此来试探出秘钥。 在这一点上,她的思路与沐言无异。 但丽娜对符文锁的机制显然不够了解,这样贸然出手就像在未断电的电网上测电阻一样,如果一切正常,她蹩脚的操作会引起警报,自己也会被符文锁的元素抗性排斥,严重一点还会被弹飞。 但问题在于,沐言之前切断过一次“电源供电”,此时的符文锁还没有完全恢复…… 慢慢试探出了秘钥,塑造出锁芯,丽娜来不及兴奋,就被一道光吸了进去。 …… 对此时此刻、乃至于几分钟前图书馆里发生的一切,管理员德里奇毫不知情,或许这份职业的存在就是为了嘉奖那些如寒霜草一般顽强的学生,而并非是要他们真的做些什么吧…… Ps:书友们,我是夏牧訸,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四十章 秘藏I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重新掌控身体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万丈高空,无论脚下一览无余的法蓝城还是头顶若隐若现的魔网都在证实这一点。更新最快 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魔网,也想起了奥杜因有关伊卡莉的比喻: “那个女人就像盘踞在蛛网上的硕大母蛛,时刻警惕、防止有人破坏她的网。” 这句话说的再合适不过了。 魔网由分别代表火、水、木、土四种元素的红、蓝、绿、黄四色元素纤维编织,颜色间的过渡十分柔和,整体如彩虹一般。它隐匿在厚实的云层中,偶尔被阳光照到才会显露出来。 虽然看起来绚烂,但却显得压抑、沉闷,如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时刻准备扣下。整个洛坎的生灵都是它笼罩下无法逃脱的鸟儿。 脚下是法蓝城,从这儿可以看到整体呈圆形的外围城墙,以及笼罩了整座城市的全领域静默结界。 它就像一枚透明的蛋壳,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头顶是镂空、色彩鲜艳的网,却如乌云般压抑。 脚下的明明是壳,厚实、坚固的壳,却如此光明。 两者在对比之下都显得有些荒谬。 那股声音似乎也消失了,他此时被传送到星耀图书馆最上面,就是之前看到的“镂空”长剑顶端,原来它也是有尽头的,这儿似乎是一小方被固化了的空间,像露台一样供人行走、观望。 “所以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问题,第一,该怎么回去。第二,对方说获得访问权限,那么……这个权限能干什么?该怎么访问呢?”沐言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还一个趔趄向前,眼看着就要脸刹着陆。 说时迟那时快,沐言一个阿鲁玛i型气元素就扔了出去,坐垫一样的无定型态气元素完美垫在了对方脸下面。 “……于是现在又有了第三个问题,而且还是最棘手的。”沐言无奈地耸耸肩。 …… 几分钟后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视对方为空气。 最终还是丽娜憋不住了,她问道:“沐言先生,你为什么要非法侵入秘法大厅?” “那么问题来了,你又为什么要侵入秘法大厅呢?”沐言反问。 丽娜眉毛一挑,“是你先违背了规定,我是在调查!” “如果你不违反规定,就不会发现我违反了规定,不要试图为自己洗清嫌疑,丽娜小姐。” “不!是你违规在先!而且如果不是你破坏了符文锁,我也不会进来!” “好吧,”沐言摊摊手,“那么请问丽娜小姐,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 “那是秘法大厅吗?” “当然不是。” “很好,问题解决,感谢你帮我洗清嫌疑。”沐言笑笑,“你都说了,我们现在并不在秘法大厅,那你一开始的问题就毫无道理。” “你……” 丽娜一时气结,说不出话。 又一阵令人尴尬的安静过后,她问道:“你费尽心思潜入珈蓝,果然是图谋什么,如果你能坦白的话,或许我会在威廉校长面前替你求情。” 听到这番话沐言不禁失笑道:“你套话的技巧是跟矮人学的吗?” “你……” 丽娜腾的站了起来,烈焰之击魔杖瞬间入手。 沐言看了眼,如凤凰羽翼的短剑魔杖散发出灼热的波动。 是正版没跑了。 格雷泽说他的东西都藏在余烬高塔里,显然是被伊卡莉派人掠走,然后又以父亲的名义赠给了依德丽尔。 “不要逼我用暴力撬开你的嘴,沐言先生。”丽娜冷声道。 沐言瞧了眼她的神色,不像虚张声势。眼前的丽娜小姐此刻更像人类,她热爱这个学院,沐言这种行为在她看来坐实了“居心叵测”的阴谋家,也不怪她这么上火。 “你可不像是个精灵,丽娜小姐。”沐言喃喃道,打了个响指,两人周围的元素尽数被禁锢,她无法使用分毫。 开什么玩笑,离魔网这么近的地方打架,这跟在警察局门口抢劫有什么区别……女人胸大无脑这句话虽然没有生理学依据,但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做了什么?” 丽娜显然意识到身边的异样,但这位半精灵丝毫不慌乱,短剑形状的魔杖在指尖掉了个方向,反握在手,脚下一蹬就冲了上来。 “呀……似乎忘了精灵都是“魔武双修”的了……” 沐言和她一样也没法使用法术,他又不想解开禁锢,便在紧急关头飞快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依德丽尔小姐。” 果然,一听到这个名字,丽娜顿时止住了脚步。 “你……” “等一下!”沐言一只手遮住额头,一只手指着对方,“你的下一句话是‘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对不对?” “……” 丽娜微恼,她对眼前这个人为数不多的好感已经消耗殆尽了,提着剑欲再度冲上来。 “那么依德丽尔小姐,你想知道一些秘密吗?一些困扰你许久、却得不到解答的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沐言赶在对方制服自己前飞快地说完。 从他先前说出“秘法大厅”开始,就仿佛用关键词激活了某种程序,脑海里的辅助ai妮可自顾自地说了一长串话,令他不得不拖延时间来接受这段信息。 检测到关键词‘秘法大厅’,妮可要开始访问了喵…… 检测到陌生数据库,要开始接受了~ 数据传输中,请勿中断喵。注释:中断即陷入昏迷,情绪高度紧张等状态。 好在现在丽娜被沐言随口的话震慑住了。她先前对两种元素的存在抱有疑惑,现在开始怀疑对方是否知道了什么…… 或许这小子认识洛罗夫?丽娜突然觉得有这个可能,便开始了整理措辞。因为不确定,所以她想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提出问题。 这可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与此同时,沐言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累死妮可了喵!和这个老古董接触真是太费事了! 沐言翻了个白眼,“……我说,这部分内容你和夏穆共享吗?” 当然共 “切换到资料库,夏穆。” 猫娘ai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沐言无情切换了。 资料库数据更新,宿主是否要申请检阅? 听到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沐言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恍惚间感动的热泪盈眶。 “先说说怎么回事吧,你从谁那儿得到了新数据?” 星耀图书馆运算中枢,已陷入休眠,估测重新激活几率为0.07%。 沐言问:“是先前那个声音吗?” 若‘先前’指代距离现在12分47秒15至6分33秒20期间宿主听到的声音,则是。 沐言突然后悔切换了,这种问题妮可回答起来貌似更好。 这俩要是能中和一下…… 沐言打了个寒颤,不忍心再想下去了。 “那么,检阅更新的数据。”他下达指令道。 Ps:书友们,我是夏牧訸,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四十一章 秘藏I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丽娜整理好了问题,正打算开口,却发现对方的双眼如同失去了焦距。顶点 “喂?”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后者似乎回过神了。 恍惚间,丽娜感觉眼前之人有那么一瞬让人无法直视,和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可怕的气势让她都忍不住退了半步。 这是……什么情况? 在她犹豫间,沐言站起了身。学者表情平静如水,但在丽娜看来,仿佛有种难掩的悲伤。 “有什么问题,请讲吧,丽娜小姐。”沐言解开了对元素的禁锢,这些在他看来都没有意义了。在消化了得到的资料后,他对这儿的安全程度没有任何怀疑了。 丽娜也不嗦,直接问道:“这里到底是哪儿,你是什么人?秘法大厅去了哪里?” “放轻松,我会逐一解答你的问题。”沐言笑笑,他对面前的空气喊了声“bo”,四周的透明空气墙便开始蠕动,接着展开一条道路,供两人行走。 这种感觉就像行走在法蓝城正上方的万米高空,脚下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结界,叫做全领域静默结界,它实际上是个蛋壳,我们之所以感觉脚下是平面只是因为它过于巨大。如果持续向前一段距离,就会感到明显的倾斜角度。 “至于你所说的秘法大厅,则是它的控制中枢。当然,这个名词对你而言可能难以理解,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外放型结界水晶,上面刻着魔纹,以水晶为中心,结界向四面八方扩散。 “魔纹?为什么我没有感觉任何魔力流动的痕迹?”丽娜不解道。 “很棒的问题,其实我也没有感觉到。”沐言叹了口气道:“这就是那些伟**师的过人之处了,他们用杰出的智慧塑造了这个结界,来保护法蓝城,保护珈蓝最后的纯净。也难怪腐化会出现在珈蓝内部,毕竟由内而外的渗透是最防不胜防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沐言先生。” “抱歉,感触多了点,讲话有些语无伦次,让我们回到这个结界本身。”沐言歉意地笑笑,接着道:“这里我有一个问题,你明白为什么珈蓝是法师的圣地吗?” 丽娜想了想,道:“我想应该是氛围和法师数量吧,在其他地方无法见到这么多法师。” “那为什么会有‘全领域静默结界’呢?”沐言问。 “大概……是为了约束低阶法师吧。”丽娜道:“他们心性尚未成熟,对魔法的钻研也不够深入,却拥有能轻易致普通人于死地的力量……这种力量需要被压制,直到他们能够完全驾驭。” 沐言打了个响指,表示赞许,紧接着又问:“那么问题来了……对这种‘压制’的原理,丽娜小姐了解多少?比如为什么低于四环的法术会被大幅度抑制,即使高于四环也会威力骤降一半,甚至发动起来异常迟缓……” 丽娜不禁语塞,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沐言又说:“我们头顶是同一片魔网,无论在法蓝还是在晨星都是如此。我们向魔网发送的请求也是类似的,无论身处何处……这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可为什么同样的祈求送到同一片魔网,得到的却是被弱化的法术,这其中缺失的能量去了哪里?” 丽娜无愧于自己彩虹魔女的名头,一点就通,她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透明蛋壳,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这部分能量被结界吸收了?” “没错,正是这样,与其说吸收,不如说滤过。”沐言面露欣慰道:“不仅如此,结界不仅会吸收这部分能量,它还无时无刻不在抽取法师体内的魔力。当然,这个程度很轻,并不会造成个体的魔力衰减,只是略微减缓他们的魔力恢复速度。 “一个法师体内魔力不满时,他就会下意识地选择冥想,于是在这种潜移默化下,法蓝城的施法者们在不知不觉间就会变得更勤奋当然,这个勤奋是他们身处外界时相对而言,仅是自身的进步。 “换句话说,所谓‘法师的圣地’,其实只是结界帮他们调动了自己不愿振作的那部分积极性罢了。” 丽娜听完这些表述,感到不可思议,她此时身处结界外,无从感受对方所说的“吸力”,似乎平时也没察觉过它的存在。 “可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这其实不难回答……驴子不动了,就必须抽它一鞭子,不是么?”沐言语气一变,带着些许嘲弄道:“在七百多年前结界刚被建好时,是没有这种‘负增长’影响的。结界每天需要吸收一定能量来维持自身,这个数字从未变过。换句话说,那时候珈蓝有多少施法者,每天有多少人在练习法术,多少逸散的魔力被滤过、吸收,这个值也从未变过…… “随着时间推移,珈蓝的法师越来越多,但施法者每天的练习却越来越少,结界吸收的能量不足以维系自身,于是这股吸力就渐渐扩散到了全体法师身上……”沐言笑道:“人数多了,练习施法的人却少了,贵族们气派的庄园越来越多,法师却塔越来越少,丽娜小姐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面对沐言的质问,丽娜选择了沉默。 她当然能听懂对方话里拐弯抹角的嘲讽,但她无从反驳也无法回答。 该怎么反驳呢?事实正如他所言,珈蓝的法师们正在走向堕落。 或许不该说堕落,那是怠惰、懒散、庸俗和浮躁交织在一起的泥沼,散发着恶臭,让人心生绝望。 算上先前隐姓埋名那段时间,她在珈蓝呆了也快满百年了。百年前,贵族的后代中至少有七成是高阶法师,有机会被邀请去参加每年皇室晚宴的家族无不是法师塔的拥有者。 但仅仅百年过去,诸如巴里、塞缪尔这种一肚子心思都在女人身上的四环法师也称得上各种翘楚…… 法师在越来越多的贵族眼中成了一种身份,而非职业,它与贵族挂钩,象征着荣耀和高贵,进而演变成对其他职业的歧视,看轻。 这些人鄙夷那些通过自身努力获得认可、追求财富的人,觉得那是卑贱者的无谓的挣扎,那是在试图挑战他们高贵的地位。 也难怪元素高塔在珈蓝的声望越来越高,他们宣扬“施法能力是元素之主赐予人类的权力”,这和贵族们贪婪虚荣的本性相得益彰。如果灵魂可以成为货币,恐怕那些贵族会毫不犹豫地挥舞着它去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们热衷于享受,已经忘了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了。 第四十二章 秘藏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沉默许久,丽娜才重新开口。顶点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干涩。 “那……以后会怎么样呢?” “以后?以后无非两种结果,要么这头驴子意识到自己该动起来了,迈开蹄子卖力地跑,终有一天冲出这片阴霾。要么……”沐言撇撇嘴,“它厌恶,并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里,因为老有鞭子抽打自己。当然了,两种‘离开’不是同一个意思。” “你是说,如果结界的吸力有一天大到珈蓝法师无法接受,他们会离开这里?” “或许吧,甚至于……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这个结界,不惜一切办法……”沐言摸了摸脚下的透明结界,不再笑嘻嘻的。 “不知道他们拆掉这面结界时是否想过,它是又什么人塑造的,又是为了什么……我无法想象他们一面毁掉它,一面肆意嘲笑,发泄怨恨的情形……我怕自己忍不住因为这种丑陋放弃了所有人。 “我仿佛能看到铭刻在这上面的名字,葛洛卡威廉,贝拉耶夫曼尼,艾德里安卡特,阿尔法梅森扬,佛里德阿兰,兰德泽尔…… “无论是战死在黑棘森林,还是即将抵达传奇时不知所踪的白袍法师。他们都在这座结界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想他们那时候一定在笑,摸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放声大笑。他们配得上这份自豪,毕竟他们成功骗过了元素之主,用真正的魔法阻隔了魔网,让元素有一丝尚存的机会回到人类手中…… “我想他们一定看到了元素的光辉在法蓝城闪耀,那是自由的光芒,是尊严,是不屈的意志。在人类自己创造的荫庇下,珈蓝的法师们从此不必像他们一样提心吊胆,如同卑微的窃贼,行走于黑暗,在背地里研究本就属于自己的力量……” “可是……他们错了。”沐言叹了口气,站起身,喃喃重复道:“他们错了呀,人类最可怖的敌人不是神灵,不是异族,不是山洪海啸地震雷霆,是人心,是自己的贪婪。 “那些法师也好,贵族也好,他们与牲畜无异,看到甜头就忍不住把头伸进去,却不知自己的脖颈上被套了绳索,从此只能被人牵着走。他们放弃了先贤们争取到的‘自由’和‘未来’,挥舞着尊严和信仰换取不值一提的‘力量’……” 沐言自嘲地笑笑,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丽娜怔怔望着他,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尽管对方说的有太多她听不懂,但那种悲伤和无可奈何却能感同身受。 这份共鸣更多地来自“自由”两个字。从一年前晨星那场动荡后,她就一直在追求这两个字的真谛,后来遇到了洛罗夫,在那个人类身上她看到了更加自由的魔法,那是真正的施法者,而现在这种借助魔网的力量另她无所适从。 “抱歉,废话又说太多了。”沐言习惯性拍拍脑门。 他突然感觉自己愈发衰老了当然是指心态,他明明只有20岁,却总是在操心事关至少一城、至大一国、再大乃至全人类的事情……这样不好。 “刚才丽娜小姐试图施法的一瞬间,我并没有感知到你向魔网发出的祈求,换句话说,你似乎是直接从身边调度的元素……对吗?” 丽娜神色一凝,手里瞬间出现一张卷轴。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仅次于真实身份,可却被对方这么轻易说了出来。 她还没撕开,沐言却看得眼皮一跳,阿玛瑟的女人脾气真是大…… 看这颜色应该是五环卷轴流星火雨,就是当年在伊莫特鲁替他攫取那一笔巨额经验的东西。这个法术最大的特点在于泛用性,它可以作为一个大范围法术来用,那时平均到单位面积的强度只是四环。可如今这么一片狭小的空间……他大概要被陨石砸成糍粑。 “千万别误会,我是说……我们是同类。” 说着,沐言身边环绕起红、蓝、紫三颗元素凝结成的光球,暴躁的元素在其中激荡,但又被很好地约束、稳固成一团,这种奇妙的景象让丽娜收起了疑惑。 “你也……等等,你认识洛罗夫?” “洛罗夫?”沐言微愣,他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也来过珈蓝,甚至还认识依德丽尔。 “我的确认识他,但这和我接下来要说的没什么关系。”沐言道:“或许你已察觉,元素是有‘生’与‘死’之分的,但对于大多数法师而言,这一点只有在法蓝城,在这座结界笼罩下的区域内才能实现,或者说‘开启’这一技巧。但只要离开了结界的荫庇,就会重新被魔网桎梏,不管你再怎么用力,都无法自由地操控元素。 “这才是魔法应有的样子。” 元素球在沐言身边环绕,相互融合并发生变化,颜色也来回切换着,几乎所有的元素种类都呈现在丽娜面前,整个过程中她也没有察觉对方与魔网之间的联系。 “这就是我想说的重点,囚笼并非结界,而是头顶这片无边无际的魔网,相反,结界是最后的庇护所,有了它,法蓝城才称得上是圣地。但照眼前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终有一天,人们会抛弃自己的庇护所,转而拥抱囚笼…… “这也是你想要知道的‘以后’。” 话音落下,丽娜也陷入了长思,久久都未开口。 今天接触到的东西对她而言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但又和她的经历以及过往思索完美衔接,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追寻真相的过程对大多人而言是一个不断说服自己,心里暗示的过程,她现在的确需要时间。 “你说的这些……为什么我从未听威廉校长讲过,难道他也不知道吗?还有,你之前提到的那些名字,他们都去了哪儿?”丽娜问。 “威廉校长,他或许以后会知道,并且我毫不怀疑他会成为这些名字之一。”沐言道:“结界并不是永久的,它需要每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参与维护。而那些人,恰好踏入了传奇的门槛,但传奇之后……” “传奇之后会是什么?” 丽娜有些迫切,她突然想起了和自己鲜有交流的父亲。 沐言看了她一眼,觉得现在还是不把老爷子捅出来的好。 “这个问题放到以后再谈吧,现在对你而言还是太早了,丽娜小姐。” “可是……” “是时候离开了,丽娜小姐,等你什么时候可以像我一样自由掌控元素,或许我会考虑告诉你。” 沐言打了个响指,两人重新出现在秘法大厅门口。 丽娜还想说些什么,可沐言却已抬脚踏入一道传送门离开了。 “再见~” 临走前她看到对方的口型如是说道。 第四十三章 秘藏V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和丽娜分别后,沐言并未回家,而是去了位于法蓝城最中心的真理广场。更新最快 正好是暮色时分,广场上的白鸽在下沉的夕阳中飞舞,拉出长长的影子,如同搭在长凳上的衣物。 广场人很少,显得有些空旷,这一切大概因为四周矗立的雕像都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压。 换句话讲,这地方是被“导师”们注视的地方。而珈蓝那些不称职的法师,就像没有认真复习功课的孩子,谁也不肯被导师注视着,所以这儿反而显得清冷,只有在盛大节庆时人山人海。 毕竟到了那种时候,混迹在人群中时,也就没几个人在意“被导师注视”的尴尬和无奈了。人多能壮胆,这一点无论在哪儿都是成立的。 最中心矗立的雕像是珈蓝六人议会之一的传奇法师安东尼克拉克,即魔女艾玛的爷爷。 他也是近百年来珈蓝唯一的传奇法师。在他之前好歹有雷斯林和格雷泽这对师徒,但在他之后,就仿佛断了代。 雕像是他骑在白马上,举着法杖奋力向前探出上半身的样子,带着某种象征意义。要是问一个克拉克家族的人,他或许能背出几千字的家训和教诲,换做认真学习的珈蓝学生,也至少能讲几百字的人生感悟。但在沐言看来,用“抗争”来概括就足够了。 这位老法师很有趣,沐言在资料中看到了他早年的笔记,基本可以笃定这位在那时就已经触摸到传奇的界线了,只是他被人告知了什么,因此刻意徘徊在界线之外,寸步不前,才得以多活了一段时间。 后来有一年艾玛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女儿出生后,老法师才加入了六人议会,进而成为传奇法师,从此不知所踪。 相当讽刺不是么,在外人看来传奇是荣耀,法师的归宿,是真理的彼岸,是美好的天国,以至于所有晋入传奇的法师都沉醉其中无法回来。可实际上,对不少人而言,他们清楚那是踏入死路,可他们却毅然这样做了。 安东尼的雕像是他消失前一年铸造的,也是他女儿出生,本应该尽享天伦之乐的时候。选择留下自己最幸福、最意气风发的样子,然后勇敢地去面对绝望,这大概就是最悲凄的抗争了吧。 沐言把手放在雕像底座上,摩挲过粗糙的表面,直到某处有难以察觉的突起。 他把一部分感知浸入其中,其他的铺在整片真理广场上,观察每一个人的动向。 当广场上没有一个人注意着他的那个瞬间,白光一闪,学者突然消失了。 …… 事实上先前沐言对丽娜撒了谎他所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结界吸收的魔力不全用来维系自身,还有一半被储存了起来。 前文我们提到过,在法蓝城下面是一片魔晶富矿,因此珈蓝学院设置了一个永久的大型传送道标,使得外出的师生随时可以搭建传送阵回到珈蓝,所支付的能源也来自这座富矿。 而结界,正是在向它输送魔力。 经过特殊的转化流程,这部分魔力在地下被外放并固化成纯粹的晶体。虽然在密度上无法和天然魔晶矿媲美,但它纯度极高,利用起来更方便。 安东尼**师的雕像,就是通往地下的入口,这也是他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段不算漫长的传送间隔后,沐言抵达了地下。 因为最初珈蓝建国时六人议会就下过死命令,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开采这片矿脉,所以雕像是唯一的入口,沐言也是自安东尼失踪百余年来唯一一个访客。 地下一如既往的幽暗、漆黑,适应了夜视之后,沐言借着各色晶簇发出的微光摸黑向前。 “一个法师竟然在黑暗中小心翼翼……”他不禁撇撇嘴。 这里魔力过于充沛,而光又是火的上位元素,他担心一个光亮术下去整个法蓝城都会被炸翻天。 持续往前,路过一个拐角,进入大厅,正中心矗立着一块两米多高的乳白色水晶。毫无疑问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水晶里氤氲着牛奶似的光芒,但微微发黄,像是沐言小时候喝过的香蕉奶昔。这就是先前在秘法大厅聆听到的声音的源头,而且他现在应该处于浮空城正下方。 从秘法大厅继承的资料里没有提到这块水晶,它第一次出现是在信仰历62年,也就是十二位白袍法师于黑棘森林自爆后的五年,也是塞因沙威廉女士消失的那年。 有趣的是,这也正是在珈蓝所有记载中,“雷尔勒”校长任期结束的那一年。所以沐言有理由相信,这块仿佛凭空出现的石头是那群“雷尔勒们”一同铸造的。 它是全领域静默结界的核心,用妮可的话来讲,里面藏着一个老化、迟钝、该退休的处理中枢。后续那些法师所做的补充工作也不过是唤醒它,维护它,并录入一些“违禁”的信息,诸如元素融合、掌控元素、脱离魔网之类。 至于唤醒的方法,自然也是上述这些,这些手段仿佛无法伪造的身份铭牌,完美区分了信仰神明的施法者以及真正的法师。 就像沐言告诉丽娜的那样,晋入传奇不是偶然,也不是突变,很多天资卓绝的法师在探索真理途中就已发现了元素呈两种形态,即他们在不经意间已经开始掌控元素了,只是对魔网的依赖大过了这部分本能,直到晋入传奇后才意识到真相。 换句话讲,传奇代表了一种权限的开启,一个全新领域的开端。 弥娅用于塑造这个世界的鸡尾酒神力可以被分成三份,而“探索世界的真理”即发现这一事实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探索者会慢慢掌握控制它们的方法,这便是弥娅的本意。 至于魔网,她只是想以此来引导探索者们接触元素,进而掌控元素并脱离魔网。就像婴儿蹒跚学步时的辅助车一样,当他渐渐长大时总有一天要摆脱这玩意儿。 当彻底摆脱了魔网,成为传奇后,法师就可以自由地穿梭在洛坎和赫鲁两个世界,继而掌控灵魂,看清世界的本质。 这个过程必然是渐变的,换句话说,唯有慢慢摆脱魔网的法师才有机会晋入传奇。 比如在黑棘森林自爆的那十二位。 不得不说乱世造就英雄,信仰纪元之初,牧马平原涌现出的人才如群星般闪耀,这部分摸索到了钥匙的人不仅帮助李奥瑞克统一了牧马平原,并因为卓越的天资惊动了元素之主。她一瞬间看清了人类这个种族的无限潜力,并不顾一切地想要摧毁他们。 于是才有了仙吉尔的诡计。后者诓骗试图脱离晨星的人,不惜赌上自己的名誉,赌上精灵整个族群的声望,向着元素之主起誓,承诺会伸出援手,然后失约,让他们全部战死在黑棘森林。 至于后来梅米昂为什么要用同种方式诓骗图灵的剑士们……大概只是他不想看到仙吉尔骑在自己头上吧。 后来的这段岁月,法师们升起结界,试图为学徒们搭建真正自由的乐园。伊卡莉由此失去了对法蓝的监视,便让元素高塔展开对珈蓝的渗透。他们很有分寸,生怕引起珈蓝人的敌意虽然在沐言看来这份小心翼翼显得很多余。 信仰历114年,真理广场增添了四尊雕像,是元素高塔四位“战死”的主祭。资料中记录他们死于对灰之主玛济斯的围剿,后者是结界的维护者之一,最后一次维护记录是在信仰历113年,或许也是那次让他露出了马脚。 …… 信仰历274年,珈蓝学院魔法科的课本开始了每50年一次的“更新”,涉及十二位战死法师的内容被陆陆续续更改,删减,最终只留下了他们的法术。 有趣的是,其中某一个版本,连这群人的名字都被删去,后来又加了回来,沐言无法想象这其中经过怎样的博弈。 …… 信仰历391年,珈蓝图书馆的部分典藏被元素高塔借走,声称誊抄后予以归还,但至今都没有“誊抄完毕”。 次年,浮空城纳拉达克升起,图书馆的一部分典藏被送进星耀图书馆,从此不接受学院以外人士的访问。 这也是学院的反击,但在元素高塔的步步紧逼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类似的渗透时刻都在进行,并卓有成效。早些时候还有不少书籍记载着掌控、融合元素的方法。可随着持续渗透,这种记载越来越少,能接触传奇门槛的法师也越来越少。 格雷泽在成为珈蓝百年不出的天才时,他的前二十年人生中从未阅读过一本有类似记载的书籍,直到他出现在赫鲁前,元素融合都始终是个梦想。 …… 沐言把手放在这块水晶上,四周的晶簇开始发光,不断有粉尘从上面脱离,汇聚在他身旁,氤氲起一片梦幻的光幕。 这既是元素掌控,也是元素融合,脱离了魔网,是法师主宰元素的象征。 它是钥匙,也是身份的见证。 水晶原本明灭的光芒此刻达到了顶点,刺眼的光照亮了整个地下,沐言也感觉自己瞬间被温暖包裹着。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身份判定通过…… “欢迎你,我们的学徒…… 声音亲切,但又苍老,沐言不由得鼻子一酸,这一刻他想起了格雷泽,想起了扎老师。 他回想起记忆中那些逝去的名字,他们为了魔法的传承不惜牺牲自己……他仿佛看到无数先贤都在对他微笑。 “感谢你们,老师们。”他在心中默念。 身份验证通过后,水晶的操控方法一并涌入脑海。 这对珈蓝的法师们而言或许很难,因为它是一种全新的操作模式。可对沐言来说它再简单不过了,它就是地球上那些计算机操作系统的雏形,输入指令,得到反馈,根据反馈再矫正指令等等,最原始的人机互动。 此时他仿佛与水晶融为了一体,感知被无限增强,就像戴上了头盔的x教授,他可以将感知铺满珈蓝学院的角角落落,感知到每个人。 他看见道恩教授在屋外的草坪上晒太阳,不小心睡着了,系着围裙的保姆阿姨出来替他盖上毯子…… 他看见阿玛瑟坐在露台静静看书,手边放着一杯咖啡,丽娜正在远处默默看向这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靠近打招呼…… 他看见塞因沙图书馆门口,三个学生刚走出来,两人议论着歌剧院最新的演出,旁边明显家境贫寒插不上话的少女则满脸局促…… …… 这一刻,他如同全知全能的主宰。 但紧接着,他的行为招来了窥视,头顶仿佛有人在向下张望,沐言二话不说收回了感知。 他很确定,再慢一秒就会被伊卡莉发现。当他凌驾于结界,成为自上而下观察的眼睛时,就不再处于结界的保护中了。 除了检视整座校园,他还可以在系统里留下自己的心得体会,这样一来它就会变成书籍,被存放在秘法大厅,供后人阅览 但沐言明显没这个兴趣,他要做的,是另一件更有趣的事。 他把剩下一只手也贴了上去,然后在脑海中呼唤辅助ai妮可。 宿主在呼唤妮可喵吗? “没错,是我。你可以试着联系水晶里的处理中枢吗?” 那个懒惰的大叔吗,我试试! 一阵尝试后,妮可有些沮丧道: 不行,大叔睡着了,妮可都快要揪断他的耳朵了,都没法让他醒来! “那……我给你权限,你试着能否操控这片矿脉的能量。” 沐言把先前借由水晶获得的力量转交给妮可,对方只是个ai,与水晶里的属于同类生物,应该不会像他一样被伊卡莉发现。 然而他对妮可的了解并不充分,她之所以是辅助ai,就是因为自身处理速度的局限性…… 瞬间,水晶的光芒开始剧烈震颤,抖个不停,周围隐约还有元素火花的爆鸣声。 啊啊不行!妮可一个人做不到……妮可尖叫道。 “夏穆,上!” 他刚发出指令,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在心中响起,两人仿佛有种默契。 内存不足,双核模式启动。 嗯……这算什么,主动英雄救美吗?沐言不禁摸了摸鼻子。 有了夏穆帮助后,水晶的光芒逐渐趋于稳定了。 “怎么样?”他忍不住问道。 回答的是夏穆。 系统兼容中,目前进度68.45%,预计剩余时间15秒,14秒…… 安装成功,一阶段测试开启,请宿主切断联系。 “切断联系?”沐言收回了手,白光瞬间消失,周围也暗淡了下来。 “夏穆?妮可?” 他试着在脑海中呼唤,可消息如石沉大海。 “所以……是成功转移了吗?”他再次把手贴在水晶上,表面一阵紊乱的光颤后,水晶上浮现出两道身影。 一个是身穿知识之轮的学者夏穆,一个是女仆装的猫娘妮可。前者表情木然,后者一脸雀跃。 沐言松了口气,紧接着微笑道: “你们不和我打个招呼吗?” Ps:书友们,我是夏牧訸,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嗯……大概是瓶颈吧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其实这一段故事的走向大家应该能脑补个大概,无非是改变,救赎等等等等…… 这部分在一年前就构思好了,也写出来了,前段时间整理大纲时改了改,觉得可以拿来用。 但当我写完这部分,准备开始衔接时却感觉不太对劲…… 怎么说呢,以今日的眼光来看,那个故事显得有些幼稚。 怎么个幼稚法呢……就是那种常见的“革命”桥段,甩出一个新技术,新发明,新思路,然后引领潮流,进而造成混乱,在浑水里摸鱼如何如何……个人对这种桥段的第一印象停留在舞大的《恶魔法则》里,第二印象就是蕉大的《赘婿》了。变革永远不是简单的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太考验头脑和知识面。 在动笔前我不觉得有什么,但实际上自己成为作者后才突然发现,自己和那些人在情绪以及大局上的控制天差地别,写出来就很……不伦不类。 是营造爽点的“桥段”,却写不出“爽”感。是深刻的思潮变革,却写不‘厚重’感。 大概这种感觉。 后者跟我的阅历有关,前者则跟实力有关,爽文才是最难写的,因为大卖的作品本质都很爽,因此才赚到钱了,而赚钱才是最难的,这一点是共识。 就像《闻香识女人》里弗兰克中校说的那句“lt as too damn hard.”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说,这本书不是爽文,因为我不会……是真的不会……要是会我早写了…… 从三天前开始,基本就在对着ord发呆了,好不容易挣扎出几个字就又被我删了,加上最近发烧,脑袋木木的,状态越来越差。这大概是一个恶性循环吧,很伤士气那种。 这本书写到现在,已经不是“作品”了,成了我的执念,每天不想想这个故事都觉得失魂落魄,但就是没法跳过这个坎,把想法变成顺畅的文字。 我想大概要放一放,想出一个合理的骨架,再往上蒙皮,套细节和故事桥段什么的,整体捋顺了才能继续往下写。 去年10-12月大概是这本书最艰难的两个月,评论区被铺天盖地的差评淹没,我是个比较敏感的人,可偏偏又抖M的不行,每一条评论都要看,以至于那段时间经常陷入自我厌恶中无法自拔……记得有一条是“总感觉作者的文字少了点什么,写不出那种场面”,印象之所以深刻,大概是他切中了要害吧。 阅读量和积累都不够,不足以支撑自己的思路。 所以大概又要停更一段时间,一来看看别的优秀作品,二来重新打磨这一段,甚至有可能写一些简单的,不这么费脑筋的东西来换换思路。 就像故事里的主角一开始总是杀低级怪一样,而我一上来就面对了关底BOSS,给自己制造了难题,所以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嗯……也没法承诺什么,烂尾和太监是不会的,因为成绩已经扑了,反而没那么多顾虑,只想把它写完整,毕竟是第一本作品,构思了好久的故事,不想写崩。 这一卷会很长,写完后再有一卷就完结了,预计不会超过200字,下次复更时会带着存稿回来,希望那个时候你们还在吧。 以上,感谢您的阅读和支持(并认真地请求原谅)。 ——夏牧訸 啊……我还活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是一个单章。 长求总的话,可以简单概括为:开了本网游题材的新书,这本还在写,稿子攒够了就发。 嗯……下面我来扩写一下,顺便为自己申辩两句。 其实辩驳和解释什么的,都很无力,这就像男女双方吵架时,一旦男人铁了心,无论女人说什么在他看来都是无理取闹。反之一旦女人铁了心,男人说什么都是花言巧语一样…… 但我觉着吧,该说的还是要说,分享一下心路历程。 …… 先说《黄昏编年史》。 那天发完单章后我换了种码字的方式,用笔写。 大多数时候是阅读了实体书,或是看了《死亡诗社》和《闻香识女人》里的经典演讲后有了灵感写写剧情,所以稿子积累的很慢,这一点跟我笔力不够有关。尤其是对一个更擅长“编梗”和“造段子”的人而言,设计氛围的变革实在太难了。 但终究在写不是么,网文这东西就跟学车一样,没亲自上去试过,哪怕科目一满分也无济于事,我老爹怎么说也开了七八年车了,现在依旧无法对车前和车后的距离有个直观印象,倒车入库永远要副驾下去指挥着来。 天赋不够的我现在也差不多处于这个水平。 作者觉得够了,点到即止,读者感觉没讲明白。作者觉得没点透彻,多加解释,读者觉得在水字数……一个把作者感动到泪奔的情节,在读者看来却满纸尴尬,这就是主视角的狭隘,也是大多数作者的差距所在。我几乎每天对着ord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总之还要练习,但练习的方式绝不是闭门造车,这一点就像最好的学习地点永远是教室,而不是你自认舒适且自律的家一样,氛围和心态完全不同。 对一个作者而言,起点的“作家页面”就是所谓教室。 所以我又开了本书。 《黄昏编年史》的稿子攒了20章左右了,计划第五卷写完后再开始发。 …… 然后说说新书,名字就不说了,一本很俗的网游,我就不用关键词提炼了,那样会显得没有新意。 说是“新书”,其实同样很早前就写了。是毕业那年投职文案策划失败,无聊时自己熬了好几个通宵写了份游戏设定,加了一大堆捏他和致敬桥段进去……结果后来全成了《黄昏编年史》里的回忆内容。 姑且可以当做《黄昏纪元》的番外来看? 游戏:现实大概91开,这一点或许争议较大。 我倒觉得游戏这东西脱离不了现实,看现在的游戏文化就知道,七年前写游戏的人哪儿接触过什么主播和自媒体?同理,七年前谁敢想象E3上会有大厂说“我们今年做了个手游,还是倍儿香的炒冷饭”……还不得被口水淹死? 游戏是时代产物,必然要书写环境和背景,并且游戏与人、与社会之间的摩擦也是必不可少的,不应该被完全舍弃。 然后,既然是“新书”,那就会避开很多雷区、毒区,必然会写的畏首畏尾。但依旧保留个人风格,比如说各种梗,比如说不虐主的情节反转,又比如埋藏不深的细节和伏笔。 10字底稿,进入不可名状的贤者状态会少一些。 …… 然后是一些废话。 其实抱着“开一本简单的书练练笔”这种想法开坑的行为,先前也有过,同样是偷摸在写,而且那段时间摸鱼摸得很爽,大概是在《黄昏编年史》里不能写的东西全写出去了,所以顺带这本书也文思如涌。 但那本书没几个人发现,书评区至今荒芜,就给了我一种“摸鱼不会被发现”的信号。 (虽然后来它被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E救不了中国人同学发现了) 可这次不一样,我才写了没几天,书评区就沦陷了……清一色的质问,似乎我前一篇单章完全没讲清楚。 别的作者开新书都有老读者保驾护航,至于我……我没选择这么做。 没底气。 毕竟欠你们一个完整的结尾,这话也没法开口。 我甚至YY过一个场景,某天你们听说某本网游火了,兴致勃勃地点开一看,握草!《黄昏纪元》??这不是那本扑街书里的游戏吗,难道说作者和夏牧訸那个扑街PY过?然后一看作者名字……惊了!这家伙啥时候偷偷摸摸开了本书!还这么好看! 啊……想想就要爽死了。 但YY毕竟是YY,可能在大多数人眼里,此举不外乎“太监跑路”之流。 我也由此理解了大多数作者为什么要开小号的原因了。 最后再次感谢Riolx同学,如果没有你,应该不会有这篇单章,写完后我才意识到它很有必要,起码告诉那些在期待的人我还活着,不是卷铺盖跑路了。 嗯……就这些,码字去了,有什么跟我聊的,就发在这儿吧,一如既往地不看评论区。 角色回顾及前情提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俺寻思这一章的标题叫‘摸鱼作者的自我救赎’会不会更贴切一些……) I: 德列斯:珈蓝学院斥候科的学生,为人低调,命里缺钱,因此佣兵经验异常丰富。第四卷开篇,为了赚取高昂佣金出现在白岩矿场,而后被沐言装扮成了团队的救世主,并救了马丁。第五卷开篇,因‘白岩矿场’事件与部分同学结怨,并卷入塞缪尔·图雷安排的阴谋里,和自己钦佩的尤金团长决裂,基本失去了继续做佣兵的机会。 前脚加入阴影脚步,后脚阴影脚步就被瑞奇控制了……随后沐言为了与扬森见面,借他之名敲开威廉家的大门。 法蓝城六人议会:凌驾于皇室之上的议会,可以说国王是议会的傀儡,可随着建国初期元素高塔的渗透,以及传奇法师相继消失,逐渐变成高塔势力,崇尚“血脉”。目前六家中仅有两家坚持“真理才是魔法的根源”,即“真理派”。 1.威廉家族: 葛洛卡·威廉:珈蓝的初代校长。 塞茵莎·威廉:威廉家族的城堡命名来源,塞因沙墓园也是她修建的。 怀特·威廉:现在的校长,在沐言的引导下察觉到什么,为了保护沐言,让他在珈蓝学院就职,担任道恩教授的助教。 道奇·威廉:威廉校长的儿子,死于第三卷(60章左右),荆棘花挑战赛的动荡。 扬森·威廉:威廉校长的孙子,起初自闭,之后在沐言的帮助下打开心结。 2.加西亚家族: 道恩·加西亚:校长的弟弟。珈蓝学院的教授,德高望重,知识渊博,堪称人类学者的极限。 (晨星分裂时,从加西亚家族分出来的旁支,和本家到现在依旧保持着良好联系) 3.克拉克家族: 安东尼·克拉克:格雷泽之后的最后一位传奇法师,漫长的一生中有许多子女,甚至乱了辈分。 盖恩·克拉克:克拉克家族的现任族长,路西安·克拉克的父亲。同时他也是安东尼·克拉克的孙子——安东尼老爷子140岁时他才出生。 路西安·克拉克:盖恩·克拉克的儿子,珈蓝的天才法师,已毕业。第四卷开篇出现在队伍里,笃信自己的信条。 艾玛·克拉克:魔女艾玛。路西安的未婚妻,同时也是安东尼·克拉克的私生女的女儿——她母亲出生那年,安东尼恰好消失,144岁。 4.图雷家族: 塞缪尔·图雷:一个擅长动脑子的贵族法师,与路西安、巴里等人本属于一个圈子,在路西安毕业后,与巴里逐渐敌对——仅限于熟人不对头,实际上是共犯。 5.佩雷斯家族: 巴里·佩雷斯:一个和兽人一样强壮的贵族法师,满脑子都是女人。 6.卡特家族 II: 沐言和他的小伙伴们 详见第三卷103.5章 III: 关于前情提要,我想了想,感觉不太好总结,都是一些琐碎的事,大概就是珈蓝目前是一团泥沼,虽然头上顶了个罩子(全领域静默结界),再加上伊卡莉无法对人类直接出手,可依旧被元素高塔用七百余年时间渗透得差不多了,贵族奢靡,学生荒废,拜金主义盛行,空有“魔法帝国”的头衔,实际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沐言要做的就是在泥沼里挖掘出清泉,让其自救,顺便剔除元素高塔这颗毒瘤。 第四十四章 秘藏V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面对他的调侃,水晶里的两人反应各异。 猫娘妮可标准的九十度弯腰,背后还卷起尾巴,来了句暖心的问候。 至于夏穆,则面无表情的道出“无法识别”几个字。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死板。 沐言笑笑,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将手贴在水晶上,试着连接两个AI,发现与以前无异,只是因为AI从他身体里转移到了面前这一大块水晶上,他也无法随时随地与之联系了……即从手机变成了座机。 「二阶段测试开启」 夏穆面无表情道,然后沿着沐言的双手又从水晶回到了他身上。 但也仅有他回来,妮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性能明显比夏穆更强悍的她成为了新系统的处理中枢,夏穆则依旧扮演“资料库”的角色,继承了所有资料。两人分工明确,平分了七百余年来诸多法师们留下的东西,现在资料库可以来回转移,处理中心就得乖乖待在水晶里。 在这之前,负责管理这一切的是那个古老、沧桑的声音,早就如风中残烛一般,现在随着将担子交给猫娘妮可,似乎彻底陷入了沉睡。 测试结束,夏穆又回到那块水晶。 沐言摩挲着下巴,想了会儿。 “你们试试能不能调用周围的魔力,比如……让魔力浓度比现在降低90%?” 「三阶段测试开启」 「指令执行中」 两人几乎同时应答。 紧接着在水晶上,妮可挥舞着一个捕鸟的网兜,来回弹跳,试图捕捉空气中的元素精灵,忙得大汗淋漓。 这似乎是某种形象生动的工作过程拟人化——随着她网兜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沐言明显发觉周围的魔力浓度低了下来,空中隐约可以看到沿着固定轨迹缩回水晶的魔力网络。 这就意味着,沐言现在对法蓝城下这块储量惊人的魔力水晶矿藏具有完全控制权。 “很好。”他点点头。 “那么接下来是……试着释放一个法术吧,我记得资料库里有四环法术「连环冰枪」的元素框架。既然你们可以操控魔力,那么直接调用其来构造法术也不会有问题吧?” 「请确认指令,省略无意义词汇」 这么生硬的回答一看就知道是谁了…… “好吧好吧……咳咳,释放四环法术「连环冰枪」。” 「请确认目标」 沐言指着自己的鼻尖。 「指令确认,法术准备中……完成!」 短暂的停滞后,周围突然升起一圈晶莹剔透的冰枪,每一根都有碗口粗细,一米多长,齐刷刷对准他,尖端泛着寒光。 “啧,瞬发四环法术,机器果然比人脑厉害多了,而且还是自带魔力……” 白光一闪,沐言就出现在冰枪的包围网之外,耳边响起一阵叮叮哐哐声,冰枪相互碰撞,碎成一地粉末。 教科书一般的「连环冰枪」,这种塑形远大于元素成分的法术没有目标锁定,而且缺乏后续目标引导,甚至做不到空中转向。不过考虑到施展它的是两个只会照本宣科的AI,这也足够了。 “那么再来个厉害的,嗯……试试「冰晶爆轰」?还是以我为目标。” 话音落下,周围气温骤降,空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冰霜,一大块寒冰水晶直奔沐言而来。 后者打了个响指,一圈彩虹色震波疾射出去,在冰晶爆炸前击碎了它。 可即便如此,碎成齑粉的冰晶还是坚韧的完成了爆炸指令,沐言顿时被笼罩在白雾中。 “很好……瞬发五环法术,你们已经可以从珈蓝的魔法科毕业了。”学者掌心升起一团火,驱走了严寒。 “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宛如无尽的魔力为法阵提供了充足的能源、七百多年来法师们留下来的东西、两个运算水平堪比光脑的处理中心,再加上沐言的一脑袋现代人的想法……这四者结合起来必然不是加法。 某种程度上讲,通过法术能够实现的东西,现在他都能在这儿实现。 既然如此,不搞点大新闻岂不是对不起这么好的条件? 夏穆接管的资料库里,目前大致包括三种法术。 第一,是最早系统里储存的,也就是黄昏纪元里一个法师玩家可以接触到的所有法术,除此以外,更重要的是,这里面存在一种模拟技术。 地球上是没有魔力的。换言之,即便《黄昏纪元》这款游戏本质上是玩家的灵魂操作灵俑在真实的洛坎备份上胡作非为,可法术也并非真实,而是用信仰之力模拟出来的高仿货。 第二部分则来自于星耀图书馆的继承。 那些在这里留下了自己毕生心血的法师们有关元素操控和元素融合的想法虽然不成熟,但天才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让人惊奇,光是惊鸿一瞥带来的启发就足以让沐言萌生无数想法了。 至于第三部分,则是沐言后天学到的。 在赫鲁那段时间,资料库整理了格雷泽的手札和笔记,并结合沐言的心得体会将之整理成册,可以说是“格雷泽式元素融合”,包含了老法师一生的心血。 这三者仿佛提供了无数行现成的代码,沐言要做的就是将之组合起来,达到他的目的。 “调用格雷泽老师的幻术模型,嗯……红磨坊附近那个,生成一只……灰鳍猎手吧,这东西构造简单一些,也处在人形生物范畴。” 不到一秒,一只通体透明,皮肤表面闪着淡蓝色,肩上扛着鱼叉的鱼泡眼矮个子出现。 这东西是图灵东南沿海的12级精英怪,战斗力不在一个15级盗贼之下,不但不是鱼腩,相反在游戏初期它可是著名的玩家杀手。 不过危险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机遇,有幸遇见这只怪的盗贼玩家只要坚持一分钟不死,就能被NPC搭救,触发转职成刺客的机会。 灰漆猎手一出现,四下张望后就冲沐言冲了过来,它让沐言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片文章,鲁迅先生描绘的那个在月色下带着项圈刺猹的少年。 “铛” 三叉戟刺在法师盾上,触发抗拒火环,叉子和猎手本身被“砰”的一声击成碎片。 怪物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它就和“闹鬼的红磨坊”附近那些幻影魔兽一样。 沐言摸着下巴,又让夏穆召唤出一个。 他想起资料库里某位法师留下的“元素染色”技巧,这一构想之所以诞生,是这位法师为了让自己的火焰系法术变成绿色、白色甚至是代表寒冷的蓝色而发明的。 他用法师之手摁住灰鳍猎手,尝试用感知侵入它的身体结构,借用这种法术为其赋予颜色。 目前的怪物就像寥寥数笔勾勒出的简笔画,虽然轮廓线条很精致,但通体一个颜色,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幻象。 “上色”这道工序说起来很复杂,但实施起来却异常简单。尤其是在一个灵魂学大师兼传奇死灵法师兼元素融合掌握者面前,他还将那位法师的染色技巧加以改善,用元素塑造纯粹观赏用的肌肉纹理和身体结构,让它更精致。 几分钟后,猎手拥有了颜色,沐言松开手,它一落地就再度挥舞鱼叉冲了上来。 “铛” 同样的结果,这次四分五裂后,地上还多了“碎尸块”。 这即是刚才上的“色”,这东西不是幻术成分,因此幻术消失后脱离了出来。 将色块分解成魔力,让其消散在空中,沐言捏着下巴道:“把我刚才使用的法术和格雷泽老师的幻术模型结合起来,新建一个法术。” 「构筑完成,请命名。」 “嗯……就叫「建模术」吧。” 「‘建模术’记录完毕。法术序号No.11854」 “直接调用「建模术」,生成一只,嗯……食人花,就暮色平原那种高大肉食性植物。” “咕叽” 地底下窜出来一朵巨大的食人花,比当初夜色镇的怨魂花小一号,但明显更狂暴。 硕大的脑袋环视一圈,果断张开血盆大口朝沐言啃了过来。 沐言用「法师之手」挡住它,看着透明的涎水滴在地上,蚀出坑洞,感慨建模真是逼真。 “那么……再加一只黑棘森林的苍白之牙?” “嘶吓——” “暮色森林的枯木蛇?” “嘶嘶嘶……” …… 没过多久,整个大厅里就挤满了《黄昏纪元》中常见的各种怪物,豹追耗子狗摸鱼,鸡飞蛋打好不热闹。 他松开手,食人花一头撞死在法师盾上,沐言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接下来是浸入式体验……” 第四十五章 内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阿玛瑟眼里,自沐言从3月3日一大早离开后,他整个人就变得神神叨叨起来,哪怕吃早餐时嘴里也在叨念着什么“代入感”、“虚拟现实”、“浸入式体验”一类的神秘词汇。 而且他一消失就是一天,经常莫名其妙人就没了。 3月6日的一天,阿玛瑟正在院子里浇花,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人。 说是迎面,实际上以精灵出色的听力,在他于转角出现时就已发现,只是这段脚步声十分熟悉,所以并未引起戒备而已。 精灵抬头,发现访客正小心翼翼,似乎想给他一个惊喜。 “埃里克?” “啊嗯……阿银先生,没想到您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埃里克忸怩道。 阿玛瑟这才想起来,他们目前还处于“角色扮演”的游戏中。 “嗯……没错,”精灵笑道:“我听过您的歌声,那真是太出色了。” “感谢您的赞美。”埃里克说着客套话,脸上一点儿看不出做作,“请问……沐言先生在家吗,” “应该在吧,我也不确定。” 阿玛瑟微笑道,放下花洒,抬头的瞬间环视四周,果然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两人装模作样寒暄几句,他带埃里克走进屋子,而后埃里克熟练地在墙上一拍,隔音结界和荒漠法阵一齐启动,阿玛瑟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小心?” “那可不。”埃里克笑笑:“瑞奇现在已经完美代入了阴影脚步头目的身份,一门心思盯着沐言,整个组织上下都以为他俩的仇恨比无尽之海还深,我这趟出来找你,背后跟了至少三个夜级刺客,而且还都是珈蓝斥候科昔日的高材生,德列斯那小子见了都要叫前辈的存在……你觉得能不小心吗?” “……你们搞艺术创作的心都这么脏吗?” “啊哈~这要看是谁了。”埃里克耸耸肩,话锋一转:“说起来,我今天就是来验收剧本的。” “什么?” “你不知道吗?沐言说他给我看个好东西,不过缺少一些故事元素,于是两天前我就通宵赶了一份剧本出来。” “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阿玛瑟挠挠头。 谈话间,白光一闪,沐言出现在屋子中。 他顶着一副黑眼圈,但精神极为亢奋。 “你几天没睡了……”精灵忍不住问。 “别废话,搞定了,跟我来。” 沐言拽过埃里克,另一只手上燃起火焰,在木质地板上轻轻一摁,烧出一个洞,露出向下行走的阶梯。 “……这密道是什么时候修的?” “你昨天出去买菜的时候,别废话了,进来。” “你知道地板修缮要花多少钱吗……” 精灵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三人鱼贯而入,面前是一个小型传送阵,周围还散落着许多工具。 “我为什么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埃里克嘀咕道, “什么?” “没,没什么” 传送的白光散尽,三人来到黑漆漆的地下,一路向前,漆黑逐渐被水晶的光芒驱净。 这片空间空旷如足球场,四周的水晶被沐言清除了,只剩下最大的那块矗立在中心,正发出柔和的五色光芒,氤氲出美妙的幻象。 站定,沐言看了眼埃里克,欲言又止。 “不瞒你说,埃里克……”他叹了声,说道:“这一切还原的很棒,非常棒,以至于……我不确定你是否能接受。” “你忘了剧本是谁交给你的吗?”埃里克瞥了他一眼道。 “当然没有,只是……” “别婆婆妈妈了,你不是说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吗?我亲自来可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别让我失望啊!” “既然你执意要求的话,那好吧。”沐言对埃里克微微躬身,转向精灵:“阿玛瑟,收起你的抵抗,放松身体,我不确定这个幻术是否会对传奇剑士有用。” 精灵照做了。 水晶上的光芒逐渐变亮,流转的五种颜色融合成极致的白光,慢慢笼罩了整个场地。 随后光芒消失,四周的景色也发生了变化。 “睁眼吧。” 精灵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安详的小村子里,红砖白瓦,拱顶房屋。石板铺就的街道并不宽敞,但很整洁,放眼望过去,路上的行人也都是普通人类。 看起来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人类村庄。 “你们所见到的一切既是虚假,又是真实的。之所以虚假,是因为法术的构建本质上是幻术,即针对灵魂做手脚,可幻术是借由受术者自身的记忆与情绪在他脑海中生成的不稳定幻象,但现在这一幕是稳定的,因为它并没有搭建在受术者的意识上——也就是说你们的意识是这个世界的访客,而它,是真实的。”沐言解释道。“同时因为它以真实世界为蓝图,所以我称之为‘副本’。” “类似戏剧的舞台搭建,是这样吗?”阿玛瑟若有所思,“难怪需要一个剧本。”他看向埃里克,却发现后者脸上流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 “怎么了?”精灵向沐言投来问询的目光。 “你会知道的。”沐言传音给他:“你还不知道埃里克的故事,这或许会是一个机会。”接着朗声道:“那么,导游埃里克先生,你愿意直面自己的过去,为我们介绍这个‘副本’吗?” 埃里克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 “荣幸之至。” …… “这里是‘健康的山姆’蔬菜店,老山姆数学不好,经常被人骗,好在他拳头够硬……能代替一部分脑子。 “这是集市,以往人很多,现在天快黑了,店家基本都回家了…… “那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头是学者莫森先生,村子里最博学的人…… “至于她……”埃里克指着一丛木槿花里正在浇水的女人,声调渐弱。 “这是我的妻子,坎丝帕……” “是吗?”精灵神色一凝,他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只是遵照最原始的礼仪。“嗯……她很符合精灵的审美,是个漂亮的姑娘。” 沐言捅了他一肘。 “是吗?”埃里克笑笑,“镇子里的西蒙骑士也这么认为……”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阿玛瑟意识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三人穿过大街,来到一栋庄园门口。这建筑明显气派了一圈。 “这是镇长西蒙骑士的家,他是一个……嗯,彻头彻尾的混蛋。” 埃里克故作轻松道,突然扭头问:“我可以杀了他吗?” “当然。” “谢谢。” 埃里克走进去,和衣着整齐正准备出门的西蒙骑士撞了个满怀,后者顿时双目圆睁,露出惊恐的表情。 街上那些人之所以看不见他们,是因为沐言没有控制其做出相应反应,换句话讲,那些角色还没有被赋予AI。但西蒙不一样,他是一个完整的NPC,拥有背景设定。所以他见到埃里克,或说安东尼后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恐惧。 “你……你……安东尼!?你不是死了吗!” “是的,西蒙,你猜不到我从哪儿回来。” 埃里克神经质般低语道,语气不可抑制地颤抖。 阿玛瑟头一次见乐天派的作家先生如此愤怒,几乎浑身都在战栗。 埃里克的拳头狠狠挥向西蒙,后者经历一开始的恐惧后突然冷静下来,身为一名骑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攻击,还一脚揣在埃里克小腿上。 埃里克一个趔趄跪倒,被西蒙反拧着胳膊摁在地上。 阿玛瑟想出手帮助,却被沐言摁住了。 “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低声道。 西蒙此时远没有一开始那么惊慌了,相反,控制了局势后他反而面目狰狞。 “哈,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你还是这么弱小……这么懦弱……我既然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是吗?” 埃里克目眦欲裂,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他似乎将所有愤懑都呼喊了出来,“咔吧”一声,主动拧断了被反制的胳膊,在西蒙惊讶的眼神中转过身体,另一只手刺向他的心口。 “和那个贱人滚去赫鲁吧!!” 嗤 埃里克的手掌洞穿了西蒙,从他背后探出来,还捏着他的心脏。 后者不可思议地望着埃里克,嘴里咕嘟着血沫子缓缓倒下,接着身体也如烟尘般消散。 一同消散的还有埃里克压抑了许久的愤怒。 呼—— 作家先生轻轻舒了口气,静站了许久。 西蒙是假的,但他的伤是真的,不过此时的作家先生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真是头疼……身为副本制作人的我竟然能把自己弄伤,好蠢……”他自言自语道。 沐言笑笑,手掌轻轻抚在他肩上,柔和的蓝色光芒包裹着伤口。尽管这只是幻象,可身为同伴,此时不做点什么就太不应该了。 “不过刚才那一下很漂亮。” “是吗?这是瑞奇先生教我的。”埃里克立刻眉飞色舞,向沐言吹嘘起了瑞奇的“地狱式特训”如何如何…… 阿玛瑟始终沉默着,再次路过长街,经过那丛木槿花时,他才组织好了语言。 “嗯……其实我又多看了眼,她也没有那么符合精灵审美,比如线条太过丰满,皮肤也松弛没有弹性……总之……不是那样……” 埃里克看到他这副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良久,他才站起身,拭去笑出来的眼泪,拍拍精灵的肩膀。 “真是天真的精灵……不过谢谢你,阿玛瑟。” 第四十六章 正义可不会伸张自己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从那天后,阿玛瑟就再没去过地下,反而是沐言依旧每天神神叨叨,埃里克也时不时来一次。 于是精灵的日常就从一个人嘴里唔哩哇啦他听不懂的东西变成了如今的两个,成天谈论着诸如“象征手法”、“多线叙事”、“开放世界”、“多结局”之类的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完全想不起来的东西。 他也没空去搭理这些,因为这些天丽娜来的格外勤快,沐言又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他只好出来招待。 于是精灵又时常回想起沐言说过的话 “两人不能走太近……” 所以他始终不知道该对丽娜抱有何种态度,感觉分外古怪。 时间在这样的别扭中一天天过去,来到了3月11日。 也就是珈蓝真正意义上的开学日。 …… 天还没亮两人就已动身,沐言说要带精灵去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看戏。 两人一路来威斯冬大礼堂的圆形穹顶上。 作为珈蓝的主建筑,威斯冬大礼堂高422米,共分为三层,通体大理石建造,圆形拱顶采用了色彩鲜艳的弗雷德红石,这种石头在阳光照耀下宛如红宝石一样炫彩夺目,并且还能将阳光转化为魔力——只是效率低下,聊胜于无而已。 大礼堂每学年只会被使用三次,分别在开学、夏休和期末时。其中还伴随一次传奇法师格雷泽的演讲。 两人站在四百多米的穹顶上,下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时间尚早,但礼堂门前的广场早已聚集了大片学生,均匀地分成两个群体,泾渭分明得有些奇怪。 正如一些游戏评论者说的那样,《黄昏纪元》影射现实,剥去了美好的外衣,只留下血淋淋的现实供人肆意欣赏。 眼前这一幕,就是对这种现实最完美的呈现。 学生大致分为两个群体,即骑士学员和贵族学员,人数对半分。 前者中法师的比例不足百分之一,而后者则占到了1/5左右。 但是,有件事在前面赘述了许多次,即珈蓝学院自从扩招以来,人数翻了10倍。 换句话说,这么多人里“底蕴悠久”的贵族只占1/10,可它们却是对半分的…… 那么贵族阵营里多出来那部分——那一大部分——都是些什么人呢? 笑容谄媚,姿态卑微,摇尾乞怜的狗腿子们。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谄媚者,他们匍匐在地,环伺在自诩纯正的贵族身边。 踏入珈蓝学院就耗尽了这群人的最后一份力气和尊严,于是当他们发现珈蓝并非天堂,而是更水深火热的地狱时,几乎下意识地选择了屈服。 而剩下那一半人里,也并非都是德列斯这样的。一来他们是被贵族群体挑剩下的,二来入校时日尚短,还无法说服自己抛弃最后的尊严,还在坚守梦想和追求富贵中摇摆不定…… 不出意外的话,这部分“摇摆者”最终也会迈出那一步,然后他们空出的位置被新生填补,新生再一分为三,留下的留下,跪下的跪下,摇摆者依旧踌躇…… 就像一道被岔路分割分为三支的河流。 但很可惜,河流的尽头却并非汇入江海,而是涌向臭气熏天,腐臭味令人绝望的泥沼。 沐言默默望着这群人,也不再对阿玛瑟科普礼堂的过去。 突然,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故事的主人公竟然还是沐言的熟人。 …… 德里奇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站出来。 或许是不忍看着这个同乡的少女落入魔爪? 但愿吧,总之看到巴里·佩雷斯对她献殷勤,他就脑子一热跳了出来。 毕竟他对巴里和塞缪尔他们的那些勾当可是清楚得很呢。 清楚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德里奇同学,我想你该给我一个解释。”巴里稍显诧异,紧接着用玩味的眼神注视着他。 “你为什么要分开我和朱迪小姐,哪怕是横刀夺爱也要讲究先来后到吧?” 这家伙竟然装出一副文绉绉的样子,呸! 德里奇在心里啐了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巴里阁下。”他护在少女面前,冷声道:“你那肮脏、罪恶的想法在场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只是慑于你的恶名不敢说出来而已!” ——“完了,这个蠢货,还真把友军都推给敌人了。” 沐言一拍额头,仰天长叹。 毫无疑问,德里奇的做法是正义的,但正义不等于正确。 他的言论完全是在把火往别人身上引,他明明知道在场的人因为畏惧、怯懦而不愿站出来,不愿说真话,却还寄希望于他们能勇敢的站出来声援自己……这真是脑子一热的代表。 果然,听他这么说,巴里反而有些猖狂地笑道:“哈哈……德里奇同学,出于一名贵族的风度,我可以原谅你的恶语中伤。但你将试图将无辜者带入自己阵营的做法真是令人作呕。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请务必大声说出来,我相信真相是永远藏不住的,你必然会得到其他人的声援。” 巴里肆无忌惮的样子让德里奇脑子热得发烫,他环视一圈,至少看到三双躲躲闪闪的眼睛。 “是的,会有人认可我的!泰莎,卡蕾丝,奥德丽,你们……” 话说到一半,德里奇突然语塞。 同时,被他提到的三位女生无不投来厌恶的目光,接着戴起兜帽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德里奇的脑子顿时冷静下来,他反应过来了…… 他被戏耍了。 接下来他难道要对那三位少女说:“麻烦你们三位将自己被巴里骗上床的龌龊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讲出来吧!这会警醒一位即将受骗的少女!” 能吗? 怎么可能! 如果受害者有这么勇敢,如果受害者能得到声援,如果那些事还会被藏起来吗? 他恨不得反手抽自己一个嘴巴子,真是傻得可爱。 这时巴里笑了。 “我记得她们,三位美丽的小姐。”巴里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大声嚷嚷道:“泰莎,卡蕾丝,奥德丽,正义的骑士德里奇先生在召唤你们,你们人呢?或许你们可以和他一起,证明我是个卑鄙的人!” 装模作样喊了几声,他摊摊手。 “瞧,没人支持你,可怜的德里奇同学。” 德里奇脸色一片煞白,他清楚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声张正义的人或许在一开始就该有这种觉悟,但他显然还没做好心里准备。 见热闹没得看了,周围的学生也一个接一个散开。 实际上他们对过去,现在,以及即将发生的事再清楚不过了,并且没多少人觉得德里奇值得同情又或是怎样。在他们看来,德里奇就像一个自不量力的蹩脚骑士,骑着一匹矮脚马,妄图用这样滑稽的方式挑战自己定义的“邪恶”。 该如何评价? 可怜?悲情? 或许吧。 但类似的悲剧看了太多次,为数不多的眼泪早已流干,又或是打心底里麻木了,与其有功夫在这里同情别人,倒不如想想接下来的学费去哪儿筹,以及如何跻身真正的贵族群体等等。 这群人一走,原本看起来似乎是均势的局面荡然无存。 从高空俯瞰,德里奇一人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前,宛如螳臂当车的虫子。 然而此时,始终被德里奇护在身后的少女却察觉到有些不太妥当,她拍拍德里奇的胳膊,对他报以感激的微笑。 少女来到两人中间,面对巴里在内一众贵族毫不掩饰的贪婪眼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 她一只手抵在胸口,一只手捏着裙角,微微躬身行礼。 “巴里先生,感谢您的盛邀,但我思考后还是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出席那样的晚宴……” 巴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巴里背后的贵族们也愣住了。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少女竟选择了为德里奇说话。 “你想清楚了?” 巴里也撕去了假惺惺的伪装,露出真实的嘴脸。 “想,想清楚了。” 虽然胆怯,但少女还是异常坚定。 “很好,很好,很好。” 巴里气极反笑,强忍着怒气问:“那么……‘固执’的朱迪小姐,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全名吗?” “朱迪·霍普斯,先生。” “哦,霍普斯,听上去是费伍德人的名字?” “是的先生,霍普斯是‘象征希望的小草’的意思。” “很好,我记住你了,希望你也能像名字里那样,充满希望和韧性。” 巴里深深看了她一眼,咧开嘴,露出整洁的牙齿。 接着他的目光掠过少女,径直投在德里奇脸上。 “那么,德里奇先生,别人的事解决了,我们的私人恩怨是不是也解决一下?” “什么?私人恩怨?” 刚喘了一口气的德里奇又不得不紧张起来。 “没错,私人恩怨。关于你刚才在大庭广众下对我的诽谤,我们在听证会上谈谈吧。希望那个时候还有人为你讲话,比如……‘象征希望’的朱迪小姐。” 他耸耸肩,背后传来一阵哄笑。 说完他带着人转身离开,留下面如死灰的德里奇。 第四十七章 听证会(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听证会是什么东西,那小子为什么脸都白了?” 精灵忍不住问道。 “是个很糟糕的东西,但出发点是好的……”沐言苦笑道。 精灵社会中是没有这种该死的制度的,因为精灵都是演说家,会因为一个矛盾私底下辩论几十年,最终让戾气被时间冲淡,消弭于无形…… 这种天赋人类学不来。 珈蓝的听证会类似陪审团制度,但又不尽相似,不过最初都旨在公平地解决矛盾,这一点和地球上完全一致。 甚至于,这项制度的发展轨迹也和地球上一样走偏,它逐渐打着“科学严谨、客观公正”的幌子沦为某些人手中的工具,就如米兰昆德拉说的那样,这是一个诗人和刽子手共治的时代,而听证会就成了诗人手中的笔,为刽子手书写辞藻华丽的伴歌。 回到洛坎,珈蓝学院的听证会出发点也是好的。 听证会旨在调停矛盾,因为早期的珈蓝学子都为贵族,对贵族而言,纯粹的法庭太过严肃、生硬,有失贵族颜面。而抛开法律又无法彰显他们的知识与涵养,因此听证会应运而生,同时它也是学校为了转移矛盾,将冲突甩给学生自身的做法。 本质上可以理解为“你们爱吵就自己吵,学校提供个收费的吵架场所”这样。 并且为了防止频繁吵架,参与听证会的双方都会面临停课处分,直到一方道歉认错,另一方接受为止。 此举一经推出就广受好评,盖因贵族学生都讨厌“被停课”。 停课就意味着混不够出勤学分,混不够分就意味着留级……留级可不仅仅代表多交一年学费,更代表了一种耻辱。 真正的贵族很在乎这点,因为他们来珈蓝的目的不外乎镀一层金,另外充当自己那群精力过剩的嫡系亲属们的谈资,为其脸上贴金。 然而,一旦他们留级,这种新闻就会跟附魔「轻身术」一样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多久就能使他们的长辈在舞会上被人指着鼻子嘲笑整整一年……贴近也成了脸上糊翔。 古往今来,能克制贵族的,往往是老贵族。 因此听证会制度很少被贵族启用,就算有,也会迅速结束,毕竟双方都熬不起。 但是,任何工具都免不了被滥用。 就比如现在。 巴里对那个叫朱迪·霍普斯的少女充满了兴趣,他甚至想好了,即使德里奇低头认错,他也绝不会接受,除非对方带着朱迪一起来恳求他。 一旦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他要做的就是一点点击垮对方的尊严和心理防线,肆意践踏对方。 一想到随后会发生什么,他就感觉前所未有的兴奋。 毕竟好久没遇到这样新奇的猎物了,连塞缪尔那家伙都对那位“固执”的朱迪小姐蠢蠢欲动,能夺走他的猎物,并狠狠打他的脸,还有比这更重要的理由吗? 没有了。 和这种感觉相比,留级算什么?当巴里豁出去时,真正坚持不下去的应该是德里奇才对,毕竟留级的耻辱也好,学费也好,这些他都不在乎…… 但德里奇在乎呀…… …… 听完沐言的解释,阿玛瑟陷入了沉思。 他望着下方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似乎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的绝望。 “那他要怎么办?”精灵问。 “怎么办?凉拌咯。”沐言耸耸肩,“好在珈蓝的听证会制度还没烂透,除了一水儿必然被贵族买通的听证委员会以外,公众席位还有50%的决策权。也就是说如果德里奇能买通500名学生占据所有公众席,那他就可以打平。是不是很讽刺?旨在公平解决问题的工具沦为背地里扳手腕的板子,比拼的是双方‘不公平’的绝对实力……” 阿玛瑟看了他一眼,发现学者还在微笑,不禁道:“你有功夫给我讲的这么细致,真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我写在脸上了吗?”沐言诧异地问。 “要不然呢?”阿玛瑟撇撇嘴,转身离去。 “啧……” 沐言咂咂嘴,向下瞥了眼德里奇,扔下一句“真可怜”也跟着离开。 ------------------- 听证会在第二天早晨开启,所以对德里奇而言,他还有一天时间。 但一天时间能够做什么? 在他看来,什么事都做不了。 可就在德里奇即将打算放弃的时候,那位朱迪小姐突然俯下身子,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学院的制服并不厚,隔着薄薄的衣衫他也能察觉少女掌心的温热,那种感觉如触电般蔓延到全身。 “德里奇同学。” 德里奇抬起头,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潮红。 他突然觉得对方声音很好听,软软的,但是又很坚定。 “感谢你所做的。”朱迪微笑道:“你能告诉我巴里是什么人吗?” 德里奇点点头,但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最起码……不像现在这样跪在地上? “我们去学院的酒馆坐坐吧。”他在朱迪的搀扶下站起身。 “好的。” …… 大概一个小时后,学院的“棕榈叶”酒馆。 德里奇将一杯加了西柚汁的橘色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刺激着口腔,仿佛烈火。 他似乎要用这种方式烧却心里的抑郁。 “嗝——儿——” 放下酒杯,他舒畅多了。 “大概就是这些,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向他认错的准备。”德里奇扯出一个自嘲的微笑:“拖不起的……他也知道我拖不起,况且,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招数?那些贵族——那些真正的贵族,捻死我就像捻死一只蚂蚁。” 他看了眼朱迪,少女脸上带着愧疚和不安。 我似乎说了太过分的话? “其实你不用自责,朱迪小姐。”他笑笑,“换做谁我都会出手的……” 更何况我们是同乡……他在心里补充。 “珈蓝学院不是你所憧憬的乐园,最起码现在还不是,希望以后你能走得更长久一些,远离那些该死的贵族。” 说完,他莫名觉得有种伤感的氛围,撇撇嘴,站起身摇晃着走了。 朱迪紧握着裙角,指关节泛白,直到德里奇走远,她才踉跄起身。 “巴里·佩雷斯住在克鲁塞街区,如果我去求他……” 少女抿着嘴思索许久。 她当然知道,如果自己去求巴里,会发生什么——甚至比那还糟。但倘若因为恐惧眼睁睁看着别人替自己承担这一切,恐怕下半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吧。 最终,少女鼓起勇气踏出酒馆,消失在夜幕中。 第四十八章 听证会(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朱迪·霍普斯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坐在墙角。 天色还未全亮,偶尔有布谷鸟的叫声传来。 她站起身,靠在墙壁上回忆许久,这才将宛如碎片的记忆整理完毕。 可这样做的结果却是收获了更大的谜团。 正疑惑间,一道声音传来。 “朱,朱迪小姐?” “德里奇先生?” 她回过神,看到德里奇正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 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再加上这双红眼睛……恐怕一晚上都没睡着。 “没想到你竟然是第一个来的人,我还以为应该是我才对。”德里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呃……” 朱迪略显慌乱地应付着,转身偷偷朝教室号望去。 “费舍尔中型教室——听证会已预约” 魔法门牌上如是写道。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捂着嘴,差点发出惊叹。 在我去克鲁塞街区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少女陷入了更大的慌乱。 德里奇见她转过身去,久久不开口,以为她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哭泣的样子,也叹了口气。 “没事的,让我第一个进去吧。总之,谢谢你。” 他突然间有种死而无憾的想法,颇具绅士风度地掠过少女,第一个进入教室,然后惊讶地发现倒数第二排靠窗户的位置已经有人了,对方竟然比他还早! “该死,这么早赶来看我出丑么……” 德里奇嘀咕着,一路向前,坐到了自己的“专属”位子上。 两个座位,却只有他孤零零一人。 听证会双方可以各自带一名助手,他显然没有准备。 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冒着这么大风险和巴里·佩雷斯作对——即便是巴里贵族圈子的对手也不会冒大不韪来对抗整个珈蓝的贵族群体,这群人平时内斗虽多,但关键时候却是难得的团结。 就比如塞缪尔和巴里,同为丽娜的追求者,平时水火不容,但在这件事上态度必然是一致的。 随着时间推移,教室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朱迪坐在离德里奇最近的地方,每进来一个人她都要奋力睁大眼睛看看,似乎想以此辨别那是普通学员还是贵族……这对一个来自费伍德农庄的新生而言的确有些难了。 不过她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个接一个进来的学员,似乎都没有巴里那种盛气凌人的眼神,表情多少都很局促……这分明就是学院里平民学员的真实写照。 也就是说,来的都是平民学员? 或许大家真的是来帮助德里奇的?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个肥皂泡般的美梦,生怕它破碎。 …… 巴里·佩雷斯最后一个到达,他甚至比充当决策者的老师们来得还要晚。 主持人是汉斯老师,他对巴里的迟到没任何表态,只是催促他赶快入座。 然后,听证会开始。 就和每个学生熟知的流程一样,汉斯简单重复了事件背景,介绍涉事双方,接着两人各自做陈述后将话语权交由委员席上的老师们。 再然后,由他们一个挨着一个提问,问题分别针对巴里和德里奇。 相较于前者,针对后者的问题明显更加尖锐……这不仅因为他是事件中的诽谤者,还因为他微弱的反抗意志,被动地使问题一再深入。 委员席的老师并非都被巴里收买,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会偏袒看似弱者的德里奇。秉承公正的结果,就是逐渐坐实德里奇“诽谤者”的身份。 无论什么问题,他都只消沉的点头或摇头,前者更多——那些问题提出得很有水准,都是“是非题”,但你想要辩驳的话必须先点头认可,以“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实际上……”作为开头。 可一旦如此,委员席上一众老师就会齐刷刷盯着你,平均四环以上的法师水准释放出的威压,就算情绪正常的德里奇都无从招架,更遑论情绪消沉的现在? 他毫无求生欲,索性放弃了辩护。 听证会进行得格外顺利,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表决的时间。 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站起身,打开面前的扩音法阵。 “很遗憾,德里奇先生,听证委员会一致认为,出于名誉上的诽谤,你需要对巴里·佩雷斯先生道歉,并接受200金币的罚款以及一星期义务劳动作为处罚。如果你对这个裁定结果有异议,可以现在提出申诉。 “另外,”老人站直身体,面向其他人。“接下来是公众席的裁定时间,如果有异议,你们也可以提出。” 底下鸦雀无声。 朱迪两只手紧紧捏着裙角,她好几次都想站起来,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帮助德里奇,急得都快哭了。 与此同时汉斯也扫过观众席,嘴角分明噙着一丝讥讽。 “看样子没有人有异议。那么——” “有异议。” 一只手突然举起来,打断了汉斯的总结。 所有人都望过去,发现那是个年轻人,就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其实沐言这个时候最想喊的是“异议阿里”。) 巴里看到是沐言,突然回想起那天在城外的一幕,他本能地感觉不太对劲,连忙站起身,面向委员席的老师深鞠一躬道:“诸位老师们,我对这个人的身份表示强烈怀疑,他有可能通过不正当手段进入学院,进入这间教室,他根本不是我们学院的一员!” “哦?” 汉斯的目光从镜片上掠过,带着惊疑和警告射向沐言。 “请问阁下是?” 此时教室里的元素开始汇聚,朝沐言挤压过去。 这就是魔法学院的好处,随便找个老师都是实力不俗的法师,连安保人员都省了。 “一个助教而已,先生。” 沐言挥挥手,一张能代表他身份的铭牌从指间飞出,以一道诡异的弧线落在汉斯面前。 顺道击碎了凝滞的元素,轻松写意。 汉斯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拿起卡片,再三检查,对沐言的身份确认无误后又回头看了眼委员席,刚才的老人也点头示意继续。 “那么……沐言先生。”汉斯微微低下头,严厉的眼神依旧从镜框上沿掠过,警告的意味不能再明显。 “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我比在座的你们明白多了。” 沐言笑笑,视若无物地穿过座位,来到巴里和德里奇之间。 后者依旧张大了嘴,他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四十九章 听证会(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德里奇认出了沐言,可他现在脑子里充斥着恐惧、消沉、惊讶等各种复杂的情绪,就连惊喜都被挤到了一边。 沐言对他微微一笑,接着开口。 “我想说的东西有很多,但首先,请让我表明自己的观点。” 他突然面向在座的五百位学生,目光一排排扫过去,最后转头,对汉斯老师扬起下巴。 “我想说在座的诸位,你们,你们,哦,还有你…… “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见证人?听证人?普通的路人?不不不,你们是一群麻木、消沉、暗自窃喜别人的不幸没降临在自己身上,并为当初的不作为感到无比庆幸的人,正在一步步走上帮凶的道路。换言之,你们即是巴里的共犯。 “我的话过分吗?不,还可以更过分。你们觉得自己的双手是干净的,可实际上你们只是遵循本能,依靠惯性而活的行尸走肉而已,在欲望的驱使下,将受害者绑在施暴者面前,看着他的肉体和灵魂一起被摧毁……你们的手上何止沾染了鲜血。 “我还能说什么呢?诸位?干得漂亮,你们比我想象得能干多了。” 汉斯忍不住打断他。 “沐言先生,你——” “这只是个开头而已,汉斯先生,更何况如果你觉得我在胡诌,那么我的所作所为与你们没有任何不同——本质都是颠倒黑白嘛。”沐言笑笑,抢在汉斯开口前说道:“而且你应该比我清楚,这种程度的语言在听证会上算不了过分吧?” 汉斯悻悻闭上嘴。 的确,这种语言在听证会上一点儿都不过分,毕竟这是贵族对喷的收费场所,追溯到以前,那个演说风潮盛行的年代,还有人在这儿变着花样骂人,不同语言的脏话使用被那群贵族视为自身知识量的体现……能夹杂寓言和典故拐弯抹角的讽刺就更厉害了。 “我是个冒险家,在我来到法蓝这座伟大的城市之前,我对它有过许多憧憬和幻想。”沐言用一种轻快的语气描述道:“就像流浪汉在国庆日那天晚上看着玻璃橱窗里精美、昂贵的食物一样……他会搜肠刮肚,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美的词汇来形容它。 “但是—— “他不知道,那只不过是蜡做的样品而已,徒有光鲜的外表,味道糟糕透了。法蓝城的感觉也是这样,诸位,它甚至没有工艺品看起来精美。用我们东方人的话讲,那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人们说,这里是法师的圣地,是洛坎的学者们梦寐以求的地方,本应是文明的践行者秉持火把,从愚昧无知的荒漠中开辟出的绿洲…… “然而,在这里,我看不到任何对知识、对真理的渴求,相反,到处充斥着权力和欲望的拥趸,入眼尽是外表光鲜,内在被腐蚀一空,将万物视为筹码的商人……” “请注意你的言辞,沐言先生。你的言辞与这件事无关!” 汉斯再次呵斥道。 “真的无关吗?”沐言大声反驳。“真正的贵族,真正高贵的贵族会允许你们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坐视一个勇敢者被人钉在耻辱柱上狠狠践踏吗? “古早时,还没有帝国,在那时贵族管理平民,学习是他们才能拥有的奢侈品。对那个时代的贵族而言,他们之所以被人尊敬,是因为知识、文化、阅历和头脑,这一切都来自于学习! “是不知疲倦的学习造就了他们,那些贵族——那些先祖,因此保有一颗谦卑之心,因为他们懂得越多,也就越敬畏,也就越知道知识的可贵。 “他们不会因此沾沾自喜,更不会因为先驱的身份自认‘高贵’。当你行走在热闹的集市上,询问一个卖菜的‘贵族是什么人’,得到的回答往往是‘啊,那是一个了不起的老爷,他有渊博的学识,高尚的德行,是一城的管理者,是我们的守护者……’” “现在呢? “‘贵族?那是一群有钱人,他们住在克鲁塞街区,他们的孩子生来光鲜,高高在上,他们在城外有着大片农场和庄园,连便壶都是银子做的……’ “你不觉得讽刺吗?没有人提及知识了,它不再重要,不再是身份高贵的来源……为什么?这个问题,诸位能回答吗?” 沐言嘲弄地看着委员席上的每个人,即便是年纪最大的老者,也情不自禁避开了他的目光。 “回答不了吧?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烂了,打心底里腐烂了! “勇气、信念、正直、坚持。这四个词当年被挂在图灵剑士团的兵营,尤涅若阁下说这是一名骑士、一名贵族的基本守则。后来珈蓝人将它从晨星带到法蓝城,刻在威斯冬大礼堂的天花板上,却没能把它刻进你们心里。 “法蓝城的土壤自始至终都没变过,只是以前浇灌之美好,培养出伟大的法师和先贤,现在浇灌之欲望,将它变成了散发着腐臭味的泥沼,培养出了在座的诸位。 “我毫不怀疑某些人的动机。” 他看向巴里,冷冽的目光让这位小贵族在椅子上如坐针毡,频频不安地看向委员席,似乎寄希望于那群人让这家伙闭嘴。 他明明是个比沐言高出一头的壮汉,现在却感觉面前这个年轻人有如巨兽一样可怕,不禁脸色发白,完全没有之前稳操胜券的样子。 “他们巴不得有一个‘不合群’的、试图挣脱泥沼的反抗者跳出来,然后在公众的注视中玩弄他,杀死他,将他的尸体沉到泥潭最深处,就像田垄间稻草人胳膊上挂着的死乌鸦一样,目的,就是警告你们,这就是与他们作对的下场!就是彻底掐灭你们心中的希望! “而你们,毫无作为!” 沐言望着在场的所有人。 “你们以为自己置身事外,可实际上每个人都深陷其中。当压迫和残害降临时,你们中有人拼命逃跑,有人驻足观望,有人甚至幸灾乐祸…… “但是,有人挺身而出! “在我看来,这是最高规格的勇气,克服了人类作为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克服了人类诞生自智慧的理性!求生的本能可以让一个人苟活下来,但也仅仅是肉体活着,到了那时,意志、精神、灵魂……通通都已经死了。” “但他不一样。”沐言叹了口气,“德里奇先生,在那个时候挺身而出,他做了朱迪小姐的英雄,同时,他也做了自己的英雄。他难道不清楚这样的后果吗?当然不,他清楚,他或许比在座的诸位都清楚,但他义无反顾。 “所以我说,他是一个英雄!他的灵魂比任何人都高大!” 教室里鸦雀无声,沐言的话仿佛砸在地上,溅起阵阵回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公众席上的学生无不低下了头,残存的羞耻心让他们无地自容。 汉斯始终皱着眉头,他开始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么沐言先生,你——” “我还没说完,阁下。” 沐言又打断了他。 “英雄不是生来就能够成为的,要经历磨难、挫折、痛苦的鞭笞,甚至是背叛和压迫,我能明白德里奇同学现在的感受,迷茫、愤怒、但又无从反抗……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是否‘值得’。这就是我所说的‘摧毁’,也是巴里想做的事,而且即将成功的事。摧毁一个人,是由内而外的,尤其是摧毁一个‘英雄’,必须,也只能这样做。 “我们并非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但至少,我们能让自己成为英雄的支持者,能避免自己成为麻木的帮凶。诸君,趁着自己没有溺毙在泥沼里,趁着自己的热血还未熄灭,试着伸出手,挽救他,温暖他,别让一个英雄的心彻底死去。 “未来的某天,当你再度回想起今日这一幕,你会感激我的,我保证。即便没有成为英雄,但你可以拍打着胸膛,自豪地说,‘我保护了一位英雄,没让他夭折’。你也可以自信地挺直胸膛,对后代说,在那一刻,我没有成为‘帮凶’,我做了自己的英雄。” 第五十章 胜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说完这番话,沐言一改之前的盛气凌人,对公众席微微躬身。 这个动作中不乏恳求的意思。 巴掌的确可以打醒别人,但如果抽得太狠,伤了自尊,说什么都晚了,何况听证会又还没结束。 他坐到了德里奇身边,也就是助手席位,而非自己原本的位置。后者正心潮澎湃的不能自已,对沐言投来感激的目光。 这时,公众席上传来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但随之越来越响亮,最后连成一片如同雷霆般热烈的掌声。 “肃静,肃静!!” 汉斯不得不借用扩音法阵来维持秩序,他讨厌刚才的掌声,那让他觉得事情不太妙。 尤其是巴里向他投来问询和质疑的目光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待到会场重新安静下来,他清清嗓子,重读了一遍裁定结果,接着看向巴里。 “如果表决通过,巴里同学也接受这一结果,那么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表决不通过,那么双方和解后,这件事也可以告一段落。” 按理来说他不该这么啰嗦,可现状由不得他不多嘴。 按照巴里的本意,如果裁定结果通过了表决,他必然选择不接受,让两人就这么拖下去。一周一次听证会,最先垮掉的必然是德里奇。为了生存,后者也会在私下来求他饶了自己,那才是他想要看见的。 可那是建立在表决通过的前提下。 汉斯很清楚,按照现在的情况,表决八成不会通过,而按照巴里的性格,也一定不会和解。 但是,谁能保证一周后的德里奇会像今天这样消沉?谁又能保证一周后的听证会如今天这样顺利——我是说在沐言打断之前的顺利。 他深知巴里这群人背后的勾当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更何况这群没脑子的贵族还以此为荣,行事作风放荡不羁,留下无数话柄。假如给德里奇一周时间收集证据,到时候再捅出来,听证委员会根本不可能做出“巴里是无辜受害者”的裁定,除非他们不想在珈蓝混了。 事情到了那一步,威廉校长一定会介入,这老家伙的介入就意味着真相浮于表面,到时候谁还敢做小动作? 虽然他是拿钱办事,尽力而为即可,不该操这么多心,可他也要为自家的七叶草商行着想——比如傍上佩雷斯家族这条粗腿,因此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希望眼前这位能暂时放下矛盾,从长计议。 但是,巴里明显没听懂汉斯话中的意思,又或是他不愿听懂。只是汉斯这番话终于让他从惶恐中惊醒。 这位身材比兽人还要魁梧的贵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平日的威名,他站起身,冷峻的目光扫过公众席,虽然是仰视,可在观众看来,那股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恶人的威名向来比法律还要管用,原本的嘈杂声顿时弱了下来。 巴里咧嘴森然一笑。 废物永远是废物。他在心里不屑地想道。 见状,汉斯扶了扶眼镜。 “那么,现在开始表决。” 首先是听证委员会。20人里只有4人被沐言的话打动,选择了沉默不语,而其他人都举手表示赞同。 “委员会认同裁定结果——沐言先生需要核查一遍人数么。”汉斯笑问。 沐言笑着摇摇头,对他的嘲讽不为所动。 然后是公众席。 如果公众席也没有半数的反对声音,那德里奇就要输了。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沐言,这都不单单是裁定结果的输赢那么简单。 “那么……”汉斯瞄了眼沐言,心里冷笑一声。“不认同裁定结果的,请站起来。” 奸诈的家伙! 沐言在心里骂了声。 他虽然没上过学,可他听过这个段子。即学校的老师们为学生购买辅导资料时大都会这么讲,“不想买的同学举手”。 看似只是换了个角度讲话,可实际结果往往完全不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要付出巨大的勇气,而决定又往往在一瞬之间。 果然,会场里鸦雀无声。 众多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有人敢站起来。他们心里虽然有一团火,但还不足以烧融会场里宛如坚冰的凝重氛围。 坐在椅子中的巴里带着轻蔑的微笑,环视四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认识的贵族今天没一个到场,可结果还是一如既往,贱民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不少学生握紧双拳,羞愧地低下了头。 沐言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种时候,缺少的只是一个领头羊而已。 但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珈蓝连这种人都缺少的话,那也没有拯救的价值了,他会带着地底下那块水晶返回晨星,亦或是前往图灵帝国寻求拯救。 毫无疑问,那会是一条更难的路,但也好过珈蓝这样看不到希望。 泥沼唯有自发涌出的清泉方能洁净,外力皆无用。 就在这时,一片寂静中,突然传出一道不合群的叹息声。 德列斯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 呵,那个素来低调,喜欢扮猪吃虎的小子…… 沐言朝他望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各自会心一笑。 “我反对。”德列斯懒洋洋道,他本来只想做个浑水摸鱼的跟风者,怎奈等了半天都没人敢站起来。 紧接着,他斜后方也腾的站起了一个人。 “我,我也反对!” 那是名胖乎乎的男生,低着头,涨红了脸,连声音都有些结巴。 但这无损他此时表现出的勇敢。 有了第二个,自然就有第三、第四个…… “我反对!” “反对。” “反,反对!” 越来越多的学生站了起来,如星星之火,点燃燎原之势。 很快,公众席499人,一个不落地全站了起来。 从珈蓝学院听证会制度上线以来这么久,这么整齐划一还是第一次! 汉斯铁青着脸,他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 “看样子公众会反对裁定结果——汉斯老师需要核查一遍人数么。”沐言同样饶有兴趣地问。 “不必了。”汉斯冷着脸,“按照学院章程,委员会和公众会对裁定结果的意见相悖,本次事件要么延后,要么双方和解,那么……”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巴里踢开椅子气冲冲地离开。 延后的话要交接手续,提前离席自然等同于同意和解。 汉斯也算松了口气,这家伙还算懂事…… “那么……听证会结束,德里奇同学,无罪。”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德里奇,一下子瘫软在座位上。 沐言这时转身,对着人群道:“愣着干嘛,难道不应该欢呼吗?” 众人微愣,紧接着瞬间反应过来,会场里猛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戴帽子的扔帽子,系围巾的扔围巾,没东西扔的一股脑跑到前面来,将魔爪伸向不明真相的德里奇。 “德里奇!” “英雄!” “德里奇!” “胜利!” 他们高喊着德里奇的名字,声音从窗户传出,飘向头顶这片天空,响彻了整个珈蓝。 ------------------------- 晚上,沐言接到了道恩教授的召唤,感觉有些不太妙。 到达小屋后,威廉校长果然也在,而且表情不善。 “校长大人。” 沐言规规矩矩地坐下。 “你可是一来就给我出难题呀,”威廉忍不住教训他道:“我用十几年时间才安抚了那群毛病一堆的老贵族,你倒好,一来就把问题激化了。” 沐言吐了吐舌头,他明白校长的意思。 除了搞女奴竞赛,巴里和塞缪尔为首的贵族,或说他们的前辈们其实还有许多从平民学员身上获得乐趣的法子,性质更加恶劣。而这种事向来你情我愿,完美钻了漏洞,校方也说不得什么。为了约束他们,威廉校长必然与这群小贵族的家长进行过一番讨价还价,这才将危害降到最低。 换句话说,巴里和塞缪尔他们的行为在校方可允许范围内,按照双方的约定俗成,校方本不应该管,可因为沐言的介入,狠狠打了巴里的脸,让校方成了出尔反尔的人…… 也难怪威廉校长说自己难做。 “那……校长大人怎么解决的?”沐言忍不住问。 “还能怎么解决?我给了巴里和塞缪尔不轻不重的处分,以及一笔不菲的罚金。”威廉淡淡道。“他们也答应了,托你的福,学院又多了笔钱。” “嗯?竟然都是好处?”沐言惊道,“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眼始终一言不发的道恩教授。 “难道说……” “算你机灵。”威廉叹了口气,“是道恩教授出面帮了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面子还能用几次。”道恩笑笑,“在我将它带进棺材之前,能用一次是一次吧。” 沐言默然无语,心里很不是滋味。 道恩教授来自六人议会之一的加西亚家族,可珈蓝的贵族们之所以敬重他,并非这重身份,只是单纯为他渊博的知识。 这种发自内心的敬重是纯粹的,即便是巴里和塞缪尔这些刺头儿在道恩教授面前也规规矩矩,即便长辈没有要求他们这样做。 但是,这是有代价的。道恩教授向来都是纯粹的学者,远离纷争和漩涡,因此才具备这样独特的纯粹性。而随着过多介入其中,也会慢慢丢掉这些敬重。 道恩教授似乎猜到了沐言的想法,拍拍他的肩,温声安慰道:“别担心,孩子。放手去做吧,最起码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远没有这份胆量和气魄。” 第五十一章 教室争夺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3月13日,学院。 距离听证会的“胜利”过去了一天,德列斯始终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为什么昨天到场的都是平民学员?而非巴里他们那一派的贵族? 假如以塞缪尔为首的一群人前来声援巴里,那么不管沐言那番话说得怎么精彩,他们必然也会无动于衷,可奇怪的是,这些人一个都没来。 他们和巴里的关系不至于僵到这种地步吧…… 这背后要么是另有隐情,要么是有人动了手脚,但无论哪种,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思考无果,德列斯索性不去多想了。 漫步在校园里,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像昨天的“胜利”只是一场梦……这倒也正常,不是梦还能是什么呢?珈蓝有数万名学生,昨天到场的只有499人,想要一场演讲就改变现状,还是太痴心妄想了。 正如沐言说的那样,珈蓝现在就是一滩泥沼,曾几何时,德列斯也做过化身救世主的梦想,直到他被学费难倒,不得不提早见识佣兵的生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佣兵生活让他早早成熟,变得老成,崇尚低调行事,但同时也失去了少年的锐气。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只希望自己这次出头不要惹上更大的麻烦,与汉斯、巴里他们的关系已然僵化,索性破罐子破摔,但如果被其他人盯上了,那可就真麻烦了。 “我德列斯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他不止一次这样在心底呐喊,只是自从白岩矿场之后,生活中的惊(刺)喜(激)纷至沓来,目不暇接,以至于呐喊变成了无力的哀嚎…… 好吧好吧,做人还是要现实点。他拍拍脸颊,试图驱走那些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上。 自从一周前选了道恩教授的这门课后,他就在拼命预习,然后发现这本书具有别样的催眠效果…… 如果用佣兵协会的任务难度来比喻,那“阅读此书”是血爪虎级任务,而“在图书馆阅读”,还一读就是一个下午……那大概是巨龙级。 与之相比,他宁愿在凛冽的寒风中监视目标动向一晚上。 不,一个星期。 这也是他为什么拒绝去图书馆做兼职的原因,尽管星耀图书馆的兼职佣金不菲活儿还简单,可他就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同样的道理,他对上课这件事也颇感头疼…… 然而当初毕竟许过愿,做人不能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如果在课堂上肆无忌惮的划水,那这“还愿”也太过勉强,下次许愿失败了怎么办?弥娅还会像上次在白岩矿场那样庇佑着自己吗? 德列斯丝毫不敢托大。就当锻炼专注力吧,他这样想道,快步走向教室。 学院所有课程的第一节都是免费并公开的,除了那些在上学年就已经预定的课程外,第一节有“试听”的意味,学生会根据自己听到的内容和导师风格来选择是否购买。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下珈蓝的学生构成了。 假如珈蓝有100个人,从家庭背景划分,10个是真贵族,90个是骑士——这一点已经赘述过了。但如果换个角度,从职业划分,那便是10个魔法科和90个非魔法科。 这两种划分方式的重叠部分在于,每10个真贵族里有7个魔法科,2个非魔法科。 而90名骑士学员则只有3个是魔法科。 至此分配掉99个人,还剩一个最特殊的,即是银烛会的学者。 很有趣不是么,学者竟然比法师还要稀少。 这个职业很特殊,前文也说过,学者这个圈子一般会淡化身份。 这并非刻意淡化,而是圈子里真的没什么人在乎身份。大家看重的只有最纯粹的学识,或者说,因为每个人背景都非同小可,背景反而被忽略了。 就像我们挂在嘴边那句话,“体育是公平的”一样,其实不然。体育从来都不公平,客观存在的物质条件以及重视度决定了体育小国和大国之分,来自新几内亚的乒乓球选手和天朝国家队的选手注定相差悬殊,这一点儿也不公平。 真正公平的是体育竞技精神。 无论是谁,都必须尊重那一张小桌子上的规则,凭个人实力站到桌边,战胜对手,赢得掌声和荣耀——这才是公平的,它让努力有了超越环境的意义。 与之相似,洛坎的学者们也尊重这种说法。 所以他们从不歧视骑士学员,但同样,也不因为他们的身份缺陷而产生“是骑士学员难免阅历不足”这种妥协想法。 知识就是知识,与外物无关。 所以这个圈子非常严苛。 这就使得学者太少,甚至比游戏里还要少,至少游戏后期学者还有市场。 这一点也直观反应在道恩教授的课程上。 以这堂《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为例,讲师是这样一位活化石般的学者,按理来说是听他的课应该是抢破头才对,可实际上即便是第一趟试讲,往往也只有那群1%的学者到场,冷冷清清。 相较之下,隔壁那位年轻貌美,身材火爆的德温老师的水系法术讲解就颇具人气,即使教室升级为可容纳1000人的最宽敞的“雅恩莎大型讲堂”,也几乎场场爆满,想进去不得不提前排队…… 所以德列斯走得不紧不慢,一点儿不担心会没有位置。 “是去第一排还是最后一排呢……” 他忧虑的反而是这个,毕竟在他看来这牵扯到下一次祈愿灵不灵…… 然而走着走着,德列斯却突然发现,他无路可走了。 走廊里挤满了人,连一条小缝都没留出来。 无奈,他拍拍前面人的肩, “打扰了,借过一下,我急着上课。” “就你急着上课啊?” 那人不耐烦地回头,看清是德列斯后表情有所缓和。 “是你啊。” “我们……认识?” “不,不认识,可我记得你,你昨天是第一个站起来的。”那哥们竖起大拇指,赞许道:“德列斯同学,我很敬佩你。” “啊……那谢谢……”德列斯挠挠头,又问:“你们这是在排什么呢?” “你不知道吗?”这位兄台诧异道:“昨天讲话的那位沐言老师是道恩教授的助教,他被巴里记恨上了,小道消息说,那群贵族要买光道恩教授的所有课程,然后一节都不来。按照学院的章程,这属于教学事故,导师是要负责任的,即便他是道恩教授,不辞退个助教也说不过去,我们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这么狠毒吗?他们竟然集体跟自己的学分过不去……” “贵族嘛,有钱,大不了多读一年。而且如果真的坐实‘教学事故’,他们在长辈那儿也有理由可以说。”那人感慨道:“昨天那场‘胜利’现在已经传遍全校,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家都急了,要赶在那群贵族之前占领教室。我提前半个小时过来,眼睁睁看着队伍排到这里,听说最早还有在这儿过夜的……” 这么……虔诚……德列斯微微动容。“那群贵族呢?” “一个都没排进去!而且我们人这么多,他们即使进来了,还不得被吓跑?” 这哥们说得眉飞色舞,语气颇为解恨。 “那不是早都挤满了吗,为什么还这么多人?”德列斯又问:“我记得道恩教授的课在阿托姆教室,最多也就50人……” “本来是该走了,可不知道谁突然提了句,预约人数超过一定值,可以要求更换大一点的教室,所以大家又不想走了。” 德列斯扭头看了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心道你们这是要换多大的教室…… 无奈,他也只好站在这儿老老实实等了。 过了没几分钟,两个学生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麻烦让一下,我们急着上课。” 他们发出了似曾相识的对白。 德列斯转过头,正准备传递一番解释,却发现是熟人。 “是你们?” 眼前的是银烛会的加西亚兄弟俩。 “德列斯同学?” 两人中的兄长乔斯·加西亚扶了下镜框道:“上次的事(白岩矿场)多谢你了,对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位老兄每次见面都要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虽然在那之后他们一共就见过两次) “你竟然不知道?” 德列斯略显惊讶,便给一头雾水的两人解释了一通,最后忍不住问:“你们竟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你们在干什么?” 兄弟俩对视一眼,满脑子问号,最后还是弟弟埃文·加西亚回想起昨天的行程。 “似乎……从三天前开始就在凯恩之角的魔法工坊工作了……” 第五十二章 萝卜和棒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番解释,加西亚兄弟俩也对沐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知道么,”乔斯深深看了德列斯一眼,“昨天,塞缪尔他们一群人在校园里迷路了,就在找那间费舍尔中型教室的路上。” 德列斯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 “或许是他不愿出面帮巴里呢,这帮人都是表面兄弟。” “也许吧。”乔斯笑笑。 大概五分钟后,距离正点上课还有半个小时,学院教务处的负责人终于姗姗来迟,他难掩满脸的尴尬之色。。 他身后还带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小贵族,目光躲闪,鬼鬼祟祟,大概是巴里的狗腿子。 不少明眼人也瞬间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看样子这群贵族见计划流产,又想用欺骗的招数拖延时间,寄希望于众人自动散去。 愤怒的眼神如果能杀人,这俩喽啰大概要被万箭穿心了。 负责人自知理亏,也没多说,感知一扫,大概清点了人数,一边嘴里嘀咕着一边拿出通讯石。 “这里是负责阿托姆教室群的乔里亚,我申请一个‘雅恩莎大型讲堂’。嗯……最好配有扩音结界,给道恩教授用的……嗯,对,你没听错,是道恩教授的《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见鬼,还要我重复几次?是这门课,是道恩教授,我没发烧!!我怎么知道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按我说的去做,别磨蹭。” 关闭通讯,他回头瞪了狗腿子一眼,“这种事没有下次了,如果不是我亲眼来看,这责任巴里少爷也担不起!” 两人唯唯诺诺,在一众人的讥笑声中落荒而逃。 …… 早晨8点,沐言推着道恩教授出现在紧挨着昨天那座教室的隔壁——一座可容纳500-1000人的讲堂教室。 十分钟前他被告知更换了上课地点,对此道恩教授倒毫不在意。 “看来你多了不少追随者。”老人笑道:“上一堂在雅恩莎级教室的‘试讲课’,还要追溯到威廉的《默发咒术精研》,全珈蓝四环以上的法师基本都来了,还有两位拥有法师塔的阁下。” 沐言苦笑道:“我可没有威廉校长那么大能耐。” “不,论出风头,我看你可比他强多了。” 老人笑着哼了声,然后拍拍扶手,轮椅自动掉转方向驶入教室。 沐言忙跟在后面。 教室呈规则的半椭圆状,讲台安置在中心点,配有扩音法阵和话筒,背后是投影用的光幕——也就是上次在星耀图书馆见过的仪器,一头分叉,一头打光,用刻印了魔纹的软管连接,方便导师将讲义投影。 这种教室本应配有一名演示用的法师助手,要求塑形法术和幻术至少四环造诣。但因为沐言这个助教的缘故,这次没有专门请用。 雅恩莎讲堂级教室的上课成本之昂贵也就体现在这里,和专业法师助手的佣金比起来,维持法阵、投影、灯光的能量损耗都可以忽略。 也就珈蓝学院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将法师用于服务业…… 从讲台向外扩散,一层层共计分布着25级低矮的台阶,每一阶分布10-70人不等,坐得满满当当,不用鹰眼术甚至看不清最后面人的样子。 沐言看了眼道恩教授,心道以教授的老花眼一定看不清。 共计容纳一千人的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轮子滚过的咯吱声,安静得有些诡异。 换做任何一个新人导师第一次面对如此阵仗或许会胆怯,但以道恩教授112岁的高龄,什么世面没见过?他气定神闲,拿起话筒试了试音量,就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他的开幕式与以往有些不同。 “十分钟前,我被告知更换了教室,说句实话,一开始我还担心这门课因为人数太少被取消了。而且我很好奇,还有比阿托姆教室更狭小的授课地点吗?难不成是威廉的办公室?” 台下响起一阵轻笑,诡异的气氛顿时被冲散。 “可来到雅恩莎讲堂门前,我又有些好奇,是不是教务处搞错了教室……毕竟那位德温老师和我名字有些相似,目前整个学院大概只有她有这种人气。” 笑声逐渐放大,气氛也愈发轻快。 道恩抿嘴微笑,一直等到众人的笑声结束,整个教室再度安静下来。 “后来我才确信,这是我的《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起初我的心情还有些激动,但当我发现你们的目光总是汇聚在我身后时,我就瞬间明白过来了……哦,对这个可怜的老人而言,事实总是残酷的,你们原来真不是为我而来,而是来看助教的。” 他拍拍扶手,转身看向沐言。 “我说,我们今天是不是该换一下身份?我给你当助教?” 教室里再度掀起浪潮,笑声差点将屋顶掀翻。 见状沐言也皮了一下。 “嗯……如果是助教的话,我可以选那位德温老师么。”他俏皮地眨眨眼。 不少好事者甚至吹起了口哨,一堂在所有人看来很死板的《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竟被两人讲成了相声。 笑声渐弱,道恩教授似乎觉得玩笑开够了,示意安静。 “其实你们聚众来这儿,和昨天那场听证会上发生的事本质上是一样的。任何生物都有从众的行为,奥维斯角羊每年从卡德拉高地穿越横断山脉前往暮色平原,偌大的族群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只头羊知道正确路线,于是整个族群选择了跟随,盲目地跟随头羊。 “有趣的是,旅途中,如果头羊耐不住寂寞,突发奇想,想看看自己屁股上的毛发是什么颜色,以至于突然卧在地把脑袋从后腿间探过去,那么你们就会看到一幕盛况…… “数以万计的奥维斯角羊突然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停止脚步,做出同样的动作,争相将脑袋塞到后腿之间。此举甚至能令强大的魔兽退却……魔兽的智慧让他们误以为奥维斯角羊在进行古老而神秘的召唤仪式,因此退却不前。” 老人沧桑的声音在教室中回荡,像古老而缓慢的河流,并不动人,但却积淀着岁月的痕迹。 “所以你们看,从众是恐怖的。整个庞大族群的生命和未来都寄托在头目身上,它的行为决定了族群的生死。 “我今年一百一十二岁,在如此漫长的生命中,已经没什么能让我害怕了。但总有一件事如阴云般笼罩在心头……我害怕珈蓝人也成为奥维斯角羊,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老人略显浑浊的眼睛掠过面前黑压压的人群,仿佛洞悉了每个人的心灵。 “你们盛赞德列斯、德里奇的勇气,同时诋毁巴里和塞缪尔的人品……然而你们却没有看透问题的本质。以我对后两者的认识,他们的性格今天如此,过去如此,未来也是如此,不会发生改变。同样的问题今天会出现,明天也会。那么它再度出现时,你们又会怎么做?当无人响应英雄的行为,大家都在期待下一个德列斯的时候,你们会怎么办? “我并非斥责你们的行为,而是觉得,你们应该思考,应该细细咀嚼昨天的事,而非道听途说后,为了紧跟潮流,做出不理智的行为。那样既盲目,又愚蠢。而且,对提升勇气没有任何帮助。 “如果德里奇战死了,成了挂在稻草人身上的死乌鸦,坐在‘诽谤者’位子上的人换成了德列斯,那么,在我的助教又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后,你们要期待谁第一个站起来呢? “我无意评价一个人的人品好坏,站在完全主观的角度,不考虑出身,不议论财富和尊严,不追究道德,我反而认为巴里和塞缪尔身为珈蓝人的‘品相’更优秀一些。他们在乎尊严和荣耀,他们受过更加高等的教育,他们有支配别人的欲望和冲动,他们有独立的思想和灵魂,他们不盲从,他们……不麻木。 “你们瞧,昨天巴里同学丢了面子,今天就组织了报复,如果不是负责阿托姆教室群的乔里亚及时醒悟,会有多少人现在还傻傻站在那间教室门口? “在你们看来,他们是邪恶的,是混球,但这里面一大半情感来自于嫉妒,以及对这种不公的羡慕。本质上,你们羡慕的是这种不公平,当你们作为被压迫者抬不起头时,你们想得是压迫,而不是这种行为本身的对错。 “你们羡慕过德里奇吗? “没有,高贵的品质不值得羡慕,值得的是财富和地位。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别人都是如此,你们的周围,你们的前辈,那些爬上去的前辈,先行者们,都在这样做。 “我的助教有句话说得没错,珈蓝现在如同腐臭的泥沼,但很可惜,这些你们痛恨的人,踩在你们身上,浸泡在泥泞中的人恰恰是你们自己。 “选择《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的人数在减少,选修《大陆通史详解》的人也在减少,这些我都知道。人去了哪儿呢?《贵族礼仪和交际潮流》人满为患,负责那堂课的是老乔治,他以前给克拉克公爵当过管家,脾气比我臭多了,是个真正的贵族都知道这件事,所以去他那儿的都是谁? “是巴里,是塞缪尔他们吗?不,真正的贵族讨厌他,巴不得离他远远的……所以,你们知道是谁。我也清楚,你们不少人在自己的计划中将这门课程列为必修,毕竟它就像一块敲门砖,是大势所趋,它是别人口中,踏入圈子里的‘第一级台阶’。 “在珈蓝人数扩充前,贵族之间并没有如此泾渭分明的阶级和优越感,让他们对自己的身份骄傲不已,并沉迷于奴役和压迫别人的,正是你们自己。而你们,拼了命的想变成他们。 “这,就是我所害怕的。 “如果要选一只头羊,我宁愿选择巴里和塞缪尔。他们生来就拥有财富和地位,他们热爱享受,但他们没有麻木,没有丢了魂,他们知道疼,他们即使在那个圈子里也是领头羊。这恰恰是能力,是‘品相’的体现。 “现在坐在这儿的糟老头子,即便是巴里和塞缪尔在我面前,也会恭敬地弯下腰,喊我一声道恩爷爷。他们尊敬的并非身份,而是我的年纪,和我脑袋里的知识,他们敬畏知识。 “可你们呢?在座的诸位,我相信不少人在想,这个糟老头子什么时候才能把说话权交给他背后的助教,我们排了这么久队不是来听你数落我们的,而且你这个出身富贵的老贵族、压迫者,有什么资格指摘我们,还为那两个无恶不作的家伙说好话…… “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么恭喜,你恰恰是我提到的那种人。我想你的愿望可能无法实现,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的助教都不会有一秒钟的讲话机会,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四十分钟后有一个短暂的休息环节,如果先前那番话伤害到了你,你可以离开,因为后面的我还会更刻薄。 “可怜可怜这个老人吧,他不擅长在如此宽敞的教室里讲课,他习惯望着每个学生的眼睛,那使他能读懂他们的想法。所以,为了回到小教室去,我会尽量伤害你们,直到人数足够少,让我回到那间熟悉的小屋。所以放手吧,把上课的机会留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那么,现在开始今天的课。” 第五十三章 余烬高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比真相传播更快的是离奇的故事,这一点无论在哪儿都适用。 听证会当天仅有500人在场,可一夜之间,故事就以多个版本传遍了全校,让巴里沦为笑柄的同时,也让沐言为大多数人熟知。 可他的那番话又被多少人完完整整的听到,并认真思考了呢? 恐怕不足百分之一。 大多数人只是知道,有人用一番演讲鼓舞了士气,拯救了德里奇,或将遭到巴里的报复——就像戏剧里那样,正义的英雄履行了自己的义务后,会遭到反派的报复,而此时能拯救他的往往是得到庇护的民众。 于是事情俨然发展成了一场狂欢,堵了那间教室的数百人,最后填满雅恩莎讲堂的近千人,其中或许不乏真正明白的,但绝大多数都是陷入狂欢的跟风者。 一个擅长独立思考的人,稍加思考就能提出诸多疑点,既然去教室堵门的人里还有守夜者,那说明从昨天开始消息贵族的计划就走漏了风声,这甚至不够计划出炉的时间。 又比如以道恩教授的身份,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他曾让一整个班的24名贵族学生都“不及格”,一个严格到有些“肆意妄为”的人,会因为“教学事故”就被轻易处分,甚至推责给自己的年轻助教吗? 当然不会,可在一场狂欢中,有谁敢逆着潮流说这些话? 说白了,所谓“贵族的计划”本身就是烟雾弹,是针对道恩教授的羞辱,旨在报复他的突然介入。 对一个研究了一辈子学术的老教授而言,往日只有几十人的课堂突然充斥着千张面孔,可一双双眼睛渴望的却不是知识,而是热闹,宛如冲着话剧的名头而来看他怎么取悦自己……这本身就是莫大的羞辱。 如此诡秘且阴柔的反击到底是哪个贵族想出来的,沐言不在意,他们一辈子都在与权术打交道,能迅速做出反击不足为奇。他真正在意的是道恩那番话。 那既是说给学生们听,同时也在说给他听。 道恩知道他想要培养一只“头羊”,所以在提醒他,要意识到自己培养了一头怎样的头羊。在贵族群体中,巴里和塞缪尔又何尝不是所谓“头羊”呢? 教授担心他作为一个年轻人,容易产生激进的想法,让贵族和平民彻底对立。等到了那一步,沐言的做法与那些愚弄平民的贵族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 “……所以我们在如今的通用语中可以见到许多和东克拉贡语相似的地方,它一半来自于这门语言,还有一半是这门语言的姊妹篇,西克拉贡语。两者同出一脉,因为政治因素产生了极大分歧……这一点我们放在下一堂课。” 沐言环顾四周,不少原本昏昏欲睡的人听到即将下课,此刻反而精神了起来。 “最后,一堂课的正式购买权限是有限制的,费用不菲,我还是希望你们将机会留给真正渴望知识的人,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道恩教授说完,拍拍扶手,自顾自驶出门外。 车轮几乎刚经过门口,象征下课的钟声响起。 沐言感知一扫,此刻教室里还剩下142人,但现在意识清醒、目光坚定的,大概只有30人不到,难怪道恩教授这么生气……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可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群学生啊…… 他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 同一时刻 法蓝城外的“闹鬼红磨坊”,也就是红魔格雷泽的余烬高塔再次迎来了访客。 丽娜驻足凝望良久,阿玛瑟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他在三个小时前被邀请来这儿,如果不是丽娜的语气、神情难辨真伪,他还以为自己被对方发现了什么。 “我现在有些紧张。” 丽娜右手贴在左胸口,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 “我思考了很久,如果真的存在答案,那它一定在这儿。” 阿玛瑟没有讲话,他感觉自己一开口就会暴露。 眼前这个少女从后面看起来身形单薄,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让人心生怜爱。 然而,自己明明站在她身后,却不能拥抱她。 甚至于不能流露一丝异样的情感。 精灵的情感宛如埋藏地下的老酒,随着时间推移反而变得醇厚。他不得不用极大的毅力克制自己,不沉迷于其中。 想想别的,如果沐言在这儿,他会说些什么? 插科打诨? 嗯……或许可以试试。 “丽娜小姐,如果我们快一点的话,还来得及回去吃晚饭。”阿玛瑟突然道:“而且我们的晚餐一般都由我来做。” “抱歉,阿银先生,我耽搁太久了。”丽娜歉意地笑笑,收拾心情,开始突破前面的结界。 感知摊出去后,她不禁眉头紧锁。 少女发现似乎余烬塔的法阵似乎被人改过了。 很久之前她来过一次,拥有正版余烬指环的她可以轻易打开,可现在……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需要一点时间来破解……” “退后。”阿玛瑟道, “什么?” 丽娜惊讶地回头,却只看见一道银色的弧光,仿佛将世界劈成了两半。 光芒向前缓慢地推出,和空气摩擦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沿途的景色也如画布被切割开,露出了遮盖下原本的面貌。 余烬高塔外的幻阵被阿玛瑟暴力破解,门上的封锁魔法阵暴露了出来。 “嗯……现在可以节省一点时间了。”阿玛瑟耸耸肩, “你还真是……” “怎么了?” “没什么。” 丽娜笑笑,伸手触摸纹路,指尖沾染了少许颜料。魔法颜料都是潮湿的,很显然才涂上去不久。 她低声念了几道咒语,一丝带着温热的红光从余烬指环散发出来,包裹着魔纹,逐渐将其烧融,乃至蒸发。 魔法阵消除,原本的红磨坊也彻底消失,从外面看起来一座高塔矗立在这儿。 这是一座复古的克拉曼式高塔,塔高大概40米高,拥有数个卫星似的琥珀色圆形穹顶。塔底部是密集的建筑簇,宛如一朵巨大野生菌类底端的群簇,众星拱月般突出主塔的威严。 一般而言,下面那些小房子就是学徒住的,即使是拥有法师塔的七环法师,也不会忘记培养优秀的学徒。 塔身是灰白色,最高的穹顶被涂成火红,远远看上去宛如一定燃烧着的帽子,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 丽娜挥挥魔杖,代表秘钥的光弧没入门口的石头守卫体内,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看了阿玛瑟一眼,后者立即会意,上前一拳捣碎了雕像。 雕像一经损毁,背后的墙壁突然凹陷,墙皮呈球形向内坍塌,紧接着凝结成数杆灰色岩石标枪射了出来,叮叮当当扎在丽娜撑起的法师盾上,从侧面看就像刺猬的背部。 与此同时,阿玛瑟长剑划过,扫落了这些石矛。 “不对劲,余烬塔里没有这些机关,这是别人布置的。”少女脸色凝重道。 “我站在前面吧。”阿玛瑟道。 就像以前那样,他在心里默念。 “嗯……谢谢。” 丽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喃喃这一句废话。 按理来说她现在最该做的是放开感知,寻找潜在的敌人,哪怕是第一次出来冒险的法师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她忍不住看了眼阿玛瑟的背影,莫名又有些恍惚。 摇摇头,将杂念甩走,打起精神来。 …… 高塔的最顶端,格雷泽的书房。 因为这座塔在他成为传奇法师前建立的,所以对此时的威廉来说就像不设防一般,轻而易举就进来了。 此刻他正在阅读对方留下的东西。 可以看到,这座屋子遭到过洗劫,但洗劫这里的人却技巧生疏,粗暴的手法不仅造成了损伤,还留下了诸多法师才能看懂的东西。 比如刻在黑曜石桌上的魔纹。 同样漆黑的魔纹,刻在黑曜石桌上,远看就像不小心落下的划痕。工作台上时常爆发实验事故,因而伤痕累累也在情理之中。但不同的是,用魔力灌满整个工作台时,自然产生的伤痕会发光,而那些特殊的划痕就会因为人为造成的魔力阻塞格外显眼…… 此时暗淡的条纹,正是格雷泽留下的绝笔。 “我有种预感,传奇不是真理的彼岸,而是一艘船。能够让我们抵达彼岸的、坚实的船只。 “我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仿佛身处一个囚笼,元素就是我的枷锁和镣铐,无时无刻不在将我拖拽至海底…… “那么我该怎么取舍?放弃镣铐……亦或是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沉入海底? “高塔的祭司们说元素是女神的所有物,魔网是她提供给法师们的福泽…… “可为什么福泽会变成枷锁? “我时常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如果我能挣脱枷锁,或许就能看到抵达彼岸的希望……” 与其说是日记,倒不如说是一些随笔、感悟。 不过这样一来,威廉反而更迷茫了。 “格雷泽大人……你最后到底是挣脱了枷锁……还是被束缚在深海呢?”他喃喃道,突然感觉自己布置的机关被人破解。 “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余烬高塔?” 他放出感知扫了一眼,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丽娜小姐……你也来找寻什么吗……” 他想起每年格雷泽在典礼上从不变更的话语,恍惚间有种大胆的想法。 蜘蛛将敌人拖入巢穴,一重重包裹起来,吸去身体里的血肉,最终只剩下一个空壳…… 再次提起潜藏在脑海深处的猜疑,他却不像上次那样惶恐,反而愈发觉得悲凉。 他不觉得自己是一名智者。 这么久以来,无数先贤的智慧远在自己之上,他们不一定没有发现这一点,但从未有人大声地讲出真相…… 他们是不敢,还是不能? 亦或是……没有这个机会? 威廉长叹一声,伸手抹去了黑曜石上的划痕,身形消失在书房里。 第五十四章 咬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回到公寓时,看到了熟悉的丽娜小姐。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姑娘是来找自己的,八成是听了他那段几乎明示的暗示后,又和阿玛瑟一起去了趟余烬高塔,顺道回来蹭一顿饭。 至于为什么要拽上阿玛瑟……或许是因为感觉熟悉,或是因为好奇,总之想必此刻她也很纠结吧。 试想一下,在已知恋人已死的情况下,突然发现了一个和他有些相像的人,可对方全然没有表现出过分亲近的行为……丽娜小姐此刻的心情应该十分复杂,她会将自己的徘徊视为背叛还是思念的寄托? 等到两人真正相认时,又会是怎样的场景?假如阿玛瑟没能遏止自己的情感,让丽娜爱上了身为“阿银先生”的自己,这算不算“我绿我自己”? 光是想,沐言就觉得很有趣了,更何况他还要一手推动这件事的发展…… 啧啧啧,我们的学者突然有种始作俑者的恶趣味,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和满怀好奇将两种试剂丢进一个瓶子里并期待它们爆炸的熊学生差不多。 丽娜看到沐言回来,同样若有所思。 她今天在元素高塔几乎没有任何发现,本打算去一趟星耀图书馆,可不知不觉间就跟着阿玛瑟回来了。 对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让她无法克制自己,鬼使神差般以蹭饭为名义跟了进来,以至于直到现在她脸上都有些发烫…… 如沐言所想,她心情十分复杂。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怀鬼胎,竟然默契地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沐言自顾自倒了杯茶,坐在沙发另一头。 几分钟后,阿玛瑟端着餐盘走出,就像个模样俊俏的侍者,举止优雅,动作干练,就连身上这套居家服都显得很得体。 不愧是精灵,天生就是衣服架子。 “你还知道回来吃饭?”他瞥了眼沐言。 “喂喂,你这什么语气?难道说没有客人的话,我就没晚饭了?” “哼,那还用问?” 阿玛瑟用手帕擦干净餐具,摆放在丽娜身前,又把抹布甩给沐言。 “自己动手。” 沐言翻了个白眼,摸了摸抹布,用附灵术让它动了起来。 身为一名高贵的法爷,岂是要自己动手的人? 这个小动作却让丽娜眼前一亮。 且不说她没见过这么活蹦乱跳的附灵术,光是沐言这个施法速度就足以让她震惊。 “关于这个法术……” 她略显迟疑地开口。 法师之间的法术探讨,都基于等价交换的原则,并且这个等价指的是双方的心理价位,而非什么常规标准。一般这些都是建立在两个法师互相了解的情况下,但对此时的她而言,显然对沐言还不够了解。 “没事,我教你呀。”沐言笑笑。 他自然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也不多加解释,直接从杯子里引出一股茶水,以此为媒介在空中自顾自绘起了法术结构。 丽娜不愧是接受过两个文明高等教育的女学霸,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结构的不凡,迅速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时不时提出一两个切中要害的问题,俨然一副无法自拔的样子。 倒是沐言还有余力对阿玛瑟频繁使眼色,像小孩子一样炫耀。 阿玛瑟哭笑不得,深感这家伙真是小肚鸡肠,连这点小事都要报复一下…… 大概在阿玛瑟热了两次饭菜后,两人终于就这个法术模型结束了探讨。 丽娜似乎收获匪浅,静静思考了会儿,突然问道:“所以说……那部分作为活性中枢的元素……是具备活性的?” 沐言点点头:“不仅如此,你还要让它起到统领和协调的作用,构建起没有缝隙的结构。大体框架都是死的,但核心必须是活的,这也是赋予器物初级‘灵智’的关键,本质上是元素的‘智慧’。” “可是……我该从哪里入手?”丽娜喃喃道。 “不妨试着唤醒元素。”沐言微笑:“当然,请务必记住,唤醒仅限于法蓝城内,仅限于在我们头顶这片苍穹之下。” 他指了指天花板,似乎在暗示什么。 丽娜察觉到他话中的深意,低垂下眼睛,闭口不言。 直到饭毕离去,她都再没说一句话。 她是元素之主的信徒,伊卡莉宣扬元素与魔网是自己的所有物,可沐言却在教她将元素唤醒,变成自己的东西,并暗示有顶上这块结界罩着,不会有人发现。 这已然是在挑战她的信仰。 “啧,精灵的信仰还真是根深蒂固呢……固执的家伙,直到现在都无法放弃虔诚的信仰……” 沐言撇撇嘴,看向阿玛瑟,又问:“你俩都这么固执,以前吵过架吗?” 阿玛瑟没理他,径直走开。 “哇你这个人竟然记仇……”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的上课人数慢慢回归正常,道恩教授也如愿以偿回到了阿托姆小教室。 这种教室最多只能容纳50人,不用借助任何设备,他就能让自己沧桑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更重要的是,教授可以注视着学生们的眼睛,读懂他们内心的想法。 或迷茫,或兴奋,或渴求。 在留下的人里,德列斯是变化最明显的一个。 沐言并不知道他在白岩矿场向弥娅许下的诺言,自然不清楚这是“还愿”,但他看得出来,德列斯从一开始的生不如死慢慢变得投入,他将自己丰富的佣兵经验与语言文化成功结合了起来,将迷茫化为了渴望。 此外德里奇也留了下来,这其中多半是因为那位朱迪·霍普斯小姐。 两人似乎产生了某种暧昧但青涩的关系,竟然有种形影不离的感觉。沐言有次去星耀图书馆时,就看见这家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直到朱迪下课后前来,才眉开眼笑,宛如打了鸡血。 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这天没课,沐言公寓的门被两个贵族家的下人敲开。 访客来自克拉克家族,受盖恩·克拉克的命令来此。 盖恩·克拉克,路西安·克拉克的父亲,克拉克家族的现任家主,也是人们口中的克拉克公爵,六人议会名义上的领导者,同时也是元素高塔的虔诚信徒。 “沐言先生。” 侍者礼貌地躬身,奉上一封邀请函。 纯黑色信封,封口印章的徽记是一把小魔杖的样子,边沿是一圈烫金花纹,细看就能分辨这是花体精灵语。 沐言大致扫了一眼,基本确认这一圈文字没什么因为附庸风雅而造成的文法错误,这说明克拉克家族对精灵文化的了解并非流于表面,而是真正有所研究。 “如能赏脸,不胜荣幸。” 访客再次礼貌躬身,露出标准的微笑后自己掩门离开。 “还真是无法挑剔的礼仪呢……” 沐言自言自语道,拆开了信封。 一两分钟过去,他的指尖升腾起火焰,薄薄的信函瞬间化作灰烬,随清晨的微风逝去。 “果然上钩了呢……”他喃喃道。 第五十五章 温泉乡(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3月17日这天,天气晴朗。 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克鲁赛街区。 马是来自莫尔加草原的纯种良马,毛色鲜亮,肌肉饱满。车子两旁的暗红蓬布上也绣着精致小巧的魔杖家徽——毫无疑问这是来自克拉克家族的马车。 马车停下,从里面走出来一名年轻人,身材消瘦而修长,着纯黑色法袍,头戴一顶帽子,只身一人。下车后他将帽子摘下,递给旁边等候多时的仆人。 沐言随意瞥了眼,发现这位仆人脚步沉稳,眼神刚毅,身体中隐约有股爆发性力量。 作为一名死灵法师,他对个体的生命力可是无比敏感,从这一点不难判断眼前这家伙至少是松木剑士(20-30级)。 真不愧是克拉克家族呢,门卫都是这种水准。 作为血统论的坚定拥护者,克拉克家族也是女神伊卡莉的忠实信徒。他们坚信“感知魔网的能力于血液中流淌”,这句话其实也有一句潜台词在里面——既然施法能力来自于血脉,那么追溯到很早很早以前,第一批法师体内的血液从何而来? 弥娅创世,智慧生命人类来自于三位旧神之一,这是每个人都知晓的。那么很显然……这种特殊能力也是神赐予的,至于是哪个神,起初众说纷纭,现在则逐渐被统一了。 所以细细思考,血统论本质上也是信仰的暗示,它否定了“认知和学习”的过程,将魔力与神赐画上等号。 不难想象,如果元素高塔遍布整个牧马平原,将血统论普世,届时伊卡莉再展露神迹,打着“神赐神血成为法师”的幌子能收拢多少信徒…… 只可惜,她没法这么做,甚至因为嘉顿的介入,没法让伊苏和拉尔使用武力征服人类,只能借由元素高塔一点点蚕食人类的信仰。 …… 踏入大门,沐言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会客厅。 宽敞的会客厅里,人声嘈杂,男女各半,衣着靓丽的贵族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随着沐言的到来,嘈杂声顿时低了一大截,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小声议论着。 沐言丝毫没有怯场,大概扫了一圈,却惊讶地发现这些人里并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情报头子瑞奇给他看过这些贵族的资料,再加上他对珈蓝城的了解,完全可以拍着胸膛说:信仰历777年的法蓝城,找不出一个他不认识的贵族。 面前这些自然也不在话下——但惊讶也来源于此。 这群人档次有些不符合克拉克家族的邀请标准。 换句话说,档次太低。 虽然也是法蓝贵族圈的,但大都处于二三流,甚至还有不入流的……你能想象奥斯卡红毯上站满了国产小鲜肉吗?(嗯……似乎砸钱也可能实现) 那么就很显然了,这群人是被拉来凑数、装点门面的,真正的晚宴场所并非这里,又或者说,这是克拉克公爵给他设下的考验。 等到侍者走远,沐言将感知摊开,不着痕迹地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很快,他察觉到几缕饱含蔑视和玩味的目光,心下顿时了然。 解密游戏吗…… 呵,还真是送分题呢。 “夏穆,开启智械模式。”他在心中呼唤道。 然而石沉大海。 “夏——嗯……” 他突然想起两个资料库都被自己留在了地下水晶里……还是自己动手吧。 他从路过侍者的盘子里取下一瓶红酒,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壁,一滴淡红色的酒液洒在空中,瞬间消散开来。 遍布的感知线上逐渐蔓延起元素鞘壳,四色元素来回流转,当水元素出现的刹那,某个方位传来丝丝异动。 是温度,微不可查的温度。 地板上的温度有细微的变化。 沐言径直走向那边,经过一根柱子时,整个人已然消失不见。 他选择的时机恰好是大厅中没有任何人注意他的一个瞬间,等好奇心旺盛的贵妇小姐重新投来找寻的目光时,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而原先那几缕饱含蔑视和玩味的目光,则一个个变成了慌乱和惊讶。 …… 穿过以假乱真的墙面,沐言感到一股热浪袭来。 眼前是白雾朦朦的温泉。 法蓝城偏冷,甚至比晨星还要冷。黑棘森林在珈蓝的边境线上也多以雪松为主,著名的吕贝卡雾谷就是一处因雪松和弥漫着寒冷白雾而极负盛名的旅游胜地。因此城里大多数贵族建筑上都铭刻了恒温法阵。 克拉克家族身为六人议会之一,自然不会用那么低级的手段。 眼前正是克拉克家族的法师们人造的地下温泉,蒸腾的热水就像血液一样流转于高墙内,温润城堡的每个角落,沐言进来后没觉得奇怪是因为这件来自埃利尔赠送的新法袍上自带恒温结界,所以没有查觉温度的细微变化。 (从这一点上,瑞奇说得一点儿没错,巫师的便捷手段果然会让他们变迟钝。) 换句话说,这儿就是城堡的心脏,血液运转的中枢地。 二十米见方的温泉位于一座露天庭院正中间,白气旺盛,朦胧中可以看到四道身影浸泡在其中。 沿着边缘来回行走侍奉的女仆各个模样小巧可人,无不只穿着纯白色的半透明纱衣,胸前的蓓蕾隐约可见,就连身下的萋萋芳草也偶有暴露…… 真是奢靡诱人的贵族生活。 见沐言现身,一位看不出年纪的银发俊美男子站起,轻轻拍着手。 “不愧是沐言先生,竟能这么快地破解谜题。” 沐言心中嗤笑,什么破谜题……但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 “公爵大人说笑了,我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两人寒暄间,侍女围了过来,要为沐言更换衣物。沐言摆摆手,一道不可见的风墙轻轻推开对方,自己则干净利落地脱去衣服,也坐进了温泉里。 他这副毫不怯场的样子倒让盖恩·克拉克有些狐疑,他本来还想着用异性的接触让眼前这个年轻人方寸大乱呢。 沐言此时正打量池子里泡着的另外几位。 相较而言,这几位就没有盖恩先生这么匀称的身材了,他们充分诠释了贵族的奢侈和腐败。 透过白蒙蒙的雾气不难看出,这些贵族的皮肤都保养得非常好——虽然他们的年龄大概都五十上下,但丝毫不显老态。即便坐在温泉里,油腻的肚腩和黑漆漆的胸毛也清晰可见。 他们每个人手指上都戴着不少戒指,魔法光辉被朦胧的水汽遮盖,但戒指隐约散发出的魔法波动却是骗不了人的。 看样子这几位是盖恩请来的客人,但与公爵大人的关系也仅限于表面上的盟友,不然不会这么不放心他,下水都不忘戴上戒指。 见沐言望过去,几位也各自介绍自己。 “弗兰克·佩雷斯。” 这位是巴里·佩雷斯的父亲,沐言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他很费解,这么个五短身材的胖子是怎么生出巴里那种堪比兽人体型的家伙的…… “科洛·图雷。” 塞缪尔的父亲,和塞缪尔一样长着一双阴鸷的眼睛,脸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样子,勉强算是邪魅的帅哥,只是败给了两颊的赘肉。 “罗恩·加西亚。” 算算辈分,这位也是道恩教授的子侄一类,只是教授与加西亚家族常年不联系,他和教授的关系恐怕还比不上沐言。 加上盖恩·克拉克,温泉里一共四位,无一例外都是血统论的有力拥趸。 再加上威廉、卡特这两个姓氏,即是六人议会最原本的样子。 晨星建立之初,他们创建了法师协会,再后来以协会为主体,众多法师带着他们的附庸从晨星分裂出来时也顺便建立了六人议会,凌驾于珈蓝的国王之上。 “犬子承蒙沐言老师照顾了。” 弗兰克先生这话说得十分用力,即使在蒸腾的温泉里沐言也能感觉到对方嘴里森然的冷意。 能让一个贵族恼怒成这样子,看来这些天他没少被人嘲笑,这种嘲笑的杀伤力还真是胜过一切。 “导师的职责就是弥补家庭教育的过失,让令郎有所成长是我的荣幸。”沐言笑眯眯地怼了回去。 “我非常赞同您的意见,巴里少爷的家庭教育确实有些糟糕。”塞缪尔的父亲图雷公爵从不放弃任何挤兑老对手的机会。“缺少管教的年轻人往往太富有正义感,行事冲动,做出一些自我意识过分良好,可实际上非常幼稚的行为,这一点佩雷斯公爵还要多注意注意。”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不着痕迹地瞥了沐言一眼。 “抱歉,我不这样认为。少年人如果一味追求老成和沉稳,想必人到中年也会心中阴郁,看不惯干净、单纯、热血的人和事,反而觉得那是幼稚呢。您说是这样吗,公爵大人?” “呵呵……” 一阵短暂的交锋过后,几人各自挂着虚假的笑容不再言语。 克拉克公爵轻咳几声,示意安静,接着直奔主题。 “其实今天邀请沐言阁下来,是想谈些事情。” “请讲。” “沐言老师刚到法蓝城,可能对珈蓝学院的情况不怎么了解。有些话,威廉校长不方便告诉阁下,作为他的多年好友,就只能由我来代为传达了。” “嗯哼?” “阁下有着高贵的出身,高尚的品德,我由衷的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甚至关系更进一步。但是,这建立在您表现出善意和友好的前提下,比如,像几天前对佩雷斯公爵的恶意中伤者就应该遭到严惩,沐言先生不该包庇他。” 沐言眉头微皱,“可据我了解,巴里同学在那件事上的确……” “阁下,你错了。那只是小孩子在胡闹,上不了大人的台面,我们和校方早就有所沟通。珈蓝毕竟是贵族的摇篮,对贵族的教育方式自然有别于他人。” 沐言若有所思,不过又明知故问道:“那么……盖恩先生提到的贵族,是不是有别于帝国法理所定义的贵族呢?” 公爵微愣,随即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沐言老师说笑了,你我都明白这里面的意思,没必要装糊涂吧?” “我是真的不明白。”沐言报以真诚地微笑,“公爵大人所说的贵族,具体指的是什么?” 盖恩的笑容消失了,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分不清这是戏谑还是真诚。 但那双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 “你明白的,那些贱民的血脉不足以被称为贵族。真正的贵族身份是国王无法赋予的。” “那威廉校长呢?”沐言又问:“如果有一天,威廉、卡特家的小伙子和诸位的孩子起了冲突,我又该怎么做呢?他们的贵族身份同样并非国王的恩赐……” “这就取决于你的选择了,沐言老师。” “哦……所以说我面临选择。” 沐言点点头,突然动动手指,一阵温和的气流打着旋儿将白气隔开,让温泉附近的可见度暂时来到最高。 他指着众人身后的石壁,笑问道:“但我又有了新的问题。温泉边缘的石壁为了让访客靠得更舒服一些,会打磨光滑,放眼望过去,认为的光滑凹陷至少八处,可如今只坐着我们五个人……敢问公爵大人,那三个被踢出去的倒霉蛋,当年是否也因为您的一句话,血脉就不再纯净,身份就不再高贵了呢?” 第五十六章 温泉乡(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话音落下,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一截。 正如沐言手动驱走了浓浓的水汽一样,这番话似乎也带走了温度,让人不寒而栗。 六人议会中坚持血统论的四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关于这一点,沐言在进来时心里就有底了。盖恩虽是东道主,可他俨然一副以首领自居的模样,而另外三人,说是瑟缩着抱成团都不过分。 再加上这三位家主就连泡澡都不愿摘下戒指,说四家完全铁板一块沐言是根本不信的,更何况池子周围还留下了空缺,显然在漫长的勾心斗角的过程中,有人走有人留,最终只剩下这么四家,貌合神离而已。 换句话说,真正坚持“血统论”的,恐怕也就克拉克一家,其他人不过是被强行捆上战车罢了。 盖恩此时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冷冽的目光仿佛一把刀子,刺在沐言身上。 而其他人,身体也不自然地紧绷。 他们没想到,这么一场目的纯粹简单的商谈竟然会演变成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而事情也并非盖恩之前预想的那样顺利。 从沐言进入法蓝城,并高调行事开始,他们就盯上了这家伙。之后借助阴影脚步的帮助,拿到他的资料后更是大为惊讶,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却带着强大仆从的年轻人是从哪儿来的?蟠龙脊背后什么时候冒出来这种怪物? 他们纷纷对沐言的身份持怀疑态度,以至于不敢有所行动。 直到后来威廉不惜破例也要让他以教师的身份进入珈蓝学院,几人才意识到,隐忍了多年的“真理派”阵营终于不甘心一直处于守势,而要展开一些动作了,并且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彻底走到了他们前面。 这时,他们才对自己一开始的迟疑懊悔不已。 如果说沐言是一件价值未知的商品,那么当他被人买走时,那些最初观望的人才纷纷大呼后悔…… 巴里这件事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让四家坐不住的,还是道恩教授。 罗恩·加西亚清楚自己这位年迈的叔叔是个纯粹的隐世学者,从来不过问这些事,可如今连他都亲自出面替这个叫沐言的小子擦屁股,后者身上到底有多大价值,已经不言而喻了……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次邀谈。 只可惜这群人的格局终究还是太小,或说庸碌一生只顾着低头赶路,看不到远处。他们虽然猜对了一部分,可距离道恩教授的真正动机差了何止一层境界。老人心系的根本不是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而是珈蓝的未来。 …… “阁下没必要危言耸听……”盖恩冷声道:“克拉克家族的友谊虽然比不上精灵的承诺那般高贵,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获得的。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和沐言老师为敌,以至于眼睁睁看着你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前程?” 听到这个词,沐言突然笑出了声。 “几位以为我来珈蓝是干什么的,难道真的来当老师吗?呵呵……就那群蠢材,有几个值得我正眼瞧的?我甚至不认为他们有图灵的年轻人优秀。” “既然阁下并不在意珈蓝学院的地位,那我就更好奇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财富?女人?如果为了这些,那你大可没必要舍近求远加入珈蓝学院。只要成为克拉克家族的盟友,这些东西都唾手可得。” “财富?女人?唾手可得?”沐言虽很克制,但是难掩脸上的不屑。 他打了个响指,一枚巨大的鱼鳍瞬间从天而降,径直落在温泉里,水花四溅。除了盖恩化作白光躲开之外,其余几人皆被淋了满头,一个个恼怒不已。 但等他们看清池子里是什么时,脏话却被堵了回去。 “虎纹鲨的鱼鳍?”弗兰克的眼神有些复杂。 佩雷斯公爵府的会客厅里,最引人注目的那面墙上就钉着这样一块标本,那是他的爷爷老佩雷斯公爵最得意的藏品,在当时花了3万金币拍来。 可眼前这块,不止比那个大了一圈,还新鲜得就像刚割下来一样。 “没错,正是。这玩意儿我有的是,诸位想要的话,要多少我送多少。”沐言讥笑道:“听说它在法蓝城单价被炒到了三四万金币,我倒是好奇消息的可靠性。至于女人,我对那些脸上脂粉比衣服还厚的女人没半点兴趣,不过我听说晨星的蔷薇花与三皇子的婚约早就解除了,公爵大人能替我邀请她来法蓝城一叙吗?” 盖恩阴沉着脸,一挥手,鱼鳍就被甩到了地上。 “没必要绕弯子了,阁下。” “好。” 沐言点点头。 “我是个东方人,诸位,他们称呼我为冒险家,游学者,游行商人等等,什么头衔都无所谓。游商的意义在于互通有无,蟠龙脊那面有什么?丝绸?茶叶?剑术?瓷器?这些你们都知道,而且都见过……而我并不想和那些人一样,我带来的东西,是我的祖先,我的前辈们被禁止带来的……技术。” “技术?”盖恩皱眉,“你是说新的魔纹学?炼金术?” “都不是。我带来的是‘试炼’。东方人强调修身养性平心魔,剑术修身,茶叶养性,至于心魔……则靠这些东西来平定。” “啪” 一个响指过后,几人周围的场景瞬间变换。 来往的女仆消失了,地上的鱼鳍消失了,虽然依旧是温泉,可四周却变成了石台、竹林和木质隔栏挡板,另一边还隐约传来莺莺燕燕的人声。 盖恩不禁脸色大变,在珈蓝的全领域静默结界和克拉克家族自带的迟滞结界双重作用下,对方还能轻易地放出法术,而且丝毫不显得费力…… “我知道阁下在好奇什么。”沐言解释道:“我说了,这是东方人的技术,并非法术,我甚至没有和魔网沟通。” 他后半句是真的,前半句当然是假的。地底下的魔晶矿只覆盖了珈蓝学院,离开学院后他没法调用其能量。于是我们的学者在进入温泉之前就用感知线布好了魔力纹路,进来后每分每秒都在悄悄汲取元素准备施法。再加上他的传奇身份,糊弄眼前这群人不跟糊弄傻子似的。 “那么,然后呢?”盖恩问:“仅仅是场景变化吗?” “当然不是。顾名思义,心魔是心中的魔鬼,几位都未对我敞开心扉,又怎么产生心魔?”沐言笑道:“就像幻术是受术者自身记忆形成的幻象一样,即使是‘心魔’,也得有受术者存在,哪位愿意配合?” 盖恩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弗兰克·佩雷斯身上。 “弗兰克,摘下那枚「银鹿守护」指环。” 弗兰克顿时脸一黑,“盖恩,你疯了吗?”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弗兰克,照我说的做,你依旧是克拉克家族最亲近的盟友。” 弗兰克阴沉着脸,缓慢地摘下戒指。 「银鹿守护」,能够抵挡六环及其以下的心灵魔法。 一枚这样的戒指就能让弗兰克放心地来到温泉乡,这从侧面说明了盖恩本人的实力。 普通法师在不专精心灵魔法的前提下,这种涉及灵魂禁区的法术造诣至少比法师等级低两环,而专精心灵魔法的不出意外都是死灵法师,因而六环的心灵魔法防御就足够应付传奇以下的所有法师…… 但很可惜,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传奇法师,还是传奇死灵法师。 弗兰克一摘下戒指,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起来。他虽然也有四环水准,但根本没法抵挡这种级别的心灵法术,沐言轻而易举就探查到了他的内心,而且还未被对方发现。 原来如此……他微微勾起嘴角。 温泉里的水汽突然氤氲起来,大量水元素被沐言汲取,在白雾中捏合成人形。 克拉克死死盯着这一幕,几乎用感知包裹着沐言,但始终没发现对方有丝毫像魔网发送请求的迹象。 自信的人往往败给盲目的自信,眼前即如此。这让他不得不相信,对方使用的并非“魔法”,而是东方人的秘技。 从弗兰克的记忆中,沐言了解到,这位公爵大人一生中最不想提及的莫过于求婚时被狠狠羞辱一事。 而他求婚的人,正好是魔女艾玛的母亲。 后者之所以拒绝并羞辱他,正是因为一天前的舞会结束后,她无意中看见了弗兰克与某位侍女在花园媾和的事实。 这位女士前脚拒绝了弗兰克,后脚就嫁给了克拉克家族的旁支,她的女儿还与盖恩的儿子路西安订婚——这也算是补刀了。弗兰克本着“我睡不到你就要让我儿子睡你女儿”的想法让巴里去追求艾玛,结果这位魔女压根就不正眼瞧巴里,转而投向路西安的怀抱——后者又是珈蓝百年一遇的天才法师,巴里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双重羞辱之下,这位女士在弗兰克心里俨然成了梦魇般的存在。 白雾散去后,一位身材丰满的女性出现在众人面前,穿着黑色的晚礼服,前凸后翘,凹凸有致,充分展示着自己成熟女性的风韵,同时在看见熟人几乎赤身裸体站在面前时,她又极其厌恶地背过身去。 弗兰克原本就双眼迷离,稍一被刺激,更是失去了理智。他宛如野兽一般发出低吼,猛的冲了上去,毫不在乎腰间的浴巾已然脱落。 什么礼仪,什么风度,就连做人的理智都被他抛到了脑后,只想着征服眼前的尤物。 “弗兰克!” 这一幕连盖恩都看不下去了,几道光束从指尖弹出,缚住了发情的弗兰克。 沐言也见好就收,挥挥手击碎了幻象。 不过那位女士在离开前,还对弗兰克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啊啊啊!” 弗兰克恼羞成怒,转而瞪着沐言。 “你干什么!为什么放她走!” 沐言耸耸肩,“我知道人兼有兽性和人性,但前者往往被隐藏起来。佩雷斯公爵表现得如此纯粹,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你——” “丢人还不够吗?”盖恩冷声道,声音宛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弗兰克的怒火。 后者终于意识到自己出了丑,一声不吭地坐回温泉里,重新戴上戒指。 从血缘关系上讲,魔女艾玛的母亲与克拉克公爵的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只是年龄差距过大……而从社交关系上讲,这个女人是路西安的岳母,也就是盖恩的亲家母。所以不管怎么说,弗兰克刚才的出格举动都是对盖恩的冒犯,还是非常野蛮的那种…… 克拉克公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愤怒。 “我对你带来的‘技术’很感兴趣,沐言阁下,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五十七章 温泉乡(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要什么?阁下连这个都猜不到吗……” 沐言长叹一声,饱含着浓浓的失落。 “我之前说过,我是东方人。提起东方人,阁下能记得的,不外乎我所提到的那些东西,丝绸、茶叶、剑术、瓷器…… “但是,那些东西指代的却是一个符号,一个集合体,由一个个没有名字、仿佛连面孔都没有,就像……就像是魔法工坊流水线上生成的傀儡一样的东方人共同表征的东西。这个道理不难懂吧? “比如提起图灵人,诸位会想到骑士团的圣骑士们,会想到琼斯商会的安德鲁先生,会想到创办了勃兰-乔治尼的乔治尼先生;提起珈蓝,会想起六人议会,会想起一个个如星辰般闪耀的传奇法师们;提起晨星,星辰剑圣莱茵哈鲁特,以及他的孙女,晨星的蔷薇花苏利亚小姐,又或是镶金玫瑰的罗曼小姐……但是,提起东方人,阁下会想起什么?甚至想不起一个名字,哦,迷雾酒肆的雅莱夫人除外。 “除了她,没有,一个都没有。 “而我,想被所有人记住。” 沐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缓缓说出这句话。 “我想征服所有人。” 他说这句话时特意使用了魔法,使它的穿透力更强一些,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让它听起来更震撼。 见定力不够的几位目光稍微呆滞,他接着放慢语速道: “我们终会死去。肉体归于元素,灵魂不知去向。唯一能留下的东西即是被他人记住,即是存在感。所以,我不想像那些前辈、先祖一样,默默无名,遵循祖宗的教诲,循规蹈矩,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东方人’活着。 “我要被所有人记住。 “我要洛坎的每个国家,牧马平原上的每个人,乃至静谧森林的精灵们都记得,在信仰历777年,一名来自东方的年轻人来过这里。他的名字响彻这片土地,经久不息。 “我来,我见证,我征服。 “我要征服每个人的心,这绝不是发动战争,和文化上的征服相比,流血才能带来的胜利真是笑死人了!” 他笑着说完最后一句,然后平静地收尾。 “法蓝城,就是我的起点!” 良久,都无一人开口。 包括盖恩在内的几人,一时间都不禁生出几分颓唐,他们突然觉得自己的前半生有些庸庸碌碌——这种反响倒是沐言没想过的。 不过的确,与那些远大的、崇高的理想相比,这群中年人的确难免产生自我渺小感,就如人面对高山流水,浩渺云烟时一样。 我竟然还有那么一瞬羡慕这小子…… 盖恩自嘲地笑笑,将思绪拉回现实。 这可真是痴心妄想,他如此总结道。 不过他还是笑问:“既然理想如此崇高,阁下想要怎么做?” “交易啊,交易这是这个世界的本质!我也说过,我有游行商人的头衔。”沐言微笑道:“就像我的先辈们一样,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所谓‘试炼’,不仅仅可以用于挑战心魔,更重要的是,有足够的能量后,它可以模拟各种各样的场景,即使那并非受术者的心魔,只要是我见过的,经历过的,都可以模拟出来。而我这一番游历,几乎什么都见过。” 盖恩有些意动,“所以说……” “没错,我可以让诸位家里的宝贝疙瘩们在绝对安全的条件下进行生死之战。诸位,但凡见过军人的铁血意志,应该都明白那种磨砺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性了吧?没见过血的男人是不完整的,各种意义上都是。” 几个公爵难得听懂了这句话,表情也略有缓和。 荤段子不愧是拉近男人间距离的不二法宝。 “而且‘试炼’的意义不仅限于此。阴谋、斗争、战争、冒险,甚至是地震山崩洪水海啸,世界毁灭的灾难也可以模拟,只要有足够的能量……一个经历过这些,却活下来了的人,他该有多么坚韧?” “请等一下,沐言先生。”科洛打断了他,“我对心灵魔法也有所了解,对受术者而言,如果他的意识认为自己已经死亡了,那么他也会死亡,所以‘试炼’也会这样吗?” “严谨的问题!”沐言真想抱着这位亲一口。“试炼分两种,一种是类似幻术,在受术者脑海中进行,这的确会产生与幻术相同的困扰,但在我的改良后,它具备了‘保险’。就像珈蓝学院的法师角斗场里,一旦能量等级高过某个参数,会自动将双方传送出场地一样,这种试炼同样会在生死关头自动结束。 “而另外一种,就像我们身处的环境一样。”他指了指周围的石台和竹林,手指微动,木质挡板“哗啦”一声倒塌,对面顿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尘埃和木屑散开,露出另一边的真面目。那是一群赤裸着身体的女性,正用双手护着要害部位,紧张不安地注视着这边。 “这个舞台是真实存在的。”沐言从水里哗啦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满池子的女人顿时尖叫着一哄而散。 他转过身,张开双手。 “而我们,只是舞台的访客、体验者。舞台的一切都是可控的,我会在危险到来前,又或是访客失去理性前让它消散……” 说后半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悄悄瞥了眼弗兰克。 “这样的话,我没有任何问题。” 科洛满意地退下,看样子他已经在思考如何让塞缪尔来体验了。 其他几人也各自目光闪烁,俨然一副开始思考的样子。 沐言看向盖恩,公爵大人一如既往地目光深邃,宛如要看透沐言。 对盖恩而言,眼前这个人带来的东西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但从另一方面也印证了猜测——只有这种技术,才能让威廉以及道恩那样的人上钩。 但是,他这样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不是真正站边到珈蓝学院? 又或者,他压根儿就不想站边? 盖恩突然觉得自己把握了什么。 没错,一个这样自信,乃至自大的年轻人,必然会产生凭自己的实力足以玩弄一切、掌控一切的想法……所以他想游走于两派之间,并不真正倒向任何一边…… 想到这里,盖恩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怜悯, 这样的人,下场都会很惨,尤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不错的‘商品’。”盖恩赞叹道:“那阁下的报价呢?” 沐言笑笑:“搭建允许多人进行‘试炼’的场地和设备需要大量金钱,我不打算出这笔钱,所以这要仰仗诸位的帮助。进行‘试炼’必然是要收费的,这些钱一部分用于支付能量消耗及日常开销,剩下的会完全返还给几位,我一枚铜币都不会留。” “什么?” “开玩笑吗?” 几人忍不住惊呼道,盖恩更是皱起眉头,“对年轻人而言,不痴迷于金钱是好品质,但你这样未免也过分狂妄了。” “有句话是我父亲留下来的,现在我把它告诉诸位。”沐言不着痕迹地占了一圈便宜,接着开口道:“他说‘钱是很有效的交易媒介,但这只是对不愿动脑子的蠢货而言,为了方便,他们会选择钱,而非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他还讲了个故事,一个人没花一枚铜币,就用一根普普通通的缝衣针通过十六次物品交换得到了一栋足以让六十人居住的大房子,这是聪明人的游戏,我也决定这样做。 “我们的交易是公平的,‘公平’只是相对而言,即你们认为是公平的。然而实际上你们的认知未必准确,我还得到了你们不曾察觉的东西,这些就是‘额外价值’,我会用它来实现我的目的,所以等着瞧好戏吧诸位。” 他说话时眼里闪着光芒,脸上满是年轻人的娇纵和狂傲。 盖恩看在眼里,心里虽满是不屑,但也隐隐被震撼到了。 不过也就一瞬,很快,这位务实的公爵就恢复了以往的心境。 “那么,我很期待。” 他轻轻挥手,身边漂浮起了酒杯,分别来到每个人面前。 “为你所描绘的未来。”他举杯,一饮而尽。 沐言微笑道:“为我所描绘的未来。” …… 沐言离开后,四人默然不语。许久,科洛才开口。 “这件事要告诉高塔吗?” 其余两人看向盖恩。 “记得他说过什么吗?‘少年人如果一味追求老成和沉稳,想必人到中年也会心中阴郁,看不惯干净、单纯、热血的人和事,反而觉得那是幼稚’,呵呵……年轻人这么大口气,早晚是要吃苦头的。”盖恩道,语气却有些感慨。 “现在我反而有些后悔刚才没劝他了,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应该为高塔效力。” “所以……高塔不会知道这件事,对吗?”弗兰克忍不住又问。 盖恩瞥了他一眼,眼里不乏蔑视。 “担心你的宝贝儿子没机会参加‘试炼’吗?放心吧,在我们捞到足够的好处前,女神在洛坎的代言人暂时不会知道这件事,希望你们也能保守秘密。” “这是自然……” “当然,当然。” 第五十八章 没有人会来救你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温泉乡的会谈过去没几天,威廉校长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件事,急匆匆地找上门来。 校长大人本来还有些焦虑,但不知为何,等他敲开门,看见沐言嘴里叼着包子不明所以的模样后,心里突然有了底。 但作为一名长者,他自然不能白来,该教育还是要教育的。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沐言老师,那群人可不是巴里、塞缪尔他们这样好糊弄的。” 他把这句不知道是警告还是试探的话送给沐言,似乎在期待后者能说点什么来打消他的顾虑。 沐言三两口把包子咽下去,拽着校长坐到餐桌前,用一如既往的微笑口吻安慰他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还是要寻求您的帮助。” “我的帮助?” “没错。”沐言点点头,“听说很久以前,珈蓝还有一门课程叫‘魔力输出’,后来因为学生的抱怨而停止了?” “是这样的。”威廉叹息一声。“战斗科学员除了日常锻炼以外,每七天还有一次拉练和角斗,目的就是彻底消耗完体力来突破人体极限,魔法科的学员自然也不例外。当时为了加大他们的魔力汲取速度和冥想效率,因此专门开了这门课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珈蓝的学生一年不如一年,此举也是为了改善现状。只可惜想法是好的,奈何夭折了……” “当初校方是如何实施的?我是说如何保存学生输出的魔力,最后派上了什么用场?” 威廉皱着眉想了想,回忆道:“当时学员的平均等级在二环左右,因此魔力不够纯粹,学院采用银烛会提供的固魔法阵来储存,将其转化为低级魔晶。只是这部分晶体太过粗糙,没有任何魔力熔炉能够使用它们,即使学院和凯恩之角长久以来都有合作,也不能强迫他们收购……久而久之,这部分水晶就堆积了起来,最终提供给魔法实验课的学生练手用了。 “可这算不上什么良性循环,学院当初本打算用这部分产出作为法阵的能量来源,但很可惜品质不足,预算也不够它支撑下去,就连作为上课地点的蜂巢也荒废了,你应该见过,它就在法师角斗场的对面,两者一左一右分列战斗科校场的两边。” 沐言点点头,他的确见过那栋荒废的建筑,那也是他的目的。 “听说那是克拉克家族投资建造的?” “没错,盖恩的父亲投资了它,后来‘蜂巢’荒废,他想将其改造成专供贵族使用的斗兽场,被当时的校长拒绝了。”威廉冷笑一声,“克拉克公爵的心思没几个人看不懂,先不说珈蓝严禁魔兽研究院之外的部门驯养魔兽,斗兽场本身就是滋生贪婪和暴力的绝佳场所,纵观人类历史,有多少斗兽场最终沦为了‘斗人场’,这群人还真是亡骑士学员之心不死。” 见威廉校长大有气得吃不下饭的势头,沐言忙转移话题。 “嗯……是这样的,这的确不是什么好苗头……我更好奇的是,当时收集的晶体在品相上等同于几级魔核?或者说什么等级的魔力水晶?” “容量只有第二档魔晶的一半,甚至比不上中级矿脉里刚挖出来的原石,只有纯度稍微占一些优势,但因为低级法师无法控制元素种类,里面水土木火各色驳杂,很容易引起爆炸。”威廉苦笑道:“这个项目起初还计划用售卖水晶的钱建立学生补助金,为那些筹不到学费的骑士学员提供帮助……如果它在当年就实现的话,现在骑士学员的处境想必会好一些吧。” 沐言也听得连连叹气,这是最早的贫困补助雏形,真是个好兆头,只可惜败给了不成熟技术。 “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威廉不解。 “哦……我想重启它。” “重启?” 威廉愣了片刻,然后笑着摇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沐言不乐意了,“我是认真的啊!” “年轻人有梦是好的……” 沐言不禁哭笑不得,“这时候您老还不信我?我为什么要去见克拉克,不就是为了拿到这块地方吗?” 威廉这才难以置信地望过来。 “你是说……真的?” “千真万确,我会试着重启‘魔力输出’课程,您也知道它的意义。这其中的手续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先拜托您帮我搞定,此外还有一些其他要求——当然,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威廉听完,认真地思考片刻,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越来越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恐怕道恩教授也想不明白你要做什么。” “道恩教授不会想这么多的,他哪儿有这闲工夫……” 威廉笑笑,之前的焦虑也不翼而飞。 早餐结束,校长心情愉快地离开公寓,还顺走了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饶是以他的阅历也还没见过这种食物。 没过多久,沐言的通讯石突然响起。 是瑞奇,情报头子被他安排去盯着两个重要人物,一旦他们离开珈蓝,就要提醒他。 “那两个家伙去了贫民窟方向,那个叫巴里的也跟过去了。” “了解。” 收起通讯石,沐言消失在公寓里。 ------------------- 法蓝城,外城区边缘的巷道里。 德里奇鬼鬼祟祟地溜出来,四下张望几眼,确认安全后这才对身后招招手。 紧接着裹着头巾的朱迪小姐也三两步跳了过来,德里奇顺势抓住了她的手。 经过许多天的升温,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课余时间基本都腻歪在一起。这次朱迪有事要离开学校一趟,德里奇自然当仁不让地跟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一个小时前,朱迪收到一封信,来自费伍德的某个亲戚托人从校外送进来,据说还给她带了不少东西,只是那人被卫兵拦在外城区。 法蓝城和晨星一样,分为外、中、内三个城区,再往外就是棚户区,又称贫民窟。晨星城也有类似的建筑,只是晨星用一条壕沟和高墙将贫民窟隔在外面,法蓝城则高端许多,用的是几座哨塔和魔法结界。 结界具有识别身份铭牌的功能,哨塔则专为那些忘记携带铭牌的合法公民与贵族服务,因而被贵族们称为“贱民筛选结界”。 结界与贫民窟之间有一段10米宽的废弃街道,属于三无地带,一方面贫民窟里抢劫强奸、杀人抛尸的事情层出不穷,经常有忍无可忍的贫民在半夜试图冲击结界,以求逃进城内,但他们无一例外在结界上撞得头破血流。 于是乎为了减少清洁工作的压力,哨塔的卫兵们不得不清理出这么一段街区,并美其名曰“通往圣地的试炼之路”。 只要能在死亡冲刺阶段躲开他们的箭矢、成功抵达终点者,就可以获得城内一日游的机会,运气好还能摆脱贱民身份。 而躲不过的,就会死在这短短10米街道上。 这么多年过去,这段路上也不知死了向命运发起冲刺的人,连青石板的缝隙里都满是洗不掉的黑色痕迹。 两人绕过哨塔来到这儿时,老远就看见一个身材小巧的少女孤零零站在街上,背后还背着一大包东西,比她人还要大一圈。 “是茶茶!”朱迪一下子激动了,撒丫子就要跑。 “等等!”德里奇拽住她,“前面可是三不管地带,如果她真是从城门口进来的,根本不会被带到这种地方来,你确定她为人可靠吗?” 朱迪也有一瞬的犹豫,但很快就摇摇头。 “茶茶父亲是我们当地最大的商人,所以她从小就知晓各个城市的‘后门’,而且以她的脾气,是不愿多交5金币入城费的,应该是溜进来后被别人带偏了。” “可是……” “放心,这里还有哨兵看着,是帝国法理保护的地方。”朱迪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再不济,还有你在保护我嘛。” 德里奇被她成功说服,看了眼哨塔上背着弓箭的士兵,也放下心来。 两人手持铭牌靠近结界,铭牌上发出一道光芒,将他们二人包裹在内,接着送出结界。 见到熟人,远处的小姑娘也激动地扔下东西,冲朱迪跑了过来。 “茶茶!” 朱迪兴奋地迎上去,见她这么开心,德里奇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作为今年的新生,一入校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饶是朱迪有颗大心脏也难以调整过来。这是她这些天以来脸上最由衷的笑容。 但就在这时,一圈金光从三人头顶炸开,几个人瞬间被定在原地。 白光一闪,巴里的身影出现在空地上,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 察觉到街道的魔力波动,不过几秒钟,哨兵就已然全副武装手持弓箭对准巴里,但在看清来人是谁后,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巴,巴里少爷?” “嗯,是我。” 巴里没多少心思在小角色身上,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哨兵立刻噤声,小队长给众人使了眼色,大家识趣地收拾家伙准备离开。就连最上面站岗的也撇撇嘴退回塔内。 他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热闹看不得。 巴里慢悠悠晃到德里奇面前,高大的身躯就像一团乌云,将他完全笼罩在其中。 “啪啪” 他拍拍德里奇的脸,嘲弄道:“这不是勇敢的德里奇同学,我们的‘英雄’吗?怎么在这儿遇到你了?怎么不回话?你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差劲,你那死鬼老爹没教育你见到真正的贵族要弯腰行礼吗!”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他的膝盖猛然抬起,撞在德里奇的腹部,后者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尽管巴里是法师,可媲美兽人的强壮身躯让他这一下撞膝威力巨大,德里奇又被定身,即使在地上翻了好几圈,也无法挪动一分一毫。他感觉腹部宛如被一块高速飞驰的石头撞上,疼痛迅速蔓延到全身,额头上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 “废物!” 巴里靠过来,在他脸上啐了口,又弯下腰,把他的脑袋掰正,正对着朱迪的背影。 “接下来让你看点有趣的东西,看仔细了,德里奇同学。” 巴里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慢慢走向朱迪,然后双手在少女身体上贪婪地游走着,抚摸着她的头发,还把脸埋在后颈深深嗅了一口。 “啧……甜美的处女体香,德里奇同学你还真是个废物呢,哈哈哈……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说着,他双手抓住朱迪的长袍,用力一撕。 嗤啦—— 少女的外衣被撕裂开一条裂缝,露出光洁的后背。 巴里看得眼睛放光。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可他从来没觉得有这么刺激过,大仇得报的夙愿和肆意踩踏他人的感觉宛如罂粟花奶,让人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啧啧啧……瞧啊!多么娇嫩的小羊羔!我真想用皮鞭在上面留下痕迹!!你还想看吗?还想看哪里?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你一定很好奇对不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德里奇同学,你越是这样愤怒,我就越兴奋,现在真是嗨到不行啊哈哈,真想听听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尽情诅咒我吧,反正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哈哈哈……” “还有你,朱迪小姐。” 巴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湿润的口气就像黏糊糊的舌头在朱迪耳朵上来回舔舐。 “你的这位挚友,她可是个古灵精怪的小骗子哟,我还得谢谢她帮我把你钓出来呢……怎么样,被挚友背叛的感觉很难过吧?放心,很快你们姐妹俩就有一起取悦我的机会了,只是不知道你的身体也如她那样敏感……哈哈哈……” 德里奇目眦欲裂,绝望像无数只蚂蚁,狠狠噬咬着他的内心,这一刻他只恨自己不是法师,甚至不是死灵法师,否则他一定将对方活活折磨死。 伴随着一阵笑声,巴里双手握着朱迪的衣服猛的再用力。 嗤啦—— 然而 本该是朱迪衣服被撕开的声音,但现在被彻底撕开的却是巴里的衣服。 一阵风吹过,冷气顺着裂缝灌进他的衣服里,巴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铁青着脸,环顾四周。 “谁!?谁藏在那儿?” 他喊道。 又是一声“嗤啦”。 巴里的衣服彻底粉碎。 “滚出来!胆小鬼!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佩雷斯的怒火!” “唔……我叫‘没有人’。” 一个声音答道。 第五十九章 法师角斗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三月的寒风中,巴里赤身裸体站着,脸色发青,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的。 “呵……沐言,老师。” 思考再三,他还是把这个称呼加了上去。 毕竟这是父亲的再三嘱托,他也明白对方暂时与议会家族达成了协议,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分。 然后从戒指里拿出一套衣服。 嗖—— 衣服从他指尖划走,自己飞了起来,里外翻转,最后裹在了朱迪身上,包得严严实实。 用脚想也知道,这是谁干的。 巴里抬头瞪了沐言一眼,后者无辜地耸耸肩。 “沐言老师,请别忘了你和我父亲说过的话。” “当然。” 沐言哪里不明白这是故意说给另外两个人听的,其中的挑拨之意就差明说了。 “我和令尊说过什么,不影响我身为一名老师的身份,巴里同学。你的行为有辱珈蓝学子的荣耀。而我,作为一名导师,今天要教你第一堂课,即是尊重女性,并且与同学和睦相处。” “呵呵……我只是在用私人化的方式解决问题罢了,沐言老师难道不知道这块地方是三不管吗?还是说你执意要违反承诺,与佩雷斯家族为敌?” 啧,道恩教授那番话说得果然没错,沐言暗忖。即便是看起来不擅长动脑子的巴里,现在也会扯虎皮这一套了。比起那些二傻子似的平民学生,这群家伙起点就不一般的高。 想想那个叫塞缪尔的,可就更难对付了。 “我当然不会与佩雷斯公爵为敌。”沐言笑笑,“但是巴里同学,你的父亲可能没告诉你,我肩负着要将你塑造成‘人才’的重任,可我定义的‘人才’是不会像禽兽一样在大庭广众下交配的,更何况想要从另一只雄性手里抢走配偶,也得先打败了他不是么?男人的争端,就要用男人的方式解决。” “哦?我难道现在没有打败他?” 巴里重新穿戴好,上前踩在德里奇脑袋上,狠狠蹂躏他。 “怎么,沐言老师觉得,我这样还不算打败他吗?” 沐言眯起眼睛,对这一幕无动于衷。 “当然算了。但是,欺负一个无法反抗的人对你来说是种荣耀吗?那张「群体石化术」卷轴也不过是你花300金币从凯恩之角买来的,这算借助外物吧?即使在珈蓝的法师角斗场里,这也属于违规操作。” “那又怎么样?”巴里把脚从德里奇脑袋上拿开,看向沐言。 “这样吧,我来做这个见证人,你们俩公正地决斗,我保证不插手,怎么样?” 巴里愣了一瞬,接着嗤笑道:“怎么,沐言老师还要对德里奇同学进行特训,让他堂堂正正地打败我吗?” “我一分钟几万金币上下,哪有那闲工夫。”沐言笑笑,“如果你同意的话,只用给我几分钟时间替他治疗好伤势,之后你们就可以开始决斗了。” 巴里疑惑地听完,突然不明白沐言想做什么了。 沐言又道:“要不再加点彩头?如果你赢了,我就对弥娅起誓,保证不再插手你的事,无论学校内还是学校外。如果德里奇同学赢了,你也要答应不再追着两人不放,怎么样?” “您说过,在法师角斗场里不许使用卷轴,那么同样,魔法装备也是不允许的吧?”巴里反问。 沐言突然露出一瞬的迟疑。 巴里心中顿时恍然,果然是这种圈套么。 “法师的决斗只有灰袍与胡桃木双杖,沐言老师,在这个基础上,我答应这场赌约。”他爽快道:“我给你半天时间治好他,我们下午在角斗场见,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沐言老师的手段了。” 不等沐言回答,他就举起右手。 “对弥娅起誓——” 沐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也缓缓举起右手。 “对弥娅起誓——” 两人各自念完誓言,然后击掌。 在这之后,沐言解除了另外三人身上的法术。 刚一恢复自由,朱迪小姐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这位来自费伍德乡下小贵族之家的姑娘宛如一头受惊的母山羊,低着头就朝巴里冲了过来,看着架势恨不得一头顶死对方。 巴里眉头微皱,刚准备躲开,却发现周围的元素像砖砌的城墙一样结实,他不能调动一丝一毫,投给魔网的请求也石沉大海,冷不丁被朱迪一巴掌抽在脸上,又在小腹狠狠踹了一脚。 要不是随后赶到的德里奇拽开朱迪,这姑娘怕是要在巴里身上生撕下一块肉来。 反而是德里奇的表现让沐言刮目相看,他看到一丝隐藏在极深处的仇恨,像无尽之海那么深。 德里奇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憧憬着成为财务大臣的天真少年了,最起码他学会了隐忍。 巴里看向沐言,看到他脸上的坏笑,抽抽嘴角,也没说什么。 等我收拾了这小子,看你还嘴硬什么。 他就此转身离开。 巴里离去,朱迪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一头倒在满是伤痕的德里奇怀里,无声地哭泣着。 至于那位朱迪的同乡,茶茶小姐,她似乎受到了欺骗,而且也不像巴里形容的那样不堪。 沐言看得到这位少女眼眶迅速蓄满泪水,望着朱迪的背影,同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的表情,让他想起自己。 很久以前,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自己。 那时他明白自己的病几乎毁了父母的后半生,连开口恳求他们原谅自己都做不到,只能在夜晚没人注意的时候默默流泪,然后在天亮前让眼泪干涸。 沐言叹了声,走过去,挑起她的下巴。 “看着我……”学者轻声道。 茶茶茫然地抬起头,透过婆娑的泪眼,直视面前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是如此深邃、迷人,让人情不自禁陷进去,她的意识迅速被一团温暖包裹着,脑海中也一片空白。 大概三十秒后,沐言又叹了口气。 他已经了解了始末。 这种事该怎么解释呢? 茶茶小姐和巴里唯一的交际在于,少女原本不会在这个时节来法蓝城,是巴里顺着朱迪的身份查到费伍德后,知道有这么一位发小的存在,便伪造了朱迪的书信,以介绍她加入凯恩之角为名邀请她来法蓝城。 凯恩之角对远在费伍德的商人之女而言不亚于法师心目中的珈蓝学院,于是茶茶小姐就兴冲冲地来了,还带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 只是谁知道,会遭遇这种事情。 而此时此刻,让朱迪原谅她也显得太过残忍。 人不是机器,情绪不会做简单的加减法相互抵消,这是个复杂、深邃的过程。 这需要时间来冲淡、缓和。 “你累了,茶茶小姐,你需要休息。” 沐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来自缥缈的千里外,茶茶也感觉到一股倦意来袭,身体微微摇晃几下,就一头栽倒在沐言怀里。 沐言收拾好她的行礼,抱着这位小姐,随手划开一道传送门。 临走前,他对两人说:“德里奇同学,关于角斗,你不必有什么压力,无论结果如何,恶人都会得到审判,这是我对你承诺。另外,朱迪小姐……” 他顿了顿,还是解释道:“巴里那番话都是假的,我会安顿好茶茶小姐,她对这一切并不知情。我也不奢求你在此刻原谅她……愿你能尽快走出来。” …… …… 沐言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将茶茶带回了公寓。 阿玛瑟看到后,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沐言。 “你看我做什么?” 沐言终于忍不住问。 “我不会告诉苏利亚的。” “???你TM——” “放心。”精灵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以精灵的恋爱观来要求你,相反,站在人类角度,我反而觉得你也太保守了一些。要知道,银月城存在一部分崇尚无禁忌恋爱的精灵,男女皆有,在知道你和苏利亚的关系前,我甚至一度以为你也深受这种文化影响……” “我影响你个大头鬼啊!这TM是单女主的啊喂!” 第六十章 请君入瓮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建校初期,因为旨在培养法师,因此珈蓝学院只分了魔法科与非魔法科两个科目,随着后来教学内容逐渐多元化发展以及人数的扩充,非魔法科逐渐成为学院的主体。 说是非魔法科,其实又可以叫做“非法师科”,其中又细分为战斗科与普通科,前者包括剑士、斥候、魔药炼金、魔力应用学等等,后者又包括历史、商学、自然等等人文自然学科。 在这其中,战斗科因为人数不断增长慢慢成为了主体,逐渐占据了学院总人数的一半。 因此为战斗科众学员服务的的校场也就成了整个学院中仅次于威斯冬大礼堂的第二威严雄壮的建筑,这里面除了骑士的马术练习,还能模拟斥候的野外生存、剑士的团队作战等等,可谓是一座多功能校场。 与之相比,两边各自小一号,遥遥相对的两栋建筑就有些不够看了。 左手边是法师角斗场,建立于信仰历200年,原因竟是当时的校长要和某位老师solo,苦无没有供公众做裁判的场地,于是花费一年时间大兴土木修建了一个,可等场地建完后两人才发现这规格经不住他俩扔几个法术摧残。好在时间冲淡了仇恨,两人在修建场地过程中也逐渐了解了彼此,干脆就此握手言和,将角斗场提供给法师学员们私下解决矛盾。 而另一边,就是废弃的“蜂巢”了。 它从外面看起来与法师角斗场完全一致,这也从侧面反应了当时克拉克公爵的野心——他本来的目的就是建造一个释放暴力和天性的角斗场,而非什么让法师输出魔力的“蜂巢”。 黄昏时分,涉事双方来到校场门口。 沐言站在两拨人中间,确认无误后,带着他们走向角斗场方向。 “我用教师权限将这儿包了下来,所以今天没有人。” 巴里不禁转身看了眼对面。虽然平时很少来这地方,但直觉告诉他角斗场该往另一边走。 不过仔细看了眼两个建筑,的确存在一些差别,他确认是自己眼神恍惚了。 “呵,我怎么不知道助教还有这种权限?”他随口问道。 不为别的,就为杠一下。 “那得看是谁的助教了。”沐言笑笑,“反正他老人家一辈子都不会在意这种事。” “哼。” 巴里哼了声,百无聊赖地看向德里奇。 后者治好了伤,目光沉静如水,空洞地瞪回来。 哼,废物,等会儿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巴里心道,却挪开了目光。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概因为德里奇的目光让他心里发毛吧。 …… 似乎的确如沐言所说,他包下了这儿,就连办手续都十分迅速。 几人鱼贯而入,踏入学院里唯一允许法师使用暴力的天堂。 透明的结界升起,无关人士被隔绝在外面。巴里和德里奇相隔二十米,站在角斗场中间。 巴里用余光瞥了眼缓缓升起、并在头顶汇合的透明结界,心里讥笑这是完全无用的,对付德里奇这样的普通人,他几乎不需要什么强大法术,因此也就不需要花这笔冤枉钱来升起结界,防止法术误伤观众。 更何况,今天又没多少观众。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德里奇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宛如野兽一般冲了过来。 巴里起初被吓了一跳,可随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弥娅在上,我看到了什么? 这小子真的就像街头打架的混混一样,手里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挥舞着拳头就冲了过来,那速度,即使是我奶奶都能丢出拐棍砸晕他。 巴里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战斗——按照规定,角斗会在一方失去意识后结束,但不能致死。所以他要在打晕对方前好好“招待”一番。 在德里奇距他还有十米时,巴里手中多了把二十五公分长的胡桃木魔杖,只是在他手里显得无比较小。 因为心态放松,巴里状态出奇的好,即使在全领域静默结界的干扰下,一个简单的「光缚术」也只不过花了他两秒钟而已。 随后,几道光绳从他身边的空中钻出,径直缠上德里奇的四肢和脖子,不仅阻滞了对方前进的步伐,还迅速收紧,勒得德里奇喘不过气来。 直到德里奇满脸憋得通红,眼珠子快要从眼眶突出来,巴里才施施然走过去,松开了他脖子上的光绳。 “你应该庆幸自己白天活了下来,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他低声道,改用手攥住德里奇的脖子。 后者死死瞪着他,紧咬牙关,愣是一言不发。 “我讨厌你这双眼睛,你们这些贱民,为什么总要逞英雄。”巴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猛然一拳砸在德里奇脑袋上。 后者眼前一黑,脑子里传来阵阵蜂鸣声,压根听不清巴里在说什么。他感觉颈部被人松开,急忙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可紧接着又被勒紧,不由自主地发出“嗬嗬”声。 “垃圾,废物,真不知道你们活着的意义。” “砰砰砰” 巴里索性解开所有光绳,一拳又一拳招呼在德里奇身上,后者已经睁不开眼睛,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不得不蜷缩着身体,尽量保护柔软的腹部。 他始终记着沐言那句话,“恶人都会得到审判”,并坚信着这一点。 结界外的朱迪紧紧抓着裙角,指关节已经泛白,要不是面前有结界挡着,这姑娘估计早就冲上去了。 沐言也有些纳闷,他本以为德里奇会被三两拳打晕,可这小子意志力太坚强,挨了这么一顿胖揍竟然还清醒地蜷缩着身体…… 终于,闹剧在巴里的一记狠踢之后画上句号,德里奇被踢飞出去,脸上血污横流,脸颊早就肿得不成人形,这下脖子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朱迪再也忍不住,一头撞进了角斗场。 她压根没注意到,面前的结界对自己似乎毫无阻挡作用。 巴里向两人投去怜悯的目光,甩着手腕走下来。 “沐言老师。 “接下来你不能再干涉我的任何行动了吧?”他转身看了眼朱迪和德里奇,毫不掩饰贪婪的眼神。“又或者你可以让他们俩在学院呆一辈子。” “没错,我不会限制你了。” 沐言叹了口气,突然惊讶道:“巴里同学,你看那块牌子。” “什么?” 巴里望过去,发现结界消失后,场内的墙上隐约有一段文字。 “战士流尽血液迎来死亡,正如法师耗尽魔力归于元素。” 角斗场什么时候多了这句话? 而且…… 巴里猛然觉得不太对,角斗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荒凉,空气中也弥漫着年久失修的腐朽气味…… “这……这是……” “这是克拉克家族早年投资建造,让广大法师学员进行魔力传输的场地,你或许不知道,它叫‘蜂巢’,已经荒废了一百来年。”沐言解释道,手中多了一块四道棱角的水晶。 这时从外面恰好走进来两个人,前面带路的是阿玛瑟,跟在他身后的是珈蓝学院风纪委员会的组长,泰勒·克拉克先生。 巧的是,这位泰勒·克拉克正是魔女艾玛的父亲,也就是当年从弗兰克·佩雷斯手里横刀夺爱的人。 巴里头一次感觉天快要塌下来了。 第六十一章 文明的无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泰勒·克拉克,入赘到克拉克家族旁支的男人,除了他女儿与路西安订婚以外,可以说几乎与本家没有任何关系。诸位甚至可以忽视这个人的姓氏,不用知晓他的来历,只用记得他的外号即可。 他被珈蓝的学子们称为“恐怖的泰勒”。 因为无论贵族还是骑士学员,一旦犯了事,落到他手里,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曾经有一个不信邪的伯爵之子,违背了“非魔兽研究院不得驯养魔兽”这条规定,偷偷养了条疾风犬做宠物。后来被恐怖的泰勒发现,不仅当场处决了那条狗,还炖成汤逼着他喝了下去……而这一切,还是惩罚前的开胃菜。 就连他的女儿,珈蓝有名的魔女艾玛在学院期间都不得不规规矩矩,从来不敢把自己的魔宠带出魔兽研究院,生怕下一秒它们就会变成食物进到自己肚子里去。 这位风纪委的组长仿佛自带「一切从严」的buff,会将任何简单问题从严处理。 所以,巴里现在脸色发白,身为也微微摇晃是完全有理由的…… “按照学院安全条例第四条第一二小节,在校场与法师角斗场以外任何场所与他人发生肢体接触,给予严厉处分。” 泰勒看了眼陷入昏迷的德里奇,又补充道:“对情节恶劣者,我有权力进一步追究你的责任。巴里·佩雷斯同学,我给你一分钟时间来思考,之后是认罪或狡辩,完全取决于你。” 巴里阴沉着脸,本来打算说些什么,但看到沐言扬了扬手里的影像水晶,只能把牙咬碎了往肚里咽。 “我没什么可说的,泰勒老师,我承认自己的过失,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他也清楚,这时候说什么私人恩怨,说什么眼睛瞎来错了地方,说什么有人设套让自己钻都是徒劳,且不说泰勒如何取证,光是他愿不愿意相信,愿不愿意取证都是个未知数。所以他干脆坦白,希望能有宽容的处理。 “很好。” 泰勒点点头,拿出一张羊皮卷,唰唰写下巴里的处分,递给他。 看到上面的“禁足处分四个月”,巴里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火气,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 算了,这时候发作,或许就要变八个月了。 巴里老实地签字,处分表一式两份,给了他一份,另一份留作备份。 “我已经通知了校医务室,距离这里最近的德温老师会在三分钟后赶来,她的水系法术足以治疗德里奇同学。”泰勒补充道,接着就要带巴里离开。 “请等一下。”沐言突然拦住。 “还有什么事?” “德里奇现在还不能被治疗,除非阁下愿意担当公证人。” “公证人?什么公证人?”泰勒皱眉。 “按照珈蓝帝国信仰历572年通过的法律,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死亡,贵族之间的私人决斗应避免产生2级以上的肢体创伤,如果超过这一界限,要根据伤势赔偿伤患一定金钱,您不会不知道吧?” “可那是对贵族——” 泰勒说到一半就自知失语,闭上了嘴。 沐言笑盈盈地望着他,似乎在问“什么时候骑士不被认可了”。 没错,德里奇只有买来的骑士身份,不被大众认可,又或是说几乎整个珈蓝都在潜意识里否认这群人的贵族身份。 但是,它毕竟得到了法理的承认。 只要是通过合法手段得到的骑士身份,就一定受珈蓝的贵族律法保护,这一点却是得到广大贵族拥护的。 毕竟紧挨着骑士的广大男爵们也担心,假如帝国法律将骑士排除在外,下一步是否就要边缘化处于贵族阶级底层的他们了?作为班级的倒数第二名,作为构成庞大帝国贵族圈的第二小单元(实际上是最小单元),他们不希望,也不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所以骑士虽然被“约定俗成”地排斥,可一旦牵扯到这种原则性问题,就没有人会马虎。 不过……一名骑士向一名公爵,还是传承自六人议会的公爵家族伸手索要赔偿,这大概是珈蓝历史上头一遭了。 但这件事放在两个学生,还是珈蓝的学生身上就远不止这么简单了,至于具体如何……想到这儿泰勒也不禁觉得有趣。 他看了眼巴里,“喂,佩雷斯家的小鬼,你摊上大事情了。” “不就是钱嘛,佩雷斯人从不会在金钱上输给任何人。”巴里不屑道。 听到他这样回答,沐言和泰勒同时笑了。 这就是不懂法律的坏处了。 巴里心里有些发毛,“你们笑什么?” “巴里同学,我以风纪委组长,同时是珈蓝导师的身份提醒你,在平时请务必注意熟悉珈蓝的校规。”泰勒冷声道:“珈蓝的学生向来在各方面都是珈蓝年轻一代的楷模,因此校规中有明确要求,违反帝国法律的学生在返校后会受到追加惩罚,以儆效尤。到时候可就不是四个月的禁足这么简单了,你不会觉得我也是那种可以用金币摆平的人吧?” 巴里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也不怪他不熟悉法律,而是从他出生到现在,没有一件案例如现在这样特殊。 这实在是太TM特殊了。 首先,涉事双方必须都得是贵族,而且其中一个还要无故殴打对方以至昏迷,此举还要被人录下来,把柄捏在手里。 类似的事情有吗? 有,不止有,而且层出不穷。 但是,那些大都不是学生的做为,而且那些犯事的贵族在仲裁机构可以用钱轻松摆平这件事。 即使好巧不巧犯事的恰好是学生,只要没被学校的负责人撞见也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只要处理妥当,也就没有人会吃力不讨好地翻旧账,更别提上下打点关系如吃饭喝水般常见的政治圈,很少有人能这么刨根问底,给自己树无谓之敌。学院风纪委这种危险的部门更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行事。 但是,今天这件事,恰好所有的要素、所有的巧合都齐活儿了。 巴里是学生,还是珈蓝的学生。 他犯了事,不仅违反了校规,还触犯了帝国法律。 见证这两者的恰好是一人,还是学校风纪委的组长。 抓着他把柄的人还是他的仇人…… 就算给巴里如塞缪尔那样的脑子,他也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更别说是他了。 这时沐言突然开口,“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巴里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地问道。 泰勒叹了口气,他看得出巴里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任由面前这位年轻的老师摆布了。这位老贵族也知道,眼前这么巧的事多半是对方布下的局,否则他不会在几分钟前突然被这个俊美到不像男人的剑士带到这儿来,恰好看见这一幕。 眼下也到了捞好处的时间,他虽然为人严厉,但也知道分寸,索性扮演这个和事佬,不要让事态继续恶化的好。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巴里这种经常冲动行事的家伙。 “只要你和受害人和解,他不起诉,即使我是见证人也不能强拽着你们上法庭。所以等德温老师来了,治好了他,你们谈谈条件吧,希望这个时候佩雷斯人也可以不让别人失望。” 第六十二章 学医救不了珈蓝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三分钟后,代表下课的魔法钟声响起。 几乎不到半分钟,那位年轻貌美的德温老师就抖着沉甸甸的胸脯出现在众人面前,因为太匆忙,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书夹。 看到德里奇身上满是血污,德温老师漂亮的眉毛顿时绞在了一起。 “弥娅在上,谁,是谁让德里奇同学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深受学生爱戴可不仅仅是因为外形,那种不分贵贱的母性关怀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是巴里。” 沐言只说了这一句就闭口不言。 他选择少说,让对方多想。 只要听说过数十天前那件事,这会儿多半都会自己脑补一些什么吧。 果然,德温老师的表情顿时阴郁起来,被她的目光扫到,巴里悻悻转过了头。 “泰勒老师,你会公正地处理这件事吧?”她问。 “如您所愿,我会的。”泰勒点点头。 “另外,我记得沐言老师的水系魔法造诣不差吧?”德温俏眉一竖,突然向沐言开炮,“为什么不及时为德里奇同学治疗?” “呃……”沐言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幸好这时朱迪为他解了围。 “为了让德里奇得到更加公正的对待,德温老师。”少女突然道:“我希望这件事能多一个见证者,毕竟我们才经历了一场完全谈不上公平的听证会。” 德温一时语塞,也默默低下了头。 少女说的没错,他们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几乎不可能赢的听证会,换做谁这个时候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德温为德里奇救治期间,朱迪突然来到了沐言面前。 “我们需要谈谈,沐言先生。”少女低声道。 她的语气很果断,听上去也有些气愤,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喊他老师。 “当然可以。” 沐言不着痕迹地布下结界,阻隔了两人的声音。 “我替德里奇感谢你的帮助,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朱迪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是希望您能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沐言不置可否地笑笑。 果然,自己的某些行为令这位小姐反感了——或许还要加上她刚才受到的惊吓。 朱迪有没有从半天前的惊恐中走出来沐言不得而知,但他清楚,这位姑娘比他想象中要勇敢,也更镇定,甚至谈得上心思缜密。 与泰勒一样,她也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局,一个沐言亲手布下的局。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将两人在贫民窟外的遭遇也算在这个“局”里。 但愿不要吧,那样的话沐言的形象也太糟糕了。 “你觉得我利用了你和德里奇?”沐言反问。 “显而易见,先生。”朱迪咬着嘴唇,尽量让自己能鼓起勇气。 比起巴里那样明目张胆的威胁,她更害怕眼前这位年轻的老师也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错,显而易见。”沐言耸耸肩,“但谁又不是相互利用呢,更何况这对他而言没有坏处,我替他解决了问题……” “只是四个月,先生。”朱迪仰起头,眼眶红红的。“更何况,四个月后,我们会面临来自巴里更大的报复。又或者在这四个月内,他就会让手底下的人那样做,我们终究逃不掉。 “我知道,假如没有您出手帮助,情况或许会很糟,但是,我们忍受了屈辱后最起码可以苟活着,就像费伍德的野草,即使遭人践踏,也不会被连根拔起。然而现在,我不敢想象未来会发生什么。” “你似乎话里有话,朱迪小姐。” “合作。” 朱迪缓慢但坚定地开口,吐出一个词语。 “合作?” “没错,合作。德里奇或许没有被人当枪使的觉悟,但是我有。我知道您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如果我们乖乖配合,事情想必会顺利许多—— 沐言不禁眯起了眼睛。 “朱迪小姐,你在威胁我?” “我不敢,沐言老师。”少女有些惶恐地低下头,声音也略微低沉。 “我们并非不知感恩的卑劣之人,只是……只是想获得作为棋子的尊严,最起码……最起码让遭受的痛苦有价值,而不是被人玩弄……尽管理智让我相信您没有恶意,可我现在很害怕,非常害怕……” 沐言沉默了会儿,突然笑笑:“你很不错,朱迪小姐。要不是害怕德里奇同学吃醋,我真想揉揉你聪明的小脑瓜。放心吧,我会告诉你我的目的,并且我们的合作并不仅限于此。等德里奇醒来后,你要告诉他这样一件事……” 他作了一番交待后就放心地离开了,他还有其他事要忙。 至于这个烂摊子,现在可以完全交给朱迪小姐。 毕竟这是个值得信赖的女孩子。 -------------------- 3月20日,珈蓝学院的西北角,有人称这里为魔枢区,也就是魔力中枢的意思,也有人称这里为黄金之源——也就是源源不断流出黄金的意思。 这里坐落着一大片建筑,位于最外围的是学院为魔法科学生提供的实验室,有关魔法实验的所有课程都在此进行,再往里就是属于凯恩之角的炼金工坊和附魔密室等科研场所了。 作为能与镶金玫瑰、琼斯商会等知名商会在牧马平原呈三足鼎立之姿的有名商会,凯恩之角早在珈蓝建国初期就与学院建立了深厚的合作关系。他们为学院提供大量资金援助,学院提供充足的学者和法师人才支持,双方互利互惠,达成共赢。 琼斯商会背靠图灵皇室,镶金玫瑰业务网络遍布整个洛坎,凯恩之角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靠着牧马平原上最大的魔法帝国,自然要仰仗天时地利了。 所以人们都说镶金玫瑰是商会的终极形态,来自城邦时期就存在的关系网让他们可以在整个牧马平原做买卖。而琼斯商会则是商会的理想形态,他们获得了来自皇室的支持。 至于凯恩之角……是梦想形态。 没有哪个商会能坐拥如此多的法师和学者,这里就是洛坎的硅谷。 不过凯恩之角却不是沐言一行人此次前来的目的,他们要找的是隐藏在建筑群里某个不起眼角落的一间小作坊。 …… 吱呀—— 濒临脱落的木门被推开,一股腐朽味扑面而来。 德里奇深深嗅了一口,空气里还夹杂着油墨香味儿,以及颜料变质的古怪味道。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几张长桌,几把高脚凳,桌上摆着由魔晶石驱动的印刷机,旁边还有一块正正方方,十公分厚的晶石板。 板子是块年久失修的印刷模板,同样是炼金工坊的作品。只要三环以上的法师为其注入魔力,并用相应元素在板面上写下文字,上面就会有对应的凸起,之后固定凸起,再涂抹颜料,就能进行简单的印刷。 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激活,板子上的敏感材料失去了活性,不再具备这样的作用了。 “学院里竟然有这种地方?” 朱迪抚摸着那块板子喃喃道。 “可是巴里那群人为什么要修这样一个……”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报社?”沐言补充道。“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印刷报刊的工坊。” “没错,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朱迪问。 珈蓝有《魔法日报》这种东西,负责制作和发型它的魔法日报社已经存在了数百年。 只不过迄今为止报纸都是贵族们的消遣物,而且多适用于成年贵族。 对珈蓝的学生而言,他们有一块学校配发的接讯石,相当于传呼机,自然不需要报纸这玩意儿。而对各大帝国的民众,他们了解国家大事的途径一般是闹市区的魔法光牌,这玩意儿跟广告牌一样矗立着,上面每天都会刊登来自皇室下发的新闻,在晨星那东西叫《每日纪闻》。 与珈蓝相比,晨星的中央集权更严重一些,在那儿是不允许私人报刊以及舆论操控的,违法者将被以叛国罪的名义论处,因而《魔法日报》与珈蓝皇室并无关联。 “先不说他们,我们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德里奇忍不住问道。 这就是沐言托朱迪告诉他的。在与巴里的私下和解中,他除了索要一笔无关痛痒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外,最主要的是要来了这么一座废弃的报社。 当时巴里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同时伴随着一脸如释重负的笑容。 直到今天拿到契约书之前,他和朱迪都在猜测沐言的目的,但始终一无所获。他们也没有查询到有关这座报纸工坊的任何信息。 沐言没回答,随手摸过一根扫帚,扫帚就自己动了起来,开始清扫屋子里的卫生。 一时间尘土飞扬,他打了个响指,窗户自动打开,一阵微风卷进来,尘土宛如一条长蛇,被卷了出去。 “这是「附灵术」?”德里奇问。 “咦,你竟然知道这个?” “废话,你以为星耀图书馆的卫生是我打扫的吗?” “说的也是……”沐言笑笑,又扔出一块抹布,后者飞到半空就被一滩凭空出现的液体浸润,接着擦干净三把凳子。 沐言示意两人坐下,缓缓开口道: “报社是巴里他们几年前弄的,至于原因……你既然能在那个时候挺身而出,英雄救美,自然知道巴里他们开学季的竞赛游戏吧?没错,那个女奴竞赛。而这座报社就是几个狗腿子为了让自家主子玩得更开心提出来的。” “你是说为了……宣扬那种事?”德里奇皱起眉头。 “对,但不全面,具体说是宣扬和统计。”顿了顿,沐言接着道:“人与人是很难相互理解的,你无法理解那群贵族的脑回路。或许是出于炫耀的心态,又或是示威,他们认为这种事越张扬越好——当然仅限于他们那个小圈子。所以这份报纸应运而生,它叫‘赤裸的羔羊’。” 这个名字背后的恶意几乎不言而喻,两名听众都陷入了沉默。 “报纸上详细刊登了每一名受害少女,也就是‘猎物’的身高、体重、发色、身材,甚至包括私处的毛发颜色和多寡……这些数据供其他参与者肆意评论,又或是有兴趣的继续‘捡剩’……每次最终的获胜者还会洋洋洒洒丢下数千字来描述自己在这其中获得的欢愉,处子因疼痛发出的尖叫和哭喊等等……并美其名曰‘骑乘感悟’,作为荣誉的体现。” “够了,不要再说了。” 朱迪制止道,不由自主握紧了德里奇的手。 “好。”沐言也转移了话题。“后来这件事也被校方叫停了,他们似乎也意识到这种行径有辱珈蓝的荣耀和声誉,所以你们不知道也正常。不过我倒觉得,废弃的主要原因是那群贵族觉得无聊——单是内部自嗨已经无法引起他们的性趣了,他们试图让你们也知道‘赤裸的羔羊’的存在,所以才触动了校方的神经,不得不竖起高墙,让这件事只在小圈子里发酵,而后逐渐自我消亡……” 稍微顿了顿,沐言像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其实我倒不希望校方这么做,我很好奇,假如当初这件事捅出去了,到底会怎样,你们究竟会在沉默中爆发,还是在沉默中走向灭亡,那些学生会如何看待受害的少女们,是唾弃、谩骂,还是怜悯、同情?呵……我甚至没想过会有人愿意拯救和保护她们……” 德里奇低下头,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又或是他不愿回答。 “那么……沐言老师要这座报社做什么?”他问。 当然是报社啊!沐言心道,明面上却笑笑: “有一位前辈说过,凡是愚昧的民众,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他们的精神的是,当然要推文艺。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学院里有一部分人病了,还病的不轻,但学医救不了珈蓝人,他们的病灶在心,在思想。 “道恩教授说的没错,那个奥维斯山羊的故事让我深受启发,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利用的点,我没有必要培养合格的头羊,或说没必要急于一时。我只要利用他们的盲从,使其跟着我做动作就好,久而久之也能改变不少人。 “要实现这一点,首先就是从舆论入手。 “大张旗鼓的改变一定会引起叛逆和抵触,但润物无声的引导就不一样了。而我,正巧非常擅长这一点。” 德里奇和朱迪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怎么明白,但他们隐隐有种预感。 珈蓝或将迎来一场变革。 第六十三章 《比格纽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3月27日,学院。 今天是巴里被关禁闭的第七天。 说是关禁闭,实际上和“软禁”性质差不多。 毕竟作为佩雷斯家族的继承人,未来的佩雷斯公爵,谁也不敢把他塞进小黑屋里严苛对待什么的,即便恐怖的泰勒非常恐怖,光是议会家族与学院的这层关系,他就没法被苛待。 比如巴里现在呆着的这间屋子,在奢华程度上不比沐言的公寓差多少,还有一面阿托姆教室里一般大小的光屏来转播课堂内容。 即使关禁闭时他也是可以听课的,因此才能一口气关四五个月,否则这玩意儿就跟退学差不多了。 只是对巴里少爷而言,哪怕坐在课堂里他都不一定听得进去课程,在这儿就更别想了。 屋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众翘课陪同的狗腿,除了捶肩捏腿端茶倒水之类的琐碎事情,他们还负责讲一些校里校外发生的有趣事情为主子解闷。 即便是这样无聊的日子,巴里也不会像自己老爹一样每日捧着《魔法日报》看。 那上面的东西在年轻人看来都是些迂腐、无聊、毫无营养的内容,比如某某公爵夫人花4000金币买的豹猫褪色了,实际上是只普通山猫,还划伤了她。又比如某某伯爵千金与某地的青年才俊结婚,婚后发现对方的身份是编的。再比如某某男爵声称自己在辩论中赢了一位银烛会的学者,事后众人才了解到那位学者是个哑巴等等…… 他们对这些毫不感兴趣。 他们想看的是更新鲜、更刺激的东西,比如谁家贵妇人偷情,谁家的私生子暴露,哪两个蠢货因为女人私下决斗造成了死伤,为此两家的扈从大打出手血流成河等等这些并不被主流媒体——《魔法日报》认同,但在年轻人看来非常cool的事。 一想到这回事,巴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沐言从自己手里拿走的废弃报社,再联想到这两天的事,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三天前的24号,狗腿子告诉他学院里多了一种报纸,叫《比格纽斯》,他用脚想都知道那是谁鼓捣出来的。 报纸上的内容也如他所料那般充斥着不切合实际的妄想…… 对方竟然用了整整一个版面来记载那天听证会的始末,他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当时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会动的魔法照片栩栩如生,就连他眼角肌肉微微颤抖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按理说面对这种公开处刑巴里应该很愤怒才对,可当他得知这份报纸定价1金币,而且在全校贵族的抵制下只卖出去30份时他瞬间就笑喷了。 开什么玩笑? 《魔法日报》一份才50银币,包月仅仅10金币,包年还有更大的优惠,而且还有专门的报童免费送上门!而这种货色,什么《比格纽斯》,每三天一份,竟然还要1金币? 怎么不去抢? 更何况那群贱民几乎每分每秒都在为高额的学费发愁,哪儿来的功夫花1金币买一份看几眼就该扔掉的东西? 换做正常人都知道,这座学院里有余力买这些东西的人向来是贵族,想赚贵族的钱又不愿跪在地上巴结讨好,这种得罪人的内容会有人喜欢看? 能看到沐言吃瘪,巴里就像炎炎酷暑中喝下刚从地窖拿出来的红酒一样舒爽,也顾不上自己那副狼狈的样子被全校人得知了。 今天是第二份报纸出炉的日子,现在早晨的课还没结束,巴里在等销量汇报。 他已经派人去统计了,并且打算把得出的数据散播到全校,让那家伙好好出出丑! 不是喜欢出风头吗?我让你出个够! 然而他左等右等,没等到下人回来,却等来了一个他第二不想见的人! 塞缪尔。 …… 塞缪尔攥着一卷东西进来,依旧是惯有的轻蔑神情,嘴角微扬,戏谑和嘲弄几乎溢于言表。 巴里恨不得打烂他那张好看的小白脸。 “哼,阁下怎么有空来这种地方?” “当然是来探望探望我的好朋友巴里少爷了。” 塞缪尔坐下,笑盈盈道:“听说你好死不死撞在了‘恐怖的泰勒’身上,距离‘出狱’还有一百多天?这可真是太惨了……” 巴里脸上瞬间布满潮红,正欲发作,却瞥见了塞缪尔手里攥着的东西,突然冷静下来。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嘲笑我吗?呵……你竟然还买了那份愚蠢的报纸?” 塞缪尔哼了声,将报纸轻轻扔在桌上。 “还在等你的仆人么,我来告诉你吧,这份报纸今天卖出去1000份,我手里的正好是第1000份。” “什么!?” 巴里腾的站起来,难以置信道:“可是第一天明明才——” “才30份对嘛?”塞缪尔咧开嘴嘲笑道:“巴里呀巴里,动动你愚蠢如猪猡的脑子想想,只卖了30份的报纸是怎么传到你耳朵里的?你觉得自己那群没用的废物手下会有那个愿意花一枚金币去买它?还不是无意中听来的。珈蓝有数万名学生,30份报纸,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你这个关禁闭的人耳朵里,你能想象三天前有多少人在念道着它的名字吗? “你觉得它靠什么传播?靠空气吗?是呀,报纸自己长着嘴巴和翅膀,飞在空中大声喊着‘快来看我快来看我,我这儿有巴里那张被吓蠢的脸!’哈……它靠的是讨论!广泛而全面的讨论!声势浩大的自我宣传!” 巴里微微动容,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几下。 “可,可就算这样,内容呢?它的内容不值一提,那些贱民只是凑热闹罢了,冲着新鲜度买一两次就算了,真正的贵族不会——” “哼,凑热闹?”塞缪尔不屑地打断他,“你能再单纯一些吗?要说得直白一些,当年图灵脱离晨星也是凑珈蓝的热闹?能蛊惑一个蠢货的人是骗子,蛊惑一座城的人那就是城主,而能蛊惑一个国家的人就已经不是寻常政治家了,你竟然连这份觉悟都没有?” “至于内容……”塞缪尔轻笑一声,推了推报纸。 “你自己看吧。” 摊开。 上面是一首小诗 “ 阿伦纳德的小草 在希尔德的风中摇晃 努林塔瑞的微光 涂抹在新娘的嘴唇上 她在风中高唱: ‘双月的光似水般流淌’ ‘我与爱人在水中徜徉’ ” 巴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是什么东西?” “信仰历447年,擅长抽象派绘画的蒙德里安伯爵留下的藏宝图信息。那是一位双腿残疾的伯爵,他将自己的财宝埋在地下,绘制了藏宝图。” “这就是藏宝信息?” “不,那家伙说这是他破译了藏宝图以后重写的线索,你知道我在说谁。”塞缪尔笑了声。“他说上一个谜题对珈蓝的学生而言太难了,所以他出了道简单的题。不过这就意味着宝藏已经被他拿到了,但破译了这个谜题的人照样能得到宝藏。” 闻言巴里不屑地笑道:“那群蠢材还真信了,一个几百年前的老贵族留下的财宝能是什么好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过,更别提这玩意儿还落到别人手里了,这个满肚子坏心眼的家伙能老老实实地吐出来才怪……” “这你可就猜错了,破解谜题的人可以选择不要宝藏,而是折算为两万金币。”塞缪尔补充道:“只要手里有这份报纸,随时有效。” 这回巴里震惊了,他张大了嘴,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可,可今天为什么只卖了1000份?” “因为今天只有1000份。” 第六十四章 调戏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比格纽斯》报的报亭就建在从威斯冬大礼堂往魔枢区的岔路上,不算显眼,但也谈不上隐蔽,换做平时也没什么人在这儿停留。 但自从这份报纸的前两期在珈蓝拥有了不小的人气后,连同这条街都繁华了不少。 3月的最后一天,一大早,这里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他们这些都是来买报纸的。 到目前为止过去了三天,始终没有人能破解那个谜题——不过上一期报纸结尾说第三期会有额外提示,这些人大部分是冲着所谓的“提示”来的。 这年头还没有彩票这玩意儿,而能进入珈蓝的精英自然不会是从小就流窜在赌场的人,自然不会理解什么是“赌徒心里”…… ——不过换种说法,哪个赌徒是真正不理解赌徒心理的呢?无外乎控制不了自己罢了。 叮~ 一声轻响,报亭的小窗户打开,里面是一口会自己开合的箱子。只要从旁边的夹缝投进去一枚金币,箱子就会自己打开,吐出一份报纸。 有坏心眼的家伙试过塞进去石头、铜币等等,但无一例外都被吐了出来,而且射速极快,反而使得威力不小,好几个自作自受的都被打伤了。 箱子开合的效率很快,大概一个小时不到,在象征第一堂课的威斯冬大钟响彻整个学院以前,早间的500份报纸就已完全售尽。 等到了中午,报亭的小窗再度打开时,面前又排满了人。 下午依旧如此。 …… 狗腿子拿着新买的报纸去找巴里时,被他狠狠踹了一脚。 “这么慢!” “人,人太多了……” 人太多了…… 听到这个消息,巴里又是一阵心烦。 “数清楚没?一共卖出去多少份?” “3000份。”下人捂着脸回道。 巴里皱眉,“你确认有这么多?” “嗯……非常确认,我们一起盯着的还有好几个人,我甚至看到了《魔法日报》的南希·吉布斯,那家伙当年就是商学院的高材生,两年前毕业后进入《魔法日报》,我不会看错的。他说自己也数了3000份。” 巴里这才不纠结于这个问题。 “《魔法日报》?哼,那群老家伙也动心了吧。” 他一边冷笑一边打开报纸。 这是第三期,内容又有所不同。 第一期除了一些报刊的介绍和发行时间之外通篇都是那场听证会的内容,内容充实,笔触澎湃有力,配上捕捉相当到位的几张魔法特写,让整份报纸看起来毫无尿点,异常舒爽。 当然,只是针对那些平民学员而言。巴里可是看得一点儿都不爽。 第二期则是校园里一些不为人知的琐碎新闻,比如从温莎女生公寓后第三条大街的水管道下去后可以找到一只失足坠落的花斑猫,小家伙是某个粗心的学生为了躲避‘恐怖的泰勒’而丢进去的,最后忘了捡回来。又比如某处的植物看似是昂贵的新月花,实际上是普通茶花染了色,原因是已经离职的某位种植员弄丢了种子又不敢声张…… 这些谣言在好事者的不懈努力下一个接一个变成了现实,学生们纷纷惊讶作者是怎么知道的。 对此沐言只能微微一笑,表示你们小瞧了玩家的八卦能力。他虽然没来过珈蓝学院,可在这座魔法帝国活跃的玩家几乎将学院翻了个底朝天,一些实力出众的刺客还展开了潜入学院竞速活动,要不是担心教坏学生,光类似“翻墙离校的二十种姿势技巧”的东西他就能写好几期。 到了第三期…… 首先是第二期承诺的谜题补充。 补充的诗歌如下: “ 飞啊,飞啊, 阿伦纳德的小鸟 你是否被金色巨人折断了翅膀 被扒光了羽毛 ” 这些文字拆开来巴里每个都认识,可连起来他就读不懂了,即使这是“解释”和“补充说明”。 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他索性放弃,翻了个面。 这一面整页都在深究两名贵族的爱恨纠葛,主人公竟然是他和塞缪尔…… 哈? 什么东西?? 巴里起初觉得愤怒,但忽然哑火,又觉得这很好笑。 再然后,他干脆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了下去。 可这几眼看下来,越看越心惊。 炮制这篇文章的人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对他和塞缪尔过往的事情了解得清清楚楚,并由此推断两人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僵硬,实际上非常亲密…… 怎么读起来这么奇怪? 两人明明势同水火,为什么一下子就惺惺相惜了? 然而这些文字就是将这种惺惺相惜的宿命关系描述得非常细致,甚至深深吸引了他…… “原来我和塞缪尔这些年来走得这么近?” 巴里不禁想道。 这时候塞缪尔来了。 塞缪尔罕见地铁青着脸,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巴里就质问道: “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塞缪尔皱眉。“你清醒一点,我不是来找你谈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巴里本欲住口,但一想到文章里那句“塞缪尔总能在争吵即将爆发时用冷静的口吻浇灭巴里的怒火……”他就突然浑身不是滋味,一股郁闷堆积在胸口。 他将矛头对准塞缪尔,气鼓鼓地望着他。 “你有病吗?”塞缪尔问。 “你才……” ——“巴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对方处处挟制,两人时常看似用语言羞辱对方,实际上这却是种亲密的表现——他们在用独特的方式享受彼此的亲近。” 他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请你离开,塞缪尔同学。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塞缪尔瞥了眼他手里攥着的报纸,冷笑道:“愚蠢……你该不会被那篇文章影响了吧?” “我……” ——“塞缪尔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巴里情绪失控的原因。并一针见血地指出。对此,巴里总是无法反驳。” “滚啊!!”巴里怒道。 “莫名其妙。” 塞缪尔转身离开,但在门口又停住。 “关于报纸上那些内容,我找人问过了。丽娜小姐最近常常出没于那家伙的公寓,考虑到她和阴影脚步的关系,不难猜测是谁透露了我们的信息。我已经打点过了,不会有第二次。此外上面涉及的事情都没太过隐私,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来这就是想告诉你不要胡乱猜疑别人,有人试图离间我们,你应该能察觉吧?” 巴里连头都没抬,死死盯着手里的报纸。 塞缪尔又低骂了声愚蠢,转身离开。 ——“塞缪尔习惯用那种近乎怜悯的口吻讲述自认为正确的东西(事实上他往往的确是对的),而巴里则带着抵触情绪,却又不得不屈辱、认同地全盘接受。这种认同是难以察觉的、润物无声的,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自己贫瘠的知识量和大脑,每次都慢对方半拍,并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想不到的对方一定能考虑周全……” “啊啊啊——” 巴里愤怒地撕碎了报纸。 第六十五章 隔阂与偏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毫无疑问这篇文章出自沐言之手。 而那些琐碎的隐私来源……则只是情报头子瑞奇舅舅手中的一小部分干货而已。 沐言了解的东西,以及阴影脚步的情报库,二者结合起来,如同一张在法蓝城张开的巨大网络,上面的每个人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类似的手段用一次就够了。 一连两周,随着4月6日的第五期《比格纽斯》出炉,五期报纸共计卖出7000多份。 这其中第一期大暴死,仅卖出30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第2、3期则因为涉及藏宝信息而大卖特卖,加起来卖出4000份,剩下的三千多份分别均摊在4、5期上。 后两期因为中规中矩的内容以及新鲜感消退略有下降。 不过它的影响力是显而易见的,基本学院里每个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份神奇的报纸存在,甚至偶有缺钱的学生还会抱着撞大运的心态买一份,寄希望于自己能参透谜题,获得两万金币的大奖。 这种效果对沐言来说暂时足够了,毕竟比起前5期这些边角料内容,他手里还有一把王炸,无论哪样都能引领潮流那种,并不急于一时。 作为一个经历过文化娱乐事业高度繁荣的地球人,从商业角度考虑,他很清楚厉害的内容产出者是靠什么赚钱的。 卖内容、卖产品都是中下策,上策是消费习惯的养成。 当然,这句话不是否定内容和产品,而是侧重点不同。他来自一个营销的时代,自然明白养成习惯的重要性,这可以让好的内容被更多人知晓,也可以让中庸的内容获得翻倍的认可,至于精品内容,则会一飞冲天。 人的行为往往遵循惯性,会在无思考状态下凭感觉做出一些行为,比如上厕所时的阅读,过去是杂志,现在是手机。又比如无论是否购买,都会看看最新上架的商品里是否有自己感兴趣的等等,这都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当年《黄昏纪元》开服后不久,游戏媒体和各种自媒体相继涌入,然而这些人都败给了一个叫城惠的玩家。 此玩家疑似维尔福内部人员,被群众称为“第一官托”。起初城惠只是在帖子里频繁预言游戏动向,直到后来他创办了一份周刊,叫《游荡者的一周茶话》,单纯记载一些游戏内见闻和趣事。凭借往日积累下的人气,他的订阅者一跃突破七位数,堪比一些小国的总人口,光是每个月的订阅费就足以月入百万。 回过头来想一想,这些东西不能自己找吗?当然可以,信息时代没什么是找不到的。 有其他人总结吗?当然也有,而且还免费。 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着城惠不放呢? 人总是会产生依赖心理,不是每个人都有尝试新事物的热情,尝试新事物是要冒风险的,即“以身试毒”的风险。 大部分人往往不愿意让自己的良好情绪受挫,所以喜欢在一棵树上舒舒服服吊着,不会去旁边的多试几次。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份报纸迅速被人熟悉,哪怕不买,也要每隔三天打听打听报纸上有什么有趣的内容,生怕自己落伍。 当这个平台搭建好,当这种行为习惯被养成,当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时,就是计划开始的时候。 …… 4月7日这天,道恩教授的小屋里。 沐言正在帮老教授整理文稿,他可没忘记自己的助教身份。 老爷子闭目养神,让沐言帮他读一遍准备好的讲义,确认下发到学生手里时没有纰漏。 在学术上,道恩教授至今都秉承着这种严谨细致的作风。 “‘……完全不懂东克拉贡语的乔邦拉四世上台后,靠大臣们与王后的翻译统治了金玉兰王朝长达二十年,在此期间他都没能学会这门语言,于是五十岁那年,他开始在全国推行西克拉贡语。而这,就是我们从下堂课开始要讲的内容。’以上就是全部了,没有问题。” 沐言放下资料。 “嗯……不错。” 道恩简单评价后依旧没有睁眼,反而微微摇晃着躺椅。 “最近找我讨论诗歌的学生突然多了起来,《五十城邦风俗赏析》的学生也多了一倍,还都是那种在课上认真听讲的……” 沐言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还有银烛会那几个小子,似乎也迷上了蒙德里安伯爵的宝藏,专门去档案馆找了当年的日志来看……嗯,那首诗我也看了,意思就是星耀图书馆里某个座位对吧?” 沐言心中苦笑,老爷子猜得完全没错,他也知道这种简单的谜题瞒不过对方,不过既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拿着谜底来领钱,想必是他老人家帮忙隐瞒了这些。 “您猜得没错……” “哼。” 道恩略微不满地哼了声,轻声道:“我说你什么来着,在出风头上这件事上我给你当助教都差了一截……” “您说笑了……”沐言讪笑道:“以您的阅历,看透年轻人的心思再简单不过了,只是时间宝贵,没这样做的意义罢了……” “那你呢?”道恩瞥了他一眼,“时间对我们来说都一样,在我看来,你应该把心思和能力放在其他地方上,而不是这些哗众取宠,过分媚俗的事上。” 老人的语气比以往严格许多,大概是因为第4、5期报纸上依旧刊登着最受年轻人喜欢的花边新闻——沐言甚至献祭了阿玛瑟,为“阿银先生”安排了几次巧妙的邂逅。 贵族中不光有巴里、塞缪尔这样的男人,还有魔女艾玛那样的女性。不同于后者的野蛮任性,部分贵族少女的私生活奢靡而放荡,她们对阿玛瑟的兴趣不比男人低多少(我是说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哗众取宠当然不好……”沐言附和着,话锋一转,“但只要吸引了眼球,就意味着认同不是么?鲁安长耳牛不同于奥维斯角羊,它们在横跨卡德拉高原时几乎每一头都能独立完成迁徙。这种动物在悠久岁月中积淀了非凡的智慧,兽人甚至用它们的牛角来代表年迈者的智慧,还将角上的螺纹拓印在图腾柱上,挂饰上……但是,奥维斯角羊会认同一头睿智的鲁安长耳牛牛来做它们的头羊吗? “在我看来,成见就是最深的隔阂,不亚于物种间的隔断。而我要做的,就是消除这种隔阂,拉近距离。 “引导的前提是具备吸引力,这也是道恩老师不具备,或说您老人家不愿具备的能力,毕竟那是件浮夸、庸俗、投机取巧的事,可这些事由我来做就再合适不过了……我虽然同样是学者,可我代表的是年轻人。” 道恩听得有些出神。 他仿佛从面前这张脸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充满朝气和干劲…… 但又不同于那时的自己,这张脸更加狡黠。 他就像一个沉迷于恶作剧的小家伙,这种恶作剧无伤大雅,所以在调皮中又透露着阳光的一面…… 道恩不得不承认,沐言说得没错。 心灵的隔阂胜过一切鸿沟。 交流的前提是敞开心扉,但隔阂就如一堵墙,两侧的人都在卖力宣泄自己,寄希望于对方理解自己,而非自己聆听对方。他虽然偶尔思考年轻人在想什么,但他不会去主动迎合他们。扮演导师的同时他还是一位学者,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工作。 “那……之后的内容呢?”他问,“年轻人的耐性是极其有限的,之后你用什么留住他们?” 沐言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我不需要知道他们现在具体喜欢什么,只要知道大概方向,就能创造出他们喜欢的东西,又或是干脆让他们喜欢上我创造的事物。请您拭目以待吧,后天的报纸我也会送过来一份的。” “哦?我现在有些期待了……” 第六十六章 霜与火之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埃里克的书房。 作家先生正在写一本叫《霜与火之歌》的,目前刚迎来了第一小节的结尾。 按照沐言的说法,这部分要断得干脆利落,比如在高潮处断开,留下浓浓的悬念,这样才能勾起读者继续追下去的欲望。 作家先生起初觉得这很过分,但后来转念一想,又无比认同,于是一拍大腿做得更加干脆,让疑似主人公的角色被人从窗台推了下去,这一节就此完结。 写完这个情节,放下笔,埃里克望着自己的角色记录表陷入了沉思。 这时马丁端着热咖啡推门而入。 马丁在黄昏酒馆做侍者也有段时间了,随后迅速与埃里克熟悉,并成为了他的仆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埃里克的口音很熟悉,好像就是坎萨地区的人,但每当问及对方的身份时,他都笑而不语。 看到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角色,马丁猜想埃里克先生又在头疼这些人物的宿命。他知道这位是个厉害的作家,因为近水楼台的缘故,他也有幸第一时间读到了这本,并迅速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不过他很好奇,一个故事在一开始就出现了这么多角色,以后怎么办呢? 放下咖啡,他索性提出了这个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埃里克想了想,“没事的,我的主编说会给我很大的版面,如果孩子们喜欢这个故事……” “不,埃里克先生,我是说……人物的取舍问题。你只能同时推进几个人的宿命,总有人被搁置。时间一久,旧角色遭到遗忘,新角色的加入又会稀释故事,而要刻画人物命运的波澜又会耗费大量笔墨和篇幅……” 埃里克一听,觉得马丁很有想法,干脆反问:“那你觉得该怎么解决?” “死。”马丁认真道:“人被杀就会死,既然要塑造多个角色,干脆不要主角。既然没有主角的运气,那么当命运来到某个节点,做出了错误选择时,丧钟就会敲响,人会死,毫无生机。这样就不用头疼他们的戏份了。” 埃里克不禁打了个哆嗦,但他突然感觉到无穷的灵感涌来。 “马丁,你来做我的助手吧。”他不禁道。 “啊?我,我可以吗?” “是的,只要你足够优秀,我会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我之后,之后你还有机会自己写一本伟大的作品!”顿了顿,他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 “乔治·雷蒙德·理查德·马丁,先生。” 马丁激动地回道。 --------------- 4月9日,第六期《比格纽斯》报发售。 报亭外依旧排了老长的队。 大部分起早排队的学生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手里的报纸,而是先去教室挑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围过来。 以珈蓝现如今的物价水平,1金币掰开了花可以在外城区勉强吃一天饱饭,不少学生还是不愿用一天的生活费来买一份3天1刊的报纸…… 但这不包括德列斯,他还没穷到那个份儿上。 打开今天的报纸,正面罕见地没有讲那些花边新闻,相反,几乎整个版面都在讲故事。 《霜与火之歌》 看标题,应该是幻想世界的骑士,这在牧马平原很常见。 文中的新世界往往基于已经发生的历史,用虚构的主角进行冒险,并且常常与精灵发生暧昧的纠葛,最后回到人类国度封爵拜相等等……类似的故事德列斯小时候也看过不少,但那大都有厚厚一沓,而且以如今的眼光看来通篇注水毫无营养,代表人类极端渴望的无非就是泡了精灵当了国王,没其他追求了。 可面前的就这么一张纸,能讲个什么故事? 洛坎没有成熟的出版行业,读书识字并且有余力写书的基本是贵族。 贵族往往不需要为生计发愁,因此写书只是兴趣和娱乐手段,多半用来彰显学识,卖弄风雅,这其中最有名的的莫过于晨星的那位马库斯男爵。 作为在牧马平原上多如牛毛的诸多男爵中的一员,他却能在在晨星城繁华路段开一家名为“牛奶情缘”的连锁酒馆,其雄厚的财力不言而喻。而无论是这笔财富还是酒馆的名字都来自于他由自身经历写就的——《牛奶情缘》。 这其中讲述了一个架空世界里与他同名的贵族马库斯在冒险中与多位大胸脯女性发生超友谊展开的故事,内容通俗易懂,描写生动形象,加之马库斯本身就是贵族,对贵族的癖好和性情了如指掌,导致这本书让人爱不释手,其名头甚至传到了珈蓝。 所以眼下这是要效仿? 德列斯记得那本《牛奶情缘》一开始也是薄薄的小册故事,后来马库斯将它拼了起来,才卖出了好价钱。 德列斯也是个爱思考的人,从这份报纸刚出现时就在想沐言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在他看来这位老师是个很神秘的人——神秘而有趣。 但这次,他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维。 仔细读完第一面,这是个发生在虚构世界“维斯特洛”的故事,那片土地上分布着7个公国,共同臣服在龙之后裔脚边。 故事开始于新国王率领七国推翻了龙之后裔,被拥护为王之后。 故事风格比骑士更精致,但又不像纪实文字那样严肃…… 它没有像一个高高在上的讲述者,而是更加贴近个人——比如故事一开始的主人公既不是那位龙之后裔也不是新王,而是原本的七大国王,现如今的七位公爵之一、拥有勤王之功的兰开斯特公爵家的三位继承人:长子是新王的御前侍卫,长女是新王的王后,而小儿子则是生来就畸形的侏儒。 “怎么感觉像道恩教授在讲故事?文绉绉的……” 德列斯迅速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道恩教授怎么会讲这样活泼的故事:一个背着新王和自己姐姐偷情的御前侍卫,两人还有一个在妓女肚皮上流连忘返的侏儒弟弟,长得丑陋不堪…… 纪实文学都是严肃的,死板的,这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如此。 但这个故事是活泼的,德列斯甚至能感觉到写出这个故事的人在冲他频频露出“你懂得”的会意暗示。 这感觉太美妙了。 接着读下去,他丝毫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剧情戛然而止。 “这就没了?” 他不确定似的翻了翻,终于意识到故事的确就在这儿完结了。 故事里兰开斯特公爵的女儿趁着枕头另一边的国王熟睡,偷偷来到晚风和睦的露台,那位御前侍卫正从窗台下面爬上来,于是两人在黑暗中开始幽会,情到深处时,屋子里突然传来国王剧烈的咳嗽声…… 在这里戛然而止。 “该死,偏偏停在这个时候……” 德列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然后慌忙捂嘴环顾四周。 幸好没什么人发现。 深呼吸一口气,他忍不住又翻到第一面看了遍故事,咂咂嘴,对这个紧要关头的断章又爱又恨。 “看样子三天后的那枚金币也保不住了。” …… 同样的经历发生在角角落落,不同的人身上上演着几乎同样的一幕,就连那些贵族也不例外。 而始作俑者(伪)埃里克则几乎打了一天喷嚏,他也知道自己被人在暗地里问候了无数遍。 “要怪就去怪沐言那家伙,这是他教给我的,什么吊人胃口才能保证好奇心,这是一种良***,为了延长作品生命力必须这样做……” 至于这个罪魁祸首,则正坐在道恩教授的小屋里,替埃里克接受老人绵绵不断的赞美…… 第六十七章 合作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天,校园里无数人在诅咒着埃里克的断章,并且来回传唱故事里那几个人的名字。 手刃了龙之后裔,并依旧担任国王守卫的詹姆·兰开斯特。 嫁给了新王,却与弟弟偷情的王后瑟曦·兰开斯特。 像费伍德的野草一样苟活着,丑陋不堪却讨人喜欢的侏儒提利昂·兰开斯特。 就算没买报纸的人,也在耳濡目染之下了解了这个不复杂的故事开端,然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补全了以人物为中心的故事背景。 埃里克巧妙地将设定隐藏在人物之后,第一章给的内容虽然不多,但可以反复推敲的东西却很足,留下了无穷的想象空间。 这一天的销售额为3000金币,也就是三千份报纸尽数卖出。 沐言并未因此扩大产量。他明白一个道理,就像别人碗里的饭最香,别人的老婆最好看,别人家的孩子更聪明一样,从别人的报纸上看到的故事也更吸引人。 然而这只是开端。 一天后的《洛坎通史》上,道恩教授更是盛赞了这段故事,将堪堪冷却的热度再一次炒热。 “我知道对你们而言,历史太过严肃、宏观,所以很不讨喜,但这两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将故事落实到个人的命运上,以此为视角,就会成为十分出彩的故事。感谢这位名叫埃里克的作家先生,以及他的助手马丁,他们联手为我们呈现了这样一个精彩的故事和美妙的世界,不过我想你们更应该把目光挪回面前的教材上,这里面几乎有着有这个故事的种种原型…… “‘七国之乱’明显取材自信仰历纪年之前的‘七大城邦’时代,故事里提到的以狮为家徽的兰开斯特,正是曾经的凯岩城——也就是今天的希尔德丘陵。 “今天的希尔德丘陵因遍布矿藏而被人熟知,但在那个年代却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于是初代希尔德大公用‘黄金谎言’博得了凯岩城主的信任,借机篡夺城主之位,竖起自己的金狮旗,而之后的黄金更让他们成为城邦时代早期最富有的家族。 “不久后自称沐浴过龙血的塔里安人用龙火征服了七城,在他的征服过程中,希尔德大公几乎第一个倒戈,但当塔里安人陷入内乱,从矮人手中得到冶铁技术的雄鹿人高举战锤趁势崛起时,希尔德人又第一个响应他们。所以你看,一旦熟悉了故事的原型,你就可以预言下一章的故事,或许兰开斯特人又即将在维斯特洛掀起新的波澜,他们将‘言而无信’刻进了骨子里。 “那段你们本不感兴趣的历史,实际上精彩程度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比如希尔德大公的祖先年轻时是个骗子,不费一兵一卒就从凯岩城主手里骗到了封地,比如后来那首脍炙人口的‘卡斯特罗的雨季’……类似的还有很多。除了混乱的男女关系,历史还是有很多让人唏嘘不已的地方……” 老教授如是说道。 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教室里几乎每一双眼睛都透露出了专注的神光。 紧接着就在同一天,珈蓝图书馆里有关“七大城邦”时代那段历史的书籍基本都被借走了。 听闻这个消息后道恩教授老怀大慰,晚上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他也很清楚,这部分人里同样有凑热闹的,三分钟热度的。但是,无论怎样,他们在做的事都是正确的,这部分人里总会有人留下来,将书真正看进去。 引导的前提果然是获得认同,从来都不是居高临下的教育。 他隐约开始明白那个年轻人的这句话了。 …… 当晚,准备好了第二天的报纸,沐言没有离开工坊,而是转身走向隔壁。 魔枢区规模最大、最耀眼的建筑莫过于隔壁不远处的凯恩之角魔法工坊。 和人家一比,他的报社就太寒酸了,两者就像手机贴膜的小摊和霸占一整栋写字楼的知名企业一样。 他绕着工坊外面的结界走了一圈,感知渗透进去,基本确认了里面的人数,然后才拿出道恩教授借给他的卡,从正门走了进去。 这张卡就是上次去浮空城纳拉达克的那张铭牌,有它几乎可以通往校园里每个角落,这儿自然也不例外。道恩教授毕竟是凯恩之角的名誉顾问,曾经参与过多项研究,光每个月能从产品里分走的利润就有不知道多少金币。 嗯,没错,老爷子也是个有钱人,相当有钱的那种,只是他低调。 门口的侍者早在他刷卡验证身份时就接到了通知,第一时间迎上来,看到是沐言后难免有些诧异。 沐言虽然在学生群体里出尽风头,但和眼前这群人无关,而且也没传播到他们耳朵里。 这些天的报纸倒是引起不少波澜,可也没几个人知道是他做的,所以这两位并不认识他。 “我是道恩教授的助教,这是我的铭牌。” 他把卡片递出去,两人核查过后不再怀疑。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一位侍者问。 道恩教授这种级别的人,多半会让手底下的助教、学徒一类的来预支材料、检查预约好的实验室,又或是抄写日志等等,但沐言这次显然并非此类。 “我借贵地办点事情,想申请一两个测试员……”沐言微笑道,一翻手腕拿出个头环。 头环通体用一根双层金属丝捏成,周遭延伸出几片透明的晶体护罩,模样很朴素。 另外测试员这种人,就是合法人体实验。在安全系数方面与某些基金会的实验员,出外勤的调查员差不多。洛坎人民的科技树明显点歪了,一味发展魔法科技学,并未在自然科学上有所建树,因而也就没有力学性能检测的装置,再加上人命如草芥,只要一封协议书和几个金币就能搞定一些危险实验。 因此测试员大都是欠了一屁股债的烂赌鬼,或者干脆是命不久矣的死刑犯,被典狱长拉来实现人生价值。 “能死在这些老爷手里,你也算给下辈子积德了。” 珈蓝的死刑犯死前听到的往往是这句。 两位侍者一看就大概明白了,眼前这位大概又是个老教授手底下镀金的少爷。 这种人一年少说也有好几个,大概做出点东西就迫不及待来测试,看那头环的样子,一点儿看不出什么技术含量。 只不过令两人有些费解的是,道恩教授手底一般却很少见这种人,难道说眼前的来头着实不小? 稍微一合计,两人不敢怠慢。 “头环的防护度是吧?我这就去准备……” 沐言忙道:“最好找一个松木段位以上的剑士来,这是魔法抗性测试。” “松木以上?魔法抗性?” 侍者又看了眼那个头环,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点点头离开了。 另一位则将沐言带到二层一间空闲的炼金室。 凯恩之角的实验室也是塔状,算上地下室一共七层。其中地下室铺设了防潮和稳固结界,周围还有一圈等同于荒漠法阵的隔绝魔纹。里面毕竟摆放着最贵重的魔法仪器,而学院中的元素干扰几乎无处不在。 从地下室往上,层数越高,仪器越趋于低性能、大众化,第六层则是办公用地。 以往学生的集体实验课被安排在4、5两层,就如一个大型车间,每个四米见方的附魔台被结界隔开,学生之间互不干扰。 像沐言所处的这间报社一半大小的密室,就属于比较昂贵的了,多半是看在道恩教授面子上。 几分钟后,负责人到来,老远沐言就感觉到了这位旺盛的生命力,他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单凭这一点判断,实力远不止松木段位,或许就站在领域的门槛上。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高文,凯恩之角驻学院魔枢区负责人,很荣幸见到您。” 沐言也伸出手。 “沐言。” 他的自我介绍就很简单了。 “沐言先生,哈哈,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了。”高文笑道。 这位高文先生目测是个人精,情商比起实力也毫不逊色。他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可信度谁也不知道。沐言刷卡进来时就暴露了姓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要么做了调查要么本就知道。如果是前者,说明他心思缜密,如果是后者,说明他平时在百忙之中还不忘了解学院发生的种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是庸才。 至于身为负责人的他为什么亲自跑来……沐言心里可比他还清楚。 他拿出的头环所用材料为褪魔石,又被称为魔力炸弹。它本质是一种矿石晶体,也是魔晶矿的伴生矿石,只是因为其中的魔力被魔晶矿吸走,所以在其内部留下了天然空隙,是一种魔力亲和度非常高,而且纯度往往也不低的绝佳魔法材料。 但正因如此,它又十分危险。 正如我们熟知的,在有限空间内的剧烈燃烧即会产生爆炸,而褪魔石里面的天然空隙就可以作为有限空间,输入的魔力即能成为燃料,只要稍加引燃,这玩意儿就能成为炸弹。这种事故往往频发在魔法实验室中,褪魔石也曾一度被列为违禁品,后来因为实在太重要才解禁,不过即便如此,使用者也不敢像沐言这样夸张…… 他拿出的头环上面镶嵌的晶片几乎都是褪魔石打磨的。 凯恩之角这种大企业,哪怕是个小小的侍者也是层层挑选后提拔出来的,所以迎接他的那位打眼一瞧就能发现材料不对头,所以欲言又止,连忙去找负责人。换做其他人或许就被安保人员架走了,但看在道恩教授的面子上,侍者不得不让负责人来亲自来劝说这个熊孩子。 没错,沐言被当成了贪功冒进的熊孩子。毕竟他看起来也不怎么老成。 第六十八章 高文的初体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先生制作的头环能让我看看吗?” 高文也不废话,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高文先生亲自为我测试吗?”沐言故作诧异,皱眉道:“可我担心您的抗性过高……” 要是换成其他人兴许就直接死了……高文腹诽道,但明面上还是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 “您使用的材料较为特殊,而且涉及法术防御,一般测试员干不了这种工作,更何况我们也不敢怠慢了道恩教授的学生呀。” “也好。” 沐言把头环递给他。 高文虽然是剑士,但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不少魔法装备方面的知识,他估摸着眼前这位的水平高不到哪里去,于是粗略扫了两眼,然后不禁发出一声惊疑。 褪魔石因为被魔晶矿抽干了魔力,因而基本是无色晶体,纯度越高越通透,而且内部空隙密布,宛如错综复杂的蚁穴。但正因存在这样天然的孔隙结构,这种材料的上限几乎无法估量——据说能力出众的炼金师或附魔师能在其中搭建纹路和法阵,不需要刻意镂空。 说白了就是天然的集成电路板。 但如果真是这样,也就意味着石头表面不会被篆刻任何纹路、图案一类的东西,所有的纹路都是内嵌的…… 不可能这么厉害吧?高文心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不至于厉害到这种地步……可事实就是如此,对方说这是魔法装备,然而这表面没有任何纹路。 他反复观摩了好几遍,直到额头上沁出汗珠,这才注意到晶片里面似乎有白色纹路。 “最好对光看。”沐言提示道。 “多谢提醒。” 高文轻轻举起头环,对着荧光石的柔和光芒,眯起眼睛…… 透过光,里面是一层又一层的魔力纹路,密密麻麻,如水中游弋的细丝,缠绕在一起。 他看得如痴如醉,轻轻旋转头环,目光追逐着自己能看懂得部分,绕了一圈,这才放下。 “冒昧地问一下……这是您的作品吗?”他连语气都谨慎起来。他怀疑这是道恩教授的新作,不得不这样问。 “是我做的。” 高文更加不敢托大,忙问:“哦……我才能有限,只能勉强认出一个闭环魔纹,那似乎是奥氏回路……” 奥氏回路代表的是所谓“主动使用道具”,而防具上多半是塞氏接受回路,要将元素攻击分解成能量并吸收化解一部分,属于“被动道具”。 “其实这不是防具。”沐言含糊地解释道,并未说得太彻底。“所以……可以开始测试了吗?” 见他不愿多说,高文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稍稍过界,便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 高文本想去一间宽敞些的测试间,可被沐言阻止了。现在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就像牙医的病人,被要求身体尽量放松,尽量保持大脑放空的状态。 他开始后悔了,他应该多问问头环的信息再上……不过转念一想,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虽然是个东方人,可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习,也不至于强得太离谱…… 所以这东西应该没问题吧? 附魔、炼金这些技术可比不得修炼。他当负责人这么久,见过的少年天才多了去了……加西亚家那两个少年够天才了吧,可即使如此现在也不过能合作制出二环左右的魔法装备,距离真正的大师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对方这个年纪,就算东方人的神秘加成,应该也不过四环水准,如果是这样,自己身为鎏金段位的剑士,应该能豁免大部分法术。打起精神的话,就算有伤害也不至于太惨……说不定,万一受伤的话还能因此和道恩教授搭上线…… 那位老人家可是十分慷慨而仁慈的。听说他身边的保姆爱丽丝当年就是一位穷困潦倒的测试员,因为协助道恩教授测试道具受了伤,之后就成了道恩教授的贴身女佣,自打搬进那件小木屋后就再没出来过。 沉浸在自己思维中,高文愈发放松,时间一久,他突然发觉耳边过于安静,甚至连沐言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作为六识敏锐的鎏金剑士,他不可能捕捉不到他人的气息。 高文猛然坐起身,环顾四周,却惊讶地发现,周围早已变了样子。 绿草如茵,天边的火烧云灿烂似锦。微醺的暖风吹过,一股淡淡的温热瞬间包围了他。 这一点不像4月的珈蓝,而是仲夏黄昏时分的费伍德…… “这是……” 他伸手去触碰额头,却一无所获——头环不见了…… “幻术?还是说趁我走神的时候拿走东西,并把我传送到了这里?” 高文警惕地站起身,长剑瞬间出现在手中。 他保持着随时可以拔剑的姿势缓步向前,鞋子踩在草皮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触感柔软,让人根本无从分辨这是幻术还是什么。 飒—— 他冷着脸一剑挥出,剑光在地上犁出一道五米多长的痕迹,棕色的泥土翻飞,就像一张完美的画卷被人撕了条口子。 “实力没有受到影响,身体的控制也很正常……也没有遭到攻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对未知总是充满恐惧的,就比如现在的高文。 在他费解的时候,遥远的天边突然传来一阵渺远的声音。 仿佛巨兽在吼叫,又像是远处的打雷声…… 但不知为何,高文感觉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恐惧,宛如一只手,狠狠握住了他的心脏。 他无法迈开步子了,双腿仿佛僵住。 声音逐渐靠近,越来越大,高文心中也产生了一个念头…… 一个恐怖的念头…… 难道说…… 总不可能是…… “吼——” 劲风从他身后掠过,泥土和碎石被狂风裹挟着刮到远处。一道黑影从他头顶掠过,双翼铺天盖地。 高文僵硬地抬起头,注视着前方。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一条龙。 金色的鳞片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宛如黄金般璀璨,身躯有如小山包一般巍峨。 琥珀色的眼珠里不乏智慧生命的神光,然而更多的是蔑视。 对身为蝼蚁的他的蔑视。 “吼——” 巨龙骤然袭来。 第六十九章 调教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被巨龙吞没的一瞬间,高文突然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揪着后颈不断后退,速度极快,他又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看着周围的景色不断倒退、缩小,最后皱缩成一个小点。 就像桌布从中间的洞口被人揪下去一样,他的意识也从那一个点脱离。 (其实如果他见过抽水马桶,此时的既视感会更强烈……) 再然后,他醒了。 睁开眼,柔和的灯光照过来,入眼是熟悉的天花板,以及旁边才见几分钟,算不上熟悉的脸。 “沐,沐言……先生。” 他咽了口唾沫,确信自己回来了。 “欢迎回来,高文先生。”沐言笑道。 “刚,刚才那是……那是什么?”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额头,却只摸到了满头大汗。 等等…… 难道我还在那里面? “别找了,在这儿呢。”沐言指头上挑着的正是头环。“如果不是摘了它,你可能还没法从里面脱离。” “这……这到底是什么?” “我制作的魔法道具咯。”沐言笑笑,“作用是启动后让佩戴者进入一个特殊的梦境。我们的肉体受限于各种因素无法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驰骋,但我可以解放它,让你的灵魂在新世界自由徜徉。” 他毫不要脸地剽窃了维尔福的宣传词,并且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作为施术者,我可以将自己见过的场景投影出来,让受术者经历。也可以让受术者再次经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当然,这一款头环还在研究中。不过无论哪种,我都可以让人们精神相互联络……换句话说,你是否想过自己能与同伴一起重新经历心灵深处的恐惧,又或是与爱人分享她未曾见过的景观呢?这些,在不远的未来我都可以做到,我相信你对此一定非常期待,高文先生。” 高文瞳孔骤缩,心中一片骇然。 他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被人看穿了。 听到那句“与爱人分享她未曾见过的景观”时,他的确动心了。 他和妻子早年相识于佣兵团,后者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伤了双眼,直到今天都没能治好,始终生活在黑暗中。刚才他在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的确正在思考这件事,并且有一丝强烈的憧憬…… 眼前这双可怕的眼睛,似乎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目光宛如利剑,径直探入他的心底,将他的渴望看了个通透。 深吸一口气,高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他已经无法估量眼前这件东西的价值了,而且…… 他很清楚自己所在的凯恩之角是个怎样的组织,以及它是怎样对待那些真正拥有技术却对生意上的往来一窍不通的学生的。 良心告诉他现在应该劝诫对方不要与凯恩之角合作,但是…… 但是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无疑只有在凯恩之角的帮助下能将之变成现实,到了那时,他也能让妻子用另一种方式重见光明…… 到底该怎么做?无论哪种都是背叛,前者背叛凯恩之角,后者背叛自己的良心…… 两股念头在高文脑海中不断碰撞、纠葛在一起,但最终被妻子闭紧双眸的笑脸取代。 如果自己真昧了良心,恐怕她也不会开心吧。 “沐言先生……”高文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一张笑脸。 “实不相瞒,我并没有看出您的作品有什么商业价值……而且,而且它使用了太多高危材料,光是安全审核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恐怕您要想想其他出路了。” 沐言微愣片刻,随即玩味地望着高文。 “高文先生莫不是找好了下家,打算在离职前坑一把老东家?”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一个成熟的评估者不会看不出这其中的价值,阁下把我当成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学生了吗?”沐言轻笑。 高文额头上的汗又多了起来,他不禁暗骂一声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别人明明赶着来送死,他干嘛非得拦着…… “既然阁下坚持的话,那我也没法拒绝了。”他擦擦汗,没了心理负担,表情也正常了起来。“等明天高级顾问到来后我就会征求他的意见。” 征求意见?大概是试着破解吧…… 沐言在心里笑笑,表面上却摆出一副“这才像话”的样子。 “没问题,东西我就留在这儿了,毕竟还要接受安全隐患方面的检查,希望7个工作日后能收到你们的答复。”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表情复杂的高文。 …… …… 当晚,凯恩之角的两名魔纹学高级顾问被紧急召到珈蓝学院,在负一层的高精度密室内忙活了一个晚上。 天快亮时,魔枢区传出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惊动了数十名老师。连威斯冬大礼堂的楼身都晃了晃,防震结界瞬间启动。 震颤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侍者慌乱推开地下室的门时,只看到了三具不省人事的尸体…… 要不是德温老师赶来救场,并且这诡异的震动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恐怕高文和在场的两位高级顾问都要魂归赫鲁。 震动虽然强烈,可也远远传不到沐言所在的公寓。只是我们的学者似乎算好了时间,提前站在露台往魔枢区的方向遥望。 在看到威斯冬大礼堂的防震结界突然启动,在晨曦中闪着璀璨的光芒后,他才满意地吹了个口哨,接着向阿玛瑟吹嘘自己。 “我跟你讲,他们这种大商会是什么店大欺客的尿性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把东西留在那儿就是为了让他们破解,7个复合魔纹里除了奥氏回路是真的以外其他6个全是你岳父教我的,清一色都与爆炸有关,还是赫鲁人原创的,魔纹学领先洛坎至少一百年,他们根本不可能看懂。” “哦。” “哦?天呐,你这该死的精灵竟如此冷淡?” 阿玛瑟无语地看向他,“你知不知道自己话非常多的时候通常都是在试图掩饰什么?这一点我还是心知肚明的。” “呃……” 沐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比如说那个小姑娘已经在公寓住了半个月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嗯……” “她好像受到了心理打击,精神有些恍惚,必须保证视野里有人才能心安。作为一个传奇法师,你的感知难道发现不了她在偷偷看你吗?” “我怎么觉得经常是在看你……” “别打岔!”阿玛瑟没好气道:“那是你一大早就出门,她找不到别人,就会黏上我!真是该死,自从那天碰巧被伊丽撞见后她已经十天没来家里做客了!她或许觉得我是一个喜欢未成年人类女性的变态!你再这样我就带她去晨星找苏利亚了!” “哈?” 沐言不禁有些挠头。 关于该怎么处理茶茶小姐……其实他也有些困扰。 这姑娘本性善良,要不然朱迪小姐也不至于和她成为挚友。可经过巴里那件事后,两人间的裂缝暂时愈合……甚至原本有多要好,现在的伤害就有多深,除了冷处理以外他想不到其他好方法。 两周过去,没地方去的小姑娘始终待在公寓里。 一开始苏醒后,她就像大病初愈的病人,不愿回想起那段记忆,又像刚破壳的雏鸟,变得非常粘人,但又因为对陌生人的畏惧始终保持着距离。 即粘人又陌生,这听起来似乎是矛盾的,但这种微妙的平衡大概只有阿玛瑟能理解了…… 敏锐的感知让他无数次不用回头就能察觉到门外蹲着的少女,然而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跑回自己的房间,听到外面重新安顿下来后再悄悄跑过来,躲在角落望着他。 就好像……她始终要保持有人在自己视野里,才不至于缺乏安全感。 为此阿玛瑟不得不出去买菜前都锁上门。 时间的确会治愈这一切,但这一切又需要时间……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沐言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脑子一热就出手帮助,或许是他想做一些补偿吧,力所能及的补偿。 他本可以提前阻止这一切,然而他没有。 他本可以站在“大义”角度忽视这一切,然而他也没有。 他很贪婪,他既要让自己的计划成功展开,又不愿牺牲任何人。 两人久久不语,楼下传来了略显焦躁不安的脚步声,虽然其主人在尽力压抑,可她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怎么可能逃过露台这两位的耳朵。 “她醒了。”沐言摸摸鼻子,小声道。 “哦。” 阿玛瑟纵身从露台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 “你……” 沐言欲哭无泪,这厮还真是果断,这就出门买菜去了。 无奈,白光一闪,他也出现在客厅里,和径直冲上来的少女撞了个满怀。 就在少女即将撞进他怀里时,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着她后退两步,轻轻站在沐言面前。 茶茶赤着脚,身上裹着两件粗糙的棕色棉衫,她来到珈蓝时就穿着这件衣服,自来到公寓后就没换过,要不是沐言偷偷用法术替她洗过,估计现在已经发臭了。 这两件衣服或许能带给她安全感吧。 “我们谈谈吧。” 沐言指了指沙发。 第七十章 少女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如果用颜色来形容内心的情绪,那这段时间以来,茶茶的心情一直都是灰色的。 冷漠,暗淡的灰色,仿佛不带一丝温度和起伏,就如她的未来。 正如沐言了解到的那样,她被巴里蒙骗了。她并不知道两人的过节,不知道朱迪在学院经历了什么,甚至压根就不知道巴里这么个人。 她只是怀着对挚友的崇拜和未来的憧憬搭上顺风车来到法蓝城,并希望自己能帮助到朱迪。 然后她就被利用了。 被法术石化的那段时间,她听得很清楚,也无比明白那个禽兽会怎样对待朱迪。 一个善良者会习惯性地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即便那仅有一丝半点的关系。也正是这种敏感的善良让两个性情相近的少女成为了挚友。 可这次的责任对她来说太过沉重,以至于她瞬间被愧疚和不安压垮。 如果不是沐言第一时间让茶茶陷入沉睡的话,这个女孩或许会不堪重负,以至于做出傻事。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她不蠢,一点儿都不,相反,她还很聪明。这半个月来她虽然没和外界有任何交流,但经历的这些事都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重演,造成二次伤害的同时,也让她愈发清楚自己的处境。 首先,朱迪和那名叫德里奇的少年是恋人关系,而且两人还与巴里有仇。 自己被那位贵族利用,将朱迪钓出来,在介于平民窟和城区之间的三无地带加以侵害。 这是事情的经过。 好在这一切被眼前这个叫沐言的人阻止,危机也成功化解,可她和朱迪的关系却无法回到以前那样…… 她没法腆着脸乞求谅解,她只想做点什么弥补,可就连这一点她也做不到。 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被带到这里,因为那个叫巴里的人连法蓝城的卫兵都可以恐吓,她这样乡下来的姑娘如果独自一人恐怕连法蓝城都出不去,第二天就会曝尸荒野,对方是为了暂时保护自己才这样做。 所以她很害怕。 在她看来朱迪的父亲(一位骑士老爷)已经是身边最尊贵的人了,可就算他在面对来自王城的卫兵时也客客气气。而巴里对卫兵颐指气使,却又对沐言十分敬畏…… 这样一来,不难推断眼前的年轻人身份有多可怕…… 难道说,他是一位王子?珈蓝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有这种可能…… 还有那个英俊到不像话的银发男人。 每当她感到害怕时,只要看一眼那道挺拔的身影,就仿佛涌起无穷的安全感,以及对方望过来时,眼眸就像费伍德从家门前流过的溪水一样清澈……然而一个这样优秀的人,仅仅是对方的仆人?这还不能够说明他身份的尊贵吗? 她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可也愈发不理解,为什么沐言要救自己? 难道说…… 少女不禁为自己大胆的猜测感到脸红,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狗血的剧情发生…… 王子和平民少女一见钟情,那是骑士里常有的梦幻情节,自己怎么可能有幸遇见…… 她知道自己虽然长得很讨人喜欢,但也仅是在费伍德那块穷乡僻壤,真正论外貌自己还不如朱迪…… 那眼前这个人…… 她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 沐言可不知道少女心思如此复杂,他只是有些头大,该怎么处理这个一时不忍带回来的少女。 当初时间紧张,他便偷偷翻阅了对方的记忆,发现少女记忆深处潜藏着一丝向往,对自由的向往,对昔日玩伴朱迪小姐的向往。 这份向往藏得太深,以至于她自己都没发现。 茶茶小姐之所以敬佩朱迪,不仅是因为她来到了珈蓝学院,更多地是敬佩她敢于迈出这一步,和被规划好的人生说不。 即使朱迪是费伍德当地一位骑士老爷的女儿,可将来最好的命运也不过是嫁给另一位骑士老爷的儿子,甚至连嫁给男爵之子都不敢多想。但她拒绝这样做,以优异的成绩考到了珈蓝学院,希望由此来改写自己的人生。 和她相比,茶茶这样乡下的少女,最好的归宿莫过于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户,或是工匠、裁缝,接着生一个儿子,然后抚养他健康成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如果生了个女孩,就让女儿和自己一样将这个希望传承下去。 可为什么女孩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呢?就像朱迪那样? 茶茶小姐这丝叛逆的想法潜藏在心底,在她看来太过离经叛道,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却被沐言翻了出来。 但沐言却很清楚,她没有忘了,只是记得太深,深入骨骼,融入血液,所以看起来好像忘了一样。这种潜意识化作一股冲动,促使她在即将订婚这年一接到书信就跑了出来——这才是她来得这么突然的原因,这姑娘也是逃婚出来的…… 巴里完全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天时地利完全符合,只是稍微提供了小小的助力,就酿成了两个人的悲剧。 或许沐言在茶茶身上看到了苏利亚的影子,因此不由自主地想帮她一把吧。 敢于抗争的女性都是值得敬佩的,更何况她还很善良。 可说了这么多,该怎么处理她呢? 让她继续住下去? 到也不是不行,但长此以往别说阿玛瑟头疼,他也担心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到时候损伤了少女的声誉也不太好…… 陷入沉思时,沐言的目光无意识地打量着茶茶,看得她满脸通红,手指紧紧攥着衣服下摆,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茶茶小姐。” 良久,沐言开口道。 “我在,沐言先生。” “我想我应该先介绍一下你现在面临的情况……或许你已经猜到了,你惹上了大麻烦,以至于我不得不暂时把你限制在这儿,这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当然,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时臣吧。” “唉?” “没什么,我是说这一切都是巴里的错,你们只是恰好被他利用了而已……就像顽皮的孩子用石头打碎窗户,石头和窗户都没有罪。” “是那块石头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茶茶小声道,也低下了头。“而且……窗户也不会复原了,不是么?” 还真是令人头疼的少女呐…… 沐言不禁苦笑,这想法也太自闭了。 想了想,他随手扔出一道冰锥,“砰”的一声撞碎了自家窗户。 茶茶原本低着头,突然听到声响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身体猛得一抖,抬头看了眼窗户,这才疑惑地望向沐言。 “沐言先生为什么……” “你是说我为什么敲碎窗户吗?你再看。” 茶茶重新望过去,惊讶地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复原了。 “可,可是……” “这是魔法的力量。” 沐言伸出手,掌心凝聚着一团光芒,柔和的光线在其中流转,散发出温暖人心的力量。 “瞧,神奇的魔法,甚至可以治愈心灵……要不要试试呢?茶茶小姐?” 茶茶呆呆地望着光团,怯生生地伸出手去触碰。 双手接触到光团时,就像托起了一抔热水,温暖从每个毛孔渗透进来,沿着手臂一直来到心口。 她感觉心中的灰色被缓慢驱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亮色。 随之而来的是温暖,遍布全身,这些天的寒冷和孤寂完全被消除,就像仲夏的黄昏时分,浸泡在家乡的小河中一样,一整天的疲惫都被消除。 接着她便沉沉睡去。 少女径直倒在沐言怀里,倒是让我们的学者闹了个满脸通红。 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阿鲁玛IV型气元素出现在一旁,轻轻抱起少女。 目送气元素飘进屋子,沐言不禁摸了摸鼻子。 “我竟然还有神棍的潜质……” 第七十一章 银烛会的访客(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不得不说,没经历过高等教育的姑娘就是好骗。 沐言使用的实际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安神术。而之前打碎玻璃的一幕也不过是幻境——他可不想打破自家窗户。 魔法能还原窗户吗? 不存在的,那顶多叫碎片重组,还原什么的得时间倒流才行,他可不认为除了那位圣言者坎洛什阁下还有谁有操控时间这本事,这基本超脱了“魔法”领域,是“规则”层面。 地下的魔晶石矿藏覆盖了整个珈蓝学院,也就是说他可以在校园的任何地方调取能量释放幻术,就跟从自己兜里掏钱一样方便。至于让别人陷入梦境的,则需要剥离自死灵法术的心灵法术作为桥梁。比如那个头环,七条魔纹都是装饰品,真正让高文陷入梦境的是他本人施展的法术,所以才会轻而易举地丢给对方。 这么复杂的程序,一个随手制作的头环根本无法解决,就算是要做,也必须静下心来多琢磨琢磨。 更何况他口口声声提到的“联网”功能靠现在的魔纹学以及炼金术根本不可能做到,就连赫鲁人的科技树也没点到这一步,洛坎的土著们就省省吧,什么时候创造出全自动便利店了再考虑这一点。 现在茶茶沉沉睡去,沐言终于想到了该怎么安顿她。 刚才的安神术里夹杂了一丝暗示,会让她潜意识的认为沐言是最亲密的“盟友”,或说“可以信赖的人”。 可以说如果沐言不作死,又或是不做出违背茶茶价值观的事,凭这个小姑娘善良的本性,基本不会伤害他。 既然可以如此信任了,那在这个缺人缺到死的关键时节,是不是可以对她委以重任呢? 沐言突然觉得这姑娘不是累赘,而是一个救星了。 ----------------- 这天下午,如他料想的那样,凯恩之角派人来了。 来的是两个学者,年长的那位应证了“聪明绝顶”这个词,头发稀少,胡子花白,瞧他浓重的眼袋沐言毫不怀疑这人学者袍下面是古典的荨麻布衬衣。 据说古典时期的学者用那种针刺感保持自己的时刻清醒,方便在夜间阅读典籍,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功效。 在这个信息摄入基本靠读书的年代,穷人家还真养不起学者。 缺少补品的药剂,熬夜的平民学者大都猝死了,又或是读的书不够多,被“知识至上主义”的学者圈冷落。 “沐言先生。”年长的开口道:“在下伊恩·葛泰尔,这是我的学徒温德尔,我们代表银烛会与凯恩之角,就有关凯恩之角魔枢区负责人高文先生私自破解您的魔纹一事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这件事我们已经妥善处理,这次来是为了邀请您前往凯恩之角驻地商议赔偿以及后续的合作事宜,多有打扰,还望得到您的原谅。” 年轻那位温德尔顺势递上邀请函。 黑色封面的信函,印章是沐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样子。 一本翻开的书上托着一根蜡烛,代表真理刺破黑暗与迷茫,带来希望之光。 沐言颇有些感慨,在游戏中他第一次收到这种信函是在黄昏历7年,他60级,学者等级也达到了60时。那时他也算是晨星学者圈里勉强排得上号的人物,这才被银烛会看中。可为了达到这一步,他在游戏里花了整整15年,现实也花了接近3年,还真是不容易。 他微微颔首,温声道:“我接受贵社的邀请,现在就可以出发。” 既然银烛会都拉下面子派人来邀请了,那就说明那个报废的头环引起了他们的重视…… 同时也可以预料高文会成为此次交易的牺牲品。 学者圈子虽然纯粹,但架不住背后运作的人手段高明。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道恩教授这样的老学者之所以会住在珈蓝学院,就是为了远离这种纷争。 银烛会和凯恩之角的合作关系很早之前就展开了,后者能将科技迅速变现,是学者们安心研究却不至于缺少经费的保障,前者也是后者能保持“最优生产力”赚取大量金币的根本原因。两者互利互惠,相互依存。 这一点就和地球上的研发人员与商业公司关系一样。比如沐言所患的帕拉雷斯综合征的特效药光其背后的科研经费就先后烧了上百亿美金,耗费了两代人的毕生心血,它之所以被定为天价也是因为如此,并非医生、学者说了算,真正的话语人是它背后投资的商人。 商人是逐利的,灵敏的嗅觉让他们各处开花,打造一条科研变现的产业链条,这条锁链连接着科研和商品。在洛坎,凯恩之角就手持这条锁链,一头是珈蓝人的钱袋子,一头是银烛会。 而此时出现在沐言面前的两位学者,就如那位高文先生一样,都是可怜的挡箭牌。 所以沐言答应的很干脆,一点儿也不刁难他们。 伊恩见沐言这样反应,也稍稍松了口气,他本来都做好了迎接对方破口大骂的准备。 …… 半个小时后,三人出现在魔枢区工坊的地下室。 空气中还残留着微弱的元素波动,是元素融合特有的气息,看来那场爆炸的余韵还未散去。 见沐言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带路的侍者表情也有些尴尬——还是昨天那位机灵的先生。 炼金台已经被修好,头环则炸得只剩下半截边框,七条爆炸魔纹还剩2道。 这是一个标准规格的拆分炼金台,以沐言对凯恩之角的了解,信仰历777年的他们还在用原始的“模拟回溯法”解析未知魔纹,这种方法效率低下,但胜在对魔纹造成的伤害最低,在娴熟的附魔师手下几乎不会留下痕迹。 但这里面也有一个问题,即需要保持魔纹正常运作才能开始正常的回溯,类比一下就是在接通电源的情况下换灯泡。 然而除了奥氏魔纹以外其他六条本就是个闭合陷阱,就像六条互相咬着尾巴冻僵的蛇,现在凯恩之角的人不光把它弄醒,还试图把这个衔尾蛇环解开……不被蛇咬才有鬼啊! 伊恩明显懂事的多,直接拿出一根绑着红丝带的卷轴,推到沐言面前。 “这是我们的对沐言先生的赔偿计划,另外我们还有意向展开一项合作……” 沐言点点头,摊开羊皮卷。 这是一份声情并茂的商业合同,撇开那些没什么用的道歉和客套话,主要内容可以归纳为两条,或说摆在沐言面前的两个选择。 一是他选择接受“赔偿”,并与凯恩之角展开合作。合作方式即向银烛会“分享”头环中的魔纹结构。 作为回报,他可以加入银烛会,并获得与其他学者一起交流、分享心得的机会。当魔纹被研究透彻后,将以凯恩之角的名义将头环制作成商品,并负责全权上也运作,之后每售出一件就会给沐言一定分成。 听上去很合理? 第二条就简单的多,如果他拒绝赔偿,那么凯恩之角会公开道歉,并给予违规者高文应有的惩罚。不过因为此头环危险系数过高,凯恩之角旗下的任何炼金工坊都不会接受制作委托——哪怕只是流水线的组装工作。 听上去更合理。 沐言没急着回答,而是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放下。 然后他抬起头,直视伊恩。 “这只是凯恩之角的意思,我想问问银烛会怎么看?” 第七十二章 魔力精炼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如果沐言没有记错的话,信仰历777年,银烛会内部正在集体攻克一个难题,即魔力精炼课题。 魔力精炼类似能源的提纯、精炼、压缩。对洛坎的魔法工业而言,魔力即是一切的基础,甚至比地球上化工产业的石油还要来得重要,因为它不仅是原始的驱动力,是燃料,更是自动化流水线工作的核心。 换言之,就是「附灵术」。 如果银烛会的学者们看过格雷泽老师在赫鲁的那三个仆人——尖脑壳儿,大包和阿帚,他们恐怕会惊得跪在地上大喊“弥娅在上”。洛坎的「附灵术」目前只能赋予道具一些基础功能,比如让扫帚自动扫地,让车轮自动转动。 前者需要指定一片空地,否则扫帚就无法根据环境做出应对,后者也只能走直线,在障碍物时也不会拐弯。 法师们认为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魔力纯度。 他们坚信,魔力的本质既然是元素,那么魔力纯度达到极致时就能媲美元素之主的造物们,如此一来元素中自然会产生灵智,接着将其附在器物上,就能实现最初的构想。 这个想法可以说是正确的,也可以说是错误的。 它的正确在于,元素纯度达到极致的确可以产生灵智,诸如嘉顿、伊苏、拉尔他们就是这样诞生的。 但是错误在于,那所需的纯度要求太高了,就连传奇法师也做不到——倒不是说难度,而是在量级上。 举个例子,居里夫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传奇法师”的一种,她花数年功夫从一吨沥青中提取出0.1g氯化镭,之后用了八年时间分离出镭单质,可如果制造一个“镭元素生物”需要的量是10kg呢?以那个时候的眼光来看,即便她穷尽一生也无法做到。 但伊卡莉可以。 且不说她自身可以控制的力量有多大,她掌管的魔网本身就是一台机器,所以她才可以自由操控元素疆域,随意精炼元素。 所以说,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但跑偏了。 产生灵智的方法并非仅有这一条,格雷泽老师的「附灵术」就是另一条路。 洛坎的法师们试图将“灵智”赋予器物,格雷泽老师则恰好相反,他以灵魂为桥梁,用元素融合的方式制造出一口箱子、一把扫帚、一根烛台,接着为其催生出简单的灵智——灵智来自于器物本身,而非“附着”上去。 这样的局限在于,器物的学习能力取决于躯体复杂程度。比如对大包、尖脑壳儿、阿帚来说,沐言见到的样子基本就是其极限了。海德薇比它们稍好一些,一生出来只会歪着脑袋咕咕咕,可随着逐渐接触、学习新鲜事物,它现在也能作为沐言的帮手(能……吧)完成一些自爆以外的任务。 即便如此,与洛坎法师们追寻的水中月、镜中花相比,格式附灵术还是远胜好几筹。 但这不代表魔力精炼毫无作用。 任何技术和手段的革新都有其价值,有的已经付诸生产,有的还等待挖掘。高纯度魔力无论是运输还是储存都占尽了优势,光这这些“附灵术探究道路”上的附加价值就足够让银烛会的学者们前赴后继了。 而这,这也是沐言的目的,洛坎的科技树不同于赫鲁,目前他还没办法改写他们,而想办法推动魔力精炼的脚步就是最佳的推动方法,而且还并非揠苗助长的那种。 《黄昏纪元》中,来到黄昏纪年后,高级法师玩家们拥有了一个可选的周常任务,名为“魔力灌注”。 它要求法师玩家持续为一枚水晶输满魔力,此举会造成魔力上限受损一天,魔力恢复速度减缓20%,以及一个「无精打采」的debuff。但作为回报,这枚灌满魔的水晶能换取大量金币。 所以这个任务被不少法师戏称为“周常捐精”。 沐言后来了解到,这个任务背后的操纵者其实是银烛会,后者致力于将来自法师的魔力提纯到“工业”级别,以此制造“可持续能源”,可以说是相当有远见了。 按照时间推断,信仰历777年的银烛会至少已经在研究这个课题了。这也是他通过凯恩之角接触银烛会的原因。 …… “沐言先生为什么这样问?”伊恩表情微滞,他装作没听懂沐言的话,回道:“凯恩之角和银烛会的合作关系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他们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我不负责任何有关契约、合同的事宜,如果您接受的话,我们可以就此展开魔纹解析,抓紧时间吧。” 还真是赶时间啊…… 沐言笑笑,接着问:“这么说吧,其实除了这六条魔纹,我还有很多关于梦境和幻术的法阵搭建知识,用东方谚语来形容的话,这部分只是‘冰山一角’,我也没兴趣和凯恩之角这样利欲熏心的组织交涉,我认为知识是无价的,能够与知识交换的只有知识,而非金钱。” 伊恩和自己的学徒温德尔对视了一眼,均有些无奈。 他们见过太多这样富有“心气”的年轻人了,甚至他自己年轻时也是如此。可认清现实后才会知道金钱的重要性,这也是无数前辈总结出的经验。 但是这个年轻人有一点说得没错,对这项技术更感兴趣的其实是银烛会,而不是凯恩之角。后者的市场顾问在询问过高文关于梦境的经历,又调查了一番沐言的来历后表示“这只是一个天才法师的恶作剧”,认为沐言只是给高文呈现了一个画饼,实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夸张,即可以“解放灵魂”。 “如果他真有这么大能耐,整个珈蓝的贵族以后只用戴上头环躺在床上享受一日三餐,就能做主宰世界的美梦了。哈,这可能吗?” 这位市场顾问可能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有多高瞻远瞩,因为在另一个世界还真有这么一群玩物丧志的NEET族被他不幸言中…… 总之这个项目被他否决后,怀着对新知识的渴求,银烛会的人又找了上来,而这份契约里的赔偿是作为学者的他们能从那群商人手里争取的最大让步——即便如此,那群瞧不上眼的商人也将“剥削”做到了极致。 无奈,伊恩只好问:“那……沐言先生想要交换的是什么‘内容’呢?” 沐言自然不会直接开口询问魔力精炼的进程,他没法解释自己从哪儿知道的这回事。 于是他换了种方式。 “我的家乡……也就是蟠龙脊以东,原本有一片翡翠林,那里植被丰茂,绿树成荫……” 第七十三章 银烛会的访客(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最终,翡翠林成了荒漠,终日弥漫着黄沙和狂风,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美丽景色。” 一声长叹后,沐言结束了这段讲述。 他声情并茂地讲了一个有关滥砍滥发的故事。 “所以你们看,发展可持续能源是一件福荫子孙、刻不容缓的大事,可以说我们只是从子孙手中借来了能源,却在肆无忌惮地糟蹋它们。毫无疑问,这是种愚蠢的行为,无异于慢性自杀。”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讲得振振有词。 伊恩和温德尔一开始抱着看戏的心态,可后来越听越入神,直到这句总结时,伊恩不禁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犹记得,那年他还是个年轻的学生,听上一辈老学者为自己介绍魔力精炼这个课题时,是这么说的。 “据我们的勘测和统计,法蓝城周边的魔晶矿藏在如今的技术下还能采集两百余年,等到两百年后,我们的后代要么以能源的名义向邻国发动战争,要么静坐家中等死。能源总会枯竭,除非我们能够将空气中游离的元素聚集成能源。” 这番话与沐言的意思几乎一致。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课题,但银烛会将它分割成了数个环节。 因为洛坎的确存在那么一部分人可以将空气中游离的元素收集起来。 他们就是法师。 银烛会的研究也很明确,由高到低,从难到易。他们先从白袍法师开始,委托他们收集魔力、输出魔力,接着尝试储存魔力,然后将其转化为可供魔力熔炉使用的魔晶块,在此基础上依次降低法师等级,直到能将学徒的魔力转化为纯粹的能源为止,然后再着手从空气中收集魔力。 毫无疑问,这个思路和方向是完全正确的,越是低级的法师,吸收转化能力是最薄弱的,某种程度上是最接近机器的存在。但很可惜,研究进行到第四环,也就是从白袍(60)、紫袍(50)、红袍(40)依次降低到蓝袍(30)时突然卡壳了。 原因有两方面,其一是凯恩之角的不作为。 他们认为这其中没有任何利润,而且中长期内(未来二十年)也得不到回报,因此没有提供援助。银烛会之前的研究全凭自己积累下来的老底。 其二则是缺少大量样本。 这听起来是一个很扯淡的事实。 看似最难的白袍和紫袍法师环节都度过了,却偏偏卡在了人口众多的蓝袍法师上…… 但这又是一种必然。 课题初期,凭借银烛会的强大人脉,他们召集了15名拥有法师塔且富有卓越眼光与责任心的白袍法师协助实验,前后一共用去一年时间,实验也进行得非常顺利。 之后,同样借由这15位法师塔主的提倡,他们花半年时间召集了共计100名紫袍法师,用三年时间完成了第二环研究。 而第三环,800名红袍法师的召集和数据采集则用去三年时间,之后研究又进行了三年,结果虽然不圆满,但数据也足够支撑实验,按照这个势头估算下来,下一步需要至少3000-5000名蓝袍法师参与实验…… 实验就卡在这一步。 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即使在珈蓝也没有这么庞大的“法师志愿者”群体。 完全输送魔力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就如游戏里那些debuff一样,它会让法师感觉脱力和各种不适。完全掏空身体的法师,甚至比刚生完孩子的孕妇还虚弱。对混迹于各大佣兵团的蓝袍法师们而言,他们根本不愿将自己置于那种危险的境地。 而另一个蓝袍法师诸多的场所,就是珈蓝。 可是珈蓝是什么样子,学者们心里都有数。很久以前他们连魔力灌输课程都取消了,又怎么能组建学生“自愿”提供魔力? 更何况银烛会与学院的关系甚至比不上凯恩之角——后者起码每年给学院提供大量资金援助,而银烛会有什么?即使是让白袍法师都尊敬不已的道恩教授,在学院都比不上一个波大臀圆的美女老师来的有吸引力——当然,这里没有对德温老师的贬低之意。 所以实验就此停滞不前。 现实也让人无奈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伊恩思考片刻,还是用较为温和的口吻说道:“我们也有过类似的考虑,只是那个计划搁置了,恐怕……” “为什么会搁置?”沐言问。 “原因是多方面的……” “那主因呢?缺钱?缺人?技术卡壳?这些我都可以帮上忙。” 看着这个孩子一脸热切的样子,打击的话伊恩反而有些说不出口。 这时旁边的温德尔忍不住了。 “别自大了,沐言先生。” 这位学徒的语气就如他本人一样年轻而冲动。 “我知道你是学校里的名人,我也知道你在礼堂里说的那番话,可在这件事上你改变不了什么。现实一点吧,魔力精炼课题之所以会停滞,就是因为它从一开始就在顶风前行,你无法想象前辈们这一路走来有多辛苦,光有梦想,光会讲一些大道理是活不下去的!” “我无法想象他们有多辛苦……”沐言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笑了笑。 “你觉得我们两个人里,到底谁不清楚?” “什么?”温德尔愠怒,涨红了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先生。” “伊恩先生身上淡淡的新月草味道,实际是胧月香的味道,它有优秀的提神作用,所以他昨晚应该睡得很晚。他指甲缝里残留的黑色污渍,应该是专用于契约羊皮卷的印墨吧?从这件事发生到你们来找我仅过去半天时间,契约书就被赶出来了,再加上两位亲自过来的时间……想必伊恩先生一听到消息,连早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吧?” 伊恩老爷子微微抽了下嘴角,温德尔干脆将脸转向另外一边。 沐言说得没错,伊恩昨晚只睡了3个小时,而且的确没来得及吃早饭。但身为学徒的温德尔却没察觉,并且昨晚他可没有熬夜,倒是这一路上怨言不断。 沐言拿起那半个头环,接着道: “我想,真正对它感兴趣的,是你们吧?我甚至能脑补凯恩之角的负责人威廉·肖克利先生那高傲中带着鄙夷的口吻, ‘哦天呐,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一个来自东方,只会耍嘴皮子的二十岁年轻人能鼓捣出这么离奇的玩意儿吧’,我想两位应该也在怀疑,这东西到底有没有高文形容的那么神奇……至于到底能不能,两位为什么不自己试一试呢?” 说着他又拿出一个头环。 “这次是另一种形式,它可以改变你周围的环境,而并非让你入梦。对你而言就像推开了一扇门,来到新的世界。” 伊恩将信将疑地戴上。 带上头环后,他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化,身边的其他两个人虽然还在,但炼金台消失了,密室也消失了,他正身处熙熙攘攘的克鲁贝尔街,头顶是蓝天,身边是来往的行人。 “罗琳太太家的狗狗生了个毛色奇怪的崽,听说卖了三百多金币。”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哦,我是说那条狗。” “勃兰-乔治尼那条裙子降价了,你有看过吗?” “哦,那真是太棒了,我早就在幻想它穿在我妻子身上是什么样子了……” “抓住那个小偷,卫兵!抓住他!” 突然,伊恩正前方冲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人,一头撞在他身上,两人各自趔趄倒地。 但被他这么一阻滞,撞翻他的那家伙止住势头,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冲出来的几个人摁住,卫兵上前搀扶起老人,看清他的银烛徽章后恭敬地行了个礼。 “感谢您的帮助,学者先生。” 说完他就押着小偷离开了。 伊恩待在原地,久久都未回过神。 行人的指指点点和问询声涌入耳朵,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他茫然地望着一张张关切的面庞,不知该怎么回应。 我记得炼金台在这儿…… 他循着记忆向前,走了没两步,沐言突然拦住他。 “伊恩先生,我只是改变了你眼中的世界,并没真的改变这一切,所以再往前就撞了哦。” “哦哦,原来是这样……这太神奇了……” 伊恩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摘下头环。 场景瞬间恢复正常。 他忙回过头问温德尔。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温德尔摇摇头。 “我看到您突然倒在地上,接着呆呆地爬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就被那家伙拦住了。” “你没看到街道,没看到过往的行人,没看到卫兵抓小偷,而且……而且什么也没听到?” “都没有,老师。” 伊恩看向沐言,后者冲他露出一脸微笑。 第七十四章 关于梦想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伊恩·葛泰尔最终还是没能摆脱诱惑,他问沐言能否将这东西带回去,但这次沐言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银烛会大本营可不在珈蓝学院里,而且这头环也是假的,依旧是1+6的魔纹形式,拿回去研究也是爆炸。 凯恩之角的魔纹学高级顾问好歹还算法师,高文自己也是个半步领域的剑士,身子骨硬朗,能炸个好几次都不死。可那群老教授真是一个爆炸就能死一片,简直是葬送珈蓝乃至人类的过去和未来,这么遭天谴的事儿沐言可不希望发生…… 对此伊恩也没有任何想法,相反,老教授还有些惭愧。 毕竟凯恩之角才闹出私自解析他人作品引发实验事故这种乱子,换做他也不会放心,便道了声谦就此离开。 他还要回去商量一下。 送走两人,沐言也没有多留,转身去了趟报社。 和凯恩之角的作坊比起来,工作间显得无比狭小,但胜在空无一人,所以看起来还挺宽敞。 设备在自动运行,扫帚扫着地,拖布就紧跟在它后面。 被修好的符文模板上亮着绿油油的光,一只自动飞舞的羽毛笔在上面写下一个又一个花体字符。在石板旁边就是自动翻页的文稿,每写完一页,它就会自动飞起来,皱成一团,跳进纸篓里。 这一切行云流水,呈现出一种特殊的美感。 傻鸟海德薇就站在桌子上,身上散发出洁白的光芒,它正是屋子里这些附灵术产物的能量来源。 等到模板刻印完成后,傻鸟会让纸张一页页从在模板上拓印完毕,接着在右下角踩一脚,印上《比格纽斯》的专属logo。 如果银烛会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为之疯狂,他们研究了那么久都无法达成的技术在这儿被别人轻松实现,甚至高出了他们的预期……倒是沐言不敢让他们看见,所以让傻鸟守在这儿,一有风吹草动就一个自爆毁得干干净净,不是坎洛什再世都没法还原现场。 他之所以来这儿,是为了给明天的报纸加点东西。除了故事连载,还得有点猛料。 至于该爆什么,今天早上的“震颤”不正好么。 ----------------- 4月12日,天还没亮,报亭门口就挤满了人。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期待新的故事。 珈蓝的魔法科技虽然发达,洛坎的人均实力也算魔幻,但这都无法改变他们精神生活空虚的本质。 毕竟当生存和变强占据了生活的全部时,偏离主旋律的“娱乐”就会没有多少人在乎——又或者说不会被太多人重视。缺少了“娱乐”的下层基础建设,即使上层贵族们再如何贪图享乐,也不能让文化事业繁荣起来。这也是洛坎和地球截然不同的一点。 拿到报纸的人一般不会第一时间查看,而是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心满意足地离开,会带着一种仪式感,在心无旁骛的情况下阅读。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在一阵催促和抱怨声中,排队的学生悻悻离去。 德列斯是最早拿到报纸的那批人,走进教室后他习惯性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可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别人拍了拍肩膀。 “德,德列斯同学,能一起看吗?” 说话的是个白净的小胖子,身材高大,却有着与体型相反的腼腆性格。 德列斯记得这家伙,这是那天在听证会教室里紧跟着他第二个站起来的胖子。 “行,一起吧。”他爽快道。 “太好了!” 小胖子激动不已,接着呼啦从他身后站起来一大帮子人,德里奇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被对方高大的身体遮住视线,盲区里竟然挤了这么一堆人。 “这么多人……”德列斯看到远处老师已经进来了,“那等下课?” “没问题!” “赞美你,德列斯同学!” “感谢你的慷慨!” 德列斯笑笑,暂时收起了报纸。 被这么一搅和,德列斯的心思基本都在报纸上了,整堂课只看到菲利普老师嘴巴不停地张合,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是自己,教室里其他人几乎都是如此,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奈何严格的课堂秩序使他们不敢在行为上开小差,顶多思想跑跑毛。 一下课,这群人就跟僵死的虫子重新复活一样,精神抖擞起来。 德列斯把报纸摊开,平铺在桌上,前后左右顿时挤满了人。 幸好这张小小的报纸自带背景光,无论哪个角度的人都能看清。 很快,他们就被故事抓住了眼球。 上回故事讲到兰开斯特家族的姐弟俩私通,卧室传来国王的咳嗽声,两人顿时被吓了个半死…… 可屏息凝神等待片刻后,屋里又传出了国王响亮的呼噜声。 原来,这只是虚惊一场,姐弟俩顿时又放下心来,开始该干嘛干嘛。 好事进行到一半,侍卫长突然抱起亲姐,后者也很自然地挂在他身上,但令她万万没想到是,自己胆大的弟弟竟抱着自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屋里,就站在国王的床榻之侧! 「发现身处屋内时,瑟曦心中涌起莫大的恐惧。 这要是被国王发现了,杀头都是小事!这可是会连累兰开斯特家族的啊! “你——唔嗯……” 瑟曦刚一开口,嘴巴就被堵上,詹姆的胡茬刺着她的肌肤,浓重的男性气息很快抚平了慌乱,随之而来的是背德和恐惧并存的刺激感。 良久,她才能够自由呼吸,这时詹姆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们去那头死肥猪旁边怎么样,就在他平时睡你的地方。”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我还是王后……” “你也是我的爱人,我亲爱的姐姐。” 詹姆似乎决意这样做,执拗地抱着她来到床边。瑟曦只好咬紧牙关,尽力不发出一丝声音……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两人结合成一体的身影被拉长,宛如一只蠕动的漆黑鬼手,铺在熟睡的国王身上。 ……」 第一小段看完,众人不禁发出低声的感叹。 “可怜的国王。” “这两个人也太……” “接着往下看呀!还有那么多没看完!” 略一催促,德列斯把右面往中间挪了挪。 ……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国王并未发现自己戴了顶帽子,故事依旧在进行。 笔锋一转,来到王国的北境。 北境寒冷荒凉,驻守在此的是当年陪国王一起举兵造反的斯托克公爵。他有三儿两女,每个人都养着一头雪原狼作为宠物,陪伴他们一起长大。 坚忍不拔,团结的雪原狼也是斯托克家的徽章,代表了斯托克人守护北境的决心和毅力。 这时国王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造访北境,两个昔日并肩作战的老友再度相遇。 两人热情拥抱,拍打对方的胸膛,感慨岁月无情,接着旁若无人地说着些当年的风流故事。 “这真是位王者。” 不知是谁感慨了这么一句。 “能让当年陪伴在身边的老友这么死心塌地地镇守边疆,还没有任何抱怨,说明他是位真正的王。” “嗯嗯……说的对。” “或许他也知道王后偷情的事,只是懒得搭理罢了。” “该翻面了,我有预感,在凛冬城会有故事发生。” 哗啦 德列斯将报纸翻页,另一面果然将镜头切到另一个角色身上。 也就是我们这对姐弟的畸形儿弟弟提利昂·兰开斯特。 人们私底下叫他“小魔怪”,以此来嘲讽他的矮小身材。 但这却是个喜欢读书、善于思考的人,同时他还有种常人没有的乐观,也正是这种乐观让他以畸形的身体活得很滋润。 「‘我的腿太短,头却太大,总算这脑袋对我还挺合适。凭着它我很清楚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它就是我的武器。 ‘我挥不动宝剑,甚至无法驯服战马,可我有脑瓜,我时常读书,保持思路清晰锐利,就像剑士在打磨武器。 ‘然而我们的不同在于,七境统一后,许多剑士都放弃了打磨武器,睡在女人的肚皮上,沉溺在香水味中——正如身为龙裔的塔格利安不再磨砺爪牙,而是在铁王座上打盹。而我,始终读个不停,所以我的武器依旧锋利。’ 小魔怪如是说道。」 我喜欢这个角色。 德列斯不禁在心中感慨,他觉得自己和对方有某种共通之处。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起,德列斯虽然不忍,但还是合上了报纸,周围顿时传来沮丧的声音。 “哦别,刚看到精彩处……” “求你了,德列斯,再看看吧。” 德列斯不禁苦笑,“可是……” 他探出脑袋看了眼讲台…… 等等,菲利普老师不在那儿? “咳咳……我在这里。” 人群后方有个人不自然地咳了几声,众人转身,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菲利普老师也凑了进来,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环顾教室,发现学生三三两两聚成一堆,几乎每个人都刚从故事中脱离,脸上还带着不舍。 “这样吧……我先借给你们五分钟,不过之后你们得还给我。” 突然发出欢呼。 “万岁!菲利普老师万岁!” 菲利普本人也不禁有些懵,仔细一回味,他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一来他震惊于自己竟会做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行为,二来,他从未觉得自己和学生有这么近过。 没错,是心灵的距离。 他此时能体会到他们在想什么,并顺其自然地明白自己该说什么…… 这种感觉,很微妙,但让他很舒服,让他头一次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群能够交流的生物。 嗯……这样说似乎有些贬低这群学生,但实际上就是如此。 负责《地志学》的菲利普本身就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斥候,他去过许多地方,绘制过几乎大半个洛坎的地图…… 但这不代表他的教书经验很丰富。 自打从军部退役来到珈蓝教书后,他几乎每天都过着一成不变的无聊生活,就如他在野外风餐露宿时吃的那些干粮一样没有味道。 因为自身冷冽的军人气质,他的课上很少有学生搞小动作,但他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一大部分人心思压根不在他教授的内容上…… 眼下还是他第一次感到离学生这么近,难免有些动容。 五分钟很短暂,但足够学生们阅读完剩下的故事,毕竟还有1/4页面被另一个新闻占据,大家只是看到故事结束后就不再耽误时间了。 菲利普走到讲台上,放眼望过去都是依旧沉浸在故事里的眼神,他想了想,几年来第一次更换了开场白。 “不知道第二章故事里,大家更喜欢哪个角色呢?” 一瞬间,所有神游的眼神都回来了。 还附赠一票站起来的学生。 珈蓝的课堂上没有举手这一环节,想说什么起立即可,有时甚至不用站起身。 但以往的课堂上,除非被他点名,否则没有人这么做。 菲利普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停停停,这不是真的提问。我是想说说我的感受而已。 “我最喜欢的角色是‘小魔怪’提利昂,我很喜欢他对斯托克公爵的私生子基特·哈灵顿说得那句话,‘只要能骑在龙背上,即便是发育不良、畸形扭曲的丑陋小男孩也可以睥睨全世界。’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做过的梦,我那时是村子里身体最弱的孩子,他们都说我一辈子出不了村,可我不这么想。我不仅想从村子走出去,更想走出珈蓝,走出牧马平原,我想去最南边的荒原看看巨人,想去极北的高地接触兽人,还想去无尽之海看看传说中的海族……” “那老师你实现梦想了吗?”有学生问。 “当然。” 菲利普挺直了胸膛。 “我实现了它,用了二十年时间,从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一个男人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用在追逐自己的梦想上,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那么,你们呢?每个人都有梦想,我们并不是离它越来越远,而是不经意间忘了它。 “你们呢?你们还记得自己的梦想吗?我相信你们每个人最初都是以‘踏入珈蓝学院’为梦想,可这个梦想实现后,是不是该给自己一个更远的目标,并迎着它奔跑呢? “就像提利昂的梦想,他想骑在龙背上。他应该始终没忘记吧,因为他活在别人嘲笑的目光中,永远不会忘记。” 学生们沉默许久,每个人眼里闪着不同的光。 “好了,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 第七十五章 送枕头的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早晨第一堂课结束的时间,茶茶醒了。 这是少女半个月以来最安稳、踏实的一个觉。 醒来后在床上静坐几秒,少女这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慌乱地检查身体,发现连衣服都完好无损后又羞红了脸颊。 你在想什么呐蠢蛋…… 她为自己的糟糕想法羞愧不已,但也松了口气。 茶茶整理好衣服走出来,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得小心翼翼,就像只初进新家的小猫。 她看到沐言坐在书房,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扭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睬。 想了想,茶茶拷过去问道: “我可以为您做点什么吗,沐言先生?” “唔,可以帮我泡一杯茶吗?” “当然。” 不多时,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便放在沐言面前。 令他有些诧异的是,茶叶是烟碧罗的叶子,这种草药有明目清神的功效,很适合正在阅读的人。 他记得阿玛瑟的确在厨房的柜子里塞了一大堆茶叶,那大都是来自格莉丝小姐的馈赠——或者说来自琼斯商会的典藏。但这姑娘随手就找到了烟碧罗,是碰运气还是真的懂? “你对这个有所了解吗?”沐言指了指茶叶。 “这是来自图灵的烟碧罗,我跟父亲进货时提前做过功课。图鉴上有这种茶叶采摘前和焙炒后的样子,我都记下了。”茶茶回道,又低下头想了想。“我的父亲和母亲是在费伍德的茶树园里认识的,所以我的小名才叫茶茶……我记得很多种茶叶的样子……” “原来如此……” 沐言若有所思。他仅从对方那儿了解到茶茶的父亲是个商人,经营的货物十分驳杂。 “厨房柜子里的那些你都认识吗?” 茶茶微愣,紧接着迟疑地点点头。 “能认出八九成,个别还不是很确定。但,但是只要给我点时间就能认出来!” 少女显得有些激动,连小拳头都微微攥紧。 见状沐言便笑笑,“你别紧张,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嗯……总之放心吧。” 茶茶哦了声,接着静静地站在一旁,始终没有等到下文,不禁有些苦恼。 “沐,沐言先生……有其他事情要做吗?我,我可以做很多家务,只是屋子似乎被那位……” “他叫阿银。” “谢谢……阿银先生似乎也很勤劳呢,他每天都会打扫一遍屋子,任何角落都不放过……我,我可以代替他分担一些工作吗?” 沐言合上书,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少女被盯得不自在,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脸上也迅速飘起红晕。 “其实还真有事打算交代给你,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说清楚,这件事相当重要,你必须要有‘保守秘密’的觉悟。你应该能理解吧?类似商会中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账目、配方、竞价前的心里预期、手头有多少金币等等,而且那件事还会相当无聊。” 茶茶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我愿意,沐言先生!我会保守秘密!” “那好。” 沐言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转手就拿出一堆文稿。 这上面记录了他打算在“蜂巢”构筑的各种法阵,它们无一例外要先交给地下那两个AI进行推演、计算和筛选,而他现在压根抽不出空来完成这项工作。 现在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来帮忙再好不过了,尤其是对方对魔法还一窍不通,根本不存在泄密和胡思乱想的可能。至于错误什么的,有那两个AI在,他只要定期核对一下,就绝对没问题。 “看不看得懂另说,先记下这些,之后会有人从头开始给你讲解的。” 茶茶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 她有些费解地看向沐言,后者表情依旧严肃。 “再确认一次,茶茶小姐。希望你这半个月真的考虑清楚了。” “我很确信,沐言先生。”茶茶看向完好无损的玻璃,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憧憬。“我想获得那种可以抚平创伤的魔法,来获得朱迪的原谅……同时,为了活下去,我向您献上我的忠诚,以及微不足道的力量。” “也为了你未来的安全。”沐言补充道。 “是的,也为了我自己。”茶茶道,说着就跪了下去,额头紧贴着地面。 沐言没有阻止她。 良久,她重新起身,伸手去拿那卷东西。这次沐言没有撤回,将东西交给了她。 “至于家务活……阿银会做的,而且你最好不要插手。他这个人很臭屁,也不喜欢别人打乱自己的节奏。所以哪怕有问题也不要去找他。嗯……你可以去隔壁问问丽娜小姐,顺便邀请她来家里做客,之后如果他们两人交谈甚欢……你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吧?” “知道,我会去院子里浇花。” “嗯……非常聪明。” 沐言满意地揉了揉茶茶的小脑袋,他想起了怀恩校长留在晨风的那些小猫人。 可算是调教完了。 ------------------ 下午,沐言来到“蜂巢”。 对面的法师角斗场似乎迎来了两个相当受欢迎的访客,门口停着不少打算凑热闹的观众。相较之下,蜂巢这里依旧冷清。 除了他坑巴里那次启用过这里以外,许久都没有人来了。 不过珈蓝学院毕竟家大业大,这么好一片地方,空着就空着了,丝毫不心疼。 沐言信步走入,一只脚刚跨过门线,就突然停住,接着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竟然有人在这里等他…… 略微停滞后,他悄无声息地步入。 蜂巢的建筑结构与法师角斗场基本类似,复古的克拉曼风格,其场地之空旷与风之苍穹那座露天的星烁竞技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圆形场地,四周本该是圆桶状的保护网,不过已经被沐言在做坏事那次提前拆掉了。 周围是逐层升高的坐椅,因为使用了与威斯冬大礼堂类似的空间魔法,这儿也足以容纳数万人,远比外部看上去多得多。 供法师们进行魔力灌输的蜂巢状冥想屋就在观众座位的正下方,做了良好的隔音和避震处理,这样特殊的结构应该是老克拉克公爵与学院争执不下的结果,双方都作了妥协。 沐言来到正中间,一道身影直直地矗立着。 孤傲,高冷,消瘦,如果伴随着一丝微风吹起他的法袍,那简直就像里的主角。 天才法师路西安·克拉克。 盖恩先生的宝贝儿子,魔女艾玛的未婚夫,也是白岩矿场之行中最后关头救了德列斯的法师。 沐言对这个小家伙的印象很深刻,他是个正儿八经的贵族,真正的贵族,以血脉为荣,以自己的身份为荣,并致力于维护这份荣耀——而不是嘴上说说,是与那群传统的精灵一模一样的家伙。 这就导致他是个把贱民挂在嘴边的混球,他有多在乎贵族身份,就有多厌恶贱民。 路西安似乎等待了许久。 不过沐言毕竟是个恶趣味的人,以传奇法师的感知,他完全可以做到包裹对方,全方面隔绝他的感知,让其感受不到自己的靠近。 于是沐言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位酷哥背后,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砰” 路西安不愧是战斗法师中的翘楚,法袍上的抗拒火环瞬间爆发,火焰气旋自脚下升腾而起,在地上犁出螺旋形凹痕。 他自己则化作一道白光连续闪烁三次,蹦出去老远。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啧,连环闪光,这放在游戏里体质至少也有8点了。 法师不通过药剂、任务、装备等额外手段提升体质的话,仅靠等级带来的加成,需要至少40级才能有额外3点体质的加成,这几乎是龟速进步。 而眼前这位今年不过19岁,就已达到这个级别,完全称得上是天才的模板。 路西安似乎被沐言吓到了,脸皮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冷酷样子也有些僵硬。 你说扮什么不好,非要扮酷哥…… “沐言先生。”路西安开口道。 “你不应该叫我老师吗?” “我早就毕业了。” “哦……路西安同学是专程等我的?”他也不啰嗦。 “是的,我代表我父亲来……” 沐言打断他:“为什么在这儿等?盖恩先生没告诉你我公寓的位置吗?” 路西安被打断,有感于沐言的无礼,略微有些生气道:“我知道巴里在这里着了道,所以想来找找有没有法术残留的痕迹,毕竟您说东方人的‘试炼’与幻术有些类似。” “所以你找到了吗?” “没有。但我听说您从巴里手里要过了那个不成器的报社,还和银烛会、凯恩之角的人有过来往,我觉得下一步或许和这里有关。” 沐言不禁感慨对方眼线真多,并且这孩子想法真跳跃。 “为什么呢?”他问。 感觉事情回到了自己的掌控,酷哥清清嗓子,习惯性勾起嘴角,用一种带着骄傲与掌控一切的口吻道:“原因——” “原因很简单不是么。”沐言再次打断他:“我在你父亲面前大言不惭的说,我不需要他们的帮助,然后这一路上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东西。学院里能捡的东西无非就这两处,巴里他们废置的报社,以及这座蜂巢——我还来过这儿,你自然能发现被我动过手脚的痕迹。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以你们的能量不难发现我和银烛会的人讨论了有关魔力精炼的内容,并且没有答应凯恩之角……所以我很大几率又该来这儿‘捡’东西了,不是么?” 路西安被他噎了个半死,良久才冷吭一声。 “哼,你知道就好。” “哦?”沐言笑笑,“可你不想想么,你说出上面这番话,和我自己说出上面这番话的区别在哪儿?现在事情在你们的掌控中,还是在我的掌控中?我们两个人会在这里见面,是你预料到我会来……还是我预料到你会在这儿等我,所以才来赴约?其中的区别,路西安同学大概能懂吧?” 路西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就是思维跳跃的坏处了,能想到的太多,因此也就容易放弃固有想法。 “可你还是来了。”他坚持道。 “没错,我来了。并且我知道你会来,”沐言笑笑,“话说回来,克拉克公爵有告诉过你,那天在温泉乡发生的具体细节吗?” 路西安摇头。 “他只是向我盛赞了你。他很少那样夸奖一个人,而且阁下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岁。” “那我可要说声谢谢了。看来他也知道这是丑事。我所谓的‘试炼’,可以放大人心灵深处的欲望——当然,一般我会在征求了许可的情况下才这样做。” 路西安皱眉:“阁下想说什么?” “那天,我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弗兰克先生的欲望,”沐言勾起嘴角,蛊惑道:“你猜猜那是什么?” 路西安顿时有些厌恶地哼了声,“女人?” “啪” 沐言忍不住打了个响指。 “那么,再猜猜,这个女人是谁?”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没心思管这些事。” “艾玛的母亲。”沐言微笑道。 “什么?” 风度头一次从这位酷哥脸上溜走,他是那么愤怒,以至于周围的温度都在升高。元素被蒸得沸腾,一丝白气缭绕在他身边。 沐言再次感慨这家伙天赋不错,头顶可是有全领域静默结界的,这样都能调动如此当量的元素,紫袍实力颇为扎实。 再有20年就能穿得上白袍? 啧啧,恐怖如斯。 只是这种人才竟然是血统论的拥趸,克拉克家族怎么做到的?还是说他们表面上信仰血统论,可背地里还用传统法师那一套理论教育路西安?否则这家伙底子怎么会这么扎实。 而且,沐言从对方身上没察觉一丝神力的气息。换言之,路西安的一身本事都是自己修炼出来的,没有被伊卡莉或伊苏之流拔苗助长过。 他身上也没有烙印。 这股愤怒来得快,去的也快,路西安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并且意识到是沐言故意如此,自嘲地笑了笑,正要开口说什么,沐言又抢先了。 “父亲尚且如此,巴里同学又如何呢?你觉得,他潜藏在心灵最深处,不愿告诉任何人的‘心魔’是什么呢?” 被沐言这么有意无意地撩拨和引导,路西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本能地顺着这个思路联想,虽然沐言什么都没说,但自己已然得出一个答案。 巴里的父亲,艾玛的母亲。 巴里,艾玛…… “啪” 沐言又打了个响指,一段魔法影像出现在空中,是朱迪小姐。 影像有些朦胧,朱迪罕见地扎着双马尾。不过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与魔女艾玛有几分谜之相似,再加上眉眼里压不住的古灵精怪,在低画质下两人几乎一样。 “不用我说什么了吧,这是巴里同学上一个伺机下手的女孩儿,好在被人英雄救美了。” 沐言又给怒火上浇了把油。 砰砰砰 周围的空气接连发出元素剧烈摩擦以至于引爆的声响,空旷的大厅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战场上才有的硝烟味道。 这位酷哥身上的气息也比之前强了一点,极端情绪果然使人进步……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路西安刻意压低了声音,为了让自己表现得冷静一些,他不得不这样做。 “任何人都有这样的欲望,巴里会如此,我根本不意外。可你为什么要把这种肮脏的想法呈现给我,这样赤裸裸、毫不掩饰地摆在我面前,让我发怒?” “因为我要对付巴里,我不想让他活着,或说清醒地离开禁闭室。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希望他的下半生都有人精心照顾,可以躺在床上安然度过。”沐言淡淡道,仿佛在表示对别人的诚挚祝福。“为了不让我被人发现,现在需要一些帮助。” “所以你在利用我?” “没错,正如我对你父亲说的那样,我在利用他们,而现在,我就在利用你。我向来认为双方摆明了相互利用是合作的高级形式,因为它省了那些勾心斗角、虚与委蛇的环节,适合你我这样懒得走程序的人。” 路西安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要我做什么?我想知道你的计划。” “我只能给你画一张饼,就如我向你父亲展示的那样——对了,他派你来找我,应该是要给出答复了吧?源自六人议会的克拉克家族,一个血脉高贵、传承悠久的议会家族,面对这个东方人的请求,给出的答复应该不凡吧?” 沐言微笑道,指了指两人头顶。“比如这个?” 路西安也不啰嗦,一甩手扔出一卷东西。 这张羊皮卷看起来有段年头了,即使加了封存法术,边角也略有磨损。 “如您所愿,先生。这座‘蜂巢’的契约书。现在它完全属于你了。”路西安道,那冷淡的样子就像刚刚扔掉了一块铜币,而不是一份价值连城的契约书。 “这是从我爷爷那一代算起,克拉克人有史以来最昂贵的投资,希望你能对得起父亲的眼光。” “那是当然。”沐言笑着收下。 “这是我和盖恩阁下的交易,现在我们来谈谈‘未来’。首先,既然这么久以来元素高塔的人都没有找上门,那么显然,盖恩阁下也不希望高塔知道这件事。请将这个秘密保守下去。我毕竟不是什么信徒,所以也讨厌和神职人员扯上关系,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来珈蓝而非晨星。” “请继续。” “很好。”沐言点点头,“第二点,也是我们两个人的合作。在不远的未来,如果塞缪尔和巴里有求于你的话,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他们一把。” “帮他们?”路西安皱眉,“你确定自己没说错?” “当然……总之你照做就是了,如果你的愿望和我一样,希望用温和的手段让巴里……” “我可没说过是‘温和’的手段,我巴不得你现在去杀了他,然后自己也被绞死在真理广场。”路西安哼了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沐言也不恼,莞尔一笑:“我就当你答应了,我要说的仅此而已。” 路西安一言不发地拿出传送石,就要离开。 这是那枚大型传送石的替代品,相当好用。两者比起来就是飞机和自行车的区别,但在这个人均步行的年代,这已经是奢侈品了。 传送门打开,他一只脚刚踏进去,突然转身道:“沐言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个相处起来很糟糕的人?” “唔……比如?” “比如说打断别人说话是件不礼——” “没问题,我改。” 路西安又被猝不及防地呛了一次。 “哼。” 第七十六章 信任危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随着第七期《比格纽斯》的发售,整个学院里有关“提利昂”其人的讨论也逐渐多了起来。 即使换了个地方,这个丑陋的侏儒也还是那么讨人喜欢。 洛坎的骑士中,主人公大都是伟光正的骑士,并且为了方便读者自行代入,各个身姿挺拔、英武不凡,像提利昂这么特殊的也算头一个了。除了新奇之外,埃里克的叙述技巧与文笔也着实为这个角色增色不少。 可要说遗憾,那也是有的,毕竟少了彼特·丁里基这样一位优秀的演员来诠释他,使他的形象还不够丰满。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这反而也留下了无穷的想象空间,每个人脑补的都不一样,但也最符合自己的审美。 除了故事连载外,还有一件事在学院里引起了广泛讨论,那就是沐言专门用四分之一版面讲述的新闻。 即有关昨天早晨魔枢区那场爆炸的始末。 不少学生从他人口中得知了有这么一回事,但在凯恩之角保持缄默,校方也刻意收敛事态的行为下,这件事不到半天就彻底冷却下来,渐渐也没什么人提及。 可沐言这么一搅和,事情瞬间不一样了。 他在报纸上详细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得就像他亲身经历了一样(?),这其中还附上了那间密室爆炸后的惨样,以及当天早晨威斯冬大礼堂避震结界宛如霓虹灯一般闪烁的影像,只隐瞒了当事人的具体身份与作品内容。这一系列宣传下去,几乎全校都知道了凯恩之角背地里的小动作。 以往,这座商会在学生心目中的声望说不上友善,至少还算中立,毕竟它是珈蓝的代表商会,代表魔法帝国与其他两家分庭抗礼。但这种事情一曝光,各种猜测和质疑瞬间甚嚣尘上。 不少与之有过合作的学生都开始回忆自己的经历,即使这里面没有问题,也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仿佛真的被凯恩之角坑过一样。 这其中除了学生自发的猜疑,必然还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少不了痛打落水狗的人,更不用说凯恩之角一家独大这么久,树敌何止一两个……可以说他们正面临一场严重的信任危机。 很快,从一个大嘴巴的贵族开始,一些似有似无的小道消息就迅速传播。 “我有个远方亲戚在凯恩之角工作,他说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你们少见多怪而已。” 这位贵族像往常一样向别人炫耀着自己的阅历,鬼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亲戚,上一次和上上一次他的开场白分别是“我有个朋友”和“我有个老乡”。 但总之,他成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力,接着便被捧上了天,在飘飘然中大说特说起来。 “其实他们私自解析他人的魔纹也不是这一次的事儿了,只是平时手段精妙,没弄出这么大的事故来。可你要以为他们对每件作品都这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那可是凯恩之角,哪儿来那么多闲工夫和一群学生打闹?那些魔纹学高级顾问时间可宝贵了,他们只要看一眼你们的作品,就能知道这里面的思路和想法,接着不管有没有合作,这看上的东西就属于凯恩之角了,只有那些感兴趣、但又看不懂的才会解析。 “这种‘借鉴’手段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再加上你们这些学生不懂自己的想法有多少价值,很容易被忽悠过去,事后即便暴露了,几枚金币也就能打发。凯恩之角家大业大,里面龌龊事儿可不少,你们别把那群商人想得那么善良——哪儿有善良的商人呐。” 很快,这番话被以各种方式和各种版本在校园里传开,要不是珈蓝是一所半封闭式学院,不消一顿晚饭的功夫,它就能传到校外去。 但即使这场信任危机只是局限在校内,它的发酵速度也远超想象。 起初学生们只是将其当做新闻来听,但随着与凯恩之角合作过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出言响应,表示自己的确遇到过类似事件,它就渐渐变了性质。 从讨论变成了声讨。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至少数百名激进的学生就包围了魔枢区,要找凯恩之角的负责人讨要个说法。 此时正值校园里的人流高峰期,看热闹又是年轻人的天性,于是百人队伍翻了好几倍,浩浩荡荡地涌向魔枢区,将“黄金之源”堵了个严严实实。 负责魔枢区的几个老师见情况不妙,连忙去凯恩之角的工坊找人,可他们到达时却被告知四名高级顾问并非每日都来,除了一天前震晕的两个之外,其他两个今天干脆就没来上班。 至于接替高文的负责人,则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匆忙上任,手头的账目还一头雾水,更别提关心这些舆论了。 整个工坊里唯一一个对这件事知根知底,并还在场的竟然只有一个侍者。 侍者叫阿曼德·汉默,那天正是他看出沐言的头环有问题,并亲自去找高文来接待,而且在事故发生后,是他第一个打开了密室的铁门,将昏过去的三人扛了出来。 于是临时负责人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把他推了出来,自己则谎称肚子疼去了厕所,留下学院的老师和阿曼德几脸懵逼。 “我该做点什么,这位……” “叫我西曼就好。”刀疤脸西曼老师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敏锐的感知让他耳边无时无刻不萦绕着学生们的嚷嚷声。 真是吵死了! “该死,这群精力无处发泄的处男们。”他嘟囔着抓起阿曼德,连续闪动几次白光,两人就来到了魔枢区入口。 见西曼拎了个人出来,学生们先是一愣,但看清阿曼德的侍者打扮后愤怒反而更盛。 “西曼老师!我们要的是说法!不是一个替罪羊!” “没错!他只是一个侍者,我见过他!” “你真当我们什么都不懂吗?明天他就不是这儿的侍者了!” “就是这样!我们抗议!让这儿的负责人出来!” 阿曼德看着群情激奋的学生,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扭头看向西曼,“西曼老师,放我下来吧,我跟他们谈谈。” “好。” 西曼也松了口气,将阿曼德放在地上。后者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对面前的学生们鞠了一躬。 “大家安静一下。” 他的声音十分镇定,而且带着一股股从容不迫的气质。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见状为首的学生便抬起手,背后声音顿时减弱。 “谢谢。”阿曼德微微颔首,“我叫阿曼德·汉默,我在魔枢区做侍者已经五年了,我见过几乎你们每个人,也大都叫得出名字。” 说着他指了指为首的学生,“加布里同学,炼金科的优秀学员。你一年半以前来过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改良了某种药剂,对吗?” “唤醒药剂,阿曼德先生。”加布里大声道:“我将市面上的唤醒药剂改良,让它能恢复的魔力增加了三成,但成本却没有任何增加!三个月前,凯恩之角在克鲁塞街区的店面上架了新型唤醒药剂,恢复力同样增加三成,我确信这里面有我的一份功劳!但我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 “不,你得到了,撒谎可不是一个珈蓝人该有的行为。”阿曼德道:“我记得那时你一脸紧张地来到这儿,问我这里是不是‘凯恩之角的工坊’,我带你进去,让当时的主管先生接见你。后来你离开时非常兴奋,嘴里不住念叨着‘学费有着落了’,还罕见地向我说了声‘感谢’,你当时明明对这笔交易很满意,不是吗?” 加布里一下子满脸通红,的确如阿曼德所言,他对那笔交易没什么不满,只是今天突然被人提醒,说克鲁塞街区的那家店每天至少卖出几千金币的药剂,而自己当初不过得到1000枚金币就沾沾自喜,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难以忍受,感觉自己受到了蒙骗。 “是这样没错,但,但那是因为我不懂自己研究的价值!”他粗着嗓子喊道:“你们还是欺骗了我!” “没错!这是种欺骗!” “骗子!欺诈者!” “让你们真正的负责人出来!” 阿曼德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安静。 “听我解释,各位同学们。还有你,加布里同学。你或许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一年我们才推出了这种药剂,不是为了让你遗忘这件事,而是你的研究根本就不完善,或者说它存在安全隐患。” “你撒谎!!”加布里勃然大怒,他不允许自己的杰作被人诋毁,“它没有任何副作用,我亲自实验过的!” “不,它有,只不过以你的能力发现不了。”阿曼德严肃道:“你或许不知道一款药剂从被改良到足够搬上货架需要经历多么漫长的过程,你不是凯恩之角的炼金师,所以你不在意这个流程。你的天才创意与其他人的一样,也要经历漫长的时间检验与改良,只有确信它在长期内都对人体无害时才会上架,而这个过程一般需要半年,在凯斯基大鼠身上完成。 “我有一个同事恰好是这种老鼠的饲养者,半年前的某一天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跟我说,有一批老鼠在服用了名为「唤醒药剂改II」的试剂后,一个月内毛发全部由棕转白,接着一根根脱落,最后连皮肤都变白凄凄的颜色。这样的后果是,稍微一接触阳光,它们的皮肤就会被灼烧、红肿,乃至溃烂。 “你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你的头发原本就是白的,而且作为一名法师,你体内的抗性,以及深居浅出的作息完美避开了这一点,因而觉得它无害。加布里同学这一年来是否觉得太阳太过刺眼,以及夏季时自己身上会有莫名刺痒、肿胀感呢?” 加布里沉默了,对方说得没错,他的确有类似的体验,只是作为常年蹲在炼金实验室的人,他的皮肤过敏已然是常态,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而这,就是凯恩之角负责改良的部分。”阿曼德乘胜追击,“从‘想法’到‘产品’,这其中的艰辛不比凭空产生一个天才的想法小多少,这也是凯恩之角在魔枢区设立工坊的目的。这里是将各位的梦想变为现实的地方,但它也绝不是福利组织。在这里,每个付出劳动的人都会得到报酬,即便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侍者,也能得到一笔充足的薪水供我生活。可我并没有对诸位提供任何直接帮助,这,就是中间环节的支出。 “诸位缴纳给学院的学费,实际上分成无数股细流,汇入不同的人手中。我身后的西曼老师,罗德老师,负责授课的德温老师,道恩老师,还有看守学院大门的守卫们,都是这笔钱的受益者……可他们中的哪个人有向威廉校长索要过等价于学生学费的薪水吗?这显然是愚蠢的行为。 “正如珈蓝学院摒弃了传统法师塔的教育理念,建立魔法学院来统一教授知识,提倡‘共享’精神一样,凯恩之角的目的亦是如此。同样,正如珈蓝学院建立之初受到的阻力一样,凯恩之角也会遇到各种阻挠,甚至是小人的觊觎。 “我并不否认一天前高文主管为了私人目的进行的勾当,但他已经得到了上面的严惩,凯恩之角也与提供创意的先生进行过洽谈,这件事本该就这样了结,但看样子,诸位受到了挑拨,被人当枪使了。 “时间是如此宝贵,我们不妨放在学习与思考上,而非稍一被人挑拨就气血上涌,做出不理智的事,除了浪费时间以外,这也让人看了笑话,不是么。” 阿曼德侃侃而谈,不卑不亢的声音在魔枢区传开。 这次不光加布里沉默不语,连他背后激愤的学生们也一个接一个闭嘴了,不少人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如他所言被人利用了。 见情况被阿曼德稳住,他身后的几个老师也纷纷上前安抚学生。 这个时间恰好是饭点,为首的加布里又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 人一少,这百来人没了底气,各自摆摆手离开,一场冲突就这么被化解了。 直到人群散去,面前一个人都没有,阿曼德才默默走回了工坊。 他刚一回去,新负责人就抓着他询问情况,获悉事情化解后顿时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那群学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位负责人不屑道,和之前惶恐的样子判若两人。 阿曼德勉强笑笑,本来有些话要说,刚到嘴边,就被打断了。 “没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负责人摆摆手,阿曼德愣了一瞬,这才点点头离去。 第七十七章 人才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阿曼德化解这场危机的时候,沐言就坐在报社里静静听着。 这是一次出色的危机公关,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完成,沐言没想到自己还能引起这样的变动。 他不知道阿曼德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但他知道,即使是未来,总管法蓝城,纵观牧马平原,也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按理来说他不该如此沉寂。 这样优秀的人物既然在游戏中都毫无存在感,说明要么夭折了要么被埋没了,无论哪种都是一个悲剧。 撇开这些,就阿曼德那番话而言,他的技巧很高明。 总结一下,那番话的内容无非三点。 第一,我来这儿不是甩锅的,因为它本身就不存在。凯恩之角没有做错任何事,这是高文的个人行为,并且他已经受到了严惩。 第二,你们被人煽动,是因为你们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我懂,所以我讲给你们听。 第三,你们太年轻了,容易被人煽动,这不应该。 这三条环环相扣,层层递进,最终让这群学生心服口服的同时,还带着一种“长见识了”的微妙心情。 他的一切都围绕一句“你们不懂”来发挥,也正是因为这群学生不懂,才会被他以偏概全糊弄了过去。 试问,凯恩之角有在背地里采纳学生的创意而不给钱吗? 有,当然有,而且就沐言所知,这不在少数,几乎是种潜规则了,就连《黄昏纪元》里都无比生动地重现了这一幕。 一个现实里是企业高管的玩家去凯恩之角的商会做“面试任务”,深感这游戏做得真实的同时,将自己在公司那一套管理制度搬了出来,果然以高评价成功完成了任务。可后来他在凯恩之角做日常没几天,就发现自己的想法被面试官汇报给了高层——当然是以面试官的名义,后者也顺势高迁了。 这个故事在当时一度沦为笑话,不少人表示这或许是加布里·埃尔的第二个阴谋。(第一个是改名卡) 那么问题来了,凯恩之角里有类似加布里(重名的珈蓝学员)这样的例子吗? 当然也有。 凡事都不是绝对,像加布里这种事必然不少,普通学生的创意到产品的确有一段路要走,可这不代表每件事都是正大光明,毫无猫腻的。 比如在沐言所知的情报里,凯恩之角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专利买断制,而且价钱低廉得令人发指。除了道恩教授以外,没有任何人选择长期分成。 问题也在于此,一个两个学生不懂事,贪图小便宜,看不懂长远收益这很容易理解,可其他未加入凯恩之角的在野炼金师、附魔师们,目光也这么短浅吗? 不见得吧。 所以到底是没人选还是没得选,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这恰好也是阿曼德闭口不谈的。 他故意将实际问题从一个典型推广到全体,接着偷换概念,将话题上升到爱与理想这一类大而空,但对少年们来说格外动听的话,成功糊弄了他们。 这是一个人才,真正的人才,听得沐言都想把这家伙拉来给自己打下手,他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他看得出来,阿曼德知道的就那么多,可以说今天这番话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出来,再具体、更细致的内容凭他的身份也没资格接触。 可在外人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就是能力所在了。 学生们瞧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再加上这个人不卑不亢,气质出众,自然以为凯恩之角里都是这种人——拿着微薄的薪水,却在尽力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如此崇高,如此令人钦佩……如此一来,凯恩之角的整体形象都美化了不少。 于是原本一再滑坡的信任也慢慢被挽救了回来。 沐言越想越觉得有趣,他想知道这家伙后续会怎么样,凯恩之角会不会让他就此高升等等。自己如果有这么一个对手,那事情可就好玩起来了。 然而当沐言经过工坊门口时,打眼一瞥就瞧见了那个落寞的身影…… 他依旧站在门口。 这时恰好有客人到来,他微一愣神,忙迎了上去。 不知为何,虽然他脸上依旧带着熟悉的微笑,可沐言觉得那有些消沉。 想了想,他没有打扰,而是径直离开了,不过阿曼德·汉默这个名字被他记在了心里。 …… …… 夜晚,双月高悬。 “阿曼德·汉默,赛普汀人,六岁时随父亲来到法蓝城,生长于贫民窟。 “十四岁那年,父亲感染肺病死去,阿曼德加入灰街——一个游走在贫民窟与外城区铜火巷之间的地下组织,除了经营地下黑拳、贩卖奴隶和走私货物外负责替凯恩之角物色基层人员。 “一年后,阿曼德因为口才出众而被挑中,至今在凯恩之角已经工作了十三年。” 以上是瑞奇交给沐言的资料,除了这些还有厚厚一沓,有关阿曼德在这二十几年里的大小事件,事无巨细。 阴影脚步的办事效率着实不凡…… 沐言大致看了一遍,确认阿曼德这个人秉性不坏,即使在灰街里也没沾染那种心狠手辣的脾性,反而因为本性纯良显得格格不入。 至于为什么他在凯恩之角这么多年都没有寸步的提升,则完全因为这个机构死板的人事关系。 看完后沐言都好奇,如果没有银烛会和珈蓝学院的帮扶,凯恩之角拿什么和另外两家斗…… 凯恩之角目前的话事人威廉·肖克利是经过董事会的六名元老的层层考验后爬上来的,可以说他是这六人的打工仔,又或者说,这六个人不表态时,他就是凯恩之角的皇帝。 而事实就是如此,这六个人除了收钱时,基本不过问凯恩之角的事宜。 威廉往下,是三到四名二把手,威廉对他们有绝对支配权,或走或留甚至不用向董事会打招呼,而这几个人也没资格越级向上面提建议。 一个企业,却采用了这样独断、官僚的结构,以至于上对下有着完全的支配权。于是当压力来临时,便会沿着支配的方向层层传递,并逐层加深。 这也就使得整个凯恩之角内部到处都是任人唯亲的风气,下级对上级也都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真正干实事的人反而成了最底层,成为了真正承担压力的人。 就比如这次,承担压力的人成了阿曼德,可最终的获益者却是他的上司,即那个临时负责人。而对后者来说,这件他没有亲身经历的事过去就过去了,阿曼德不需要为此得到褒奖,反正在他看来这也不算什么…… 了解了这一茬,沐言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这么优秀的人才,既然你们凯恩之角的人毫不在意,那我可就收下了。 安排阿玛瑟连夜去找对方后,他拿出了白天得到的那卷契约书。 这上面明确写着克拉克家族对其享有无限期的使用权、收益权和转让权,也是距今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这张古老的羊皮卷上又多了一行新墨,写着沐言的名字。 第七十八章 阿曼德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黄昏纪元》中,玩家得到一份类似这样的契约书是非常艰难的,别说这么一大片土地,就光是在法蓝城拥有巴掌大小的一块歇脚点都难得要死。这里面光有钱还不行,身份、地位、关系,这些无比现实的东西在游戏里照样缺一不可。 并且玩家获得的契约书上仅有使用和收益权,无权转让,想出手的话只能以低价退回给珈蓝帝国。 这也难怪路西安说这是克拉克家族这么久以来最大的投资,换做其他家族恐怕都没机会拿到这种东西…… 望着这一纸契约,沐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未来的工作量,可光是想的他就感到脑壳隐隐作痛。 蜂巢的场地有多大,他此刻的怨念就有多大。在某种程度上绘制魔纹和画壁画差不了太多,前者可能还更累一些……听说米开朗琪罗是画壁画操劳死的,他突然有种类似的觉悟。 凭自己一个人就要完成这么浩大的工程,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要不,叫个帮手? 他突然来了灵感,猛的坐起来,扯出一张羊皮纸,开始认真地写起信来。 “ 致亲爱的格雷泽老师、扎伊克斯老师: ” 想了想,他把“达米安”划掉,改成“扎伊克斯”。 还是扎老师亲切一些,达米安这可是格莉丝小姐的爱称,光是看着他都觉得腻得慌。 “ 数日不见,甚是想念,两位老师身体还都硬朗吗?风之苍穹的林精们还调皮捣蛋吗?学生近来一切都好…… …… ” 半个小时过去,他检查了一遍信,确认无误后叠起来,召唤出海德薇,让傻鸟当着他的面吞掉,然后给它加持了各种法术,拎着腿从窗户扔了出去。 傻鸟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这才抖擞羽毛一路向上飞走。沐言给自己加持了「鹰眼术」,目送它不断高升,最后一头撞在全领域静默结界上,boom的一声炸得稀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一去一回需要至少一个月,在这之前,他还得做好一个人奋战的准备。 “天生劳碌命啊……” 沐言长叹一声,消失在屋子里。 ---------------- 直到双月高悬的深夜,阿曼德都睡不着。 十四年前,父亲临终时告诉他,当一个人只能依靠自己时,每一步都要走得很小心,因为再也没有人不计回报地替你擦屁股了。 所以,自那以后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多么疲惫,每天睡觉前都要回忆一遍今天的所作所为,一方面查缺补漏反省自身,另一方面还要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但今天,这项工作总会在进行到一半时卡壳。他也清楚,这一切都因为他心里积郁着一口气。 他在凯恩之角工作了十三年,自从五年前来到魔枢区以后,他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这儿的主管,然后一步步向上爬,实现自己的梦想。 于是他每天都以百分之两百的专注度工作,他的努力超乎任何人,所以才会在没有人教的情况下记住那么多材料的名字、特性,并培养出了不凡的见识。 但是命运仿佛喜欢和他开玩笑,明明给了他这样的毅力,却没有给他足够的运气,今天他以为那是个机会,并且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但结果却如一记当头棒喝,敲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位吉尔主管不仅没将这件事记在心上,甚至没记住他的名字,没记住他的脸…… 该死的吉尔! 阿曼德在心里又骂了句自己的主管,随即深呼吸,告诫自己要调整心态赶快入睡,否则会对明天的工作造成困扰。 闭上眼,他又想起了高文先生。 毫无疑问,那是一位好人,可是现在他成了替罪羊。 他相信今天如果是高文先生,绝不会对他的表现毫无反应——不过如果是高文先生,或许也就没他表现的机会了。 算了,睡觉吧。阿曼德在心里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沉下心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终于快要睡着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该死! 他猛的坐起来,随手抓了件衣服就气冲冲地来到门口。 他发誓,不管外面是谁,一定要先骂对方一顿解气。 然而门推开时,阿曼德哑火了。 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普通的剑士服,月光照在他的银色长发上,宛如水银倾泻,再加上这张绝美的脸,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倾国倾城的女人。 但阿曼德明白这是位男士,因为对方的眼神坚定、清澈,没有一丝女子的柔弱和妩媚,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他咽了口唾沫,心中的不快也被抛之脑后。 “阁下是……” “这不重要。”阿玛瑟淡淡道,递给对方一封信。 “沐言说你如果认为自己的上司是一坨狗屎,就按照信里的话照做,然后在明天,你就能得到一份足够实现自我价值的工作。反之,就请把信烧了,否则它会让你丢了工作。记住了吗?” 阿曼德还陷入震惊无法自拔,他机械地点点头,对方就如一丝轻烟般消失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接着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只要烧了这张纸,它就会变成辣椒粉,自动粘在吉尔先生明早要用的厕纸上。——沐言” 看到内容,阿曼德不禁笑出了声。 他摇摇头将纸收了起来,决定明天亲自去找那位沐言先生。 他觉得这只是个玩笑,那位沐言先生为了惩罚自己今天与他作对而做的恶作剧。 但作为笑话它也足够有趣,起码让他心里的郁闷消失了。 ——最起码有人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这就够了。 …… 第二天一大早,阿曼德和往常一样来到克鲁贝尔街,站在吉尔先生家外等候,大概半个小时后,其他几个侍者相继到齐。 眼看上班时间越来越近,可负责带领他们的吉尔先生却迟迟不出现,几人难免有些着急。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没有资格自由出入珈蓝学院,每天必须由主管确认身份后亲自带进去。 以往是高文领导时,总会提前半个小时准备妥当,还会为他们中的迟到者带上早餐,可这位吉尔先生却这样磨蹭,别说提前了,连准时都做不到…… 身为主管的他可以不在乎这点时间,可他们这些侍者就完全不一样,他们要在高级顾问到来前干完所有杂活,以免耽误那群老爷的时间。曾经就有位没来得及打扫实验室卫生的侍者被一位顾问随手点了蜡烛,他的哀嚎响彻整个工坊的七层楼,可之后人们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 酒馆里的吟游诗人常把他们与费伍德的野草放在一起,这一点每天都会得到完美的诠释。 终于,几人里有一位等不及了,斗胆上前敲了敲门。 铁闸门“哐哐”响了两声,突然,一道黑影似乎被声音惊动,从墙里“嗖”的一声翻了出来,一头撞在那人身上,撞飞出去老远,接着压低身子发出“呜呜”的叫声,表情不善。 这是条毛色乌黑油亮的护院犬,颈环上的链条脱落了,只剩一个挂钩。它有半个成年人大小,现在正呲牙流涎地徘徊着,模样凶狠。 其他人被吓懵了,敲门那位更是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瑟瑟发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住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 “救,救我……救我……” 阿曼德环顾身边,但凡被他看到的人都后退了半步,不安地低下了头。 他咬咬牙,压低重心,张开双手,慢慢朝一人一狗的方向靠过去。 护院犬察觉到他的靠近,发出一阵包含敌意的低吼,但始终没扑上来。 “我没有敌意……我没有敌意……” 阿曼德念叨着这句,像是为自己打气,又像在与狗沟通,他始终盯着护院犬的眼睛,缓缓靠近了倒地的同伴。 “很好……我没有敌意……相信我……” 他慢慢拽着同伴站起来,几乎半扛着他后退几步,又沿着原路慢慢往回绕,成功离那条狗越来越远。 但就在两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博迪,咬他们!哈哈!” “吼……汪!” 黑狗发出一声短促的吼叫,猛的扑了上来。 关键时刻,阿曼德一把推开同伴,右手握拳重重抡了上去,一拳砸在黑狗的腹部。 “呜~” 看似凶狠的黑狗应声倒地,蜷成一团,还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哦该死!!你做了什么!?” 还穿着睡袍的吉尔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冲了出来。 “该死的贱种!你竟然敢打伤我的博迪!!” 吉尔揪着阿曼德的衣领,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 “先生,是您让它攻击我们!”阿曼德忍着火气解释道。 “我的博迪咬你们一口怎么了!又不是要杀了你!我那只是在开玩笑!”吉尔愤怒道:“况且你们这些贱种的命值几个钱,你知道博迪花了我多少金币吗!它的命比你们贵重多了!” 阿曼德握紧了拳头,他感到热血上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忍不住让对方两百斤的身体横着飞出去。 “怎么,想打我?”吉尔察觉到他的敌意,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他松开手,指着自己的胖脸。 “来,往这儿打,我保证不还手,来啊,来打我啊!你们几个今天还想不想进学院了?还要不要这份工作了?” 看到他这副嚣张的样子,阿曼德宛如被淋了一盆冷水,迅速冷静下来。 他不得不松开了手,默默低下头。 见状吉尔一把将他推翻在地,还在旁边愤愤啐了口。 “没种的废物!呸!” 他抱起狗转身进屋,铁门关合的声音无比刺耳。 几人又在早晨的冷风中等了半个小时,眼看已经要到工作时间,可他们却还没有出发。 阿曼德抬头望了眼窗户,默默拿出那张纸,在路边点燃。 他虽然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实现,但还是抱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 但愿他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想道。 几分钟后,屋子里传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第七十九章 幽月工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间报社的副主编了,负责管理两个小家伙刊印报纸。我每隔三天会送来样稿,你让他们俩校对排版就可以。 “这是你的临时通行证,威廉校长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大概一个月内能搞定正式的,期间先用这个。 “此外你平时要注意收集学院里学生们的动向,有机会的话多采访采访购买了报纸的学生,做做问卷调查。什么?问卷调查?嗯……就是类似消费体验,阅读感受一类的东西,作为一种反馈。另外有关他们的兴趣爱好也可以收集一下,这叫市场调研。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沐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桌上,过了会儿,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就这些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汉默先生。” 他对阿曼德伸出手,后者也默默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 这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眼眶都有些微红。 他早晨顶撞了上司吉尔之后,本以为自己会就此丢了工作,可没想到事情竟峰回路转,一进到学院他就撞见了沐言。 后者似乎专程在等他,三言两语就从吉尔手下要走了自己,接着还帮他搞定了住处和通行证问题。更不要说不到一个上午的功夫,他就成了这家报社的副主编…… 别人不清楚《比格纽斯》是什么,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昨天他本来想对吉尔说的就是有关这家报社的事。 他认为有人在背后对凯恩之角出手,而且手段高明,需要严加提防,可谁知吉尔这家伙竟然根本不理会他,只认为这是一次学生的小打小闹…… 见鬼,这么多年过去,珈蓝的学生是什么扶不上墙的尿性他还不知道吗?这群学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突然有了血性和脑子,这后面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沐言,因为报纸上对那天的始末交待得太过细致,就像亲身经历了一般,这可不是听人赘述就能有的体验。 而且他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自信,那天从沐言脸带微笑地进来,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这个年轻人太自信了,从头到尾都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这根本不是一般学生能有的,更不要说他可是道恩教授手底下的,即使是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侍者,也屡次听到道恩教授公正严苛的传闻。 然而身份的局限使得他得不到太多情报作为支援,甚至因为连平民圈子都接触不到的缘故,他对沐言的身份一无所知,所以也就没想过《比格纽斯》的幕后主使与那天来凯恩之角的年轻人是同一人…… 直到沐言亲口说出这一事实,他才心服口服。 这也是他感到激动的原因。 聪明人总是惺惺相惜的,尤其是对方还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尊敬与重视,这就更让他激动不已了。 阿曼德终于等到了命运女神的垂青。 “对了,沐言先生。”阿曼德问道:“我们的工坊叫什么名字?” “你是说这家报社?它就叫《比格纽斯》报呀。” “不,老板,不是的。”阿曼德笑道:“您费了这么大功夫,绝不只是为了掌控这么一家报社,未来还会有其他手段吧?就像灰街主营的只有两家酒馆,可实际上这酒馆是灰街上下四百多号人的据点,在这个基础上还掌控着铜火巷一半的赌场和妓院,势力可以辐射到整个贫民窟……” 沐言摸着下巴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要不我们干脆就叫‘幽月工坊’吧。我们就像隐藏在夜间的刺客,既不代表血月努林塔瑞,也不代表金月索林纳瑞,我们是一轮暗淡无光的‘幽月’。” “幽月工坊么……”阿曼德念叨着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 安排好阿曼德,沐言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刚回到公寓,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门又被人敲响了。 来人是之前见过面的学者伊恩老爷子,依旧带着他的学徒温德尔。 但不同的是,这次温德尔趾高气昂地站在前面,一开门就对沐言伸出了手。 “我们破解了你的谜题,两万金币拿来吧!” 气氛瞬间凝滞起来,沐言的笑容也僵住了。 《比格纽斯》到今天为止发售了七期,只有前三期涉及“宝藏”。而随着《霜与火之歌》被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加上谜题太过晦涩,宝藏的热度也逐渐消退,以至于沐言都快忘了这一茬了…… 但今天,就有人伸出了手。 伊恩教授急忙拽开自己的学徒,打圆场。 “他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破解了那个谜题!他就应该给我金币!两万金币,足够支撑银烛会的许多研究!”温德尔梗着脖子,即使自己的导师频频使眼色也毫不理会。 沐言的表情有些微妙,但还是笑盈盈地应了下来。 “没问题,但我得听听你的答案,先生。” “哼,简单的文字游戏,难不倒我!”温德尔随即解释道:“‘阿伦纳德的小草/在希尔德的风中摇晃’这两句指的是——” “答案,先生。”沐言打断道:“告诉我答案,我才可以判断是否有必要听你的解释。” 温德尔有些愠怒,与路西安一样,他讨厌这种没礼貌的人。 不过与路西安不同的是,后者会在恪守礼仪的前提下这样想,但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么莽撞。 “答案是‘纳拉达克,星耀图书馆,一层‘法瑞尔区’的红木桌子下面’。” 沐言微微颔首,点点头,向温德尔伸出手。 “拿来吧。” 温德尔愣住了,“拿什么?难道不应该是你把金币给我吗?” “你难道不知道规则吗?报纸相当于门票,持有门票的人才能加入这场游戏。” “好,那我后天就去买报纸!” “等等,你会错意了阁下。”沐言笑笑,“必须是写着谜题的报纸,也就是第一倒三期,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而且我这个人从来没有复刻再版的习惯。” “你……”温德尔一时语塞,伊恩教授已经在拽他的胳膊了,但年轻人依旧愤愤,脑瓜子转得飞快。 “那我随便找个有那三期报纸的学生,让他说出谜底,是不是就能拿到钱了?” “当然可以。”沐言欣然允诺,“请务必让他亲自来找我。哦对,忘记说了,《比格纽斯》的售卖亭里附带一枚影像水晶,会将每次的购买人记录下来,所以说您是骗不了我的,必须让他本人前来才行。 “不过我很好奇,两位是怎么突然知道的这回事,你们看了最近的报纸吗?” 其实沐言更想问他们知不知道昨天学院的风波,但看样子这俩是不知道的。 伊恩终于把学徒挤到了一旁,老人脸上带着浓浓的愧色。 “抱歉,沐言阁下,事情是这样的……” 他三言两语交代了来龙去脉,沐言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师徒两个在那天离开学院后去了趟凯恩之角的总部,按理来说他们的确该汇报一下与沐言谈判的结果。 但就在这个过程中,那位威廉·肖克利先生出言侮辱了两人,并侮辱了银烛会。 想想也是,“与沐言谈判”这件事在高瞻远瞩的他看来本就是个废案,可这固执的师徒俩却一定要坚持废案,现在果然碰了壁,按照威廉的性格必然要奚落一番,他还顺带着嘲笑了银烛会,大意无非这群学者哪儿懂什么谈判和商业手段,乖乖坐在实验室就够了。 这也是温德尔愤怒的原因,他为了向威廉证明自己,用一天时间调查了沐言。在获悉这个谜题后更是废寝忘食地钻研了一夜,最后终于在伊恩老爷子的帮助下破译了它。 然后,温德尔飘了。 他天真地认为沐言拿不出这两万金币,并认为他只要以此为要挟,就能让沐言与银烛会展开合作,并且不提任何苛刻的要求…… 于是才有了刚才这一幕。 听完后,沐言也不禁向温德尔投去了怜悯的目光,只是这小子愤怒地回瞪,并且似乎很不满伊恩这样拆他的台。 伊恩则不以为意,反而笑着问道:“我们这次进来时听说学院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不知……”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把那天的事登上了报。” 沐言笑笑,拿出第七期报纸,将有关凯恩之角的爆料只给他看,并简单介绍了昨天下午的学生围堵魔枢区事件。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被一个聪明的家伙化解了。好在这事没传到那位威廉先生耳朵里,否则你们能不能来我这里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沐言说完,发现伊恩教授似乎望着报纸出神,久久都未抬起头。 “伊恩……先生?” “哦……我没事。” 老人虽然这么说,可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没事”的样子。 甚至声音都有些颤抖。 直到他抬起头,沐言才发现老人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嗫嚅着嘴唇,哭得像个孩子。 第八十章 伊恩的往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伊恩·葛泰尔教授,沐言在《黄昏纪元》里根本没听过这个人,因为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他在黄昏6年,也就是信仰历783年就去世了,而那个时候,法蓝城刚好接替坎萨冰原的圣光之愿,成为玩家抗击亡灵的前线阵地。 可以说,老人走得很悲凉,正如他之前的抗争一样悲凉。 这个人,命里缺金。 伊恩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贵族,在珈蓝读书的时候,学院开设了“魔力输出”课程。 他正好赶上了这件事的尾巴。 伊恩对这门课程非常感兴趣,并且投入了巨大精力琢磨怎么让自己的魔力输出更加平稳、更加持久。但很可惜,因为他在法师领域的糟糕天赋,即使再怎么动脑子,他也追不上那些天赋卓越却不愿用功的同学。 于是还没等他琢磨透彻,这事儿就黄了。原因是魔力不够纯粹,无法作为商品向凯恩之角输送等等威廉校长向沐言讲过的原因,后者不提供援助,学校也拒绝了克拉克家族的建议,资金链由此断裂,校方也无法维持下去。 得知这一噩耗的伊恩很绝望,可在一次银烛会学者举办的讲座中,他听到了有关“可持续发展魔力能源”的想法,这才豁然开朗,并天才般地将这一想法与“魔力输出”结合在一起,由此萌生了新的创意。 于是他自掏腰包,买了一小部分储存起来的魔力——也就是那些魔力熔炉都烧不动的‘废能源’,一边上课一边用课余时间自主研究魔力精炼。 这也是日后银烛会“魔力精炼”的开端。 在伊恩看来,事情都是从简单到复杂发展,于是他认为应该从低级法师的魔力精炼入手——比如他自己。 当时尚未加入银烛会的伊恩在这方面表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与他糟糕的魔力资质恰好相反,很快,他就取得了不俗的进展。 但这也是悲剧的开始。 伊恩的父亲是个男爵,是那种祖上也阔过,但没到“世袭罔替”程度的贵族。于是一步步传下来,到伊恩的父亲这一辈就混成了男爵。 而这位老爹也不过是个终日调戏女仆,养鸟遛狗,无所事事的乡下贵族,甚至连马都不会骑。 这种身份虽然不至于让伊恩被人耻笑,但也无法为他提供过多金钱。所以伊恩研究魔力精炼基本是孤注一掷的行为,他为此赌上了自己后几年的学费,因为他看得到这其中蕴含的东西是多么惊天动地。 幸运的是,在不懈努力下,他凭一己之力就研究出了一种提纯魔力的初步手段,该手段最有效的商业利用就是,可以将市面上流通的魔力晶块体积压缩至原先的1/8,也就是六面体的棱长缩短一半。 魔力晶块的大量运输从来都是靠飞行魔兽实现的,无法靠空间道具来大面积实现。 并且为了防止其碰撞造成爆炸,每一块晶锭之间都要夹杂大量缓冲物,比精密仪器还要小心轻放,所以每只狮鹫身上携带的数量非常有限。再加上随着珈蓝附近矿脉的逐渐枯竭,运输地点正在逐步扩张,因此运输成本与日俱增,而这个手段至少可以让运输效率提高一半! 得到这一结果的伊恩兴冲冲地前往凯恩之角,将这一信息全盘托出,期待换取对方的资金支持,将自己的研究继续进行下去。 然而,他的要求被无情驳回了。 “抱歉,我们看不到任何商业利用价值。” 迎接他的是如此冷冰冰的一句话。 伊恩傻眼了,他没想到这么明显的巨大收益对方会傻到视而不见,一时愤怒的不能自已,竟当场和工作人员动起手来。 身为一个蹩脚、又成天待在实验室的柔弱法师,他毫无疑问被轻易制服,同时凯恩之角凭借影像水晶里的证据,还让学校给了他为期三天的处分。 这时的伊恩真是万念俱灰,处于人生最低谷。 一来他暂时失去了人生的方向,这是精神上的绝望。二来他的钱也花光了,这是物质上的绝望,他甚至会因为缺钱而退学…… 家里已经拿不出钱了,他被送来珈蓝学院前老爹就说过,他有3个儿子,在他身上投资的最多,是因为能看到未来。可如果未来被他自己亲手葬送,那他就要将重心放在另外两个儿子身上了。 从禁闭室出来后,伊恩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可没过多久,他突然接到了来自银烛会的橄榄枝,里面的某位大人物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他的事,专程发出了邀请。 伊恩顿时激动地跪在地上高声赞美弥娅,哭得不能自已。 银烛会为他申请了类似助学基金的东西,让他能够继续完成学业,伊恩感动得无以复加,于是在某次组会上提出自己钻研已久的魔力精炼课题,迅速得到了导师和同僚的认可,并以他为核心开始组建项目组。 这即是银烛会“魔力精炼”的开端。伊恩之前独自研发出的体积压缩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并且经历过先前的失败,以及在银烛会的不断学习,伊恩的眼光也放得更加长远,他指出从低到高的顺序是错误的,因为复杂问题的解决方案一定可以兼容简单问题,可一味地解决简单问题就会让人陷入死胡同,愈发高级的法师才能接触愈发纯粹的元素,他们的研究应该反过来才对。 于是银烛会这才制定了沐言了解到的课题。 而《黄昏纪元》里这个课题之所以被重启,则是因为玩家大量涌入,通过“捐精周常”为为学者们提供了大量样本……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这其中,又发生了另一件事,也是改变伊恩一生的大事。 当初项目进行到一半,用去十余年时间,伊恩也顺利从珈蓝学院顺利毕业,正式成为银烛会的学者。 虽然痛恨凯恩之角,但他从没提起过这件事,毕竟银烛会为他提供了学费,凯恩之角又是银烛会的金主,他也过了愣头青的年纪,自然不会做这样令双方难堪的事。 可某次与凯恩之角接触后,当他从冗杂的实验数据中抬起头,却不经意间发现,凯恩之角的魔力运输事业较之前效率高了一倍!用的恰恰是他当初的结论! 伊恩当时陷入了极大的震怒,他感到一阵天昏地暗,自己被蒙骗了,而且是最信任的组织和最痛恨的敌人联起手来欺骗了他! 这一瞬,他仿佛再一次陷入了深邃的黑暗中,而且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在过去的十余年间,他对银烛会贡献的忠诚与信赖,在此时都犹如放肆的嘲笑,狠狠践踏着他的尊严。 于是伊恩怒气冲冲找到高层,找到了当初那位吸纳他进来的学者。 面对他的怒火,这位老学者叹了口气,平静地讲述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其实在伊恩与凯恩之角发生口角,被学校处分之前,他压根儿就没听说他的研究,是凯恩之角的人在事后找到了他,告诉他有一名前途无量的学者陷入了人生的低潮,并将全过程告诉了他——就在那枚害伊恩吃处分的影像水晶里,他的一举一动,操作的每个细节,甚至眉飞色舞地演讲时嘴角蹦出的唾沫星子都无比清晰。 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傻子,都参照这枚水晶能复刻出这个他视之为珍宝的“体积压缩”过程。 但凯恩之角的人没有做得这么绝,他们的目标也很明晰,要么放任这个天才就此死去,凯恩之角也不会动用这项专利,而是砸碎这块水晶,让这一秘密烂死在肚子里,等下一个天资不凡的学者发现它。 要么,银烛会接纳他,并组建项目组,之后凯恩之角再从银烛会手中用低廉的价格买断这项专利。 伊恩听愣了。 “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当时问道。 “你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这项研究的意义。”老学者回答,“魔力运输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孩子。按照凯恩之角在建立之初定下的至高条例,个人授权可以采取分成制,并且分成比例必须占1%-5%的净利润,视利润大小呈反比,在你这里就必然是1%。 “可你知道这1%有多少金币吗?它足以让你成为比国王还富有的人。因为魔力运输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只要魔力不枯竭,它就永远会继续下去,它就是珈蓝的血液。只要珈蓝没有死,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只要你的家族没有灭绝,你的后代哪怕成天躺在床上睡大觉,都可以从凯恩之角这儿领到大量金币,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知道六人议会的家族为什么拥有源源不断的财富吗?因为他们的先祖在七百年前,凯恩之角尚未建立时施以援手,帮助了这群商人。那六位在当时是最负盛名的法师们,同时也是最负盛名的学者,因此凯恩之角在其后700多年从未停止过往六家输送金币。这也是至高条例的一部分。 “当然,这样的例子,只出现过六例,也只能出现过六例。凯恩之角的人又不是傻子,不会缔造出第七、第八个这样的议会家族。所以他们几乎从不允许个人分成。” 听到这儿,伊恩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所以他们才要一口价买断?那银烛会以往——” “当然,向来如此。银烛会的所有专利都是一口气卖出去的,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从这群商人那里获得足够的金钱维持研究——在这一点上,他们给出的数字足够良心。” 老学者自嘲地笑笑,“因为他们知道,每一项专利带来的金钱都是数百,数千,甚至数万倍于这笔钱的。甚至,后来你之所以能完成学业,所有的学费都是他们提供的。” 伊恩久久不能言语,半晌才憋出一个问题。 “可我们为什么不自己来?” 老学者再次笑笑,“傻孩子,银烛会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你们的纯粹。你们无时无刻不在探求真理,你们拥有的知识和力量让白袍法师都不禁投来钦佩的目光。这些事,会让你们变得斤斤计较,思想被束缚,执着于金钱和名利,这是毁坏根基的行径。” 他叹了口气。 “在珈蓝建立之初,凯恩之角和银烛会就像两个亲兄弟,哥哥主外,操持家事,弟弟主内,钻研学术。可随着时间推移,两人的后代逐渐离心离德,只有表面上同为一家的形式传承了下来,并且由哥哥逐渐掌握这个家的全部。 “毫不客气地说,只要兄长愿意,凯恩之角就可以摧毁银烛会,然后在它的废墟上重建一个新的机构,叫它铜壶会,金焰会都可以。虽然那个组织距离成长到银烛会如今的地步需要大量时间,但也能在他们自身分崩离析前完成。真正没有选择的,是我们。” 当时年轻气盛的伊恩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愤怒地站起身,大声咒骂面前的老学者。 “你是叛徒!你是学者之耻!你口口声声说着‘纯粹’,可你已然变得不纯粹!你为了金钱,将银烛会卖给了凯恩之角!” 老学者并不回应,甚至没有生气,他只是疲惫地笑笑。 “我无法反驳,孩子。你说得对,我早就不‘纯粹’了,我变得斤斤计较,执着于金钱和计算,我的双眼早已浑浊,早已看不清真理何在…… “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当我们不具备改变环境的能力时,那就只能适应它,苟活着,直到有一天族群中诞生了足以扭转局面的个体。但是,在那之前,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存,总得有人来背负这个骂名,总得有人和我一样变得不纯粹,唯有如此才能更好的保护你们,让雏鸟健康长大。 “我希望你是那个可以站出来的人,我也希望你可以站在凯恩之角的废墟上,大声地谴责我,痛斥我,这些我都接受。 “但在那之前——在你足够站出来之前,你不应该是这副双眼通红,表情狰狞,完全丧失了理智的样子,现在的你就如一头野兽。而野兽,是注定无法扭转这一切的。” 在那之后,伊恩跪在地上哭了一天一夜,直到所有泪水都流干,这才昏死过去。 而重新醒来的伊恩,从此也不再提及这件事,至于他是在默默积蓄力量,还是等待那个能够站出来的人,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在面对凯恩之角的人时,尽管心中有无限的仇恨,却依旧压抑着这些,却依旧与之合作,尽力为银烛会争取最大的好处。 这就是伊恩老爷子的一生,这也是为什么他看到沐言的行为,听到昨天那件事后哭得像个孩子。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为他的委屈说过话,而沐言是第一个。 第八十一章 希望你是那个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伊恩良久才恢复过来,并迅速变得理智、清醒。 在这位老人的一生中,唯有两次情绪失控,但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的他比当初成熟了何止数倍。 “感谢你的所作所为,沐言阁下,但这不理智。”老人摇摇头,看待沐言的眼神也愈发柔和。 “你现在羽翼还很单薄,不宜与凯恩之角撕破脸皮……” “我没和他们撕破脸皮,伊恩先生。”沐言笑笑,“如果他们的人找上门来,我不仅会道歉,还会为高文先生送上稿费——当初是他接待了我,这事怎么说也得有他一份。” “你……” 伊恩不禁语塞,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年轻人,年轻气盛是应该的。估计上头那些大人物也注意不到你。不过你必须提防他们,今后他们有可能给你暗地里使绊子,毕竟凯恩之角的人都不怎么好相处。” 说完,他才想起正事。 “关于我们之前的交易内容……你对‘魔力精炼’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没错,我对这部分的确很感兴趣,尤其是有关‘低级魔力’的收集、转化、储存这些,我知道整个牧马平原只有你们展开了相关研究。” 伊恩微微颔首,“是这样的……那么,我们借一步说话?” 沐言微微发愣,看了眼对方身后依旧赌气的温德尔,便布下了一层隔音结界。 见到他的动作,伊恩很满意。 “你是个谨慎的年轻人,这很好。” “嗯……您过奖了。”沐言笑笑,“那有关我们的交易……” 伊恩摇摇头,没有继续讲这件事,而是换了个话题。 “昨天下午的时候,凯恩之角的那两位魔纹学顾问都从昏迷中苏醒,恰好他们都曾是我的学生,于是在我的要求下各自默写出了你在头环上留下的几条魔纹。虽然不全面,但也够我研究一段时间。” 沐言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您……是什么意思?” 伊恩笑笑,“别那么紧张,小家伙。说实话,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魔纹。它们总共七条,第一条奥氏回路只要是个聪明的学徒就能掌握,可另外六条却自然构成一个体系,与它泾渭分明……听他们说依靠这种魔纹你就能实现佩戴者精神的变化,甚至让他沉浸在幻术中无法自拔……我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 “我的研究领域虽然不是魔纹学,可对魔纹中涉及魔力流转的东西还有些心得。我没有发现这六条闭环魔纹中有任何向奥氏魔纹输送魔力的痕迹,它们就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处于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对此很好奇,便模拟魔纹中的魔力流转轨迹做了些尝试,可这些尝试无一例外都走向一个结果——性能稳定的触发式陷阱。或者说,炸弹。” 老人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东西。 这是刻画魔纹的实验板,被锯成20公分高的筒状圆片,用于模拟头环。 “我没法像你那样在褪魔石里完美地构筑魔纹,于是只能用这样简陋的方式,让你见笑了。” 如他所言,圆片上的魔纹刻得很松散,如小孩子涂鸦一样可笑,并非头环上那样完美、迷幻的纠缠在一起。 但沐言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这无疑是另一种方式的破解…… 而且走对了路。 他很惊讶,如果再给老人这么研究下去,这六条他随便搞出来的复合魔纹会被解析个七七八八,不说达到原版的威力,最起码可以弄明白本身的大致方向。 自己果然小觑了这群老学者的智慧…… “我手头没有魔力晶块作为它的能源,所以只好用魔力药剂代替,只要一滴上去,并在任意部位解开这个闭环,它就会爆炸……” 说着,老人伸手去操作。 这时一双手伸出来阻止了他。 “您说得没错,这六条魔纹本来就是假的,完全是炸药。”沐言索性摊牌道:“这本来就是一枚鱼饵,凯恩之角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 “所以说……你从一开始就猜到他们会这样做?”伊恩又问,眼里闪着莫名的光。 “没错。”沐言爽快道,又反问:“那您呢?为什么要帮我隐瞒?看起来您没有将它告诉凯恩之角的想法吧?” “我可不是在帮你,小子。这也是一笔投资。”伊恩叹了口气。 “年纪越大,我就越觉得当年那个被我看不起的父亲有多明智。他很清楚我们兄弟三人的脾性,于是在我们身上分别投资。 “我自幼聪明,天资不凡,拿到了最多的钱,还被送到珈蓝学院。大哥最老实本分,拿到了老家的房产,现在安心做个无忧无虑的男爵。二哥生性贪玩,活泼好动,父亲索性买了把一把好剑和一匹好马,送他去当佣兵……现在我经历变故后成了学者,在城里有个照应,大哥依旧守着祖宗基业,没败坏一丁点家产,二哥在外面闯出了名头,但也被人打断了腿,在十几年前就带着一笔钱回家养老,现在负责老家那片的治安…… “所以,我会像他那样做。” 说着,他看向沐言。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身上有种我看不透的东西,神秘、新鲜、又引人注目。温德尔说你创办了一份报纸,让那群蠢货学生们爱不释手,他还说你是个精明但性格糟糕的商人。呵呵,他只看到这些,我却觉得你在引导一股别人不重视的力量……我甚至觉得,你可以帮我实现某个梦想,至于怎么实现,我这把老骨头无法想象。 “所以我选择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这是一笔投资,我从你这里预支一种可能。未来你要是像我当年一样把自己赔了进去,我只会叹一口气,不多过问。同样,如果你成功了,我也不会认为那有我一份功劳。毕竟成功即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老人深吸一口气,再次盯着他。 “所以……你,明白了吗?” 沐言点点头。 “我明白。” “很好。”老人笑笑,“在整个银烛会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魔力精炼’这项技术,我会把这些年的研究完全告诉你,这仅是出于个人原因——因为我恬不知耻地加入了年轻人的活动,破解了那个价值两万金币的谜题,并领走了它。为了不让你将我以大欺小的事说出去,我不得不这样做,这与凯恩之角无关,与银烛会无关。” “明白,伊恩·葛泰尔先生,你这个为老不尊的混蛋。”沐言笑道:“那么你要伙同那个幸运儿来我这里领走这笔钱呢?” 伊恩摆摆手,“随便哪个,只要不是蠢蛋就行。” 沐言不禁摊手,“那您可想多了,学院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蠢蛋。” “你有好的建议吗?” “嗯……有个叫德列斯的学生,他——” “我明白了。” 伊恩随即打断他,老人转身带着温德尔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看了沐言一眼。 “小子,希望你是那个能改变这一切的人。” “我会是的。” 沐言深鞠一躬。 第八十二章 多读书,多看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4月14日,今天没有报纸发售。 德列斯今天没有课,但最近在《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这门课上遇到不少问题,他本想着逃避一下划水度过,可耳边却总是回荡起提利昂的那句话。 “我挥不动宝剑,甚至无法驯服战马,可我有脑瓜,我时常读书,保持思路清晰锐利,就像剑士在打磨武器。” 算了,还是先弄明白吧。 毕竟这是当初许过愿的,万一之后弥娅不庇佑自己了怎么办?他这样想道。 于是德列斯怀着沉重的心情踏入图书馆的大门。 一进来,他就看到德里奇坐在前台。 这家伙原本在星耀图书馆兼职,现在也不去了,将那份工作让给了别人,真不知道他这些天在忙什么。 德里奇也注意到他,两人用眼神打了招呼。 可怜的家伙,被女人盯死了呢。 德列斯忍不住笑了笑,冲他身后努努嘴,表情促狭不已。 朱迪就坐在德里奇身后两米远的桌子边,看样子也一大早就来了,在这儿陪着自己的男友。 对此德里奇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让德列斯调戏他的愿望落了空。 这家伙…… 德列斯虽然嘴上说着不羡慕,可心里是真的很羡慕,羡慕的要死…… …… 在一根会飞的魔法蜡烛的带领下,他在略显阴暗的书架中找到了要借阅的书籍。他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上去,还没来得及翻开书,面前突然坐下一人。 那是个老人,红鼻头,厚风衣,厚毡帽,身上还带着股莫名的味道。 即使习惯了家里狼粪蜡的味道,德列斯仍觉得这股味道刺鼻,像是某种古怪的药剂,又混合着一种香味。 这种人怎么没被图书馆赶出去? 老头儿大大咧咧地坐在他面前,眼睛始终盯着面前的报纸,随着阅读的深入,银灰色的眉毛逐渐舒展开。 这表情德列斯很熟悉,就像酒馆里那些酒鬼得到了满足一样。 于是他悄悄瞥了眼,接着惊讶地发现,对方正在看一份《比格纽斯》报。 第七期,刊载了《霜与火之歌》第二节。 嗯……同道中人。 德列斯略微感慨了下这报纸的影响力,竟老少通吃,随后便将注意力转回手里的书籍上。 …… 哗—— …… 哗—— …… 哗—— …… 不到一分钟时间,对面这老头连续翻了三次页,而且动作大大咧咧,一点儿没注意到自己对别人的干扰。 要不是看在他年纪大了的份上,德列斯真想教教他什么是图书馆秩序。 算了,换个位置。 就在德列斯准备起身的时候,对方先开口了。 “小伙子,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德列斯心道那还用问?不是珈蓝的学生还能出现在图书馆? “是的,有什么事吗?”他回道:“另外,这儿是公共场所,麻烦您声音低一些。” “噢噢……”老头随即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往桌上“啪”的一拍,一圈隔音结界就此荡开,宛如透明的蜡黄色玻璃罩,恰好将两人罩在里面。 德列斯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便携式自动消音装置」,看颜色还是去年秋季最新款,599金币一个,凯恩之角各大商铺有售。使用一枚200艾尔的普通魔晶石完全充能后可连续使用12小时,低于100分贝的声音都能隔绝。团队里的尤金队长就有一个,他经常…… 算了,提那个人干嘛, 总之,这是个有钱的老头儿。 “这份报纸你知道吗?”有钱人举起报纸问:“听说这前面还有好几期?” “没错。” “那你有吗?”老头的目光一下子热切起来。 他应该是想看第一章的故事吧?德列斯想,便点点头,把第六期拿了出来。 老头如获至宝,立刻安静地看了起来。 德列斯本想离开,但见对方这样子,又于心不忍。 一个有钱的老头子,穿得乱糟糟,还有股难闻的味道,为了一个故事找到学校里……他应该很孤独吧? 德列斯难免胡思乱想起来,最后又坐了回去,并发誓对方再闹出点动静他就离开。 我这也是为了防止他把报纸弄坏,嗯,是这样。他安慰自己道。 然而,五分钟后—— 哗…… 哗…… 哗…… 我TM…… 德列斯果断合上书,可他没来得及起身,又被拽住了。 “还,还有吗?” 老头儿的目光同样热切。 “只有这两期在讲故事,前面都没有。”他耐着性子道。 “没关系,我很好奇前面的报纸在讲什么!” 德列斯深吸一口气。 “我可以借给您看,但请您务必安静一些。” “可声音已经不会传到外面了呀!” “可我也是人,这位先生。”德列斯无奈扬起手里的书:“我也需要安静,来阅读这本我不怎么喜欢的书。” 老头的目光从厚厚的镜片上略过,瞥了眼书皮, “《金玉兰王朝的文化演变》?唔……这书的确不怎么好懂。” 你知道就好! 德列斯把前面几期报纸通通交给他,自己则重新坐下。他本就打算将10期报纸订成册,所以随身携带着。 就当今天助人为乐了,他心道。 老头儿这次果然非常安静,眼神专注,那副样子倒让德列斯想起了道恩教授。 而且他不光在看,看着看着竟还拿出了纸笔在写些什么…… 德列斯没太在意,似乎受对方感染,也沉浸在手里的书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面前传来“笃笃”两声轻响,将他的思绪从书中惊醒。 “啊?” “我要走了小伙子,感谢你。” 老头儿说道,收起了桌上的便携装置。 他还顺便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推到德列斯面前。 “这个谜语还挺有趣,我花不少功夫破解了它,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看看。” 说完老人就走了。 德列斯早已将第一期那个摸不着头脑的谜诗抛在了脑后,以至于拿起那页纸时还没意识到自己捏着两万金币。 “什么谜语……报纸上还有谜语? “‘阿伦纳德的小草/在希尔德的风中摇晃……’等等,这是第一期那个???” 他的嘴巴迅速张大,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德列斯瞬间醒悟过来,可他来不及高兴,脚下一蹬就冲了出去,将斥候科的教学成果发挥到了极致,身体宛如一溜青烟,掠过图书馆的长排桌凳。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来回巡逻的阿鲁玛III型气元素都被劲风吹变了形,于是瞬间通体变红,发出超速的警报声,以同样的速度追了过去,堪堪停在门口。 德列斯迅速来到图书馆外,冲到还未走远的老人面前拦住他。 “这,这位先生……” “哦,是你啊。”老头问,“有什么事吗?” “您……” 德列斯做了一秒思想斗争,最终还是拿出第二期报纸,指着上面那一行如水草般浮动的花体字。 「首个猜出宝藏位置者可以获得宝藏(或折算20000金币)」 “您看清了这行字吗?” “看清了。”老头儿不以为然,摆手道:“骗小孩子的吧,这么简单的谜语,就能值两万枚金币?” 德列斯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耐心道:“不,这是真的,先生。我用人格担保,破解了这份谜题,您就可以获得两万枚金币。只不过受限于规则,必须是报纸持有人才能领取,假如您信任我,我们可以一起去。” 老头终于动容,眉头微皱,斜眼瞟了眼报纸。 “你说……这是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20000枚金币?” “没错,或者是那份宝藏。” “那宝藏有什么?” “没人知道。” “哼,没人知道的东西还能换20000枚金币?” “……” 德列斯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和这个倔老头较什么劲。 “可你为什么不拿着它自己去领奖,非要来找我?”老头儿又问,眼神里带着怀疑:“珈蓝的学生……有这么高尚?” “我无法揣测他人面对这笔巨款会做什么,先生。”德列斯正色道:“但我会约束自己。” 说完,他发现面前的老人突然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 看了许久,老人才长舒一口气,用轻快的口吻道:“好吧好吧,你是个好小伙子,我认可你了。拿着这份答案去领奖吧,这笔钱是我送给你的,用它做点有意义的事。” “啊?” 德列斯懵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老人转身。 “不对,搞什么啊!” 他又追了上去,挡在前面。 “您在开玩笑吗?您要不要和家人商量一下?这可是两万枚金币,不是银币,更不是铜板,是金币!上面印着劳伦斯二世头像的金币!” 老人叹了口气。 “还记得刚才那本《金玉兰王朝的文化演变》的作者名字吗?” “好像是……伊恩·葛泰尔?” “没错,我就叫伊恩·葛泰尔。” 说完,伊恩便转身走了。 第八十三章 左手送右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教师公寓里,德列斯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茶茶为他端来一杯香茶。 少女赤脚走在毛绒绒的地毯上,长长的宝蓝色裙摆下不时露出一两个脚趾头,颗粒饱满,晶莹如玉,德列斯一时有些挪不开目光。 咳咳……要矜持,要有风度。 他不得不提醒自己,将目光挪至其他地方。 少女头发很长,转身离去时,垂到腰间的长发在空中有一瞬散了开,德列斯发现最中间夹着一绺介于金棕两色之间的头发…… 似乎……尤金团长也是这样? 听说这是费伍德人共有的习俗。沐言老师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费伍德人? 正在他思索间,正主拿着钱出来了。 “两万金币,请收好。” 沐言将一张卡片递给德列斯。 后者难以置信地接过卡。 这上面有珈蓝的官方银行“魔力金币”的印记。将半透明的墨绿色卡片竖起来,静待里面宛如水银的厚重液体完全平静,最后液柱刻度恰好处于II处。 这代表它里面储存着不多不少两万枚金币。 就……就这么简单? 德列斯始终觉得非常不真实。 难道每天向弥娅祈福是正确的? 先是在白岩矿场不可思议地获救,然后在郊外陷入危机时又被眼前这个人搭救,现在还从他手中拿到了两万枚金币…… 虽然不久前阴影脚步被那个蓝皮矮子控制,还给他们一群人套上了枷锁……可这件事已经许久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太过遥远,以至于身处珈蓝的他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真的是弥娅赐福? “好了,我们就此分别吧,我还有其他事。” 说完沐言就要送客。 “等等,沐言老师。”德列斯叫住他,眼神中带着疑惑。 “这样就结束了吗?我不需要付出其他代价?也不需要证实……谜语真的是我破解的?万一我是从其他地方得到的答案呢?”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沐言转身微笑道:“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不过你的名字、你的事迹会被发在下一期,也就是明天的报刊上,毕竟我要给诸位读者一个交代。” “什么???” 德列斯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 “可,可谜题不是我破解的……” “这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东西了,你带着答案和那一期报纸过来,我自然要把钱给你咯。至于该怎么解释,向谁解释,他们信与不信……那都是你的事。”沐言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丝毫不顾及两人的交情。 嗯……两人除了一起去过塞因沙庄园以外似乎也没什么交情——最起码在德列斯看来是这样的。 德列斯真是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扇十秒前的自己一巴掌,这能叫好运? 这彻彻底底是大麻烦吧? 自从上次白岩矿场归来,莫名其妙收了一大笔钱财后,他就对飞来之财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这些钱仿佛透支了他未来的好运,让他被汉斯一家盯上,佣兵工会的老主顾也和自己从此陌路……如果现在又拿了这笔钱,鬼知道会被多少人嫉妒?未来又会发生什么倒霉事?他甚至可以预见,自己会成为那群贵族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么高调的事是他以前根本不敢想的…… 甚至,这已经不是嫉妒的问题了,对他稍有了解的人就会知道,他根本不是猜谜的这块料,可为什么偏偏只有他破解了谜题? 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该死的交易? 见鬼,以后恐怕不得安宁呐…… 所以,这笔钱太烫手了。 德列斯深吸一口气,让怦怦跳的心平复下来。 “沐言老师,宝藏是什么?我想看看宝藏。” “没区别的,你继承了宝藏也是要上报纸。”沐言道,但还是搬出了一口大箱子。 他拂去上面的灰尘,露出复古的玫瑰萝藤蔓花纹。 德列斯正好最近在修纹章学,勉强能辨认出那是蒙德里安老爷子的家徽,与那首诗后面附着的完全一致。 的确如此,宝藏来自那位乐观的断腿老人。 沐言打开箱子,除了最上面摆放的头环,剩下都是厚厚的资料,羊皮卷做过防腐处理,每张都写满了字,看起来就年代久远。 德列斯将头环放在一边,仔细翻阅着每张羊皮卷。 很快,他就发现别说内容自己看不懂,就连其中的一大半文字他都不认识…… “这……是什么啊?” “我对这方面略微有些了解,大概读了一遍。”沐言拿起头环,戴在德列斯头上。“总之,现在坐回沙发上,闭起眼睛,用心感受就对了。” 德列斯照做了,戴着头环坐在沙发上,很快陷入睡眠。 但没过多久,他的身体就突然绷紧,沐言眼疾手快一个法师之手把他抓起来,腾在半空。 与此同时,德列斯手中多了把匕首,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也沁出汗珠,很显然正处于激烈的战斗中。 好在德列斯逐渐进入浅层睡眠,肢体不至于根据梦境做出动作,因而只是身体绷紧,没过多久就从梦境中脱离。 摘下头环后,小伙子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战。 “这,这到底……是什么?” “简单说就是能让你进入某种梦境的道具。可以是你梦想着要去的地方,也可以是曾经去过、难以忘怀的一幕。蒙德里安老爷子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自由地驰骋在这片大地上,所以他做了这个东西,让吟游诗人和画家分别描绘他们见过的壮丽美景,由此来帮助自己实现环游世界的美好梦想。” “那这些资料……” “如你所见,全是这东西的研究。”沐言微笑道。 德列斯一下子傻眼了。 短时间内他还没法接受这堆东西,但他无比清楚一个事实。 如果说两万枚金币只是金蛋,那么眼前这些……则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 也就是说,价值反而提升了? 这该哭还是该笑? 他可是压根儿笑不出来,心情反而愈发沉重。 “沐言老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的名字不出现在下一期报纸上吗?” “有啊,你现在去改个名字,我们会弃用‘德列斯’,改用你的新名字。” “……” 德列斯翻了个白眼。 “那我不要了行不行?” “不行,那我也要在报纸上写‘中奖的德列斯同学自愿放弃了大奖’,毕竟我要给广大读者一个交代呀。”沐言又重复了一遍。 德列斯这次没急着反驳,而是静下心来想了想。 给广大读者一个交待……怎样才不需要交待? 换句话说,怎样让其他人认同这个结果,而不是感到难以置信和强烈的怀疑…… 可能吗? 不可能吧…… 人总是贪婪的,他非常确信这一点。 即使解开谜题的人是道恩教授,也会有急红了眼的人跳出来指摘,说他不应该参与年轻人的活动——或许这也是道恩教授不参加的原因。 而至于其他人,则更容易招来非议。仔细想想,最适合领取这个宝藏的反倒是巴里、塞缪尔他们,那些人根本不会在乎学院里的大部分学员怎么看他们,甚至他们会觉得自己身为纯正的贵族,获得宝藏是应该的……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在这方面,真正的弱势群体却是如此“欺软怕硬”。 所以,现在的最佳解决方案是找到一个贵族,将麻烦转嫁给他? 理智告诉德列斯这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他甚至还可以与之谈判,达成有益于自己的交易…… 可他不甘心。 非常不甘心。 似乎从那天的听证会,从他第一个站起来声援德里奇的刹那,他就在心里将自己与这群人永远划清了界限。 他不想再与之接触。 所以…… 把奖励分给其他所有人?以此来堵上他们的嘴? 德列斯不禁为自己的“慷慨”感到一阵肉痛,但是,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甚至,他都不用去考虑两万枚金币,直接将这只会下金蛋的鸡送给校方不就好了! 并且还能以此与威廉校长搞好关系,这简直就是一块石头丢下来两只鸟! 德列斯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 “沐言先生,我想通了。”他开口道:“我会接受这份‘宝藏’,并将它捐给学院。” “啊……我尊重你的选择。” 沐言也舒了口气。 终于把自己左手的东西送到了右手,这个过程还真是艰难。 他也担心这家伙搞出什么幺蛾子,不过现在看来,德列斯是个很上道的小伙子。 “啪啪” 他在桌上拍了两下,一道人影顿时从厨房走出。 这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腰间系着围裙,一脸被打扰的不悦表情。 “叫我做什么?我正在跟阿银先生讨教厨艺——啊,德列斯同学,你什么时候来的?一起吃晚饭吗?” 德列斯傻眼了。 “威威威廉校长?” 第八十四章 管理员茶茶小姐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德列斯怀着一种见了鬼的心情离开,甚至没心思享受丰盛的晚餐。 他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对方坑了……可转念一想,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将自己左手的东西交到右手? 好在德列斯同学有一点与古斯塔沃族长很像,即一旦想不通某个问题就会很快放弃,免得自找烦恼。 很快,他就沉浸在解决了一桩麻烦的愉悦中。 还真是个乐天派…… 而这边,威廉校长盯着自己莫名其妙得到的一箱东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都是你计划好的吧?”他问。“那家伙的每一步都在你的掌控中。” “就目前而言是的。”沐言笑笑,“当然,还需要您将它赠送给我才算是。” “赠送给你?”威廉扫了两眼手里的图纸,饶是以他的知识量也一时半会儿看不太懂。 “越来越看不懂你这家伙了……” 他没问为什么,直接道:“说吧,要我怎么做?” “写一份公开声明,然后让我刊登在明天的报纸上就好。内容不外乎‘这个寻宝游戏从一开始就是校方发现,并为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展开的,现在谜题被一位热心肠的同学发现,他已经获得了奖励’,然后卖个关子,说这是珈蓝发现的一处古代法师们的知识,即将在‘蜂巢’尝试着呈现给广大师生……” 威廉听完,愣了半晌,这才抚须大笑起来。 “我以为你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怕被元素高塔盯上啊。” 沐言无奈地耸耸肩。 是啊,谁不怕被元素高塔盯上呢。 寻常的真理派法师们只是觉得高塔与自己走了一条不同的路,不会无端产生恐惧,稍有几个带着抵触情绪的无信仰人士也不过觉得他们神棍而已。 他们有谁会意识到,这群自诩正统的“异端”实际上是贪婪的神明伸出来钳住他们咽喉的爪牙呢? 人因无知而无畏,但不巧,他对这一切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 他记得被伊卡莉迫害的法师们,他还记得为了规避这种迫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将他送到赫鲁的人。 他记得这一切,所以才无比小心。 元素高塔不会在意一个行事高调,但看似小丑的年轻人,尤其是这个时间点,苏利亚在晨星做的事都足以吸引他们的全部注意力,再加上议会家族的不作为,他们根本不会去深究沐言是何人也,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可一旦沐言触及了他们的底线,这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才要将火力转移给友军,也就是威廉校长代表的真理派人士。 反正这些年来他们吸引的火力也足够多了,正所谓债多不愁嘛…… 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校长,威廉还是在责任感的驱使下问了句: “你不会把学校炸上天吧?” 沐言白了他一眼。 “您别开玩笑了,我是那种人吗……” “你把塞因沙庄园的结界炸了个窟窿,我到现在都没修好它。”威廉道:“学校虽然对蜂巢没有使用权,但我能以‘危险炼金行为禁止条令’中的第七条、第十一条干涉你的行为。” “您不会说真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威廉苦笑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你,要换成其他人,我早让他收拾东西滚蛋了,唉……你真是净给我找麻烦。” “放心……” 沐言绕到老人家背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 在风之苍穹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伺候另外两个老头子的,虽然他们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年轻。 “无事献殷勤的才非奸即盗,我这人从来不献殷勤,而是不断给您找麻烦。现在该操劳的事都已结束,自然到了收获的时候……” “希望我收得不是一枚苦果。” “一定不会,我对弥娅起誓。” ------------------- 4月15日,清晨。 准确来说,天还未亮,就连公寓里一贯起床最早的阿玛瑟都在浅眠,更别提茶茶小姐了。 不过茶茶最近睡眠质量很不好,原因无外乎那堆厚厚的图形资料。 作为一个压根没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她这段时间全靠死记硬背就记下了那些资料的三分之一,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也算是天赋异禀的体现。 毕竟别说看懂,她就连上面的符号都认不全……这可真是难为她了。 然而这么一路背下来,茶茶却隐约有种奇妙感觉,就好像这些东西在未来会被组合起来。 它们就像一块拆散了的拼图,有些边角可以完美契合在一起——她也只能看懂这些图形文字……不过这也仅是种感觉,因为她小时候有过类似的拼图经验,这才萌生了这种想法。 但与之相比,眼下的碎片就复杂太多太多了,复杂到即使在梦里那些图形也不放过她,在空中悬浮、徘徊,似乎在自发地拼凑起来……她的联想也正源于此。 今天也不例外,这个梦随着她记忆的图形增多而愈发迷幻,纠结,这时她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将她从中拯救出来。 茶茶的睡意迅速褪却,意识逐渐苏醒,她从床上爬起来,可周围并没有人。 只是外面的灯似乎亮着。 屋内很暖和,少女随手披了件衣服,揉揉眼睛,脚步轻盈地走出来,发现沐言正坐在沙发边。他明明一个人,旁边却摆着另一杯茶。 “我们该出发了,茶茶小姐。喏,这是为你准备的。” “唔……我知道啦。” 虽然有些茫然,但茶茶还是很乖巧地点点头,喝完茶后,她瞬间清醒了过来,仿佛这些天的昏沉也被一扫而空。 茶叶清香扑鼻,里面似乎还有种她没尝过的味道,现在还在舌尖萦绕。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公寓的地下室,踏入传送阵。 “第一次传送或许有些晕,闭上眼睛就好了。” “嗯!” 茶茶用力点点头,嗅了嗅地下室潮湿的空气,紧张地闭上眼。 沐言不禁轻笑:“也没那么夸张,喏,如果害怕,可以握紧我的手。” “啊?可,可以吗?” 茶茶睁开眼,看到沐言对她伸出手,脸上不禁泛起红晕,声音都变得可爱起来。 然后就在她忙着娇羞,忘了紧张的时刻,传送猝不及防地开启。 “可以哟。” 某个学者如此回到,但话语里明显带着促狭的笑意。 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 等茶茶回过神来,传送已经结束了。 这毕竟只是个短途传送,目的地就在珈蓝学院中心正下方300米深的地底,对茶茶而言生理上的不适也就开始那一瞬,何况还被少女心事冲散了。 她睁开眼,面前是漆黑的地底。 空旷,深邃,神秘,梦幻。 水母似的彩色光团在空中游弋,它们的身形无时无刻不在变换,柔若无物。同时身体发出的淡淡荧光也照亮了四周。 虽然是地底,但空气很干净,在光线中看不到一丝厚重的尘埃。 这是她看到过的最神奇的一幕景色。 沐言留给她充分的时间从沉醉中醒来,等了会儿,才带着她朝某个方向走去。 “来这边。” 两人一路向前,周围的光团愈发密集,茶茶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大块水晶。 她的家乡是费伍德最繁华的城镇,作为魔法帝国珈蓝的一部分,即使是乡下,镇子中心也矗立着一块「公用布告石」,上面时常传达来自王城法蓝的信息,平时也代表镇长的意志宣读大小事宜。 可那块水晶光芒暗淡,摸起来也像砂轮表面一样粗糙,远不及眼前这块。 即使远远看着,她也能感受到这光芒的纯净。 周围的光团如同卫兵,一路夹道迎接两人来到光团前。 “咳咳……” 沐言清了清嗓子。 “夏穆,出来接客了。” 顿时,原本一片亮白的光幕暗了下来,是与漆黑有所不同的黑暗。 几秒后,黑色光幕上出现了一位身着知识之轮的学者,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尊敬的客人您好。”他微微躬身道。 沐言看了茶茶一眼,示意该她讲话了。 “啊?在,在对我讲吗?对不起,失礼了!” 茶茶陷入偌大的惶恐,眼前这一幕对她而言似乎有些惊世骇俗了。 “没事,夏穆他不会在意的。”沐言笑笑,“以后他就是你的指导老师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也不用麻烦丽娜小姐了。” “哦哦,我明白了……” “另外,接下来可能要留你一个人,嗯……是你们两个人在这儿,你怕黑吗?或者说……这样?” 沐言打了个响指,周围场景顿时瞬间变成了费伍德的乡下林间。 正值盛夏,绿草如茵,阳光穿过树梢打在草坪上,宛如一条条光暗交织的丝带。 茶茶惊讶的捂着嘴,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是那么熟悉和亲切,让这些天来一直缺少安全感的少女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看样子你更喜欢这个呢……” 沐言伸了个懒腰,不知从哪儿推出一口箱子,里面正是给德列斯看过的东西。 除了这些,还有一大堆设计法阵和魔纹的东西,其实并不都是给茶茶看的,是交给她来向水晶中的两个AI录入的。 之后在蜂巢构筑的大型法阵会由面前这块水晶控制,但AI注定不能替代人类思维,未来的大型阵式也需要一个不会产生二心的管理员。 就目前而言,茶茶小姐无疑是最佳人选。 “把这些分享给夏穆先生就是了,他会协助你完成工作。”沐言微笑道,之所以选夏穆而不是猫娘妮可,因为他担心那只猫交给小姑娘什么奇怪的东西。这种天然呆的少女才是最好的,什么小恶魔后辈真是糟糕透了。 “没,没问题,我会努力工作的!” “那么,到了下班时间我再来接你。” 说完他就此离开。 第八十五章 高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纵观整个法蓝城,元素高塔的神殿在规模上也是仅次于皇宫的数一数二的建筑。 每到夜晚,高塔之上便霓虹闪烁,象征五种元素的各色弧光几乎照亮了半个赫尔鲁德街区。 与之遥遥相对的是法师协会的建筑群,灰色塔群与呆板、古朴的建筑风格使其看起来就如灰杉领的石头一样。 因此这里又被称为“元素巷”,在两家之间坐落着绝大多数与法师有关的商铺,药剂、魔杖、法杖、法袍等等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当初游戏里就有人说,往元素巷丢进去一个赤裸身体的法屌进去,给他足够的钱,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出来一位全身毕业的法爷,接着一个响指毁掉半个元素巷。 当然,这只是开玩笑,元素巷的东西大都是需要提前预约订做的,撇开极高的声望要求不谈,部分高级装备还需要团队副本产出高阶材料,《黄昏纪元》里的魔法装备可不是路边的白菜,说买就买。 这天晚上,高塔的光芒同往常一样璀璨,祷告结束后,教宗也照例将十二名主祭召集在一起。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气氛格外严肃。 教宗保罗四世始终背对十二人,垂首对着面前的伊卡莉雕像,一丝若有若无但震慑人心的威压从他与雕像之间传出。 主祭们清楚,这是教宗在试着与女神沟通。 每当出现重大事故时他都会这么做,而这次的原因尚且不明。 不知过去多久,威压消失,保罗也转过身,睁开眼睛,用那双宝蓝色水钻一般的眼珠子扫过每个人。 无人敢注视着那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它看起来莫名的可怕。 “晨星传来的消息,你们都有所耳闻吗?” 十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一脸茫然。 晨星? 那块已然沦为信仰荒漠的地方? 一年前的那场大爆炸后,高塔在晨星的人都被驱逐了。他们在晨星经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将圣言教会挤到了角落,可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将这些毁于一旦,还让他们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现在晨星能有什么新闻?那群无知的人类发现圣言教会毫无作用,又哭着喊着要他们回去? “哎……” 教宗叹了口气。 “吾主曾经忠诚的奴仆,灰烬公爵,炎咏者,不灭的金色火焰嘉顿冕下,又和他的信徒开始在晨星活跃了。而且这次,他有了埃德华兹人的帮助。” “埃德华兹?” 十二位主祭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作为晨星的守护者,埃德华兹家族在这个国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当初元素高塔在晨星建立之初,就以拉拢埃德华兹人为第一目标,怎奈蔷薇公爵满门皆剑士,几百年都憋不出一个施法者,别说信仰,大部分甚至不给圣言教会好脸色看——好在后者几乎毫无存在感,护国教会和护国家族才没起什么政治冲突。 等到了天赋惊人的星辰剑圣莱茵哈鲁特这一代,埃德华兹的声望更是达到了顶峰。 然而,这位剑圣阁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渎神者。 某次高塔布道时,他竟然率领人马冲撞讲坛,还“失手”撞碎了女神的雕像,事后更是宣言“力量不可能凭空得来,任何看似不需要代价的东西都会在未来狠狠地敲你一笔,你们要小心”这种亵渎神明的言论,动摇了不少信仰者的决心。 好在后来他遭到了神罚,埃德华兹从此一蹶不振,这才使得高塔的大小事宜得以顺利进行。可即便如此,对于这个与东方人有联络的家族,他们还是没能渗透一丝一毫。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异火教那群白痴捣乱,兴许他们现在已经掌握了晨星……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保罗缓缓开口:“但现在不是考虑晨星的时候。这片魔法沃土才是我们真正要关心的……你们还记得珈蓝的高塔建立之初,吾主的谆谆教诲吗?” “记得!” 一名又瘦又高的主祭站了出来,深鞠一躬。 “吾主说,那群无知的渎神者留下了囚禁愚民的牢笼,禁锢了我们头顶这片苍穹。而吾主又要将精力放在掌控魔网这等关系洛坎诸灵的大事上,无法分心,因此才将播撒恩泽的重任委托给我们。” “很好。”保罗赞许道:“继续。” 瘦高主祭点点头,停止了胸膛。 “所幸我们没有辱没她的恩宠。在历任教宗的带领下,在我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这么多年过去,六席议会家族中已有四席被我们完全掌握……只要最后两家倒戈,我们就可以彻底关闭结界!让女神的光辉重新照耀这片沃土!” “没错……” “就快了……” “吾主的光辉必将再度闪耀……” 十二位主祭也微微颔首,小声附和着他。 但保罗突然厉声道:“这就够了吗!” 瘦高主祭自得的微笑僵在了脸上,其他人也不得不噤声。 “你们满意了吗?你们为此感到骄傲吗?你们沉浸在这虚假的功绩中,洋洋自得,不思进取,完全忘记了女神的教诲吗!” “不敢!” “我们……不敢!” 十二人齐刷刷跪在地上,脑袋埋得老低,大气也不敢出。 保罗再次扫过每个人,冷声道: “二十五年前,晨星城的主祭莫拉改投至嘉顿冕下,我们也第一次知晓了异火教众的踪迹。 “一年前,异火教在晨星的所作所为暴露,使我们受牵连,克里斯主祭殒命。 “但是,一年后的今天,异火教又卷土重来!他们甚至蛊惑了埃德华兹人!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别人已经先我们一步,做到了高塔做不到的事!此举无异于让女神蒙羞!! “而你们,还在为自己的一点点成绩沾沾自喜……我以为你们会感到愧疚和耻辱!!可你们没有!” 保罗的语调逐渐高昂,屋内的气温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空中甚至凝结出了冰碴。 主祭们感到冰霜迅速爬满地板,自己呼出的气体也成为白茫茫一团。 直到温度让室内所有人的眉毛、胡子和头发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才停止继续下降,好在主祭们自身都实力不俗,不至于被低温冻死。 这时保罗才重新再度开口。 “这是学院今天的报纸,那群顽固不化的渎神者们说自己发现了古代法师遗留下来的东西……” 瘦高主祭哆哆嗦嗦地抬起头:“难道,难道说有某个漏网之鱼……” “不可能。”保罗道:“那些企图脱离魔网的鱼儿都被做成了女神的武器,为了远征无尽之海里的叛神者们不断积蓄着力量,不可能有漏网之鱼。我认为‘古代法师’的遗留物多半来自嘉顿冕下,事情不可能这么巧,背后一定有某种联系。我们还是应该将注意力放在晨星。” 顿了顿,他看向十二人的末端。 “米勒主祭,我需要你率领一队裁决者去晨星,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必要时候可以使用‘武器’。” 米勒起身深鞠一躬。 “是,教宗陛下。那么……有关‘武器’的‘燃料’……” “在晨星自行搜寻燃料。” “是。” 米勒走到门口,身上泛起一团金色火光,烧尽身上的白霜,这才离开。 目送他离开,教宗叹了口气,看向其他人。 “再选一个新的主祭吧,米勒会先我们一步回归女神的怀抱,我希望你们在那之前弄清楚所谓‘古代法师’遗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 第八十六章 登门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4月16日,沐言出现在了克鲁贝尔街区。 这儿与克鲁塞街区相邻,更靠近外城区,可房价却如尼亚加拉大瀑布般暴跌——这一切都因为它没了“贵族”的限制,只要是法蓝城的合法公民,都可以在这儿购置房产。 也就是说,这儿到处都是纯种贵族眼中的贱民,以至于不少囊中羞涩的男爵和子爵宁愿住在四十里外的城郊都不愿住这里。 四月中旬的清晨,寒意尚未散尽,街道上行人不多,大都是挨家挨户送牛奶和《魔法日报》的报童。他们大都戴着厚毡帽,结实耐用的鹿皮靴,小小的身体包裹在父亲或父亲的父亲穿剩下的旧风衣里,远望过去就像一根根会移动的木头桩子。 沐言抬头看了眼四周毫无死角的法师之眼——尽管它们隐身,可在传奇法师的感知之下无所遁形。他想了想,便放弃了使用隐身术的计划。 转而开启了幽灵漫步。 他小心地避开报童,以免逸散的寒气冻伤他们,自己则绕着高文家的屋子转了一大圈。 因为这儿脱离了珈蓝学院,所以构筑幻术的所有基础建设都得他亲手完成。 准备妥当后,他找了个角落重新现身,整理好衣衫,信步来到门前,接着扣响铁门。 大概四十秒后,一位身材臃肿的红鼻头女佣打开门,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欢迎您,沐言先生。” “没错,是我。” 沐言笑笑。 这种高档住宅区的门口都固定着类似监控设施的法阵,连接着另一端的光幕,所以他并不奇怪女佣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而房子主人高文的反应也和他想得一样,眼里没有仇恨,没有抱怨,只是脸上略微带着一丝不自然——毕竟他私自研究别人送过去的东西,给弄炸了不说还炸伤了自己。 “你是来……羞辱我的吗?” 他站在门口问道。 “当然不是,”沐言耸耸肩,“嗯……我还没有吃早餐。” 高文听懂了意思,他想了想,点点头。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享用早餐。” “赞美你的慷慨,高文先生。” 沐言笑笑,摘下帽子和围巾随手挂上。 “沐言先生,”高文突然转身,这个因为被解雇而有些消沉的男人突然恳求地望着他,压低声音道:“泰莎她不知道我的事,所以……” “哦……我懂,她不知道您被停职在家。” “是这样的,我说我请了假回来陪她。” “好的,我明白该怎么说。”沐言拍拍他的肩,高文投来感激的目光。 高文家的早饭相当丰盛,这大概和他老婆怀着孕有关。 泰莎小姐有一张娃娃脸,如果不是挺着个大肚子,倒真像个闭着眼的恬静少女。这使得她与略显沧桑的高文搭在一起像父女多过夫妻。 她看上去和那些贵妇人相去甚远,大概是因为丰富的冒险使得她拥有一种纯真与成熟混杂起来的气质。听高文说,这是当时他们佣兵团里的牧师,而且还是一位晨星人。 所以MT都流行泡团里的牧师妹子么?沐言腹诽不已。 以高文身为鎏金剑士的身份,他如果加入晨星帝国的话,至少也能混个男爵身份,虽然因为娶了平民少女而无法世袭罔替,但如果爆发战争,积累一些军功还是有可能的实现的。 然而他来到了珈蓝,成为茫茫多法师扈从中的一员,最后那位法师被自己的实验炸死,同时他也觉得护卫一个不去战斗的法师是浪费生命,遂加入了凯恩之角,本想着成为狩猎队的一员,却阴差阳错成了魔枢区的负责人,一干就是好几年。 凯恩之角的人事混乱可见一斑。 至于他的目的,也不难猜测,无疑是为了治好妻子的眼睛。 与晨星比起来,在魔法帝国治愈她的几率应该会更高一些吧…… 沐言从坐上餐桌开始就在偷偷观察泰莎,出于礼貌他没怎么用感知肆意探查,而是用肉眼。 仅从观察到的细节而言,他基本可以判断这是某种烧伤引起的器官坏死,以洛坎如今的魔法医疗水平,不拿到什么「静谧湖水精华」,「伊莫特鲁嫩叶」之类的神物基本没可能治愈,而这些东西,凭高文的本事也根本无法获得。他倒是可以用亡灵法术进行器官再造,不过这就是触犯禁忌的话题了。两人非亲非故,沐言也不至于为了献殷勤做到这个地步。 泰莎似乎在家里憋坏了,好不容易遇到个陌生人,还是丈夫的朋友,顿时拉着沐言谈个没完没了。 这个话超多的姑娘从冒险旅途中高文的糗事一直讲到两人婚后生活的种种,虽然都是埋怨和数落自己丈夫,但沐言怎么听怎么是被秀了一脸恩爱。 与他相比,高文倒是很不自在,一方面他要提防沐言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另一方面暂时没了经济来源,自己也有心事,因此除了陪着傻笑以外看上去忧心忡忡。 早餐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佣人收拾餐盘,高文本想送妻子回房休息,可她却像个小孩一样抓着他的手撒娇道:“让我再和沐言先生聊聊吧,亲爱的,我才睡醒没多久,不能总是躺着,这样对孩子不好,你说对吧,沐言老师?” 高文看了眼沐言,后者无奈地耸耸肩。 “这么受欢迎怪我咯。” 他仿佛在说。 高文虽不满,但毕竟宠着妻子。 “那好吧,我们陪沐言先生去书房坐坐。” “亲爱的,你最好啦!” 泰莎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倒是高文闹了个大红脸。 “亲爱的,你最近一直不刮胡子。” “它们只是长得太快了。”高文苦笑道。 三人移步书房,沐言和高文聊了没两句,也步入正题。 “对了,我这次来是向高文先生履行我之前的承诺。毕竟在他的帮助下,我才能在被凯恩之角拒绝后依旧执着于这项研究,并获得了非凡的成果。今天我将成品带来了,希望泰莎小姐您会喜欢。” 他拿出头环,递到高文手里。 后者看着这熟悉的东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啊?亲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泰莎看不到,急忙问道。 “就,就是……” “您戴上就知道了,高文先生也想给您一个惊喜。” 沐言道,频频用眼神暗示高文。 “到底是什么啊,我很好奇!” 高文眼神复杂地看了沐言一眼,但还是将头环轻轻戴在了泰莎头上,动作轻柔,饱含着无限的深情。 接着他揽住妻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放松,亲爱的。放松……” 泰莎很快进入状态,书房安静下来。 沐言又拿出另一个头环,示意高文可以自己戴上,接着走出房间,轻轻掩上门。 再然后,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微闭,遍布地板的感知线联动着外面的法阵,来自四面八方的魔力顿时汇聚起来,将两人的意志和思想连接在了一起。 这种“搭建一个舞台,然后容纳陌生人的灵魂”的工作,以前都是交给AI来完成的。作为超高性能的处理器,别说两个人,就是两千个人他们也能轻易完成。然而到了沐言亲自操作,他才意识到这有多困难…… 此时他只能无比庆幸高文先生只有一位妻子,否则没多一个人难度都是呈几何指数增长…… 大概十分钟后,高文从书房里走出。 这位丈夫眼眶泛红,见到沐言,他一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来了个拥抱。 “感谢你,沐言先生。无论如何,真是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 高文的声音哽咽,一度语无伦次。 沐言像小孩子一样拍打着他的后背,同时不着痕迹地擦去了额头上的汗。 “没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第八十七章 步入正轨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们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地方,那是一个山茶花盛开的乡下。当时她还只是位圣言教会的修女,而我也只是个随队冒险的毛头小伙子。我们在修道院停留的时候,队伍里有人对她动手脚,我上前狠狠教训了那家伙,由此和她相识…… “还是那片草坪,百轮木的宽大树叶随风飞舞,就像橘红色的火焰……她都看到了,她全都看到了,她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年,她从未如此高兴过,以至于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进入状态的高文虽絮絮叨叨,但沐言不忍心打断这个深情的男人,直到他说完才问道: “泰莎小姐现在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事,她哭累了,我安顿她躺下休息了。”高文捏了捏鼻梁骨,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总之非常感谢您,沐言先生,我明明做了那么卑劣的事,您还专程来……” 他把东西还给沐言。 “我没有任何脸面再接触它,即便您原谅了我。” 我也没打算给你……毕竟这就是两个摆设。 沐言暗道,却收回东西,点点头。 “其实我这趟来的确是有目的的……” “您请讲。”高文已然做好了准备。 “我想请高文先生替我干活……” “嗯……具体是什么?” 高文并不惊讶,看样子他已经猜到了这一茬。 “这个……一两句说不清楚,总之届时会有一系列全新的产业链,我称之为‘以游戏产业为核心的泛传媒’产业,关于这个名词,要解释的地方非常多,但我保证,它是一个对您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领域,届时希望高文先生成为我的臂膀,帮我运营这些,以及负责操持报社。” 高文一时间听呆了,倒不是因为新名词,而是沐言这番话就跟“我捡了个果子,您来跟我建设果园”一样,而且还是“新型魔力果园”…… 要不是见过沐言的本事,他绝对会认为对方是来开玩笑的,说了一通毫无实质的废话,连具体事宜都没有提及,这不是铜火巷那群骗子的标准套路么…… 可那些骗子好歹还有个商会的名字…… 半晌他才重新开口。 “也就是说……您甚至连商会的名字都没想好?” “不不,这个还是有的,叫‘幽月工坊’。”沐言微笑道:“您加入吗?” 高文苦笑道:“于情于理我都无法拒绝,所以我加入,可我觉得要和您好好谈谈,建立一家商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没问题!”沐言拍拍他的肩,“我会将我的想法都告诉你,今后你就是公司啊不,工坊的一把手了,正好你和阿曼德还是老搭档。” “……荣幸之至。” 总算听到了一个能干事的名字,高文松了口气。 ---------------- 学院的地下。 茶茶和往常一样早早到来,接着水晶亮起,与昨天一模一样的学者出现在光幕上。 如果茶茶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连卷发微曲的弧度都未发生变化。 “早上好,夏穆先生。” 茶茶认真地行礼,接着找了块石头坐着。 夏穆没有反应,或说他的AI没法识别这句话。但沐言走之前特意叮嘱他不要再发出「无法识别关键字」这种指令。 “你该回应她‘早上好’,木头。”某只高级AI在背后撺掇道:“然后再问她要不要感受昨天那样温暖的夏风,甚至还可以说‘如果你叫我一声欧尼酱我就答应你这样做’。” 虽然猫娘的AI等级高过夏穆许多,但沐言赋予了两人同等的权限,所以她这番暗示也等同于对牛弹琴。 不过数据库毕竟进化过了,夏穆知道筛选其中的有用信息。 “请问是否要启动‘费伍德夏季林荫模拟’?”他问道。 “唉?” 茶茶忙站起身,“您是在问我吗?” “是否启动?回答‘是’或‘否’。” 虽然略感生硬,但茶茶还是点点头。 “嗯……如果是昨天那样……” 嗡~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后,环境模拟再度启用,金色的阳光从树梢间投射下来,有些刺眼,茶茶不禁举起一只手搭在额头遮挡。 “谢谢你,夏穆先生。” 这句依旧石沉大海。 “你要回答‘不客气,小姐’,哎呀你真是钢铁直男,妮可不理你了!” “检测到‘切断联络’申请,现已接受。预计自动恢复联络时间:23小时59分59秒……管理员可强制解除,申诉通道已开启……” “你……” 很遗憾,猫娘这句信息没被夏穆接收,因为两个AI已经被隔离开来。 水晶里面的争吵完全没有影响到外面,茶茶躺在草坪上安静地享受了一会儿,不过五分钟,她就赶快爬了起来,对着储物手镯喊了句沐言教给她的咒语。 “哈库呐玛塔塔!” “砰” 一摞资料沉甸甸地落在地上,尘埃在光线中飞扬,并且散发出陈旧的气味。 “那么我们开始吧,夏穆先生。” “开始。” “嗯……我看看,昨天讲到这个基鲁罗格矩阵……” “错误纠正:基鲁霍夫矩形连接阵式,它不同于基鲁霍夫矩形隔离阵式与基鲁罗格二级矩阵,请勿轻易使用意义不明的缩写,以免造成混淆。” 茶茶听得一脸茫然,连手上的资料掉落在地都没注意到。 “哦哦,我知道了,是我搞错了,抱歉,夏穆先生。” 少女急忙捡起资料,给那几个自己不认识的符号上标注了音节。 其实也不是她要缩写,而是无法认全所有文字,只能挑自己会读的念出来…… 正如昨天一样,度过了艰难的开头,两人——一人一机的沟通逐渐顺畅起来。四个小时过去,她的工作也完成了一半。 中午时分,沐言搞定了高文,赶过来看看情况,顺便给茶茶送午餐。 “你们……怎么样?”他随口问,“看样子进行得还算顺利?” “多亏了夏穆先生。”茶茶连忙站起来,“他纠正了我好多错误,夏穆先生可真是个博学的人啊。” “是啊,他很博学,就像我一样。”沐言毫不脸红地说,顺便将手放在水晶上。 手刚放上去,妮可就连珠炮似的传来一串消息。 “宿主!我申请换个载体!我不想和这根木头待在一起!你让我去跟那位沉睡的长辈待在一起也行啊!” 沐言微愣,忙调取日志看了眼。当看到两个AI的沟通过程后,他不禁感慨自己的明智。 还好没让猫娘去调教茶茶,鬼知道这AI脑子里在想什么。 其实他大概明白,猫娘妮可是圣言者坎洛什接受到来自地球的备份之后制作出的AI,甚至有可能比那还高级…… 可他想不通这位观察者到底从地球观察到了什么东西……难道追了一辈子新番? 想了想,他还是把两人的隔离解除了。 夏穆的个别言语的确太生硬,长此以往茶茶难免会多想,的确应该让他在妮可的帮助下建立正确的应答资料库,就算是钢铁直男,起码也得是人不是么…… 他花一个小时时间筛选了一些日常问答,让妮可共享给夏穆,接着才转身离开,留下茶茶小姐一个人开始默默的“从零读懂《相对论》”之旅。 嗯…… 从某种程度上讲是这样的。 第八十八章 五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学院仿佛从上个月的大事频发转进了日常模式,日子依旧平淡无奇,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每三天就会有一次美好的邂逅。 《比格纽斯》报发行到第18期,每一期都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售空,这还是在上课钟声响时售卖就自动关闭的前提下。 也就是说,售卖时间仅有几个课间加起来的30分钟和拂晓时分的一小时。 每一期售量也稳定在3000份,从未剩余,基本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这份报纸的制作质量。 每一期报纸的纸张都是月苋纸。顾名思义,其原材料是月苋草,而月苋草则是罗布羊的主要食物。后者正是因为以这种草为主饲料,因此身上的羊皮才具备了良好的魔导作用,成为制作羊皮纸、契约书、卷轴一类的绝佳载体。 而沐言则用月苋草配合特质的药剂浸泡出纸浆来制作报纸,这方面他比《魔法日报》还奢侈,后者也只不过掺杂1/5的月苋草作为魔力疏导,由此来让报纸上的图片动起来而已…… 因此每一份《比格纽斯》报都自带柔和的背光,在夜晚时文字还会带着淡淡的荧光,毫不刺眼。另外上面附着的魔法影像片段也会自动来回播放,关键情报还有重大字体提醒,比如第7期有关凯恩之角的爆料,自带字体凝结和爆炸的特效,让不少学生对这个心中的圣地有了不小改观。 报纸上的魔力足以维持半个月,消耗殆尽后只要法师注入魔力即可,可以反复使用。 光这些耗材成本折算下来每份报纸就有60-70银币之多——此外还要考虑技术成本。 连负责运营这方面的阿曼德都说沐言是在做赔本买卖。 因为报纸从排版到设计印刷,过程中消耗的大部分心力魔力都来自沐言自己。在一把手高文先生看来,沐言至少有能力穿一身白袍,而算上这种级别法师的佣金,报纸必须卖5金币以上才能堪堪回本。 他还没算埃里克先生的稿费,并一直以为报纸处于亏损状态,屡次提出要加价,以求扭亏为盈…… 对此沐言只好说这位受欢迎的连载作家是自己的朋友,暂时是友情工作才打消了他的念头。 这也不禁让沐言感慨,专业人士的目的性就是强,摊上他这么个老板,高文先生或许也很无奈…… 提起埃里克,就不得不说一说《霜与火之歌》了,毕竟这也是报纸销量如此惊人的主要原因。报纸上除了偶尔解释校园内重大要闻与潜移默化的价值观矫正之外,大部分版面都交给了埃里克来发挥。 与地球上那本著作不同的是,这本在采用POV写法着重表现人物的同时,还加强了线性叙事,使得连载时的内容不至于太过割裂。 目前北境的斯托克一家系数登场,北方长城的守夜人,王城金斯兰德等等也略有介绍。 故事中,国王造访北境之后,邀请斯托克公爵成为国王之手,协助自己治理国家,一行人还未出发,斯托克公爵的小儿子就因为发现了王后与其弟偷情而被推下高塔,陷入昏迷之中。可在这紧要关头,公爵大人却不得不放下悲痛,随国王回到王城。 接着笔锋一转,来到维斯特洛的西境草原,统领着草原上游牧民族的野人之王与龙裔的余孽,塔格利安人的流亡王子达成了交易,用出兵七境为筹码赢娶了后者的妹妹,那是整个维斯特洛最美的女人。 一时间王城内暗流涌动,草原上残龙蛰伏,北境亡灵复苏,一张气势磅礴的巨大画卷裹挟着厚重的史诗感扑面而来,让一众读者欲罢不能。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猜测这位文笔绚烂的埃里克先生从何而来,这个宏大的故事又最终走向何处…… 其中最为好奇的人竟然是道恩教授。 老教授不止一次在自己的课堂上引用书中的片段,并由此给出史实,一跃成为本书最大的考证党兼拥趸。同时他的课上加入了越来越多的学生——这次是真来听课的。 老教授不止一次向沐言提出,想见见这位埃里克先生,与他谈谈创作中的史料借鉴,以及他对那段历史的看法。对此沐言只能一次又一次婉言拒绝。 这也是埃里克的意思,用作家先生的原话说就是,这本书的大部分想法来自于沐言,他不愿将别人给的东西据为己有,并心中无愧地吹嘘,那会让他脸皮发烫。 说来也奇怪,沐言第一次当文抄公,他也只给埃里克提供了大致背景,诸如七境,诸如霜与火各自代表什么,诸如维斯特洛的历史等等,没想到埃里克由此复刻出来的故事内容竟与原作差得八九不离十…… 更有趣的是,这些历史在牧马平原漫长的人类历史中都能找到对应…… 思考许久,沐言也只能得出结论:人类文明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使用的伎俩大都不过尔尔,即使在不同时空,不同种群,为了谋求权势和力量付出的代价与脑力大都相仿,尤其是在牧马平原这块地方,三大帝国之前城邦林立,势力众多,与中世纪时期的地中海沿岸颇为相似,而原作者马丁老爷子也大量借鉴了中世纪政治故事,因此二者才会相似。 但不管怎么说,《霜与火之歌》成功唤起了珈蓝学子对历史的热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除了这些,沐言在这些天里忙活最多的事,莫过于“壁画”任务了。 他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限,但作为对这项工程最为了解的人,加之本身就是传奇法师,工作进度也还看得过去,一个月时间让他完成了五分之一的工作量。 当然,这也是最简单的一部分,即类似于搭设地基和魔力通路,建立蜂巢与地下矿藏的能量连接等等,更深入的构架还要等待两个帮手的到来。 与此同时,茶茶小姐的进步也相当明显,一箱子资料的录入工作提前半个月完成,也正因如此沐言才能早早开始搭建通路。 之后她在夏穆的帮助下开始逐渐了解诸多法阵的基础功能,虽然依旧看不懂这其中的深刻原理,但茶茶小姐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工作的意义。 她听父亲说过,图灵帝国沿海地区的部分渔场已经实现了在魔力驱动下的流水线工作,即渔夫购买附着魔力的渔网,平时将其埋在河泥中,等收获季节到来时,只要提供充能的晶石,渔网就会自动工作。而每一片区域都有这样一名在魔法沙盒上操控渔网的执行官,毫无疑问,她在未来就会扮演这种执行官的角色。 这也让少女意识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 同一天晚上,双月高悬。 郊外,闹鬼红磨坊最底层的传送阵突然亮起光芒,几秒后空间一阵扭曲,接着是一阵人声传来。 “咳咳,你这法师塔怎么一股霉味儿……” “两百多年的老古董,没被伊卡莉拆掉就不错了,你的地下墓穴难道没有霉味吗?” “抱歉,我修的地下墓穴可干净了,连苍蝇都不生,住过的死人都说好。不过我好奇‘红魔’大人当年是怎么储存施法材料的,难道藏在厨房和地窖里?” 另一个声音明显招架不住,略微沉寂片刻就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小心行事吧,虽然你和我现在都是‘自由人’,可暂时没有进入珈蓝的结界,还是暴露在危险之中。” “什么自由人,沐言说那叫黑户……” 第八十九章 包邮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5月16日,一大早,教师公寓的门就被敲响了。 茶茶急忙从厨房出来,擦干净手,接着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年轻人,虽然年轻,但无一例外都是白发,而且他们眼睛里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沧桑感。 即使在镇里最年迈的老人眼中茶茶都没见过如此平静的光芒,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积淀而来,与他们年轻的外貌搭起来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她惊讶的同时,门口两人也在互相诧异。 “这姑娘谁啊?你女儿?阿玛瑟和她挑明身份了?”扎老师问。 “我女儿今年200多岁了,你在开玩笑吗?” “难不成是阿玛瑟不要你女儿,另寻了新欢?” “怎么可能!哪怕沐言和苏利亚两个人闹别扭了,阿玛瑟也不可能变心!” “呵,我对我的学徒可比你对你女婿有信心多了!”扎老师不屑道。 两人往来的交锋只在一瞬间完成,格雷泽表面上还是和气地问道:“请问,沐言‘老师’在吗?” “啊,他在!” 茶茶急忙蹬蹬蹬跑进去, “沐言先生!有人找你!” 这时阿玛瑟正巧走出厨房,一抬头瞥见这两位大爷,吓得浑身一抖。 盖因两位的眼神都不怎么和善,饱含浓浓的质疑。 难怪他都没怎么听到脚步声……这两位如果存心,就算走到他背后了也不可能被发现…… 求生欲让精灵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股质疑和敌意从何而来。 “【精灵语】她和我没关系,是沐言带回来的。” 顿时,老丈人的表情和善了起来,甚至挑衅似的看了眼扎老师。 “瞧,我说得没错吧。” 他仿佛在说。 同一时间,似乎验证了黑脸守恒定律,来自格雷泽的怒气转移到了扎老师身上。 屋内白光一闪,沐言略带惊慌地出现,接着堆起满脸笑容。 “呀,两位老师,学生真是想死你们了!” 我们的学者在听茶茶说有人找时就察觉到不太对,目前整个洛坎,以他的感知都无法发现的人屈指可数,除了他刚联系过的风之苍穹众人外没几个熟人,总不能是元素诸神找上门了吧? 格雷泽笑着和沐言拥抱,扎老师却无动于衷。 他不善地盯着沐言,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这什么情况? 他看了眼阿玛瑟,后者朝不安的少女茶茶努了努嘴,沐言秒懂。 “不是您想得那样!!” 他连忙为自己辩驳。 …… 不得不说,法师就是方便。 如果将茶茶的故事扯开来讲,没个十几分钟是讲不完的,到那时早餐都凉了。但法师有各种手段分享知识,甚至作为死灵法师,沐言直接将那段记忆共享给了两位老师。 听完故事后,扎老师这才换上一副柔和的表情,看茶茶的眼神还多了几分老父亲般的慈爱。 从赫鲁归来的灵魂,即使拥有了肉体也无法生育,这是弥娅制定的规则,任何人都不能违背。所以扎老师与格莉丝小姐不可能有孩子。 “格莉丝会喜欢她的。”扎老师道,“这姑娘很不错。” “师母她老人家也会来吗?” “嗯,她不想进行远距离传送,我们便提前联络了苏利亚。埃德华兹家族派人来接她,倒是嘉顿很不放心,让他的那条狗也来做护卫了。莉莉还真是大排场,一个普通人出行旁边跟着至少三位传奇。”扎老师笑道,眼里都是宠溺之色。 “现在嘛,她估计刚过栖风河,距离来这还得一段时间。女人嘛,兴许还要在晨星逛逛。” “对了,”扎老师不知从哪儿掏出个蛋,通体纯白,宛如玉石,足有三十公分高。 “这是你的海德薇。” “啊?它怎么变成了这样?” “它当初一头扎在风之苍穹的入口,古斯塔沃把它放进来后,一人一鸟就看对了眼,野了足足两天才露面。这期间那家伙不知道给它吃了什么,就变成了这样。”格雷泽插话道:“我们研究了好一阵子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枚蛋的生命体征很稳定,灵魂波动也很正常,隐隐传出的魔力波动甚至比以前更强。你和它有羁绊,或许能更深入了解。” “哦……” 沐言抚摸着巨蛋,缓缓将感知沁入其中。 砰砰 砰砰 里面传来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海德薇诞生自元素融合,但以当时身处赫鲁的沐言所掌握的元素融合技巧,它更多的来自于那场意外爆炸,所以他也不知道傻鸟具体是如何诞生的。 总之,傻鸟在构成上像元素生物多过正常动物——正常动物也禁不起这么自爆的,君不见嘉顿的狂信徒浴火者奥拉瑟就是以惊天动地的自爆闻名,可即使是那样,她也有短则半年长则数年的CD。 而傻鸟的自爆CD只有一天。 所以听到心脏跳动时,沐言有些懵逼,海德薇这是完成了从元素生物到血肉生物的进化? “另外本打算把史矛革带来,可那家伙似乎也睡着了。”格雷泽无奈道:“那家伙在风之苍穹吸纳了一段时间的元素,身体却不见变大……对龙类,你比我们都有研究。” 沐言笑笑,这话倒是没错,毕竟他可是直面过万龙之祖灭世者奥杜因的。 这也不难理解,史矛革原本庞大的身躯内饱含灵魂之力,结果被沐言用来抵御伊卡莉的神术,消耗一空,而在风之苍穹它仅能吸收元素,这就像一个人只喝水不吃饭,必定不行,他需要进食才能恢复元气。 只可惜这不是赫鲁,没有从冥河逸散出来的灵魂之力,获得这种能量的渠道只有屠杀生灵,这自然是极其不合适的。 “那两位老师是怎么进校园的?没破坏结界吧?”沐言问。 “真是毕业的徒弟如同泼出去的水,三言两语你这就保护起自己的破学校了?”扎老师笑骂道。 作为当年被法师协会以“年龄过大”为由拒绝了的法师,扎老师对协会,甚至对珈蓝都怀着深深的怨念。 “可不能引起骚动啊……”沐言认真道:“我来这儿甚至连一笔来路不明的钱都没花过。” “这么小心?瑞奇不是控制了阴影脚步吗?”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能暴露呀。” 沐言笑笑,“现在但凡对我感兴趣的人,都会通过阴影脚步去了解我。而阴影脚步内部的人都无比清楚,如今掌控了他们生死大权的蓝皮矮子对‘沐言’无比痛恨。这种消息早晚有泄露的一天,人们更愿意相信从指头缝渗出去的藏着掖着的信息,而不是大声讲明的……” 两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你这一肚子鬼主意真是随了达米安先生。”格雷泽吐槽道:“我们离开余烬高塔前,他竟然将现场原封不动地还原,连逸散到两公里外的元素波动都追上去掐灭了。要不是的确站在这片土地上,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用传送阵,这种技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难不成还跟你一样老实巴交的吗?”扎老师哼了声。 眼见两位老师日常斗嘴,沐言只能无奈地闭上嘴。 倒是阿玛瑟一直欲言又止。 沐言清楚,精灵正处于尴尬的时期。 他没忍住偷偷接触了依德丽尔,两人的关系也日渐升温,他不确定这是否正确,现在老丈人就在面前,正打算问问他的意见。 可事情总是来得比较突然,比如他还没来得及问,隔壁的丽娜小姐就找上了门。 第九十章 捅不破的窗户纸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本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邻居串门加蹭饭,却因为突然空运过来的两位大爷显得有些诡异。 比如格雷泽老师,原本是背对门口的标准坐姿,可在听到依德丽尔笑着道了句“原来今天有客人,真是打扰了”之后,身体顿时绷紧,宛如中了石化术一样。 “别紧张……” 扎老师坏笑着拍拍他的肩,和沐言一起起身。 “没什么打扰的,大不了让阿银饿肚子。”沐言笑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师,达米安先生。” “您好,达米安先生。” 丽娜欠身道,扎老师也微微躬身。 她明白能教出沐言这种法师的人自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对方虽然看着年轻,但却如同融入了四周的元素中,敲门前她压根都没察觉到屋内多了两个人。 “没想到沐言还认识这么漂亮的半精灵女孩,难怪好几个月了都没写一封信回来。”扎老师随口揶揄道。 丽娜惊讶于自己的身份竟被一眼看穿,但同时也被他这句话逗得合不拢嘴。 “沐言老师可是学院里的红人,他认识的漂亮姑娘可不在少数……” 此话一出,沐言顿时感觉背后笼上一股寒气,有两股感知同时锁定了自己。 这当然是一句客套话了,可架不住两位老师会多想啊……这两位可都是忠贞不渝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学徒犯下这种生活作风问题…… 果然,扎老师眉毛一扬。 “哦?我对他的这些故事十分感兴趣,有空我们或许可以多聊聊?” 丽娜见沐言一脸便秘的样子,自知失语,吐了吐舌头。 “那……还剩下这位呢?” “至于他……” “他是艾什先生。”阿玛瑟突然抢在扎伊克斯前面说:“正如达米安先生是沐言的老师一样,这位艾什先生正是我的老师。因此我才会成为沐言的仆人,陪他在牧马平原游历。” “噢……” 丽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了眼那个背影,心道这位的性格果然和阿银有些相似,在熟络前都是冷淡的不近人情。 早餐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格雷泽始终低着头,他看上去比当初的阿玛瑟还要紧张。 不过这也能理解,频繁地让一个人看到希望又被剥夺希望,一次次在真正的死亡边缘游走,最后却告诉他幸福就在眼前时,换做谁也难免畏惧,害怕这幸福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是虚无缥缈的泡沫,一碰就会碎…… 更何况现在,他还还不能张开双手去拥抱自己的女儿。 所以在匆匆吃过饭后,老人就连忙起身。 “沐言,你说过有东西给我们看。” “是的。” 沐言也忙起身,招呼茶茶道:“茶茶我们走,家务活儿就交给阿银吧。” “唔,知道了!” 少女立刻放下手里的餐具,蹬蹬蹬跑到屋子里收拾东西。 因为要在地下呆一整天,加上时常被忙昏头的沐言鸽了午餐,她往往会带上食物一起去。 “我也失陪一下。”扎老师笑眯眯地站起身,“与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共进早餐真是一种荣幸。” 丽娜受宠若惊,忙站起身回礼。 四人离开,屋子里瞬间就又剩下了两个人,丽娜有种莫名的荒唐感。 “这样说或许有些不礼貌……”她犹豫片刻,“达米安先生是不是认识我?或者说认识一个和我很像的人?我总觉得他过分热情了……另外你的老师似乎也对我有成见……” “艾什老师性格就是这样,他刚才或许在思考其他事情。”阿玛瑟笑笑,接着转手就把扎老师卖了。“至于达米安先生,他对待相貌出众的女性向来如此,如果以后有人问你,你就如实告诉她。” “噢……”丽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传送至地下的扎老师突然打了个冷战。 …… …… 地下,茶茶和往常一样,熟练地坐在地上,摊开一卷卷图纸,借着水晶发出的柔和光芒进行阅读。这是练习之一,把之前的录入工作反过来,变成誊抄和记忆,加强她对图形和法阵的理解。 期间还伴随着少女念出每个文字的声音,虽然磕磕绊绊,但十分坚定,每个音节都透露出极大的毅力。 她旁边还放着一摞厚厚的字典,那是沐言从道恩教授那儿借来的,因为魔纹学和法阵学使用到的古文字多如牛毛,这一摞字典也跨越了至少1000年历史。 总之,这是项艰难的工作。 三位法师站在水晶背后,周围隔着结界,茶茶也被费伍德的幻术包围,全然不知有两道饱含质疑的目光正打在她身上。 “为什么非把这工作交给一个小姑娘?就算一个刚成年的学徒也好过什么都不会的乡下女孩儿吧?”格雷泽不解道。 “哼,学徒有什么好?我倒挺看好这小姑娘,就是基础差了点。”扎老师有些不满,他在高塔长大,没接触过居住在法师塔里的传统教育,并且因为自己身经历,对学徒没什么好感。 在沐言之前,扎老师有过三个学徒,但都不得好死。第一个试图检举他涉足死灵学派,后两个在他逃跑时向图灵军方通信,三人无一例外成了施法材料。 “基础?她也得有啊……”格雷泽摇摇头,“照这个速度下去,那么厚一摞东西她至少得小半年时间才能完全读完,而且也仅是‘掌握’的程度,完全谈不上理解和融会贯通。” “时间不是问题。”沐言轻声道,同时将两人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再说了,我也不希望她理解。” “我需要的是能保守秘密,更不会胡思乱想的人,她完美符合这一点。在我的帮助下,她会慢慢将这些东西都记下来,然后在不知道具体作用的前提下操纵、维护它们,成为管理者。因为毫无基础,所以她不会猜测这其中蕴含的道理,比对它与洛坎现有的魔法有何不同。毕竟那些来自赫鲁的知识如果泄露出去,会引起天大的动荡…… “并且,最关键的,她还很善良,一个善良的人在遭遇了摧残后应该获得一些偏爱,否则生活也太悲惨了。” “你小子又来了。”扎老师笑笑,“当初在白岩矿场刚遇见你时,你就这副傻样,你难道没想过,那时候自己挡在苏利亚身前,万一真被我杀了怎么办?” “老师当时一定需要一个试验品,不是么?”沐言耸耸肩,“如果我死了,那么苏利亚就能活下来……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如果真是那种结局,那也好过她替我而死。” “你呀……学院派法师的臭毛病。” 扎老师摇头不语。 “对了,罗迪恢复了不少。”格雷泽突然道:“他渐渐脱离了你说的‘植物人’状态,记忆也在逐渐复苏。” “复苏?”沐言不禁脱口而出,“怎么个复苏法?” 他离开风之苍穹前,罗迪几乎每天都在昏迷状态,偶尔才会醒来,呆滞地望着前方,行为特征完全符合植物人的标准。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的灵魂和肉体被腐血狴像牛嚼叶子一样一起嚼碎了咽进肚里,之后再被从胃里取出来拼成原本的形状,这期间说是“千刀万剐”的酷刑都不为过,更何谈恢复?沐言起初也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才那样做,之后他对罗迪的恢复没怎么抱过期望。 他们重组了一个全新的灵魂,那根本不是罗迪,即便后来将记忆强加上去,他也不过是个崭新的载体,是罗迪的替代品而已。 可格雷泽老师刚才提到了“复苏”? 这个词可就有趣了,它往往是自发的。 我们说一棵树复苏,是它度过寒冷的冬天,亦或是疾病,从假死状态复活,能重新抽芽生枝,而不是靠外力嫁接上去…… 那现在…… “因为有血鸦那件糟心事在前,我们特意告诫露茜不要告诉他任何过去发生的事,寄希望于他能自己想起来,露茜也是这么做的,但始终收效甚微。直到后来有一天,露茜切菜时切破了手,躺在床上的罗迪突然坐了起来,还有向她这边移动的趋势…… “我们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说自己还小的时候发生过同样的一幕,当时罗迪从冒险队回来,身上带着重伤,躺在床上休息。她见哥哥浑身是血,便想替他做好晚饭,可一不小心切破了手,叫了一声,接着罗迪就从床上惊坐起来……” “然后呢?” “之后我们觉得这不失为一种治疗方式,便这样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恢复现场,由此来刺激他的记忆。直到我们离开前,罗迪看向露茜时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要知道这之前他甚至不会回应‘露茜’这个名字……”格雷泽道:“我和达米安为他做过一次检查,他灵魂上的那些伤痕在缓慢愈合,比想象中的要快不少,这是种自发性的过程。” “也就是说,我们种下去这棵半死不活的树,突然开始自己汲取养分了。”扎老师总结道。 “没错,是这样。而且几乎可以确认,他就是原本那棵,因为属于腐血狴的灵魂早就被摘除干净了。” “这样吗……” 沐言望着前方的水晶,思绪翻涌。 他一时间想起很多东西。 很多很远、很大胆、但不曾说出口的东西。 第九十一章 分工明确和来自皇室的邀约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部分采用了幻术体系,类似余烬高塔外的幻术群,我称它为‘虚拟现实区’。 “在‘虚拟现实区’,受术者掌控着自己的身体,接触幻影生物。期间的所有感受自然会反馈到真正的身体——关于‘幻影生物’我已经在地下的法阵上实现了,并且在数据库中建立了足够多的生物模板,大到巨人、巨龙,小到蚁群、虫群应有尽有。这一点不要您操心。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必须将幻影生物的行为约束在一定范围内,不能造成致死或致残的伤害,否则会让受术者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这是我最头疼的。总之就交给格雷泽老师了。既不能造成伤害,又得达到经历生死之战的效果……” 听完格雷泽老师不禁苦笑。 “你用的‘幻影生物’是被我创造出来保护自己法师塔用的,哪儿有法师会对侵入自己法师塔的家伙留手,还要他们经历‘生死之战’而不至于死亡的……” “我不管嘛!反正你想办法就是了!” 沐言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总之就交给您了,我相信以格雷泽老师的能力,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说完他急忙溜走,来到了另一边。 整个蜂巢原本的斗兽场结构被他用土傀儡彻底砸了个稀巴烂,之后在废墟上建造了一座类似地球上体育场馆的椭圆形建筑。一横一纵两条宽敞的通路从中交叉穿过,将场馆分割成四部分,其他密室如毛细血管般分布在这四条主干道上。 “至于扎伊克斯老师,请来这边。” 他指向纵向干道的另一边的一半。 “这四分之一是留给您的,看这些排列整齐的密室,多么漂亮。” “真巧,我给那些死人安排墓穴时也这样说。” “啊哈哈……”沐言打了个哈哈,挠挠头道:“心灵法术是您擅长的领域,那么沉浸式幻术法阵就交给您了。另外我尝试过让两个人的意志接入同一个幻术场景,即便是传奇法师都很难维持下去,所以只能借由地下中枢来完成,您老人家就没必要逞强了。 “另外搭建背景板的阵式基础也已经由地下的中枢准备妥当,您要做的就是设置意志检索和接入端口,让受术者按照某种问答机制接入各种幻术。这一点我实在才疏学浅,操作起来太过困难,您看……” “哼,你小子没说完吧?”扎老师笑道,“你都给格雷泽强调不要弄死人了,还不给我也嘱咐到位?不瞒你说,即使不需要地下那块水晶的帮助,我也能让数千人同时陷入同一个心灵法术中,然后在一分钟内让他们死得一个都不剩,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单纯搭建意志桥就更简单了,可那种东西你敢用?” 扎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残,沐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当然,当然要考虑到安全问题了。”沐言道:“还是那句话,如果检测到强烈的灵魂波动,必须强制断开链接,并且施放「安神术」和「心灵抚慰」避免留下后遗症。此外水晶用法阵搭建的舞台太过逼真,也要做出一些轻微的区分,不能让受术者过分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 “知道了,不能给你的宝贝学生们留下心理阴影,还要让他们睁眼瞧瞧这世界有多残酷……你还真是废话多。” 扎老师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剩下那部分呢?我和格雷泽包揽了整个场地的3/4,你圈出来另外1/4要干什么?我没看花眼的话那群土元素正在地上刻一个巨大的塞氏回路?” “这是魔力收集部分,未来会用于收集低阶法师全力输出的魔力。维持整座场馆的能源也是来自于地板上,我要让它成为一座永动城。” “魔力输出?”扎老师笑笑,“我可一点儿都不看好,这群懒散的学生没几个能受得了这种苦差事。” “相信我,老师,我绝对会让您大吃一惊的。” 沐言微笑道,接着扭身去外围绘制基础魔纹。 他预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蜂巢里会频繁出现大量爆炸和实验事故,早就在场馆外围布下一圈厚厚的法阵,确保不被威廉校长发现。 毕竟,这次不能再炸上天了。 …… …… 日子一天天过去,沐言每天都忙得跟陀螺一样,但还是发觉事情太多,人手太少。 果然,人才是最重要的,这句话无论怎么断句都不会错。 报纸那边,作家先生有马丁帮助,三日一更从不拖更,当真是连载界的楷模。相较之下高文和阿曼德就有些难做了,因为沐言承诺的“联动计划”尚未落实,两人又不是那种只会坐着数钱的人,于是为了维持报纸的新鲜度终日奔波于校园内,各种市场调研倒是做了不少。 见状两人如此卖力,沐言便给了他们一些提示:比如着手准备一些富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第20期报纸是来不及了,当第30期发售时,这三个月来除了之外从不缺席的人理应得到“全勤奖励”。 听到这个想法,高文和阿曼德豁然开朗,纷纷表示沐言的想法非常绝妙,甚至怀疑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一准备来加强用户的“粘滞度”。 对此沐言则是笑笑,“签到奖励”这种事,在地球上真是屡见不鲜…… 而有关魔力精炼,也发生了一件他始料未及的事。 一名年轻的学者温德尔——也就是当初伊恩教授来时带着的年轻学徒,在一次酒后乱语中将伊恩会晤沐言,并疑似转交给后者有关魔力精炼项目资料的事说了出去,听闻这一消息后凯恩之角顿时坐不住了。 即便凯恩之角的高层都是猪脑子,这一个月时间也足以让学院里发生的信任危机事件传到他们耳朵里,于是沐言自然被列为了“敌对人物”。 而伊恩·葛泰尔身为银烛会的一名元老,还从头到尾参与了“魔力精炼”项目,现在却做出违背了“保密协议”的事情来,目标还是凯恩之角的敌人……这种二五仔的行为当然是不能忍。 于是凯恩之角向银烛会高层施压,要他们开除伊恩教授,并交由凯恩之角处置。 可一向软弱的银烛会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挺直了腰杆,声称这是一次私人行动,伊恩教授身为“魔力精炼”项目的发起人,在学生时代就有不俗的研究,那部分还未加入“保密协议”,而这次他只是行使了对私有财产的转让权,谈不上违反协议。 言论一出,凯恩之角果然不吭声了,他们似乎也不想彻底撕破脸皮。但表面如此,背地里谁知道呢。 听到这一消息沐言也不禁感慨,成年人的世界真是肮脏,伊恩教授那番在他看来纯属多虑的伏笔竟然应验了。 而校园里,那次风波之后,学员们对凯恩之角的想法不再停留在“普通的商会”上,而是多了些别的想法,正是这些想法使得他们走向魔枢区时多了几分犹豫,即使最终下定决心与之谈判时,也变得小心翼翼,远没之前那么好糊弄了。 总之,这对魔枢区的负责人吉尔先生来说是件十分头疼的事。 …… 5月20日这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敲响了公寓的大门。 他着一身蓝镶边的纯白法袍,这颜色也是珈蓝的象征,胸口的徽章是克拉贡语中的“真理”字符变形而成,顶端的符号还被画成王冠,整体则嵌套在一枚六芒星法阵中。 这代表着六人议会拥护(操控)下的珈蓝皇室。 “尊敬的沐言先生。”来人微微欠身,“我来自珈蓝宫廷,向您发出诚挚的邀约,邀请您参加30日晚月升时于宫廷举办的晚宴,特此奉上邀请函一封。” 说着他后退半步,双手捧着信函,递到沐言面前。 皇室? 沐言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还是收了下来。 他和皇室有什么纠葛?暂时没什么联系吧……可这邀请函是怎么来的? “愿您的探索之路永远光明。”来人右手抚胸,微微躬身。 “同样祝福你。”沐言欠身道。 送信人就此离开,登上了门口的魔毯。 那是凯恩之角今年冬季专门供奉给皇室的东西,速度和成年马匹步行一样,载重还比不上一只小马驹,可同行程的耗费却比得上一辆马车,至于造价……那就是“呵呵”两个字了。 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除了胜在高调、尊贵外一文不值,可谁让“特供”一词就让它透露出无穷优越呢。 “什么时候做个魔力扫把和凯恩之角PK一下……” 沐言笑着摇摇头,打开了邀请函。 他在游戏里没收过这东西,倒是有个玩家发截图显摆过。从魔力波动来这看不像作假,上面写着时间地点,最让他好奇的是邀请原因,竟然是因为《比格纽斯》? “您手持火把,在一张维斯特洛大陆的地图前将故事娓娓道来……” 上面这样说着。 这可就有趣了,谁将这份报纸带出了学院,甚至带到了皇室? 不过上面写着两人同行,要求他带一个女伴,毕竟是晚宴,说不定还要舞会环节…… 这可让沐言很苦恼。 带谁去? 这还真是个问题。 我们的学者皱眉想了想,发现距离约定日还有十天,不禁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九十二章 打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银烛会的主建筑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克鲁塞街区,这也是整个牧马平原上银烛会的总部。 大理石门面带着一股古老、智慧的雕刻风格,门牌最上端是一本翻开的书,在魔法的加持下,半透明的石质书页不时翻动,从中逸散出的魔法光辉在白天折射出彩虹光芒,在夜晚比金月还要耀眼。 银烛会的前身可以追溯到城邦时期,那时秉承绝对中立的“银烛城”就已经存在,城里1/5人口是学者。 这座城也被称为智慧之城、先知之城等等,历代统一牧马平原的君王都在其中聆听过教诲,李奥瑞克也不例外。从那个时候起,城中每天都会传出颂歌与读书声,比教堂的唱诗班还要气势磅礴。 人们因此说城里住着一群疯子,可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总是带着尊敬。 直到今天,银烛会依旧没有发生本质变化。沐言在那场听证会上质问学员们何谓贵族,事实上只有这群疯子还保持着最初的贵族气节。 那本翻开的“石头书”看似只是装饰,实际上张开了一扇隔音结界,将学者们的读书讨论声隔绝在其中,而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如今克鲁塞街区贵族们的投诉,他们说这群人太吵了。 所以说这群人从未改变,变了的是环境。 不过今天,这本书隔绝的却是争吵而非争论。 …… 罗伯特·诺伊斯,凯恩之角四位二把手中最精明的一位,同时他也是商会掌舵人威廉·肖克利最忠实的走狗。 因为这份忠诚,他得到了与银烛会洽谈往来这份美差,当初也是他下达命令让高文开始研究头环,并在事故发生后毫不犹豫地解雇了后者。 罗伯特是个眼光刁钻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来,头环的制作者是个有脑子的家伙,与其他天真的学生完全不一样。 别人不清楚为什么头环会爆炸,他却再清楚不过了,这不外乎是一种事先加上去的“防破解”装置。凯恩之角负责破解魔纹的高级顾问一个个至少都是大师级水准,这么多年来从未失手,怎么可能栽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唯一的解释即这是他故意的。 毕竟类似的活儿他干了太多了,就如扒手的反盗窃意识都很强一样,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 这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前辈,一位现在已经爬到顶端,成为董事会之一的老先生。当年就是他看中伊恩·葛泰尔那项研究的潜力,并设计从他手里轻松拿走了魔力精炼技术,为凯恩之角带来多到无法用数字衡量的金币…… 而且因为这一技术,他们还实现了走出国门,将生意拓宽到邻国的壮举! 无论是晨星还是图灵,同样存在大量魔力运输,虽然不如珈蓝这种魔法科技高度发达的国家这般依赖,但也是能源供给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因此只要凯恩之角提出的服务费没有超过运输成本的一半,对晨星和图灵而言都没理由拒绝。 罗伯特从这次失败的交易中看到了同样的机会,他也想复刻那次壮举,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沐言的技术,接着掀起一场新的产业革命,让凯恩之角的实力再上升一个台阶。当初伊恩草草写下的那纸契约书就是经由他之手批准,目的就是探探沐言的口风,并借威廉·肖克利之口贬低这项技术,趁机压价。 如果成功了,他就能用低廉的价格买断这项技术。如果失败了,也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无论如何,他都留有后手。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年轻人竟聪明地绕过了契约书,选择直接与银烛会的学者联络,并且还从个人手中得到了他唯一想要的“魔力精炼”技术,之后更是反将一军,差点让凯恩之角在魔枢区混不下去! 得知这个消息后,罗伯特愤怒地摔坏了自己最心爱的烟斗。 一方面他的计划破产了,另一方便,也是更重要的,这群平时只会乖乖下蛋的母鸡竟然会奋起反击了? 他们难道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看样子是的,凯恩之角对他们过分仁慈,使得他们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在罗伯特看来是一种赤裸裸的背叛。 于是他决定磨灭这种微不足道的反抗意志,让他们更听话一些。 同时,也为了继续自己的计划。 …… “材料支出部分,包括药剂、魔兽器官、能源供给在内共计三个大项十七小项将会削减15%…… “服务提供部分,包括新学者工坊参观、技术培训、魔力仪器维修在内共计三个大项十一小项将削减20%……” 一边说着,他一边瞥了眼,众学者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便在心里骂了声孬种,接着道: “此外,免费提供的工坊参观机会改为收费制,从下个月起,每次要提前三天申请……” “凭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罗伯特舔了舔嘴唇,读了这么久,嘴皮子都有些发干,终于有一个带把的站出来了…… “因为每次你们参观时,我们都需要让魔力装置减缓运转,甚至是停止工作来配合,这是种损失。此外还要为负责讲解的顾问提供额外费用,这些加起来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算。” “你这是赤裸裸的剥削!!” “这怎么能叫剥削呢?巴里亚先生,难道上次因为某个学徒的不安分造成的事故不是在你带领参观时发生的?” “那,那不是一回事!”巴里亚涨红了脸,“那位学员,他,他只是想提醒你们,一名工人看起来过于困倦了,他需要休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他就擅自停止了流水线?”罗伯特笑笑:“我们有一套健全的,让皇室都称赞不已的员工健康保障制度,这一点不需要诸位来操心。而且从客观角度来讲,他的确造成了我们的损失。这一点,你无法反驳吧?” 顿了顿,他继续道:“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诸位,你们是学者,我能理解,你们为凯恩之角提供了知识,我也很感激……但,我理解你们的同时,也请诸位用理性的头脑理解我们。 “诸位只需要坐在实验室里动动笔,动动脑子,享受着恒温法阵和熏香。而我们凯恩之角这么多的人则要来回奔波,在烈日或寒风中往来,与人洽谈、商议,争取微不足道的利润。这一切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赚到更多钱给诸位提供安逸、舒适的环境,让你们更好地发挥,让珈蓝的人民过上更加便捷、幸福的生活吗? 众人沉默。 如前文所言,这是一个纯粹的学者氛围,所以他们不怎么懂这些,银烛会如此多的学者,却偏偏没有站在市场角度研究供求关系等经济学的,又或者说研究这些的人最终都成了凯恩之角的一份子。 这群人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值钱。 他们的确理解这些可以换算成钱,但具体有多少,而凯恩之角的支出和收益又有多少,这些一概不知。不少学者来到这里本就怀着造福珈蓝的目的,因而才无比纯粹和虔诚,而现在,这种虔诚和纯粹变成了他们的牢笼。 不得不说,凯恩之角在对待这些学者时非常巧妙,很少带领他们参观涉及直观金钱的环节,更多的是让年轻学者们看到那些生活得到显著改善的贵族,让他们体会到自己的确在让珈蓝人生活更便利。潜移默化之下,年轻学者们甚至会因为罗伯特刚才那一番“苦口婆心”的话而为自己的“贪得无厌”感到脸红…… “所以,理解是相互的,诸位。永远不要对你不知道的事物妄加猜测,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感到自己的渺小,这一点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罗伯特总结道。 “但是,是你们在一步步紧逼!”又一个学者站了出来。“这已经是十年来第三次削减了,比之前一共减少了40%,可你们的生意……” “我们的生意难道没有受到影响吗?这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先生。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明眼人都知道,凯恩之角不过是银烛会的赚钱机器罢了,就像你们的手一样,银烛会才是操控它的大脑!现在这双手愈发僵硬,灵活度下降,你们难道不该仔细反思反思问题的根源所在吗? “而且,诸位难道以为凯恩之角的金币多到无处储藏,以至于铺满了交易大厅,每个人都如巨龙一样躺在上面入睡?”罗伯特讥讽道:“你们认为金币只能购买肉眼可见的东西,太天真了!诸位,这个世界上花钱的路子多了去了! “一年前出访晨星的团队遭受重创,凯恩之角为他们提供了无偿的远距离传送与医疗补给,半年前的白岩矿场之行同样如此。此外我们还要向元素高塔捐赠大量金钱以求女神庇佑诸位的健康,有时还要主动出资填补国库的空缺,来争取更低的税率……这些支出你们能想得到吗?” 众学者沉默不语,几个年轻人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呵,真是好骗的傻子。罗伯特心道,表面上更加义愤填膺。 “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可是银烛会呢? “这次凯恩之角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珈蓝学院甚至打算单方面与我们切断合作关系,而贵组织的伊恩教授却落井下石,与我们的敌人勾结在一起……” “这怎么可能?威廉校长他不是这样的人,伊恩教授也不是!”有学者腾的站了起来,怒道:“你这是污蔑!这是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我不会上你的当!” “怎么不可能,”罗伯特笑笑:“他自己都承认了,你们又何苦这样袒护他?诸位,这件事,你们或许该问问温德尔,问问他事情到底是不是你们会长大人声明的那样……毕竟他可是最了解伊恩先生的人。” “温德尔?” 学者们环顾四周,没发现他的身影。 同样,伊恩教授也不在…… 这时突然有人意识到,“罗伯特先生,你难道不应该与会长讲这些吗?为什么要说给我们?” 罗伯特笑笑。 “我?我还不够资格……” …… 银烛会城堡的最顶端,铺着红地毯的会长办公室里,伊恩教授,温德尔,威廉·肖克利和银烛会的会长四人都在。 “……具体削减就这些,其他损失还在核算。”威廉扶了下眼镜,晶片折射出毫无感情的神光。 伊恩叹了口气,眼神甚至没往温德尔那边去。 他的学徒正瑟缩在威廉身后,不敢抬头。 所谓酒后失言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饮酒误事,所以学者很少饮酒——最起码伊恩是这样要求学徒的。 至于温德尔为什么这样做,现在追问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年轻人总有一万个理由掩饰自己的一时冲动,但结果总是相似的。 “这算是贵会的最后通牒?”伊恩自嘲地笑笑,老人看起来无比疲惫。 “您说笑了,合作是建立在双方互相信任的基础上,我们表现出了善意,哪里来的‘通牒’?”威廉笑笑,露出整洁的牙齿,却闪着森然的寒光。 伊恩盯着他,反问:“是不是只要我离开银烛会,这次削减就会取消?” “伊恩老师,你——” “闭嘴!”伊恩瞪了会长一眼。 后者自觉闭嘴。对方是和自己父亲共过事的人,父亲过世后还帮助了他许久,可以说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而他此时除了攥紧拳头,泛起深深的无力感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哦……这其中并没有因果关系。”威廉微笑道:“不过按照规定,当贵会出现人员变动时,我们会重新考虑双方的合作事宜,届时或许会有转机……” “好,我离开。” 伊恩抠下胸前的徽章,拍在桌子上。 “现在请离开吧,阁下。” “这可真是太不幸了,伊恩教授。”威廉故作悲痛:“我竟然目睹了这样一幕,一位元老就此离开银烛会……” “收起你的惺惺作态吧,威廉,那令人作呕。” “如您所愿。”威廉瞬间换了副面孔,笑嘻嘻道:“明天会带来重新商议的结果,希望那个时候……” “那时候我已经滚蛋了,你不可能看见我。” “很好。那么,再会,伊恩阁下。” 威廉离开,临走看都没看温德尔一眼,后者就像只摇尾乞怜的狗,主人离去后显得无比慌张。 会长沉默良久,只剩下一句叹息。 “您这又是何苦呢……” “我们不能改变环境,只能适应,尽我所能延缓灭亡的脚步。”伊恩叹道,“这是你父亲当年告诉过我的道理。总会有人改变这一切的,我相信这一点,并且已经这样做了。” 第九十三章 何为信仰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伊恩教授离开银烛会这件事,知道的一共不到五人,就连他的大部分学生也不毫不知情。 甚至于,目睹他离开的仅有当晚一位扫地女佣。 她看到伊恩大晚上拎着包独自一人离开银烛会,而且没像往常一样回应她的问候。 之后老人在门口望着书页雕塑静静立了许久,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再也没回来过。 ---------------- 晨星边境,穿过黑棘森林向东数十里。 十二主祭之一的米勒正带着高塔的三十二名裁决者向晨星腹地进发。 除了包括他在内的三十余人,整个队伍还有五十几名真正的商人,他们都是高塔的信徒,协助团队伪装成一只普通商会,方便进入晨星。 而之所以选择这条偏僻的小道,则是为了获得足够的“燃料”。 队伍行进间,一名斥候几个起落后停在队伍前面,对米勒单膝跪下。 “主祭大人,前面发现一个小型村落,估测不少于150人。” “150人?”米勒估算了一下所需的灵魂之力,点点头,“往那边走吧。” “是。” 队伍掉转马头,沿斥候指的方向进发。 时值五月,又是临近黑棘森林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路景色都很萧瑟。田野间荒草萋萋,一成不变的黑棘松远望过去就像一排狰狞的黑色巨人,寂寥的气氛让米勒心头萦绕起一丝淡淡的不适。 他坐在马上,眉头始终微蹙,良久才舒展开。 “人各有命,死得其所……即使不是我,他们也会因其他原因而死……” 他自言自语道。 在获得“燃料”之前,他每次都要花很长时间说服自己。 一行人没有掩饰车马声,然而抵达斥候所说的村落时,却没有惊动任何人。村子里甚至没有好奇的孩童钻出来东张西望,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顿时将目光放在了斥候身上。 “我没有撒谎,半个小时前这儿到处都是村民……” 斥候不解道:“难道在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进去看看吧,都小心点。”米勒提醒道:“留一支小队守护商队和货物,其他人随我进去。” “是!” 商队里的普通人停在原地,一只八人的小分队将他们与车马辎重围在正中间。米勒则带着其他人缓缓步入村子大门。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将村子搜了个底朝天,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但各种迹象似乎都在表明,斥候并没有撒谎…… 厨房里的炉火刚刚熄灭不久,摸起来余温尚存,牛棚里的牲畜粪便也还是软的,路边还有小孩子随手丢弃的野花,上面的脚印略显匆忙。 一切都过分诡异了些,就像有人一直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专门带走了村民一样。可他们队伍里满是六识敏锐的武士和法师,这一路上也从未听到人的呼喊声…… 难道村民凭空蒸发了? 这怎么可能…… 米勒轻轻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在心中默念了几声女神庇佑,他也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了。 “离开这里,继续往前走。”米勒吩咐道。 “是。” “大人!!”这时一名护卫踉跄着跑过来,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莫里安先生他们……他们也不见了……” “什么?” 米勒大惊,连忙驱马赶到村子口,发现这里果然空无一人,地上还残留着马蹄印和箱子在草皮上的压痕。 他们也悄无声息地蒸发了…… 米勒忙回过头,清点了一遍自己身边的人数。 算上他在内一共二十五人,没有问题,可那股萦绕在心头的紧张感却愈发强烈。 “走,先返回珈蓝!” 米勒道,急忙勒马掉头。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涌起一个恐怖的想法。 嘉顿! 只有他,只有这位背叛了女神后却依旧活得滋润的烈焰神明才有能力悄无声息地带走这群人! 并且,教宗说过,晨星已经落入嘉顿的掌心,也就是说他们从踏入晨星边境开始就被对方盯上了! 但愿还来得及…… 这样想着,米勒又忍不住催促了声。 “快走!” 他狠狠踹了脚马肚子,然而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马呆呆站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也没有人响应他的话语。 回头一看,二十四名同伴全都消失了…… 米勒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安化作绝望,如同一只手,轻轻攀上他的脖子,接着俶尔握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米勒抬起头,灰色的天空毫无生气,耳边除了风吹过黑棘森林发出的沙沙声外什么也没有。 事到如今,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对方能这样轻易从他身边带走所有人,杀死他也是易如反掌。 可现在他还没有死,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有所图,要么是想戏弄他。 以他对那位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但无论结果如何,结果对他而言都是一个悲剧。 想到这里,米勒掌心瞬间多出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眼看就要抹上自己的脖子,突然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不止是他,就连他胯下骏马的鬓毛,蹄边的小草也停止了摇曳,仿佛有人凝结了他所在区域的时间和空间,他随风微动的长发和衣角,以及剑身上氤氲的白气都停滞在空中。 “啧……”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穿着金红两色长袍的嘉顿出现在空中,耀眼的头发顿时驱走了萧瑟之意,让空气都好像沸腾了起来。 他在胸口搓了搓,歪头瞧着米勒,后者连眼珠子都动弹不得,但余光也瞥见了嘉顿的样子。 他就如典籍上记载的那样耀眼、张扬、放肆,以及桀骜。 桀骜到甚至连女神都无法驯服他。 米勒这样想道。 “那不叫‘驯服’,孩子。”嘉顿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轻笑道:“那叫‘圈养’。” “啪” 他打了个响指,米勒顿时脱困。束缚结束的一瞬间,他又想自我了解,可那把伴随了自己二十五年的寒冰宝剑却如水一般蒸发了…… “我好不容易想和人聊聊天,这个面子你总要给吧?”嘉顿道,嘴角微扬。 米勒缓缓点点头,他也明白负隅顽抗不过是徒劳,自己现在连求死的权力都没有。 “嘉顿冕下。” 他恭敬地弯下腰。 尽管异火教已经叛出了高塔,可距离这件事才过去一年,伊苏与拉尔两人也因为银月城之变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高塔,因此高塔中还有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保留着对这几位元素神灵最虔诚的信奉。 但米勒不同,他虽然不是嘉顿的信徒,但也非教宗那样只信奉女神一人,他对这位眼前这位神明没有恶感。 严格意义上讲,两人有过一次短暂的会晤。 米勒当初第一次奉命捕获供“武器”使用的“燃料”后就陷入了迷茫,那天夜晚,他久久无法入眠。那些无辜惨死者的面容和灵魂被抽取的惨叫始终在他耳畔徘徊……快被折磨疯了的米勒只好无奈地向诸神祷告,乞求解救之道…… 最后只有嘉顿回应了他。 那也不算回应,嘉顿只说了句“人各有命,死得其所”,但因为这句话来自神明,所以对米勒而言不亚于天籁之音,这也帮他从中走了出来。 “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也不是我,而是我的信徒范加尔。”嘉顿慢悠悠道:“你或许没听说过他,但你应该听过当年风盔城的城主范伊阁下,嗯,就是那家伙,他们叫他‘切菜剑圣’,因为他说自己的剑术是切菜时顿悟的,于是干脆辞了城主府的厨子,自己动手…… “他给我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晨星剑士协会的会长,只可惜后面那家伙是个无信者。咳,扯远了。总之我很信任他的眼光,就如他全身心信奉我一样。所以,当年我才会回应你的祷告。” 米勒一直在默默听着,这时才抬起头。 “嘉顿冕下,所以这就是我的命吗?” 他既在问过去,又在问现在。 “您始终觉得,我会变更信仰,投入您的怀抱,所以现在才留我一命吗?” 嘉顿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信仰’?” 米勒微愣,思考片刻,回道:“‘信仰’就是自己的‘心’。在我小的时候,父亲教我练剑,那时候我为了他而舞剑,他就是我的信仰。后来我成为一名佣兵,为了自己挥剑,我便信仰我自己。再后来,高塔拯救了我,我为守护女神的荣耀而拔剑,女神便是我的信仰。” 这次轮到嘉顿听愣了,他摸了摸鼻子,喃喃道:“你怎么还一套一套的,我都听愣了……” “什么?” “没什么。难怪他会推荐你。”嘉顿笑笑,“很不错,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米勒苦笑,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回应。 和这位聊天还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实我问的没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觉得高塔其他信徒们的‘信仰’是什么?具体点。” “其他人?”米勒蓦地想起那些来高塔捐赠的贵族和商人,他们一面将大笔金币交给教宗,一面乞求女神保佑、宽恕自己,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拥有高贵的血脉,成为施法者…… “或许是一种‘货物’吧,对他们而言……”米勒迟疑道:“能够用金钱买来的……” “‘货物’?”嘉顿又看透了他在想什么,“按照你的想法,说是‘货币’更确切一些吧。你们的教宗声称,自己用虔诚的祷告换来女神的庇佑,换言之,祷告是工作的一环,你们都是在他的号召下聚集起来的工人,你们一起祷告,一起换取女神的‘庇佑’,这和商会没什么不同。 “至于那些没工夫祷告,掏着大把金币换取‘信仰’的人,他们花钱雇你们‘祷告’,以此来获得女神的‘庇佑’。换句话说,他们用金币换取你们的‘信仰’,再用这笔‘信仰’购买‘庇护’,可以这么说吧?” 米勒无法反驳,只能点点头。 有时候实话听起来总是那么不客气。 “那么,米勒,我问你,一个工人在商会付出劳动,流下汗水,用体力和时间交换佣金,而他的工作会让商会拥有者赚钱,或者说,这份劳动的‘价值’即是交易的本质……所以,你觉得你们的信仰让女神获得了什么?” 我们的信仰……让女神获得了什么? 米勒陷入了茫然。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无论是典籍的记载还是教宗的教诲,“神爱世人”这句话都仿佛是公理般的存在,就好像女神怜悯他们,他们献上信仰是天经地义一般…… 但真的如此吗? 即便是他,加入高塔的最初目的也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这件事真的天经地义吗?就像人要吃饭喝水,四季轮回更替那样?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无信者?甚至还有嘉顿这样的反抗者? 他们就不遵照这种天经地义的“公理”吗? 米勒完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抬起头,茫然地注视着对方。 “其实这不难理解。”嘉顿微笑道:“我说了,你们是‘工人’。既然是工人,那么就要付出劳动来换取得到佣金,可明眼人都知道,商会才是真正赚到大钱的。你们与工人不同的是,后者知道商会如何赚钱,但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佣金是拿什么做的,用何种方式发放的。 “在这个问题的基础上,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有想过你们献上信仰的同时正在失去什么吗?除了时间——每个人都在消耗时间,这是绝对公平的,除此以外,像工人透支体力一样,你们又在透支什么?” 嘉顿问道。 他的声音敲打在米勒心头,后者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处境,陷入沉思。 “好好想想吧,如果想不通,可以来找我。”嘉顿拍拍他的肩道,即将离去时又顿了顿,“最起码,我会对自己的信徒讲清楚这其中的每件事。” 说完他便离开了。 等米勒从沉思中醒来,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待在村口的大门前,村民也都好端端的,而且他们似乎听闻车马声后都冲了出来,挤作一团,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他们眼中饱含新奇和同情…… 等等,同情? 米勒一瞬间回过神来,他环视四周,发现包括自己在内的近百人全被绑了起来,至于凶手,正是一位拿剑抵着他的少女。 少女的金发如太阳般闪耀,在脑后随意扎成一个马尾,一柄黑色长剑上散发出震慑人心的吸力,剑尖抵在他的额头上,没有一丝颤抖。 第九十四章 透支未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珈蓝边境,远远矗立着两道人影。 “我一直很好奇,嘉顿这种奇特的存在是怎么诞生的。”扎老师用一副见了鬼的语气感慨道:“毫无疑问,他是位货真价实的神灵,他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出连感知都能融化的高温,在他身边我一秒都待不下去。可他的言行举止却比人类还要人类,甚至都有些油嘴滑舌和过分轻佻……” 沐言笑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也搞不懂。 他只知道嘉顿是个“自由的”精灵。 身为元素造物,他本该像伊苏、拉尔以及沦为傀儡的亘古者沃森一样臣服在伊卡莉脚边,可因为某种原因,他挣脱了这层束缚,成了游离于魔网之外的灰烬公爵。 同样因为这份自由,他可以凭一己之力撼动伊苏和拉尔两人,后两者有一大半力量被伊卡莉封印,就是怕诞生第二、第三个嘉顿。再加上元素之主本人被禁锢在魔网之上,只要嘉顿小心点不像刚突破传奇的法师那样被攫走,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横行在洛坎的角角落落。 更何况,他还有萨弗隆这种近乎一界的神宫作为堡垒。 沐言可是清楚的很,嘉顿将一百二十米高的本体放在了萨弗隆,本人出现在洛坎时都是化身,所以他才能这样有恃无恐。 当初在游戏里,玩家通过一系列任务,在女神的帮助下一步步剪掉嘉顿的所有羽翼后这才破除霍加斯高峰上积年不消的迷雾,接着从山脚下往上爬,一步步杀到神宫里。可进去后瞬间就失去了女神的协助,之后更是用人命在萨弗隆活生生填下一块滩头堡,这才慢慢站稳阵脚。 那可是80级的玩家呀,死不尽的传奇炮灰,要放在正儿八经的洛坎,沐言不知道有谁家势力能攻进去…… “而且我也看不懂你们的‘交易’,你为什么要把整个晨星的信仰都送给他?而且毫不担心?”扎老师又问。 “您以后会懂的,最起码——”沐言先卖了个关子,正想说些什么,面前突然刮过一道劲风,接着我们的学者就被一道倩影扑倒在了地上。 养过狗的人都知道,许久未见的大型犬在重逢时会将饲主扑倒在地,然后用舌头疯狂甩对方的脸颊,但沐言头一次知道猫也有这毛病。 嗯……虽然实际场景没有这么瑟琴,但也足够香艳就是了。 “好了好了……” 沐言根本无法从传奇剑士手下挣脱,只能娴熟地挽上少女的腰肢,抚摸着柔顺的头发。 “达米安老师还看着呢……”他在苏利亚耳边温声道。 “哼,格莉丝小姐在,他哪儿有机会乱瞟?”苏利亚满不在乎。 沐言感知一扫,果然发现扎老师被师母揪着耳朵问候,一家之主的颜面尽失,急忙收回感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在少女额头轻轻一吻,“起来吧,别让你的保镖看了笑话。” “保镖?”苏利亚不解道:“沙恩斯和露娜小姐已经离开了,他们甚至没踏入珈蓝的边境。” “我是说另一位。” 他刮了刮少女的鼻子,几乎是半抱着她站起身,少女将整个人的体重都压了上来。 “唔,你又沉了亲爱的。” “哼!那是当然!” 苏利亚一挺胸。 “我还很年轻,还在发育啊!” 沐言瞥了眼,赞叹道:“嗯……没错,肉都长在了应该的地方。”这才换来少女眉开眼笑。 这时他突然抬头对空气喊道。 “嘉顿先生。” 扎老师也望了过来。 事实上两人的感知都无法发现这位,但沐言本能地感觉他应该还在。 “我没别的意思,说声谢谢而已。”沐言也不管有没有人,说完后就甩甩手准备离开。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高塔的事,你暂时别插手。” 高塔的事? 沐言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貌似发生了点什么?或许该问问苏利亚? 他扭头看过去,少女正傻乎乎地望着他。 沐言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难道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唔疼疼疼……有的,我抓了一群来自珈蓝的奸细。” “那他们人呢?” “普通商人抓起来交给了荆棘夜歌的人,剩下能动弹的打晕让桃矢小姐带走,至于那个看着就很厉害的头目……沙恩斯让我放了他,我就放了。”苏利亚道,接着摆出一副“夸我”的表情。 “你总算会动脑子了……”沐言由衷地赞叹道。 他大概明白过来,嘉顿所谓的“不插手”是哪件事了。 这也与他刚才没来得及向扎老师解释的部分有关。 信仰之力是旧神在收获大批信徒后发现的新力量,它不同于构筑世界的三种能量,不仅无法被三位旧神直接使用,更能无视个体成长的规律强化他们。 这也是坎洛什将其作为游戏中“经验”的主要原因。 类似伊苏、嘉顿他们使用的新神力即是经验,他们为信徒提升实力时使用的也是经验,这作为他们提供信仰的反馈,本质上等同于商会付给工人的佣金。 但这样做是有代价的,即接受了佣金的人就会产生“抗性”,换言之,不能再通过其他渠道提升自我的实力。 也就是说,接受信仰之力等同于透支自己的未来。 在这个基础上,坎洛什才造就了“系统”。它收获的经验虽然也是信仰之力,可经过“系统”的转化后成为了本源力量,再加上获取经验的过程也是锻炼自身的一部分,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因而不至于断送系统拥有者的未来。 按照他的想法,系统要推广给洛坎所有弱小的人类,让他们明白只有勤劳的双手换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力量,祈求神明的恩赐是没有未来的…… 但很可惜,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个计划都遭到了破坏。 嘉顿自然不可能是掌握“系统”的人,他也在大量攫取并使用信仰之力。 但他和伊卡莉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会将这一真相告诉自己的信徒,并且摆出一副明码标价的姿态:我让你做信徒,是因为我觉得你有潜力,可以给我提供优质的信仰之力。同样,你对我有多虔诚,我给你的工钱——力量提升——也就越多。并且买卖不是一次性的,只要你全心全意侍奉于我,那么,我保证你终身就能享受售后服务。 通俗来讲就是这个意思。 因此他才有那么多实力出众的狂信徒。 并且在这方面嘉顿从不强迫他人,为了达到“使对方心悦诚服”的目的,他常常跟在一个潜在狂信徒屁股后面长达数年,说白了就是疯狂视奸,然后不停的问“要不要信我呀”,直到对方臣服或崩溃…… 沙恩斯是这样,奥拉瑟是这样,范加尔也是这样…… 现在看来,他应该又有了新人选,因此才不让沐言插手。 好吧,如他所愿,毕竟嘉顿大人现在可是晨星的守护神——真正意义上的守护“神”。 第九十五章 晚宴(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暮色时分,法蓝城郊外的某处空地上,有些突兀地出现了一座象牙屋。 它被隐匿结界笼罩着,因而普通人无法看见。 屋子很小,陈设也极其简单,被一张幕帘分成卧室和书房两部分。 沐言虽然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可他却一点都看不进去……毕竟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声,透过幕帘也能看到一道曲线诱人的轮廓。 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几分钟后,苏利亚拉开幕帘,红着脸道:“好了,好,好看吗?” 少女身着一袭暗红色晚礼服,长发在脑后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平时的锐气都收敛了起来,此时因为脸上的红晕而显得妩媚动人。 “当然,好看到我都舍不得让你穿出去,应该抱回家里一个人偷偷看。”沐言笑笑,上前将外衣披在她肩上。 礼服会露出肩膀和大半锁骨,看上去就很冷,但我们的学者显然忘了接近传奇水准的剑士是不需要防寒的。 其实传奇剑士自己也忘了。 “对了,衣服是我凭记忆找人做的,穿起来还合适吗?” “嗯……除了胸口有些紧以外……都很合适。”苏利亚轻声道,声音越来越小。 “嗯……应该的。” 沐言情不自禁瞄了眼,礼服仅能包住大半个浑圆,还有部分饱满的乳肉露在外面,水晶吊坠恰好落在深邃的沟壑间……他连忙摸摸鼻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苏利亚这次来只有半天时间,没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出发吧,马车已经在屋外就绪了。” “嗯。” …… 皇城入口位于真理广场东北侧,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劳伦斯二世的生日,广场的魔法灯也被全部点亮,远远看上去色彩绚烂,照亮了半个夜空。 广场上有十五座雕像,有趣的是除了几位战死在“剿灭异端”途中的主祭和裁决者之外,其他的法师们恰好处于背光面,在这个灯火辉煌的夜晚显得那么落寞。 当然,也没人在意这些,人们更好奇这一场晚宴过后会有多少趣事和笑话,毕竟那位劳伦斯二世可是出了名的“小孩子脾气”。 虽然珈蓝的最高统治者是六人议会,其传承至今的六个家族也几乎不怎么甩皇帝陛下脸色,但作为牧马平原理论上的三位皇帝之一,劳伦斯二世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当然,少,而且有限的可怜。 比如说,他可以更改珈蓝的国徽,国旗,更改自己的名字,改变庆典时的主体用色等等…… 也就这些了。 而且自从许多年前议会家族中半数以上通过决策,让教宗兼任国王之手后,皇帝陛下要征询意见的人又多了一个。 可即便如此,他明面依旧代表着珈蓝帝国,帝国的头衔可不是圈一块地随便自封就行,珈蓝境内有11个王爵领,之下还有几十个公爵领,伯爵更是上百。一块小小的伯爵领也能供数十万人生活,这放在遥远的过去,晨星尚未组建之时,就是一个城邦的总人口。 因而人们提到牧马平原三大君王时,总会算上这个微不足道的皇帝,也正因如此,这让议会家族有了一种超然的地位。 晨星的君王,图灵的君王,与珈蓝的君王并驾齐驱,而珈蓝的真正话事人却是六人议会,这就等同于六人议会凌驾于所有君王之上……不得不说,当初法师们叛出晨星时追求的就是这种地位。 法师嘛,除了魔法外追求的东西总共也没几样,虚名和地位恰好就在其中。 因而为了保护这位皇帝,也为了凸显他的地位,法蓝城的皇城在气势上不弱于图灵和晨星任意一家。并且因为法师的缘故,这座皇城在魔法防御力上更胜一筹,某冲程度上可以说它免疫所有法术攻击。 今天城门外停满了马车,克拉克家族和佩雷斯家族代表六人议会来献上祝福,当然盖恩公爵与弗兰克公爵本人却没有来。 至于其他家族、组织可不比这六家,凡是收到邀请的一个比一个积极,光是在准备礼物方面就做足了功夫。比如去年的凯恩之角就送了那个魔毯。 沐言虽然把礼仪背得滚瓜烂熟,可送礼这属于潜规则,完全不在宫廷礼仪条例中。等他意识到这一茬时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不过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慌,戒指里还躺着二十几条新鲜鱼翅,大不了拿一条出来给国王补补身子…… 晚宴还未开始,宾客在庭院中三三两两聚集,各自寒暄交谈,初来者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话让人耻笑,而轻车熟路的则来回打量着其他客人,物色猎物。 任何贵族的晚宴说白了都是联谊会,独行的美丽女士身边往往围绕着好几个男性,当然,哪怕带着男伴,两人若是表现得不够亲密,也会被迅速围上。 对个中老手来说从两人的距离就能判断亲疏关系,比如有的女士只是轻轻挽着男伴的胳膊,两人之间隔着天堑般的几公分,这种就属于可以下手的。至于另一种…… 比如苏利亚,少女将沐言一条胳膊死死抱在胸口后,像只护犊的老母鸡。别说男的,就是女的看上了沐言也不敢上前。 让我们的金发女剑士如此紧张的,不外乎眼前足以看花眼的女人。 苏利亚很少出席舞会,距离这次最近的大概要追溯到十二岁那年,也是那次舞会上查理三世宣布了她与三皇子的婚约,因而她本能地反感这种场合。 但尽管如此,在接到沐言试探性的请求后,她还是第一时间赶来了。 “你别紧张,这儿也没几个人认识我……”沐言感觉胳膊顶着一团柔软的东西,难免心猿意马,便宽慰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邀请。” “哼……”少女皱了皱鼻子,蓦地来了句:“‘陌生是刺激的源泉,刺激是欲望的沃土’。” 沐言听得愣住了,他机械地转过头。 “弥娅在上,亲爱的你平时都在读什么书?如果我没记错,这是马库斯男爵《牛奶情缘》第一卷‘席天幕地的野百合’末尾的评价语。” “你怎么知道?”少女惊道:“你也看过?” “哈,我的阅读量……”沐言自信地笑笑。 事实上他不光看过,他还知道这句话是怀恩校长题的。这家伙年轻时也是擅长“闻香识女人”的主儿,和马库斯简直能穿一条裤子——只是没后者那么滥情罢了。 两人正忙着调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沐言先生?” 沐言抬头,看清来人后不禁笑出了声。 “丽娜小姐?阿……阿银?你俩怎么……” 正是依德丽尔和阿玛瑟,后者一脸便秘,尤其是看到沐言后,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正如阿玛瑟不知道沐言接到了王室的邀请一样,沐言也不知道阿玛瑟会背着自己参加晚宴,还是和丽娜小姐一起…… 同时他也不知道,阿玛瑟在被丽娜邀请后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然后才陷入深深的懊悔。 说好的保持距离呢? 说好的不轻举妄动呢? 这都什么事呀…… 所以精灵的心情愈发微妙,对此事羞于启齿。 于是这时就有些尴尬了。 “所以说你们两个怎么……”沐言迅速反应过来:“哦我明白了,阿银在扮演护花使者?” 丽娜莞尔一笑,对他的揶揄满不在乎,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苏利亚身上。 她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一年前,她和苏利亚在荆棘花挑战赛中交过手,亲眼看着对方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也仅见过那一面…… 而且那时候的少女头发还没这么长,再加上脸上许久都未露出这样灿烂的微笑,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所以丽娜也就没认出来。 “你好,我叫苏茜。”苏利亚大方上前道,她也不觉得对方一定记得自己,索性用了化名。 “你好,苏茜小姐,两位这是……” “我是他的未婚妻。” 苏利亚又紧了紧沐言的胳膊,甜甜道,嘴上说着未婚妻,神色却像个新婚的小妻子。 “原来如此……”丽娜抿嘴笑笑,“难怪沐言老师平时从不参加任何舞会,就连女学生的搭讪都不理不睬,现在看起来,这样才正常不过了。” 瞧瞧!什么才叫会说话! 沐言真是恨不得将这段录下来给扎老师和格雷泽放一百遍啊一百遍! 四人又寒暄几句,直到宾客尽数抵达,在侍者的引导下前往宴会厅。 交流中沐言得知今天的晚宴本不会这么奢华,这大概是劳伦斯二世的“小孩子脾气”又犯了。这位皇帝今年五十五岁,理应早过了任性胡闹的年纪,可他却总是用这样那样的恶作剧来表示自己对现状的不满。 所幸这些只是恶作剧而已,除了让高塔与议会觉得他不成熟之外没带来其他坏的影响。 甚至,某种程度上这还是种良性影响。 侍者端着托盘来回穿梭,长桌上铺着鲜红的桌布,各色精美食物陈设其上,尽显皇家的奢华。 ——然而没几个人动手。 这也是种莫名其妙的潜规则,来宾都提前吃过东西,晚宴上的食物只是摆设,毕竟没人喜欢和满嘴食物的家伙交流,那有损仪容。而且女性的妆容也与食物犯冲,顶多吃一两块容易放进嘴里的果脯和小块糕点,至于那些油腻的火鸡和肉类则敬而远之。 但事情总有个意外,比如沐言和苏利亚就藏在角落,仗着他的感知频繁拿取食物。他总能捕捉到关注他的人数最少的瞬间,冷不丁从旁边的烤乳猪身上切下一大块肉,递给旁边的苏利亚。 身为法师,他不怎么需要摄入食物和睡觉,但这些正常节律就跟镇定剂一样,可以平复心情,调节生活,因此还没被丢弃。苏利亚就不一样了,身体越强劲,基础代谢水平就越旺盛,虽然能量摄入可以抵消一部分食欲,可如果敞开了肚皮吃,就会跟无底洞一般。 也就是说,苏利亚饭量惊人,再加上食欲这东西跟情绪有关,她今天如此开心,怎么能不多吃点呢? 更何况珈蓝皇室的料理还真不错。 两人的偷摸进食行为进行了没多久,沐言就惊讶地发现,在长桌另一端的尽头,竟然也有个在偷摸吃东西的家伙,手速同样惊人,快得能拉出幻影…… 而且从他的肩徽上看,这货身份还不简单。 那是皇室的象征。 感知掠过对方肩膀的瞬间,那个人似乎有所察觉,猛的抬起头,恰好与沐言对视在一起。 两人隔空望了一眼,后者露出惊讶的神情,还冲沐言挥了挥手。 奇怪,我们认识吗? 沐言不明所以,但也挥了挥手,然后家伙干脆径直走过来了。 “你好呀,沐言先生。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我的未婚妻,先生。”沐言不动声色地站在他前面,微笑道:“恕我冒昧,我们……认识吗?” 这位仁兄也不恼,拍拍沐言的肩膀,热情道:“我们即将认识,沐言先生,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比格纽斯》的每一期我都有购买,你在听证会上说过的那番话,报纸上的那些新闻,简直太有趣了!” 竟然收获了一个粉丝…… 沐言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费洛,您叫我费洛就行。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皇子。”费洛笑笑。 “哦……”沐言点点头,不禁脱口而出:“三皇子殿下……” 一提起这个称号他突然有些想笑。 自己和三皇子真是有缘。 “您竟然听说过,我真是太荣幸了。”费洛笑笑。 珈蓝的皇子向来没什么戏份可言,毕竟皇帝的戏份也就那样。而这位三皇子更是不如他的两个哥哥。 但沐言记得曾有位玩家说自己在黄昏20年,于郊外的月溪庄园后院找到了一座坟墓,上面写着: “费洛的肉体长眠于此,他的灵魂沉睡在大海深处。” 落款是兄弟会的创始人戴斯蒙·迈尔斯。 当时有关这位的考证持续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各种资料的缺失不了了之。 两人寒暄几句,费洛殿下笑着道:“阁下知道知道为什么会被邀请吗?” “哦?”沐言眉毛一挑,“这里面还有故事?” “当然了!”费洛一下子激动起来,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察觉后才压低声音道:“我在阅读了《霜与火之歌》的故事后,惊为天人,第一时间把它拿给父王看,接着你猜怎么着?” “怎么?” “他发现王后和御林侍卫长真的偷情!” “……什么?” “没错,就像故事里写的那样——虽然他们不是兄妹,但是真的在私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看了那个故事,竟然妄图重现第一章末尾那一幕,正好被父王逮了个正着!” 沐言懵了,他没想到这本还有这个功能…… 第九十六章 晚宴(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未卜先知的星见!”费洛激动不已。 沐言倒是苦笑连连。某种程度上他还真是预见未来的星见,可他没预见过这一茬。 “我还以为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没想到是因为这么滑稽的原因。”沐言有些无奈地感慨道,他本以为这位皇帝陛下对他在学院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高见,所以才邀请自己入宫,可谁知闹了半天也不过是个笑话。 “对父王来说这的确算天大的好事。”费洛笑道:“王后是我大哥的母亲,也是佩雷斯公爵的姐姐,她在嫁入王宫前被称作‘法蓝的粉红邦尼’,除了红眼睛以外,更因为放荡的作风。父亲曾在酒后失言说自己看朝中哪个贵族脸上都有大哥的影子,然而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借口,现在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赶出去了。” 沐言一阵无语,皇家的秘闻还真是难以捉摸。 两人又聊了几句,费洛显然很会聊天,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丝毫生不起恶感,而且一点没有皇子的架子。 不多时,一名侍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费洛连忙起身。 “那么,待会儿见,沐言先生!和您聊天十分愉快!” “这也是我的荣幸,殿下。” 他前脚送走费洛,后脚阿玛瑟就来了。 精灵是一个人来的,身形鬼魅,吓了沐言一跳。 “那些女人太烦了。”他无奈地解释道,引来苏利亚一阵吃笑。 “丽娜呢?你们没在一起?”沐言问。 “威廉校长似乎找她有事,我不方便待在旁边。” “这样啊……” 沐言抬头看了眼宴会厅的二楼,一块圆形围栏突了出来,女佣正在请周边的宾客离开,顺便搭建场地。 看样子今晚的正主,劳伦斯二世就要登场了。不出意外的话,他背后会站着今晚的重量级宾客,费洛殿下和丽娜小姐自然也包括在其中。 几分钟后,宴会正式开始。 按照珈蓝一贯的传统,虽然不是法师,但劳伦斯二世还是身着宝蓝色镶边的白色法袍,上面隐隐有六芒星法阵浮现。这位脸色红润的老人头上戴着顶镶嵌五色水晶的皇冠,手持一把老树根模样的真理之杖,在侍者的众星拱月中缓缓出现。 宾客们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纷纷行礼。 “愿您健康长寿,我的陛下。” 声音还算整齐,劳伦斯二世也满意地挥挥手。 紧接着,他背后呼啦涌出一帮人,微妙地分成两排。 左手边是威廉校长与三皇子费洛,有趣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打扮朴素的法师——就是瑞奇掌管阴影脚步时,沐言让他特意提防的贝纳先生。那个只穿廉价皮甲的法师今天依旧如此打扮。 他怎么会在那儿? 沐言不禁有些好奇,能站在皇子身边,除了宫廷法师之外就是公爵一类……可珈蓝的宫廷法师都是有名的NPC,三个是前线的军需官,两个是声望官,还有一个是主线任务开启人,每个他都记得,可这其中并没有这位贝纳先生,后者明明是阴影脚步的人…… 至于另一边,则与之遥遥对峙。 校长大人面对高塔的教宗,费洛则对应丽娜,第三人是一位主祭。 看到这儿沐言不禁有些同情劳伦斯二世,即便过个生日,身边都少不了两个派系的明争暗斗。 这时苏利亚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少女抿了抿嘴,“我十二岁那年,查理三世也这样出现,当时站在他左手边的是我,右手边的是洛兰。” 沐言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望了眼精灵。 可阿玛瑟神色如常,表情沉静的就像个路人。 他很确定精灵不会听不到这句话。 “不会的。”他喃喃道。“费洛和洛兰不一样,而且丽娜小姐是高塔手中最重要的棋子,教宗怎么可能让她和真理派中的人订婚。” “你似乎比我还紧张?”精灵咧嘴笑了笑。 沐言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老子还不是为你紧张…… “那只是个人类,普通的人类而已。”阿玛瑟淡淡道:“他的一生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段时间而已,即使伊丽接受了他,在不远的未来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我。” “……你们精灵还真是大心脏,这要换成信仰历769年的晨星,我就冲上去把手套往洛兰脸上甩了。”沐言笑道,说完就感受到少女捏了捏自己的手掌。 “这不一样。”阿玛瑟笑了声,“和伊丽相爱了一百多年的阿玛瑟已经死了,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更何况,你真觉得她会接受所谓‘婚约’吗?” 精灵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自信。 “我突然开始佩服你了。阿玛瑟先生。”沐言感慨道:“你说得对,连阿玛瑟本尊都没能竞争过死去的自己,更何况半路出现的人类……” “别那么说,伊丽表现得越坚决,我越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阿玛瑟苦笑。 “总会有办法的。” 苏利亚拍拍精灵的肩膀。 三人八卦间国王也开始了絮絮叨叨的讲话。 内容相当古板,先是赞颂弥娅创造了世界,接着赞颂守护着珈蓝的议会家族和高塔,最后高度赞扬珈蓝的法师们对真理的不懈追求带来了今天这一切…… 最后才是元素之主伊卡莉…… 沐言明显感觉到,威廉校长隐藏在刻板面容下憋笑的冲动。 以及那位眯眯眼教宗的笑容愈发冷冽。 这让沐言觉得,这个皇帝陛下很有趣,这种在容忍范围内借题发挥和做恶作剧的本事倒有那么点意思。 “在诸位开始今天的狂欢之前,我将宣布一个重磅消息。” 劳伦斯二世两只手握在一起,故作神秘道: “这边,是我最亲爱,也是最聪慧的三儿子,费洛。而这边,是整个法蓝最美丽的女士丽娜·因巴斯小姐,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以及在未来,他们身处的法蓝是什么样子……” “我的预感更强烈了。”苏利亚道。 “我也是……” “……如果能将两份美好结合起来,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劳伦斯二世激动道:“我宣布,他们两人将在弥娅的见证下缔结婚约!盛大的订婚仪式会在真理广场举行,届时不光诸位能前往共同庆祝,囚牢里的犯人也将得到赦免!这将会是珈蓝百年来最伟大的盛会!!!” 皇帝讲完,张开双手,似乎要享受众人的欢呼。 然而下面死一样寂静,大部分人被这个重磅消息直接砸傻了。 但是,总有弄臣的反应更快一截,他们在短暂的错愕后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开始欢呼雀跃起来。 “陛下万岁!” “天佑珈蓝!” 有人起哄,气氛自然一下子被炒热,劳伦斯二世也收获了他期待的掌声和欢呼。 同时,劳伦斯二世脸上满意的笑容也映衬着他背后一张张布满惊诧、不可思议、愤怒的脸庞。 第九十七章 晚宴(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气氛一下子微妙了起来,除了不明真相跟着起哄的宾客们,皇帝陛下身边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两位当事人自然是一脸懵逼,尤其是费洛,这个脑子灵光的皇子几乎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自己这死鬼老爹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虽然他能理解劳伦斯二世只是为了整蛊一下明争暗斗的两派,可这一声不吭就把儿子给卖了的做法也太…… 费洛先是被教宗扫了一眼,感觉灵魂仿佛都冻结了,好在旁边身为导师的贝纳拉了他一把,脚下升腾起一团暗紫色的影界火焰将两人包裹在其中,这才不至于冻僵。 丽娜的表情就更微妙了,费洛与对方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友好,但平时也能说得上话。可这一刻,他明显感觉这位法蓝之花用淡漠的眼神扫过自己,就像在看一堆焦炭。 他猛然回想起,这学期尚未开始,学院里就死了个叫乔舒亚的男爵,事后他们家里甚至没敢找眼前这位报复…… 真是要命,这皇子生涯也是够了,还没从学院毕业就惹怒了一位白袍法师。 最有趣的是威廉校长,他转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费洛一眼,那眼睛里分明写着一行字。 “好小子,你够有种!” 有种个屁啊! 这和我有一个金币的关系吗! 费洛真是快哭出来了。 至于台下,沐言也懵了,他本能地感觉到哪里不太对。 是时间! 没错,时间不对! 游戏中的“比武招亲”开始于信仰历776年,也就是一年前! 距离沐言来到洛坎已经过去了快3年,许多事情也因为他而发生了改变。 扎老师没有变成疯巫妖扎伊克斯,坎萨地区没有沦为冰原。 伊莫特鲁的兽潮被成功化解,德鲁伊多保存下来了一半人口。 更重要的是,关于兽潮的影响远不止于此! 当初在风之苍穹那场试炼中,夏穆用“勇气试炼”的桥段为古斯塔沃重现了原本的世界线中他的归宿。按照原本的轨迹,那场兽潮中,风语者拉尔会一直等到伊莫特鲁众德鲁伊几乎灭族才回应古斯塔沃的苦苦祈求,接着在绝望关头现身,彻底操控他进入风之苍穹。 也就是说,因为沐言的缘故,伊卡莉以及她属下的新神至今都未掌控德鲁伊,也未踏足风之苍穹一步! 但也同样因为那次变故,阿玛瑟死了。 他不光死了,还去赫鲁拜拜浪费了两年时间,因而没能在776年来到珈蓝城,丽娜小姐的“比武招亲”也就没有顺利进行。 换个思路想想,阿玛瑟是否会出现在伊莫特鲁与沐言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也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会参与那场兽潮——至于能否活下来,既然在游戏中出现了他这么个角色,那答案必然是肯定。 至于怎么活下来…… 看看如今的阿尔忒斯和弥修亚吧,既然在游戏中两人都没死于那场兽潮,说明他们并未像沐言经历的那样用自爆拖延时间,而后又被伊苏从赫鲁捞回来。 这也就说明,他们两人带领的精灵小分队在那场原本的兽潮中得到庇佑,全员无损! 而活下来的几人会怎样? 毫无疑问,他们会对在危难关头救了自己的神明献上死心塌地的信仰,之后伊苏或拉尔再以神赐为借口,告诉阿玛瑟依德丽尔其实还活着,并且就在人类国度,接着赐予他强大的实力,让他在776年前往珈蓝寻找挚爱。 而另一头的依德丽尔,则是元素高塔最为重要的试验品。 伊卡莉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培养一个真正的传奇法师信徒。 身为传奇法师格雷泽的女儿,依德丽尔继承了来自父亲的天赋,并且接受了良好的法师塔传统教育。这就使她表现出了绝佳的潜力,甚至不在埃利尔和伽拉泽之下。 伊卡莉无法用信仰之力制造传奇,所以她想试着让一个坚定的信徒自然成长为传奇。 不难想象,这个过程中依德丽尔会表现出迷茫和不适,她甚至会怀疑、质疑神明告诉自己的是否正确,毕竟真正的传奇之路与“魔法神赐说”是相违背的,因而伊卡莉需要不断洗脑,加强对她的控制…… 而阿玛瑟,就是最佳的控制手段! 这也就不难解释,阿玛瑟作为一个单枪匹马出现在人类国度珈蓝的精灵,为什么能在狠狠抽了年青一代珈蓝人的脸之后,成功抱得美人归还没有被砍死……这一切都是伊卡莉算计好的,沐言甚至能脑补她用虚无缥缈的神棍音宽慰依德丽尔道,“你的爱人并没有死,无上的神将他带回了你的身边……”这种话。 但这一切,都因为沐言的介入而崩塌了。 他这只蝴蝶拼命扇动着翅膀,现在引起的变故已经不亚于在牧马平原掀起的飓风。 原本的历史进程被狂风卷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倔强的历史惯性在艰难前行。 可即便如此,它也越来越慢,隐隐有止步、甚至掉头的趋势。 理清了这一茬,沐言感觉豁然开朗,可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费尽心思救了一群人,可是眼瞅着就要把阿玛瑟的老婆给赔了…… 他偷偷瞄了眼阿玛瑟,精灵表情依旧如常,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一幕。 原来这家伙说的是真的,他暗想,精灵的境界果然和人类不一样。 “这下可有意思了……”他喃喃道,却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 他回头看了眼,苏利亚小脸憋得通红,甚至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 吃多了导致的便秘……吗? 沐言觉得不大对,感知一扫,差点没被吓死。 阿玛瑟这货哪里是境界不一般!这个死傲娇脚底下一米见方的地板已经变成了纯净的银色,眼看着就要往外扩张! 要不是苏利亚用领域死死压制着,估计整个大厅早就被精灵的领域包裹起来了! 承受不了就直说啊,你丫死撑着干吗! 沐言也不敢打破两人的平衡,只能慢慢用感知将纠缠在一起的领域包裹起来,然后才出言安抚精灵。 “费洛不一定是那种人,这件事必然会出现转机。元素高塔一定不会让它发生的。” “你在说什么……”阿玛瑟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勉强。 是那种咬牙切齿的“我没事”。 你没事就有鬼了啊!! “听着,阿玛瑟。”沐言深吸一口气,严肃道:“如果你现在被高塔的人发现了,一定会出事。这座城里与你,与我有关的每个人,都会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而你也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依德丽尔,明白吗?她背后的人是伊卡莉,是女神,是我们这一票人的宿敌。而你等了那么久,不必急于这一时,你信任她,就如她心中始终住着那个死去的阿玛瑟一样。” 精灵似乎有些意动,盯着他看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抱歉,我的错。” 他脚下的银色随即消散。 “呼——吓死我了!” 少女这才浑身一软,整个人都靠在沐言身上。 “好累……我感觉刚刚吃进去的都被消化了。” “你这怎么看怎么像碰瓷的……”沐言无奈道,但还是搂上了她的腰肢。 “哎嘿嘿……”少女发出一阵憨笑。 三人这边发生的一切不过瞬间,台上就有了新的进展。 正在享受众人欢呼的劳伦斯二世就像那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事到如今心中才泛起一丝不安和后怕。 他装作左右巡视,用余光瞥了眼其他人,恰好看到丽娜上前半步。 “陛下。” 丽娜小姐沉声道,甚至没有抚胸或是单膝跪下。 看得出来,她真的生气了。 “我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而且与费洛殿下也不熟,还请您收回这个玩笑。” “哦?” 劳伦斯二世正在兴头上,被她这么一顶撞,也有些生气。 无论如何,他都是一名君王。 虽然有名无实,但即便是走个过场的事情,来自议会与高塔的话事人也要在他面前弯下腰,询问“陛下您是否赞同”来为这件事画上句号。 不管他是否真的赞同,都必须,也只能由他来点头,来认可。 这个句号必须由他来完成,这就是国王的权力。 所以劳伦斯二世几乎从来没有被这样顶撞过,以至于他感到的没多少愤怒,更多的是荒诞和无力。 那种小孩子宛如肥皂泡般不切实际的梦想被戳穿后的荒诞与不知所措。 场下的欢呼声也停止了,半精灵少女这句话加上了魔力,直达每个人的耳膜,让他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变故突如其来,会场安静得仿佛能听到一枚针落地的声音。 “你说你没这个打算?” “是的,陛下,我没这个打算。” 劳伦斯二世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站在丽娜背后的教宗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颗宛如宝蓝色水钻般纯粹的眼珠子,光是露出一丝缝隙就足以冻结注视者的灵魂。 劳伦斯二世顿时感觉自己宛如在寒风呼啸的冰天雪地里裸奔,寒意钻透他的皮肤,直达心底,血管里流动的都成了冰碴,狠狠摩擦的疼痛从心脏向四肢涌动。 接着,他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颠倒,仿佛下一秒就会陷入漆黑。 突然,费洛上前一步,抱住即将倒地的国王,同时也用身躯挡住了教宗的视线。 “您醉了,陛下,这些都是胡话。”他抱着父亲的脑袋低声道,声音微弱得只有两人可以听到。 “我……醉了?” “没错,您醉了,醉得很彻底,您还感觉到一股气从胃部涌上来。” “是的……好像是这样嗝儿……” 两人的对话在不动声色间完成,在外人看来,皇帝陛下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突然倒下,好在三皇子迅速上前抱住了他。 紧接着国王附在皇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再然后,就是一个无比响亮的酒嗝。 “嗝儿——” 绵长,悠扬,突兀,但穿透力极强。 酒嗝在宽敞明亮的大厅中徘徊,光是听着声音,就足以让宾客们堵住口鼻,试图来阻止那股冲天的酒气。 “快扶陛下回去休息。” 费洛对左右两边道,顿时冲上来两名女仆,搀扶着不省人事的国王离开。 接着他站在劳伦斯二世刚才的位子上,向在场的所有人深鞠一躬,最后转身对丽娜微微欠身。 “诸位,在致辞前国王陛下就已经喝了太多酒,嗯……如你们所见,刚刚……总之陛下不胜酒力,已经先行告退。” 下面的人耳边还回荡着那个绵长的酒嗝,此时都发出了极力压制的笑声。 “所以,这一杯,为了陛下的健康,以及今后的酒量!” 费洛突然举杯道。 众人愣了片刻,也一齐举杯。 “为了陛下的健康!” “以及今后的酒量!” 待酒杯放下,费洛接着道:“所以,刚才那番‘大新闻’当然也是酒后乱语了,毕竟……陛下喜欢恶作剧,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说起来其实这也赖我,三年前的某个黄昏,我随陛下去郊外打猎,夕阳渐沉时,他突然问我觉得珈蓝最漂亮的女人是谁,我毫不迟疑地报上了丽娜小姐的名讳。 “当然,我这么回答只是因为这是标准答案,而非什么非分之想。但在陛下看来,或许就不是这样了。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们的陛下,也是我的父亲阁下,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一直记到今天,以至于在失去理智后忍不住说了出来。诸位中不乏有做父亲的,又或是曾与父亲有过类似的事,想必能够理解吧。” 说到这里,费洛虽然是以玩笑的口吻,但声音却有些颤抖,仿佛在极力掩饰悲伤。 接着他换了种轻快的语气。 “珈蓝是一个自由的国度,无论男女,都可以自由地追逐自己的爱情。但我无比确信,未来站在丽娜小姐身边的那个人,必然不是我,因为我还不够格。” 下面传来一阵轻笑声,费洛接着乘胜追击道:“你们在笑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对!” “你说得没错!” “是这样!” “很好,”费洛点头道:“关于丽娜小姐有多么优秀,这在珈蓝从来都不需要质疑!我甚至觉得她比那位晨星的蔷薇花更加耀眼,更加优秀,你们认可吗?” “认可!” “是的!” “赞同!” 沐言实在憋不住想笑,但腰间就被狠狠掐了一把。 “赞同个屁,苏利亚才是最棒的。”他附在少女耳边轻声道,湿热的气息刺得少女浑身酥麻。 “哼……这才,这才对……” 沐言笑了笑,今晚可真是太有趣了。 眼见气氛被再度炒热,费洛又一次举杯: “那么,这一杯,为了丽娜小姐,希望在未来,她身边能站着整个牧马平原最优秀的男人,让珈蓝的明天更加辉煌!” “为了丽娜小姐!” “为了珈蓝的明天!” “珈蓝万岁!” 沐言也举起酒杯,趁乱悄悄喊了句“费洛牛逼”。 费洛似乎发现了他在浑水摸鱼,不禁投来一阵苦笑。 看样子他也松了口气。 …… 晚宴在良好的气氛下结束,没有再出什么乱子,不过今晚的经历也为那些贵族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阿玛瑟几乎是第一个离开的,他担心自己会抑制不住情感,说些失去理智的话,连告别之言都让沐言代为转达。 而费洛似乎要去照看父亲,也没来找沐言——这倒能理解,别人或许看不懂发生了什么,沐言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他没想到教宗竟敢对国王陛下直接动手,还真是毫无顾忌。 要说这场晚宴的最大受害者,除了被爹坑的费洛之外,应该就非苏利亚莫属了。 少女千里迢迢赶来参加一场晚宴,还被不知名aoe波及,要换作以往她早拎着剑上去找依德丽尔solo了…… 无奈沐言只好连哄带骗,好言相劝,这才让少女重新展露笑颜,只是时间紧迫,两人甚至来不及亲热就只好分别。 看着她一脚踏入传送阵,沐言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别愣着了,恢复现场吧。” 被拉来做壮丁的扎老师不耐烦道:“莉莉的夜宵我还没做呢,赶时间。” “一家之主地位这么低的吗?” “放屁,厨房这种圣地别人能随便进吗?” “您可真出息……” 第九十八章 路见不平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同一天晚上,高文从学院归来,哼着歌往回走。 高文主管最近的心情很愉快,大概因为沐言告诉他蜂巢的工程就要完工了,他马上就会有活儿干了。 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高文阁下是个老实的人,天生就如工蜂一样勤劳,甚至会因为工作不够充实而埋怨自己的老板。 这种人才能够为沐言所用,凯恩之角的高层真是难得干了件好事。 他远远望着真理广场璀璨的灯光,这才想起今天是劳伦斯二世的生日。 不同于那些知道实际情况的贵族,连骑士身份都舍不得花钱买的高文对国王可是怀着十二分的尊敬。他觉得那就是珈蓝最伟大的人物。 “愿国王陛下健康长寿。” 他冲着皇城方向敬了个礼,接着快步向前。 途径克鲁贝尔街区,身为鎏金剑士的敏锐六识让他发现了一个熟人。 “烂耳朵”泰森。 他以前在凯恩之角就见过这家伙,他原本是铜火巷的小头目,因为和人火拼被咬掉半只耳朵,因而得名。值得一提的是,那场争斗中对手被他啃咬得面目全非,失血过多而死。 泰森后来加入了灰街,与诸多奴隶贩子、走私犯和黑市商人一起替凯恩之角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与阿曼德一样,他也是个善于往上爬的人,只是两人境遇、手段都不相同,因此即使被凯恩之角收编,顺利洗白了身份,泰森负责的还是那些肮脏的活儿。 这家伙打算去做什么? 高文忍不住想。 他本想一走了之,可想到罗伯特·诺伊斯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正好他最近痴迷于《霜与火之歌》,对里面“兰开斯特有债必偿”这句话非常在意,干脆悄悄跟了过去。 嗯,高文阁下也有债必偿。 为了我那尚未出生的女儿! 儿子也行。 一儿一女最好! 甩开这些无厘头的想法,高文一连穿过了两条巷道。 逐渐接近铜火巷,门口的暗哨突然多了起来。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跟上去的时候,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惊疑。 “高文先生?” 声音有些熟悉,可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于是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把拽进了黑暗里。 高文正欲拔剑,那人又开口: “是我,高文先生。”暗处的人摘下头罩,又举起手里做过处理的莹火石,露出一张学生面庞。 “德列斯?” “没错,是我。”德列斯道。 在沐言来法蓝城之前两人就见过好几次面,一来德列斯少年佣兵的身份让高文想起了年轻的自己,二来他也经常派发一些凯恩之角的肥差给对方,这家伙办事认真,嘴巴也牢靠,一来二去两人就相熟了。 再者,现在他们还有《霜与火之歌》发烧友这一认同感强烈的身份。 “你来这儿干什么?难不成也在跟烂耳朵那群人?”德列斯问。 “没错,我不知道他们鬼鬼祟祟在做什么……”高文顿了顿,笑道:“而且,高文阁下有债必偿。” 闻言德列斯忍不住笑了声,但也没接着说下去。 “我该走了,高文先生,如你所见,我还在执行任务。” 高文傻眼了,被他这么一打岔,早就丢了跟踪目标,可这小子…… “喂,等等……” “我不会告诉你我要去绿叶酒馆,打死也不会。再见。” 德列斯冲他眨眨眼,快速退回黑暗中。 只一息时间,高文就再也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存在,不禁笑了笑。 这个家伙……还是这么谨慎和胆小。 不过他的实力似乎也变强了不少。 高文在巷道里换上一身衣服,遮起面庞,悄悄摸向他所说的地点。 …… 绿叶酒馆,如名称讲的那样,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酒馆的顶棚上点缀着藤蔓和绿叶,运气好的酒鬼还能在自己的酒杯里发现从上面掉下来的虫子,它们在用扭动的身躯证明藤蔓和绿叶都是货真价实的! 因此这里很受半精灵和兽人喜欢,于是自然也少不了喜欢半精灵与兽人的酒鬼前来。 但今晚,这里罕见的没有营业,屋内一片漆黑。 靠近后,高文发现门上挂着锁,但借着月色可以看到门口有一枚淡淡的鞋印,似乎是刚才那个巷道里的某种苔藓。 这小鬼的暗示可真是太明显了……高文摇摇头。 他擦去鞋印,轻轻一拉,锁就打开了。 它本身就被人巧妙的撬开,现在只是虚掩着。 高文轻手轻脚地推拉闭门,悄悄潜入其中,刚一进去,地窖里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即使隔着地窖门也这么刺耳。 他早年做佣兵团长的时候,跟队伍里的夜莺关系不错,那家伙号称自己是罗拉尔地区最好的夜盗,因而他也跟着学了几招,其中就包括了一招四方剑术,只要把握好力道和身体里的气,足以悄无声息地将一扇门切成碎豆腐,并在它们落地前收进储物指环里。 这一招又被那家伙戏称为“寂静破门术”。 现在这招派上了用场。 沿着黑暗的台阶一直往下,烛火逐渐明亮,几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影影绰绰,如魔鬼的爪牙。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阵阵痛苦、但压抑的呻吟。 “啪” 似乎是木条抽打在肉体上,沉闷、有力。 毫无疑问,这是种酷刑。 高文曾遇见过一个被同行叫做“行刑者”的家伙深谙此道,他擅长使用那种不至于损伤骨骼、但落在肌肉上的痛楚却愈发强烈的力道痛击犯人。因为造成的伤势十分好愈合,几乎不会留下隐患和伤疤,常常被贵族花钱雇去使唤。 这得长年累月的练习才能掌握,因而很少有嘴硬的人能在他手底下撑住几个回合。 冒险途中,高文与这家伙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好学的本性让他获益匪浅,甚至能从刚刚这一击拍打的声响分辨出犯人的肉质——这是个苍老的肉体,又或者是个肌肉不够紧凑的瘦子。 “哗” 似乎是一桶水泼了上去。 嗯,应该是热水,促进血液流动,能够加深痛觉,这倒是他本身就知道的。 佣兵嘛,谁也不比谁干净…… “啊啊啊——” 受刑者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了压抑已久的痛苦声。 “这就对了嘛,配合我的工作,对你我都有好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高文可以脑补行刑者抓着囚犯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 “不过还真是令我失望,他们说搞不定你,我才亲自赶过来。我本来以为银烛会的老骨头能多挺一会儿,没想到才不到一分钟,你就撑不住了,嗯?” 听到这个声音,高文确信这的确是那位行刑者了。 “银,银烛会的学者……学士身份等同于骑士……你是平民……你的主子,保不了你……” 囚犯的声音气若游丝,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可高文听着愈发觉得耳熟。 “哈哈哈……” 行刑者爆发出一串笑声,随手捡起木条,用它抵着囚犯的脸。 “伊恩先生,你不会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离开这儿吧?” “我的尸体会,会腐烂,会发霉,会散发出臭味……你,你们,包不住的……” “真不愧是银烛会的学者,被我玩儿死的家伙里,你的哀嚎果然最有水平。”行刑者笑了笑,用木条拍拍他的脸。 “不过,你要知道,这里是铜火巷。我们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的尸体和野狗的粪便混合在一起,就算传奇法师来了都弄不明白你是怎么死的。还有,你以为为什么到现在自己还没死?你以为痛苦就这样结束了吗?哈,开什么玩笑,我连热身都没结束呢。” 扑通一声,伊恩似乎又被他扔了回去,接着是拖动锁链的声音。 高文听说过,行刑者会把人绑起来,固定住四肢,在身体柔软处割开一条口子,将某种极其胆小却又外壳坚硬的虫子塞进伤口,再让以这种虫子为食的拇指鼠钻进去追,还在外面用滚烫的开水迫使它们一点点远离出口,一虫一鼠就这样在囚犯皮下游走,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剥下一整张熟皮来,很少有人能从这种酷刑里活着出来。 而伊恩·葛泰尔先生,显然不应该遭此虐待。 虽然目的还不清楚,但凯恩之角对银烛会的学者出手,用脚想也知道为了什么。而且如此肆无忌惮,伊恩先生很可能已经被逐出银烛会了。 高文叹了口气,手里突然多了把剑。 他再度热血上涌,这个快到中年的冒险者突然觉得,自从那天和妻子梦回初恋那年后,自己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 “那么,正义的高文要再次出击了。” 脚下一蹬,他瞬间出现在密室里。 一个鎏金剑士对这群人出手,结果可想而知。这群人里也就行刑者称得上稍微棘手一些,可他充其量也不过松木剑士的水准。 高文甚至没顾得上看清这位老熟人的丑恶嘴脸,只见烛火一阵摇曳,墙上的影子便都成了无头尸。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高文皱了皱眉头,从刑台上解下伊恩。 老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手脚一片血肉模糊,五官几乎扭曲,唯独几乎赤裸的前胸后背始终光洁——这是为了不让一虫一鼠的追逐战因为其他伤口而提前结束。 高文随手扯出一块破布包裹他,看了看四周,又从尸体上剥了双鞋子,套在自己脚上就此离开。 第九十九章 苏醒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高文前脚刚离开密室,阴影中就突然跌出来两具尸体。 与此同时,一个矮个子、长尾巴的家伙从一根灯架上缓缓现身,他的尾巴卷在灯架上,自己如蝙蝠般倒吊着,双手环抱在胸。 “出来,打扫。” “是……” 德列斯悻悻现身。 对这位瑞奇先生,他真是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对方那种无声无息出现又消失的本领已经超出了他对潜行的认知。 原来刺客还能厉害到这个地步? 更别说对方还掌控着阴影脚步,掌控着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了。 除了这些悬在高处,一时半会儿还落不下来的利剑,此时有一件事更让他在意。即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着自己的…… 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递给高文先生的暗示…… 其实德列斯心里有一个答案,但他不愿,或说不敢相信。凯恩之角的人既然敢让一群整体实力不到松木剑士的家伙随意加害一名银烛会的学者,必然有所依仗——比如眼前这两具尸体,就是隐藏在暗中的保镖。 然而自己从看着他们将伊恩先生从旅馆拖出来开始就从未发现这两人…… ——直到他们以这种滑稽的形式落幕。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瑞奇就跟着自己。 想到这里德列斯顿时觉得头疼,心里一阵七上八下。 这就好比被老妈发现了自己私藏的小黄书并不难堪,难堪的是她明明心知肚明,你也心知肚明,可她就是什么也不说。 怀着忐忑的心情,德列斯手底下熟练地清扫着血迹,泼洒一种易挥发的粉末来中和血腥味,最后将尸体一具具收进戒指里。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平时就没少干。 来到两名黑衣人身前时,他不禁发出一声轻咦。 两人的后颈部都有一个小小的闭眼夜枭徽记。 “瑞奇先生……” “怎么?” “他们,他们是辛迪加的人??” “哦。” 瑞奇的反应很冷淡。 “您早就知道了吗?” “并不。” “可是……”德列斯小心翼翼道:“您为什么丝毫不惊讶?” “辛迪加是什么?” “……” 原来您压根不知道啊…… 德列斯手头的动作都停了一瞬,拂去额边的黑线,这才整理语言:“辛迪加是……” “别那么长篇大论,他厉害吗?” “不是‘他’,辛迪加是个组织……” “哦,有阴影脚步厉害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 “哦。” 瑞奇不再言语,似乎也没了聆听的想法。 见状德列斯也把自己准备好的解释咽回了肚子里。 似乎也是,这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 辛迪加是个组织,阴影脚步也是个组织,既然更厉害的阴影脚步都被他控制了,还有必要在乎辛迪加是什么吗? 可恶,掌握力量的人竟该死的霸道…… 德列斯突然觉得这种霸气非常coool,竟对掌控着自己在内一票人生死的恐怖角色产生了一丝敬佩。 但也就一秒,一秒后他迅速抛却了这个念头。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敌人,是压迫者。 清理完毕,地窖里看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干净。 “那……要我去监视高文先生吗?”德列斯试探着问。 他想把这项工作揽过来,毕竟他知道高文先生有个幸福的家庭,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自己还能帮一把…… 唉,这廉价的正义感。 一开口,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了,对方怎么可能猜不到自己的想法。 “随你咯,爱去就去。” 瑞奇扔下一句话直接消失了。 “诶???” 德列斯愣了一瞬,紧接着就被狂喜包围。 同时,他心里还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他竟然觉得…… 这位瑞奇先生有那么点和善? 这不是错觉吧? 可紧接着他又猛然想到,似乎……他控制阴影脚步以后,除了疯狂调查沐言先生以外,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 …… 高文回家前刻意绕了一条道,以此来冲散身上的血腥味,并暂时遮盖了伊恩的伤口。 老人已经昏死过去,就像一块破布袋,手脚也无比冰凉,鼻息更是微弱的几乎感受不到。 要不是胸口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跳动,高文真以为他已经死了。 将伊恩带回家后,高文突然很庆幸妻子不能视物,否则以她善良的本性,现在应该哭成什么样子。 当年冒险的时候,泰莎可从来都是一边哭一边为队员治疗的。漫长的冒险生涯中,再怎么夸张的伤口她也见过,可眼前这些也超出了那个范围。 这并非战斗的印记,而是人性的缺失,诞生自这充满秩序和文明的法蓝城,而非危险丛生的旷野。 谁能想到,滋生野蛮行径的沃土竟是秩序和文明,人只有感受不到忧患和动荡时才会将所有残忍的手段都施展在同胞身上。 高文撒谎说自己捡回来一个被野狗咬伤的流浪汉,让妻子为他治疗,几个神术下去,伊恩的气息逐渐回转,脸色也红润起来。 安慰惊慌的妻子睡下,他把伊恩搬到酒窖,拿出许久未用的医疗包,开始替他料理血肉模糊的伤口。 似乎是钻心的疼痛和稀释圣水消毒时惊扰了伊恩,他缓缓睁开眼。 “您醒啦?”高文轻声道。 “高文先生……”老人的声音十分微弱,他认出了眼前的人。 “我这是在哪儿……我记得,记得自己快死了……” “我救了您,这里是我家。”他解释道:“安心养伤吧伊恩先生,如果感觉疼可以喊出来,这儿没人折磨您,很安全。” 伊恩咧嘴笑了笑,但这个动作似乎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直吸凉气。 半晌,老人才稍微缓过来。 “我记得……你引咎辞职了?” “没错,准确来说,是替罗伯特先生背了这口黑锅。” “哦……我能理解,他们总是这样做……”老人竟还有力气讥笑。“我也差不多明白,威廉那天为什么要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贬低沐言的研究,恐怕也是罗伯特请他这样做的。 “那家伙,他的老师,董事会里的某个家伙……当年也是这样子对我的……只不过那位的手段就高明多了,咳,咳咳……” “您慢点,有什么事以后可以慢慢说。” “哈……”伊恩缓缓舒了口气:“我突然开始有信心了……凯恩之角,虽然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他们的目光一向很毒辣。当年,他们能看到……看到魔力精炼带来的高额利润……现在又同样拒绝沐言那家伙,毫无疑问,这里面蕴藏着未来。 “我真得谢谢他们,替我坚定了这个决心…… “不过,不过他们都被骗了……哈,这小子,聪明、狡猾的小子,比我当年强多了。” “那种幻术的确很神奇。”高文感慨道:“它竟然能将两个人的梦境连接在一起……” “‘幻术’……呵呵……”伊恩轻笑,不过突然疑惑,头环难道不是个摆设吗? “连接在一起……你说的,是那个头环吗?” “没错。” “是……是上次你弄坏的那个吗?” “是另外一个,不过这次是全新的,我没仔细看。”高文顿了顿:“哦对了,我现在为沐言先生工作,伊恩教授。我负责替他照看报纸,另外他似乎在学院废弃的蜂巢里忙些什么,有好阵子没见到他了,他还说那儿即将诞生一个奇迹,让我拭目以待。” “奇迹……奇迹……” 伊恩嘴里叨念着这个词,眼睛逐渐明亮起来。 “我也很期待啊……” “对了,他们为什么抓您?”高文问。 “这说来话长……”伊恩叹了口气,“我教了个好徒弟,他为了出一口气,把我和沐言私下交易的事告诉了凯恩之角。或许那群人以为我从沐言那儿拿到了什么吧,他们还不至于把爪子伸进学院里,自然只能对我这个糟老头子动手了。” 高文点点头,事情和他想的差不多。 不过他也得做另一手打算了,克鲁贝尔街区治安虽然尚可,但在毕竟不是贵族区,凯恩之角的人早晚会摸上来。 该让老先生去哪儿呢…… 高文突然想起来那个搁置已久的“感恩回馈”计划。 “伊恩先生,您有兴趣加入一个刚成立的小作坊吗……” 第一百章 塞拉芙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五月的最后一天对普通人而言很快就过去了,但对不少人来说,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夜。 比如那些参加了晚宴的贵族,恐怕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们都会反复向旁人吹嘘那晚发生的事,并将三皇子费洛殿下的胆识和头脑一再夸大。 当然,也少不了拿劳伦斯二世的糟糕酒量开开玩笑。 但对这场变故的几个主人公而言,影响却颇为严重。 首先是费洛,他因为催动不属于自己的魔力,以及替父亲挡下教宗的攻击,第二天就生了一场大病。身为皇子导师的贝纳先生寸步不离,在一旁守护了整整三天,才将费洛从死亡边缘堪堪拽回来。 至于劳伦斯二世本人,一来因为教宗知道他是普通人,没下重手,二来国王身上戴着的防御性首饰和那把老树根一样的真理权杖隔绝了大部分实质伤害,因而只是表现出感染风寒的样子。 顺带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皇帝醒来后就老实了许多,对当晚的事闭口不提,并在儿子病榻前静静坐了一宿。 宫里的女仆都发现,自从那天后,老国王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而另一个被卷入风波的丽娜小姐,同样不好过。 一来这件事迫使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对阿玛瑟,或说阿银先生的感情,这让半精灵少女备受煎熬。二来,这事也提醒了教宗。 丽娜毕竟是伊卡莉精心培育的大白菜,说教宗是菜园子的守卫也不为过,这次他成功拦住了一个试图偷菜的家伙,可之后如果还有呢?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总不至于一直守在她身边吧?更可怕的是,如果这棵白菜自己动了心思,要偷偷溜出去呢? 这种事在人类历史上可真是屡见不鲜,就是在歌剧里也是经典的题材。 于是教宗开始有事没事就给丽娜上思想教育课,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身为女神信徒的身份,要全身心侍奉女神之类的大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半精灵少女就更焦虑了。 其实还有个人和她一样焦虑,那就是阿玛瑟。 就如那天晚上精灵表现的一样,在变故到来前,他始终一副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的样子。可变故发生后,整个人有如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开了毛,比古斯塔沃还古斯塔沃。 虽然事后他也平静了,也道歉了,可沐言还是抓着他进行了长达一周的思想教育。 所幸时间会抚平一切,在并不算漫长的半个多月过去后,一切看起来都好像回归了正常。 皇帝陛下依旧生龙活虎地进行着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费洛也回到了阔别数日的学院。 只是丽娜与阿玛瑟已经许久没见面了,前者也不再来串门蹭饭。 似乎从那晚的不告而别开始,两人之间就竖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心墙。 但这都和沐言无关,因为自从两位老师来了以后,他连摸鱼调戏茶茶的时间都没了,成天被揪着干活,比加班的程序猿还辛苦,能抽时间对阿玛瑟进行思想教育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哪儿有时间细究这些八卦……就连高文告诉他伊恩老爷子加入了工坊也不过换来了一声略带惊讶的感慨,并没有深究这背后的因果。 瑞奇倒是用通讯石联络过他,可那个时间点正好是5月30日晚小两口分别的时刻,自然被沐言忽略了。 转眼间,时间来到6月20日这天。 巨大的蜂巢中,随着沐言控制沾满黄纹花斑蝶磷粉的巨大附魔笔在头顶的天花板画下最后一道魔纹,整个蜂巢一瞬间亮如白昼。 顶棚上无数道折射出奇异光彩的纹路突然全部亮了起来,化身光源,魔力在其中流转,一吞一吐,一明一暗,光芒仿佛呼吸般有规律的明灭。 那光芒,如同潮汐,起落之间蕴含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成了!累死我了!” 沐言扔掉笔,四仰八叉地躺在一个气元素背上,毫不顾忌形象。 现在他也没法顾及,长袍上全是黄纹花斑蝶翅膀上的粉尘,就像刚漆完墙的粉刷匠。 值得一提的是,黄纹花斑蝶这种由野兽自然进化而来的魔兽身上蕴含着一种绝佳的幻术材料,虽然它们数量多又极易捕捉,可在贪婪的人类面前还是濒临灭绝,他这次能搞到这么一大批磷粉,还多亏了克拉克公爵的路子。 背后靠着议会家族就是不一样,整个蜂巢的装修期间他从没为材料头疼过。 现在好几吨的磷粉全被用完了,光这笔花费就得十多万金币。 可这十多万也不过整个项目的十分之一花销,要不怎么说法爷烧钱呢……这都快赶上珈蓝两年的总收入了。 两位老师同样抬头看着这一幕,不禁都有些感慨。 沐言为蜂巢搭建的框架与内部链接都已完成,现在留有三个接口。其中两个是他们两人负责的模块,还有一个则是占地面积达四分之一的魔力收集口。两人各自的核心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那个魔力收集口,则在一开始就被沐言搞定了。 换句话说,整个项目已经基本竣工,目前看到的就是半个成品。 从高空向下看,虽然大部分魔纹被房屋遮挡,但还是能从裸露在外的纹路辨认出这是个巨大的塞氏回路,与头顶的魔纹遥遥相对。 随着整个结构的彻底竣工,上下两面墙的魔纹都会隐没入墙面,成为建筑坚不可摧的一部分,也无法被任何法师的感知探查。 法师虽然神奇,可也没法侵入到材料里面,顶多穿透它。这是赫鲁那些巫师们的手段,也是更高级的反盗版技术。 “给它起个名字吧。”格雷泽笑道:“虽然有我们两个人的协助,可它的大部分是你完成的。” “没错,这样伟大的建筑应该有一个深奥的名字。”扎老师也道。 沐言想了想,站起身。 “就叫它塞拉芙吧。” “塞拉芙?怎么听起来有种海族文字的感觉……” 沐言笑笑,“它和海族没有关系,只是个缩写,即将灵魂与肉体数字化储存的想法与技术。” “你一解释反而更麻烦了。”扎老师翻了个白眼。“那么,它就叫塞拉芙了,我也该结束自己的工作,去陪陪莉莉了。” “嗯……我也有些其他事,不能耽搁了。” 两人一同离去,沐言则哼着歌愉快地离开了蜂巢。 哦不对,它现在有名字了,叫塞拉芙。 第一百零一章 特典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站在工坊外驻足凝望,迟迟没进去。 当他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时,才赫然发现,工坊里多了个熟面孔。 用高文的话来形容,这还是那种他“付不起佣金”的大人物。 话说伊恩老爷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就突然来了?银烛会呢? 沐言顿感一阵头大,或许这阵子忙昏了头的时间里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他忙掏出传讯石和瑞奇沟通了一番,了解过来龙去脉后,这才不由得眯起眼睛。 还真是小瞧了凯恩之角…… 这个在珈蓝建国之初踩狗屎运傍上一双粗腿由此发家致富走上逆袭之路的地痞流氓团伙,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如巨龙般躺在金币上翻滚了这么多年月,也始终没洗去身上的一股卑鄙、小气、目光短浅的小人物姿态。 谁说金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眼前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小角色依旧是小角色,即便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依旧避免不了在关键抉择上犯错,沐言以为他们就算再蠢也能明白自己这些年的发展全靠银烛会,可谁知这群傻子盲目自大到这个地步…… 有些计划,的确该改一改了。 略微思索片刻,他才推门步入。 沐言动作很轻盈,伊恩先生也正醉心于工作,压根没察觉。 他手底下正在绘制一幅封面,那是一幅风景画,乍一看似乎是漆黑的夜晚,配色压抑、沉重,但地平线上却有一丝光亮从最中心透射出来。 明明是普通的平面作画,在老爷子手底下却有了立体感,而且这一丝光明格外刺眼,仿佛穿透了纸背,直达心灵深处。 老人大概把自己的心境也画了进去。 他手边还散落着不少样本,都是册子里描了彩边的空白书页,有的风格古典、隽永,透露出积淀和沧桑感,有的俏皮、轻快,如年轻人那样活泼,还有的中正平和,如一条亘古不变的河水,缓缓流淌。 沐言抬头瞄了眼阿曼德,后者无奈的耸耸肩,而后对伊恩竖起了大拇指。 沐言顿时笑了,这意思大概是“我没要他画这么多,都是老人家自己要求的”。 伊恩老爷子的一生中除了精研魔纹学,历史、文学、音律、绘画几乎样样不落,而且非法师学者的魔纹学与绘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脉相承的,自然能有这种艺术造诣。 更何况这个世界可没有ppt,伊恩教授的所有“课件”与讲义都是自己手动完成,因此设计能力也相当出众。 沐言站在老人家身后默默看了许久,直到他完工,伸懒腰时才发现背后站着个人。 这是他来工坊快二十天来第一次见到老板,可现在沐言的样子完全就是个认真观摩的学生。 倒是伊恩先激动了起来。 “快!快告诉我,你这儿的附灵术,这种附灵术是怎么办到的!” 沐言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了,魔力精炼最大的目的不就是提纯魔力,继而加强附灵术吗…… 可这间屋子里,和那些扫地不会拐弯所以只能扫大街的魔力扫帚比起来,两只能上钻下跳还能打人的扫帚简直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但这不能讲,最起码现在不能,鬼知道这会对珈蓝的科技树带来什么冲击,产业革命也得讲究个润物无声,不能破坏原有的科技体系。 “这个就属于商业机密了,而且也没法大规模推广。”沐言无奈道:“十分抱歉,伊恩先生,我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其他事,这才来看您。” “没什么,我还应该感谢你收留我。”伊恩笑笑,似乎对自己被凯恩之角的人虐待一事毫不在意。 “对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特典,我设计了好几套模板,你瞧瞧,应该用哪个?” 说着他就把手头的东西递给沐言。 沐言对阿曼德挥了挥手,后者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指着三套模板与伊恩教授探讨起来。 看着两人讨论的样子,沐言顿觉一阵轻松。 工坊也初具规模了,他终于可以享受做一个甩手掌柜是什么感觉了…… ------------------- 6月21日,第30期《比格纽斯》如约发售。 德列斯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 说起来因为这该死的报纸的缘故,他可是起得越来越早了,以前的作息竟然比不过一些为了这报纸发神经的人,这让他大为不满。 德列斯同学一向自认和那些温室里的花朵不一样,他见过世面,他经历过生死一瞬的考验,他在卡德拉高原下面的冰天雪地里熬过三天三夜不带合眼,也经历过失足坠落醒来已是一周后牧民的家中,所以尽管平时没表示出来,可在这种与自律有关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输给别人的话,会让他觉得对不起这份经历。 毕竟他可是号称要一份不落买下所有报纸的男人。 可最近竞争对手越来越多了,因为故事迷人,报纸的制作也一如既往保持着高水准,越来越多的“蹭看党”转变为了购买党,大都抱着珍藏的目的。 甚至还有不少人组成了小圈子,每个人负责购买一期,以此来降低经济负担。 某种程度上,这份报纸真的改变了不少学员的习惯。 排队到他时,德列斯熟练地扔币入箱。 “铛” 这是金币弹在空箱子内壁的清脆响声。 0.74秒,这次比平时慢了一点点。 然而这回弹出来的不光有一卷报纸,还有一本小拇指那样厚的小册子。 册子比成年人的手掌大一圈,看起来很精致,光是表面这幅图看着就不凡。 “这是……给我的?” 德列斯来不及犹豫,身后的人已经开始催促了,他只好先收起来走到一旁。 他这次没急着离开,而是站定围观了一阵子,可在他之后一连过去11个人,直到第12个人才同样获得了这本册子。 那人拿到册子后就转手给了在一旁久等的家伙,态度颇为恭敬,还没等德列斯去找他,这位拿了报纸的就先行一步靠了上来。 “嘿,伙计~”他看起来很热情,也一早就发现了德列斯。 “你是……” “这不重要。”那人扬了扬手里的书,“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德列斯摇头,“我也是刚拿到。” “我叫费洛,下节课是《从克拉贡语到通用语》,课后我们抽时间聊聊?” 德列斯一惊,“巧了,我也是那门课。” “那一起啊!” 费洛熟练地勾上德列斯的肩,后者愣了一瞬,竟没躲开。 这家伙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亲和力。 …… 同样的一幕在学院的各处上演,直到这些自以为“幸运儿”的家伙选好时间和地点,郑重其事地打开小册子,才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以及它从何而来。 第一页写得明明白白,这本名为《特典》的纪念册是赠予《比格纽斯》连续30期(不含第一期)的购买者们,作为对他们长期以来支持的感谢,完全免费。 特典的内容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报纸创作者的感想,比如关于这份创办报纸的契机,此期间遇到的阻力,以及一些市场调研的心得体会,让读者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制作方的“诚意”和“心里路程”。 并且在第一部分的结尾,沐言还表示此后将有偿接纳投稿,学院内有意向的创作人都可前往魔枢区“幽月工坊”投稿,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诗歌,甚至是学术研究中的重大发明、发现等等都可以投报。 “这不明摆着要和凯恩之角抢生意吗……”费洛看到这儿不禁感慨。 但这也是法蓝城内第一款公开表示接纳学术投稿的发行机构,尤其是在这个连论文格式都没普及的年代。 第二部分是对未来的规划,沐言隐晦地透露不久后学院内将有一件大事发生,希望大家拭目以待,并表示后续依旧会展开类似“特典”的活动,希望目前的“全订”读者能够保持。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哭瞎了眼。”德列斯幸灾乐祸道,他可是认识好几个因为只差一两期没买的家伙,在特典发出来之前他们或许只是感到遗憾,现在可能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三部分是最主要,也是最厚的一部分,同时,它绝对是最让人振奋的内容。 有关《霜与火之歌》作者埃里克先生的访谈! 埃里克站在创作者角度总结了目前几个人气角色的创作思路与不过分剧透的未来命运,补充了借鉴的史料——这相当于为诸多“霜学家”提供了读物资料。同时他还额外补全了维斯特洛的相关设定,包括各个家族的族徽、纹章、历史、宗教信仰、过去的恩怨情仇等等,以及附赠一份维斯特洛全景图。 图纸夹在书中只不过一页,但平摊在桌面,就是立体投影,山川河流城市荒野一应俱全,栩栩如生。 “光是这一页图纸的成本就不在10个金币之下。”费洛再度感慨。 虽然不是炼金师,可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皇子,他还是懂一些的。 “成本高不算什么。”德列斯笑笑,“我估计整个校园里能拿到这东西的不超过500份,也就两期报纸的销售额,可它的意义却非同小可,代表了眼光和高瞻远瞩的智慧,尤其是那群错过的贵族,多半会捶胸顿足。” 德列斯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对方会是贵族身份,毕竟贵族哪儿会这么和善地与他坐在一起讨论报纸呢…… 费洛无奈地笑笑,似乎的确如对方所言,这个成本不算什么。 但他也愈发好奇,这位沐言先生还能带给自己多少惊喜。并且他无比想知道,如此精准的特典派发是如何做到的。 …… 地下,水晶光幕上无数张脸交织、闪烁、来回旋转。 经过仔细的比对、检索,最终汇总成一串数字。 “特典理论派发数为477份,实际派发数为441份,共36人次身份不吻合,列表如下:……” 夏穆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茶茶立刻将结果记在本子上,并逐一抄下了这三十六人的姓名。 这是沐言的吩咐,毕竟并非每个人都需要亲自来买,能使唤别人帮跑腿的客户身份大都不一般,而这部分人恰好又是自来水的一部分,不敢怠慢了。 实际数字与德列斯猜得基本吻合,也就是说平均三千的销量中只有1/6不到是全订党,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中断过购买。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这样一来,小册子在就突然成了稀罕物,成了眼光和智慧的象征,同时幽月工坊这个名字也会随着这次的科普被越来越被更多人所熟知。 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 事实上《比格纽斯》在校外的知名度远超沐言的想象,而这一切的根源正是那位劳伦斯二世陛下。 贵族嘛,在这个和平年代,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大都是谁家儿子结婚了,谁家女儿出嫁了,谁家偷情被抓,谁家意外怀孕这些八卦,这些不怎么涉及财富、地位等隐秘信息的特殊情报往往能展现一个人的消息来源之广,以及好奇心之重。 而前段时间圈子里最著名的笑话,便是劳伦斯二世陛下将佩雷斯家那个荡妇赶出皇宫的故事。谁能想到这位赫赫有名的邦尼夫人在皇宫里还那么不安分,竟与侍卫长搞到了一起,还胆大包天要复刻里的一幕…… 这下子不光事故的男女主角出了名,连带着这本《霜与火之歌》也被不少人熟知,人们纷纷因为这一幕情节对故事的具体内容产生想法,便开始打听起它的刊载物,随之了解到珈蓝学院新晋热门话题。 这么一来二去,《比格纽斯》就成了贵族圈子的必读品,那些贵族在茶余饭后也罕见地抛开了八卦,开始讨论起书中的情节来。毕竟这个故事讲风花雪月与文学恰如其分地结合在了一起,厚重中带着一丝俏皮和诙谐,偶尔出现的流血冲突也给人以别样刺激。 总而言之,不仅有逼格,还有内涵。 更重要的是,这还是身份的象征——毕竟它是学院的报刊而非《魔法日报》,也就是说能第一时间知道故事内容的,相当于十分含蓄地告诉了别人“我们家孩子优秀到足以进入珈蓝,并且独具慧眼地购买了这份报纸”。 这种不着痕迹的装逼手段真是让部分贵族欲罢不能。 法蓝城有至少七千常驻贵族,可学院里只有五百名左右的法蓝土著贵族学生,这个数字很能说明问题。 而这次“特典”的到来,则让这份殊荣被无限放大。 第一百零二章 希琳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卡特家族是六大议会家族之一,当年的白袍法师艾德里安·卡特也是建立珈蓝的六人之一。 只是随着他的消失,卡特家族一代代传承下来,施法者的数量却越来越少。 有人说艾德里安阁下当年遭受了诅咒,施法者的天赋被弥娅剥夺。还有人说是后来的卡特人背弃了当初的盟约,血脉不再纯净。 总之众说纷纭,传得有鼻子有眼,而这种境况也愈演愈烈。 直到信仰历738年,卡特家族第三十三任继承人,也是家族中唯一的男丁拉马尔·卡特作为一个普通人降临在这个世界那一刻开始,卡特家族就基本丧失了身为议会家族的底气和实力。 这一代卡特人里没有人一个是施法者,并且在未来,卡特家族也极有可能不再诞生法师。 这样一个议会家族,无法守护珈蓝,更无法守护这份荣耀。 虽然因为至高条例,这无法影响历任卡特公爵从凯恩之角获得足量金钱来维持家族的运转,以及无损他们在法蓝城至高无上的地位。可这会影响所有人看待他的眼光。 于是这一任卡特公爵,拉马尔先生艰难地长大后,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他选择退回自己的封地灰杉领,也就是曾经的卡尔坦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公爵,而非至高无上的六人之一。 可我们常说福祸相依,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传奇家族落幕的开端,可实际上它却含有非同一般的积极意义。 正因卡特家族的衰落,元素高塔才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甚至当他们拉拢了另外四家,对威廉家族久攻不下时,都从未记起还有这么一个名不副实的议会家族。 因而卡特家直到今天都尚未与高塔接触,保持着前所未有的纯洁性。 即便拉马尔的女儿,希琳·卡特现在就住在法蓝城郊外的月溪庄园,也从来没有高塔方面的人接触过她,甚至连那些终日对卡特家族献殷勤的人也从未来过这里,这个地方罕见地保持着一份安宁。 希琳·卡特,身为拉马尔·卡特的女儿,今年十四岁,是个内向、安静的少女。 嗯,某种程度上的文学少女。 甚至可以说,在整个法蓝城都找不出这么特殊的女孩儿。 首先,她不喜欢待在气候温润,阳光明媚的灰杉领。其次,她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卡特公爵为了她特地在法蓝城外修了这座月溪庄园,里面配有一座巨大且宽敞的书房,其规模甚至有珈蓝学院图书馆的1/20大小,光管理员就配了3个,全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女。 为了迎合希琳安静的性格,这些少女也全是哑女。 她就像一个远离喧嚣,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住在这与世无争的城堡里,美得像一个童话故事。 下午黄昏时分,希琳靠坐在二楼的窗边看书,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打在少女脸上,为她白皙的皮肤镀了一层金边,看起来充满圣洁、高贵的光泽。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庄园门口,吱呀作响的车轮声远远传来,惊动了希琳,她立即激动地站了起来,穿好鞋子,捏着裙角蹬蹬蹬跑下楼,在会客厅焦急地等待着。 短暂的几分钟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听到脚步声后,她连忙迎了上去。 “买到了吗?”她问。 来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阳光的脸庞,只是表情略微带着埋怨。 “一点儿都不心疼你哥哥。喏,买到了,另外,今天还附赠了这个。” 费洛将东西递给她,少女捧在怀里,甜甜地喊了声“谢谢”,接着就头也不回地溜了。 “这丫头……” 三皇子笑笑,这个妹妹的爱好还真是特殊。 虽然《比格纽斯》上的故事非常精彩,但对他而言也就那么回事。 比起报纸和特典的内容,他更在意的是沐言使用的技术、手段,或说力量。他的导师贝纳先生说《魔法日报》试过效仿这份报纸的制作,可他们根本无法将成本控制在3金币以内。至于特典里那张全境图,就更别想了。 这种技术代表的炼金与附魔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魔法日报》,除了坐拥银烛会的凯恩之角外,他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做到。 但很显然,沐言与凯恩之角不可能是一伙儿的,他们之间的过节已经从个人矛盾上升到了利益冲突,无法调和。 再加上那天晚上在宴会上沐言奇异的感知,要不是费洛与常人不同,他还真发现不了对方在观察自己。 那可是皇宫的晚宴,如果不是对自己实力有自信,谁敢冒冒失失地摊开感知? 可他就那么做了,不仅避开了结界的探查,还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连威廉校长都没发现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探查别人…… 费洛很确信,这家伙背后有股特殊的力量,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甚至可以说,他欺骗了所有人。 男人的所有追求最终都会归结为“力量”,这是贝纳老师告诉他的。因为掌握了力量才能随心所欲地完成梦想,不被现实拖累。 而这个道理,已经无数次用冰冷的现实验证过了。 轻呼一口浊气,将这些深沉的想法抛之脑后,费洛尽量让情绪轻快起来。 毕竟这是月溪庄园,如童话般美好的地方,不该胡思乱想这些东西。 他把目光放在前方少女恬静的脸上,表情不由自主变得柔和。 希琳是他的妹妹,表妹。 他的母亲,也就是国王陛下的王妃之一,与卡特公爵的妻子是姐妹。 四年前卡特公爵送来一封信给他的母亲,说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到法蓝,希望她能代为照应。可自从来了法蓝城,这位表妹却始终待在月溪庄园,几乎从未离开过。加之身为王妃的母亲又无法轻易出行,无奈,费洛只好代替她尽可能多地抽空来照顾表妹,时间一久,倒也成了希琳为数不多愿意与之交流的人。 所幸这个世界还没有“家里蹲”和“宅”这些词汇,否则希琳身上恐怕已经贴满了标签。可即便如此,在年轻一代的贵族圈子里,希琳往往被冠以“怪人”的头衔。 三个月前,他过来探望时,落下了随手买来的报纸,之后就接到希琳的传讯,央求他帮忙购买后续,这才有了费洛一期不落的购买与这份特典。就连他重病那几天也不忘让人如期购买。 事实倒也证明了希琳的独到眼光。 我这个表妹可比你们想象的聪明多了,费洛不止一次这样暗想。 他刚坐下,仆人就端来一杯茶,便随手取了本书,坐在希琳一旁静静看着。 每次来到这里都能体会到莫名的安静、祥和,大脑放空,不用去想着如何生存,如何在各方的压力中斡旋,平衡…… 他很少体会这样的生活,因此觉得十分新奇,久而久之竟像成瘾般欲罢不能,所谓来探望希琳也成了一个借口,更多的是他想要来这里回味这种气氛。 这里对他而言就像避风港一样安宁。 希琳身体十分虚弱,因而即使是六月的初夏,屋内也用恒温结界控制着壁炉中的热量,此时暖烘烘的温度,加上盖在身上的薄毯,费洛觉得眼皮子愈发沉重,书上的文字也渐渐离自己远去,插上翅膀在梦境中飞舞、盘旋。 他慢慢睡着了。 安静的城堡里,只有壁炉中偶尔传出的哔啵声,以及少女翻动书页时轻微的哗啦声,温暖得就像浸泡在热牛奶里。 …… 不知过去多久,费洛醒来,感觉头脑清明,身体前所未有的舒畅。 每次来这里都仿佛获得了新生。 他伸了个懒腰,扭头一看,希琳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搬下来一大堆书,各个在地上摊开,自己正趴在地毯上写写画画,两只白生生的脚丫都高兴地翘了起来。 费洛身为斥候科的一员,悄无声息地起身,从后面悄悄凑近,接着在她耳边突然喊了声, “啊!” “啊——” 少女猛得蹦起来,接着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举起手里十公分厚的大字典就抡了过来。 “弥娅在上!” 费洛庆幸自己平时没疏于锻炼,迅速躲避,但转念一想,希琳身体柔弱,这一下用力很猛,万一闪了腰就不太好,干脆又挪了回来,转身用后背承了这一击。 “砰” 古旧的字典结结实实拍在他身上,都被拍散了线。 “哥哥,你吓死我了!”希琳气喘吁吁道。 “嘿嘿……我就开个玩笑……”费洛笑笑,挥手屏退了匆忙赶来的下人,捡起字典。 “喏,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果然奏效,希琳顿时抛下惊吓,露出一脸神秘的微笑。 “我啊……可能是最懂作者心思的那个人!” 她用力向前一挥手,想做出一个颇具王者风度的动作,怎奈身体太过娇小,这个动作只显得有些可爱。 不过费洛还是配合的摆出满脸震惊。 “真的吗?能,能告诉我吗?” “哼哼~” 希琳双手环抱,得意地挺起小胸脯,正要开口,却被腹部的异响打断了。 “咕儿——” 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哈哈哈哈哈……” 费洛终于绷不住了,笑得满地打滚。 …… …… 一个小时后,天色将黑,铜火巷的黄昏酒馆。 “这就是你说得那家,‘味道虽然奇怪但非常美味’的酒馆吗?” 希琳将长头发盘了起来,藏在一顶帽子里。她的打扮与街上的行人明显差了一个季节,因为少女几乎全程蜷缩在费洛身后,想要以此来躲避那些人的视线。 “没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费洛宽慰道,拍拍她的手,拽着她走进酒馆。 他熟练地挥手招呼侍者,一个非常矮的家伙靠了过来。 “很高兴为您服务,这位先生,小姐。” 希琳偷偷瞟了眼这位侍者,突然冷不丁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侍者正在和费洛交谈,背对着希琳,但等他记录好菜单后,猝不及防地转身,对希琳微微躬身道:“你这样做是非常不礼貌的,小姐。” “啊!对,对不起……” 希琳连忙道歉。 “不,我并未感到冒犯,只是建议您不要这么盯着别人。” 侍者自顾自说完,脚步轻快地离开。 “你干什么了?”费洛有些好奇。 “我,我盯着他看了会儿……他长得好像《霜与火之歌》里的小魔怪提利昂——不对,他是怎么发现的?他明明背对着我……” 闻言费洛瞥了眼柜台。 矮个子侍者平静地站在高脚凳上,似乎在向厨房里招呼什么。 他四肢短小得可怜,也只有一只耳朵,脸上还有道丑陋的伤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棕发,看上去真和故事里的小魔怪一模一样…… 费洛甚至觉得,这位侍者可能也读过故事,所以专门将弄成这副样子吸引眼球? 这也太离谱了吧,《比格纽斯》的影响力有这么夸张? “别看了,哥哥,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嗯……好吧。” 两人安心等菜这段时间,一位吟游诗人进来,安静的酒馆顿时响起了阵阵欢呼,仿佛民众在迎接一位国王。 “嘿,埃里克,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是啊,平时天还没黑就来了。是不是在哪个女人肚皮上多睡了会儿?” 被叫做埃里克的诗人拍拍鲁特琴,琴身发出沉闷的响声,盖过了噪音。接着他笑骂道:“你们这群混蛋,生命里除了女人就是酒,我不一样,我还有诗和远方。” 这句话又引起一阵哈哈大笑。 埃里克不理他们,来到柜台前,熟练地坐在高脚凳上——那仿佛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酒客们也收敛声音,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就在诗人拨响第一个音符前,矮个侍者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对他轻声道:“又来了两位你的读者,三皇子费洛和他的妹妹希琳·卡特,那个好奇宝宝盯着我看了半天。” “唔,八成是爱上了提利昂这个角色。”埃里克对他挤眉弄眼,“兴许能解决你的单身问题呢,亲爱的杰瑞,我们的角色原型先生?” 杰瑞翻了个白眼。 “在我用扫把把你轰出去前,收回那句话并向我道歉。” “好的杰瑞,没问题杰瑞,我很抱歉杰瑞。” “哼……” 第一百零三章 卡斯特梅的雨季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何德何能?’ 爵爷骄傲地说, ‘让我向你俯首称臣?’ ‘颜色有别,威力不逊,’ ‘各显神通,高低不同。’ ‘红狮子斗黄狮子,’ ‘爪牙锋利,毫不留情。’ ‘利爪如风,气势勇猛,’ ‘汝子莫忘记,莫忘记,’ 噢,他这样说,他这样说。 卡斯特梅的爵爷他这样说。 然而今天,每逢雨季, 雨水在大厅里哭泣,内里却无人影。 然而今天,每逢雨季, 雨水在大厅里哭泣,内里却无魂灵。 ……” 吟游诗人低沉的声音在酒馆里回荡,酒客们停下了手里的刀叉,放下酒杯,仿佛跟着声音一起沉醉在歌词编织的场景里。 这是黄昏酒馆的保留节目,也是一众酒鬼们为数不多的享受。 费洛看了眼表妹,发现她不光一脸凝重,还翻开了随身带着的小包,从里面掏出笔记本,正在仔细翻阅着。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许多东西,乍一看还以为是历史课笔记,但他清楚,自己这个表妹天生聪明,几乎过目不忘,阅读那些史书时从来不用做笔记。 “卡斯特梅……卡斯特梅……该死,我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希琳用力拍着脑袋,嘴里咬牙切齿。 “轻点,轻点,希琳……”三皇子安慰道,她一旦对什么东西着了迷就会这样,无法容忍别人、更无法容忍自己质疑自己的记忆力。 但人的大脑总会将这些东西依次排列,最后再逐个挑选,需要用到时难免有纰漏。 “啊!找到了!卡斯特梅,兰开斯特家族的原型,凯岩城的希尔德大公家中当年就曾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就在大概2000多年前,那一任希尔德大公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被自己的妻子欺压,借走大笔金币以及土地迟迟不肯归还,大公敢怒不敢言,就派自己的儿子艾罗前去讨要。艾罗抵达后,大公的岳父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告诉了他什么?”费洛问,他对这段历史一点都不了解。 希琳埋怨似的瞪了表哥一眼。 “当然是这首歌里的内容了,他说‘你的父亲那样懦弱,有什么本事让我对他俯首称臣,假如你们家是头黄狮子,那我就是头红狮子,你想要回自己的金币和领地,就让那头狮子用爪牙来向我讨要,与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何干?’” “那之后呢?” “哥哥,你怎么笨笨的!”希琳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费洛一时间看得有些呆。 “这件事发生的地方叫做‘卡斯特罗’,而当年那位艾罗阁下被羞辱后,回家招募起一支军队,一路杀到卡斯特罗,不仅要回了属于自家的金币和土地,还将外公家里所有人都吊死在高塔上。当地人说下雨天会在高塔上看到鬼魂上吊的影子,便写了首歌叫‘卡斯特罗的魂灵’,曲调和节拍与这首几乎一样。 “而故事里那位泰温公爵与艾罗阁下的脾性也几乎一致!我有预感,在未来也会出现刚刚这首歌,而且从‘卡斯特罗’到‘卡斯特梅’,二者名字如此接近!而且这位诗人先生还叫埃里克!你说他会不会就是作者!” 希琳越说越激动,就差一拍桌子站起来了。 费洛不禁苦笑,他环视一圈,发现酒客们听完歌后又恢复了平时闹哄哄、乱糟糟的样子,而那个疑似作者的诗人正和离他最近的酒鬼聊些什么,两人时不时碰碰杯,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费洛对这再熟悉不多了,男人之间的默契。 他摇摇头,“怎么会呢,埃里克先生能写出那样精彩的文字,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粗俗的人,这只是个巧合而已,毕竟埃里克这个名字很常见……啊,菜来了。” 一名高个子侍者过来放下两个桶,希琳的注意力又一下子被吸引了。 桶看起来至少有二十公分高,里面装满了各种食物。希琳看了眼自己的,又看了眼费洛的,发现他那桶看上去明显更有食欲。 她一面摆弄着桶,一面埋怨道:“哥哥你竟然没发现侍者过来了,我担心你那句‘粗俗的人’被听到了。” 费洛微愣,回头看了眼。 我刚才竟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是我大意了吗? 斥候科的尖子生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分心还是怎么了。 “唔!这个好吃!!” 希琳发出了惊呼声,费洛一回头,就看到她把叉子伸进了自己的碗,哦不,桶里。 算了,不去想这些了。 将杂念抛之脑后,他开始和表妹争夺起食物来。 另一边,汤姆把收回来的盘子丢进水池,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对埃里克道:“你那两位读者说你是个粗俗的东西。” “哦你又来了,你们这些刺客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杀人放火就够了,别偷听墙根?” “问题是我们以前也没有杀人放火。”杰瑞一脸无辜。 “是的,杰瑞说得对。”汤姆附和道。 “……抱歉我忘了两位是灰帽子之耻。” “不,那是因为我们很善良,对吧杰瑞?” “是的汤姆。”杰瑞耸耸肩,“而且那也不叫偷听,汤姆只是在工作途中凑巧听到一些有趣的东西,就像你在大街上捡了一枚金币,对的,就是这样。” “你真是越来越有提利昂的风采了。” “你快闭嘴吧,我可没有像你写得那样睡发誓要把七境的妓院睡个遍,以及站在龙背上顶风撒尿。沐言说龙飞得太快太高,空气太冷,没有防风结界就等着被冻成剩蛋老人吧。” “什么老人?” “算了,你没必要知道。” …… …… 希琳的作息一直很规律,所以在返程的马车上,少女就已经靠在费洛肩头睡着了。 即便睡着,她还是双手交叉,紧紧抱着随身携带的小书包。 马车到达月溪庄园,费洛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这妮子还没醒,便把她横抱了起来,盖上自己的厚披风,抱进了屋子里。 踏进恒温结界,温暖的空气一下子扑面而来,连带怀里的希琳也醒了。 她睁开眼看了看,发觉自己正挂在表格身上,也不害羞,反而伸出两只胳膊。 “三皇子殿下!我可以抱住你吗?” 费洛笑笑,微微低下头,让希琳的手臂环过脖子,然后抬起头。 这次少女是真挂在了他身上。 “哼哼~如果被看到了,我一定会被很多怀春少女嫉妒死吧!”希琳娇憨道,小表情说不出的得意。 “得了吧你,就你这傻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费洛一脸嫌弃,“好了,撒手吧,我该回去了。” “不行,你得答应我,明天再来一趟!” “为什么啊?” “今天听了那首歌,我要写一份后续猜想寄给幽月工坊!”希琳自信满满,“相信我,我可是最懂作者心思的那个人!” 又来了,费洛无奈地笑笑。 “拉倒吧,我明天还有事。” 他一低头,往前一扔,希琳被稳稳丢在柔软的床上,滚了好几个圈。 “喂!!你这个坏人!” 希琳爬起来,带着哭腔。 “你就知道欺负我!欺负你可爱的表妹!” 费洛头也不回,他对这个看似天然呆的家伙早已知根知底。 “你已经14岁了,可以自己去学院看看了。” 第一百零四章 同人文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二天,希琳一直等到中午,也没等到费洛的马车。 “坏人!坏人!你就是暗月之森的小飞猴!” 暗月之森的小飞猴是某个童话故事里的小骗子,拥有猴子的脑袋和乌鸦的翅膀,来去无踪还能说会道,专门编谎话骗小孩子手里的糖果,因为被火把烧了屁股,所以屁股是红色的。 发泄完毕,少女不甘心地坐回床上,手里捧着准备好的投稿。 她非常喜欢《霜与火之歌》,喜欢得不得了。虽然里面充斥着瑟琴、血腥、暴力等种种十八禁到离谱的元素,可她却感觉那些角色都有血有肉,仿佛真的生活在自己身边,为了各自的信条而活。 人们对伟大的定义各不相同,有人试图征服世界,有人却只想做一个本分的妻子,不能说前者一定比后者伟大,只是对个人来说,坚持并贯彻信条不会让他们对自己的抉择感到后悔,并为之感到满足,这就够了。 她也想像埃里克先生一样,写出一个瑰丽的世界,写出一群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角色,看着他们的命运在自己笔下交织、碰撞。但每当提起笔时,她就会发现,自己远没有那样广博的见识与想法。 她的确看过很多书,她的脑子里也装了一大堆知识,她知道南境上古老的游牧民族用动物内脏沥出来的油涂抹在永不修剪的发辫上,直到拥有子女或即将臣服于他人成为下属时才将硬邦邦的辫子剪断做契约物,这些她都知道,但她从没有亲眼见过一根辫子,不知道它的编法,不知道它外面的污垢和油渍是什么颜色,什么气味。 书上有很多,但很多不代表一切。她看了很多,可看得越多就越发现自己不了解的越多。所以每当提起笔来,她就发现自己无法驾驭这样一个充满细节、这样一个广袤的世界,光是让它呈现在自己脑海里都十分费劲,更别说有无数小人在上面舞蹈,战斗,互相杀戮…… 光是想想,脑袋都要炸掉了! 所以她很敬佩埃里克,他让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精致的世界,并且他提供了这个舞台,让读者可以自由编排角色的命运,在舞台上表演——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所以她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站在窗边,希琳暗自决定出一趟门,就为了这积蓄已久的激情! 她蹬蹬跑下楼,收拾散落在主厅的书籍,惊讶地发现哥哥竟将自己的铭牌扔在了桌上,旁边还附了一张小纸条。 “未来三天我都不会返校。——你亲爱的表哥。” “耶!” 希琳举起铭牌兴奋地转了一圈。 …… …… 午饭时间刚过,希琳就抵达了珈蓝学院。 在她试图用铭牌穿过门口的结界时,被一个光头门卫拦了下来。 “我看你很眼生,小姐。”门卫一板一眼道:“你需要提供登记信息。” 少女早有对策,忙递上一团东西。 门卫打开后,发现里面藏着一枚魔兽晶核,看大小和光泽至少值几百金币。 显然是给他的。 这么大的手笔?这人要进去干吗? 门卫不禁摸索起手头的报警器来,可当他看清包着晶核的纸上写了什么时,又愣住了。 “我和别人打赌输了,要打扮成女人的样子出现在校园里,请不要声张。——费洛。” 三皇子殿下? 门卫连忙拿出铭牌看了眼,果然是费洛。 可眼前这位连体型都与之对不上…… 等等,斥候科A班…… 斥候科…… 他这才恍然大悟,费洛殿下的伪装术已经精髓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形体都可以改变……真不愧是斥候科的尖子生。而且铭牌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轻易交给别人,这无疑是三皇子本人了…… “殿……小姐,这边请。祝您下次打赌获胜。” 门卫恭敬地送她进去。 “谢谢!” “不愧是三皇子,声音都变了……” …… 希琳虽然没来过学院,可她提前背下了学院的地图,因而不至于迷路。 但经过塞拉芙时,少女不禁停了下来。 这座建筑是地图里没有的,而且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 就好像这座建筑里潜伏着一头巨大的魔兽,它正在沉睡,光呼吸间散发出的威压就让她不寒而栗。 少女起初只是远远看着,可渐渐地,她竟鬼使神差般不断往前走。 一步…… 两步…… 等她回过神时,自己距离塞拉芙的入口只有一步之遥,而面前也被一面若隐若现的结界挡住了去路。 我这是怎么了? 希琳不禁摸了摸额头,确认自己没有发烧。 她又抬头看了眼这座外墙许久未清洗,看起来脏兮兮的巨大建筑,心里泛起一阵古怪。 或许是我好久没出门了,看到什么都觉得莫名其妙? 恩恩……有可能! 又驻足凝望了一阵,直到听见校园里的魔法钟声,希琳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忙快步跑开。 她离开后不过几分钟,就有人从塞拉芙里走出。 格雷泽来到门外后本打算离开,可他随便用感知一扫,不禁发出一声轻咦,紧接着站在希琳驻足过的地方,皱着眉头,似乎有所发现。 “怎么了?”扎老师也从塞拉芙里赶了出来。 “也许是错觉吧。”格雷泽摇摇头,“算了,没什么,应该是最近累坏了。” “还不是拜你的宝贝学生所赐,把两个老师当苦力使唤。”扎老师埋怨道:“莉莉又不会把这笔账算在沐言头上,可真是辛苦我了。” 格雷泽无奈地笑笑,两人随即消失在塞拉芙门口,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傍晚,幽月工坊。 “447份……448份……449……啊我放弃了,沐言老师,您还是用感知数一下吧……” 德里奇抱着脑袋哀嚎。 他正瘫坐在地上,周围摆满了各种投稿。 自从特典于昨天发出去后,才过了一天,各种各样的投稿就如雪花般飞来。用沐言的话讲,这叫同人文化繁荣发展,虽然德里奇暂时还没看出这有什么意义,但他已经受够了。 为什么偏偏要选他做这个审稿人…… “因为朱迪小姐说了,幽月工坊不养闲人呀。”沐言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双腿晃来晃去。 “你瞧瞧,我是老板,自然不用干活儿。朱迪小姐和伊恩教授负责每一期的排版和文稿校对,阿曼德先生负责市场调研和客户反馈,而高文主管则协调和管理各方面工作……现在工坊就剩下你这么个闲人。如果这项工作由我来完成,那么很快你就会被边缘化,接着被排挤,甚至脱离工坊,成为一个路人。 “路人你懂吗?就是那种每天放学后赶来魔枢区,连工坊的门都不能进,只能趴在窗户边,眼巴巴看着朱迪小姐和我们有说有笑,谈笑风生……等她下班后你们两人才有机会共进晚餐,可吃饭时她嘴里说着的都是工坊里的事,你只能干巴巴地赔笑,说不定还会因此产生隔阂,逐渐成为真正的路人……啧,想想都觉得心酸呐……” “求求您别说了,我看,我看还不行吗……” 德里奇苦着脸把文稿摊开,表情比吔屎还难受。 事实上这项工作的确很艰难,除了数量,质量也是令人头疼的源泉。 洛坎本身就没有同人文化,甚至鲜有文笔好想法好的创作者——具体原因之前也讲述过,作家大都是兴趣使然,而非商业创作,可被不少地球人唾弃的商业创作实际上却正好是让一个行业走向正规和体系化的最佳催化剂,但洛坎没有这玩意儿。 更不要说,这一大堆投稿里除了与《霜与火之歌》的同人创作外还有一大堆连作者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他们或许看特典里写着“内容不限、畅所欲言”就真的随便写了点什么交了上来碰碰运气……毕竟是有偿征稿。 沐言虽然说把这活儿交给德里奇,可实际上他也一直在用感知偷看,这里面大多数内容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也得亏德里奇性格好…… 看样子后面还得开一个“埃里克教你写作”的速成班,或专栏一类的东西。 之所以这么专注于同人文化,是沐言想征集一些创意,同时发掘一些好苗子,为延长和提高《比格纽斯》的竞争力做准备。 他并不是怀疑埃里克的能力,只是人总是喜新厌旧的,时间久了难免对同一人的风格产生厌倦情绪,而一味要求埃里克转型也会伤害一大部分追随他的读者,因此唯有开源才能解决这一现状。 除了这个原因,以珈蓝学院为中心,向外扩散《比格纽斯》的影响力也是主因之一。 他很清楚一点,这份报纸发展得这么顺风顺水,除了自己来自一个文娱产业高度发达的世界,拥有先进理念之外,珈蓝的封闭式环境也是相当重要的客观因素。 学院就如一块完全干净的培养基,没有接种任何杂菌,足够这份报纸健康的成长。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利用这份无法被人干预的先天条件。 一方面他严格控制销量,让这份报纸永远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自然会诞生一大批白嫖党,这部分绝大多数来自校外的人群会对报纸进行不遗余力的宣传。而当一种文化病毒式传播开来后,繁荣程度会成几何倍数增长。 人总是从众的群居生物,加上珈蓝人精神生活匮乏,为了避免产生离群感,他们会主动融入集体生活,当报纸的受众多到一种地步时,就完成了第一部分。 接着是第二部分,也就是“互动”。 他会用征集投稿的方式接纳这部分人,他们徘徊在校外,在之前无法真正的接触报纸,可一旦有了投稿这一窗口,他们就能真正与报纸交流。 更遑论一旦有一个人靠这份报纸翻身——名誉也好,财富也罢,总之获得了令人眼红的东西,那么他就会产生一种归属感,同时带动身边的人群,让投稿的意义上升一个档次。 通过这种方式,报纸这种单向输出文化和思想的媒介就具有了双向交流的特性,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比格纽斯》的影响力就足以媲美,甚至盖过《魔法日报》。 因为后者不具备这种特性。 没有类似“霜学家”们的存在,没有故事带来的积淀和底蕴,他们对用户的粘滞力会大大降低,积年累月的购买习惯养成的羁绊会被干净利落地斩断。 到了那时,以这份报纸为中心的舆论平台才算搭建完成,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 同样到了那时,凯恩之角也就不足为惧——不过按照沐言的新计划,到了那时,凯恩之角是否存在都还是一个问题。 …… 大概三个小时后,德里奇终于大致浏览了一遍手头的文稿,就在他打算带回去再看一遍时,被沐言制止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拿给别人看。” 德里奇微愣,但紧接着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长长舒了口气。 …… 地下,茶茶还在进行水晶中枢与塞拉芙的通路连接核查工作,面前却冷不丁多了厚厚一沓资料。 少女吓得差点跳起来。 “这,这是什么?” “你的新工作,茶茶小姐。”沐言笑眯眯道。 第一百零五章 黄牛事业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6月30日,《比格纽斯》第33期发售。 距离特典发售那一期过去了3期,这期间虽然报纸销量仍然不变,可购买报纸的人群较之前却翻了足足一倍,甚至还出现了大批“代排党”…… 这一点非常有趣,不知道谁把“箱子靠人脸识别购买者”的消息放了出去,一天时间不到就谣传成了“必须本人完成后续购买才能领取新的特典”,一时间斥候科那些擅长伪装术的学生都成了香饽饽。 这也顺带导致,珈蓝人称“千面暴君”的福克斯老师的《伪装术精研》一时间人满为患,这位“暴君”也龙颜大悦,久违的露出了可怖笑容。 原谅他吧,福克斯老师因为学生疯狂翘课已经一年没笑过了,毕竟大部分斥候都是男的,在这个民风淳朴、异装癖尚不发达的年代,直男们对化妆本身就带着偏见。 除了这群人,一些本就掌握了基础的乔装手段,能将面庞变成其他人的学生也多了比不菲的收入——前提是他们能化妆成同性前去代为排队,并成功购买到当期报纸。 这项产业逐渐扩大,据说一份原价仅1金币的报纸,雇佣费最高可达几十,不禁让人感叹这群贵族是真的有钱。 不过如此一来,《比格纽斯》也就渐渐成了“贵族”的消遣品,它的地位越来越特殊,流落到骑士学员手里的也越来越少。 甚至,这东西开始成为身份的象征,第一批拿到特典的贵族学员已经替他们的父母挣足了面子,毕竟贵族里讨论《霜与火之歌》的情节已经成为了一种茶余饭后的新潮消遣,如果有谁能在这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摊开一本特典,就里面埃里克的“后日谈”款款而谈,必然能收割一大批羡慕的眼光。 此外,“绝版”这个概念,也在慢慢深入人心。 其实这种饥饿营销在洛坎早有雏形,只是那些大都集中在奢侈品行业。比如图灵的百年老店勃兰-乔治尼每几年都会推出一次“纪念版”的限定服装,或是名家“退隐江湖”前的最后作品,这些往往被作为珍贵物拍卖,扎老师就是其忠实客户。 但这东西一来少,二来太过尖端,对中下层人士而言只有敬畏,而不能燃起购买欲望。 毕竟他们知道自己压根就买不起。 但现在不一样,一份报纸仅一枚金币,连续购买三十期,就能附送一本在贵族看来都是稀罕物的“绝版”纪念册,这其中的性价比可太高了!如果一开始就有心,花30枚金币就能收获贵族们艳羡的眼光,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吗? 更何况那本特典里还说了,后续依旧会如此推出富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来回馈读者,如此一来怎么能不支持? 于是连不怎么热衷的人也掺和了进来,逐渐形成一个规模不小的市场。 这可就苦了德列斯,他只是个普通的读者,热爱着这个故事,但现在他的购买难度也成几何倍数增长。 这天看着前面遥遥无期的队,德列斯琢磨要不要翘了第一堂课来排队……但转念一想,上课时那口箱子也会闭合,自己还真是有些魔怔了。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德列斯转身,看到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你是……费洛?” 那天之后,经人提醒他才意识到与自己相谈甚欢的费洛就是三皇子殿下,有些惊讶的同时也觉得颇为有趣——同为斥候科的学员,他竟然是第一次见对方,两人大概率是你方翘罢我方翘,因此竟没几次打过照面。 “不不不,是我呀!”那人搓了搓脸,瞬间变了样子。 “戴斯蒙?” 来人正是韦德大人的儿子,也是两年前从斥候科毕业的戴斯蒙。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还保留着学籍,随时可以返回学院。 德列斯顿时反应过来。 “你替他来排队?” “没错,费洛殿下要陪我们的国王陛下去狩猎,特意嘱咐我来的。”戴斯蒙又搓了搓脸,变了回去。 他伸长脖子看了眼前面的队伍,心有余悸道:“乖乖,这东西这么抢手?我以前只在情报里见到过……我还以为那是夸大其词了。” “那位大人……还是这么关注沐言先生?” 德列斯脑海中浮现起那个蓝皮矮子的身影,表情有些复杂。 “可不是么,每次提到沐言时都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两人以前结下什么仇怨……”戴斯蒙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所以这报纸还是能买就买吧,毕竟它随时有可能变成最后一期。” 德列斯微愣,但立即下意识地驳斥:“不!它会一直办下去!” “你不会想做傻事吧,德列斯?”戴斯蒙被吓了一跳,他提醒道:“你亲眼见过那位大人的手段,你知道他有多么恐怖。我父亲私下告诉我,在六人议会或高塔发现了这件事,并主动出面干涉以前,整个珈蓝没有人可以制裁他,我父亲的眼光你总该信吧?你的那点小心思是在找死!” “你现在怎么说话跟科勒一样。” “因为他也这么教育过我。”戴斯蒙耸耸肩:“我觉得很有道理。他一直比我们聪明,也比我们强大,所以我相信他的判断。蚂蚁会知道巨龙多么可怕么?不会,但狮子知道。你我还都是卑微的蚂蚁,德列斯。” 德列斯默然不语,他突然无比痛恨自己的弱小。 看了眼长长的队伍,他突然没了心情,转身离去。 戴斯蒙望着他走远,突然拍了拍自己身后人的肩膀。 “嘿,哥们儿……” “怎么?”那人不耐烦地抬起头。 “你也是来代排的吧?”戴斯蒙伸手扯下他的面具,动作飞快,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恢复本来面目。 “还真是蹩脚的伪装术,你真该被福克斯老师骂上半个钟头……”戴斯蒙摇头不已。 “你,你干什么!?” “跟你商量个生意,”戴斯蒙微笑道,拿出材料,三两下捏出一张德列斯的脸,直接摁在对方脸上,不容置喙。 “喂,你……” 那人起初还挣扎,但感觉到腰间不知何时抵着一件锐物后就不再抗拒,转而变得服服帖帖。 敢在校园里这么明目张胆的动刀子,要么是疯了要么是有所依仗,无论哪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很好,识时务的家伙,我给你双倍佣金。”戴斯蒙笑道。 …… …… 整个第一堂课德列斯都有些魂不守舍,他脑海中回荡着戴斯蒙的话语,以及自己和沐言认识以来的种种事。 首先自然是那天在郊外沐言救了他的一幕,那天他的身影无比高大…… ——当然,也就那一次,后来这个高大的身影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捡都捡不起来。 然后,是那场听证会上,对方铿锵有力、直达人心深处的话语……那次的背影压根谈不上高大,在德列斯看来他离自己很远…… 明明是个年纪相仿的家伙,目光却如年长者一般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再然后,就是他一次又一次算计自己时眉飞色舞的表情,以及那让人恨得牙痒却不能拿他怎样的自信微笑…… 那是一个神奇的人。 他很笃定这一点。 他也越来越觉得,自从对方来到珈蓝以后,自己身边正在发生某些改变…… 一种难以察觉……但又让人觉得愉快、舒适的改变。 最起码,珈蓝不像以前那么死气沉沉,充满绝望和压抑了…… 似乎这一滩泥沼里涌现出了一丝汩汩流动的清泉,正在艰难但执着地冲刷着周围的污秽和积腐。 因为这个过程太过缓慢,以至于过了这么久他都没发现,只有真正回首望过去,以月为单位细数周遭的变化时,才会发出一句感慨, “哦,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变了这么多了。” 他毫不怀疑,长此以往,珈蓝的未来一定会和他原本想的不一样! 那会是一个光明的未来,就如那本特典的封面所画,黑暗终将被黎明驱散。 所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他明知道有一个潜在的威胁在针对沐言,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恨不得自己压根不知道这一切,毕竟他为了那该死的、廉价的正义感犯了多少错,每一桩错误都如一道疤痕,深深刻在他的躯体上,烙在心上,时刻警醒着他不要再这么无趣,不要再这么冒失。 你本可以活得自私一些,舒坦一些,德列斯,你本就是这样的人。 他在心中默念。 不要去想这些,那会让你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仔细想想,在去白岩矿场之前,你盘算的十分到位,还无比幸运的从巨龙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可然后呢? 为了拯救那该死的“多数人”,你被两头怪物追着跑,险些没了小命。 哪怕后来不知道通过何种方式安全回到了珈蓝,可你还没来得及感慨劫后余生,就被元素高塔的人拉去检查,后来还因此与汉斯结怨,又弄丢了工作…… 还有尤金。 那本就是个要命的圈套,自诩精明的你还是去了。不仅如此,还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何必呢? 那天还想得不够充分吗?后来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如果不是沐言,那天的下场…… 该死,又是沐言…… 又是他? 怎么又是他! 怎么老绕不开他,怎么什么麻烦都有这个人…… 德列斯苦恼地揪着头发,他从没这么纠结过。 直到第二堂课结束,他脑海里的思绪始终如一团乱麻,终于,不堪重负的德列斯打算趴在课桌上小憩一会儿,突然被一伙人围上了。 是那个叫鲍勃的白净胖子——听证会上第二个站起来,又在后来带头蹭他报纸的那家伙。 “嘿,德列斯!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他看起来兴奋不已。 第一百零六章 真正的大新闻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说起来鲍勃这群人也已经好久没蹭他的报纸看了,他们五六个人似乎也觉得长此以往不好意思,干脆组团买报纸,每人一期,平均下来每天也就不到20银币。 以前他们每次只用派一个人去排队,可现在竞争激烈,要五个人一起上才行。 “没看,发生了什么?”德列斯问。 “不应该啊你!今天可是劲爆消息啊!特典里提到的大新闻!”鲍勃兴奋的脸上的肥肉都一抖一抖,把报纸拍在他面前。 德列斯摊开报纸,惊讶地发现,这次竟然破天荒停载了《霜与火之歌》,所有版面都拿来介绍一个叫“塞拉芙”的地方。 看位置,在法师角斗场对面,也就是他们熟悉的校场左手边。 可那儿不一直都是一栋废弃建筑吗,什么时候被改造成了这样…… 报纸上对这个新建筑进行了解释,说它是一栋功能比校场还要多样化的新技术产物,在里面除了能完成各式各样的训练,还能收获一段精彩的冒险经历。 除此以外,塞拉芙还会根据参与活动的学员的表现为其打分,绘制排行榜单,每个月名列榜单前列的选手都会获得一笔不菲的奖励。 那么既然有奖励,塞拉芙的体验就必然不是免费的了,不过在开业第一天,每个学员都能获得12小时的免费体验时间。 德列斯看得有些发愣,这玩意儿乍一听,和铜火巷那群打黑拳的差不多,但这里却并非人与人的对抗,而是对抗环境。 怎么对抗环境?打靶?稻草人?木桩?这些东西能分出什么高低? 难不成…… “难道说……某种幻术?”德列斯抬头问。 “接着往下看!下面有解释!” 他接着看下去。 塞拉芙主体分为四个部分,前三者分别为‘训练场’,‘竞技场’和‘地下城’,第四个则是专门为法师开放的场所:‘魔枢’。 四个场所每种都有独立的榜单,奖励各不相同,但每个榜单的第一名每月都能获得至少1000金币,以及对应项目该月总收入的一部分。 也就是最原始的“奖金池”模式。 比如某位天才法师在训练场达到了积分第一,这个月训练场的总收入为一万枚金币,那他就能在月底得到1000+150总计1150枚金币,不过看这1金币/小时的价格,塞拉芙单个项目每月的收入怎么也不可能止步一万。 人数方面,训练场和竞技场都为单人模式,前者与战斗科学员的技能训练类似,分门别类的考量速度、耐力、技巧等项目。而后者,就是一对一直面魔兽的生死战。 至于“地下城”,人数要求是弹性的,学员可以自行组建1-40人的队伍,参考佣兵的任务流程,首先接受任务,接着前往某处完成任务,此期间经历的冒险难度也会视人数会发生线性变化,最后视任务完成情况为团队打分。 以上是结构介绍,在真正的体验环节上,三者又各不相同。 报纸上提到了两种体验方式,分别为“虚拟现实模式”与“完全浸入模式”。 对早就熟悉AR+VR以及沉浸式体验的地球人而言这自然不是什么新名词,可对洛坎土著们来说,这简直比道恩教授的《克拉曼艺术简史》还要复杂,这些字符拆开来他们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完全懵逼。 幸好,沐言给出的解释颇为接地气。 他说所谓“虚拟现实模式”即是与“幻影生物”战斗,但塞拉芙里的幻影生物却比常理的更为精致,更为聪明,也就是攻击欲望更加强烈,因此会造成实质性伤害。 所幸,因为生成这种生物的阵式十分精妙,魔兽在造成致命、致残伤以前会自动消失,当然学员也会因此被判负,个别喜欢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选手可要注意了。 而“完全浸入模式”则类似于体验幻术,区别在于学员所进入的世界与自身记忆、经历无关,是第三方早就设定好的。这种体验就好比学员突然闯入了一场歌剧,而台上的演员并不会因此罢演,反而会根据闯入者的行为和动作上演全新的剧情。 其中训练场仅有“虚拟现实模式”,学员不会陷入沉睡、休眠,消耗真实体力。竞技场则两种兼有,“完全浸入模式”作为怪物预览和热身,表现不计入积分,学员做好充分准备后则可进行“虚拟现实模式”,通过实打实的战斗消灭对手,获得积分。 而“地下城”则只具有“完全浸入模式”。 …… 一系列解释看完,虽然看得云里雾里,但德列斯迅速反应过来。 这绝对是一次大手笔。 而且这是一项全新的,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活动,难怪要在《比格纽斯》这么重要的报纸上详细介绍,甚至挤占了《霜与火之歌》的版面。 一路往下,末尾处还有一行无比醒目的大字 “7月伊始,塞拉芙恭候诸位!” 背后是不断跳动的倒计时。 就在明天!? “还有,还有小字解释!”鲍勃指着一行字: “‘6月30日下午第一堂课结束后,幽月工坊暨《比格纽斯》创办者将于威斯冬大礼堂召开塞拉芙的宣讲会,届时会有塞拉芙第一视角体验流程与详细解说,敬请期待’,你说这个神秘人物到底会是谁呢?” 德列斯笑了笑,直到今天这位沐言老师仍然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至于宣讲会是东西……他大概能够理解,是对这个大新闻的进一步解释,以及进一步造势。 但他现在没工夫思考这些,德列斯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 “没买今天的报纸,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 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扔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人。 …… …… 因为这份真正的大新闻,整个校园都陷入了沸腾! 对学员们来说,新名词的冲击,新玩意儿的问世不亚于新国王继位带来的新鲜感,更何况珈蓝已经好久没发生过这样的大事了——对年轻人而言是这样的,他们已经好久没感受过这种过年一样的气氛了。 不过这可是苦了老师们。不少导师发现自己的学生自从看了眼那份报纸,接着乱哄哄地讨论了整个课间以后,心思压根收不回来。下课的魔法钟声一旦响起,教室就会瞬间变成热闹的集市,他们争相讨论着自己都听不懂的名词…… 但也有人能听懂,比如菲利普老师。 负责《地志学》的菲利普老师自从那节课后,就仿佛突然开了窍,掌握了一种全新的上课技巧,那就是从报纸入手,从故事入手,每次开课前都先和学生们讨论讨论《霜与火之歌》的剧情发展,接着将话题巧妙的引导到书本上来。 这样一来,不仅抓住了学生的注意力,还能提高他们参与讨论的积极性,可谓一举两得。 这才是上课嘛,以前那都是什么…… 而且对菲利普而言,这一系列行为可算不上故意做作,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极为资深的“霜学家”。 同时作为资深老斥候,他的速度极快,是导师中少有的能在上课钟声彻底消失前从报亭跑回教室,从而不耽误上课的人。 因此尽管没能拿到特典,可他也一起不落的买了22期报纸。 一群私交甚好的导师们私下讨论剧情时,他往往是最具底气的那个。能让自己最喜欢的事和工作结合在一起,这对菲利普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当别的老师们在头疼“这群小鬼在叽里呱啦什么东西”时,他已经在梳理思路,准备说辞了。 同样和往常一样的是,他的学生们一上课就齐刷刷盯着导师,期待他能对报纸上的内容作出解释。 上课的钟声想起,菲利普却没半点反应,直到学生来提醒,才从沉思中醒来。 “抱歉,我思考得太投入了。”他拍拍脑袋,微笑道:“不过——我觉得你们应该和我一样,毕竟这些东西太——震——撼——了。我根本无法停止思考它们的具体样子,老实说我现在就想下课,然后期待下午的宣讲会和明天早点到来……”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 “然而我不能。”菲利普故作失落的撇撇嘴,“这个教师位子可是威廉校长为了照顾我们这些退伍老兵而留的,我这样未免太不尊重别人了点,尤其是不尊重你们。” 顿了顿,他接着道:“但这不代表我会毫无作为,毕竟即使在阴影脚步那阵子,我也是最不守规矩的刺头儿。我决定暂时取消这堂课,这算我欠你们的,现在距离下午的宣讲会还有4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那个神秘的幽月工坊主人正在准备现场。 “如果你们同意,我们就此分成两队,一队去给全班准备午餐,另一队则放弃午休时间,用我教你们的技巧去威斯冬礼堂查探情况。假如一切如我预料的那样,我们就全员出发,抢先占据有利地形。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不仅能在宽敞的礼堂里补上这堂课,更能提前一睹这位神秘人士的风采。 “所以,你们怎么看?” 教室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学生们各个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自己的“胆大”在这位老师面前不值一提…… 这才是真正的刺头儿啊…… 但紧接着,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差点将屋顶都掀飞了。 在他们眼里,菲利普老师似乎更帅了。 “但是,我的学生们——”菲利普挥手示意安静。 “首先,我们要安静。毫无疑问,这是一次违规,而且很严重。因此我们必须像藏在牧伊巨像里的因普尔人一样——你们谁要是不知道这个典故,可以打开今天的讲义看一眼,有关曼巴古城的特殊地貌……总之,最坏结果是我丢了工作,你们换了老师,当然最好也得背个处分——不过我不在乎,在漫长的教学生涯里,我从未像这两个月一样感受过如此多的快乐,所以我觉得这次冒险很值得。” “那么,我们安静地出发吧,就像藏身在牧伊巨像里的因普尔人。” 话音落下,学生们突然默不作声的站起,接着齐刷刷冲他鞠了一躬。 这次轮到菲利普愣住了。 这位老兵呆呆站立几秒,突然鼻头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退伍后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探究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老师和学生之间需要什么关系来维持?作为一名导师,他在珈蓝的付出到底收获了什么? 眼前的这一幕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尊敬与信任。 一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出教室,个别来自魔法科的学员甚至为略显吃力的同学加持了「轻身术」,确保他们这群人脚下无声。 人流踏出教学楼之后就兵分两路,一路躲进阴暗处,分出几个腿脚麻利的前往威斯冬大礼堂打探情况,另一路则前往学生餐厅。 …… 大礼堂里,高文正在布置会场。 这也是珈蓝这么多年来除了开学季和期中夏休之外头一次再度使用威斯冬大礼堂。 说是布置,其实需要他装饰的也没多少东西。而且这间大礼堂在珈蓝历代校长的手下已经渐渐脱离了“建筑”这一概念,转而成为某种被固化的“领域”。 说威斯冬大礼堂是一件庞大的“道具”都不为过。 但凡坐在礼堂里,无论远近,舞台都在观众的正前方,加上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扩音结界,声音也仿佛耳边的呢喃,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个可容纳数万人的“单人独享立体声IMAX2D影院”,可谓尽显奢华。 但话虽这么说,距离主舞台总归有个远近,主持人的目光扫下来,神交最多的终究是前排那群人。 “也不知道这次会来多少人……”高文自言自语道,“应该会很多吧……” 毕竟沐言鼓捣出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他作为内测人员体验过后都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 想到这个,他顿时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年轻了几岁,最近妻子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他从未感受到如此幸福。 突然,一阵略微压抑的脚步声传来,高文抬头,看到入口处涌入一大票学生。 什么情况? 距离开始明明还有至少三个小时,这个点学生不应该都在上课吗? 这算什么?集体翘课? 就在他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否该将这一情况汇报给威廉校长时,一名消瘦的男人突然上前。 “高文团长?” “兔子菲力?” “果然是你!拐跑了泰莎的团长大人!” “哈,你小子!” 两人相视而笑,紧紧拥抱在一起。 原来菲利普曾是高文佣兵团里的一员,作为一个出色的斥候,他的速度那是出了名的快,因而被称为短耳兔。两人分隔多年,没想到再次见面竟会是在珈蓝。 “所以你们这是……”高文随即问。 “我们来提前占座位。”菲利普冲他眨眨眼:“团长大人,可不要说出去哦。” 第一百零七章 宣讲会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德列斯最终还是没能买到报纸。 他赶到报亭时,刚好看到关上的门,就和往日那样 ——只是今时的心情全然不同于往日。 真是该死! 德列斯愤愤一拳锤在旁边的树上,冷不丁触发了绿植的防护结界,要不是他闪得快,至少要被弹飞出去十来米远。 躲过结界的反击,德列斯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也是时候该改改这情绪化的老毛病了。 没等他迈开步子,上课钟声已然敲响,德列斯暗道一声糟糕,下堂课可是菲利普老师的,不能出事,连忙加快了脚步。 可等他急匆匆赶到教学楼,突然瞥见阴影里钻出一大堆人,悄无声息地向西进发。 往西? 他们要干什么? 德列斯下意识躲起来,顺着这群人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远处熟悉的信号光。 穿透力极强的闪光有规律的明灭三次,这代表“前方通畅无阻,可以前行”。 这……不是上个礼拜菲利普老师刚讲过的吗? 德列斯带着浓浓的疑惑溜回教室,寄希望于自己的潜行术能躲过菲利普的查探,可当他猫着腰就进入教室时,才发现教室已然人去楼空。 他豁然明白了只是怎么一回事,感情那群神神秘秘的家伙是在集体翘课?? 这也……太大胆了吧? …… 等德列斯赶到威斯冬大礼堂时,带饭的学员已经顺利返回。他趁别人不注意,混进人堆里,随便挑了个位置,也没人发现他。 更幸运的是,原本去带饭的学员恰好多了一位,他竟然还顺利蹭了顿午饭。 礼堂中飘扬了大概半个小时饭香后,学生们集体翘课的激动心情逐渐平复,见状菲利普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补上了这堂缺失的课。 在威斯冬大礼堂讲课几乎是每个正牌导师的毕生梦想,可菲利普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虽然这个过程有些滑稽,但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有趣的经历了。 这堂课讲得是因普尔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智取曼巴城的故事,属于《地志学》里为数不多的精彩章节。而菲利普本人就曾在人迹罕至的曼巴古城待过七天七夜,对那儿的地质风貌颇为熟悉,讲起来更是让学生身临其境,大呼过瘾。 因为今天这份特殊的经历,学生们的感受也有些不一般。 若干年后,再度回想起这一天的经历,这一天的人和事,或许他们也会不胜唏嘘吧。 …… 随着时间推移,抵达大礼堂的人越来越多,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座位竟隐隐有被填满的趋势。 起初这些赶早的学员都以为自己会是第一批造访者,可真正看清前面这么黑压压一片后无一例外被吓了一跳,这其中就包括戴斯蒙。 作为已经毕业的学员,他替费洛买好报纸后出去溜达了一圈,踩着下课时间赶了过来,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可没想到还是被一大票人捷足先登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熟人。 他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德列斯旁边。 “嘿!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德列斯接过东西,愣了一瞬。 “报,报纸?” “没错,你是不是后悔了?没关系,我戴斯蒙专卖后悔药。” 这家伙把胸膛拍得梆梆响。 德列斯有些感动,见他这副样子,笑着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可能是弥娅还在眷顾我,特意让我占了这个不明所以的座位,专门等你过来。” “那当然,你可是从白岩矿场或者回来的救世主德列斯呢!”戴斯蒙笑道。 两人没聊多久,会场就因为人数饱和迎来新一轮的喧闹,威廉校长不得不亲自出现在舞台上主持秩序。 “啧啧,威廉校长主持秩序,这家伙还真是来头不小。”戴斯蒙感慨道。 他口中的自然是沐言。别人不知道这份报纸和塞拉芙的由来,作为阴影脚步的一员,他可是一清二楚。 “所以这份报纸会一直办下去,沐言老师也不会有事。”德列斯道,声音饱含坚定。 戴斯蒙撇撇嘴,他觉得德列斯多半是魔怔了。 半个小时后,象征第一堂课结束的钟声响起,又过了十分钟,最后一批学员匆忙挤进来,至此威斯冬大礼堂坐得满满当当,上座率比开学那天还要高。 看到这一幕威廉校长也有些无语,甚至懒得致辞,就直接把舞台让给了沐言。 于是当沐言代替校长出现在讲台上时,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这个什么会竟然不是校长大人主办的?” “这个人……有些眼熟啊?” “沐言老师,那是沐言老师啊!道恩教授的助教,不过好阵子没见他了……” “嗯……我父亲说,一个月前,他参加了国王陛下的生日晚宴……不过在那之后他就没露过面。” “难道说幽月工坊和《比格纽斯》都是他的主意?” “或许他只是作为主持人呢……” 一时间台下众说纷纭,但学生们大都屏息凝神,期待地望着沐言。 毕竟距离沐言上一次公开讲话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而那次听证会也让他们印象颇为深刻。 再加上道恩教授这个学期初的那番演讲,在学生心中沐言就和“搞事”划上了等号,有他出现的地方一定有热闹看。 “诸位,好久不见呐。” 沐言温声道,声音在扩音法阵下传到每个人耳边,听起来很舒服。 历来在上面讲话的无不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很少有人如此亲切,仿佛在和友人打招呼一般。 “我上一次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讲话,还是在三个月前。不瞒你们说,后来我细细回味了那天的说辞,发现自己毕竟年少轻狂,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为此道恩教授也在私下严厉批评了我,借这个机会,我在这里向每一位被我伤害过的同学道个歉。” 说完他深鞠一躬。 台下的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倒是不少原本对他的出现投以冷眼的贵族却逐渐缓和了表情。 短暂的停顿后,沐言再度开口: “或许你们中有人知道,自一个月前我在国王陛下的生日晚宴上露过面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就连助教任务都委托给了其他人——但愿那小子没被道恩教授骂个狗血淋头——总之,我的确消失了一段时间。 “那么,我在忙什么呢?”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就像地球上某家水果公司一年一度的发布会一样,沐言身后的魔法光屏突然变成纯黑色背景,边缘是白色弧光,看起来宛如月食,既神秘又诡异。 同时两行大字伴随着幽月工坊的logo出现在光幕上。 “肉体限制了你的灵魂, ——但我们可以解放它。” “毫无疑问,这是个很唬人的标题。但是请放心,我不是那些触碰禁忌的邪恶死灵法师。” 此话一出,台下哄笑。 是的呢,死灵法师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来到珈蓝,站在威斯冬大礼堂的讲台上,还这样款款而谈…… 此时两个坐在后排的老法师忍不住同时在心里笑骂了句“厚颜无耻的家伙”。 其实连沐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在别人看来这是礼貌的微笑。 “而且,接下来要讲的东西也并非我的原创,我只是将前人的成果总结了起来。可以说,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或许有人好奇,几个月前,报纸上的‘神秘大奖’去了哪儿——既然它被捐给了珈蓝,那么就应该有所表示……是的,的确该有所表示,现在就是它登场的时刻。” “啪” 又一个响指。 光幕上突然出现了一间暗室,但看不到四周的墙壁,背景宛如夏夜的星空般深邃浩渺。 阿玛瑟正持剑站在暗室中央,银发无风自动,侧脸的线条像是雕塑家精雕细琢的一样完美。 突然,远处的星辰突然扯着长长的尾巴,带着破空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锵” 长剑出鞘,随着阿玛瑟迅捷如风的动作,一颗接一颗流星被他劈成两半,化作齑粉消失在空气中。 但这并不是结束,随着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流星被劈碎,越来越多的星辰加入战局,终于,弧光与幻尘交织成一片星河,宛如倾泻的洪水般朝他倾倒过来。 与此同时,阿玛瑟的剑也舞得密不透风,银色的剑光宛如一面屏障,与光团碰撞在一起,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 最终,这一切在炫目到极致的光中落幕。 滴滴滴滴 “完美通关!得分:100!” 一道软软糯糯的女声传出,紧接着响起戏剧《胜利的号角》中主角团队胜利时震撼人心的音乐。 接着图像消失,光幕重归一片漆黑。 “如你们所见,这是剑士系的训练室,这样一来你们或许能更深刻地理解它的名字——当然,阿银先生体验的是最高难度。”沐言笑眯眯道,声音将原本呆滞的学生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还没等他们完全回过神,画面又突然一闪。 主角依旧是阿玛瑟,但场地从暗室换成了野外。 葱郁的白杨林里,传出阵阵鸟叫,笔挺的杨树如标枪般矗立着,灰白色树干宛如油漆脱落的墙皮一样斑驳,阳光透过树荫投在地上,影子零碎。 已经有眼尖的学生认出了这是灰谷的标志性景色。 阿玛瑟依旧站得笔直,这时他身后一坨蛰伏已久的烂泥突然腾空而起,像一只破布口袋,眼看着就要将他完全罩进去! “腐,腐血狴?” 台下的学生惊呼。 腐血狴张开血盆大口,恶臭的粘膜一层层盘剥开来,宛如透明一般,胃壁上青褐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然而精灵不慌不忙地转身,只见银光一闪,长剑尖端划出一道弧线向上抬起。 只一击,银色剑气缓缓推出,接着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扑塌” 两瓣烂泥落地,迅速融汇成一滩,这一幕无比逼真,巨大的屏幕仿佛将臭味都投射了出来,还伴随着浆液流过腐烂树叶的叽咕声…… 学员们再次陷入震惊,张着嘴巴,一个个呆呆望着光幕。 沐言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如你们所见,这一切都发生在校场左手边的塞拉芙里,我保证,阿银先生经历的是如此,你们去了,经历的也会是这样子——但是我不建议你们一上来就选择腐血狴,这种魔兽可是出了名的难对付,而且即便阵式有保护,你们也难免留下心理阴影。” 说完,他暂且闭口,留给学生们回味的余地。 台下经过几秒停滞后才轰的炸开了锅,学员们议论纷纷,但大都惊讶地语无伦次。 “你见过腐血狴,你知道那是真是假。”戴斯蒙问道。 德列斯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我很确信那是真的。那种恐怖的魔兽……就如刚才那样,除了臭味,它们在地上就是一滩烂泥,根本无法被发现——可灰谷的白杨林里布满沼泽,四处都是臭味,不是常年跟这群畜生打交道的老猎手根本没法提防它们。我曾亲眼看着一个鎏金剑士被它包住脑袋,两秒不到就消化成了无头尸体……” “这么说来,那位阿银先生……” “很强。”德列斯笃定道,又补了句:“非常强,很有可能是领域剑士。” 领域剑士也打不过那个蓝皮矮子,戴斯蒙在心里腹诽。 但他的想法也稍稍变化了,毕竟……塞拉芙看起来是个很有趣的地方。 但愿那个叫沐言的家伙能多活几天。 …… 等这股新奇发酵得差不多了,沐言才双手虚压。 “安静,诸位,这还只是一小部分,用我们的话来,是‘冰山一角’。”他笑道。 “以上都是‘虚拟现实增强’模式,而我们所说的‘完全浸入模式’则尚未提及。它涉及心灵魔法,当你沉浸在幻术中时,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美妙。这个作为惊喜留给诸位。 “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即便身处幻境,你也能使用自己的身体来积累经验,并且不会造成任何肉体上的负担。换句话说,竞技场之所以具备两种模式,就是为了更高效的节省时间,诸位完全可以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战斗后再来实战——毕竟大家的体力是有限的。 “至于‘地下城’……那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也是我们倾注了最多心血,最多热情和信念在其中的全新领域——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试想一下,在不远的将来,你或许有机会踏上真正的维斯特洛,前往金斯兰德,抚摸铁王座,又或是前往北境,一睹凛冬城的风采。甚至可以去守夜人守护的绝境长城,说不定你还有机会和提利昂一起站在长城往下撒一泡尿呢……” 台下这次罕见地没有发笑,一双双眼睛里写满的都是期待和跃跃欲试。 “很好,”沐言微笑道:“那么在这个基础上,还有一个关于价格的好消息要告诉诸位。 “或许有人觉得1金币/小时的价格过于昂贵,或许还有人开始质疑我的动机——没错,我的目的中必然有一部分是奔着钱去的,没有钱《比格纽斯》就无法办下去,埃里克先生也不会继续提供美好的故事给我,更何况塞拉芙每天都会吞掉数以万艾尔的魔力。 “所以说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相信诸位都理解这句话。 “但是,诸位,凡事总有一个‘但是’。赚钱只是过程,而非最终目的。我做不到凯恩之角那样纯粹,你们懂得,前不久我和他们起了点纠纷,报纸上也写了大致过程,事实上当时带来纠纷的就是你们如今看到的这项技术。 “毫无疑问,这是只会下金蛋的鸡,凯恩之角的人想一口气买走它,接着把它的蛋包装起来,卖出更高、更好的价钱——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目的,说一千道一万,最终都会归结到金币。但我不一样,我虽然也卖这只鸡的金蛋,可我赚够鸡饲料的钱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我和威廉校长沟通过,他会给我一份名册,上面有你们每个人这一年来的表现。这其中但凡无任何违规记录,表现良好,并且成绩优秀的学员每个月都将获得免费体验的机会——每个月最高可以获得50个小时的体验时间。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你做一名‘优秀的’、‘守规矩的’学生——当然,是我们所定义的‘优秀’,而非部分人私下制定的标准。只要你这样做,塞拉芙对你而言几乎就是免费开放的。 “而且,这个名额没有上限,我很期待你们所有人都能免费进入塞拉芙的那天。” 沐言放眼望过去,这些学员里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目光坚定,还有人逐渐从迷茫中找到了自我。 很好,他在心中默念。 “正如我在一开始所说的那句话,‘肉体限制了你的灵魂,而我们将解放它。’我们东方还有一句古话,叫做‘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意思是不出去看看,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但是,比起无知,我更不希望诸位在复杂的环境中丢掉性命,毕竟你们都是珈蓝的未来,甚至是牧马平原的未来。 “所以,无论是竞技场还是地下城,我的最终目的都是想要告诉诸位这个世界是多么危险,多么残酷,以及我们此时所处的安宁是多么来之不易。所以希望诸位在躁动的热血平息之时,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而非单纯对金钱的斤斤计较。 “以上,就是本次宣讲会的全部内容,塞拉芙会在明天为每个人提供12小时的免费试玩时间,但是,我已经知晓了你们每个人明天的课程表,但凡有在非自由时间内试图用铭牌通过结界的都将丧失资格。并且,未来24小时内无法进入其中。” 沐言微笑着讲完这些,末了又补充道:“哦对了,塞拉芙的建筑采用了空间法术的折叠技术,这一点在斯贝克教授的《吃不完的千层饼》一书中有介绍。因此无需诸位排队,诸位大可放心。 “最后,我很期待明天诸位的表现,再会。” 第一百零八章 游戏初体验(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7月的第一天,是足以被载入珈蓝史册的一天。 珈蓝学院的学生们,没有经历雅达利2600,没有经历任天堂的红白机,没有经历索尼的PlayStation系列,一口气跨越N个游戏世代,直接来到了地球上2077年的水准。 而身为玩家的他们,却还是一群听到“竞技场”和“地下城”都觉得新奇的稚嫩菜鸟…… 从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揠苗助长”。但换个思路,这又何尝不是一出生就呆在终点线上的荣幸呢? 毕竟对他们而言,一上手就是最优秀的游戏体验,这已经称得上是玩家所能获得乐趣的极致了,足以让每个人为之疯狂。 德列斯就是其中之一。 他首先体验了训练场。 正如光屏上演示的那样,剑士系的训练场主要考验剑士挥剑的速度、力道以及小范围的规避能力,而斥候科的他大都是有关隐匿、潜入和远距离奔袭的训练。 比如有一个让他投入了大量精力的环节,就是潜入一座四面围起高墙的封闭城市吉尔尼斯。他要从护城河的另一边潜水靠近排水管,顶着奇臭无比的污水钻进高墙内,接着一路避开嗅觉灵敏的猎犬和隐藏在暗处的苍白之牙,还要提防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狼人哨兵,最终抵达城堡中心,一刀捅死庭院里不断振翅的枭兽。 在这项惊心动魄的任务中,他先后被发现了十四次,等同于被迫SL了十四次,期间听到无数声“您已被发现”——尽管那个女声很好听,可现在德列斯一回想起那道声音就浑身发抖,下意识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光这项历时四小时的潜入任务就消耗了他的一大半体力,略微休息片刻,他决定再试试剑士系的训练。 与宣讲会上看到的一样,漫天飞舞的流星向他涌来,但因为难度被限定在黑铁段位,因此比起阿玛瑟那铺天盖地宛如幕帘的星云,他的压力小了何止数倍。 但即便如此,德列斯还是费了老大的劲才艰难活下来,大概是因为匕首太短了,没法像长剑那样舞得密不透风。 除了这些,训练场还有很多颇具趣味的人性化设置,比如德列斯尝试着将流星换成水果后,顿时被逗乐了。 漫天飞舞的星辰被奇异果、青葡、甜瓜等水果代替,随着水果一个个被他剖开,五颜六色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而且暗室的背景也换成了静谧森林和茫茫多的猴子——后者正是发射水果的元凶! 原本的游戏体验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可在这种趣味的加持下,德列斯竟全然没察觉时间的流逝,直到体力完全耗尽才在一众猴子的讥笑声中被砸得满身都是果肉碎屑。 最后,他的体力消耗殆尽,关闭这一切,看着身上明明带着果香和清凉触感的汁水骤然消失,感觉无比神奇。 “您的最终得分:81.2分!” 依旧是那个糯糯的声音,德列斯不由得浑身一抖,差点就站了起来。 “呼——” 长舒一口气,他有些哭笑不得,反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神经过敏的厉害。 “请问是否要公开数据?” 那个声音又问。 德列斯微愣,本来下意识的要选择隐藏,可突然想到了排行榜和奖励…… “如果我选择隐藏,还能参与排行吗?” “抱歉呢,不能。” 果然吗…… 德列斯暗道,最后咬咬牙。 “那我公开。” “您可以使用真名或是化名上传积分。” “还能使用化名?”德列斯一惊,忙欣喜道:“那我使用化名!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让我仔细想一想……” ——半个小时后 “使用真名吧。”德列斯使劲薅着头发,他放弃了。 他委实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化名,还是用真名吧…… 该死,为什么起名字这么困难,当初我爹是怎么给我起的名字…… “您的成绩已上传,目前位列排行榜第114位,当前奖励为第三档:120枚金币。注:榜单非最终结果,随时可能波动,请您注意检查。” 德列斯点点头,他对这个结果没什么异议。 他的得分是综合了那次潜入行动,以及黑铁段位的剑术训练后得出的。 关于前者,他选择了夜级刺客的难度,折合为剑士等级至少在鎏金段位,放眼整个学院,能玩成这项任务的学员也屈指可数——戴斯蒙那家伙或许算一个,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 可他先后一共失败了十四次才成功,最终评分肯定会被拖累。 至于剑术训练,那就单纯是个玩笑了,看得出来最终评分时也没怎么算进去,总体而言这个得分还算合理。 而排名这东西,德列斯向来不怎么追求。他本就是个低调的人,加上没有太强的好胜心,随随便便就能得到这样不算低的分数反而超出了他的预期。 珈蓝学院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正是这种自知让他没有因为丰富的冒险经验而小瞧了任何人——今天的排名就是最好的佐证,如果那位阿银先生是领域剑士,以他为满分100,在他之上的一百多个家伙必然更接近这一分数,也就是更接近领域…… 换言之,又或者是接近白袍水准的法师,接近夜级的刺客…… 曾经叱咤校园的路西安或许有这个实力,但在他之后,有接班人跳出来了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所以这代表珈蓝出现人才断档了吗? 当然也没有。 路西安之所以出名一方面是因为高调,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属于“破格”的优秀。 而珈蓝其他真正有实力的天才自认达不到那个高度,也没工夫争着抢着平白无故的表现自己。 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真正证明自己的机会…… 似乎……就是眼下? 这么一想,德列斯突然有些热血沸腾起来,一贯低调的心态在这个排行榜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男人大都是好斗的,一定要争出个高下,只是平时的差距没有被量化,被数据化,因而看起来不那么明显……现在差距就赤裸裸的摆在面前,估计整个学院没几个人能把持得住吧? 恍惚间,他似乎理解塞拉芙诞生的意义了…… 静静休息片刻,感觉体力恢复了三成,德列斯又摇晃着站起身,他想试试自己的最强项,闪避技巧。 依旧是暗室,依旧是漆黑的背景板,但流星变成了光斑! 他很确信,这些东西只是一个个小点,伴随着“哒哒哒”的响声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蓝火,一个个橘色的光斑拉出一条条长线疾射过来,速度比箭矢快了何止数倍! 稍一不注意,德列斯左肩被光斑穿体而过,一簇血花绽放,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身体就被一股惯性带着向后倒去,紧接着无数光斑迎面而来。 该死! 德列斯顺势躺倒,右手撑在地上,仓促完成转身,翻滚到一块看似掩体的石头背后,从枪林弹雨中勉强幸存了下来。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耳边不止有清脆的“哒哒”声,还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和人类的惨叫与嘶吼,同时一股呛鼻的火药味钻入鼻腔,与他肩上的血腥气交织,味道格外铁血。 德列斯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突然回想起沐言说过的那句话。 “……即便阵式有保护,你们也难免留下心理阴影。” 所以说……斥候的心理阴影就是死在战场上吗? 这也太刺激了吧…… 这TM可是该死的战场啊! 牧马平原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过战争了? 而且就算是战场,这比法师「连发风刃」和「连环冰锥」还要密集的弹幕是怎么来的? 就算名满天下的精灵的箭术也没有牛逼到连抽箭搭弓都不需要的地步吧? 稍稍腹诽几句,德列斯叼着绷带娴熟地包扎好肩膀,探出脑袋看了眼“光矢”的来源。 可他刚探出脑袋,对面就是一梭子子弹扫了过来,德列斯慌忙缩了回去。 邪了门了! 狠狠啐了口,德列斯紧了紧匕首,开始在心里默数,直到子弹声消失,他才重新探出脑袋。 一秒 两秒 …… 五秒! “哒哒哒哒哒” 他猛然缩了回去,闭上眼睛。 如果不出意外,声音会持续十二秒。 果然,十二秒后,对方哑火。 几乎就在哑火的一瞬间,德列斯猛的翻过石头,如同一支利箭,直奔蓝火的位置而去。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他死死盯着那一处,眼前依稀还有余象残存。 他知道自己只有五秒时间,五秒一过,那头古怪的玩意儿又会冒着妖异的蓝火,射出一串威力奇大的光矢。 三秒…… 四秒…… 该死,来不及了…… 五秒一到,伴随着一道锁扣闭合的“咔哒”声,德列斯眼前又闪起妖异的蓝火。 他距离对方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就是天堑。 蓝火亮起的一瞬间,德列斯也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怪物。 那是一根蜂窝一样的圆筒物体,黝黑、粗大,随着每一次火光升腾都会伴随着有规律的声响。 他只来的看清这些,接着就被扑面而来的劲风射成了筛子。 但想象中的剧痛和冲击并未到来,当他踉跄着扑倒在地时,却发现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耳边回荡着图灵的《安魂曲》,那是为战死者奏响的哀乐。 “您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赞美弥娅吧……” “妈的真晦气……” 德列斯平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 同一时间,某个竞技场内。 塞缪尔冷眼瞧着面前的猿类魔兽,后者被藤蔓五花大绑,虽然拼命挣扎,可藤蔓还是如钢筋般狠狠勒紧它的肉里。 五级魔兽钢背赤面猿,活跃在焦黑石林一带,个别胆子大的甚至能翻过石林,去硫火荒原上和巨人抢食物吃…… 以塞缪尔拙劣的战斗技巧,自然无法束缚住这样强大的对手,他所依仗的是刚才化为灰烬的魔法卷轴。 不得不说,图雷公爵就是有钱,家中少爷连这种高射炮打蚊子的事都能做出来。 就算是本着佣兵委托去的人也不会用这么昂贵的魔法卷轴对付一只五级魔兽,毕竟两者的价值差了何止十倍……但塞缪尔不光用了,还丝毫没有觉得肉痛。 此外地上还落着一块石头,通讯石。 而塞缪尔之所以铁青着脸,就是因为数秒前他还在和巴里对话。 那场宣讲会他去了,不过从头至尾都冷眼瞧着沐言,尽管后者的话很具有煽动性,他也被那股热情感染——但塞缪尔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 即便父亲告诉过自己,那个叫沐言的年轻人近期可能有大动作,他依旧不相信。 这怎么会是真的呢? 这有悖常理! 从接触心灵法术的第一天起,老师就告诉他,幻术的本质是欺骗,欺骗你的视觉,欺骗你的听觉,甚至在道具的帮助下欺骗你的嗅觉和触觉…… 但它永远是假的。 只要你相信,它就是假的,这也是破解心灵法术的唯一要领。 他刚才用通讯石和巴里远程聊天时也是这么说的。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召唤出一只五级魔兽,一边挑衅的望着它,一边懒洋洋向巴里吹嘘着——后者还在禁闭期间,两人虽然看不顺眼对方,但在这件事上却始终处于统一战线,这样肆意嘲笑敌人的无知和痴心妄想自然是要同好友分享一下。 然后他就着了道。 赤面猿的身影一瞬间就消失在原地,身为法师的感知让塞缪尔下意识使用闪光术——这一他最为熟悉的法术。 感受到利爪靠近面颊的劲风,塞缪尔心里一慌,连石头都没拿稳。 就在他凭第六感躲过一击后,还没来得及扭头,这头赤面猿又嚎叫一声扑了过来! 无论是凄厉的叫声还是那张嘴里散发出的口臭,都让塞缪尔冷汗如瀑,他慌不择路的撕碎了卷轴,浑然不觉这只是“欺骗”。 直到铺天盖地的藤蔓将之缠绕起来,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冷汗湿透了衬衣和法袍,湿嗒嗒缠在后背上,让塞缪尔觉得非常不舒服。 他眯起眼睛,突然涌起一股后怕。 万一……这是一个阴谋……是那家伙用来除掉他们的计划……该怎么办?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威廉校长都同意了的事,怎么可能存在安全隐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普通的幻影兽根本没有这么强的威慑力和杀伤力,一般不被惊扰前不会主动攻击别人…… 要不……再试试?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轻念咒语,取消了藤蔓,同时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打算与对方盘旋一阵。 可事实证明,这与一头真的五级魔兽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他也高估了自己的身手。 几乎是一个瞬间,被激起了凶性的赤面猿就消失在原地。 塞缪尔只来得及感受到眼前一黑,劲风还未消失,周围就变了样子。 他从野外回到了黑漆漆的空间,眼前还漂浮着两个血淋淋的大字。 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大概能体会其中的嘲讽和揶揄之意。 “落命” 伴随着一阵低沉舒缓的《安魂曲》,糯糯的女声安慰着他道: “您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赞美弥娅吧……” 塞缪尔大口喘着粗气,冷汗从额头垂到下巴,让他看起来无比狼狈,完全失去了平素的翩翩风度。 刚才那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他也开始相信,这是真的了。 第一百零九章 游戏初体验(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训练室和竞技场都只有单人模式,适合德列斯这样独来独往的人。 而地下城则是为那些习惯成群结队出现的人们准备的。 这里面除了前呼后拥的贵族以外,还有部分真正的小团体。 就比如我们之前提到过的兄弟会。 有一件事沐言至今都不知道,即兄弟会的创始人实际上并非戴斯蒙·迈尔斯,而是他的熟人三皇子费洛殿下。 费洛之所以创建兄弟会,是为了在暗中积蓄力量,说得通俗一些,是他怕死,为了自保。 劳伦斯二世今年还不到六十岁,可以预见,在法师们的帮助下,他至少还能再活三十年。 这可不是一段短暂的时间,三十年足够一个刚落地的婴儿成为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当然也足够一个成年人两鬓染霜,年过半百。 虽然珈蓝帝国的继承人实际没有这个名头听上去那么唬人,但终究是一个庞大帝国的掌控者,光这份殊荣就足以让许多人失去理智,更别提三十年的漫长发酵期足以让不少人失去原本的耐心,又或是逐渐丧失人性。 费洛自然不是这其中一员,他甚至对那个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这番话说出去恐怕没一个人会信,扪心自问,他自己也不会。 费洛五岁那年,照顾他洗澡的女佣就计划将他溺死在浴池中。但费洛从小就有种独特的能力,能够察觉别人对自己的过分关注——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察觉沐言在晚宴上观察自己。 虽然不明白贴身女仆为什么要这样关注自己,但年幼的费洛本能的感觉不妙,便在进入浴室前悄悄攥了一块肥皂。 当女佣试图实施计划时,他在挣扎中把肥皂丢至对方脚下,让她摔倒,自己趁机跑出去呼救。 后来女佣被秘密处死,除了他因为着凉病了一个月以外,什么事也没发生,皇宫里甚至没有人知晓这件事,又或是知道的人都不在了。 这时费洛才明白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于是缺乏安全感的他从小就立志成为与阴影相伴的刺客。 他的思路很简单,这是除了法师以外离死亡最远的职业——作为皇子,他不需要以身涉险,并且最了解刺客的人也是刺客本身。 但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他想要掌控阴影脚步,为此他提前组建了一个名为兄弟会的组织,拉拢斥候科的尖子生,慢慢渗透自己的势力。 这其中就包括了韦德阁下的儿子戴斯蒙·迈尔斯。 最近他就和德列斯走得很近,其目的不言而喻。 但渐渐的,费洛似乎明白了一件事,即自己越是接触这家伙,就越清楚,这不是自己能招揽的人。 他是个善于动脑子,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见的人。而且最要命的是,这种人在某些时候会固执的恪守自己的信条,而非遵从别人的命令。 可他要的,是能臣服于自己的下属,而非这样一个略微麻烦的家伙,所以两人做朋友就够了。 至于另一个前不久接触过的家伙…… 沐言…… 说实话,到现在他都没有看透这是个怎样的人,只是接触得越多,就越觉得恐惧。 没错,是恐惧。 ——那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对方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而且他的来历就那样明明白白写在纸上,精彩的活像一本传奇……但他就是觉得不寒而栗,好像这些文字是被人精心编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什么…… 因此别说招揽,费洛甚至不愿与之深交。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没参加那场宣讲会,但经人转述全过程后竟对此颇为感兴趣,于是第一时间赶来,对训练场和竞技场分别浅尝辄止后,就带着自己的人进了地下城。 他很期待,这个耗费了沐言最大心血的产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咦?竟然还可以自由选择?” 费洛面前出现了三行虚浮的框体,从上往下依次是“夜色镇怨魂花”,“灼热矿井”,和“洛拉尼斯修道院”。 手指放在任何一个上面,背后都会出现地下城的大致介绍与难度,同时还有幽月工坊官方推荐的人数与预期积分奖励。 就比如“夜色镇怨魂花”,根据人数不同,最后给的积分奖励也不同,两人通关可以获得最高分100,人越多分数反而越低,最低不过90。可当人数来到40时,又会一反常态的恢复100分。 建议人数为15,这与一般小型佣兵团的配置相仿。 至于难度,参照佣兵工会“黑水鼠”、“大山猫”、“金线蛇”、“血爪虎”的难度梯度,“夜色镇怨魂花”属于第三梯队,也就是金线蛇难度。 这对应疾风级刺客,又或是瑟银段位的剑士与红袍法师——也就是法师学员可以从珈蓝毕业的级别。 费洛随手选了第一个。 他倒不在乎什么难度和积分,只是他这次带来的人恰好十五个,另外两个地下城都建议人越多越好。 “请邀请您的同伴,或独自进入。” 依旧是那个糯糯的女声,每次听见这个,他就会想起希琳。 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在干吗,辛苦写出来的东西交到幽月工坊了没…… 应该交了吧,他突然想起来这几天进来时门卫看自己古怪的眼神,以及莫名其妙的鼓励。 “殿下下次要赢啊!” 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摇摇头甩开杂念,费洛根据科目和班级逐渐缩小筛选范围,最终输入几人的暗号后选中了他们。 这个暗号是铭牌持有者自己设置的,通过筛选系统只能看到从1开始的学员编号,而非真实信息,必须用特殊暗号才能选中具体个人。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用这一系统当天眼肆意查看他人而设置的。 “已确认同伴,请进入游戏仓。” “游戏仓……这个名字还真是别致。” 费洛笑笑,躺进那个类似棺材的东西,这是体验“完全浸入模式”必须进行的环节。 毫无疑问,这是某个人的恶趣味了。 躺进去后,费洛很快进入浅眠。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片景色优美的镇子入口处。 环顾四周,与他约定好的其他十四人也各自呆站在原地,,相继从睡梦中醒来 众人身上依旧穿着学院的制服。 “竟然是真的……” 费洛喃喃自语。他虽然不是法师,但贝纳先生教了他许多有关法术的知识,自然明白所谓“完全浸入”只是个大型幻术。 可他从没想过幻术能如此真实、稳定。 一般幻术都很魔幻,甚至是迷离,而且经常出现剧烈波动,因为幻术内容取材自受术者的内心,极易受情绪影响。 而眼前的花草树木,脚下的石块泥土,耳旁的阵阵微风,都如此稳定,更何况周围还有别人。 “都到齐了吧。”他开始清点人数。 “都到了。” “是的,殿下。” 费洛点点头,“那么,我们进去看看吧。” 因为是第一次体验,还有些不明所以,只不过既然明说了是佣兵委托的流程,那就一定有具体任务。 他决定去眼前的镇子里问问。 十几个统一身着奇装异服的人刚一踏入镇子,就引来了镇民的围观。很快,镇长西蒙骑士就带着几名心腹卫兵赶了过来,脸色凝重。 “几位是……” 费洛想了想,印象中珈蓝帝国领土上没有夜色镇这个地名,他们几人又缺少远行经验,他便答道:“您好,我们是来自珈蓝的佣兵团,听说这里——” “什么?珈蓝?” 他话还没说完,西蒙镇长就如临大敌,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满脸紧张。 “珈蓝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晨星境内?你们是不是邻国的尖细?” 此话一出,形式顿时紧张起来。 西蒙身后那个年轻的卫兵队长瞬间吹响口哨,镇子上的人慌忙逃窜,不远处也传来了召集卫兵的钟声。 “晨星境内……?” 费洛傻眼了,可他还没来得及答复,一杆长枪就捅到了眼前。 “珈蓝人!受死啊!” 一个激进的守卫冲了上来。 自七百多年前珈蓝脱离晨星后,两国明面上始终保持敌对关系。但过去这么久,这种“僵持”反而渐渐成了晨星端着放不下的架子,对此珈蓝人也心知肚明,于是双方保持着一种难言的默契,该合作合作,该仇视仇视,关系谈得上微妙。 只是这种默契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越是偏远落后的晨星地区,对珈蓝人的成见也就越深。 眼见有人行凶,费洛倒是有些想笑。 作为斥候科的高材生,能让戴斯蒙这种天才刺客都安心投靠的人,费洛手底下怎么可能没两把刷子。 面对这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疲软的长枪,他随后一拨就弹飞了。 如果沐言在此一定要吐槽12点力量面对平均属性7点的民兵果然是单方面吊打。 这一攻一挡仿佛点燃了导火索,费洛的下属见有人对皇子殿下动手,顿时坐不住了,不用他指挥,斥候科的尖子生一跃而出,几个回合后西蒙这边的人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他们也知道分寸,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是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这幻术太逼真了……” 费洛看着倒地呻吟的人感慨道,随即转向西蒙。 但后者脸一横,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该死的珈蓝人!你们会遭报应的!” “还真是个爱国的家伙呢……”费洛笑笑,匕首在他脸上拍了拍。 “听着,我可以把你的皮完好无损地剥下来,这个过程中你绝对还是活着的。接着给你全身滚上盐巴,在热油里过上一回,嫩肉被烫焦成棕黄色,做一副外焦里嫩的盔甲怎么样?” 作为一个偏远地区仅有骑士头衔的普通镇长,西蒙哪里遭过这种阵势,当即被吓得腿都软了,但他依旧咬着牙。 “你,你们,你们这群残忍的刽子手!你们要做什么!” 哈,口气这就软了? 费洛笑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什么?这……” “你容我想想。”费洛轻点额头沉吟片刻,“有了,我们呢,只是遇到了一个人,和他做了笔交易,内容就是来解决你们镇子上的难题——可我还没来得及问镇子出了什么问题你就贸然出手,这是不是不合情理?” “难题?你们难道不就是难题!”西蒙愤然道,但说到一半脸色突变,神经质般自言自语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那个怪物!是那个怪物!” “什么怪物?” “镇郊的怪物花!” “它很强吗?” “很强,非常强,你们,你们有可能……不,你们一定不是他……它的对手!”西蒙突然笃定道:“你们不是它的对手,这都是它的阴谋!快放开我!否则会遭报应的!” 费洛和下属互相看了眼,各自点点头。 应该就是它了。 “带我们去找它。” 西蒙唯唯诺诺不敢反驳,但低下头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押解着西蒙出现在镇郊的树林里。 步入深林的过程中,费洛敏锐地发现周围似乎残存着战斗的痕迹。 树干上布满刀剑的斫痕和发黑的血块,而且随着一行人的不断深入,这些痕迹也越来越多。 几人都是斥候科的,自然不会察觉不到这些,于是他们逐渐放缓了脚步,也各自散开,并将西蒙和他的人押到了最前面。 渐渐地,一阵花香飘过来,远处是开得灿烂的木槿花,一丛一丛宛如绿草间的精灵。 靠近花圃边缘十多米时,西蒙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深知前面是虚掩的,下面别有洞天,哪里还敢继续往前走,索性回头道:“几位……就在前面了,我……我太过弱小,恐怕不能与你们同行……” 他尽量摆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懦弱姿态,显得十分卑微、滑稽。 费洛望着他笑了笑。 这个幻术生成的人类十分有趣,贪婪、胆小,但又狡猾。 说实在的,他既讨厌这种人,又喜欢他们。 小聪明和愚蠢有时候是等价的,这种嘴脸着实讨打,但正是他们的愚蠢和小聪明让所谓大智慧显得很有必要。如果不是他们,他又拿什么来警醒自己? 费洛不喜欢变得冷血,即使贝纳老师一再告诉他,没有任何牵绊的人才是毫无破绽的存在,但他不愿意。 每次他漠视一个生命时,都觉得自己离希琳远了一步,他害怕自己会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有一天彻底失去了她。 所以即便这是幻术,眼前的人只是一段咒语、阵式生成的幻象,他也不愿那样做。 但又不得不这样做。 他上前抓着西蒙的脖子,在他惊恐的眼神中拔出匕首。 “唉……” 费洛叹了口气。 “如果你能老实一点……那该有多好……” 匕尖在西蒙的咽喉轻轻割开一条口子,鲜血顿时喷薄而出。 费洛随手一扔,尸体就像破布娃娃一样被丢进苗圃了。 刹那间,无数藤蔓从烂漫似锦的花海中拔地而起,交错着将西蒙完全洞穿,接着撕成碎片。空中爆开一簇血雾,成股的鲜血顺着藤蔓滑下,迅速渗进花圃里,消失不见。 费洛眼神凝重起来。 “准备战斗,这是个难缠的家伙。” “是!” 一行人久违的打起了精神。 这时饱食了鲜血的藤蔓突然变得狂暴起来,几人脚下的泥土都在隐隐震颤。 “情况……好像不太对?快躲开!!” 戴斯蒙惊道道,几乎下意识的扑向费洛。 但这已然来不及。 花圃边缘向外至少扩张了十倍,几乎一小片森林都被囊括在其中,十几人原本站立的位置瞬间被铺天盖地的藤蔓淹没,宛如一片海洋。即便戴斯蒙动作很快,但也依旧没能救得了费洛,两人几乎是同时被穿透。 所有人都眼前一黑,接着被送出了副本。 费洛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汗涔涔,背后也完全湿透。 此时他耳边还回荡着那个糯软的女声和图灵《安魂曲》。 “您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赞美弥娅吧……” 第一百一十章 还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珈蓝学院里,学生们沉迷于塞拉芙的魅力无法自拔时,沐言特制的两个头盔相继送到了其主人手中。 不同于之前那些掩人耳目的引爆装置,这次是真的,他把浸入式体验的法阵固化在了头盔上——没错,是头盔,而非头环。因为头环的体积太小,他还做不到将这样繁复的复合魔纹条数压缩到个位数以内,因而选择了可修饰面积更大的头盔。 并且考虑到两位佩戴者的特殊性,这两件头盔并没有“联网”功能,只能作为“单机游戏”体验,场景也少得可怜,基本不涉及与NPC的互动…… 但即便如此,这也花费了沐言大半个月时间来思考、琢磨,并利用地下中枢替自己完成了大量计算,这才能顺利完成。 因为目的地不同,两者分别在不同的时间寄出,沐言存了一分小小的私心,他想要让洛坎所有的“玩家”们在同一日登录游戏,也算是一种对仪式感的追求。 …… 法蓝城,塞因沙庄园。 扬森戴上了沐言送来的头盔,靠在椅子上缓缓睡着,威廉校长就在一旁微笑注视着他。 扬森再度醒来时,已然身处空无一人的法蓝城。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正呆呆地站在街头,双脚站在地面上。 这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他几乎颤抖着抬起脚,感受到“行走”的指令被这双有知觉的腿完美执行,激动地快要哭出来。 原来,这就是行走的感觉…… 短暂的停滞后,他突然撒欢似的奔跑起来,可姿势太过拙劣,一不小心就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手掌也被划开一条血痕。 但他毫不在意,像个蹒跚的婴儿,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再度向前奔跑…… 五米…… 十米…… 五十米! 扬森渐渐掌握了奔跑的技巧,脚下愈发稳健,速度也越来越快。 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如同柔软的手。 不多时,扬森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感觉肺部像火烧一样,这感觉谈不上好受,但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受到筋疲力尽。 又强撑着跑出克鲁塞街区,越过橡树区的标识牌时,扬森彻底没了体力,一头扎进身边的草坪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正喷涌而出。 房间中,威廉轻轻擦拭着孙子眼角滑下的泪水,小家伙张着嘴,无声地抽泣着,但嘴角分明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 同一时间,晨星。 苏利亚穿过大街小巷,从繁华的闹市拐到人迹罕至的外城区,推开了一扇虚掩的房门。 这是个中产之家,屋里的陈设不算贵重,但收拾得很干净。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所以房屋主人对她的到来并不惊讶。 这是位单亲母亲,独自一人照顾瘫痪在床的女儿。至于孩子的父亲,在小女孩被教会的牧师断言活不过五岁后就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女孩儿名叫莉莉丝,她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去传说中的静谧湖看一眼。她听人说那里的光芒游弋在空中,柔软的水草周围徘徊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和精灵,水汽蒸腾,深吸一口气都能嗅到湖水的清凉。 相传那是弥娅母亲的眼睛化作的湖,是世界上最清澈的地方。 但很显然,她的这个愿望无法实现。 且不说路途遥远,她的身体无法经受远程传送或是长途跋涉,况且就算可以,这个家庭也无法支持一路上的开销。 更何况,她不知道的是,在一场不为人知的战斗之后,静谧湖,连同静谧森林里的精灵们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连银月城也变成了废墟,失去心智的精灵在废墟中漫无目的地徘徊着,攻击任何他们见到的生还者…… 这已然成为了无法实现的梦想。 但是,这也是苏利亚来此的原因。 沐言始终惦记着这个任务。游戏中,他时常在下午阳光微醺时在小姑娘家隔壁的书店徘徊,因而认识了这个小姑娘。 虽然同样瘫痪在床,但她与他不一样,莉莉丝始终挂着甜甜的微笑,从不抱怨什么。 那是种发自内心的情感,和他不一样,沐言很清楚这一点。 他所表现出的乖巧是将所有负面情绪抑郁在心中后的伪装,而莉莉丝不一样,她是由衷的赞美这个世界,赞美弥娅让她来到世上,即便剥夺了她的某些权利。 同一件事,截然相反的态度,在这一点上,莉莉丝也算沐言的人生导师。 所以他送来了这个小礼物。 …… “苏茜姐姐!”莉莉丝一见到苏利亚就甜甜地叫道,女剑士微笑上前,在她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 “最近乖不乖呀?” “莉莉丝可乖了!莉莉丝学会了一首歌,妈妈工作的时候我可以唱给她听!这样妈妈就不会太辛苦了!” 苏利亚看了眼她的母亲,正在洗衣服的女人挽了挽头发,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 真好呢,她想。 少女摸了摸莉莉丝略微消瘦的脸蛋,把包装好的头盔拿了出来。 “喏,有个人给你的礼物,我就替你拆开了喔。” “礼物?”莉莉丝瞪圆了眼睛,“谁,谁会给莉莉丝礼物呢?我认识吗?” “哼哼,那家伙嘛……谁知道呢。”苏利亚不知想到什么,也笑了起来。“总之你收下就好了,他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通用语中的他和她不一样,莉莉丝听出了这里面的不同。 “噢!莉莉丝明白了……他是苏茜姐姐的恋人!”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苏利亚俏脸微红,不由分说把头盔套在了莉莉丝头上,然后握着她的手。 “放松,就像平时睡觉那样。” 莉莉丝按她说的放松心情,呼吸逐渐平复,慢慢进入睡眠。 当她再度醒来时,周围是星光,那些软绵绵的湖之精灵飞过来,团聚在她身边,温柔地围蹭着她。 莉莉丝下意识伸出手,掌心传来柔软的触感,痒痒的。 小姑娘倍感新奇,眼前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她往下看去,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便深吸一口气。果然,清凉的空气充斥着胸膛,丝丝冰凉像喝了一大口凉水。 接着,她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呀!” 小姑娘一下子兴奋地喊出了声,她试着蹦跳一步,身体腾空,接着稳稳落在地上。 与地面接触的冲击顺着脚底板传递到身体,那一瞬离开地面的感觉新奇的让她想放声高唱。 她绕着静谧湖慢慢行走,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小鹿,起初略带惊慌,但慢慢靠了过来,感受不到敌意后,用柔软的舌头舔着她的面庞,拭去了小女孩眼角的泪痕。 …… 半个小时后,苏利亚离开小屋。 门外的墙上靠着一个身穿金红两色长袍的年轻人,眉头紧锁。 “嘉顿先生?” 灰烬公爵阁下完全没有神明的样子,反而像学校里被老师罚站的不良少年一般吊儿郎当,就差嘴里叼半根烟了。 “说了多少遍,要叫我冕下。”嘉顿撇撇嘴,抬起头问:“为什么不让我治好她?而是用这么……幼稚且复杂的手段。你知道的,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然后让她成为您的信徒?” “当然,公平的买卖,明码标价。” “这就是原因了,嘉顿先生。”苏利亚道:“这并不是公平的买卖,首先,您的慷慨毫无理由。其次,莉莉丝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嘉顿愣了半晌,这才无奈地摆摆手。 “好吧,好吧。我懒得和女人较真。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佣兵和士兵都信服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再等等吧。” 苏利亚看向王城的方向,隐约可见沿街升起的剑花旗。 “再……等等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余波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7月1日,天色将黑时,塞拉芙的免费试玩宣告结束。 截止此时,校园里几乎每个人都进去体验过了,当他们从塞拉芙走出时,脸上无一例外带着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折服。 以往天黑时,偌大的校园里只剩下随地放闪的情侣和从图书馆晚归,脚步匆匆的学生,但今天的夜晚却如白昼一样喧闹。 学生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在酒馆和咖啡屋,甚至就在魔法路灯下你来我往激动不已的讨论着塞拉芙中的见闻。 对战斗科的学员而言,他们大都缺乏实战经验,以至于听了无数遍《安魂曲》,以及那句“您与死亡擦肩而过”后,连糯软的女声都有些反感。 不知道作为音源的茶茶小姐是否打了一天喷嚏呢…… 而非战斗科的学员,也在地下城里体会到了别样的风景。三个副本中,无论是地貌、气候,亦或是人文景观,都完美还原了它们在洛坎原本的样子,因而也在刷新学员们对珈蓝以外世界的认知。 并且他们已经开始从蛛丝马迹入手,通过考证和研究逐渐将这三者的背景故事挖掘出来。 这大概就是早期的攻略党和考证党了。 毫无疑问,作为“游戏”,塞拉芙提供的内容是相当晦涩、艰难的,说一句硬核都不为过,就如《黄昏纪元》一样,要不是当初它的技术构成了垄断,按照媒体和游戏人的看法,根本无法成为一个现象级游戏。 但凡事总要讲个先入为主,地球上的玩家之所以对“难”的游戏敬而远之,是因为从游戏发明之初就是为了放松神经和轻松娱乐,直到后来他们渐渐厌烦了这种平缓的节奏,这才开始追求复杂和难度。再往后游戏作为商品,为了配合销售,不得不降低门槛来吸引更多购买者,无疑是一个成熟产业在一定系数内的自我调节。 但洛坎众玩家不一样,塞拉芙从一开始就将他们打造成了硬核玩家。 这世上从不缺少抖M,缺少的是发现和制造抖M的契机。就像地球上宫崎英高出现前,哪有那么多人知道自己是抖M一样,这次在洛坎,沐言就扮演了这个角色。 珈蓝的学员中,自然不乏被难度击倒从而一蹶不振的,但他们的抱怨在这种大环境下迅速销声匿迹。 大部分战斗科学员都沉浸在这种不断变强的过程中,生死关头那种血脉上涌的刺激感比高潮还要舒爽,尤其是聆听无数次《安魂曲》后终于手刃魔兽的刹那,就像喷薄而出的快感,让人浑身战栗。 至于他们是否会因为分不清真实与幻境的区别,从而漠视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沐言早有预料。 竞技场的击杀仅会计算实战,而非脑内演练,并且扎老师为幻术做了些手脚,使其与现实有种微妙的不同,前者就像梦一样,醒来后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淡忘,没那么真切,但潜意识里留下来的直觉和肌肉记忆是共通的,因而既能起到预演的效果,也能避免这种混淆。 并且格雷泽老师在设置幻影生物时,只是让它们在真正击杀目标前消失,因而造成实际伤害是在所难免的,甚至还有被幻影生物打残的——这就是为什么要茶茶小姐坐镇中枢监管这一切的原因了:AI无法做到的事会交给她来判断,在关键时刻使用储存的治疗法术为其紧急治疗。 当然,这是要额外收费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更加郁闷的学员。 毕竟,比起竞技场里棋差一招死于魔兽之手,在地下城运筹帷幄了半天最终却因为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而一败涂地的挫败感会更加持久,更加长远,也更加难以消解。 这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费洛殿下的兄弟会。 被怨魂花团灭后,几人也没了继续尝试的心情。不得已,在学校的咖啡屋里讨论了一下午。 后来有人查过资料后他们才得知,夜色镇是晨星坎萨地区的一个偏僻小镇,偏僻到什么程度……镇子甚至连座像样的教堂都没有,一定程度上领地被封在夜色镇的骑士等同于发配边疆…… 不过得益于晨星出色的爱国教育,即便那种地方的骑士,也对珈蓝帝国抱着严重的仇视和敌意。 了解了这一茬,众人恍然。 费洛也明白过来,一切的根源就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即便是佣兵任务,也需要收集和分析情报,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出判断。而他们只是一群学生,即使有人有过出任务的经验,但在阴影脚步提前规划好一切的条件下,他们并不需要介入过多流程,因而也就与青涩的学员无异。 最起码,他们中就没有人意识到作为天降的佣兵,一行人的服装不能太过统一和出彩……那样就成了全副武装的军队。 “难不成我们还要去佣兵工会找个家伙来领路?”有人忍不住问。 “开什么玩笑,那群粗鲁下流的家伙,一看到女人就跟流着哈喇子的野狗一样,怎么可能会被允许进来?”有人不屑道:“他们甚至比巴里还要不堪。” “我倒知道个人选,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戴斯蒙摸着下巴道,他觉得这个位置简直就是为某人量身定做的。 …… …… 禁闭室里,塞缪尔不请自来,还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地向巴里讲述着自己在塞拉芙的经历与见闻。 而巴里少爷,经过三个月的深思熟虑,总算摆脱了当初报纸上那篇文章的困扰,不再见到塞缪尔就发疯似的让他滚。 虽然还是免不了被一些文字影响,从而改变自己的行为,但他也能与之正常交流了。 此时距离他的解禁还有接近一个月时间,所以他也只能从别人嘴里了解塞拉芙和那场宣讲会。 这也就使得,怀着抵触心理、从未亲身体验塞拉芙的巴里少爷觉得别人都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稍微一点新奇的玩意儿就能把他们收买,因而不免对口若悬河的塞缪尔也多了几分轻视。 哼……你也有今天? “……总之,那家伙真干了件了不得的事,我开始相信老头子说的了。”塞缪尔总结道,感慨似的叹了口气。 “塞拉芙,真的是一个奇迹。” “所以你要怎么做?”巴里皱眉问。 不同于塞缪尔,他对沐言的情感只有仇恨。 “听着,巴里。”塞缪尔神色认真道:“我想了很久,关于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后来我终于想清楚了——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淡化那群贱民对我们的畏惧和尊敬。 “那上面有一份榜单,我已经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名字,毫无疑问别人也看到了——今天我不止一次从那些贱民嘴里听到,‘这群贵族也不过如此,都没几个上榜的’之类的话语,而且他们的眼神里也少了敬畏,对真正的贵族的尊敬。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你多虑了吧?”巴里不屑地笑了笑,“那只是一个新鲜的玩意儿,等新鲜劲过去了,也就没人在意了,贱民终究是贱民,就算替他们披上狼皮也改变不了猪猡的本质。” “你太天真了,巴里。那家伙有句话说的没错,那些贱民在厌恨、憎恶我们的同时,本质上怀着羡慕。他们羡慕我们享受着远超出他们的资源。然而现在,塞拉芙的榜单却在用数据告诉他们,纵然我们享受着如此优渥的资源,依旧那么不堪一击,依旧那么脆弱,依旧那么愚蠢!这也就意味着,会让他们渐渐产生自信。” 巴里斜眼瞅了他一眼,本想说点什么,但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行文字。 ——当无话可说时,巴里总是出于习惯下意识的反驳对方,尽管他多数情况下都在抬杠。 还是……算了吧。 于是他耐着性子问:“所以你想做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彻底碾碎他们的希望呢?”塞缪尔冷笑道:“你手底下那群废物中多少还有些有本事的家伙,是时候让他们发挥点作用了,威逼也好,利诱也罢,让他们占据榜单的显眼位置,我也会想办法让我的人上去。 “另外,我听说费洛殿下带着他那个可笑的兄弟会在地下城里吃了瘪,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这群人平时一个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有比现在更好的反击机会吗?” “塞缪尔,你这家伙今天比以往要亢奋许多……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当然没有。”塞缪尔哼了声,“不过我的脑子和手的确很热……你没有感受过塞拉芙,你不知道它有多神奇……我有种预感,凯恩之角那群蠢材会跪在地上恳求与他恢复合作。甚至,我甚至怀疑这会引起皇室和高塔的注意,毕竟斥候科的几个废物说他们在训练场经历的任务比模拟考核还要严格,敌人的警戒程度不亚于法蓝城任何一处禁地。假如军方和阴影脚步听到了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毫无疑问,他们会重视这个榜单,甚至在上面筛选人才……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你真是愚蠢如猪!这意味着,那家伙给了这群贱民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塞缪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他想向那些贱民传达一个讯息,告诉他们与我们的距离并非看上去那么大,还试图将这群人从绝望中拉出来。那么我,塞缪尔·图雷,就要亲手粉碎这个希望!我要用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比绝望更可怕的东西,是希望破灭的冰冷和黑暗!贱种就该待在贱种出生的地方,不要试图染指贵族的东西!” 巴里怔怔望着他,他头一次觉得,和塞缪尔比起来,自己少了一份野心。 …… …… 幽月工坊的小屋里,沐言难得清闲下来,正捧着装订成单行本的《霜与火之歌-祸乱之始》样本读得津津有味。 突然,朱迪小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背后跟着略显慌忙的德里奇。 “沐言老师。” “嗯?”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茶茶的?她在哪儿?” 沐言合上书,平静地注视着她。 “三个月过去,你确认自己足够冷静,能平和的面对那件事了吗?” 朱迪知道他在说什么,咬了咬嘴唇。 随着巴里脱离禁闭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噩梦也就愈发频繁……她不想骗自己,也不想欺骗茶茶。 见状沐言叹了口气,在真正解决巴里这个难题前,事情不会有太大进展。 “你是个诚实的孩子,她也很善良——我不觉得你们各自做错了什么。总之再等等吧,女孩子嘛,总是敏感的多,要换成德列斯和德里奇,两桶麦酒下去就解决了。是吧?” 德里奇翻了个白眼,他想说自己半桶就够呛。 不过想起那件事,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拳头握紧又松开。 “该安慰她了,小子。” 嗯? 德里奇看了眼沐言,后者冲朱迪努努嘴。 果然,声音是从他那儿传过来的。 于是德里奇会意,他上前轻轻抱住朱迪,抚摸着她的秀发。 “会好起来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高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德列斯很好奇,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受欢迎。 上午,戴斯蒙带着费洛殿下亲自来找自己,三人约定好时间,这俩人前脚刚走,德里奇后脚就来了。 幸好时间没有冲突,他才有空带这家伙出来喝喝茶。 坐在铜火巷的一间酒馆里,两人感慨难得不是在校园里遇见。 “说吧,怎么了?”德列斯端起茶杯。 “请你教我该怎么变强?” “噗——” 价值两个银币的茶水被他喷了一桌。 “抱歉,让你见笑了。”德里奇挠挠头,他也知道这样问有些没头没脑。 “没,没什么。”德列斯擦擦嘴,笑道:“我就是很好奇,商学院的高材生德里奇同学竟然会问我这种问题,我一直以为你的目标是未来的财政大臣,可现在却突然告诉我你想变强……难道掌管整个帝国的财富还不够吗?” “钱是一方面,拳头是另一方面。”德里奇感叹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软弱了点。” “省省吧,你这家伙。”德列斯无奈地摇摇头。 “如果你也称自己软弱,那珈蓝就找不出几个有骨气的家伙了,谦虚是种美德,但是过分谦虚就是做作了……虽然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但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这样,我明天会带你去塞拉芙的竞技场,或许在那儿你就知道自己需要哪种‘力量’了。” “好!”德里奇满口答应,可随即又问:“为什么不是今天下午?” “呵……”德列斯笑了笑,“下午我可有一笔大买卖要谈。” …… …… 下午,夜色镇郊外又迎来了同样的一群人。 第一次进入塞拉芙的地下城模式,德列斯感觉十分新奇。他只体验过一次完全浸入模式,那还是在竞技场里。不同于别人的循序渐进,这家伙一上去就选择了巨龙,结果一个照面就被送了出来,毫无游戏体验可言,因此现在反而算真正意义上的头一次。 不过话说回来,被巨龙一口喷成渣的德列斯还在好奇,为什么这条远没有白岩矿场那条看起来庞大凶猛的龙却如此暴躁…… 在幻术中,一切都很新奇,德列斯控制着身体蹦了蹦,感觉与外界无异,又蹲下抚摸着草皮,尖细的墨绿色叶子一如他的认知那样坚硬。 再加上这刺眼的阳光,微冷的空气…… 坎萨地区,多么怀念的地方。 白岩矿场之行对他而言可谓是人生的转折点之一,那可真是一场令人难忘的旅行。 如果能重新选择的话,德列斯应该还是会去吧。 毕竟仔细想想,要是不去……那不就失去马丁这个朋友了嘛。 这小子也很有趣,最近经常炫耀式的向自己疯狂剧透,说什么《霜与火之歌》里会出现大批角色死亡…… 对此德列斯完全是当笑话听,马丁哪儿懂什么《霜与火之歌》啊,连艾德·斯托克要被新王乔佛里杀死这种话都讲得出来…… 这边德列斯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加上他刚刚上蹿下跳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傻里傻气,费洛的几名下属不禁摇了摇头。 他们对佣兵的印象本来就差,现在更差了。 这其中或许也有某种嫉妒心作祟,毕竟眼前之人是费洛特意雇佣来的——听说还花了钱。 开什么玩笑,三皇子殿下盛邀之下,竟然还有人和他谈钱?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啊! “德列斯同学。”费洛对他笑道,“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德列斯回过神,他笑了笑,目光扫过所有人。 除了戴斯蒙和三皇子以外,其他人眼里都是浓烈的质疑,以及嫉妒。 这群家伙啊……他轻叹。 关于为何要追随一位皇子,答案显而易见,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前程投资…… 可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与小气……这群家伙大概也上不了台面吧,更遑论成为费洛的心腹,光气量上就不够看的,哪怕是装也要装得配合一些呀…… 算了,管这些干吗,他们又不给我钱。 摇摇头,甩开杂念,德列斯道:“我先去前面打探一下,你们最好给衣服上沾染一些灰尘和杂草,能带点伤势最好。” 交待完,他也不管回应,只身前往镇子,没两步就换上了一套血迹斑斑的破烂皮甲,看起来狼狈不堪。 见他离开,终于有人忍不住道: “他还真把自己当团长了?不就是个向导么?” “就是,团长应该是殿下才对!” “仗着自己有点冒险经验,神气什么呢?” “安静一下。”三皇子制止了争论。 “照他说的做吧。” 半个小时后,德列斯带着一帮子人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众人打眼一瞧,这里面赫然包括了西蒙骑士在内。 仇人相见,他们不免紧张了起来。 但这次事情却不太一样,西蒙镇长不仅没有对他们恶语相向,反而表现得很是感激和尊敬。 “感谢几位拯救了夜色镇,如果不嫌弃,还请跟我回镇子里修养一阵。” 众人面面相觑,这副表情落在西蒙眼里就成了对他的怀疑,于是态度又诚恳了几分。 “不会耽搁诸位太久,我已经在镇子里准备好了清水和干净的绷带,下人也在准备食物了,聊表心意,希望我能有这个荣幸。” 费洛不愧是皇子,脑子转得飞快。 “也好,那就麻烦阁下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一行人虽疑惑,但还记得德列斯的嘱托,表演出伤兵该有的样子,相互搀扶着站起身。 这一举动也使得他们被卫兵珍重的保护在其中。 说来也怪,一天前他们还和这群人打得不亦乐乎…… 回去的路上,戴斯蒙用胳膊肘捅了捅德列斯。 “你是怎么做到的?” “费洛不是说了么,这镇长是个胆小鬼,于是我就说刚才有小股魔兽冲向镇子,恰好被我们赶跑,现在有人受伤,我特意向他购买一些清水和干净的绷带,买完东西马上就走,他听完就坐不住了。” “为什么啊?” “你是真蠢还是装的?”德列斯白了眼,“‘魔兽被我们赶跑’,‘我们马上就走’,串起来不就代表着‘受了伤且记仇的魔兽极有可能卷土重来’吗?这镇长只要不是傻子,就得想办法把我们拉进镇子里。” 戴斯蒙这才恍然。 “狡猾的德列斯。”他说。 “你还真是呆子萌……” “对了,我得纠正你一个错误——要称他为殿下,费洛殿下。” 德列斯撇撇嘴,“我又不对他宣誓效忠。” …… 一行人入驻镇子后,被安排在西蒙骑士颇为豪华的庄园里。 虽然那在三皇子看来还不如皇宫的马厩豪华,但与周围朴素的红瓦白砖建筑比起来的确算得上奢侈。 哦,除了胆小,这还是个喜欢金币的家伙。 晚宴时间,看得出西蒙镇长花费了一番心思,尽可能准备了精美的食物,以及让佣人的穿着也尽量统一,自己则操持着蹩脚的官话和错误百出的用餐礼仪向众人频频敬酒。 费洛扫了眼,一行人里除了德列斯泰然自若以外其他人都在努力憋着笑。 但为了装作没见过世面的佣兵,他们还是时不时送上赞美之词,只是这里面的讥讽之意只有自己人才听得出。 酒过三巡,费洛也开始接近正题。 “承蒙您的款待,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不宜喝太多酒,毕竟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啊?这么赶?那……”西蒙忍不住看向德列斯,后者却冲真正的话事人努努嘴。 见状费洛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我们可以在这里多修正几天,如果镇子还有什么其他麻烦,镇长大人也不要客气,我们可以一并解决。” 他本以为这样说会顺理成章引出所谓“委托”,可没想到西蒙竟然在犹豫一瞬后干脆的拒绝了。 “夜色镇安宁和睦,除了诸位遇上的魔兽就没别的了!”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凝滞。 西蒙感觉数道目光齐刷刷朝自己刺来,腾腾的杀气让他两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都是一群怎样凶神恶煞的人? 这时德列斯突然打破了凝重的空气。 “喂喂喂,我看你们是疯了吧,想揽个顺风活儿也不至于这样吧?” 趁西蒙一脸懵逼,他又赶忙笑着解释道:“实不相瞒,进来时我们注意到镇子里似乎还有其他佣兵,您应该把所谓的‘麻烦事’委托给他们了吧?按理来说既然有其他团队出手,我们就不该多嘴,可我这群朋友心眼小,心气却高,看见同行总要挤兑、比试一番,让您见笑了。” 西蒙这才神色稍缓。 “啊,没事,没事……的确,的确委托给了别人,所以才……” “我懂,我懂。”德列斯笑眯眯道。 晚宴在略微尴尬的气氛下结束。 夜深人静时,十几人悄无声息地聚集在后院的校场,费洛打开了便携式隔音结界。 “今天那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小子凭什么诋毁我们?” “没错,什么叫心眼小?” 结界一升起,各种埋怨就纷至沓来。 “抱歉,诸位,如果不是我插科打诨,这件事恐怕又毁在你们手里了。”德列斯喝了口水,淡淡道:“你们没来过这地方,可我来过,不知道的事就听我讲吧。坎萨虽然是偏远地区,但镇长手底下也有带编制的军队,也就会有上头下发的制式武器,模样虽然寒碜,但最起码要有晨星的剑花徽记。可这东西,你们在之前的卫兵身上发现这些装备了吗?”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的确,无论是昨天还是刚才,护卫身上都穿着盔甲,手里持有长枪,但他们都没在意上面是否有剑花徽记。 “那根本不是制式武器吧?”有人回想起什么,“有几个分明是掺了赤铜矿,带着红色锻纹,晨星给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配备这种精良的武器吗?” “没错,我也头一次见到轻质链甲和百褶裙混搭的风格……”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有人问。 “有什么关系?”德列斯被气笑了,“一个偏僻地区的镇子,附近只有一处废弃的白岩矿场,哪儿来的铁矿石打造装备?再想想进来时远远瞥见的佣兵,你们对他们有什么感受?” “弱?”费洛皱眉。 “没错,他们也就比庄稼汉强一点,带着不切实际的冒险梦和变卖家产买来的装备。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住酒馆,我们住庄园,因为我们强。再想想,为什么镇子里明明有佣兵,镇长却非要留下我们抵御魔兽?因为他们弱,我们强。 “好了,现在再想想,既然我们比他们强太多,镇长对此也心知肚明,可他却不能放任我们去解决掉那朵野花,还要留我们抵御魔兽。但与此同时,还要招募那些弱得掉渣却又带着装备的佣兵去解决所谓‘麻烦’,并且,镇长手下人又穿着来历不明的装备…… “喏,自己串联起来。” “你是说……西蒙镇长借那朵怪花来掠夺佣兵的财富?” “要不然呢?”德列斯反问。 刚才几个吵得最凶的此时哑口无言,费洛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完全浸入模式中的时间流速是正常的十倍,也就是里面过去十天,外面才一天。 时间倍率之所以比地球上的《黄昏纪元》还要夸张,完全是因为洛坎的魔法科技在某种程度上比地球科技更为发达造成的,两者一个主要作用于人,一个主要作用于环境,各有千秋。 费洛一行人在地下城“夜色镇怨魂花”里呆了三天,也就是接近7个小时,这期间他们通过明察暗访大致弄清楚了夜色镇背后故事的来龙去脉,也亲眼目睹了一起“掠夺”事件。 镇长西蒙先是故意让熟悉镇子周边环境的卫戍队长带他们离开镇子,接着自己率领诸多佣兵前往花圃。 嗯,去送死。 大致过程与他们第一次团灭时一模一样,西蒙会停在花圃边缘,让佣兵们先上。 接着蹩脚的佣兵们被怨魂花接二连三穿刺,试图逃跑的也会死于西蒙之手,无一幸免。 只不过这回吸食了血肉的怨魂花没有陷入狂暴——西蒙是有备而来的,战斗即将结束时,他让手下抬出了一个陷入昏迷的女人,正是这个女人的出场,让那朵怪花保持了理智,就连佣兵们的残骸和遗物被人拿走都不为所动。 起初费洛他们以为这是怨魂花和镇长勾结在一起,但后来才了解到,这个女人是安东尼的妻子,村子里的俏寡妇坎丝帕,他们也由此猜测怨魂花是由死去的商人安东尼幻化的。 即便成了怪物,即便知道妻子背叛了自己,它还是保持着对她的爱。 “他生前是一个盲目而愚蠢的男人。” 潜伏在西蒙一行人身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德列斯如此评价道。 “所以您要怎么做?”他问。 费洛习惯性捏着下巴,许久都未吭声。 就在德列斯打好腹稿,只等对方一个询问就开口将这段价值500金币的建议说出去时,费洛开腔了。 他不光开口了,还从身后拿出一块写满了字的板子。 德列斯眉毛一挑,原来这位皇子殿下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准备,比他想象中能干多了。 “很吃惊么,德列斯先生。”费洛笑笑,表情里多少有几分“没想到吧”的意味。 “不敢不敢。” “其实我的计划也很简单。”费洛指着板子上的字。 他把夜色镇现在的人口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以镇长西蒙为首,包括猎户、铁匠等人在内的镇长派,因为怨魂花的缘故,镇子上涌入大量冒险者,需要猎户带路,也需要在铁匠处维修装备,如此一来所谓“危机”也就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机遇,他们因而倒向了西蒙,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第二部分是除了上述之外的公众派。包括菜贩、杂货店老板等人在内,大多数是安东尼生前的朋友,而镇子上的老学者莫森隐隐是这群人的领袖,以前镇民之间出现镇长西蒙解决不了的矛盾时,往往是这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出面。这部分人对安东尼的死抱有怀疑,但因为缺乏足够的证据,只能暂时搁置。 而第三部分,则是宛如韭菜般一茬一茬被割掉的冒险者们,因为西蒙承诺的高昂赏金,他们就像发现了糖水的蚂蚁,源源不断的涌来。 “既然这里面出现了泾渭分明的三部分人,那么说明其各自存在意义,也就是线索供我们挖掘,功能供我们利用。 “我们手头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公开审判这件事,因而需要一个机会。等冒险者聚集起来,等西蒙的下一次‘收割’行动开始时,让公众派亲眼目睹这一罪恶、肮脏的过程,接着在花圃揭穿西蒙的真面目,让‘镇长派’倒戈,让他认罪! “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为什么地下城叫‘夜色镇怨魂花’而非‘夜色镇木槿花’、‘食人花’?就是因为它并非我们要讨伐的怪物,而是一个含冤屈死的人类,我们要做的是伸张正义,而不是化解什么麻烦。 “等到真相呈现在清白的太阳下,所谓‘怨魂’自然会消散,到了那个时候,坏人得到惩罚,正义被伸张,夜色镇的危机也得到了解除,这才是正确的流程。” 费洛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他的追随者们也一个个听得热血沸腾,拍案叫好。 唯独德列斯把脸背过去,打了个哈欠,接着有气无力的跟着鼓了鼓掌。 算了,既然这位殿下自己有打算,他也就没理由多说什么了。 “你有什么建议吗?德列斯阁下?”费洛似乎察觉了他的小动作。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这次竟然还多了警告的意味。 嗨,还真是群忠仆。 “当然没有。”德列斯摆摆手。 …… 一切都像费洛计划的那样,他们私底下联络了与镇长派不对付的公众派,老学者莫森听到此事后大为震怒,当即答应了他的请求,愿意稳住那些铁匠和猎户,并带领他们一起见证真相揭开的瞬间。 四天后,镇子里的佣兵又多了起来,这次西蒙换了个借口,声称有两名猎户失踪,担心是魔兽来犯,委托费洛等人去周围看看,自己则依旧带着佣兵们前去送死。 而这一幕,恰好被早就埋伏在一旁的镇民们看得清清楚楚。 正当西蒙面对老学者莫森的质疑手足无措时,费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轻而易举控制了他,其他刺客也相继制服了西蒙的手下。 “承认你的罪行吧,西蒙镇长。”费洛微笑道。 “罪行?”西蒙矢口否认:“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罪行,我只是为了镇子着想,这些冒险者都是自愿的!我没有胁迫他们!” “不,你明白,我指的是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那就更没有什么罪行了!” 费洛手中的匕首又用力摁了摁。 “说实话吧,别做无谓的挣扎,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死去的安东尼先生道歉。” 他使了个眼色,一名手下将坎丝帕也抱了出来。 “瞧,另一名罪犯也被带到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西蒙和昏死过去的坎丝帕身上时,镇长却笑了。 他放肆地大笑,以至于费洛不得不掐着他的脖子才能强行扼制这阵令人不爽的笑声。 “你在笑什么,镇长大人?”他拎起对方问。 西蒙看起来十分狼狈,但他却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抬起右手指了指。 费洛望过去,原来挤在人群里的铁匠和猎户们不知什么时候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而他们的目标正是老学者莫森一行人…… 费洛不禁愕然。 “你们……” “为了生存,这位大人。”一名两鬓斑白的老猎人站了出来,“您从走路的姿势中就透露出一股不凡,您不像冒险者,反而比老爷还尊贵,虽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但我确信,您无法理解在这偏僻的地方为了生存下去有多么辛苦。” “是这样的,阁下。”另一位铁匠接话道:“在那个该死的怪物出现以前,我一个礼拜才能接到一桩生意,坎萨的冬天又是如此该死的寒冷。可现在,几乎每天都有冒险者找我维护武器,他们出手也大方的多,我攒的钱足够度过两个冬天,这一切都得感谢镇长大人。安东尼已经死了,为了一个死人维护正义是没有价值的,更何况,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西蒙镇长和坎丝帕私通,万一是您看上了这个俏寡妇,逼迫我们的镇长大人呢?” “住口!” “无礼!” “退下!” 两名下属本欲上前,却被费洛喝了回去。 可两人暴露出来的杀意一刺激,场面顿时僵硬了许多。 就连莫森学者看向费洛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了。 这种发自内心的维护和令行禁止,似乎超过了佣兵团长对下属的约束力,更像主仆…… “赞美您的宽容,费洛阁下。”西蒙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怀疑您的身份了,现在更是确信您是位大人物。那天的晚宴上,您和您的手下简直将鄙夷写在了脸上。我虽然是个小地方的领主,可那晚也拿出了最好的食物和酒来招待诸位,换成那些真正苦哈哈的佣兵早就没闲工夫搭理我了,您的手下还有心思一个个‘高声赞美’我……真当我分不清什么是赞美,什么是揶揄吗?” 至此,西蒙脸上也没了唯唯诺诺之色,取而代之是浓郁的讥讽。 “是我小瞧你了。”费洛点点头,“然后呢,还有什么?” “然后?然后当然是放开我,大家有话好商量了。”西蒙道:“我虽然不知道您来这儿的目的,但肯定不是为了杀我——不值得这样大费周章,凭您的实力,从一开始就可以这样做了。所以,一切都还有的商量。” “如果我要你认罪伏法,还安东尼一个公道呢?” “呵……” 西蒙嗤笑了一声,这表情让费洛差点失去理智,但他暂时忍住了。 “不瞒您说。”西蒙指了指昏过去的坎丝帕。“我就猜到会有今天这一幕,所以那女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您明白吗?没有她的承认,那些人是不会真正相信的,瞧瞧那些怀疑的眼睛……他们会认为是您逼迫我认罪,毕竟现在您的拳头最大,就算您让我认您做父亲也没什么不妥……”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费洛,皇子殿下失去了一贯的风度,单手抓起西蒙的脖子,将他举到半空,额头上青筋暴起,宛如发疯的野兽。 一时间挟持着镇民的人也慌了,手底下不禁多用了几分力。 挟持着老学者莫森的那位猎户过度紧张,不小心将刀按进了莫森的脖子里,瞬间血流如注。 “不好了!莫森学者死了!” 有人突然发出一道惊呼。 “没死!他还没死!”猎户慌忙辩驳,但是迅速被周围的咒骂声淹没。 “该死的,你们是畜生吗!” “竟然对莫森先生出手,你们还是人吗?” “快放开他,他还没死!他还有救!” 人群开始躁动,像传送带上向前推搡的货物,喧闹声盖过了一切。 拿着武器的猎户和铁匠得不到西蒙的指令,不安瞬间占领了他们的大脑。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你们站着别动!” “不要逼我出手啊!” 他们慌不择路地挥舞着武器,不少人被划伤,顿时掀起了更大的乱子,呼喊声和惨叫交织在一起,场面失去了控制。 费洛听到暴乱声后也恢复了理智,他犹豫一瞬,放下西蒙。 “快让你的人住手!”皇子吼道。 西蒙慢条斯理地拍拍衣服上的褶皱,趾高气昂地瞪了费洛一眼,这才施施然转身。 但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地上不知何时钻出来一根藤蔓,洞穿了他的心脏。 鲜血染红了藤蔓,仿佛渗进海绵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整条藤蔓都变成了赤色。 费洛等人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花圃已然扩散到他们脚下,而中心,恰好是坎丝帕的尸体。 一朵巨大的木槿花从地下升起,无数藤蔓编织出一张床,轻轻抬起坎丝帕,动作轻柔地就像在呵护他的爱人。 花骨朵也慢慢垂下,轻轻触碰着早已冰冷的尸体,然后上面渗出豆大的泪珠。 最后,世界被无尽的红色淹没。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达成结局:‘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评价:你不光消灭了夜色镇的危机,还消灭了夜色镇。” “得分:15” 望着这个结果,费洛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直到茶茶的声音将他唤醒。 “请问是否要公开数据?” 费洛愣了片刻,下意识地选择隐藏。 开什么玩笑,这成绩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要公开来让别人嘲笑吗…… “提醒:您的当前名次为第一位,是否继续选择隐藏?” 什么? 第一位? 费洛再一次愣住了。 “你确认没搞错,真的是第一位?”他忍不住问。 然而没有回应。 这应该是某种类似魔法傀儡的应答,自己刚才使用了错误的口令…… 于是费洛说道:“公开数据。” “您的成绩已上传,目前位列排行榜第1位,当前奖励为第一档:1000金币。注:榜单非最终结果,随时可能波动,请您注意检查。” 费洛看了眼完整的榜单,除了他的团队拿到15分以外,其他连个两位数都没有…… 排在他下面的恰好是塞缪尔为首的一群人,9分…… 原来这对所有人而言都很难啊…… 费洛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总之,心情好了一些。 ------------------ 道恩教授的小屋里,老人的保姆爱丽丝为两人端来煮好的咖啡,顺带拿走了道恩藏在手杖里的烟斗。 目送她走出屋子,老教授咳嗽了一声,沐言会意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他从风之苍穹带来的特产,那群德鲁伊们种植的烟叶。 包括伊戈尔和尤弥尔在内的几人都是大烟鬼,几乎成天求着芙蕾雅多催生一些。作为掌握了「栽培术」的传奇法师,沐言自然也少不了被委托,并中饱私囊一些。 小心翼翼地点上卷好的烟叶,道恩教授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你为什么突然对费洛那小子感兴趣了?”他问。 沐言动动手指,将烟雾牵引过来,浓缩成一条丝带,在指尖把玩。 “一个月前接触过,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他答道。 事实上他看了昨天的记录表,费洛和他的小伙伴们打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真·结局”,获得了两位数的高分。至于其他那些,连副本里真正的阴谋是什么都不清楚。 “有趣?我倒没觉得他有你‘有趣’。”老教授笑着骂了句。 自从沐言变着花样拒绝让他见埃里克后老人就这个样子。 不过老人还是沉吟片刻,在吐出第二个烟圈后开了口。 “费洛啊……这孩子我有点印象。他是劳伦斯陛下那几个孩子里最聪明的一个,当然,也称得上有趣。 “很早以前,那时候他才只有十二岁,被送到我这里。你知道的,王室那群人总喜欢把他们的孩子送到我这里来,好像跟着我一个礼拜就能点石成金一样,真是不切实际。不过这孩子不一样,他很成熟,甚至熟得过了头。 “他呆了一个礼拜后,临分别前突然问我该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您怎么回答的?” 道恩笑了笑,“我以为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权臣蛊惑小孩子来试探我对选择继承人的态度,就没回答,挥挥手让他离开,但这家伙竟一屁股坐下不走了,说我不回答他就不离开。没办法,我想了想,告诉他说珈蓝没有帝王,珈蓝只有追寻真理的法师们。 “‘那要国王有什么用?’那孩子问。 “‘法师的时间很宝贵,法师的精力也有限。所以他们会收学徒来协助魔法实验,而实验需要材料,材料来自广袤的荒野以及魔兽身上,为此他们专门雇佣冒险者替自己采集。学徒也好,冒险者也罢,这些人背后又有家庭,有其他人,这些人再往外拓展会接触更多人,于是对每个风光无限的法师而言,他的交际圈就像冻土上的寒霜花,表面上只有几公分高的小蓝花,可根系在泥下绵延十几米,完全刨出来后,才能看到根系上重达好几斤的块茎提供着养分,这才换来地上的光鲜。 “而珈蓝,是洛坎最美丽的花圃,这里种着洛坎最美丽的寒霜花,所有人都羡慕淡蓝色的花朵高洁、端庄,却没有人羡慕地下那些不为人知的块茎。’我当时这样回答的,也没指望他能立即理解。 “可是那小家伙若有所思,‘所以国王就是这些块茎吗?’他紧接着问。 “‘没错,不止国王,我们都是那些块茎,国王不过是其中最大的一颗。他的风光被这些花朵完全掩盖,他不能被称为帝王,顶多只能算作块茎的管理者。那么现在,你还想成为管理者吗?’我这样反问他。 “他似乎犹豫了,许久才好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定,站起来朝我鞠了一躬,然后离开。有趣的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沮丧,就是那副平静的样子让我觉得有趣。” 老人回忆道。 “还有这么个故事啊……”沐言喃喃道,又问:“那他在战斗领域有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俗?” “这你就问错人了,毕竟我又不是他的导师……说起这个,那小子倒是和戴斯蒙走得很近,他们还组建了一个学生组织,嗯……名字取自城邦时期的一个盗贼团伙,叫兄弟会。” “兄弟会?” 沐言突然叫出了声。 “嗯?你也知道吗?” “没,听着就有一股别扭的感觉。”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老人笑笑,“昔日这样一个肮脏、黑暗的代名词,却被他们冠以忠诚和团结的教义,然而根本目的却是为了个人的私欲……”老人不置可否地笑笑,点到即止。 沐言也没有多问。 他仔细思考了自己了解到的兄弟会,资料着实少得可怜。 游戏里玩家接触到兄弟会的人很少,因为兄弟会的前身就是阴影脚步,换句话说,兄弟会真正在牧马平原以成熟组织的身份被人知晓,是在阴影脚步这一组织覆灭后。 至于后者是怎么覆灭的,这也是一个谜,涉及部分高难度且唯一的神秘任务,只有个别玩家知道,一旦这些玩家不愿说出来,就会成为秘密。 事实也是如此,沐言查了很久都一无所获。 但他很清楚一点,即珈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更换国王,也就是劳伦斯二世从新叶之年到游戏关服都健在,而兄弟会的首领也是戴斯蒙,非这位三皇子殿下。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故事?莫非戴斯蒙弄死了费洛?可因为什么原因呢?听起来两人的交情还不错…… 他突然想起当初扎老师将笔记本作为礼物赠送给他时,触发了某些任务,当时是这样描述的: “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人类世界的著名杀手组织‘兄弟会’首领戴斯蒙手里,之后便不知所踪。据说他们让斯拉克去摩根海域执行的任务也和纯白之球有关。” 其中“它”指的是纯白之球——而这东西,沐言之前不了解,现在却再清楚不过了。它与信仰之力有关,也就是说,纯白之球是个大号经验球,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一口气提升到85级以上,成为足以媲美伊苏、嘉顿这种级别的存在。 而它长时间呆在海神卡利普索手中。 这个时间点,卡利普索还没和伊苏闹翻,两人名义上都是伊卡莉的信徒,但区别在于,卡利普索愈发朝着嘉顿的方向靠拢,两人私底下还进行过不为人知的交易,这其中最有名的的就是埃图斯。 嘉顿的信徒火妖埃图斯曾是名猎潮者祭司,光长相就和深海里的男性塞壬一模一样,他是卡利普索最忠诚的信徒。埃图斯大人为萨弗隆带去了潮湿的海风,一个人包揽了萨弗隆大大小小各种鸡飞狗跳的家务事,对嘉顿而言,这笔买卖真可谓大赚一笔。 虽然没细问,但沐言大概能猜到嘉顿用什么换来了埃图斯。 八成是一个信息,无比重要的信息。 卡利普索的信仰来源于七海诸族,而无尽之海远离内陆,与伊苏这个“内陆水”流之主毫无关系。所以海神应该从嘉顿那儿知道了伊卡莉被禁锢在魔网之上这一事实,于是头顶上高悬欲坠的达斯克摩之剑瞬间变成了焊死在墙上的装饰物,她便由此变得肆无忌惮。 伊卡莉麾下的诸神远不止四大元素神和卡利普索这五个,山川河流、狂风雷电、甚至环绕牧马平原的季风都能归到她名下,可他们一个接一个消失,就连最为坚韧的亘古者沃森都成为失去心智的原始傀儡,目睹这一情况,远离内陆的卡利普索难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想法,这位早就不安分的主在得知此消息后顺势起义,试图成为与嘉顿一样的自由神……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元素高塔这才蛊惑了人类去无尽之海偷取纯白之球。失去了大量力量的卡利普索也因此无法管理七海,被伊苏趁机打伤,之后七海也被海女巫屠戮干净…… 这是游戏中的那段历史,这样一来,就变得明朗了起来,它依旧是信仰之战的一部分,获胜方是伊卡莉。 可也有一事尚且不明,这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斯拉克又是谁…… 想了半天,沐言打算回去问问扎老师他是从哪儿得知了纯白之球的消息。 …… 回到公寓,格莉丝正在给阿玛瑟编头发,看得出来师母大人很闲,而且她觊觎精灵这一头美丽的银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像画家看到洁白的画布一样跃跃欲试。 “达米安老师呢?”沐言问。 格莉丝冲厨房努努嘴。 原来一家之主在行驶自己给餐具洗澡的伟大权力…… 沐言带着同情瞥了阿玛瑟一眼,在格莉丝的巧手下,精灵的银发被分三层编成不一样的形状,从背后看起来就像个即将戴上水晶冠的公主。 “加油。” 他比了个手势,换来精灵一个白眼。 来到厨房道明来意后,一家之主偷偷看了眼外面,确认夫人正忙于编辫子无暇顾及自己,便从水里揪出一个软乎乎的水元素,把碗筷一股脑塞给它,自己拽着沐言消失在厨房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域的传说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那本笔记上写的,都是我认为很‘厉害’的东西。” 扎老师这样解释道,神色有些不自然。 沐言眉毛一挑,顿时了然。 十五岁的扎老师认为很“厉害”的东西,除了中二,多半是很玄乎的那种——不明觉厉的类型。 这倒也正常,毕竟他老人家写中二日记的那个年代,别说兄弟会,连费洛的爹,劳伦斯二世都没出生,所谓“任务提示”不过是系统检测到任务物品后给出的剧透而已。 “所以那是个传说咯?”沐言问。 “没错,其实我也不知道纯白之球是什么,那只是当时沿海流传着的一段故事。” 沐言掐指一算,那是六十年多前,也就是信仰历710-720年,玩家没听说过也正常。 “你知道金发艾丽希佛夫人吧?”扎老师问。 沐言点点头。 卡尔坦城的城主艾力西弗从赛普汀人的族长手里抢来一个女人,那女人长着一头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于是被赐名艾丽希佛夫人。 在她的丈夫死后,金发的艾丽希佛夫人继承了丈夫在卡尔坦城的基业,也继承了他和赛普汀人之间的古老仇恨。 艾力西弗死后的第14年,青蔷薇绽放之年,复仇的赛普汀人踏破了卡尔坦城门。然而他们破门后见到的却不是瑟缩在墙角等待无情命运的母女俩,而是一地荒芜和人去楼空的宫殿。 王座周围残留着法阵燃烧的焦味,空气中还有湿咸的海风,一切线索都指向无尽之海。 后来图灵人在距离普拉提港口至少五百海里外的深海中发现了一艘巨大船只的残骸。经过打捞和辨认,他们认定这是当年借传送阵离开的艾丽希佛夫人,她和她的船队传送到了无尽之海,试图远渡重洋,可最终葬身海底。 “是这件事吗?”沐言复述了一遍。 “是的,但不止于此。其实当时那群发现了残骸的水手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即整个船只完好无损,没有碰撞的痕迹。船上也没有一具尸骨,别说沉船财宝了,就连陶罐和箱子都没留下,唯一能辨认来历的就是卡尔坦城的半月徽记。” 沐言不禁惊问:“也就是说,艾丽希佛夫人和她的女儿没死?” “不止没死,我还怀疑那是个巧妙的计划!因为后来发现船只残骸的水手返航后相继死去死于热病,那个时候的我尚不清楚什么亡灵法术,但我觉得事有蹊跷,就在半夜偷偷剖开了一个人的尸体,记下了一些特征。” “原来您老那时候就有做死灵法师的潜质……”沐言吐槽道。 扎老师白了他一眼,接着道:“后来我明白了,那是某种诅咒留下的痕迹,恰巧来自于船上的藤壶。可即便如此,我也始终搞不懂那是什么,直到半年前……” “半年前?” “没错,半年前的风之苍穹,在你送来的两个病人身上。” 沐言腾的站起来。 “您是说弥修亚和阿尔忒斯?” “嗯,那两个精灵背后的印记,与信仰之力有关,就像勒紧肉里的绳子一样,深深作用于灵魂。只是对于那些渔民而言,绳子太紧,他们就被勒断气了。更有趣的是,格雷泽告诉我,他在赫鲁也经历过同样的境遇?” “那是篾潮人的东西……您确定那两者一样?” “我不敢打包票,但至少同源,毕竟它们就连目的都一模一样,限制,禁锢他人的思想和灵魂,由此来制造忠诚的奴仆。见多识广的埃利尔大人说,银月城里的失心者们同样受制于这种烙印,最后被活活勒死,抹除了自我意识,成了行尸走肉。弥修亚和阿尔忒斯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因为两人非凡的实力,以及我们在用伊莫特鲁为其输送能量,抵消这种创伤……不过话说回来,连格雷泽那家伙都不知道他背后的烙印是如何消去的……真是奇怪。” 扎老师摇了摇头。 “啊……那东西啊,在赫鲁有个和风之苍穹对应的特殊空间,名叫暗之幽渊。不同的是,那里面有自我保护禁制,可以消除进入者的记忆,苏利亚他们正好缺失了在里面的记忆……” 沐言隐瞒了一部分,即猫娘AI妮可的存在。 虽然如此,但妮可也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暗之幽渊的抹除记忆权限高到连她这种AI都无法幸免。沐言愈发好奇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扯远了,”扎老师摆摆手,“那群渔民在死前编了首歌出来,这算是唯一称得上线索的东西了,因为觉得它‘不厉害’,我就没写在笔记中,那首歌是这样的: ‘ 金斑鱼,金斑鱼 十五个月的金斑鱼 破渔网,破渔网 遮住太阳的破渔网 瞎了眼,瞎了眼 畏惧太阳的蠢渔夫 快逃呀,快逃呀 十五个月的金斑鱼 ’ “这虽然是一首普通的渔歌,但我怀疑是烙印将什么信息传达给了水手们。 “烙印的作用是让主仆双方意识共通,但这实际上是双向的。换句话说,我用烙印控制了你,我对你的一切全知,同样,我在想什么,你也会知道。” 沐言灵光一闪,“但我不能表达出来?” “没错,你就像被关在我的脑子里,,一言一行都由我控制,能看到我的所做、所想,但不能透露给任何人,除非获得我的允许。所以我怀疑,这是控制了水手的“TA”在向外传递某种信息,我反而觉得,TA也是囚犯。” 沐言默默思索片刻。 “破渔网,破渔网 遮住太阳的破渔网” 这似乎在隐喻魔网……太阳可能是在比喻弥娅,那么瞎了眼的老渔夫就应该是伊卡莉了…… 突然逃窜到无尽之海,而后又被囚禁的艾丽希佛…… 纯白之球……伊卡莉……卡利普索…… 线索在沐言脑海中盘旋,环绕,最终慢慢组合在了一起。 “那这个故事就串起来了……”他缓缓道:“艾丽希佛和她的女儿因为某种原因得到了纯白之球……接着被海神卡利普索蛊惑——又或是为了保全性命答应她的请求,传送到无尽之海将这东西送给她。但没想到卡利普索背弃了承诺,将她们母女俩囚禁了起来。她们在最后关头利用纯白之球的能力在船上留下烙印,由水手们将求救信号传达出来,试图寻找一个勇者……” “的确,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但我们对无尽之海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扎老师感慨道。 沐言不禁苦笑,他明明是想弄明白戴斯蒙和兄弟会的,可谁知…… 算了,这些还是慢慢想吧。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一家之主突然站起来说。 话虽这么说,可他脸上没有一点紧迫感,反而表现得很从容。 沐言也不戳穿,两人几乎刚回到厨房,就撞上了格莉丝小姐。 看到一家之主在耐心地洗碗,她很是欣慰。 “表现不错嘛。” “那是,那是……” 师母大人神气地哼了声,转身离开。 “对了,老师,您这段时间没有带师母出去逛逛吗?图灵人的话,以前很少来这边吧?” “怎么?你小子话里有话。” “呃,我是说如果现在不逛,之后或许会没太多机会……” “嗯?”扎老师眉毛一挑,“怎么?有人要闹事?” “不不不,我有个计划……师母曾经是琼斯商会的负责人吧?” “没错,莉莉很擅长打点生意,她是被作为未来的家主培养的。怎么,终于想起来要给她找点事情做了?” 沐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是有这个打算……毕竟我这个人不擅长跟别人讨价还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排行榜是第一推动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7月3日,塞拉芙开放的第3天。 毫无疑问,塞拉芙门口——或者说校场、法师角斗场和塞拉芙所在的三角街区已经成为了学院里人流量最多的地方。那里的火爆对校内其他设施,诸如酒馆、咖啡屋等地都带来了不少的冲击。 但对《比格纽斯》的销售却毫无影响。 原因在于沐言将两者的时间机智的错开了,以免自己撞车。 报纸在早上发售,塞拉芙在早上不开放——当然,前一天晚上进去通宵的小伙子们也不会被赶出来。对此他的理由是早上课程繁多,为了杜绝翘课现象,因而闭馆休息。 于是在报纸发售日,报亭和往常一样排出一队长龙,但今天却有些不同,原本吐出报纸的箱子旁多了一个同类。 每当购买者获得一份报纸时,旁边就会多出一份原报纸一半大小的纸张,从远处只能看到上面的表格和密密麻麻的数字,但持有者匆匆看一眼后无不发出惊呼接着快步走开。 这不禁更让人心里痒的难受。 德列斯也是第一批拿到报纸的人,他看到那张附表后惊呆了,因为上面竟然有他的名字。 上面赫然写着: 「训练场积分排行榜潜入/隐匿项目」 No.1 戴斯蒙·迈尔斯斥候科 A班(毕业)94.2分 No.2 亚诺·维克托·多里安斥候科 A班 89.1分 …… No.22 德列斯斥候科 A班 81.2分。 …… 「名次并非最终结果,敬请期待月末的统计」 …… 用手指触碰文字,还会有一行额外解释,关于上榜人员选择挑战的难度、项目完成度、尝试的次数等等,以及最终得分的计算公式。 总之,这一切非常透明、公开,甚至还可以作为参照和攻略。 比如同样是潜入吉尔尼斯城,戴斯蒙在城内各个分区使用的时间与德列斯的存在很大出入,以他对那座墙内之城的熟悉程度,不难由此反推出戴斯蒙此过程间的一些关键抉择。 十五次尝试中,德列斯对那些卫兵和巡逻犬的路线早就烂熟于心,闭着眼睛就能勾勒出他们路线交错的痕迹和在各个城区的分布情况。因为他和戴斯蒙的速度相差不多,因而几乎可以根据这份表上的数据复刻他的整个潜入流程…… 一瞬间的功夫,他在脑子里就获悉了戴斯蒙在分岔路口的抉择,并且很笃信自己也能以此为参照提高不少分数…… 对方毕竟早他两年毕业,在潜入的经验上更加丰富,一些抉择仔细想来真是胆大的令人发指,但也意味着更加高效。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走了弯路,一味求稳——然而在那样一座危机四伏的城市中,没多呆一秒,危险就上升一分,这样看来,戴斯蒙看似激进的做法才是最妥的。 “这比上了一堂课还深刻啊……”德列斯喃喃道。 他又翻到训练场的剑术和规避项目,一切都如他想的那样,所谓“数据统计”里甚至包括了高分学员的体力分配——塞拉芙似乎根据学员的动作频率和被命中次数来反推他对节奏的把握,有了这项数据,阅读者稍微花点心思就能从中汲取不少经验。 那种暗室内面对铺天盖地攻势的战斗,宛如一次长时间拉练,对于经验不足的选手而言越到后期越苦不堪言,但老手则不一样,他们会利用无处不在的细节让自己放松、休息。 当初在佣兵团里,有位独臂的老剑士告诉过德列斯,剑士的生死战往往会在几个来回间结束,每次都是全力一击。假如第一击双方不相伯仲,那么再往后比拼的就是体力恢复速度,那样一直紧绷着神经和肌肉的傻小子多半会死得很惨,只有老鸟知道该如何在有限的瞬间放松自己。 “果然都是这样么……” 他翻看了几眼,对自己的猜测愈发肯定。 这份榜单除了授予强者应有的荣誉和尊重之外,还给了部分人追赶的能力以及动力,真正想要变强却苦于无门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份可以参照的东西。 他又怀着好奇的心情翻到常规的“闪避”项目,看到第一名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No.0 阿银 100分 这明显就是来搞笑的嘛…… 除了这些,还有竞技场与地下城的得分,这次就没那么花里胡哨,直接按照魔兽的难度排序。目前排在榜首的是位法师,德列斯对那家伙有点印象,当年他被路西安稳压一头,因此即使具备了毕业资格也没申请毕业,反而选择在学院深造。 德列斯曾经在某次执行任务时见过对方,不同于他,对方因为法师身份的特殊性使用了化名和伪装,看样子是在寻求历练。 这次他果不其然成为了竞技场的榜首,独自击败了一头五级魔兽庞贝狻,用时仅十五分钟。 除了他,不少平时行事低调的家伙也争先恐后涌了出来,竞技场前二十名竟然一水儿的五级魔兽,让人不禁感慨这还是那个自己所熟悉的珈蓝吗……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的让人感觉到残酷和不寒而栗。 事实上不少学员压根看不清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往往以己度人,觉得大家都在摆烂…… 可实际呢?比你优秀的人在背地里还比你努力,而你却不知道这一点……这真是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 但愿这冰冷的现实能打醒一些装睡,或是真睡的人。 德列斯想道。 这一切愈发有趣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脸上那种迷茫消失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了自己的欲望——不全是斗志,但总好过一滩死水。 “那么……走着瞧吧。” 德列斯笑笑,脚步轻快地离开。 ----------------- 与德列斯想的一样,榜单代表了一分虚荣。 所谓“虚荣”,即大家都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荣誉、荣耀。 但是,没人能拒绝它。 人活着就是为了存在感,这是多么清心寡欲都无法免除的,尤其是这群好胜心强的年轻人。 饶是塞缪尔这样冷静的家伙也不能幸免。 起初,他怀着对沐言的敌意,怀着破坏计划的态度介入这件事,可随着自己愈发偏执,对“胜利”的欲望愈发旺盛,他渐渐偏离了原有的轨道,现在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忘了最初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反击费洛。 对方那个15分堂而皇之的站在榜首,宛如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在他之下,甚至连一个两位数都没有。 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别人该怎么看待他塞缪尔? 那只名为兄弟会的队伍里,除了费洛和戴斯蒙以外,其他人全是骑士学员。 而塞缪尔的队伍,清一色的贵族,还是住在克鲁塞街区、有着悠久家族历史的精英贵族们。戴斯蒙的爹老韦德勤勤恳恳为阴影脚步奉献了一辈子换来的爵位,都迈不过这个圈子的门槛! 可就是这样一只在他看来不堪一击的队伍,竟然击败了他? 这在别人眼里,完全是领导者的能力差距! 也就是说,这一巴掌甚至不用费洛亲自出手,就能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这次终于轮到巴里来嘲笑塞缪尔了,他看着后者阴沉的脸,格外兴奋,长久以来被关禁闭的阴郁也一扫而空,加上自己即将解禁,心情更愉悦了。 “瞧啊,塞缪尔,当初谁告诉我要冷静,要理智的?现在却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皱起了眉头,你都不怕自己的脸上多了皱纹吗?”巴里揶揄道。 因为心情愉悦,他连思路都顺畅了不少。 塞缪尔没搭理他,他还指望着对方出来后帮他一把。 两人虽然一个都不能打,可手下各自有一群小弟,再不济,还能去求路西安。 那家伙在离校前就是他们这个圈子的老大,虽然他自己没怎么承认过,可这就如克拉克家族在六人议会中的地位一样,根本不需要承认。 巴里见对方不理会自己,撇撇嘴,随手抄起今天的报纸,略过那个在他看来很无聊的故事,目光瞬间被右下角的“小道消息”吸引。 “银烛会下属生命研究机构‘生命温室’联合魔力部门的最新情报表明:男性法师的魔力输出时间与其在床上的坚挺程度呈正比,为此我们特地采访了魔力灌输榜第一、化名安茹大公的法师学员,在吐真药剂的作用下,他证明了这的确属实。” “魔力灌输榜是什么?”巴里忍不住问。 “不同于训练场、竞技场和地下城,一个骗法师做苦力的地方……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没,没什么……” 巴里快速摇摇头,翻开魔力灌输的榜单。 榜单特意挤在犄角旮旯,不仔细找还真不容易发现。 「魔力灌输时长排行榜」 No.1 安茹大公(化名) 44分19秒 No.2 休斯·隆巴顿 39分11秒 …… No.50 特里·布瑞安 19分47秒 「名次并非最终结果,敬请期待月末的统计」 …… 巴里的脸色不禁古怪起来:“塞缪尔,你试过魔力灌输吗?” “怎么了?” “你的结果是多少?” 塞缪尔似乎神色不愉,没正面回答。 “没有法师会愚蠢到将魔力完全耗尽,何况那就是个骗你提供魔力的地方,大家都明白这一点……” 见他言顾左右,巴里追问:“告诉多久?我很好奇。” “3分钟吧,”塞缪尔表情略显不自然,“不过我还留了一部分魔力,总共应该比这多很多,最少4分钟吧。” 巴里短暂错愕了一瞬,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真,真是太完美了…… “我确信你没有撒谎!” 他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傻子,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他从未如此开心过,他和塞缪尔互斗这么多年,始终被对方压了一头,没想到头一次知道这家伙的弱点竟然在这儿。 塞缪尔被他笑得不明所以,索性拿起报纸看了眼,脸色骤变。 “胡扯!这简直是在扯淡!” “别激动嘛,塞缪尔。”巴里站起来,咧嘴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以你的身板,3分钟也不错了,等我的好消息吧,我突然对这东西很感兴趣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极分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地下。 水晶光幕上,夏穆正在做数据汇总。 “截止7月3日22时00分, “塞拉芙共计消耗魔力7441艾尔,较2日同比增长11%。 “通过魔力灌输收集三环魔力47艾尔,二环魔力114艾尔,低于标准魔力水准201艾尔,折合标准魔力总计:121.4艾尔,较2日同比减少6%。 “备注:其中魔力压缩共计消耗121艾尔 “总计:魔力收入0.4艾尔,净损耗7440.6艾尔 “总计:金币收入35667枚,其中训练场7005枚,竞技场14701枚,地下城13321枚,魔力灌输区640枚。 …… 收入方面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这些金币用来购买消耗的魔力绰绰有余,更不要谈沐言还坐拥整个洛坎最大的一块魔力矿脉,根本不用发愁…… 可是靠着“输血”来过日子,总不是个事。况且这么横向一比,魔力灌输区可真是生意冷清。 虽然珈蓝的法师学员人数少吧,可也有小一千名,不至于少到这个地步……或许真如塞缪尔所说的那样,没有法师会愚蠢到将魔力完全耗尽,更何况还有人散播“这是花钱替塞拉芙做苦力”的谣言。 ——事实似乎也就是这样,画着1金币/小时将自己的魔力倾泻一空,就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魔力池增长……道理每个人都懂,但真正做得到的却屈指可数。 总之,路还很远。 茶茶小姐抱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笔记本,一笔一划仔细记录着这些数字,同时将排行榜整理出来,准备带回去。 按理来说她只用两天后再整理榜单准备发布就好了,但细心的茶茶小姐计划绘制一个图表,做出近三天来的榜单变化图。 光幕上,夏穆静静站立着,汇报完数据后就始终目光呆滞。 “你要说点什么,唱首歌也行啊!”猫娘在背后撺掇道:“你到底是谁设计的?怎么这么蠢?没有一点人性化的样子,你这种的AI一辈子都只能是AI!做不了像妮可一样聪明能干的中枢处理器!更别说完全主管一个系统了!你懂不懂啊,我们的终极追求是成为一个独立的系统,不能是永远是冰冷的数据哇!!” 夏穆毫无反应。 “真是一根木头……”妮可撇撇嘴,不再搭理他。 几分钟后,茶茶合上笔记本,伸了个懒腰。 她越来越熟悉这里的工作了,告别了那些复杂、晦涩的图形,少女逐渐如鱼得水。 她隐约看得出来,自己面前是一台无比精密的仪器,操控它的人就是这块水晶对面的夏穆先生——沐言说这只是块投影水晶,两人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你们隔着一个次元啊)。 而她目前所做的工作与整理账簿相差无几——她最擅长这个了,因为从小就对数字很敏感,她在商会也常这样帮父亲,更别说最近还在夏穆的帮助下学会了许多统计学的知识和工具。 再这么下去,茶茶就算穿越到地球也能轻车熟路的完成会计和文秘工作。 她把手头的工作忙完,但脚下的传送阵还没发光——沐言先生说每到“下班”时间,它就会自动亮起来,届时她只要踩进去,就能回到卧室。 也就是说沐言这小子连接别人上下班的功夫都省了。 啧啧…… 不过我们心地善良们的茶茶小姐倒没这么想,反而觉得这真是神奇的魔法呢。 她打开随身带着的书翻了两眼,对上面的文字兴致全无,又伸手遮住幻境中投射过来的夕阳余晖,突然瞄了夏穆一眼。 夏穆先生每天都这样严肃,似乎没见他笑过呢…… “对了,距离‘下班’还有段时间,我们可以聊聊天吗?”她忍不住问。 “来了来了,温馨的每日问答时间!答应我今天别教她会计学了好吗?”妮可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 “好。” 夏穆回道,不知是对妮可还是对茶茶。 可他说完这个字又闭嘴了。 于是茶茶想想,便说道:“对了,昨天您留下的问题我已经全部完成了……” 她摊开昨天的家庭作业。 “天呐!!妮可真是绝望了啊——” 完全不理会某只猫娘AI的哀嚎,夏穆扫描了一遍,对茶茶的错误和疏漏一览无余,接着开始通俗的讲解。 他把时间算得极准,讲解完成后茶茶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就被骤然升起的白光传走了。 “啊啊啊啊!你太过分了!” 妮可急的直跳脚。 …… …… 公寓里。 格雷泽老师忙完了塞拉芙的工作后,说他要故地重游一段时间,已经不见人好几天了,扎老师则陪着格莉丝小姐去逛街,于是屋里又剩下了主仆俩。 阿玛瑟一如既往地安静,从精灵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即使他和丽娜已经好久没见面了,也毫不心急,仿佛晚宴上那件事让两人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但今天来了个特殊访客,伊恩教授。 老学者看起来有些拘谨,看这样子沐言就知道,他多半是拉下老脸来讨要东西的。 能让伊恩老爷子沉不住气开口的无非两者,技术,或是承诺。 他当初承诺对方,会带来足够的低环魔力让他把魔力精炼继续进行下去,以现在塞拉芙的受欢迎程度,自然到了履行承诺的时间。 但是…… 一切都不如他所想的那样简单呐。 沐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伊恩开口,正如沐言所想的那样。 “我这么说或许会让您有些恐慌……”沐言苦笑:“但实际上它就是如此,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引导,我可以告诉您今天总共收获了多少艾尔的低环魔力,但那个数字有些令人绝望。我保证未来增长它会有增长,而且是巨额增长。” 伊恩略微失望,但还是点点头。 这时茶茶抱着厚厚的本子出现在门口,歪着脑袋看了眼访客。 “喏,你要的数字来了。” 沐言一挥手,法师之手抓着账簿过来,同时一个柔软的气元素将茶茶抱了起来,送到了沙发上。 “谢谢胖叔叔。” 茶茶礼貌地鞠躬。 她一直以为气元素是沐言的仆从一类,沐言也没有多解释,反而控制着气元素每次对少女微微鞠躬,肚子上卷起三层褶。 茶茶翻开账本,看到上面的数字,伊恩却放下了心。 事实上他担心的是沐言为了赚钱忘记了承诺,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其实这个数字,当初遗留下来的资料里也曾出现过。可后来越来越少,学生们很抵触这种行为。” “放心,会增长的,相信我。”沐言笑笑。 他也松了口气。 听上去老学者似乎没看今天的报纸…… 毕竟银烛会的学者可没说过那种结论,生命温室的人更没说过。这要让伊恩老爷子知道了,不得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比起这个,他更情愿被道恩骂一顿“哗众取宠”。 但是,年轻人嘛,为了达成目的总要不择手段一些…… ---------------- 夜幕降临,校外的勇士之家。 这是座来自晨星的连锁高档餐厅,在晨星只为高阶战士和佣兵服务,可来了法蓝城之后变得入乡随俗,现在只为法师和贵族服务。 毕竟高阶战士和佣兵在法蓝城只是保镖或肉盾而已。 巴里脸上带着雀跃的笑容,塞缪尔则一脸阴郁。 “24分钟,塞缪尔。”他微笑道:“很不巧,我也没有消耗全部魔力,既然你敢吹嘘4分钟,那么我至少也能40分钟吧,哈哈,哈哈哈……” “你花了一大笔钱从禁闭室提前出来就为了这个目的?呵,真是蠢透了。”塞缪尔不屑地摇摇头。“而且所谓时间长短还不是随你怎么编排?反正在新一期榜单出现前,灌输结果也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等到了那时候,你早被更强的法师挤得影子都不见了。还有,我认为你们一样愚蠢,掏着自己的腰包为那家伙打工。” “承认自己在男人的本事上不如我有这么艰难吗。”巴里浅啜一口咖啡,怪笑道:“要不这样,三天后——三天后的榜单上,我会让你看到我雄伟的身影。实在不行,抛开身为贵族的廉耻心,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屋子里比试一下?说吧,精灵还是人类,甚至是猫女、狐女我都能给你搞来,看阁下的胃口?” “你这种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野兽,我怎么会认识你!” 塞缪尔怒而起身,拂袖离去。 巴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方盛怒的样子在他看来反而更像落荒而逃。 真是爽透了! 塞缪尔离开后不久,向手底下的人发布了一则通告。 “三天后的魔力灌输榜上,每个上榜的人将得到1000金币的奖励,如果巴里到时候没出现在榜上,这个数目将翻倍。”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有钱就有市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库兰是塞缪尔的小弟之一,平日里非常机灵的那种,幸运的是,他还是个法师。 和那些梦想着有朝一日拥有属于自己的法师塔,成为名镇一方的法师的同窗们不同,库兰对自己的未来看得很清楚。 又或者说,在这条路上,他看不到未来。 所以他不会去探索真理或什么的,看到那些符号和文字他就昏昏欲睡,每天冥想的时间也堪堪够自己维持在三环这个等级不退步。 所以他不打算毕业后加入法师协会,或是去其他白袍的法师塔里修炼——他甚至没想过毕业。 他想做个真正的贵族,做个领主,娶一堆漂亮女人,生一堆孩子,过上性福快乐的生活。 所以他很清楚,为了实现这个俗气但实在的梦想,自己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只有睡在钱上的人才不会陷入缺钱的境地。 所以,听到塞缪尔这个消息时,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因为他比别人擅长动脑子。 塞缪尔手底下有一票自命非凡的法师小弟,这群没脑子的家伙听到消息后肯定第一时间去塞拉芙试试自己的斤两。但他不一样,他觉得那样效率太低,而且成功率太差劲,如果报纸上的说法没错,谁能有巴里那样壮实的家伙时间久?那可是人形魔兽一样的体型,就塞缪尔手底下这群爬几层楼都气喘吁吁的废物们,怕是在女人身上也动不了几下。 所以,他的思路很简单,既然自己办不到,那么用更低的价格将未来的榜单买下来不就是了? 反正塞缪尔的通告也只发给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十几个人,这里面像自己一样聪明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既然他开价1000金币,那么自己开价500,甚至更低,到时候领了钱,每个人少说赚500金币,排行榜上有50人,假如巴里被挤开,剩下的又都是自己人,那岂不是净赚七万五千枚金币!? 虽然理智告诉他,塞缪尔到时候给不了他那么多钱,但另一丝理智也告诉他,醒醒吧,你也不可能统治排行榜。 所以终究有的赚。 再说了,塞缪尔的本质目的是挤兑巴里,而非真正占据榜单——他只要达到了这一目的,总能挣得奖赏,那群将目光放在魔力灌输榜上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傻子,舍本逐末的傻子。 …… 洛伊·希文是个普通的法师,很普通那种,而且秉承了传统法师独来独往的孤僻性格,很少与异性打交道,因而现年十五岁的他还是个处男。 当然,知道这消息的人极少,也没人敢相信这是真的。 毕竟法师中大都是贵族,大家早早就在懵懂的年纪,在长辈安排的贴身女仆身上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可洛伊不一样,他不喜欢女人。 他看见女人压根就没有欲望,甚至在十二岁那年,父亲特意安排好了一切时,他因为那个赤身裸体、长相恬静的小女仆而感到反胃。 但他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因为他会被当成异类,甚至遭到审判,于是从那天开始,他就搬到了珈蓝学院,开始长达三年的独居生活,也因此愈发孤僻。 这天,授课结束,他抚平法袍上的褶皱,正准备离去,却突然被一个人叫住了。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希尔曼。 两人能成为朋友,完全是因为希尔曼也是一个基佬——但和他不一样的是,希尔曼的父亲傍上了图雷家族这条粗腿,变得很有钱,因此希尔曼在家里养着一个同是基佬的半精灵诗人,日子过得比他惬意多了。 基佬不会相互吸引,就像并非男女一靠近就会交配一样,所以他和希尔曼之所以认识,也是因为其他原因,后来才逐渐了解了对方。 当然,也没发展到那一步。 “你听说了吗?”希尔曼问他:“那个有关魔力灌输的小道消息,只要能出现在三天后的榜单上,就能获得500枚金币,如果是榜首就能拿更多,你不是缺少金币吗?” “我认为那是唬人的。”洛伊道:“这太蠢了,而且我又没那个本事。” “不骗你,所有人都在这么说!”希尔曼激动不已,冲他眨眨眼:“伊普温(他的半精灵男友)告诉我,报纸上的说法是错误的,魔力灌输和那种能力没太大关系,精灵很早以前就发现纯洁的肉体才能坚持更久,因为魔力灌输的本质是‘过滤’,过滤你懂吗,要以法师的身体为滤芯,将空气中逸散的元素聚集起来,就像把脏水从河流里汲取,经过筛子最终倒进水缸里一样!” 洛伊皱了皱眉头。 “所以你所谓的纯洁是……” “没有交合,没有被玷污!”希尔曼嘿嘿笑着,露出那种“你懂的”表情。 洛伊明白了,他叹了口气。 “好吧,我相信你,如果我成功了,你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洛伊。”希尔曼拍拍他的肩,“我们是同类,我不希望看到你活得这么痛苦而已。” 说完他就走了。 洛伊思考片刻,动身去了塞拉芙。 希尔曼说的没错,他的确需要钱,又或者可以说,这世界上没有人不需要钱。 身为一名四环法师,他虽然具备了让自己不缺钱的能力,但洛伊性格孤僻,难以与人交流,这在替他减少麻烦和干扰的同时也减少了赚钱的机会。 红袍法师毕竟也不是坐在家里就有人上门送钱的等级,尤其是在珈蓝这地方。 …… 三角街区。 塞拉芙门口的人前所未有的多,而且法师格外多。 从入口处就能看到,几乎整个珈蓝的法师学员都来了…… 原来大家和我一样缺钱,洛伊忍不住笑笑。 又或者,他们都是被那个什么报纸上的消息骗了,放不下这点可怜的自尊,决定来洗刷屈辱? 谁知道呢,活在别人的看法里真可悲。他这样想道。 事实和他想的一样,法师群体中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得知了那个小道消息的平民是冲着钱来的,毕竟钱对法师至关重要。另一部分则是被舆论驱使着前来,他们多半都有开玩笑的朋友,甚至是女朋友,被撺掇着来从侧面检验一下自己的能力,又或是验证那个道理是否准确…… 毫无疑问,报纸上那个谣言。 可这个谣言很特殊,懂的人被不懂的人架在火上烤,最终也只能懂装不懂,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说起来这也是沐言在游戏里认识的某位朋友提及的,对方曾经某项电竞的职业选手,以诡谲的枪法和逆天的反应著称。凑巧那段时间有家科研机构声称,反应越快的人越容易早泄,这下子职业圈可闹翻了天,这么一来站在电子竞技巅峰的大神岂不是各个遭重? 事情的发展就如珈蓝今天这般,甭管信不信谣,当事人都被好事者撺掇着去做了检验,甚至为了辟谣还闹出了不少绯闻和八卦,全被那朋友当成故事讲给沐言听了。 珈蓝的舆论虽然没那么发达,和在珈蓝这个小圈子里,有什么消息不到一天就传得沸沸扬扬,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舆论圈了。 话说回来,这边洛伊进入一间暗室后对眼前一切都颇为新奇,清心寡欲如他,直到今天都未体验过塞拉芙。 暗室起初一片漆黑,随着他的步入,开始升腾起浩渺宇宙般的背景。 那仿佛是宇宙诞生之初的景象,起初在黑暗中只有一团剧烈波动的光球,突然,光球爆炸开来,接着星河翻涌,sin碎星四散,无数颗星辰高速飞驰,几乎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逐渐扩散成浩渺的宇宙。 最终,一颗星星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 是颗拳头大小的石头,圆润如玉,表面无比平整,散发出柔和如金月的淡淡光芒。 洛伊伸手去触摸,却穿过了石头。他这才意识到,这只是魔法影像而已。 “请您用两只手包裹水晶。” 水晶?指的是这块石头? 他坐在垫子上,两只手轻轻合拢,将水晶包裹在内。 这个动作似乎触发了某种阵式,一丝若有若无的吸力轻轻舔舐着掌心,就像柔软的水草在手中刮蹭。 他慢慢放松心情,开始如往常冥想一般放空大脑。 在陷入空灵的心境前,洛伊感觉到掌心的吸力在不断加强。 会加强到什么地步呢?我无法忍受的地步? 可他没来得及感受吸力的极限就失去了意识……大脑完全放空的状态下,他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等他回过神时,已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抬头瞥了眼时间,洛伊不禁有些发懵。 听说上一期最好成绩不过44分钟,可自己这个……是不是有些太惊世骇俗了? 难道说真是所谓“纯洁肉体”的缘故? 洛伊不禁想笑,这也太滑稽了……自己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疲惫,来自掌心的吸力也仿佛达到了极限,不再加剧,仍在可接受范围内。 他甚至能察觉,周围的元素因为过快涌入自己身体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潮汐…… “似乎这些‘月室’里的元素浓度比外面更高?”他自言自语道。 塞拉芙的每一间暗室都名为月室,这个名字来自幽月工坊。 又胡思乱想了十分钟,洛伊这才感受到些许疲惫,于是果断收手。 “算了吧,再这样下去会被当成怪物的。” …… 傍晚,沐言拿着茶茶整理的新榜单看得一脸懵逼。 “还有人可以魔力灌输整整一小时零四十分钟?他是怪物吗?” 阿玛瑟不禁笑道:“这让我想起一个纯净肉体的谬论,一个半小时还远不是这家伙的极限。” “什么是纯净肉体?”自诩精灵学大师的沐言竟然没听过这玩意儿。 “一位精灵法师提出的错误理论而已,只是因为这个噱头被不少人奉为真理。这位大师一辈子从未与人交合过,魔力也精纯的离传奇只差一步。而且他还有一项特殊本事,即肉体纯粹到可以作为魔力中转站……你应该知道月亮井吧?” 沐言点点头。 精灵的月亮井是精灵用来储存魔力的特殊建筑,对美学的病态追求让他们将魔力禁锢在法阵里,使其浓度达到一定数值后液化,就成了即使在夜晚也会自然发出荧光的魔力池,在银月城里随处可见。 这介于银和蓝之间的美丽液体虽然看似圣洁,对法师而言却是剧毒——就像纯氧之于人类一样。 因此月亮井水虽然可以一口气恢复大量魔力,但其中蕴含的低温和暴躁力量会让法师在一段时间内陷入虚弱期,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有人使用。 “那位法师甚至可以在月亮井里游泳,他的身体有多么‘纯洁’自然可想而知……”精灵笑道:“于是他将自己这一特例推广开,说个体从母胎中出来后,身体是最纯洁的,之后每次沾染污秽都是一种亵渎。纯净的肉体对魔力具有天然的吸引力,被污染的则会排斥。于是就有了‘纯洁肉体’之说。”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所以这就是精灵法师多的原因?你们天生都是性冷淡,前一百多年几乎都是纯净肉体,童子之身更利于修行魔法……” 精灵翻了个白眼。 “你和那个疯子证实自己言论的思维过程几乎一致,他也是如此论证的。后来那被证明是个谣言,魔力输出只跟这个人的心态和情绪有关,所谓‘纯净肉体’,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心无邪念,二者有重叠部分,但没有明显的佐证关系。落在精灵身上自然就与这无关了,我们大都心态平和,不像人类,一生都在忙碌中度过。” 沐言耸耸肩,“这还真是长生种的特权……人类哪儿有可能彻底静下心来。” “也不见得,”精灵道:“那位道恩教授,如果他是法师,或许就是个心无杂念的人,你手里这位‘洛伊’估计也是。这与魔力水平无关,单纯的心境问题。” “这样吗……” 沐言若有所思。 “你呢?你在魔力灌输上能坚持几秒?”阿玛瑟笑着问:“如果我没猜错,魔力灌输时坚持的时间与一个人背负的压力成反比,你心里藏着这么多事情,有没有亲自试过?” “哈……天气不错……” 沐言打了个哈哈,逃似的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阿玛瑟轻轻叹了口气。 事实上他知道。 魔力灌输的月室中会根据人的心境出现一枚水晶球,越是光滑,代表这个人越心无波澜。 这是格雷泽和扎老师趁沐言不在时亲自设计的。 他不知道那位叫洛伊的少年到底看见了怎样光滑、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但他知道,月室中一进去就能看到的星辰爆炸、宇宙初始的景象就是沐言造成的。 也就是说,那是他第一次进入时,所见的水晶球爆炸后产生的景象。 “你到底背负了多少压力……” 精灵喃喃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人就有江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7月6日,第35期《比格纽斯报》发售。 这回前来报亭排队的人比以往多了一倍,多出来的这部分并非冲着报纸而来,多半是蹲在旁边等着看榜单结果的。 这其中就包括库兰。 同伴买了份报纸,他一把抢过来附表。 「魔力灌输时长排行榜」 No.1 洛伊·希文 1小时40分41秒 No.2 安茹大公(化名) 49分11秒 …… No.50 温蒂·弗兰奇 35分47秒 「名次并非最终结果,敬请期待月末的统计」 与上一期相比,因为太多法师的介入,总体成绩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尤其是这个第一名…… 库兰看得两眼发直,这家伙是怪物吗?1小时40分!第二名差一点就只有他的零头了! 他耐着性子迅速浏览了一遍…… 没有巴里! 没有他! 像巴里这种人是不屑于用化名的,所以只要没看到巴里·佩雷斯的名字,就说明他一定没有上榜! 库兰无比兴奋,看到这个结果,可以说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无论如何,他都成功维护了塞缪尔身为男人的尊严,即使后者违背承诺,不愿意给他钱,他也能将整个计划略作修改后全盘托出,以塞缪尔喜欢玩弄人心的性格,听到这样一个绝妙的点子,必然会赐下一笔不俗的奖赏! 至于那些来找自己要钱的人…… 呵,有证据吗? 没有字据没有契约,凭着一些小道消息就想拿钱,做梦吧! “嘿,我记得你,是你告诉我,如果有人上了排行榜,即使没到这个月底,也可以领到500金币,是这样吗?”旁边一人突然抓着库兰的肩膀。 “放开你的手。”库兰一脸不爽的抖抖肩,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没错,是我。想要钱?没问题,下午来找我,当然,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 …… 魔法科A班的教室里,洛伊一如既往的安静,他从不买那份报纸,身为法师的强大感知,让他每天都能从别人嘴里将当期报纸内容反复听个若干遍。 今天似乎不太一样,因为希尔曼激动地冲了进来。 “你是个怪物吗?”他兴奋道,极力压抑着声音,以至于都有些颤抖。 “一小时四十分钟,这简直太恐怖了!” “所以我上榜了吗?”洛伊问。 “不止是上榜!你是第一名!第一名啊!甩开第二名一大截!” “哦。” 洛伊接过表单看了眼,“所以我该去哪儿领钱?” “库兰阁下,去找他就是了,不过不是现在,他说下午就会将钱给你们,以塞缪尔阁下的名义。”希尔曼在桌上写了个地址,拍拍他的肩。“好好干,你或许能得到塞缪尔大人的赏识呢!” 塞缪尔? 洛伊不禁皱眉。 这个名字他当然也听说过很多次,可从来都没伴随着什么好话。他也知道希尔曼的父亲傍上了佩雷斯家这条粗腿,可希尔曼什么时候也成了那家伙的狗腿子? 但愿不要起什么波澜吧,我只想领了钱就走。 洛伊不知道自己无形中立了多大的flag,总之从那天中午开始,他行走在学院中,无论身处何处,都能听到别人在谈论自己的名字。 “洛伊·希文,你们知道那个怪物吗?一小时40分钟……他该是什么样子啊?” “或许和高山角牛人一样强壮,上半身是倒三角型,肌肉和岩石一样是灰色!” “怎么会有法师是那个样子……” “巴里不就是?听说佩雷斯公爵从小是喝牦牛乳长大的,所以巴里才生得高大威猛……” “真羡慕……我要是他,能让铜火巷的森之妖姬三天都下不了床!” “哈哈,所以说你现在不行咯……” …… 所幸,这些人都不认识他,洛伊也没被讶异的目光包围。 但是从下午开始,就不断有陌生人出现在教室外面对他指指点点。 “看呐,那个瘦弱的家伙就是洛伊……” “真是不可思议,他不会作弊了吧?” “怎么可能,在塞拉芙作弊,那得是白袍法师才能做到的吧?” “可恶,真是羡慕死这家伙了,瞧那群女人看他的眼神……” …… 羡慕? 眼神? 法师的高感知让洛伊对周围的一切一览无余,他可没看到什么异性朝自己投来怎样的目光,反而是男性一个赛一个高潮,看他就如看什么珍稀魔兽一样。 他讨厌成为焦点,因为越是那样,他的秘密就越容易暴露。 他无法想象那个时刻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 挨到下午,他专程去洗手间使用了伪装术,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这才按照希尔曼提供的地址去找库兰。 拿到钱以后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但愿一切顺利。 出发前他这样想道。 希尔曼给的地址是一间狭小的阿托姆教室,平时也就有二十多人在其中上课,但今天却挤得满满当当。 洛伊最后一个到,刚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怀疑、惊讶、艳羡…… 还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他对此很熟悉,和外面那些人一模一样。 “瞧瞧谁来了,这不是我们的第一名,洛伊·希文阁下么!” 一个站在教室最前排的男人走了过来,热情地搂向他。 洛伊不习惯被人靠近,闪身躲过了。 “哪位是库兰先生,我是来领金币的,快点吧,时间宝贵。” 没等库兰回答,旁边就有人道: “谁的时间不宝贵呢,小子?就凭你是第一?可你最后一个到,浪费了我们这么多人如此多的时间。” 洛伊没理会对方,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从屋里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推断出来,这就是库兰。 因为只有他一个是笑着的。 “咳,大家不要吵,听我仔细讲一遍这里面的故事。”库兰清了清嗓子,“听着,诸位一共37人,你们都在魔力灌输榜榜上,同时,也是我的人。听明白了吗?你们暂时是我的人。至于金币,那来自塞缪尔大人,他与别人打了一个赌,谁上榜的人数多,谁就有钱拿,每人600金币,很显然,现在是他赢了——或者说,我替他赢下了这场比试。你们会有钱拿,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们是他的人。” “也就是说这钱和你无关?你耍我们?而且你还昧了100金币?” 有人腾的站了起来,冲库兰吼道。 其他人也面色不善地起身,眼看就要包围他。 库兰却神情不变,反而冷笑了一声。 “各位可别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这是哪里。我在找乔里亚老师登记这间教室时就料到你们的反应,他可是盯着这里呢。抬头看看,难道墙角没有影像水晶闪动的光辉吗?” 几个原本气势汹汹的家伙扭头看了眼墙角,顿时服软。 不是谁都能有彩虹魔女那种特权,可以在校园里肆意行凶……而且人家那也是事出有因。 见状库兰咧嘴笑道:“如果放在平时,塞缪尔大人根本不会正眼瞧你们。但是现在,他正在赢得赌约的兴头上,如果我再替诸位说说好话,加入这个你们平时只可能奢望的圈子还是很有希望的。这里是珈蓝,充满了机遇和挑战的珈蓝,我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些,诸位,除了金币,还要为各自的未来投资,眼下就是一个绝好的投资时机,是时候做出足以改变你一生的选择了。 “当然,你也可以视而不见,就当从未听说过这个消息——自然也就没有钱拿。反正你们的名字也出现在了魔力灌输榜单上,该有的荣誉不会少一分一毫,说不定还有法师协会的人瞧上你们呢。” 说完,库兰昂起头环视四周,丝毫没有身为一个骗子的觉悟。 这间狭小的教室里度过了鸦雀无声的一分钟,空气凝重。 “所以,没有金币咯?”洛伊突然开口,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 “洛伊阁下没听懂吗?”库兰冷笑。 “哦。” 洛伊转身走了。 库兰愣了一瞬,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随后不屑的哼了声。 “瞧,洛伊法师空有一身本事,却因为500金币丧失了理智,还有人和他一样吗?” 有了洛伊开的这个头,陆陆续续又有近一半人站起来,狠狠瞪了库兰一眼,从后门相继离开。 库兰始终冷眼瞧着他们,直到没有人起身后才怕拍手。 “好了诸位,别去想那些烦心事了,张开双手迎接你们崭新的未来吧……我保证,以诸位的实力,不会少了财富和地位……” 第一百二十章 晨星的剧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傍晚,公寓里。 沐言捧着今天的账簿,笑得合不拢嘴。 这三天魔力灌输的收入比之前翻了十倍,几乎整个珈蓝的法师学员都参与了进来。 如果能将这个势头保持下去,再有一个月他就能凑足第四环实验所需要的魔力。 但很显然,这不可能。 一来这次的良好收成来自于塞缪尔和巴里的互相怄气,这才促使那群懒惯了的法师主动来捐献魔力。 二来法师们也需要休息,魔力彻底放空的滋味很难受,等待再次充盈,并且恢复原本的实力也需要较长一段时间,法师们也不可能每天都来。 指望他们通过这一次体验就能发现其中的好处并长期坚持是不现实的,这就像每个人都知道长跑有益身心健康,但与之相比更乐意宅在家里一样,这个过程是艰辛的。更何况珈蓝的法师们并非每个人都知道这层利害关系。 因此他还得想办法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但巴里和塞缪尔的内斗却让他灵光一闪…… 似乎,用钱就可以实现? 说起来这倒是沐言的思维误区了,他对一个正常法师成长过程中的经济压力预估向来只有两个参照物,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游戏里的法师玩家们。 关于前者,他先后有过两个老师,扎老师送他出白岩矿场时几乎把能给的都给了,当时21级的沐言身上的装备足够用到60级,自然不存在什么压力。等到他去了赫鲁,师从格雷泽,老法师又一股脑把能教的都教了,掌握了元素融合这种与世界本源相关的技巧后沐言也不需要依赖什么装备了…… 至于法师玩家们…… 也不是说他们不缺钱,而是缺钱的法师压根不会被沐言了解。 当他是个普通学者时,他接触不到太多法师玩家。等他成了移动资料库,全知者夏老师,被各种团队请去攻略副本,他接触的又都是不差钱的主,因而长此以往,给了他一种错误的观念:法师要么不注重金币,要么不缺少金币。 而扎老师和格雷泽,一个是以赘婿的身份背靠琼斯商会,一个从小就是天才,两人也没有什么经济压力,自然不会提醒他这一点…… 现在沐言反应过来了,原来学院里这群法师学生也一个比一个穷…… 甚至因为课业压力和氛围的关系,他们的持家能力远不如德列斯。 传统法师塔出来的哪怕是蓝袍法师,也能在老师的介绍下进入佣兵团历练,但这群学员要呆到红袍才能毕业,其差距可见一斑。 所以说,必须设立某种奖励机制,让他们看得见好处,这样才愿意乖乖进入魔力灌输区。 沐言想了想,大笔一挥,开始拟写法师积分贡献制。 内容也很简单,法师学员在魔力灌输时可以根据累计时间长短获得积分,之后再用积分兑换塞拉芙全区的体验卡。 后者是一种无记名卡片,可以被任何人补充到自己姓名下的“塞拉芙体验时间”中。 这种卡片,被命名为“塞拉芙时间点数充值卡”,简称“点卡”。 这就意味着,法师学员可以通过坚持魔力灌输来获得积分,兑换点卡,再在私下将点卡售卖给其他人,又或是自己使用…… 考虑到官方费率为1金币/小时,他打算让茶茶小姐算算积分和点卡的转化比例,由此确保法师们即使自费进入魔力灌输区,只要表现出标准以上的水平,都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如果这一套体系逐渐健全,并且开始良性循环,那么在未来就会有大量点卡使用者出现,当市场形成,就会有法师定期贡献自己的魔力,久而久之,塞拉芙就能永动下去……当然,这是终极形态。 这可不仅仅是为了集齐魔力精炼所需的魔力,从而兑现自己的诺言,沐言更清楚长期推广魔力灌输背后的意义。 一方面,魔力精炼虽然是一条点歪了的科技树,但就如天朝古代的炼丹术能带来火药一样,即使点歪了的科技树也大有裨益,只要加以引导,就能带到另一条正轨上。 另一方面,站在长远角度,推行此举的目的还是为了让珈蓝的法师学员动起来。 魔力是一切的基础,决定了法师的一切。 就如一直宅在家里的人精神面貌不佳一样,法师亦是如此。一个法师身上那股神秘、玄奥的气息就来自于魔力的衬托。可一个不时常冥想,不与元素沟通的法师自然没有这股气质,这正是珈蓝的年轻法师们正在流失的东西。 一旦这股气质彻底消失,法师们驾驭元素的本领就只能由神赐予,那才是人类未来的灭亡。 …… 基本罗列完点卡计划,沐言把纸笔扔在一旁,伸了个懒腰。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愈发想念苏利亚,如果能在工作后枕在少女那双饱满的大腿上美美睡一觉就好了…… 和他在法蓝城白手起家相比,苏利亚那可是梦幻开局。 女剑士生于晨星的护国蔷薇世家,恰逢王室暗弱,晨星境内的元素高塔也因为之前的动荡被尽数驱逐,她手底下还有桃矢小姐这种传奇刺客,想来计划该进行很顺利吧…… 实在不行,她还有兰斯洛先生这张王炸捏在手里。 只是,沐言再怎么想,也终究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就像考前再怎么认真复习,拿到试卷前都会抱有对未知的恐惧一样…… 毕竟,她要干的是件大事。 一件伊卡莉忙活了数千年都没能完成的事。 她要颠覆晨星人的信仰。 自古以来,牧马平原上人类的信仰都是圣言者坎洛什。 之所以造成这种根深蒂固的结果,盖因万年前,那个蛮荒无知的年代,牧马平原上弱小的人类对生来强大的元素生物与巨龙怀着敬畏,以至于产生了信仰……于是身为人类造物主的坎洛什挺身而出,告诉自己的造物“你们要强大,不要信它们,你们是同一级别的造物,要给我争口气啊!” 可谁知事与愿违,人类不但没能从愚昧中走出,反而相信面前这个会飞的就是神(虽然他就是),转而开始信仰他…… 这种信仰太过虔诚,以至于从坎洛什被气走后直到今天都根深蒂固…… 哦,其中还有兰斯洛的一份功劳。 因为弥娅制定的法则,伊卡莉从数千年前人类城邦林立时就被迫只能用渗透的方式发展信徒,她本想着操持了一个国家后就举兵统一牧马平原,让元素高塔矗立在平原的角角落落,可她的信徒没渗透一半就被横空出世的李奥瑞克哥俩快刀斩乱麻,清理的干干净净。 兰斯洛与李奥瑞克建立了晨星,统一了人类的信仰,什么元素高塔,什么各种新晋的神明通通被挤到了一边。 于是接下来的七百多年,高塔再次开始渗透信仰,就如一只蜗牛沿着井壁向上攀爬,好不容易在七百多年后爬到了一半,可谁知又是同样的弟兄俩,在老地方打了一架,这只蜗牛又被甩回了井底。 而且这回两人争斗的锅还被甩到了元素高塔头上,高塔七百多年的渗透又一次被无情地连根拔起…… 这也算是一种轮回了,个人的命运一旦被卷入时代纷争,就会毫无还手之力,即便她是神。 不过苏利亚这次会更彻底一些,彻底到在外人看来她或许疯了。 她要让晨星人全部信仰灰烬公爵嘉顿,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 …… …… 晨星城,圣言教堂。 苏利亚静静站在教堂中央,面朝圣言者的雕像,臻首微垂。 少女闭着双眼,脸上一片恬然,如果不是插在面前那把长剑和一身裙甲,看起来真像个正在祈祷的修女。 而教堂门口,有个锦袍青年正靠着门框站立。 他的目光放在圣言者雕像上,脸上难得没有吊儿郎当,而是罕见的肃穆。 难得在嘉顿脸上看到如此正经的表情,甚至,他穿得都不是睡衣,而是金红两色的正装,微妙的与晨星剑花旗的主色调一致。 苏利亚站了多久,他也就站了多久,看起来像是少女在阻止他的行径,可实际上却是反过来的。 “你忏悔够了吗,嘉顿先生?” “切,你们这些凡人都不知道叫我冕下的吗?我可是比国王的地位还要高。” “哦。” 少女撇撇嘴,轻轻拔出面前的黑色长剑。 “伊格诺斯……” 嘉顿的眼皮子抖了抖,他能感受到那把剑无时无刻不在向自己散发出一股拉扯力,就像一个黑洞,吞噬生灵,散发出毫无活力的元素。 而他作为纯粹到极致的澎湃元素,就像雪人在烤火一样心有不安。 “小姑娘,你就真的不心疼?”他问:“你们信仰圣言者冕下这么多年,你怎么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 “因为我没有信仰,嘉顿先生。” 苏利亚向前一步,长剑横于胸前。 “我被三皇子逼婚的那天,曾试过向诸神哭诉,向弥娅祈祷,直到最后双眼红肿,可偷偷放了我的人却是我怨恨的父亲。 “我被囚禁在白岩矿场时,也曾向诸神哭诉,向弥娅祈祷,换来的,是我的队友一个个惨叫着死去。后来,是沐言拯救了我。 “再后来,我成了他的累赘,甚至没能见到他在洛坎的最后一面,于是从那时起,我不再祈祷,不再信仰任何神灵。 “无关亵渎,无关背叛。 “我只是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就像拿起这把剑一样,我也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话音落下,长剑划过。 紫色剑光充斥着整间教堂,雕像连同背后的浮雕墙壁应声破碎,又被无数道细密的剑光在空中绞成粉尘。 “哎……”嘉顿叹了口气,“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和怎样可怕的家伙合作了。我虽然习惯占别人便宜,可我也知道,占便宜没好果子吃,这次你们让我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以后得把我坑成什么样子……” “那就看您能否掌握自己的命运了。”苏利亚莞尔一笑。 “嘉顿,冕下。” 同一时间,教会的地下室里,教宗颤抖着从典籍上抹去坎洛什的名字,改成了嘉顿。旁边的高脚凳上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把玩着手中黑白两色的短剑。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迹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发生剧变的消息不到第二天就通过层层手段传到了法蓝的阴影脚步总部,这倒不是桃矢没能拦截所有情报源,而是事实太过惊悚,根本无从拦截(事实上她也没想着拦)。 首先,晨星城发生了神迹。 一年前那场动乱中造成的大坑——也就是圣湖旧址——在一夜之间突然燃起熊熊大火,距离最近的教堂更是崩塌破碎,圣言者坎洛什的雕像消失得无影无踪。 火光照亮了整座晨星城,夜空亮如白昼,几乎所有公民都被惊动了。 这一切尘埃落定后,圣湖中原本矗立着湖之仙女雕像的地方骤然升腾起一朵小火苗,紧接着,大坑里所有的火焰乳燕归巢般涌了进去,火光摇曳、纠缠在一起,最终凝聚成一尊崭新的赤色雕像。 那是个身着锦袍的俊美男子,眼睛像天上的太阳般耀眼,头发是流动的火红色,高温一圈圈荡开,常人不能靠近分毫。 他身上的衣服,恰好是金红两色,与晨星王室的主色调微妙的一致。 最神奇的是,坑里的火焰消失后,原本寸草不生的地方开始抽芽生枝……几个小时不到,原本荒芜的巨坑就变成了一片花海,灿如骄阳的郁金香开得烂漫。 与此同时,人们突然发现,原本在那场灾难中失去手脚的人也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出了崭新的肢体! 毫无疑问,这是神迹! 是凡人无法做到的事! 国王查理三世在震惊之余立刻带人查看了倒塌的教堂,接着发现了一个更惊悚的事实! 整个教堂几乎都被烧毁了,唯独地下的典藏室完好无损。 然而,所有典籍上,但凡该出现圣言者名讳的地方,都变成了灰烬公爵嘉顿。 不光是晨星,晨星以外各个城镇、教堂全都如此,可纸上压根看不出修改的痕迹…… 元素高塔连同异火教在内明明都已被连根拔起,可为什么会遭此变故? 慌张失措的查理三世第一时间联系了晨星的护国剑圣克里托阁下,可对方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切,在他询问的同时,一封半个月前就从高拉尔送出的长信堪堪抵达。 信上写了什么只有查理三世一人知道,但满朝文武都看见国王陛下读完信后,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凡人无法抗衡神明的力量,我们理应学会妥协。” 这成了压垮查理三世的最后一根稻草。 ----------------- “我倒是越来越喜欢查理三世这头蠢驴了。”扎老师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叨,眼前漂浮着一扇光幕。 这东西来自情报头子瑞奇,这家伙虽然自己没去晨星,可他让亲爱的桃矢小姐录了整个过程,用沐言的话讲,这叫纪录片。 “他讨厌只会耍小聪明的人,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看来也是小聪明。”扎老师哼了声。 作为一个图灵人,扎老师对帝国人向来没有好感。 事实上根本没有“其他各地的教会典籍也被修改”这件事,这是查理三世自己造的谣,并且发生在他读了那封信以后。但机智的查理三世略施手段,让这两件事的顺序颠倒过来,在民众看来这就成了国王陛下顺应神意的象征。 查理三世其实压根不在乎晨星人信仰的是什么,反正圣言者几千年都没显露过神迹了,圣言教会之所以是国教,也是因为他们培养出的牧师们广泛活跃在晨星的各大城镇,辅佐执行官工作,并且每到灾难发生时都会第一时间奔赴现场救援,同时还不过问国事。 这也是元素高塔始终无法取代它主要原因。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当出现神迹时,二者在查理三世心目中的分量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毕竟在人类的视野里,能傍上一个神明就等于抱了一条粗腿,更何况这条腿还替他消除了一年前那场灾难留下来的隐患,不紧紧抱着还等什么时候? 所以扎老师说他这只是小聪明,在大是大非前根本不动脑子,假如这根腿并非嘉顿,而是伊卡莉和她的仆从们,他同样会如此热忱地抱上去。 “那取决于你站的高度,扎伊克斯老师。”沐言笑笑:“查理三世认为他的儿子洛兰是个只会耍小聪明的皇子,是因为他对对方做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可洛兰却对此毫不知情。这不正和现在一样么,我们看得一清二楚,他却毫不知情。” “臭小子,换你来教育我了?”扎老师白了他一眼,“你真的不怕嘉顿反水?你上次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这是一种‘与虎谋皮’的行径。” “‘虎’是贬义词,特指心术不正的人,在这儿不能这么用。我相信嘉顿对圣言者的忠诚,虽然他没说,但我能猜到这其中的原因。或许当年正是圣言者解救了他,并将他的本体安置在介于魔网和洛坎之间的阿瓦隆神殿,那里是绝对安全的,因此嘉顿才能脱离伊卡莉的掌控,成为后者诸多仆从中最肆意妄为、最大胆包天,同时也是最特殊的一个。出于这份恩情,他绝不会主动做对不起圣言者的事。 “况且现在圣言者也不在了,那么多信仰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一股脑全给他,反而让他拉住了伊卡莉的仇恨。” “哼,你就不怕伊卡莉让那两个发动针对晨星的战争吗?” “到了那时候就该嘉顿出场了呀。”沐言笑得活像只狐狸,“什么沙恩斯、埃图斯、奥拉瑟和泽拉迦尔……这么多免费打手还不够保护晨星的吗?他有多偏爱自己的信徒您也看到了,即便是异火教建立初期,他也从未强迫过一个人,本着公平买卖的初衷:你给我信仰,我给你力量——虽然后来被莫拉走偏了路。 “当然,我也不期待一个元素生物能对人类抱有何种怜悯,好在他是个讲道理的家伙,只要双方明码标价,他就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扎老师听得一愣一愣,随即笑道:“我突然懂了,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担心伊卡莉会对晨星下手,所以才干脆把嘉顿扯了进来?这下他就算想省力也走不开了。这主意是你小子想的?” “不,来自兰斯洛先生。他对嘉顿足够了解,所以我相信他。” “那个人……”扎老师突然陷入沉思,他伸出手看了看。 “即便是现在的我,面对他时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战栗。仿佛他身上有种可怖的力量,对我而言宛如天敌……” 沐言心里觉得好笑,这部分内容他还没告诉扎老师。兰斯洛先生疑似继承了塑魂者帕图纳克斯的力量,而后者掌管灵魂,对一个死灵法师而言,这就好比厨子见到半个灶王爷,必然感到发自内心的战栗。 “说起来……我和那位大人还算沾亲带故?”扎老师问。 “唔,考虑到格莉丝小姐和维妮娅王后的血缘关系……似乎是的。对了,格莉丝小姐呢?她要去逛街怎么不带上身为一家之主的您呢?” 扎老师笑了笑,没有接茬。 师徒俩又随口聊了几句,逐渐没了话题,重归于平静。 平静中暗含着一种淡淡的压抑。 良久,扎老师才开口。 “既然晨星已经开始了,你这边应该也快了吧?” 沐言伸了个懒腰,揉搓着太阳穴。 “是啊……这边走上正轨后也快要开始了。不过比起晨星那样能快刀斩乱麻一扫沉疴之气的架势,这边可是十分棘手呢……珈蓝真是在心脏上长了瘤子……” “你小子倒是擅长乱七八糟的比喻。我怎么觉得珈蓝是在瘤子上长了个心脏……从当年黑棘森林那一战之后,这座城市里纯粹的法师就死得差不多了,还能有多少心志坚定、具备真正实力的法师?” “远比您想象的多,老师。而且最起码,那些先贤们留下了根。” 沐言笑道。起初他也是这么悲观和绝望,可当看到最近塞拉芙里学生的表现后才豁然醒悟,原来传承一直未断过,只是因为时代浪潮的缘故,这群人始终保持沉默,因而看起来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屋顶,仿佛看到苍穹中那个透明的结界。 “他们留下了结界,留下了一座保护伞……虽然卑微,但终究保存了未来的种子。地下的水晶你们也看到了,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来的,漫长的七百多年来,不断有人在其中留下文字,接着消失……他们知道这条路通往何处,可还是义无反顾。” 扎老师沉默良久。 “可法师协会那群傲慢的家伙呢,如果连他们都被腐化了……” “不,老师,我不这么认为。原本我也觉得如此那种不思进取和妥协始终腐化的象征,可后来我突然想到了银烛会对凯恩之角的抗争……那群法师们或许知道些什么,又无法说出来,于是在悲观和深深的无力感中选择了坐以待毙,甚至是消极地抵抗。他们排斥有天赋的新人,宁愿他加入元素高塔也不会出手阻拦……因为他们知道,加入高塔最起码还能保全性命,可让有天赋的人加入他们,就是条不归路。 “他们见到了太多义无反顾的死亡,变得麻木,懊恼,甚至厌倦这一切,所以他们消极抵抗,让元素高塔的渗透和种种出击都打在了棉花上,起不到应有的效果。假如双方的矛盾在几百年前就被激化,或许现在的六人议会已经名存实亡,不会有这仅存的两家了。所以从结果上看,这反而是最合理的对待方式。” 扎老师无奈地笑笑,“你总是喜欢往好处想,格雷泽那家伙真是把你带坏了。” “人之初,性本善嘛老师。”沐言笑道,拍拍屁股从沙发上弹起来。 “一想到茶茶小姐都在努力干活我就觉得不该如此颓丧,我决定去工坊监督一下德里奇。” 说完他就消失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改变(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于7月9日发售的第36期报纸上,沐言公布了完整的“点卡”制度。 同是这一天,洛伊·希文也破天荒的买了份报纸。 这倒是希尔曼提醒的他,因为自从他那天拒绝库兰以后,希尔曼就表现得颇为恼怒,对他微词不断,两人的关系也仿佛逐渐僵化。 加上出名以后别人嘴里对他的议论越来越不堪入耳,他也就没了“听”报纸的想法,转而决定自己买一份试试看。 报纸上花了1/4版面来介绍点卡制度,洛伊仔细读过后,仿佛看到了一条商机。 按照这上面的公式,他只要每天花2枚金币在魔力灌输区,就能获得等同于面值10小时点卡的积分,只要他将这张点卡的价格定在2到10金币之间,就都能赚到钱。 虽然少,但一来坚持2小时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难事,二来这样略显微弱的收益反而让他觉得安心,毕竟之前那个看顿免费的午餐着实相当闹心。 少归少,假如每天赚5个金币,一个月下来也有150枚,这对他这样收入不稳定的法师学员来说简直是份标准线以上的工作了。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魔力灌输的好处,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每天在法师角斗场的靶场区耗尽魔力不就是为了用这近乎残忍的方式扩大魔力池,加速与元素的沟通效率嘛,这一点在魔力灌输区实现起来反而更加方便、迅捷…… 而且那里的元素浓度似乎较学院其他区域要高出不少? 这些天一直没去是因为收费场所的缘故,现在看起来,这似乎是条正确的路子。 他决定去试试。 …… 今天,塞拉芙门口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大概是那场赌约过后,法师们也在努力冥想恢复的缘故,再加上没有人组织和诱导,自然没多少人愿意这样苦修。 不过即便如此,洛伊的感知还是发现了几道熟面孔,大都是经常出入靶场的。 看样子他们也因为这份报纸看到了商机。 那个化名安茹大公的家伙就是这其中之一,半个月前两人同样在靶场见过面,因为都耗尽了魔力,累得像条死狗,目光交汇间反而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他听靶场的门卫说——当然这也是门卫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一代代流传下来的故事。据说早在很久以前,靶场是整个学院最吵闹、修缮最频繁的地方,每天都有大量法师聚集在这儿,里面不断传来雷鸣、龙卷、狂风、爆炸交汇的巨大声响,严重时连校长大人布置的结界都会被轰穿! 然而那些法师学员非但不为此感到惶恐,反而以此为荣…… 每当听到这里,洛伊都不禁为之神往,那是一个魔法怎样辉煌的时代。 但很可惜,渐渐地,靶场不再有人光顾,只剩下了他们几个老面孔。 摇摇头,甩开杂念,洛伊进入魔力灌输区的月室。 依旧是一片漆黑,接着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景象再次上演,即使是第二次看,洛伊依旧被震撼得不能自已。 他下意识伸出手,一块发着光的石头缓缓坠落,漂浮在他手上。 尽管知道这只是幻象,他还是忍不住感慨这种强烈的代入感。 但紧接着,洛伊发现这次的水晶似乎略有不同? 表面上出现了些许毛刺和突起,虽然远看上去这些被光芒掩盖,但仔细瞧却十分明显。 或许是上次没发现? 他随便想了想便抛之脑后,这次他要试试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两个小时,本着省钱的原则,可没时间计较这些。 平复心情,他重新进入冥想,用双手包裹着水晶。 游离的元素从四面八方汇入他的身体,并将之转化为魔力,由掌心包裹的水晶吸收,一切都与几天前的一幕相似,但细究之下却又有不同。 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十分钟过去,他感觉稍微有些不对劲。 三十分钟后,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堪堪一个小时,洛伊浑身被汗水湿透,被迫中止了输出魔力,不顾形象地扑倒在地上。 这时语音响起,询问他是否录入本次成绩。 58分钟17秒,比上次少了半个小时,可他为什么却如此疲惫? “拒绝。” 他答道,那道声音也不再过问。 洛伊深吸一口气,原本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也稍稍放缓。他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使不上半分力气。 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举起手,整只右手仿佛痉挛般微微颤抖,连握成拳都做不到…… 为什么突然这么艰难,自己也变得这么虚弱? 与几天前那次尝试有什么不同吗? 洛伊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着上一次经历…… 可很快,他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回忆不起那天究竟在想什么,那一个半小时仿佛一个瞬间,他的大脑完全处于放空状态,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去想…… 而刚才,他满脑子都是面值10小时的点卡该定什么价格,自己该去哪里售卖,以及每个月多出来的这笔钱该如何使用…… 或许原因就在于此? 看了眼四周宛如星空的背景,洛伊隐约察觉到一些什么,但眼下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尝试下去,只好作罢。 …… 下午,洛伊刚回到教室,就有人找上了门。 他认识对方,德里奇同学。这家伙在学院里多少也算个名人了。 “洛伊同学,你好。” “你好?” “介意我坐在这儿吗?” “稍微有些。” 饶是德里奇打好了腹稿也不由得愣住,他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不给面子,但还是腆着脸坐了下来。 他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我们成立了一个点卡寄售中转站,专门收集法师们由魔力灌输产生的点卡,并以公道的价格卖出去,不知道洛伊同学有没有兴趣展开长期合作?” 洛伊皱眉,“‘你们’?具体是指……” “幽月工坊。” “幽月……工坊?”洛伊不禁动容,“官方的寄售点?” 德里奇点点头,对方的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看样子是才被骗过。 “所以你们会收取税率吗?就像凯恩之角的拍卖行那样?” “是的,不过仅有5%,而且您作为我们特邀的首批客户,可以免除交易税率。”德里奇道。 “你们这是图什么?”洛伊十分诧异。他去过凯恩之角的拍卖行,那儿是15%的税率,即便如此,依旧承包了珈蓝境内九成以上的物资交流,与之相比,5%税率简直跟不要钱一样,而且现在还免费? “其实报纸和塞拉芙的收入已经足够维持工坊运营,我们建立寄售店的初衷也是为大家服务,主要为了防止‘黑市’的形成。而且这也不会涉及太多金额,毕竟法师们魔力灌输很消耗精力,我们会将每个月的交易量公示在月末最后一期的报纸上,还会为售出点卡的法师设立专项积分制度,积分越多,福利越多,每个月的榜首还会获得沐言老师亲自准备的‘神秘劳模奖’。” 德里奇说得眉飞色舞,活像一个传销人员。 事实上沐言培训他时参照了电信工作人员的标准…… “具体都写在这上面了,如果您同意,随时可以将获得的点卡递交至售卖处,又或者直接前往魔枢区使用积分寄售。每个月的酬金在下月月初领取。” 德里奇留下东西,站起身。 “上述是全部内容,我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再会。” 他走得很干脆,倒是洛伊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就在几分钟后,希尔曼突然找到了他。 “嘿,洛伊,那个点卡制度你看了吗?”他的热情让洛伊有些吃不消,两人怎么说最近关系也有些僵…… “看了。” “有兴趣合作吗?”希尔曼微笑道,依旧那副热情的样子。“我知道你和那些人可不一样,我会给你安排个长期、稳定的好买主!” 洛伊抬头,平静地注视着他。 “希尔曼,你最近在为塞缪尔工作吗?” 希尔曼一时错愕。 “为什么这样说?” “他最近很缺人手,所以你要想尽办法拉我入伙吗?” 希尔曼原本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接着缓缓放下,搭在洛伊肩上。 “果然瞒不住你呢,洛伊。我知道你有本事,不该被这么埋没,加入我们吧,我和库兰那种小人不一样。塞缪尔大人最近正在筹划大动作,只要你正常表现,兴许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你的这些话应该在最开始就告诉我。”洛伊道:“但你没有,是因为你知道我会拒绝。” “是的,我知道你会拒绝,老朋友,你一直这么固执,可也该有所变化了。”希尔曼拍拍他的肩,“如你所言,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但是——” “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洛伊拍掉他的手,起身离开,坐到了旁边的单人座位。 希尔曼愣在原地,许久,脸色终于变冷。 他哼了声,不再看洛伊一眼。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改变(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二天,珈蓝的学生们惊讶地发现,报亭旁边又多了一间小屋,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塞拉芙点卡交易中心” 不少人从昨天的报纸中了解到了“点卡”这个词汇,纷纷凑过来仔细观摩。 小屋的外墙上嵌着一面光幕,这面是闪亮的文字,标志着点卡的面值和对应价格。 “面值为10小时点卡竟然只要7个金币?这比直接购买时间便宜了整整3个金币啊!”有人惊呼道。 “可谁知道这是真是假呢?万一只是个玩笑……”也有人较为犹豫。 “怎么可能是假的,这可是并排立在幽月工坊报亭旁边的,学院里谁敢造假?” 议论纷纷之际,一个人挤了进来。 “让一下,让一下。” 这人个子很高,看起来比一般学生成熟许多,他一路推推搡搡,来到最前面,冲里面的箱子吼道:“有多少点卡?我全买了!” “弥娅在上,这人疯了吗?” “他就不担心被骗吗?” “或许是个人傻钱多的贵族呢……” 但也有人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也拼命往前挤去,还边挤便嚷嚷:“拦住他,别让他都买下来然后再加价卖给我们啊!” 这句话仿佛提醒了在场的学生! 对啊!假如这是真的,以0.7金币/小时的价格,他哪怕加10枚银币也是妥妥的能卖干净,这么一转手就有大把大把的金币入手,这买卖简直不能更划算…… 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时间围观的学生纷纷懊恼不已,靠在前排的连忙伸手去拉拽他。 “蠢货们,机会是留给勇者的,晚了!” 那人张扬道。 但这时,光幕上又弹出一行字, “点卡凭铭牌购买,每日每人限购数目如下:10小时面额1张,5小时面额2张,1小时面额4张。每日销售量有限,售罄关闭,欲购从速。” 学生们顿时愣住了。 尤其是挤到最前面那个大个子,他的制服领口都快被人拽烂了,见到这一幕不禁愤愤骂了一声。 “算了,不买了。松手,都给我撒手!” 他挣脱周围的胳膊,气冲冲地往外挤去,边挤嘴里还一边小声嘀咕: “一群傻子看见这么大便宜还犹犹豫豫,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真是可惜,本以为能大赚一笔……” 声音虽小,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直到他走远,这群年轻人才面面相觑,接着如同商量好一般向前挤去。 他说得没错呀,这么明显的便宜还不占,却想着什么骗不骗的,这也太畏首畏尾了点吧? 这可是在学院里,出了事自然有学院担着,至于买的时间暂时用不用,这当然是先买了再说啊!大不了还可以卖给急需的人,更何况,这年头塞拉芙的点卡还会有人不需要? 大多数学生都怀着这种想法一拥而上,好在经过初期的骚乱后,他们逐渐排成了有序的队伍。 目睹这一幕,溜进暗处脱掉制服的阿曼德这才舒了口气。 演戏真累。 不过年轻真好。 …… …… 第一批点卡花了两天时间销售一空,共计收入3360金币。 这200套、各种面值共计1400张全都是“官方点卡”,换句话说,卖得越多,亏得越多。 德里奇卖力游说,也不过让二十多位法师略微动心,看得出来,以塞缪尔和巴里为首的两拨人马在以同样的方式招募法师,他们也发现了魔力灌输榜某种程度上可以反应法师实力这一规律,即使这种关系不是线性的,但只要稍加筛选,就能从中淘到货真价实的金子,从而扩充团队实力。 颇有种游戏工作室组建开荒团时人才大战的既视感。 这倒是沐言没想到的,以塞拉芙为中心形成的一连串化学反应来得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其影响是两方面的,一方面能进一步加深法师们对魔力灌输的重视程度,但另一方面,也会加剧法师学员两极分化、或说抱团的速度。 假如是自然抱团,形成类似茶会、讨论组等形式的研究团体,那自然再好不过,可现在在外力干涉下形成的团队是畸形的,毕竟巴里和塞缪尔两人想要的是贵族的狗腿子,是仆从,而非真正独立、自由的“法师”个体。 这些人在被压迫、被奴役时会作何选择?究竟是像洛伊那样坚持本心,而后脱离?还是如库兰那样放弃梦想,苟活于当下……这完全取决于个人。 沐言带来的影响毫无疑问会拯救大多数人,但他无法左右每个人的选择,在这场变革中是浮是沉,是起是落,同样不会发生本质的改变。 他只能希望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能够克己,那些本就坚定的人依旧守心,这就够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塞拉芙的收入虽然小幅下滑,但依旧给沐言带来了不菲的财富。 用威廉校长的话来说就是,学生的口袋以前只被学费掏空,现在又来了一个和学费一样可怕的怪物。 仔细算算似乎的确如此。 珈蓝每学年收费5000金币,均摊到每一天也就15金币左右。可自从塞拉芙开放以来,全校每天都有80%的学生在这里消费超过5金币,算上那些课程不紧张因此能频频通宵的哥们,平均每个人每天扔7金币到沐言的口袋,这已经赶上了学费的一半。 也就是说,珈蓝学生口袋里的钱目前有1/3流向沐言,可即便是学费也不见得都跑到威廉校长口袋里…… 所以这学院到底是谁开的? 好在塞拉芙的体验内容并非“玩物丧志”,相当硬核和真实的难度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成为了课堂的延伸。 与此同时,另外一项积极影响也是让沐言和威廉校长没有意料到的。 即导师团队里长时间划水摸鱼的人群竟因为塞拉芙的存在显露无余。 正如沐言所说,珈蓝就像一滩泥沼,事实上他没想到的是,这泥沼里不仅有学生,还有导师的身影。 而且比起学生浑噩度日是对个人时间的糟践,导师终日尸位素餐的影响要更加恶劣,而且不易被人发现。两者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死扣,如果没有第三方势力的干预,足以一直这样恶性循环下去。 但塞拉芙的出现,让学生动了起来,他们学会了在竞技场,在训练场,在地下城验证自己学到的东西是否准确,是否有用。这样一来,那些浑水摸鱼的导师顿时原形毕露。 毕竟并非每个人都是菲利普老师那样,能将自己前半生的人生阅历融合进课堂,教授学生们真正有用的东西,即便珈蓝也不缺少滥竽充数的混子导师,更何况照本宣科的人还占了多数。 于是,意识到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学费落入这种人的口袋后,学生也是愤怒不已,他们就像买了份假攻略的受骗者,投诉信如雪花片般飞向校长办公室。 荒废已久,都快长毛的校长信箱终于第一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警报声。 同时,威廉校长也因此久违的体验到了大手笔裁员的快感…… 说起来,他上一次裁员还是在二十年前,那次有位喝醉酒的导师竟醉醺醺的出现在课堂上,此举反响强烈,在校内外都激起了众怒,才不得不采取这种极端手段,而现在,他几乎每天都有大把大把正当的理由将那些摸鱼的导师喊来谈话,接着让其中的顽固分子卷铺盖滚蛋。 与学生们的干劲相对应,魔力灌输区的人流量也逐渐步入正轨。越来越多的法师学员在各种因素下踏入月室,经过一开始的阵痛后,在与同僚相互沟通、交流之余逐渐掌握了正确的姿势和技巧,逐渐体会到其中的深意,并开始食髓知味,慢慢迷恋上这种感觉。 做什么事都会上瘾,魔力灌输也是如此。 一个月下来,储存的低环魔力达到了伊恩要求的1/3,如能将这个势头保持下去,信仰历777年内就能开展魔力精炼的第四环内容。 而且来自民间的点卡也逐渐稀释了官方点卡,从最初的7-8成点卡都来自于官方,到现在工坊每天只用派发一成就足以维持良好的市场秩序,势头也一片良好。 在7月月末的第43期《比格纽斯》发售时,附表上多了法师们的积分情况,为了保护隐私,他们大都选择了使用化名。这其中高居榜首的法师名为“灰烬”。 毫无疑问是洛伊·希文本人,可这个名字与他平素的喜好毫无关系,即使希尔曼也没猜到灰烬就是洛伊本人。 而对洛伊来说,这也是意义非常的一个月。 一个月前,他在魔力灌输区折戟,之后休息了足足一周才缓过来。然而刚恢复,他就又去了一趟。 他只想验证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为了更好地验证,他专程带了用于平心静气的熏香,这种奢侈品他平时一直舍不得用。 在熏香的帮助下,这次的洛伊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的大脑一片空灵,不喜不悲,宛如停滞。 两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可他依旧精神抖擞,除了身体因为久坐稍微僵硬以外全无大碍。 事情就如他想得那样,影响魔力灌输时间的主要因素是心性。 他没有朋友,无论男女,始终孑然一人。陪伴他的只有魔法,并且因为与众不同的性取向,他被迫与他人保持距离,正因如此,才在漫长的孤独中磨练出了非凡的心性。 至于冷静,则来自于炼金实验。 按照珈蓝学院的规定,只会免费提供给法师学员每人一份标准实验材料,因为意外事故、操作不当等引起的损耗需要额外付费,因此囊中羞涩的洛伊每次都会力求静下心来,让实验流程先在脑海中过一遍,接着才动手。他既担心因为实验失败造成的经济负担,又担心无法完整进行试验带来的知识缺失,这份患得患失让他比常人更加冷静。 发现了这一点,洛伊就此在魔力灌输区扎根。 接下来的十天里,他几乎将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这儿,光一个人制造的点卡数量加起来就有近450小时。 他将这些点卡一股脑挂上去寄售之后,获得的积分是第二名的七倍有余…… 而7月底那张附表上,化名“灰烬”的洛伊却只比第二名高出微弱的一丝,这一切都因为他在这天夜里兑换了某样东西…… 27日那天的黄昏时分,将450小时的点卡扔给点卡中心后,洛伊就一直在思考,如果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了该怎么办,毕竟上一个造成如此悬殊差距——甩开第二名安茹大公的人正是他,难免有人往这方面想。 惴惴不安的洛伊回到公寓后,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他的后背突然涌起一丝凉意。 他每次出门前,都会仔细检查门窗上的禁制,而这次回来也没发现被人破坏的痕迹…… 那么这封信从哪儿来?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信笺,确认不是任何魔法物品,只是普通纸张后,这才戴上手套,隔绝了空气,轻轻拆开信封。 信上写道: “洛伊阁下,专注会为你带来好运。如果你愿意支付自己的所有积分,那么请烧毁这封信,让余烬随风消逝,一天后,你将获得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神神秘秘的东西最对法师胃口,洛伊也不例外。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这封信的确只是寻常东西,于是走到二楼,用燃烧之手烧了它,并看着余烬在风中消散。 原来真的只是这么简单? 余烬在他眼皮子底下乘着晚风逐渐升腾,最后在半空如小型烟花般“砰”的绽放。 象征元素的五色光辉在天空交织,绚烂的幻尘一时间亮到极致,照亮了年轻法师脸上的痴迷。 洛伊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他无比确信自己之前的的检查,可眼下这的的确确是魔法物品才有的景象…… 是自己的检查不过关? 不至于,魔法物品的波动会有多么隐晦? 是对方伪造的手段太过高明? 有可能…… 不过比起这个,他开始好奇,所谓“意想不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或许明天的东西是真的? 第二天,洛伊从睡梦中醒来,听到窗户被啄木鸟梆梆梆啄个不停, 他急忙掀开窗帘,发现一只通体雪白,分不清是夜枭还是猫头鹰的胖鸟嘴里叼着一个小包裹,正用脑袋使劲撞着窗户。 洛伊推开窗,胖鸟一甩脑袋,将小包裹丢尽了房间里,这才扭着肥硕的屁股离开。 洛伊深吸几口气,用法师之手抓起包裹窜进炼金室,锁好房门,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这是一本笔记,从页脚磨损的痕迹与泛黄的纸面来看,年代相当久远了。 打开后,第一页上用古老的克拉贡语写着: “只有最充满智慧并严于律己的学徒才能够走上法师之路。” 那天晚上,洛伊向工坊提交了自己的化名。 “灰烬” 同时他的积分也回归了正常,并未如信上所写尽数消除。 年轻的法师不知道,这是对他这个名字的嘉奖……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改变(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天下午,德里奇和往常一样来到塞拉芙。 一个月前,德列斯答应了他的请求,承诺让他变成一个勇敢的“真爷们”——其实德列斯的原话是“我可以让你身上的某处硬起来”。 抛开这个说法有多么糟糕,事实上德列斯的思路和做法是相当正确的。 如他所言,德里奇是商学院的高材生,从没想过与人动手动脚,他的未来目标是帝国的财政大臣,自然是要动嘴皮子的,这一点始终没变过。 他笃信世界上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钱不够多。 当然,这是曾经的信条。 人的成长轨迹往往是一个有趣的圆圈,会经历幼稚→成熟→幼稚这个看似原地踏步的过程。前者一次蜕变是成长,是告别天真烂漫的少年时代,每个人都会经历。而后一种也并非退化,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或说愿意接受。 德列斯很庆幸,他在珈蓝第一年成长了以后,就逐渐‘退化’了,没变成笃信那个信条的人、永远成熟理智的成年人,而是依旧怀着一腔热血。 否则在看见朱迪被骗的那天,他就不会傻乎乎地站出来了。 所幸,他站出来了,之后的经历虽然波澜起伏,但也在逐渐走上正轨,如今收获的幸福也在证明他的这种“不理智”是多么可贵。 但如果说有什么事如鲠在喉,那便是贫民窟外的那一幕。 他讨厌那种无力感,讨厌那时的自己——恐惧竟然大过愤怒。 后来的战斗同样如此,他虽然愤怒,可对战斗的畏惧让他甚至不能正常挥出一拳,即使过去这么久,他还是时常从梦中惊醒,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哪天沐言没有出现,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他知道朱迪每天夜晚都会做噩梦,也不止一次感受到少女因为害怕而颤抖不已,尤其是在巴里解除禁闭后的这段时间,她的噩梦也就愈发频繁。 他又何尝不是?于是这成了他出现在这的原因。 尽管德列斯说过,假如自己自诩软蛋,那整个珈蓝都找不出几个真男人……可他还是想要让自己多一份血性,起码下次能怀着玉石俱焚的勇气和决心,挺身而出,勇敢地站在朱迪面前。 所以,他选择像德列斯说得那样,既然无法将拳头变硬,那就让骨头变硬。 一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在竞技场被魔兽撕成碎片,一次也没有缺席。 从一开始因为胆怯僵站在原地、甚至坚持不了一秒,到现在能以普通人的身手与之周旋一两个来回,他的进步已经相当明显,毕竟血腥和死亡是最好的老师,能迅速激发一个人的潜力。 今天是最终考验。 他咨询过沐言,塞拉芙存在某种开关,可以将濒死保护取消,这也是他向战胜自我迈出的最后一步。 他想试试自己是否真的悍不畏死,又或者现在的勇气只是一个月来仗着濒死保护逞强的假象。 月室的漆黑消失,光芒升起,熟悉的荒野景象再度呈现在德里奇面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黄斑獠牙猫。 这种似豹非豹、似虎非虎的山猫在《黄昏纪元》里是一头15级野兽,因为无法使用魔法,并未纳入魔兽范畴。但洛坎人没有分得那么细,按照实力换算,它等同于一只2级魔兽,因而在佣兵工会代表2级魔兽对应的委托。 而且还是比较难缠的那种。 然而作为一个在游戏中生命值仅有60点的未转职普通人,德里奇有的只是5-6点不等的平均属性,假如在游戏里他正面击败了这种生物,虽然还不至于掉黄金苹果,但也足以发上论坛吹嘘一辈子了。 但现在,没有看客,没有观众,没有救世的神明与他人。 只有他与对方,即将发生最原始的,血与肉的碰撞。 “来吧,大猫……” 他舔了舔嘴唇。 一个月的接触,让他对对方无比熟悉,就连脸上每根毛发扬起时预兆了什么行动都一清二楚。 “喵呜——” 这畜生叫得撕心裂肺,身体骤然弓起,如利箭般弹射过来, 德里奇仿佛预料到它的行动,提前侧身闪躲,可还是比不过11点敏捷的野兽,腰部的衣服被撕烂,并留下了一条血痕。 野猫的爪子上可是什么东西都沾,浅浅的伤口处顿时扩散开一阵疼痛和麻痹感。 第一次他就这样被正面击中,濒死保护触发前,他的大半个腰都被猫爪撕碎,低下头还能看到破碎的内脏随着污血喷薄而出,肠子的一头就挂在猫爪上,扯出去好几米远。 而现在,只有一条血痕。 德里奇来不及高兴,拔腿就往前跑。 如果他没记错,这片熟悉的场地有东西可以利用。 山猫再度扑过来,可德里奇仿佛背后长眼,就地向侧前方一滚,完美避开了这一击。 它恼怒地喵了声,匍一落地就弹起来,丝毫不给猎物活路。 这时德里奇恰好滚到一块石头旁,连滚带爬地躲在石头后面,同时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起石头。 “喵!” 山猫恰好出现在他左侧,德里奇不管不顾,手上骤然发力,怒喝一声,石头竟被彻底翻了起来。 与此同时,猫爪伸到他面前,即将刺穿脖子的瞬间,被掀开的石头下面猛然窜出两条蛇,一左一右分别咬在一人一猫胳膊上。 突然遭袭,山猫惊叫一声,爪子也缩了回去,可德里奇却没有退。他陡然间完成了猎物到猎人的身份转变,朝退缩的山猫扑上去,用仅剩的手摁住猫头,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如一头野兽般狠狠撕扯着皮肉。 山猫的肉体防御力并不高,德里奇又是在惊呼癫狂的状态下,很快,咸腥的血液就滚进了喉咙。猫血就如放了太多盐的鱼汤,腥臭,难以下咽,但德里奇大口吮吸着,丝毫不管两条蛇正游走在自己的后背上。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山猫不再挣扎,背上也多了毒蛇噬咬的伤口,德里奇才发觉自己亲手杀死了这头魔兽。 他咧开嘴,沾染鲜血的面庞宛如恶鬼一般,却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蛇毒逐渐扩散,他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恍惚中,他看到周围的光影如潮水般褪去,荒野重归于黑暗,与此同时一道洁白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向他伸出手。 他仿佛被无数道光芒包裹,浑身浑身暖烘烘、懒洋洋的。 沐言老师不会让我就这么死了吧? 昏过去前他这样想道。 用他的话来说,这似乎叫游戏事故,我好歹算是半个官方…… 念头尚未结束,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 地下,看到光幕上的人渐渐睡着,茶茶才拍着小胸脯松了口气。 德里奇同学还真是勇敢呢,朱迪找了个好男人。她这样想道。 她小心翼翼瞥了眼光幕上的夏穆。 “夏穆先生,谢谢你帮我。” “这是执行命令。另警告一次,请勿滥用管理员权限更改默认设定。” “嗯……”茶茶点点头。 德里奇强行关闭濒死救援开关时她就看到了指示,原本是可以矫正的。但她早上受过沐言指示,同时这些天来德里奇悍不畏死的尝试她也一直看在眼里,便打算帮他一把…… 她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勇敢,因为他想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想到这里茶茶咬了咬嘴唇。 “对了,博学的夏穆先生,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能。” “我有一个好朋友,但是我伤害了她……那不是我的本意,可,可是,可是我还是伤害了她……我该怎么才能让她原谅我……”茶茶低声道,声音愈发微弱。 夏穆仿佛陷入了宕机,或说沉默。 反倒是妮可在背地里急得直跺脚。 “搜索你的数据库啊木头,想办法套她话,让她讲讲这件事啊!女孩子要对你讲心事,是时候敞开怀抱温柔地爱抚她了啊!你是要做一分钟的亚萨西暖男,还是一辈子冷冰冰的木头!快选啊!” 夏穆依旧沉默。 时间仿佛凝滞,茶茶不安地等待着答案。 “或许……你可以写信告诉她。” 夏穆终于答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改变(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伴随着一声巨响,食人花倒地。 耳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夜色镇赶来围观的民众和西蒙雇来的佣兵一齐大声喊叫着费洛的名字,赞美他和队伍里的扈从们。 费洛抹掉脸上沾染的绿色汁液,同样报以微笑回应。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扔下武器,张开双手拥抱同伴进行庆祝,而是脚步微错,如鬼魅般来到西蒙身后。 接着,匕首抵在了镇长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队内所有人各自来到西蒙的心腹身后,将他们全员制服。 这一幕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惊呆了。 “你,你干什么?费洛阁下,我,我们有事好商量……” 费洛冷笑一声,抬头喊了句。 “德列斯,你人呢?” “嗵” 一具尸体被扔在西蒙面前,仿佛这就是回应。 这是个昏过去的女人,一桶水浇下去,她便醒了。 坎丝帕醒来后顾不上收拾那张姣好的脸庞,慌忙东张西望,目光最后落在西蒙身上。 “西蒙,西蒙救我西蒙……他们,他们是安东尼请来报复我们的,救我啊西蒙……安东尼来找我们报仇了……他就是这个怪物,他就是这个怪物啊……” “滚啊!”西蒙脸色大变,吼道:“滚开啊女人!我和你没关系!我和安东尼也没任何关系!你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两人没头没尾的对白宛如一团疑云,在众人头顶徘徊,同时看向两人的目光也多了怀疑。 德列斯笑笑。 他想起了一句文绉绉的话:无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砝码够与不够。 他来到西蒙身边,目标却不是他,而是他的年轻侍卫长。德列斯拍拍那位年轻人的肩膀,稍作示意,后者抿起薄薄的嘴唇,略微迟疑后,终于坚定地站了出来。 “我……我可以作证,镇长和这个女人,他们,他们两个通奸!” 轰的一下,人群炸开了锅。 可爆料还在继续,年轻人的声音在林子上空飘扬,清白的太阳照耀着这一切。 “安东尼先生也是被他们两个合伙害死的!怨魂花出现后,镇长,镇长还以此为理由骗那些无辜的佣兵过来,在他们伤亡惨重时打扫战场,只要带着这个女人,拿她做要挟,食人花就不会伤害他!因为它是死后的安东尼变的!这一切都是西蒙的阴谋!” 一束束目光投向西蒙,这其中交织着痛恨、失望、深邃等复杂的情感。但唯独少了若干个周目之前那种犹豫和挣扎。 换言之,没有人愿意救他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局势已经被费洛的团队完全控制。 当局势一边倒时,没人会傻乎乎地当出头鸟。 三皇子感觉西蒙在颤抖,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多少个周目了,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眼前这位老谋深算的镇长因为事情超脱控制而畏惧、害怕。 然而西蒙的身体看起来因为畏惧而颤抖,实际上却没有一丝僵硬。 相反,他的肌肉紧绷,就如一张拉满的弓。 费洛笑笑,微不可查地松开了手。 西蒙瞬间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如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 “叛徒!你们这两个背叛者!” 德列斯也毫不阻拦,看着他干净利落地痛死了坎丝帕和自己的侍卫长,就在他准备挟持自己时,上前轻松结果了他的生命。 “嗬,嗬……我……你们……” 西蒙捂着冒血的脖颈,最终含恨倒下。 “我见过很多人渣,很遗憾,即使在这里面你也算不上翘楚。”德列斯笑笑。 …… …… “达成结局:‘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 “评价:无数次失败后,你终于意识到了动脑子有多重要。” “得分:100” 费洛望着这个结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同于其他团队游走在三个地下城间,一个月以来,他始终在死磕这个副本。从最初的15分,到后来不打出各种比全灭结局还惨无人道的bad ending,一步步稳定在70、80,再到90,最终是今天的满分。 他本来在拿到一个及格分数时就打算停手了,但每次的结局都足够深入人心,这位西蒙镇长虽然只是晨星乡下的小领主,可为人老奸巨猾,大智若愚,一次又一次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间,让费洛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终于,今天他将一切要素都完美整合在了一起。既没有暴露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又背地里收买了西蒙的心腹,还在某个月圆之夜押着坎丝帕去怨魂花面前忏悔,解释清来龙去脉后这才与后者达成约定,会用西蒙的鲜血来洗刷他的罪孽,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它假装不敌,死于众人之手。 也唯有如此,才能在不引起夜色镇动荡的前提下既解决了麻烦,又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费洛长舒一口气,正打算离开,提示音又一次响起。 “您收集了所有结局,获得彩蛋:白金奖杯” “持有白金奖杯的玩家将有机会率队参与新副本的内测资格!” 奖杯? 内测? 费洛懵了,这都是什么东西? …… …… “听起来……似乎是提前获取情报的资格。”德列斯解释道,一个月的接触下来,他用自身的实力在团队赢得了话语权——这也是应该的。 “对佣兵而言,每当会出现血爪虎级大型委托时——这一类往往是某个地区的群居魔兽大面积泛滥,或是三大商会的队伍要远距离转移……总之需要大量佣兵团合作。这个时候主持者就会将个别能入眼的大团长叫过去,提前告诉他们一些情报,以此来保证完成委托的几率,然后才招募小型团队……大概类似这样吧。” 费洛若有所思,他认同德列斯的说法,毕竟提示也说了是“率队参与”。 “总之这是个嘉奖,证明我们这个月的付出没白费。”德列斯总结道,接着站起身:“那么,委托完成,我也该离开了,诸位保重。” 费洛微微错愕地抬起头,可从对方眼中看不到一丝欲擒故纵和迟疑。 看样子是真的。 他不禁笑笑,“好吧,德列斯同学,如果有新委托我会继续找你的。” “荣幸之至,费洛阁下。” “那么再见,德列斯阁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援(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二天,第49期报纸上,在犄角旮旯里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塞拉芙将于不久后开启新地下城,而且不同于现在的“御三家”(夜色镇怨魂花,灼热矿井和洛拉尼斯修道院),新副本的时间流速、内容进度完全固定,允许所有学员自由进入,同台竞技,并且将伴随更丰富的探索和体验内容。 又名“大型多人在线地下城”。 总之,会更有趣,而且不会有宣讲会为其预热,一上来就是惊喜。 但与之相反的是,在地下城正式开启之前,工坊将会组建一次内测活动,供目前获得了“白金奖杯”的玩家团队提前体验地下城。 至于白金奖杯,则是塞拉芙的彩蛋,目前仅两人获取,一人是魔力灌输榜与点卡积分榜的双重榜首“灰烬”法师阁下,另一人则是三皇子费洛殿下。 至于还剩多少枚白金奖杯,具体又该如何获取……这些就由广大学员自行探索了。 …… …… 不知什么时候起,每三天看一次排行榜已经成了塞缪尔的习惯。 每每看到自己的队伍挂在地下城探索总积分榜首位,他都会为此感到欣喜。 在巴里的帮助下,他将两拨人马合在一处,又有库兰招募来的那些有真本事的法师,倒也拉起了一只不错的团队,即使没有德列斯这种人才,战果也同样斐然——不同于费洛死磕一个地下城,他们将注意力放在修道院和灼热矿井里,并始终保持着绝对领先。 这倒不是避战,而是塞缪尔对单一地下城的多周目冒险感到厌烦。 他本沉浸在这种“战胜费洛”的荣耀中,直到今天这份报纸将他打醒。 白金奖杯? 内测资格? 这些都与他没有一个金币的关系,反而是被自己压了一头的费洛率先拿到了奖杯! 这种嫉妒一度冲昏了塞缪尔自诩冷静的大脑,他竟在极端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了愚蠢的行为! 就在早上,看到那份报纸后,他发了疯似的冲到费洛面前,面对着对方嘲弄的微笑,硬着头皮询问奖杯的来源…… 天知道他说出那句话后是多么后悔,多么屈辱,多么愤怒,以及……多么不愿承认的羡慕。 不,那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是因为对方被弥娅眷顾,运气好到逆天因而产生的愤怒!对不公的控诉! 没错,就是这样! 他发誓,那小子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而且,更可恨的是,他一边笑一边轻而易举说出了答案,丝毫不做隐瞒。 “我们集齐了单个地下城的所有结局,就是这么简单,塞缪尔。不过我建议你探索其他方法,毕竟连法蓝城的小孩子都知道,彩蛋如果能反复获取,就不叫彩蛋了。” 该死! 这个家伙真该死! 他这副该死的胜利者嘴脸! 那种轻蔑的眼神,那种微微扬起的嘴角,那句轻飘飘的“彩蛋如果能反复获取,就不叫彩蛋了”…… 一切的一切,在心理作用加成下,都被塞缪尔视为费洛的嘲讽。 必须狠狠的回击!用最直接有效,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狠狠地回击他!告诉他整座珈蓝学院最聪明的人,是塞缪尔·图雷,而不是一个试图率领贱民践踏贵族尊严的落魄皇子! 愤怒让塞缪尔不理智,但也让他用最高效的方式得到了第一手情报,同时,似乎也开拓了他的思维。 他从费洛的话往其他方面思考。 彩蛋从来都不会重复,究竟是重复在什么地方? 获得的手段?所处的领域? ——费洛拿到了奖杯,来自于地下城的全结局收集。 然而他在三个地下城共计获得了260点积分也没能获得彩蛋…… ——那个叫灰烬的藏头露尾的胆小鬼也拿到了奖杯,因为他魔力灌输榜和点卡积分的第一。 他手下有一大批制作点卡的法师,自然明白这有多么艰难。 剩下的还有哪儿不会重复? 地下城…… 魔力灌输区…… 还剩下什么? 塞缪尔猛的站起来。 没错,训练场和竞技场! 他觉得自己看破了这个谜题,剩下的奖杯一定会在这其中诞生! 既然地下城的奖杯来自于“全结局收集”,那么是否意味着训练场的奖杯来自于“全项目满分”?以及竞技场的“完成最高难度狩猎”? 他不寄希望于后者的“全图鉴狩猎”。有好事的学生将目前在竞技场里接触到的魔兽做成了图鉴,截止到昨天为止,图鉴的总数为1455,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天至少20种的速度稳步上涨……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没有人可以达到的标准。 想到这里,塞缪尔逐渐冷静了下来。 既然剩下的名额会在这其中诞生,那么自己该怎么做? 首先,他需要助力,更强,更高端的助力。 他明白广撒网的道理,可现在不是寄希望于人海战术的时候。被他和巴里这么一搅和,学院里真正有实力的人都藏了起来,即使费洛也只能靠自己这些年网罗的兄弟会众。他和巴里手底下的不过中上水平,平时聚集起来勉强够用,到了这时候就完全不够看了。 就以竞技场现在的榜首来说——那个化名“安茹大公”的家伙,别人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佣兵工会会长的儿子,一身经验不比德列斯差多少,可即便是他这种顶尖人才,在魔力灌输区也被“灰烬”压了一头,在竞技场也剩下一头6级魔兽未能击杀。 那已经触及了白袍法师的领域,不是靠经验就能弥补的。 至于训练场,即使将魔法科、战斗科甚至非战斗科的所有项目都结合起来看,戴斯蒙·迈尔斯的95.7分也是独一档水准,短期内无人可以超越——且不说那小子没获得奖杯,就算拿到了,他也是费洛的人。 一想到费洛,就塞缪尔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这位殿下还真是慧眼如炬,听说这位在两年前就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而后在阴影脚步经过长时间历练的新生代天才刺客早在五年前,也就是十五岁那年就与费洛是好友了…… 即便是塞缪尔也对这份高瞻远瞩有些佩服。 等等…… 既然费洛可以找已经毕业的尖子生,那么他…… 塞缪尔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 只是这令他神色有些复杂。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求援(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克鲁塞街区,克拉克庄园。 “你们两位倒是很少来。” 盖恩·克拉克咧嘴笑笑,即便说着随和的话语,可不经意间流露出威严却让两个年轻人坐卧不安。 无论怎样,他们面前的都是这个帝国仅次于国王——某种程度上比国王还有权势的男人。 当然,也更强大。 四十五岁就跻身白袍的天才法师、克拉克家族的现任家主、元素高塔曾经的十二主祭之一、俊美如精灵,众法蓝贵妇们的梦中情人……盖恩的名头简直数不胜数,他的一生甚至可以作为骑士的模板。 即便高傲如塞缪尔,愚蠢如巴里,在他面前也始终规规矩矩。 “路西安随高塔去讨伐异端,正在回来的路上,大概还有几分钟吧,我催过他了,毕竟让客人久等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忙,是我们来得仓促,我们会等他……” “我可以问问具体是什么事吗?”盖恩随手招来一尊举着茶具的魔偶,微笑道:“或者让我猜猜……和学院里那家伙搞出来的东西有关?叫什么来着,塞拉芙?” 塞缪尔尴尬地笑笑:“您猜对了。” 克拉克微笑的同时,也有些惊讶。 从那次温泉乡会谈之后,他就从未放松过对沐言动向的侦查,可谓在背地里了如指掌。 毫无疑问,那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正在一步步实现当初的豪言壮语,他鼓捣出来的新玩意儿已然风靡了整个法蓝城,现在要是谁不知道《霜与火之歌》,不了解学院的《塞拉芙》是什么,恐怕会被当成是乡下来的。 但话虽如此,在克拉克看来,这还是儿戏了些。 故事终究是故事,纵然《霜与火之歌》很精彩,却没什么实际作用。而塞拉芙就更是如此,虽然神奇,也只不过是个游戏,上不了台面。 ——又或者说,那小子的本意就是做出一个“高雅”的游戏?毕竟他是个年轻人,贪图玩乐的年轻人,自然懂得年轻人喜欢什么。 眼前这不就是?就连这两个和他明显处于对立面,平时连自家老爹都搞不定的家伙也围着他团团转。 但凡稍微成熟一些,稍微理智一些,就都不会被那种东西吸引,比如说自己的儿子路西安。 一来他没工夫在“玩乐”上,二来他也不需要通过那样虚假的体验来积累“经验”。他足够强大,也足够坚韧,并且有高塔的帮助,本身就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战斗法师。 所以在盖恩看来,沐言的作为终究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高塔对珈蓝学院早就垂涎不已了,如果这家伙能控制学院,他们再控制这家伙,对高塔而言也是一件省心省力的事。 到时候以珈蓝学院为要挟,十有八九可以让威廉就范,这样一来,议会六家尽数被高塔控制,就可以去除头顶这个该死的龟壳。 这东西既影响他与魔网的沟通,又阻挡了女神的光辉,简直就是缠在脚踝的沉重枷锁。再加上晨星最近发生了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盖恩难免出现了几分危机意识。 他隐约有种预感,属于凡人的时代即将过去,接下来要登场的无疑是神明。 与那群复古、守旧、迂腐不堪的图灵人不同,他懂的变通,他要想方设法让珈蓝在这个时代存活下去,而不是被神明交战的余波轻易碾碎,就像人踩死了一只蚂蚁。 三人静候一阵,克拉克从自家传送室走出,身上还带着一股没洗净的硫磺味。 显然他刚用过威力不小的火系法术,可白色法袍上却没有一丝污痕。 “父亲。”他冲盖恩微微欠身,礼仪无可挑剔。 “回来了。”盖恩微笑,朝两个客人努努嘴。 塞缪尔望着路西安身上如雪般耀眼的白袍,眼神里多了敬畏。 作为同龄人,他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他才什么年纪?十八岁?十九岁?这都不重要,就算是二十八岁也足以让所有人震撼。 路西安也看到了两人,“我们去书房谈吧,尽量快一些,我还有点事。” …… …… 书房里,路西安沿着书架上翻找什么,时不时用法师之手从高处取下一厚沓古籍,顺便召出两个气元素替他举着托盘。 塞缪尔在他旁边温言解释着什么,巴里则继续杵在后面。 三人看起来就像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带着两个傻里傻气的仆从。 听了半晌,路西安突然停手,转了过来,“所以说,你们是要我回一趟学校,顺便尝试那个什么……竞技场和训练场?” “没错,路西安,如果是你,一定没问题的。你甚至可以在里面挑战最高难度之外的魔兽,它们——” “幻术的本质是欺骗,”路西安讥笑道:“你相信它就已经足够自欺欺人了,还试图让别人也相信。如果你过分沉迷其中,我不介意带你去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魔兽。” “不,路西安。”塞缪尔反驳道:“那比真的还要真,魔兽研究院的人也说过,即使是真正的魔兽,也不具备那么强烈的攻击欲望和战斗智商,甚至有人在里面见到了龙!” “龙?” “没错,是龙!千真万确,翱翔于天际,翅膀遮天蔽日的巨龙!” 路西安难得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他嗤笑道:“那是整个洛坎仅次于神明的美丽生物,即使是涉足禁区的死灵法师都不敢让别人轻易见到有关‘龙’的幻术,以免从幻术中脱离,你们还真是傻得可爱……” “我知道你见过龙,路西安,我知道那是你引以为豪的事。”塞缪尔神色认真:“所以我才要你去看看,那种幻术塑造出来的龙是真是假,放眼整个法蓝城,只有你能做到这件事,不是吗?” 路西安盯着对方的眼睛,塞缪尔毫不退让。 良久,路西安才轻笑一声。 “你进步了,塞缪尔,不再是以前那个没脑子的家伙了。” 他连看都没看巴里一眼。 “人是会变的,路西安。”塞缪尔看了眼他的白袍,苦涩道:“比如你,又比如我。” 说完,他就带着巴里转身离去。 他明白,路西安突然微笑,就代表他被自己说服了。既然如此,自己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确认,那样反而会让他反感。 走出克拉克庄园,呼吸着克鲁塞街区的新鲜空气,塞缪尔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汗。 “什么时候,面对他的压力也这么大了……”他喃喃道。 …… 直到两人走远,克拉克公爵才出现在书房。 他看着陷入沉思的儿子,轻轻唤了声。 “路西安?” “父亲。”路西安从沉思中回过神。 “怎么了?在纠结要不要去么?或许你真的该去看看,毕竟是那家伙弄出来的东西。” “是啊,或许真的该去看看……” 路西安笑道。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情却有些复杂。 四个月前的黄昏,在蜂巢里——哦,它现在叫塞拉芙,是整个珈蓝最有名的地方。 在那儿,沐言对他说过: “在不远的未来,如果塞缪尔和巴里有求于你的话,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他们一把。” 这句话此刻正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就如几分钟前那一幕,他们真的来了。 这有种……荒诞的感觉。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他不习惯一切都被对方掌握在手里,就如那天的谈话节奏一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龙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8月13日,教师公寓。 沐言推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呀,路西安同学,稀客呀,你也是来蹭饭的吗?” 路西安不为所动,“你的承诺呢?”他问。 沐言眉毛一挑,“这傻孩子说的什么没头没尾的东西,我怎么听不懂?” “你说过,会让巴里不再活蹦乱跳,可你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他甚至好端端地进了克拉克庄园,就在我面前,宛如一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苍蝇。” “你说这件事啊……可我们没规定时间,路西安先生。”沐言摊手道:“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些什么呢?啊,让我猜猜,一定塞缪尔看了昨天的报纸后专程找到你,而你突然想起四个月前我们在塞拉芙的谈话,因而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这才一大早故作矜持地上门来找我,为的是搞清楚这背后的故事?可你又不想开门见山地问,只能这么拐弯抹角……啧,累不累?” 路西安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面前这家伙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最可恨的是他还猜对了。 “与这无关,沐言老师。”路西安轻轻转移了话题,面露讥笑道:“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说你用幻术鼓捣出来一条假龙,威武不凡,传得像真的一样,事实上您压根就没见过吧?” “你特意上门就为了说这句垃圾话?”沐言笑笑,“你这嘲讽技能还不如巴里点得高。” “怎么,不敢承认?是在担心自己拙劣的表演被我识破吗?” “你见过?”沐言反问。 “是的。不仅见过,我还参与了对它的围剿——” “哈哈哈哈……” 沐言扶着门框笑得直不起腰,年轻酷哥的脸色终于崩了,再好的涵养也架不住别人这样嘲笑被他视为最高荣誉的东西。 “您笑够了吗?” “别,别误会……”沐言终于站直,他摆摆手,“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其实我也不相信一个最近才穿上白袍的年轻法师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参与过屠龙过程’,自信仰纪元以来,除晨星建国之初的黑龙灾祸外,牧马平原上再无龙的踪迹,我也不知道你参与围剿的是那只亚种……总之,去塞拉芙看看吧,既然你自称见过龙,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为你准备一条新裤子——或者你可以吃了早饭再去?这里面可加了本人特制的「勇气药剂」哦。” “哼……” 路西安愤然离去,留给沐言一个报复性的后脑勺。 “切,熊孩子,还治不了你?” 沐言撇撇嘴。 …… …… 塞拉芙。 路西安闭上双眼,将感知散发出去,他想研究清楚塞拉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很清楚这座废弃的角斗场先前是什么样子,可短短三个月时间,它就成了现在这样宛如庞然巨兽般的存在。 气息隐晦、亘古,散发着一种内敛的威严,而且他根本无从察觉魔力流转痕迹。 很快,他的感知就蔓延到了天花板上,但一无所获。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墙面,上面甚至没有篆刻魔纹与供能量流转的凹槽。 在地下? 怎么可能…… 他脚下踩着的是一块明目张胆的塞氏回路,被一层透明玻璃隔着,象征三环水准的蓝色魔力在凹槽中流动,为漆黑的塞拉芙照明的同时染上一层诡异、神秘的气氛。 这甚至不需要用感知去窥探。 “哼,装神弄鬼。” 路西安哼了声,步入一间竞技场的月室。 月室展开的一瞬间,他捕捉到了这个过程。 随着他的步入,一个原点向四周扩散成一间没有棱角的球形空间——这是即时生成的一“间”,就像法师在使用闪光术穿梭时暂留的空间线一样,但那是线,眼前这是由线扩展开的稳定空间。 斯贝克教授在《吃不完的千层饼》一书中详细介绍了空间线的无穷性与即时性:只有当激活时它们才是具备实质大小的,处于蛰伏状态时,并不具备形体。 “所以它才能容纳所有学生,甚至都不需要排队么……”路西安暗忖,光是这项能将即时生成稳定空间的技术就足以为高塔带来无穷好处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初次来到陌生的地方,他第一时间开始测验自己与魔网的联系,确保时刻保持最佳的战斗状态。 他抬起右手,凝聚出一个火球。 耗时不到一秒,与平时无异。 他又用感知包裹着火球,将它高速投掷到远处。 224米后,火球脱离控制,在惯性下继续向前,最后热量耗尽消散了。 “随时延展的空间,确保我不会触及边界……既是稳定的又是变化的……这一点即便是高塔也做不到……” 路西安喃喃道,眼睛亮了起来。 他本以为这是趟浪费时间的旅途,可这还没开始收获就已经超过了预期。 又接二连三试验了几项参数,确保这间月室能发挥他的所有实力,路西安这才念起激活月室的口令。 说起来这口令也是古怪。 “哈库呐玛塔塔!” 话音落下,周围突然亮起一丝微光。 “欢迎使用竞技场,请您挑选狩猎目标。” 数以千计的魔兽虚影顿时围绕着路西安漂浮在空中,放眼望过去,从最初级的山猫到六级魔兽异瞳貂都有。 “龙,我选择巨龙。” “超出可选范围,没有可供选择的子菜单,体验模式开启。 “温馨提示,龙威的模拟过于真实,请确认自身实力不低于二环。” “确认。” “为确保服务质量,本次对话将录入储音水晶。” 路西安嗤笑一声,这一套还是挺唬人,不知道多少家伙因此望而却步。 接着,黑暗消失,目之所及是地平线上逐渐升起的亮光,耳边也传来呼呼风声。 丰富的战斗经验让路西安明白,自己已然身处旷野之上,而且四周毫无掩体,因而凛冽的寒风灌了过来。 ——正在逐渐降低的温度也在说明这一点。 似乎正是晨昏交接之时,东方既白,但太阳不再升起,这半边黑色的天空中还残存着繁星点点,双月被乌云笼罩,星辰就显得格外明亮。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天色,周遭也逐渐明晰。 荒凉的戈壁滩,脚下的碎石、杂草、仓促爬过的蜥蜴,窸窸窣窣的声响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 路西安打了个响指,腾的冒起一团火光,以他为中心,在五米外围成一个火圈。 火焰迎风高涨,瞬间升至一人高。 “如果有龙的话,这还不够明显。” 他又摇摇手,火焰摇曳着身姿,如潮水般倾倒,沿着圆圈向外流淌,从高空看下去,火势渐有燎原的势头。 “现在足够引人注意了吧……”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咆哮。 声音明明无比渺远,却好似在耳边炸响的惊雷。 路西安身体一震,无法抑制的寒意从脚底板窜到头顶,整个人也呆在原地。 即使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幻术,是假的,可还是有种可怕的念头从背后窸窸窣窣爬上来…… 人因为无知,会无视许多本该畏惧的东西,这或许是福或许是祸。 但对他,对一个有幸见过巨龙,甚至与之战斗过的天才法师而言,这是天大的祸事。 这叫声无比纯正,甚至比他见过的那条伤龙更加饱满,中气十足。 尤其对感知敏锐的法师而言,即使隔着数千米远,声音也像回荡在耳边,响彻心底。 天边,一道黑影迅速靠近,逐渐变大。 狂野上呼啸的寒风也因为这头巨兽的到来不得不改变了方向,巨龙扇动翅膀,不可一世的火焰匍匐下头颅,卑微的紧贴着地面,石子和杂草被风卷起,吹打在路西安的法袍上。 呼—— 呼—— 遮天蔽日的龙翼缓缓收拢,一双宛如琥珀的巨大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 路西安强迫自己直视对方的眼睛,紧咬着牙关,即使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也在所不惜。 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抬起不断颤抖的右手,可还没来得及念出一个字,一声龙吼就从面前绽放。 “Fus-” 强烈的气流裹挟视野里所有东西,火焰、杂草、砂砾与尘埃,仿佛下一秒路西安的身体也要一并碎裂…… 安魂曲响了好几遍,路西安才回过神。 “您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赞美弥娅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知情人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8月15日,新的排行榜随报纸一起出炉。 最近蹲在发售点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还有斥候科的学员企图撬开门锁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于是在一连被不知名陷阱击晕三个人后,他们终于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老老实实等待开门,以及每天开门后那声糯糯的“欢迎光临”。 耳朵尖的都听出来了,这就是那位极乐鸟妹子。 极乐鸟是常出没于布瑞尔地区乱坟岗的食腐鸟类,而布瑞尔在以前是战场,后来成了流放囚犯和处决死囚的地方,有人说布瑞尔的地下埋着五米深的尸骨,层层叠叠,再往下才是泥土。 可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地方,却时常有羽毛鲜艳,尾巴修长,叫声也异常悦耳的鸟类出现,它们就是极乐鸟,歌声为死人而鸣。 这一切都符合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 “您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赞美弥娅吧……” 这句台词真是深深印刻在每个去过塞拉芙的人心中。 话说回来,这么多人围堵着报亭,就是在期待剩下的内测名额会花落谁家。 果然,这一期又给出了一个答案。 竞技场的第一不再是安茹大公,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路西安·克拉克。 新学员不知道这是谁,忙四处打听,而老学员则一脸感慨。 那个男人回来了。 他甚至没有使用代号,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着上面,却散发出一种难言的魅力。 路西安成功击杀了六级魔兽异瞳貂,这是竞技场目前最难,也是学员可选的最难魔兽,毕竟即便是魔法科的老师都不一定能击杀它。这只小兽也成功卡住了以“安茹大公”为首的一系列有力竞争者。 但现在,路西安站了出来,成功拿到了第三座白金奖杯,也就是第三个内测资格。 “果然是他,塞缪尔果然把他找来了……” 一位知情人士喃喃自语,周围的好事者立刻拥了上去,撺掇他讲讲这里面的故事。 “怎么和塞缪尔扯上关系了?” “路西安不是早就毕业了吗?” “他们以前关系很密切吗?” 见这么多人围过来,知情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清清嗓子,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平时还是要多听,多看,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很早以前,学院就有两个团体,当然,不是塞缪尔和巴里那种纨固团体,而是能包揽年中和年末两次大比的尖子生团体,前者叫兄弟会,以当今三皇子费洛殿下为首,里面还有阴影脚步首领韦德先生的儿子戴斯蒙,以及如今的斥候科精英奥康纳、亚诺、雅各布等人。至于剩下那个,就是以路西安为首的血之契约了。 “血契只要贵族,而且至少得是住在克鲁塞街区,自珈蓝独立之前就有悠久传承的古老贵族,更不要说顶尖的几人都是议会家族的年轻翘楚。这部分学员在路西安的带领下始终稳压兄弟会一头,尤其是路西安法师,年纪轻轻就参加了不少高塔组织的清剿异端的任务,战斗经验异常丰富,这次能解决异瞳貂也毫无争议,我看啊,整个珈蓝学院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有这种战斗力的人了。” “哼,德列斯也做过佣兵呢,”有人不服气道。 没等知情人士开口,就有人嗤笑道,“佣兵?切,我也做过佣兵,我做过十二个任务,克鲁贝尔街区的每一棵树上都有我上蹿下跳抓猫的身影,你是不是也要充满崇拜的将我挂在嘴边?” 众人哄然大笑,刚刚开口的小伙子瞬间涨红了脸。 “其实你们不该小觑了德列斯同学,”知情人笑笑,接过话茬继续道:“据小道消息,现在兄弟会之所以能获得白金奖杯,就是因为他用丰富的佣兵经验帮助了费洛殿下。要不然塞缪尔和巴里怎么会低声下气地求路西安回来,为他们争取竞技场榜单榜上的内测名额呢?有时候一个人的实力不止体现在拳头上,还有头脑。” “大佬大佬,这内测名额有什么用啊?反正未来的地下城总要和大家见面的,提前知道有什么好处吗?” 知情人士用看傻子的眼神瞧了他一眼,“今年期末大比的试卷终究要摊在每个人面前,提前看一眼有什么好处吗?你这个问题真是无药可救。而且这次的彩蛋,或说白金奖杯来自于地下城,那么下一次或许也会诞生于地下城,对这群参与了内测的人而言,他们就有更大的把握再一次获得奖杯,获得下一次内测的机会……这是种循环,是种早期的资本积累。” “哇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有人埋怨道。 “呵,不公平?”知情人士哼了声,“我们都去了塞拉芙开门前的宣讲会,我们也一同度过了塞拉芙开门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们体验着同样的地下城和竞技场,可为什么在我面前的诸位没能获得奖杯?事实就是我们曾经有机会,却没能抓住,等到了结果残酷的摆在面前,你又觉得不公平了,哪有这种道理?” “没错,你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怨谁?” “就是,嫉妒可以,别这么愚蠢……” “大佬别生气,你知道另一个资格持有者‘灰烬’是谁吗?” “我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你们说是吧。”知情人士摊手道:“不过我倒是劝诸位一句,没事多鼓励自己的法师朋友去塞拉芙积攒积分。当初报纸刚发售时,谁也不知道每三十期会有特典免费发放,现在随着《比格纽斯》报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第一期特典在黑市上已经炒到300金币一本。你们能想象这个数字吗?三十期报纸不过才30金币!可这世上也没后悔药卖呀。 “沐言老师是个喜欢制造惊喜的人,谁能保证那个‘点卡交易中心’的积分达到一定程度后法师们不会获得特殊奖励呢?连克鲁贝尔街区的温泉坊都有专为贵族服务的包月卡,塞拉芙这种同样收费的地方为什么不能有呢……既然为塞拉芙提供魔力的法师们能制造点卡,兴许积分积攒到一定程度就能制造‘月卡’了也说不定吧!” 众人一听,顿觉有理,又叽叽喳喳地问了起来。 “大佬大佬,你猜剩下的名额会归谁呢?” “大佬大佬,那你知道剩下的名额在哪儿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知情人士站起身,看看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忙举手告饶。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我也该去排队了,话说有哪位愿意借我一枚金币买报纸么?” “大佬大佬,您拿去。” 刚才最先提德列斯的小迷弟递给他一枚金币。 “赞美你的慷慨。”他吹了声口哨,接着潇洒离去。 人群这才散开,各自回味着刚刚听到的话。 谁都没发现知情人士偷摸溜进教学楼后迅速拐进厕所,对镜子抹了抹脸,这才露出一张成熟的面庞。 “我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阿曼德抹了抹脸,戴上一顶帽子,压低帽檐,沿原路绕了出去。 …… …… 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堪比光速,尤其是在《比格纽斯》报成为全校焦点的时候。 很快,大家就将阿曼德这段冗长的文字以讹传讹成了两点重要情报进行传播,一,魔力灌输的积分在未来会有大作用!二,兄弟会和血契互相争抢内测资格已经势同水火。 对前者,法师们的态度有些微妙。他们在好奇未来会有何变动的同时,也有人开始怀疑灰烬是否已经拿到了额外好处,这才能长时间霸占着榜首。聪明的人联想到了上次那个夸张的一小时40分钟,开始打探起洛伊·希文的来历和近况,而没脑子的还在考虑这东西和性功能是否真的有关联……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对魔力灌输莫名重视了起来。 至于后者,学生们大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并且不少人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当事人的亲朋好友男女朋友之类打探副本探索进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三皇子或塞缪尔那样供团队终日泡在副本里,毕竟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既然没法亲自去内测,那通过打探消息提前知道些什么来向别人炫耀总可以吧? 于是,洛坎的首批云玩家逐渐诞生。 只是这个时代的云玩家还未转职为眼高手低的云键盘侠,因而对新鲜的事物都抱有敬畏和好奇,言语温和不说,严谨又羡慕的态度还让那些亲身经历副本、探索进度相当优秀的学员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荣誉和满足感,起到了鞭策效果…… 随着这种情绪逐渐发酵,费洛和塞缪尔他们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气氛逐渐形成,在不少人看来,能加入高端进度的攻略组俨然成为了能力的象征,这甚至比学院中期和末期的两次大比还管用。 毕竟大比一年只有两次,而报纸附表的榜单每三天就有一期,加之考量的是综合素质,又是学员亲身经历过的内容,因而在他们看来说服力远超学院…… 与之对应的,路西安作为近几年来魔法科第一人,乃至全校第一战斗力的讨论又因为他的这次返校甚嚣尘上——虽然其本人毫不知情,就算知情了也毫不在意,但这消息还是渐渐传到了校外,路西安·克拉克再一次成了贵族们茶余饭后讨论的对象。 至此,塞拉芙终于让一些久持观望态度的人坐不住了。 第一百三十章 各方(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佣兵协会。 现任会长杰弗里·安德卡夫祖上也是贵族,他们是安茹城的管理者。可后来他的一位热爱冒险的先祖为了筹集资金去冒险变卖了家产,甚至不惜卖了城主的位子,他们这才失去了贵族身份。 不过福祸总是相依,牧马平原上从此少了位安茹大公,却多了盛产剑圣的安德卡夫人。 直到家族传承到杰弗里这一代,安德卡夫人几乎每百年就要产出一位剑圣,率领着冒险团队在牧马平原闯下赫赫威名,成为吟游诗人嘴里的时常歌颂的英雄人物。 这也是他们一直操持着佣兵协会的原因。 可对杰弗里会长而言,自从他被父亲——一位年迈,并且脾气火爆的领域剑士从冒险队里硬拽回来并塞在这个位子上开始,生活就宛如从天堂来到了地狱。 比起头疼眼下这些事,他更喜欢在荒野上驰骋,在战场上抛洒热血。 在珈蓝这个法师多如牛毛、且法师大于一切的地方,经营佣兵协会就像在热带卖柴火一样举步维艰。 那些年华正好的剑士、武士们宁愿追随一位法师,成为他的人肉护盾,也不愿加入佣兵团出去历练,更有甚者还学会了反向挖人。毕竟法爷里的有钱人一个赛一个出手阔绰,给外界造成了法师群体人傻钱多日子舒坦的印象,于是法蓝城的上层战力基本都成了法师和贵族的护卫,层层筛选后才留下歪瓜裂枣待在佣兵团里,正是这群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却做着不被人待见的活儿,久而久之,心态就逐渐扭曲。 沐言说珈蓝学院是泥沼,可整个珈蓝又何尝不是呢…… 本该崇尚勇武,骄横跋扈的剑士们得过且过,毫无干劲,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考虑从其他冒险者身上捞一笔,这群老油条子——或说老混子们就成了杰弗里心里头的一根刺。 他们就像淤泥,能堵塞原本是清泉的流水,甚至将之变得污秽不堪。 每年8月,是珈蓝学院之外珈蓝各地学院的毕业日(为了和珈蓝错开招生季),也是协会人员招募的旺季。 每到这个时候,新鲜的面孔就一个接一个涌入鱼龙混杂的佣兵市场,这群充满朝气,满脑子浪漫主义冒险精神的新人也成了杰弗里眼中拯救佣兵协会的希望。 但是,毫无疑问,这是群新兵蛋子。多年冒险经历告诉杰弗里,每年这时候注册的新人——被他视为希望的新人——在第一次冒险后最多能回来五分之一。他们中仅有一小部分死于魔兽,还有一大半死于贪婪的同伴,或对手,也就是上述提到的那根刺。 可是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些? 这是一种环境,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能干预,也无法干预,这触及多方利益,光他知道的,明里暗里无数大佣兵团都在进行这样的勾当,甚至还有和地方官绅勾结的——就如夜色镇那样。 佣兵们就如生长旺盛的韭菜,谁都想割上一茬,他们自己也不例外。 更何况,无数吟游诗人和故事中有关佣兵的记载都在宣扬一个道理:实践大于一切,婆婆妈妈的教会和信条都不是爷们所为,而且那些经验老道的佣兵也更擅长用亲身经历教育毛头小子,即使自己团队的新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关照。 因为常年面对生离死别,换队友比换衣服还勤快,所以佣兵们为了保护自己,首先学会了冷漠。没人愿意投入巨大心力来教导一个菜鸟。即便是德列斯,也是在尤金的团队里碰了几次壁以后才摸清套路,跟在老瞎眼杜克屁股后面学了不少东西,何况那些不如他的人…… 正当杰弗里为这件事头疼不已时,突然听说了有关塞拉芙的消息。 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便急忙召回自己在珈蓝学院的儿子。 也就是化名“安茹大公”的埃利尔。 说起来埃利尔这个名字来自于杰弗里的老爹。当年孙子被检测出了魔法天赋,可把老爷子给高兴坏了,他四处托人给孙子起了个精灵风格十足的名字:埃利尔,以此来保证他的魔法天赋如精灵一样超凡卓绝。 事实也的确如此,严格的家教和不凡的天赋让埃利尔具备了远超同龄人的实力,并且在父亲和爷爷要求下,埃利尔从11岁起就长期住在荒野,参与佣兵的狩猎,自小就朝着战斗法师的方向迈进。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优秀的天才法师在法蓝城也该被人们熟知才对,可事实上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谁让他碰上了更妖孽的天才路西安呢…… 埃利尔继承了爷爷和父亲那样执拗的性格,被路西安压过一头始终让他不是滋味,于是即便达到了紫袍水准也没有申请毕业。 他在期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自己像路西安那样风光无限的结束学生时代的契机,而非作为一个失败者灰溜溜地逃走。 直到塞拉芙出现,他认为自己等到了。 然而—— 后来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他先被洛伊抢了风头,又被返校的路西安再次摁在地上摩擦……也是蛮惨的。 但好在埃利尔这么多年悲惨的日子都过来了,早就培养出了一颗大心脏。比起在意这个,他更在意能否帮父亲牵上塞拉芙这根线。 …… …… 佣兵协会的会议室里,劣质烟草味笼罩着上空。 埃利尔也不明白,能被请过来的几位团长们也不是抽不起好烟,为什么还沉迷于那种廉价烟叶。 独眼龙吐了口眼圈,打量了几眼埃利尔:“你老子把我们召集起来,自己又不露面,什么意思啊?这屋子下面埋了炸药?还是外面准备了几十架军用强弩?准备把我们一锅端了?” “睁眼瞎你又在瞎扯淡了,老杰米对付我们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他那把门板大小的剑轮起来,把在场的人剁成火腿都不够他转两圈。”满脸横肉的光头冷笑道:“还是说你的的卵蛋缩回肚子了,这么怕?” 独眼龙哼了声:“万一他昨天晚上在床上闪了腰,又或者被掏空了呢?” “哈哈哈……” “有道理,有道理……” 众人笑成一团。 “安静。” 埃利尔实在没法忍耐这群长辈这样胡说八道下去,虽然知道他们本性如此,但这语言还是一个比一个粗俗。 “这次请各位来,是想商量一件事。关于向珈蓝学院提出使用塞拉芙的申请。”他解释道:“我已经说服了父亲,如果诸位也同意加入,我们就能以协会的名义向院方递交申请。” “塞拉芙?什么鸟东西?” “听说是学院里鼓捣出的玩具,一间可以容纳很多人的暗室。”一个红头发的刀疤脸笑道:“还记得佩雷斯家的露天派对么,恐怕是那玩意儿,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会玩了。” 佩雷斯家的露天派对指的是一桩性丑闻事件,即巴里的某位表兄带着一群贵族和妓女搞无遮拦大会,因为喝了太多添加催情剂的罂粟花奶,甚至有两个身体虚弱的贵族当场****。 此消息虽然被封锁,但怎么可能瞒得过八卦的佣兵?这群家伙找到当天为庄园提供酒水进货商,以及负责打理现场的杂役们,东拼西凑将整件事搞得完完整整,还让手底下的吟游诗人加上文学渲染,硬生生搞成了公开的秘密。 这话一出,又响起一阵男人的笑声。 埃利尔怒了,一巴掌拍在桌上,结实的长桌瞬间被烈焰笼罩,好在围坐在两边的团长一个比一个身手不凡,灵活地四散躲开。 他们很少见埃利尔,更别说见他发怒了,大家都知道杰弗里家的小子是个法师,可却没人知道厉害到这种程度。 毕竟,这可是法师呀…… “现在闭上你们的嘴,接下来谁敢插嘴就给我滚出去!”埃利尔大喊道。 果然,这一招十分有效,几个原本笑嘻嘻的团长都老老实实坐了回来。 埃利尔松了口气,暗忖父亲说得真对:别给那群老狗好脸色看,要打骂他们才管用。 他随即清清嗓子,讲述了一遍塞拉芙的各种设施。 众人起初将这番话当成笑话在听,但随着愈发深入了解,就越觉得不可思议,渐渐半信半疑起来。 埃利尔讲完后,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这听起来……可信度比佩雷斯家的露天派对还低。”有人吭声道,可是被埃利尔瞪了一眼,顿时住嘴。 独眼龙用仅剩的一只眼瞪着埃利尔:“小子,你能把我们几个弄进去试试吗?老子不信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我们把脑袋夹在裤裆里卖命半辈子得来的经验,别人不用流一滴血,躺进去做做梦就能得到?那个叫沐言的小子是神吗?即使神明也没有这么不公平吧?” 埃利尔早就料到会有人这么问,轻轻打了个响指。 “我带了一个人来。你们或许认识他。” 门被推开,德列斯一脸平静地走进来。 “哟,这不是尤金的宝贝儿子么。”有人打趣道。 “尤金?尤金不是回费伍德种地了吗,而且他不是还没结婚……” 旁边立即有人解释:德列斯是几年前那批“嫩瓜”里进步最快的,加上他是珈蓝斥候科出身,见识、胆量、双商都领先同龄人一大截,因此很快收到了来自各大团队的橄榄枝。 可这小子因为感谢尤金的赏识,多数时候待在他的队伍里,加上每年要花费大量时间在学院,只有个别时间才会出现,要不然早就被这几个大团长招揽来了。也正因如此,有人戏言他是尤金的私生子。 毕竟一个头脑清晰且手段过硬的斥候对团队而言就像法师的感知,猎人肩上的战鹰,在团队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德列斯目光掠过眼前这些人,他认识每一张面孔,只是现在感觉有些微妙。 半年前,他还在盘算着毕业后该加入哪个团队,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心态已然发生了变化。 至少,这些人的身影在他眼里也没以前那么高大了。 或者说,他站得更高了。 “诸位。”他站在埃利尔身边,微微颔首。“诸位刚才的话我都听在耳朵里,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塞拉芙的体验无法和实战经验相提并论,但它至少是真实的,不是儿戏。它可以让一个畏惧战斗的普通人在连续被山猫撕碎一个月后鼓起勇气咬破它的喉咙,那么自然也可以让一个新兵蛋子杀人后不再呕吐……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众人陷入了沉思。 德列斯知道,他们会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方(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元素高塔。 路西安站在神殿的大厅正中央,左右手边是十二名穿着红色圣袍的主祭,正前方则是背对伊卡莉雕像的教宗保罗四世。 教宗周身弥漫着一层光辉,为他的轮廓镀上耀眼的金色,散发的威严让人情不自禁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可对此时的路西安来说,这一切却有些荒谬。 距离塞拉芙之行已经过去三天,可那天的经历却依然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震撼远比面前的教宗来的强烈。 甚至……来得更加真切…… 那种感觉……就好像,明明是虚假的、来自于幻术的巨龙是真的,而眼前女神的威严却是假的一样…… 路西安被这一想法吓了一跳,他连忙提醒自己,不该有亵渎神明的想法,接着抬起头,目视前方。 教宗的眼神是宝蓝色的,和白岩矿场之行时弥修亚阁下的眼睛一样,听说那是神明的赐福。 “你看到了什么,我的孩子。”保罗四世问。 “一条龙,就像真的一样——虽然它是假的。陛下,我觉得可以与他合作,这有利于神的信徒们更好地剿灭异端。在那里可以得到战斗中的历练,减少无辜的流血与牺牲,而且塞拉芙——” “难道聆听女神的教诲还不足够让一个信徒强大吗?” 路西安微微躬身:“我没有这样的想法,陛下。女神赐予我们蕴含魔力的高贵血液,赐予我们强大的力量,还赐予我们以智慧和勇气。但这些都太过强大,愚笨的信徒不能生来就掌握它们,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必须经过练习才能不断成长,逐渐学会奔跑。可异端都是狡猾且残忍的,不能让信徒们的血液白白流失。” 教宗对他的话语很满意。 “你说得有道理,我的孩子,我会考虑这件事的。”说完他便闭上眼睛。 见状路西安朝雕像跪下,额头贴在冰凉的地板上5秒后,这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扫过周围的红衣主祭,眉头微皱。 既然眼前十二主祭的位子没有空缺,那就说明许久未见的米勒主祭已经被取代了…… 他究竟怎么了?去了哪里?为什么会被取代? 没有人告诉他,甚至没有任何知情人…… 带着疑惑没走两步,他迎面遇见一个熟人。 “丽娜小姐。”路西安微微颔首。 当初父亲让他挑选未婚妻时,他最初的选择即是眼前这位,可紧接着就被摇头告知他不该对格雷泽法师的女儿产生非分之想,之后才选了艾玛。 而之所以首选丽娜,倒不是什么狗血的一见钟情,而是出于男人的征服欲。 路西安想要将一切都做到最好,配偶自然也是如此。放眼望去,整个牧马平原能入眼的女性数来数去就两位,一位是晨星的蔷薇花苏利亚小姐,一位便是丽娜·因巴斯。而前者也因为逃婚和离奇失踪这两件事在他心里大打折扣,成了粗俗的代名词,如此一来自然就剩下了丽娜。 所以直到今天,看见这位时路西安还有些费解,为什么不能选她。 “路西安阁下。” 丽娜道,眉宇间有一抹化不开的忧伤。 “我听说了您的事迹,丽娜小姐。”路西安正色道:“但我想说的是,身为一名贵族,具有反抗精神是好的,但务必要注意风度和礼仪。那晚您不该顶撞王室,让其他人看了笑话,尤其是还有教宗在场的情况下,会让别人误那是高塔对皇室的施压。” 丽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和眼前这个贵族病深度患者没什么好辩的。 “阁下说的对,我还有事,改日再聊。” 她脚步微错,径直走向祈祷室。 目送她走远,路西安不禁摇头叹息。 他突然觉得艾玛比对方可爱多了,自己当初真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 …… 法师协会。 法师协会的总部至今都在晨星城,当然,也只是地理位置上的“所在”,哪怕不是法师的人都知道如今法蓝城才是法师的圣地,法师协会自然要以那边为主。 信仰历588年,协会总部从克鲁塞街区搬出,来到赫尔鲁德街区,继承了格雷泽的老师时光之主雷斯林·马哲理留下的时光塔。以这座高塔为中心,周围的塔群如雨后春笋般林立。 出于对雷斯林的尊敬,这些塔最高只有时光塔的一半高。 当然,那些矮塔都不是法师塔,而是办公场所,毕竟光法师塔之间的魔力干扰这一项就让它们无法供法师冥想使用。 时光塔的结构与纳拉达克的星耀图书馆十分相似,从二十层往上的中央部分被完全凿空,空间被魔法扩展成半径近百米的空穴,宛如一个空心圆筒,法师们就住在圆筒内壁的空穴中,平时靠飞行法术来回移动。 所有书籍都长着翅膀,在空穴中来回飞舞,互不干扰。 这是模拟龙巢的样式。 位于霍加斯万米高空的龙巢就是风洞设计,因为每一条龙都是强大的魔力源和灵魂源,会互相干扰,所以他们的室内布置是最科学的。 正如巨龙在风洞里靠传播力极强的吼叫进行交流一样,住在这间塔里的法师们也用传音法阵开展会议。 “听说高塔那边已经让路西安去过塞拉芙了,诸位怎么看?”有人问。 “拿眼睛看呗,不过我倒是听说,路西安是被两个蹩脚的贵族请去出气的,可这小子被里面的东西震惊了,屁滚尿流地滚回高塔,说不定正躲在教宗怀里哭呢。” “法卡斯!严肃点!” “如你所愿,会长大人。” 被称为法卡斯的声音消失了。 又有人接茬道:“我在银烛会的朋友说了,塞拉芙建立之初就和凯恩之角闹得不愉快。抛开威廉的为人不谈,他的眼光我们总要认可吧?” “哪个威廉?” “你觉得威廉校长为人不齿吗?” “咳,是威廉·肖克利啊,那的确……是该重视起来。” “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没有人给我们这些一点儿不新潮的老人介绍介绍塞拉芙是什么新玩意儿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加入了讨论,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费雷法师,那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固化了场景的幻术与高精度塑能系的幻影生物,后者的精度之高,甚至不亚于德鲁伊的变身魔法。” “远不止于此,”有人插嘴道:“最令我好奇的是幻术中还有濒死保护和心灵法术预警阵式,除了个别臭名远扬的灵魂屠夫以外,我不知道有谁能制作这样巧妙的法阵……协会里也不是没有珈蓝的小鬼,他们在那个塞拉芙里甚至找不到一道多余的魔纹——除了地板上那个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到的巨大塞氏回路。”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不知不觉中潜水的法师们都浮了起来。 “那小子说是蒙德里安爵士留下来的,诸位对这位有研究吗?” “哈,骗林精吗?那位七十多岁的老爵士就是睿智如道恩教授,也没法发明这种东西吧?别忘了,那小子可是东方人,你们谁了解东方人的法术,想想当初建立晨风学院的那两位。” “照你这么说,他是光之主派来的?” “谁知道呢,这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 眼看话题被歪向一个无法挽回的方向,会长大人不得已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们对塞拉芙一无所知,可事实上你们每个人的了解都不在我之下。” “那当然,魔力灌输区对冥想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协会里去过的小鬼都巴不得在时光塔里也修一个类似的不要钱建筑呢。” “那小子蛊惑人心的手段也相当高明,珈蓝那群懒货一个个都被撺掇着去捐献魔力了,听说还有什么神秘奖励,威廉手底下那群老师的脑子怎么没这么好使?我是说那个威廉。” “你们说,这背后会不会和魔力精炼有关?我听说伊恩教授几个月前就离开银烛会了,之后不知去向……如果真的如此,那塞拉芙可真是一个培养新人的好地方。我们的确该考虑考虑。” 众人正讨论到兴头上,那个叫法卡斯的声音又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考虑什么?让年轻人变得更加优秀,然后渡过真理之海,成为神的信徒吗?与其这样,我倒宁愿他们变得平庸一些。” 一席话出,众人默然不语。 即使会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才有个略显年轻的声音说:“或许……这次是个机会呢?关于长久以来我们迷惑的问题……毕竟没人亲自问过格雷泽法师,那也只不过是个谣言……威廉校长不也赞同了那小子的做法吗?他不止没有阻拦,还加以援手……” “呵,威廉,他认为每次都是机会,可结果呢?”法卡斯哂笑:“而且你说那是谣言,你知道雷斯林老师是如何评价那个叛徒的吗?时光塔顶端可以看到未来和过去,可我每次去看到的都是虚无和迷茫,所谓‘机会’和‘答案’又在哪里?你们寻觅的出路又在哪里?谁能回答我?” 空洞中再没了声音,只有书籍飞过时拍打翅膀的哗啦声,显得格外空旷。 象征法师存在的魔力一道道消失,最终以一声长叹收尾。 “那就算了吧。如果你们的学徒想重新激活学员身份返校,尽可能不要阻拦他们,也算是我们为魔力精炼提供了一份力量。”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谈生意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作为入校标准最严苛的顶尖院校,珈蓝学院的某些规矩制度却一直走在珈蓝帝国,乃至整个牧马平原最前沿。 其中就有一条其他院校学不会的毕业生返校规则。 学院规定,学生在达到毕业资格,并成功通过考核,被允许离校前,可以签署一份追踪报告表,期间每三个月向学院汇报一次自己近期详细的行踪数据,同时缴纳1/10学费,即可延长三个月学员资格。 类似的延长一共可以进行20次,也就是毕业后的五年内都可以保留学员身份,当然,这其中花费的财力和精力都由个人承担。 如此大费周章的好处在于,但凡对毕业后的生活感到不满,或是感慨自己无法适应如此残酷的生活,需要回校继续深造时,就有了“回家”这一选项。当然,返校也是从正经的开学季开始,从那时起就与其他学生无异。 比如当年就有位55岁才彻底毕业的学生,他频繁辗转于学员和学者的双重身份间,几乎陆陆续续读完了珈蓝的所有课程——除了因自身能力限制无法深入的以外。 后来这位先生加入了银烛会,再后来又因为渊博的学识被珈蓝邀请回学院做教授…… 他就是道恩·加西亚教授。 而对广大法师学员来说,延长五年的学生资格,再于第六年时恢复学员身份,一年后再次毕业,获得崭新的20次延长机会……这已经是种常规流程了。毕竟身为珈蓝的学员,背靠这棵参天大树,所享受的福利远远超出了这笔学费包含的购买力,这怎么看都是笔相当有远见的投资。 而如此有远见,如此渴求知识的法师往往能力也很出众,校方也就不会追究这种钻空子行为,久而久之,就成了大家都懂的潜规则。 以往,珈蓝的学员们不觉得返校规则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但最近,他们明显感觉到,校园中出现生面孔的频率比以往翻了好几倍。 而且这些生面孔往往都散发着强大且自信的气息,虽然连制服都没有,却丝毫不显得另类,反而轻车熟路…… 他们大都挤在塞拉芙门口。 至此,在校的学生仿佛懂了些什么…… 直到8月21日,新鲜的榜单随第50期报纸出炉时,他们才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群人返校的目的果然是它。 榜单上的改变肉眼可见:竞技场击杀榜单上,可怜的安茹大公被一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名字挤出了前十,就连路西安的榜首位子也只是因为时间关系得以保留,自此竞技场的前十全成了独立击杀六级魔兽的法师…… 魔力灌输榜就更有趣了,第一名是一位叫薇薇安的少女,时长二十七小时…… 这不仅让人看傻了眼,更一举打破了一个月前时长与房事能力相关的谣言。 榜单上风云变幻,好似一出大戏,让人目不暇接的同时,珈蓝的学员们也隐隐感觉到,仿佛某种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他们的生活愈发有趣了起来。 …… …… 这天下午,公寓的门先后被三次敲响,沐言等待许久的生意终于上门了。 元素高塔派出的是位主祭,长相富态,面容和蔼,两只手上戴着共计四枚戒指。 沐言用感知一扫,大致弄清楚那分别代表心灵法术抵抗、元素法术抵抗、一面不知等级的触发式防御戒和解离术戒指,堪称攻防一体,一个人就是一直军团。 假如这位主祭被围攻,如果对手没有机智到封锁空间,那么他就可以施施然撕开卷轴送走自己,接着率领高塔的仲裁者反杀回来。 相较之下佣兵协会的人就寒酸多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人,背后背着包在油布里的大剑,还披着件破斗篷,上面的坑洞看起来就像烟头烫出来的一样。 虽然如此寒酸且混搭,但沐言却很清楚,这斗篷和油布都是蓝荧水鲵的皮鞣制的,至于背后那把在感知看来宛如岩浆的大剑,多半是硫炎铁锻造,因此才需要用这两面皮来包裹,遮掩其温度。 最后是是法师协会的人。 访客是位小姑娘,比茶茶小姐还低一头,可她却戴着一顶高高的法师帽,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以至于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扶一扶帽檐。 但沐言却很清楚,这是薇薇安小姐,也就是魔力灌输榜上那个坚持了27小时的怪物,即现任法师协会副会长法卡斯先生的学徒。 只是他很好奇,法师协会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能把这位也派出来…… 毕竟即使以游戏里的认知,那位法卡斯阁下也是个难相处的人——脾气暴躁,性急如火,关键是容易自暴自弃,整体而言是个很悲观的人。 在游戏中,这一点集中表现在他派发的任务上:他教唆玩家去驱赶洛罗夫。 没错,就是那个在法蓝城的真理广场上为平民法师答疑解惑,并施加一小时「耳目聪慧」buff的平民英雄洛罗夫。他雇佣玩家前去驱逐他,说他是加速死亡过程的报丧鸟,说他的声音宛如回荡在教堂上空的丧钟…… 同时法卡斯对丽娜小姐的态度也十分糟糕,丽娜曾两度试图修缮高塔与协会的关系,都被他拒绝了,并且诋毁、诅咒她,说她是背叛与失信的混血女,生来就背负着罪孽,没必要惺惺作态。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法卡斯的特殊身份…… 他是时光之主雷斯林最年幼的学徒,换句话说,格雷泽是他的师兄。 换做游戏里的夏老师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法卡斯这个人,但现在,沐言却隐约懂了。 或许在法卡斯看来,传奇的归宿有两种,一种是像他的老师雷斯林那样为真理献身,从此不再出现。而另一种,则是妥协,就如格雷泽一样,成为伊卡莉的奴仆,甚至让他的女儿都加入了高塔。 法师协会与元素高塔间关系暧昧,可即便如此,也从未有协会的法师表示自己是一个信徒,依德丽尔就成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所以他痛恨丽娜,也讨厌一切试图改变珈蓝法师生存环境的人——就是沐言这样的,他认为未来是消极的,他们这种法式注定走向毁灭,尤其是在出现了格雷泽那样的叛徒,却没有人可以审判他的情况下…… 可这次法卡斯却一反常态把学徒送了过来……这到底要干什么? 沐言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暂时顾不上这些,和三人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探讨起生意来。 和他猜的没太大出入,三人都要求合作,并且明显有备而来,他们对塞拉芙的功效已经基本知道得一清二楚。 法师协会方面希望沐言为协会的非学员成员开放塞拉芙使用权限,他们会按月缴纳租金,并且双方可以在魔力灌输区展开长期合作——这伙人就很上道,知道沐言开设这个分区索求的是什么。 佣兵协会方面则希望能在学院之外修建100间月室,并想花钱雇地下城的设计者设计一系列有关佣兵冒险的副本,用来教育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费用方面好商量。 至于高塔…… 这家可就牛逼多了,上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沐言阁下,你是否愿意成为女神的信徒?” 沐言当然是微笑着拒绝了,可紧接着这位主祭就拉着沐言的手,和他聊了长达半个小时高塔的教义,意思不外乎“高塔大法好,入教保平安”一类,还旁敲侧击地暗示他如果不这样做女神会不高兴云云…… 女神不高兴会怎样? 说好听了叫降下神罚,说难听了就是要把你轰成渣。 开什么玩笑? 这就好比三个客人来酒馆喝酒,都觉得好喝,其中一位想买个许可,让没法进来的朋友们也来喝两杯,一位想在自家地盘上开个分店……第三位倒好,进来什么话都没讲,一两句话就要让老板拱手让出这家店,如果不然,那我们就要让上头的人对你动手了。 哈……这甚至算不上文明的抢劫。 空手套白狼也得先许诺好处,得先打空头支票不是?元素高塔到底在珈蓝太过顺风顺水以至于拎不清目前情况,还是成了伊卡莉的仆从后集体脑浆子过期了?还是说,在漫长的岁月中,伊卡莉的信徒们都在采用这种通俗易懂的F2A战术,而且还是在毫无运营的前提下? 沐言突然有些想笑,对手表现得如此弱智,反倒让他非常不适应。 他甚至一度怀疑对方在试探自己……毕竟这种行为蠢得给人以不真实感。 低头想了想,他率先对红发剑士和薇薇安开口道: “塞拉芙没有在外面开设分室的可能,但关于使用权限,我可以与威廉校长商量对外开放。不过介于这是学院,进入其中的佣兵或其他人员或将受到监管,法师也是如此。” 薇薇安仰起头,却不慎被帽子完全盖住了脸,不得已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一双白生生的小手,手忙脚乱地抬起帽子。 “那……修建特殊传送阵怎么样?”她问。 “这就要问威廉校长了,”沐言耸耸肩:“不过……我想他是不会允许有条通往学院的‘后门’的。你也明白毕业生返校的手续是多么复杂,追踪报告表是多么严格——那可是联合阴影脚步的人在负责。” 薇薇安垂下脑袋,仿佛在思考。 “我知道你信不过佣兵,可这样严苛的身份检查会让他们感到颜面尽失。”红发剑士也略微不满。 沐言笑笑:“这时候还在乎颜面吗?如果那些年轻人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都不懂,也不愿稍加节制,我真要怀疑他们是否具有使用塞拉芙的必要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还是早点变成魔兽粪便来得好一些,你们精心培养他们干吗?” 红发剑士被他说得有些汗颜,也低下了头。 最后他看向主教。 “主祭大人。” “我在听。” 沐言摊摊手,“如你所见,刚才我在进行的事叫做‘谈生意’,您明白了吗?” “你的意思是?” “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谈生意’了吗?与之前您所说的那个‘笑话’无关。” 主祭眯起了眼睛:“年轻人,你是说……女神是个笑话?你在亵渎神明?” “这可是您说的,与我无关。”沐言笑道。 “所以你是拒绝咯?” “我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您的好意。既然您不是来谈生意的,那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沐言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样子。 主祭也站起身,用那双睁不开的眼睛盯着沐言,仿佛要洞悉他的真正想法。 半晌,他才笑了笑,脸上的肥肉颤抖着。 “那么,祝你好运,沐言先生。” “是的,弥娅会庇佑我。” “但愿如此。” 主祭离开后,剩下两人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 “佣兵协会同意与您合作,沐言先生。”剑士道。 “时光塔也同意。”薇薇安伸出白皙的小手,和沐言握在一起。 “其实我更想见见那位法卡斯阁下。”沐言笑道:“听说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法卡斯老师……”饶是薇薇安也不禁低头笑了声,但紧接着她抬起头:“老师他闭关了,短期内恐怕没有机会。” “闭关了?” “是的,在昨天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后。” “特殊的……客人?” 沐言突然十分好奇,这位特殊的客人是谁。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往事和线索(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天前,法师协会。 时光塔的最高层,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石头阶梯。踩着阶梯来到塔顶,抬头看到的却不是天空,而是无尽的虚空与扭曲、深邃的乱流。 有人说这里可以看到未来,看到时间的尽头,但来过的人大都认为什么也看不到。 相传时光之主雷斯林阁下是所有法师中唯一洞悉了时间的存在,他也被视为最有可能解开“传奇之谜”的人——直到他的学徒,更妖孽的天才格雷泽后来居上,盖过了老师的名声,人们又纷纷认为这一人选更应该是格雷泽。 然而很快,晋升传奇的格雷泽就深居简出,即使在珈蓝年复一年的演讲,也连半个标点符号都没变过。 甚至后来,他的女儿还加入了元素高塔。 此举无异让诸多寄希望于他的法师们美梦破碎。 当然,这个梦破灭得有些迟,毕竟丽娜出现在法蓝城也不过十几年前的事,而格雷泽晋入传奇发生在两百多年前,随后没过多久,他的老师雷斯林也成为了传奇——然后消失。 正如那个谜题本身一样,历来凡是晋入传奇的法师都消失了,人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雷斯林也不例外…… 可唯独他的学徒格雷泽留在了洛坎。 法师们纷纷猜测,传奇之后是崭新的元素疆域,法师们会在那里得到永生,因此与凡人相隔,但格雷泽通过某种手段留了下来……至于是什么,他们无法猜测,也没机会问他,有的只是一些无端猜忌。 直到丽娜加入了元素高塔。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而法师,恰好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他们纷纷展开自己的脑洞,从这一事实出发,揣摩格雷泽与伊卡莉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或许,传奇之后的元素疆域并非天国,而是一个更加残酷的世界,那里有强大而原始的元素生物,有暴躁的元素乱流,有无时无刻不在融合、新生、湮灭、循环的元素火花,因此格雷泽不愿前往,他畏惧,犹豫了,甚至不惜和伊卡莉妥协,以自己的女儿为代价,恳求元素之主救救自己…… 谣言越传越离谱,尤其是在格雷泽丝毫没有反驳的情况下,人们渐渐默许了这种说法。 这么一来,他就成了叛徒。 “真理派”法师们眼中的叛徒,而且不同于威廉校长,这群人是真理派中的极端主义,换言之,就是协会的法师们。 他们认为,既然传奇之后的世界是一片荒芜,是未开垦的处女地,那么格雷泽就应该和那些先贤、和他的老师雷斯林一样去黑暗、野蛮的新世界探索、开荒,为后来者提供生的可能,这是使命,是荣誉,也是……不容推辞的义务。 可他竟然如此胆小,为苟全性命做了逃兵!? 这种猜测在丽娜小姐出现前就初露端倪,在她现身后更是被法师们认定为事实! 尤其是法卡斯,他犹记得,当初自己的师兄格雷泽晋入传奇后,他比谁都要开心,老师雷斯林也是如此,但直到雷斯林想尽办法与之见了一面后,却陷入了茫然。 法卡斯记得很清楚,老师自那天后就时常一个人站在时光塔顶端,嘴里叨念着莫名的词汇,提到格雷泽时也露出复杂的神情,但无论他怎么问,老师都不愿多说半个字。 直到某天,老师久违地喝多了酒,麻痹了神经后才无奈叹道:“他变化太大,以至于我都认不出来了……” 法卡斯这才意识到,让老师惆怅的是什么。 他也愈发坚信这一猜测,格雷泽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于是,在众法师们就塞拉芙的探讨不欢而散后,他再次来到时光塔顶端,抬头凝望着乱流和漩涡,一言不发。 突然,他感觉身后有人在注视自己。 法卡斯猛然转身,果然看到了一个浑身笼罩在红袍中的人。 什么? 时光塔的顶端还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来,并在自己身后站立许久? 他的第一反应是高塔竟然渗透到了这种地步,于是连忙放出感知并封锁了对方周围的空间。 然而对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被封锁的空间就瞬间崩塌,就像一面大锤狠狠敲在上面,凝滞的空间瞬间破碎,碎屑漫天飞舞的同时被卷入狂风中,彻底化为齑粉。 锤子明明敲在空中,作为施法者的法卡斯却如遭重击,整个人差点站立不稳。 不可匹敌! 他迅速得出了结论,脑袋转得飞快,已经开始考虑在这儿自爆会不会炸翻这座塔的问题了。 “法卡斯?”那人突然开口。 “阁下是谁?” 法卡斯回道,同时悄悄放出感知试图打开塔身的警戒。 “你刚才……在考虑自己身为法师的绝唱吗?”那人突然问。 “??” 法卡斯被说中心事,不由得一愣。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爆”这一美好传统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对方却还记得……他还能说出这是法师的绝唱,年纪必然不小,甚至还很传统…… 实力强大得令人窒息,又能洞悉自己的想法,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时光塔…… 莫非…… “你在疑惑我是否使用了读心术?”那人又笑道:“事实并非如此。刚才你周围的元素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是它暴露了你的想法。下次如果这么想,可要注意了,法师的绝唱并非无法阻止,起码……我就知道四种方法。” 法卡斯猛然抬起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 “你知道么,法卡斯,老师说即使是法师的绝唱,他也能用三种手段将其阻止,可我还会第四种!” “第四种?那是什么?” “要我告诉你也没问题,你替我抄完今天的卷轴怎么样?” “……好吧!只要你告诉我!” “没问题!这世上最厉害的法术莫过于语言!可这不是什么咒语,而是能打动人心的语言。我只要能劝说那个人放弃,重新燃起生的希望,那不就等于阻止了一次自爆吗?说,你师兄我是不是个天才!” “师兄你哪里天才了,这明明是狡猾啊!” …… “你……你是……” 法卡斯咬着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是他,只是他的一个朋友而已……”格雷泽笑了笑,低下头,轻声道:“我叫艾什,来替他完成一项遗愿。” “艾什……等等,遗愿?”法卡斯脸色突变:“难道格雷泽他已经……” “信仰历547年,他就死了。”格雷泽淡淡道:“以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死去,并且以一种你想不到的方式‘活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往事与线索(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所以这是您搞的鬼?”沐言忍不住道。 很巧,三位客人刚被送走,在外面逛了一个多月的老法师就回来了。沐言原本还在思考那个“神秘访客”是谁,一见他,豁然开朗。 格雷泽正在吃阿玛瑟精心准备的晚餐,看样子他把自己回来的消息只告诉了精灵一个人,目的就是让他准备食物…… “我就说法卡斯怎么会让薇薇安来……您都和他说什么了?” “我只是提醒了他一两句。”格雷泽吞咽下食物,含糊道。 “啊?您……说了……什么?” 沐言顿时紧张起来,万一这位念了旧情,以至于事情暴露,那可就全完了…… 不过仔细想想,以他老人家的性格,应该不至于吧? “放心,我知道分寸。”格雷泽擦了擦嘴,微笑道:“我告诉他格雷泽已经死了,现在那个也不过是他为了安慰女儿留下的傀儡而已。我还告诉了他有关依德丽尔的精灵身份,对一名精灵来说,拥有信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必要介怀,然后他就仿佛打开心结似的去闭关了,我这师弟……其实天分不在我之下。” 沐言这才松了口气。 “那您老这一个月……” “去弄清楚‘我’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他笑笑,“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我知道‘格雷泽’是一个怎样的人。” 沐言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法师的语气虽然平淡,但终究有些苦涩。 “其实……收获还不小。”格雷泽淡淡道:“我一直很费解,明明那么多传奇,一个个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从未再次出现过,还留下了扑朔迷离的“传奇之谜”,为什么唯独‘我’留了下来?并以一个傀儡的姿态苟活于世……现在我明白了,我还真是一个特殊的人呐,虽然这份特殊来自我的老师,雷斯林阁下。” 沐言心里蓦地闪过这个名字。 “时光之主?” “没错,时光塔的主人雷斯林·马哲理。他精研的是所有法术中最接近这个世界的本质,甚至超越了世界本质的一项——时间。而且他还取得了不俗的进展,我想,那大概让伊卡莉都觉得心惊胆战。 “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刚穿上白袍,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法师塔,老师表现得比谁都要开心,毕竟我是他的学徒中天分最好的一个。为了庆祝,他在法蓝城外的空地上洒了一把向日葵种子,接着用元素笼罩那片地方,短短几分钟时间,我们就亲眼看着刚洒下的种子生根发芽,逐渐长高,最后长成一人高的植株……那可不是什么栽培术,因为就连土壤里的小虫也在几分钟里吐丝结茧,拍打着翅膀破蛹而出。 “这是神奇的时间法术,超脱了我们的认知,超脱了元素间的互相转化,无关灵魂,无关生命,是世间最无情、最永恒,也是最古老的领域……” 说到这儿格雷泽叹了口气,幽幽道:“即便是神,也唯有圣言者可以染指这一领域。难怪伊卡莉会觊觎老师的能力,不惜用‘我’来毁掉他……” 沐言微愣,难道雷斯林没有像传言那样晋入传奇,而是在这之前就遭到了伊卡莉的毒手?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格雷泽摇摇头,接着解释下去。 “老师对时间的研究始终从‘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领域同步展开,他认为这三者是独立却统一的。因为这是一套独立于空间线与元素体系的全新理论,我们也没有人能够继承和理解,我曾试图染指,但老师私底下警告,即有关时间的法术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引来严重的反噬,没有与生俱来的抗性千万不要尝试。” “反噬?”沐言更加疑惑了,这才是真正全新的、未曾接触过的领域。 “具体来讲,是一种‘剥离’和‘排斥’。” 格雷泽顿了顿,挥挥手,召唤出一团扭曲的光幕将两人包裹在里面,上面光芒流转,宛如液体。 “你能告诉我,这面水幕上的液体流向吗?”他问。 沐言抬起头。 从里面看,水流由自己这边流向对方,他正要回答,却看见老人带着笑意的眼睛,仿佛在暗示自己多看看。 白光一闪,他出现在水幕之外,发现流向相反,从里到外是一个完整的循环,只有出来后才能窥得全貌。 果然如此,这是说……当局者迷的道理吗? 沐言略感费解,然而等他试图再进入其中时,却被阻挡了。 “我为什么回不去……等等……” 恍然间,他愣在原地。 剥离和排斥!? “如你所见,就是这样。”格雷泽打散了水幕。 “当你以一个人或一件物体为参照物,试图看清TA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时,就必须跳出这个体系,以完全独立的视角来观察,可一旦你彻底‘跳了出去’,就无法再回来,因为当有你介入时,先前的观察又没有了意义,这就成了另外一条线——这就是时光法术引起的反噬。当然,作为法术,它是一个漫长、持久的过程,会让你渐渐被这个世界排斥,直到将自己完全‘剥离’了出去,到那时也能将法术使用到极致,彻底看清原本迷茫、混乱的东西。 “所以尽管老师知道如何晋入传奇,也深知自己的未来该走向何处,他也一直没有这样做。法师同样是人,与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无法斩断这些联系,因而也就不愿彻底超脱这个世界…… “但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变故让他做出了这个决定。他试图看清这一切,于是他迈出了那一步,然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即便是逝者也可能出现在赫鲁,即使他的灵魂消散,也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但老师他不一样,他不再属于洛坎、赫鲁,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注视着这个世界,注视着我……” 老人声音减弱,静静看着前方。 沐言同样沉默不语,他想起了那位圣言者坎洛什阁下。 奥杜因说他从时间的尽头归来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与其他两位管理者明显不同。纵观坎洛什后来的一系列操作,也无不是在试图从“外界”寻找变数——他将各个进程的洛坎打包成种子,送到其他世界观察其演变过程,后来甚至连自己都消失了…… 现在看来,恐怕他不是消失,而是因为这种“反噬”渐渐被世界剥离,无法继续在洛坎或赫鲁待下去…… 即便圣言者,或说观察者坎洛什都无法抵消这种排斥,更何况雷斯林一个人类。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许久,直到再度被老人开口打破。 “这一个月……我还做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 “我试图追踪另一个‘我’留下的痕迹。我在珈蓝的西边,也就是蛮荒之地以东,与卡德拉高原的交界处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那里被一股力量笼罩着,我没敢轻举妄动。” 听着格雷泽的描述,沐言几乎瞬间就勾勒出了地图。 那块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毕竟那是他以“夏老师”之名被所有玩家熟知的地方。 倾颓王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主顾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来到了八月的最后一天。 这天早上,瑞奇给沐言送来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信息。 凯恩之角于一天前买通了大量贵族,让他们一齐向阴影脚步派发任务。虽然委托内容驳杂,如果一个个分开来看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但在情报头子眼里,这完全就是掩人耳目。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即调查有关沐言和蒙德里安爵士宝藏的一切。 至于花了多少钱……只能说这个数字着实惊人。 瑞奇用了这么个比喻。 他说自从他接管阴影脚步后,原来的头儿韦德·迈尔斯先生——也就是戴斯蒙的父亲——几乎把每天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来对待……可听到这个数目后,他眼里突然有了生的希望,同时看瑞奇的眼神也没了恐惧,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大概是“求求你一直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吧”这种感觉。 沐言不禁对瑞奇这家伙有些无语。 不过阴影脚步出了名的穷这一点他略有耳闻,当初《黄昏纪元》开服没多久,希尔德丘陵的晨星玩家就爆出一个消息,阴影脚步在当地设立的分部竟然收费开放二阶职业‘刺客’的转职,起初5个银币就能转职,连任务都不用做,后来价格随着游戏物价和报名人数水涨船高,一度对当地盗贼工会带来不小的冲击……光这一点就足见得这组织有多穷了。 只是凯恩之角花了这么大一笔钱,最后却都便宜了埃里克。 作家先生绞尽脑汁,参考了大量资料,还在扎老师和格雷泽老师两名法术百科的帮助下才编了一套看起来内容详实毫无破绽但也毫无用处的情报——某种程度上,他写了一份无法鉴别的假论文,这才拿到了这份稿费。 “我就是写《霜与火之歌》的稿费也没这玩意儿多,在这样下去我要拖更了!” 作家先生还这样愤慨道。 沐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的确克扣了不少稿费,毕竟工坊也穷得叮当响。 无论是卖报纸还是塞拉芙,虽然都是赚钱的买卖,可赚钱的同时烧钱也厉害。 除去明面上购买魔晶矿维持运营的花销外,这段时间的收入差不多全拿来填补塞拉芙建造过程中高达百万金币的巨大空缺了。 也得亏克拉克公爵家大业大沉得住气,能由着他胡来,要换成其他人可能塞拉芙建到一半时就撑不住了。 至于之后赚到的钱,沐言也会按当初温泉乡盟约时说得那样,一个铜币都不多拿,全交给投资人,反正现在给他们的迟早都要拿回来,也不急于这一时,相反,这样做还能给他们一种美好的错觉,丰富沐言的人设。 而眼下终于忍不住开始调查塞拉芙的凯恩之角,无疑很快就要将自己送到沐言面前。 而且还得是负荆请罪那种。 …… …… 暮色时分,罗伯特·诺伊斯走在教师公寓区,烦躁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作为威廉·肖克利最忠实的走狗,他向来因为得宠而被另外几个二把手恨得牙痒痒,可饶是他也没想过这种苦差事会降到自己头上。 他不禁开始怀疑威廉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当初的确是他一眼看出那个头环大有来头,推断在未来会掀起轰动,并提议冷处理,采用当年对付伊恩的魔力精炼那种手段的建议也来自他。 但是—— 这一切都是在威廉点头同意后才实施的! 作为决策人、掌舵者,这头蠢猪难道只愿意享受美好的结果,却不愿承担应有的风险吗? 一想起这次出门前威廉的嘴脸,他就一阵反胃。 “听着,无论如何,哪怕你跪在地上舔对方的脚趾,也要让他舒舒服服、心满意足地答应与我们合作!否则,你就别回来了!” 开什么玩笑? 当初在众目睽睽下羞辱伊恩,并把他赶出银烛会的人可是你!凭什么现在要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而且就算成功了,这件事的功劳会有多少算到我头上?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知肚明。 可纵然罗伯特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脏话,却还是只能咽下去,并迈着僵硬的步子来到珈蓝学院。 因为他知道,塞拉芙是什么东西。 他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场轰动,只是低估了它的阵势。 这是一场跨越了纪元的娱乐革命,几乎整个法蓝城贵族圈的人都在捶胸顿足,哀嚎自己为什么早早毕业,为什么没有办理那些该死的手续延长学员资格,以至于失去了踏入其中的资格…… 如果任何一家商会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将塞拉芙后门打开,那么它将比全法蓝城的赌场、马场、以及铜火巷所有敞开腿赚钱的女人加起来还要挣钱。 只可惜他玩砸了,作为最早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他没想到沐言比伊恩难对付一万倍,自己也没有当年那位前辈的高明手段,以至于现在不得不自食恶果。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如鲠在喉,让罗伯特始终不解。 “商人是长了三张嘴和两副面孔的人”——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可除了对威廉的抱怨,除了愤怒以外,似乎还有件事让他忧心忡忡…… 是担忧和惴惴不安,而非愤怒…… 自己又在担心什么? 直到远远望见此行的目的地,罗伯特才隐隐抓住了这一丝灵感。 他对沐言的估计出现了误差,这才是一切失败的根源。 从《比格纽斯》开始,沐言的行为就没有引起他的重视,即便他一开始的报道就造成了一场信任危机,但在整个凯恩之角看来,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 毕竟珈蓝学院是报纸行业的荒漠——这一点《魔法日报》已经验证过了……但现在这片荒漠里出现了绿洲,还隐隐有长成森林的趋势。 整个法蓝城的贵族圈,除了那些年迈的贵族外,现在讨论的都是《霜与火之歌》,塞拉芙的内容,还有那该死的排行榜。铜火巷里甚至出现了盗版产业——那些视身份高过一切的贵族对此非但不痛斥,反而欣然接受! 他们就像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陆行鸟,看完粗制滥造的盗版报纸后迅速烧掉,接着伪造出自己从别处借阅过《比格纽斯报》的假象,以此来追逐潮流。 呵,虚伪的贵族。 现在看上去,这份报纸正是一切的开端。 这件事的发展从头到尾都被这个年轻人牢牢控制在手里,从未脱离预期轨道。他用报纸搭建了一个平台,接着用故事推广平台,笼络受众,培养他们的兴趣爱好,将其捆绑在平台上,接着以年轻的受众为中心,渗透珈蓝的贵族圈,紧接着是整个法蓝城……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对方用远高出自己的商人手段打败了自己,一切的源头就是最初的轻视与不合作。 而他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正视了年轻人——这一不被凯恩之角关注的人群。 “贵族的钱袋子握在家主手里,我们负责讨好那些大腹便便的贵族,以及他们的情妇——那些花枝招展的贵妇人就好。” 这始终是《魔法日报》和凯恩之角的理念。 他们并非没有远见,只是习惯看到那群少年渐渐变成大腹便便的贵族,那些花样少女渐渐变成贵妇人,既然少年总是多变的,那他们为什么不躺在终点线上以逸待劳呢? 因为太过于依赖习惯,他们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年轻人才会如此懂得年轻人。”罗伯特喃喃道,眼下这位沐言阁下即使再怎么优秀,也终究是年轻人。 这样一来,他心里突然有了底气。 年轻人嘛,想要获得的终究是来自大人的认可,经不起赞扬和褒奖,只要将他捧到天上,让他飘飘然,就能忘记过去的不快。 没错,是这样的。 罗伯特抬起右手,在敲门前将心态调整到最佳,开始在心里酝酿台词。 作为一名出色的商人,他已经把所有不快和烦躁暂时抛在脑后了。 “咚咚咚” 咯吱 门被拉开。 “你好,鄙人是——” 罗伯特突然愣住,手也僵在半空。 开门的是伊恩,后者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罗伯特先生,对我还用自我介绍么?” “哈,哈……”他尴尬地笑笑。 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灰街那边传来情报,对伊恩动手的几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即使向阴影脚步购买情报也被告知“现场连根毛都没剩下还调查个鬼”。 现在见到他出现在这儿,罗伯特突然背后一寒。 该不会…… 没来得及细想,他就被伊恩热情地拽了进屋。 然后就看到另一个熟人。 高文。 那个被他当做替罪羊解雇了的男人…… “罗伯特先生。”高文也站了起来,同样面带微笑。 “两位……好久不见。” 罗伯特声音都有些颤抖,几秒前在门口酝酿的好情绪和语言现在跑得干干净净。 “是啊,好久不见了。” 伊恩的回答在他听来有种别样的意味。 正好此时一对男女端着食物从厨房走出,两人都气度不凡,尤其是女人,一头银发高高盘在脑后,修长的脖颈宛如优雅的白天鹅。 他扫了眼,却没看到沐言。这时罗伯特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请问沐言先生呢?” “沐言啊,他不在。”女人从餐盘里拿出一块榛子蛋糕丢进嘴里,还舔了舔手指。她含糊道:“他说你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谈吧,我可以全权代理。” 罗伯特皱起了眉头。 女人?女人还可以谈生意? 这年头的女人都以为自己是镶金玫瑰的罗曼小姐吗? 他猜测这是沐言不想见自己所以假意推脱,至于这个女人,八成是挡箭牌吧……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种。 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暗忖这两个人和沐言有什么联系。 他突然有种感觉,此行会比自己刚刚想象的艰难许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可怕的女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天色将黑时,罗伯特有些晕头转向地离开公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门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安全到家的,仿佛一切都凭肌肉记忆来完成。 至于他的脑子,这一路上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女人……从哪儿来的? 具体点就是,这个叫格莉丝的女人,究竟是谁? 她的可怕和难缠程度远远超过了罗伯特的预期……甚至让他一度绝望…… 众所周知,对一个商人而言,能否牟利,或说牟取的利是否“暴”的关键就在于利用信息不对等。 这里面包括两部分, 第一部分可以理解为对规则、制度、章程等的把握。 这部分来自于经验和知识积累,也就是律法、规章、合约等等密密麻麻的文字与这些文字间利益关系的弯弯绕,一般人,或者说学艺不精的生意人都会被绕晕了脑袋,抓不住主体,稀里糊涂就签了契约,或自以为得利许多,实际上大头让给了对手,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不同于利用漏洞、贪图小便宜的小人,他们是完全吃透了规则,利用规则的人。 人总是对“动脑子”有种天然的惰性,他们就在利用,并享受这种懒惰。 所以聪明人,或比他们更勤于动脑的人才能赚到钱,对前者而言这是商业行为,至于商人与商人之间,那就是商业博弈。 第二部分,则是对市场认知的不对等。 举个例子,一个人每天都要买菜做饭,购买水果,定期置办衣服等等,他知道自己每次要花多少钱,知道这个价格是否“合理”,可并非每个人都实打实地知道菜价,水果价,衣价的变动规律,以及它们的成本。 诚然,他可以从售卖的人那里知道这些,他甚至自身就可以充当售卖人,可最终也只能知道自己的进货价。最基本的,商品对应的社会劳动力成本掌握在商人手里。 凯恩之角有一大批终生都在于数字打交道的精算师,他们就是专门负责干这个的——调控物价,操控市场,一层层计算收益,制定各种价格、手续费用和税率,用数字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将生产、运输、零售等等所有人都牵扯进来,并让他们深陷其中——不是内部人员根本无从知晓。 这也是他们的底限——可以信口开河的底限,他们可以将1金币的成本夸大成5,标价为10,最终让步到7枚,让别人误以为只赚了2金,可实际三倍于它。 这也是他的底气,他熟悉这个行业,熟悉这些数字,他可以编造自己的“底线”,与对方推心置腹——一个年轻人而已,哪里懂这么多? 可这一切都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搞乱了…… 对方就像刚从凯恩之角的数据室走出来一样,从一些蛛丝马迹反向推断出了他们的心理价位区间……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没有讨价还价,而是完全炫耀般的讲了一通,连半个要求都没提……就像在炫耀! 对,没错,就好像单纯为了炫技! 从旁边那个男人宠溺的眼神不难看出,这是两口子,也就是说,她只是在向自己的丈夫,或说未婚夫炫耀什么…… 她就差当着自己的面说一句: “瞧,这帮傻子还以为这是秘密,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其实我全知道呢!我厉害吗!” 罗伯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特地说给自己听,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正眼瞧过自己…… 可那气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吃饭……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被对手知道底牌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就意味着双方明牌交手。可对一个准备开价的买方而言,这就等于宣告比赛结束。 他向来都是习惯了暗箱操作的人,这种必败的仗他打不起,也不愿打。 他必须回去重新制定计划,或说……冷静一下。 …… …… 这边公寓里,高文也对格莉丝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在凯恩之角工作了多年,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可也仅限于清楚。 他完全没想到面前这位看起来年轻的大小姐就如那些秃顶的精算师一样,层层递进,计算出了罗伯特的心理价位,这让他想起前几天沐言说过的话,那似乎是句东方谚语,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 对,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对方那副举重若轻的样子,让他想起以前团队里的胖厨子……那家伙自称闻一闻火腿的气味就知道猪猡宰杀的年纪和腌渍时间…… 这种经验往往来自于漫长的时间积累,可眼前这位小姐看起来还不到20岁,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对高文的心惊,格莉丝本人倒是不以为然,毕竟对手在她看来实在档次太低了。 身为琼斯商会的大小姐,未来的继承人,她自幼受到的教育可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最早,牧马平原只有一个商会,那就是镶金玫瑰。 这一名字来源于古老的萝丝家族,她们的家徽就是一朵烫金色蔷薇花。 萝丝家族的女性世代经商,城邦时期,她们拥有一座象征自由和财富的城堡,被冠以“金蔷薇”之名。 每当有人觊觎这朵金蔷薇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雇佣军在金钱感召下前来守城,因此这座自由之城从来都固若金汤。 直到李奥瑞克的剑花旗在城外飘扬。 人们用无数风流的故事来形容那场战斗,但无论如何,过程都可以精简为一句话:剑圣兰斯洛一剑倾情。 没有人可以阻止这样一位挂逼般的存在,即使无数雇佣军集结在城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兰斯洛御风而来,偏偏起舞,砍瓜切菜般结果几大重金请来的高手后,将长剑轻轻点在城主萝丝夫人肩头,挑落了她的面纱后又留下一句“我不对女人出手”,接着翩然而去。 这样浪漫唯美的过程丝毫不用润色就可以成为诗歌一样的存在,一直流传到今天。 至于萝丝夫人到底是不是为情所困才最终打开了城门……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总之,李奥瑞克王的剑花旗插在了这座自由之城,他还委以这些女人重任,让她们打理战后伤痕累累的牧马平原,为国库带来源源不断的金币,这才诞生了镶金玫瑰。 后来珈蓝分离出去时,镶金玫瑰魔法实验室的一部分人被法师带走,由此诞生了凯恩之角,至于图灵的琼斯商会,也并非什么“分部”,而是萝丝家族的一半家底。 她们感念维妮娅王后早年的照顾,厌恶李奥瑞克的野蛮和征服欲,便随图灵剑士团一起离开晨星,抛弃古老的姓氏,加入了琼斯家族,建立琼斯商会。 也就是说,在格莉丝小姐眼中,凯恩之角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不是银烛会和珈蓝的国策扶持,他们在琼斯商会和镶金玫瑰面前没有任何竞争力。 格莉丝之所以这样想也并非用老眼光看人,而是长久以来观察和分析得出的结论。 她所接受的教育中,“以史为鉴、博采众长”是很重要的一环,这其中凯恩之角的发家史就被作为典型的反面教材。 在珈蓝独立之前,镶金玫瑰的魔法实验室就吸引了大批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学者,他们因为不够纯粹而无法加入银烛会,可正因如此,他们能更好地切合市场,做出具有价值的产品。在珈蓝独立时,这部分人也跟着离开了晨星。 于是在珈蓝建立之初,这群人就成了凯恩之角的中坚力量。那个时候的凯恩之角与这部分兼任学者和小工坊主的群体关系异常亲密,双方更像朋友,而非雇佣关系,在最初艰难的岁月里,一方提供优质的产品,一方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协助生产、推广、销售,很快就在珈蓝打响了名号,甚至在另外两个庞然大物的侵占下顽强的扎根、生长。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和谐的关系慢慢变质了。 一个商会,除了有做内容,做产品的人以外,还需要主持、运营、沟通各个环节和部门的人才。势单力薄的凯恩之角最初不具备这部分人,无论是小工坊主,还是银烛会的学者,都属于前者,他们只懂得研究和制作产品,对于如何大张旗鼓地做交易并不甚擅长。 但在那个刚刚经历了战火洗礼,百废俱兴的年代,充满了机会和人才的流动。随着珈蓝的市场规模逐渐扩大,不断有人主动上门加入,更不要说凯恩之角获得六人议会的帮扶后,挥舞着无处使用的金币大肆招兵买马,立刻招募了一批精于此道的精英。 可事实上,所谓精英,恰好是被镶金玫瑰和琼斯商行抛弃的人。 他们之所以被抛弃,除了能力,更多的是道德因素。 他们缺乏下限和人性,这就使得他们只图眼前利益,不做长远考虑。 这样一群短视、妄自尊大却又擅长刮地皮的商人加入了凯恩之角,与之共事的又是一群性格温和的学者和小工坊主,结果可想而知。 银烛会在珈蓝的发展轨迹前文已经赘述过了,至于那些小工坊主,渐渐无法忍受来自上头的压迫和剥削,可又无法离开它。因为他们在初期过分信赖凯恩之角,没有像那些精明的同行一样留有退路,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最终一部分被同化,一部分不堪重负,接二连三地转行、消亡。 直到今日,这部分人已经完全消失了,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们在发展之初贡献的光和热。 当然,凯恩之角的人也不在乎。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阔绰了,背靠着珈蓝,他们即使面对昔日不敢直视的对手也能挺直腰板,并彻底掌握了银烛会,更何况那些小工坊主呢? 过去了这么多年,操控凯恩之角的依旧还是这种人,并且他们压榨和剥削学者的理念从未变过。诸如欺骗、威胁等上不得台面的卑鄙手段依旧被奉为经典。 无论什么年代,商人的本质都不是欺骗,而是诚信。镶金玫瑰也好,琼斯商会也罢,互相博弈所使用的从来都是阳谋,而不是下三滥的手段,在学会这一点之前,凯恩之角永远是个拄拐的残疾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辛迪加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什么?我们中间出了叛徒?” 威廉一巴掌拍在桌上,激动地站了起来。 “不是,不是这样,我只是说好像出了叛徒。”罗伯特忙解释道,随即讲了一遍自己在公寓的所见所闻。 “……那个女人,她给我的感觉太可怕了,即便是埃尔米特大师,也没有她给我的压迫感强烈。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隐约觉得,她似乎打心底里瞧不起我……”罗伯特低声道,不禁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了,又补充道:“我后来查了格莉丝这个名字,在图灵那边很普遍,这个名字似乎意味着‘聪慧、博闻强记’,她会不会和琼斯商会有联系……” “想办法让阴影脚步调查调查。”威廉摸着下巴,从鼻子里哼了声。“还有呢?除了那个女人,还有什么?” “还有……饭菜挺好吃。” 威廉愣了一瞬,随手抄起东西就砸过来。 “吃吃吃!你就他妈知道吃!” 他一连摔碎三尊小雕像才消气,罗伯特脑袋上都被砸出了血。 “听着,罗比。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想办法调查清楚这个女人,并重新制定一套方案。三天后我要知道结果,要么,你搞定她,要么我搞定你。” “是是是……” 罗伯特忙不迭地离开。 直到关上房门,他才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血痕。伤口又蛰又痒,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愈发窝火。 …… 第二天,罗伯特受到线人的报告,说在铜火巷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正在和一个男人逛街。 罗伯特此时已经熬了一整夜没睡,等消息等得头发都快白了,可阴影脚步迟迟没有回应,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咬牙站了起来。 铜火巷?那可是灰街的地盘…… 理智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可现在已经不适合用理智思考问题了。 “她什么时候到的?”他问。 “刚到,大人。看路线似乎要从绿叶酒馆一路逛到龙舌兰巷,那条街毕竟是最适合女人的地方。”下人回复道。 这番话似乎又为罗伯特添了一把火。 他略微意动,可转念一想,绿叶酒馆这个名字又有些不对劲。 上一次那几个家伙正是消失在绿叶酒馆的地下酒窖里,连根毛都没有剩下…… 他突然涌起一阵后怕。 “上次对付伊恩的人手也失踪了……” 可下人紧接着附在他耳边低于几句,罗伯特脸色瞬变。 “辛迪——那群人,又回来了?” “是的,大人。自从上次据点覆灭,与他们失去联络后,今早我们又收到了这个。”下人递出一封信,火漆是罕见的灰蓝色。 罗伯特接过信,二话不说咬破手指贴了上去,鲜血顺着火漆上的细小纹路扩散开,渐渐渗透吸收,很快,整张信封上呈现出一个闭眼夜枭的水印。 他对下人挥挥手,后者识趣地离开。 待房中没有别人,他将信点燃,丢进烟灰缸里,看着它化为灰烬。 几秒后,一团灰蓝色烟尘飘出,在空中聚成一行字。 “如需援助,一切如故。” 看到这行字,罗伯特终于松了口气,不禁握拳重重锤在掌心。 “我就知道,还是他们靠得住。” …… …… 铜火巷,勃兰-乔治尼的法蓝分店。 格莉丝来这里看看一周前订做的礼服进度如何,正在前面和店员交流颜色与面料,扎老师则笑意盈盈地坐在后面看着。 突然,他的嘴角慢慢耷拉了下来。 扎老师生气了。 别看他老人家一天又是刷锅又是洗碗的,还终日被格雷泽和沐言吐槽,可一个做过死灵法师,曾经陷入过疯狂的人,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生气时有多么恐怖(知道的都死了)。 而触怒他的最佳途径,大概就是对格莉丝出手了。 他站起身,从后面轻轻抱住格莉丝,后者怪嗔几句,扎老师伏在她耳边道:“我出去透透气,很快回来。” “嗯,去吧。” 扎老师甩甩袖子,出门的瞬间,笑容尽失。 传奇法师的感知瞬间摊开,就像一张大网,沿着街道将整个铜火巷包裹在内,就连角落里爬过了一只蚂蚁都没有放过。 沐言将这种感知化网的技巧共享给了两位老师,他们使用得更加娴熟,就像风里浪里的老渔夫。 与此同时,呈三角形包围了店面,各自如黑色烂泥般附在地上、墙上的三人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就连咬碎藏在嘴里的毒药也做不到。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脱离了伪装状态,像听话的木偶,被无形的引线牵着走出阴影,悄无声息地拐进另一处漆黑。 新的黑暗中,地上有一滩水渍,此时正蠕动着,从中凝聚出三只手,分别勒紧三人的脖子,将他们抵在墙上。 一团绿油油的鬼火升起来,分成三份,从三人张开的嘴里钻进去,瞬间烧毁了毒药,接着顺势向下,钻进胃里悄悄潜伏,整个过程中他们就像咽下了一口冰水,没有半分烧灼感。 此时三人惊讶地发现,他们的思维被链接在了一起,心底里同时响起一道声音。 “回答我的问题,第一个回答的人可以活命。” 三人同一时间选择了拒绝,类似的反逼供训练几乎渗入了他们的骨髓,更何况还有开口就会死的诅咒。 察觉到同伴似乎与自己一样坚定,他们愈发放心。 “呵呵……辛迪加的人,很不错。” 那个声音缓缓道,可接下来却宛如魔鬼。 “你们无需开口回答我的问题,因此也就不会触发‘言灵’的术式……所以说,你们浪费了一次逃生的机会。” 顿时,三人感受到无尽的懊恼和悔恨,以及瞬间涌起了对同伴的提防。 再然后,三人胃中的火焰开始蠕动、升温,仿佛无数只蚂蚁在撕扯、啃噬,疼痛如潮水般涌向身体的每个角落,一潮又一潮拍打在脆弱的神经上。可偏偏他们又共享感受和思维,这股疼痛瞬间被放大了三倍! 几乎是同时,三人开始语无伦次地坦白这件事,为了攻击和阻止同伴,他们甚至会挑彼此的刺…… 混乱的片段一页页翻涌,最终拼接成完整的故事呈现在扎老师面前。 绿火从内而外绽放,漆黑的巷子里只剩下一滩混合着灰泥的水渍。 …… 一分钟后,扎老师手持一朵鲜艳的玫瑰花返回了服装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三兄弟的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辛迪加的人?” 沐言有些惊讶。 扎老师点点头,挥手划开一道传送门,沐言顿时会意,抬脚踏了进去。 两人再度出现时,已经在一间塞拉芙的月室中,周围随沐言的心意变幻成图灵东南沿海的沙滩。 头顶是炎炎烈日,湿咸的海风吹拂过来,如同少女温暖的手。 两人手边是躺椅和太阳伞,沐言还递给他一副墨镜。 扎老师顿时哭笑不得,他哪儿见过这东西。 “我要讲的事有些严肃,你……” “我知道。所以才换到这个场景。”沐言道:“我也知道老师和辛迪加有些联系,而且还相当密切……毕竟一个是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一个是隐姓埋名的死灵法师。” 扎老师翻了个白眼:“有时候我都在想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那点破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可没有蛔虫那么清楚。”沐言笑嘻嘻道。 拜一位刺客朋友所赐,沐言有幸对辛迪加进行过一番深入了解,尤其是关于它,盗贼工会,以及阴影脚步三者的恩怨纠葛。 一切同样要从珈蓝独立说起。 当年还没有阴影脚步这个名字,晨星也没有官方的刺客养成组织,那个叫荆棘夜歌的机构更像是档案和情报室。 随着时间推移,荆棘夜歌慢慢收拢战乱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将他们培养成秘密死士和特工,这部分人中的精锐正好是阴影脚步的第一批干员。 因为情报传输过程中要使用大量特殊魔法设备,因而珈蓝独立时,这部分顶尖人才都追随法师们离开了局势乱如泥沼的晨星,之后建立了阴影脚步。此时荆棘夜歌中剩下的大都是负责后勤和情报的管理人员,以及尚未成熟的中下层间谍特工。 这其中又分成两派,如之前的划分,前者是管理人员,后者是实干派,双方思考问题的角度和出发点各不相同,就逐渐产生了分歧。 管理层觉得之所以遭到背叛,是培养特工时思想教育出了问题,于是决定狠抓“忠诚教育”,不再本着人道主义情怀。 而实干派本就因为被“前辈们”的抛弃搞得暗自神伤(他们是被挑剩下的),管理层又试图在这个时候警醒和劝化他们,这群思想不成熟的年轻人顿时心生叛逆,干脆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效仿前辈们的行为,也脱离了他们,成立了辛迪加。 本着“莫欺少年穷”的心态,他们试图在未来狠狠抽那群人的脸,他们的心很大,一边瞧不起荆棘夜歌,一边扬言要超越阴影脚步。 如此一来,剩下的管理层就彻底傻了眼,过于缺乏人才的他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王城周边的地下势力,收编了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小偷流氓们,这也是最初盗贼工会的雏形。 至此,好端端的荆棘夜歌成功分成三家,分别是高冷的大哥——阴影脚步,年轻气盛的二弟——辛迪加,最后才是一向负责后勤的弟弟——盗贼工会。 按理来说,三兄弟的发展理应与此事表现出的综合实力一样由高到低,然而事情后来的发展却超乎所有人预料。 首先,珈蓝在撤离黑棘森林时伤亡惨重,因为精灵背叛了自己的诺言,除了十二位自爆的法师以外,那一战里阴影脚步也死了一大批顶尖高手,元气大伤,以至于直到信仰历777年的今天都没恢复过来。 而辛迪加更有趣,他们本就是一群缺乏经验的年轻人,叛逃后很快花光了带出来的经费,为了生计,不得不将暗杀和窃取作为主要工作——之前的荆棘夜歌可是国企,每个人都是吃穿不愁的公务员编制,现在自己出来闯荡,竟如此艰难,这是许多人都没想到的……后来辛迪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逐渐将邪道干成了主业,也就成了行走于阴影的杀手组织。 对比之下,留在晨星的小弟竟然成了日子最舒服的人。 他们收编了王城的地下势力后,效仿佣兵协会建立了盗贼工会,接受诸如跟踪、偷窃、地下组织间的仇杀与背叛等委托,秉持绝对中立的超然地位,将仇恨的流转控制在买方与卖方之间。 长此以往,盗贼工会渐渐壮大起来,宛如无处不在的野草,扎根于牧马平原的角角落落,它们就像无处不在的眼睛,替荆棘夜歌,替晨星观察着洛坎的风吹草动。 其余两兄弟也有不同的发展,大哥继续秉持着优雅,在珈蓝缓慢恢复元气,以最古老的方式培养刺客。辛迪加则完全走上了邪路,将首级与金币的交易做到极致,被整个人族排斥,成了真正的过街老鼠。 再然后,辛迪加勾搭上了死灵法师。 如扎老师所说,这两者的勾结是一种必然——因为都人人喊打,因为都背负着血海深仇。 只是这其中的区别在于,辛迪加知道仇恨他们的人是谁,并且仇恨是他们亲手造成的,而死灵法师不知道。 “我使用一具尸体前不会查清楚他姓什么叫什么,家里几亩地,几口人,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子嗣。”扎老师淡淡道:“虽然我一开始的确会那样做,毕竟感到良心不安。我甚至期待着将来找到了莉莉,回归正常生活后做点什么来赎罪。但渐渐地,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做法很可笑,一个没有抱着必死信念进入冥河的人,永远找不到自己思念的人,如果还在意背负的罪孽,那才是真的顾此失彼。” 他的话被海风吹散,湿热也变得略微寒冷。 “辛迪加的人最早找上我,是我离开图灵时。当时我被自己的学徒背叛,被高塔的法师追杀——尤其是我的老师,克里斯·寒风亲自带人追在后面,还带着图灵的骑士团。那里面有几个小家伙,说我玷污了他们祖先的骸骨,嗯,这种说法再合适不过了。 “随后的一次交手中,我的仆从被尽数碾碎,自己也被一杆抹了圣水的长枪洞穿腹部,这时候辛迪加的老鼠们从地底钻出来,用烟雾分割战场,丢下几具尸体后,强行带走了我。随后他们还为我治疗,并送我离开图灵,穿过迷雾森林,来到荒无人烟的坎萨地区。 “我那个时候不相信任何人,自然不认为这是‘慷慨’的行径,便问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你猜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 扎老师微笑:“他们的首领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用传教般的口吻说,‘亡者的意志即将降临,万物都会枯萎,那时我们将光明的行走于大地之上,品尝生者甜美的灵魂’。” 扎老师随口这么一说,沐言听得目瞪口呆。 因为这TM是疯巫妖扎伊克斯的台词啊…… 只是在这个变动的世界线上,他老人家是以清醒的状态和玩味的口味说出来,而非一股绝望和歇斯底里。 扎老师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学徒内心戏这么足。 “或许你已经猜到了,这句话来自李奥瑞克,也就是那位潜藏在不知何处,四处网罗死灵法师的亡者大帝。后来我藏在白岩矿场,也时常在冥想时听到他的耳语……” 扎老师似乎不愿多提这件事,快速带过。 “之后我和辛迪加倒是经常来往,一方面我需要获得外界的物资和情报,另一方面替他们配置毒药,以及提供灵魂搜查上的帮助。 “直到信仰历774年,也就是蝈蝈闯进来之前,我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络,苏利亚和她的佣兵团也是先遭到了辛迪亚的袭击,之后才被我抓了起来,尤其是苏利亚,辛迪加的人特意要求我不要伤害她,看样子是有其他用途……再之后,就遇见了你。” 扎老师突然望着沐言,目光深沉:“我时常在想,假如那个时候我没有遇见你,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会不会找到莉莉?她说自己藏在尼弗海姆最深处,一个我一辈子也到不了的地方…… “在风之苍穹那段日子,我也时常做噩梦,梦见自己真的找到了她,可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复活后,却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还梦见元素高塔的人引导着佣兵来到白岩矿场,一路粉碎了我的造物,长驱直入,最后就在那座露台,我用自己的灵魂唤醒了莉莉,可只来得及见她一面,就被神火彻底消灭……” 老人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减弱,良久都没有再度开口。 沐言也始终沉默着,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时光回溯,因为在游戏中疯巫妖的宿命就是如此。 “嗨,人老了就是喜欢多愁善感。” 扎老师拍了拍额头,玩笑道:“我也不知道李奥瑞克死了后,辛迪加的人在和谁勾结,但这个组织,绝对比你想象的难对付。那是一群疯子,毫无下限的疯子。死灵法师或许还有某种身为人的执念,但他们没有,只要给钱,他们可以随时出卖自己的灵魂。 “这是他们第二次渗透进珈蓝,竟然可以绕开瑞奇。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愿你能提前发现。当然,我也会尽可能地保护这座城市,虽然我讨厌珈蓝人。” 沐言点点头,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辛迪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洛伊的麻烦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9月3日,学院为其三天的中期考核宣告结束,这个结果将决定学生们度过未来一个月夏休期时的心情如何。 说是夏休,事实上只是课程安排不那么紧凑的一个月,本质上学生依旧得待在校园里,因而往常这个时候的珈蓝总是弥漫着咸鱼干晒熟的气味,慵懒而又乏味,期间或许夹杂着不少人等待成绩的紧张不安。 但这次情况有所变化,毕竟长时间休息就意味着可以更长时间泡在塞拉芙,更何况为了争取那个“优等生奖励时长”,不少学生这次考核都铆足了劲。 在期待成绩的同时,他们更热衷于下一个白金奖杯究竟花落谁家。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我们三位白金奖杯得主之一,洛伊·希文先生了。 他最近非常苦恼,严格来说,是一种愉悦夹杂着烦恼的美妙感受。 首先,说说愉悦的方面。 他拿到了那本曼加扎留下的手札,这无疑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毕竟那可是足以让洛罗夫这样的野法师都能学会元素操控的绝世秘籍,现在还落到了一个珈蓝高材生手里。 随着一段时间的学习,他感觉周围的元素越来越乖巧。举个例子,如果说以前是用刀叉触碰食物,那现在干脆直接上手了!虽然一开始觉得这样很野蛮,也伴随着各种不适应,但渐渐地,随着他的指甲愈发锋利,对“食物”肌肉纹理的认知愈发清晰,他可以随意操纵食物的形状、大小,和之前那种模棱两可的感受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头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元素的驾驭者,而非借由魔网使用它的“租客”。 他就像一个获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关上门,将自己锁起来玩个痛快,仔细感受这种美妙的变化…… 然而,现实不允许。 他的生活一次又一次被打扰。 随着不久前白金奖杯的问世,关于“灰烬”法师真实身份的探讨一度成为学院内的热门话题,而作为曾经在魔力灌输榜上以逆天成绩夺得第一名的洛伊·希文自然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热门人选。 无数人找上门来,询问他与灰烬的关系,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们却并未离去,而是接着投来怀疑的目光。 先是无关的路人,接着“安茹大公”埃利尔也找上了门,再然后是塞缪尔和巴里的人,再然后是三皇子的人。 造访者的档次越来越高,带来的麻烦也就越来越大,可洛伊却不能摆脱这个梦魇般的“白金奖杯”。 去他妈的内测! 他对这东西完全不感兴趣! 他只想修炼,变强,感受操控元素带给自己的快乐! 如此简单而已。 为此他甚至去过幽月工坊所在的魔枢区,询问他们自己能否转移,甚至是销毁这个名额,但被拒绝了。 “这是一种荣耀,也是身份的象征,先生。您可以组建自己的队伍,也可以独自前往,唯独不能放弃。即使要放弃,也应在当天出现后再离开,这既是对创作者的尊敬,也是对自己劳动果实的尊敬。请记住,魔力灌输也好,地下城也罢,都是创作者的孩子。” 这是那位朱迪小姐的官方回答。 要换做别人他可能就发怒了,可唯独对这位不能。 因为他每个月来自点卡中心的收入就是这位亲手给他的…… 这天,他的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洛伊发誓,这次如果还是同样的目的,他就以骚扰的名义送对方去听证会! 门开了,门外是一个陌生人。 “你好,我叫德列斯,你不知道我也正常,灰烬同学。” 呵,过时的方法,想以此来诓骗自己,从而通过反应来判断真假? 太拙劣了。 “我不是,你找错人了。”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试探的意思,因为我知道您就是。”德列斯笑笑,“7月27日那天晚上,您应该在家吧?” 洛伊瞳孔微缩,周遭的元素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7月27日那天晚上,他正好拿到了神秘笔记。 他记得很清楚,纸条在半空炸开成绚烂的五色烟花,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足以被路过的人看到。 所以,眼前这个人有备而来。 “阁下没有必要紧张,因为我真的没有敌意。”德列斯依旧微笑:“或许……我们可以进屋谈谈?最好在隔音结界内,免得被别人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洛伊从对方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他第一反应是幽月工坊出卖了自己的身份,可那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与幽月工坊无关。”德列斯又补了句:“这只是简单的推断。” 什么情况? 洛伊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接连被对方看穿心思,这让他很被动。 “你进来吧。” “多谢。” 德列斯微微欠身。 他突然觉得,这种洞悉对方心理的谈话让他十分愉悦,难怪当初在白岩矿场那个递小纸条的家伙会那么做,人与人的恶趣味原来是共通的。 两人进屋,德列斯环顾四周,这位还真是和他了解到的一样生活朴素。 看样子也是个擅长苦修的同学呢…… “希文同学最近或许在被一些问题困扰?” “你只有一分钟时间,请继续。” 洛伊依旧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 “好吧……” 过分谨慎的家伙。德列斯暗忖。 “我从德里奇那里了解到一个重要情报,‘白金奖杯持有者’的身份无法更改,更无法抛弃,但有个另类的方法,可以让你暂时不被打扰。比如,加入某个团队,并公开声明,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会认为你选择了结盟,自然就不会有人找上门了。” 洛伊盯着他看了几秒。 “你代表谁?路西安?还是三皇子殿下?” “后者,我代表费洛。” “你敢直呼他的姓名?” “你觉得我应该称呼雇主为什么?”德列斯耸耸肩:“那虽然是一大笔钱,但不代表我要宣誓效忠他,我们是合作关系,难道你将来不会那样做吗?” 谁知洛伊突然歪了歪脑袋。 “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和你一样加入,也有钱拿?” “唉唉?” 德列斯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为了尽快解决,他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 三皇子应该不缺钱吧,他想。 “那好,我加入。”洛伊痛快道:“但你们必须保守这个秘密,并且在‘内测新闻发布会’那天,我会直接退队,这期间你们也不要来烦我,否则我会选择倒向路西安。” “没问题。” 德列斯满口答应,并伸了出手。 洛伊犹豫了一秒,也伸出了手。 …… 9月6日的第55期报纸上,在一个角落里写着灰烬的去处。 他公开表示自己已经加入了三皇子的兄弟会,并将以法师的身份陪同他们一起参与内测发布会。 按照大众的猜测,与塞拉芙的项目对应,一共存在四枚奖杯,如果真是那样,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 可问题是,原本有灰烬这一深居浅出的神秘形象作为缓冲,血契和兄弟会遥遥对峙的局面不至于太剑拔弩张,但随着这根稻草倒向其中一边,局势变得微妙了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三皇子招揽了这位神秘而强大的法师学员,一时间对费洛的能力及兄弟会的综合实力产生了联想——到底是怎样的价码才能让这样一位法师拒绝血契加入兄弟会呢? 一时间向费洛提交申请的人源源不断,这其中不乏独自攻略地下城的个中好手,他们也想早一步目睹下个副本是什么。 毕竟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都清楚一件事。这四座白金奖杯就是四辆马车,现在一辆已经被拆了,还有一辆不知是否会出现,他们如果再这么观望下去,兴许连搭乘的机会都要搞丢。 谁也不想错过这辆车,尤其是车上人越多,上去的可能性就越低。 如此一来,血契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了,但谁在乎呢? 和亲民的三皇子比起来,塞缪尔他们始终局限于贵族小圈子里,想要加入团队,必须先成为贵族的走狗,对有的人而言,只有别人伸脚践踏时才会意识到自己对尊严有多在乎,恰巧有能力的人大都有这毛病,于是血契的招募计划始终打不开局面。 为此塞缪尔愁得头发都白了,却依旧一筹莫展。 同样,也是这一天,也有一个人和他一样焦虑。 罗伯特·诺伊斯先生。 在辛迪加的人下落不明后,起初三天他始终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但好在这群人的消失为他争取了额外三天,威廉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今天是第六天,也是最后期限,但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威廉…… 他甚至做好了辞职的打算。 他越来越觉得,法蓝城里潜伏着另外一股势力,一股就连阴影脚步都没有察觉的势力。 而自己,好死不死与对方接触了两次,一想到这回事,他就愈发恐惧。 和丢饭碗比起来,丢命才是最可怕的,相较之下,威廉的怒叱也不怎么难捱了,他甚至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反正这是他在凯恩之角的最后一天,为什么还要受这份气?他决定,如果威廉再敢出言不逊,他就打烂对方那张胖脸!把他的那一口整齐的牙齿揍飞出去! 然而事情与他想的不太一样,这次威廉没有对他破口大骂,还一反常态地准备好了茶水。 “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威廉冷声道:“所以我想好了对策。我要你去那座公寓,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啊?” 罗伯特愣住了,还有这样谈判的? “顺便,这是你的契约书。” 威廉递过来一卷羊皮纸,上面写着: “兹以此委任书宣告凯恩之角第48任总负责人为:罗伯特·诺伊斯先生。” 这……? 罗伯特心中一热,正要激动的跳起来,余光瞥到了旁边仅剩一半的茶水。 茶水几秒前还是澄清的,现在已然一片漆黑。 他突然愣住,寒气从脚底板窜了上来,冻得他嘴唇直哆嗦。 他曾无数次梦想过自己会以何种方式坐上这个位子,但唯独没想过这种。 他用脚也能猜到威廉的下一句话。 交易以你个人的名义完成。 “记住,交易以你‘个人的名义’完成。” 威廉咧嘴笑笑,一口整齐的牙齿闪着森然的光。 “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准备好第二杯茶等你,但愿你能喝的到。” 第一百四十章 阳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罗伯特很清楚,茶水里有毒。 他也明白,毒药多半来自辛迪加。 凯恩之角和辛迪加的关系一直很密切,毕竟两者都是从晨星分离出来后混得最不如人意的一支分脉。 在动荡的年代,这种相互扶持的关系可以理解为惺惺相惜。到了现在,就只能用沆瀣一气、一丘之貉等贬义词来形容。 最初凯恩之角也不是没有想过向身为盟友的阴影脚步寻求帮助,但介于他们的委托多半是暗杀、勒索、偷盗等上不得台面的勾当,阴影脚步又都是一群自诩高贵冷艳的传统刺客,这个想法未经提出就腹死胎中,而后便都成了辛迪加发展之初汲取的养分。 可以说两者能有今天这个局面是相辅相成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配狗,天长地久,大概如此。 所以他也没想过能从其他途径获取解药……银烛会或许是个好去处,但他现在能去么? 说来真是报应不爽,几个月前他还在银烛会的厅堂里激扬文字,说得那群年轻学者面红耳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现在也算自食苦果。不过洛坎人不讲究报应轮回之谈,罗伯特也就没想那么多,而是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了沐言身上。 他只能希望对方和自己见一面。 只要见一面,他就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站在商人角度,威廉的决策是无比正确的——用一条人命的代价就能撬开对方的嘴。 沐言种种避而不见的行为代表他暂时不想谈判,这说明他无欲无求。可一旦有人将空头支票放在他面前,只要是人,就无法忍受这种诱惑,忍不住想在上面填些什么。于是,一旦写了东西,无限大的欲望就能收敛成具体条件,任何事围绕具体条件就都有的谈。 至于凯恩之角是否接受条件,是否遵守一纸契约,以及罗伯特能否喝到明天的茶而不至于暴毙……这就取决于沐言的条件是否苛刻了。 如果沐言依旧避客,他会死。如果沐言的条件苛刻,他也会死,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条件在威廉的接受范围内,接着他回去,将一把手的位子再让还给对方,换得自己活命的机会。 对威廉而言,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即使两人位置互换他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 但如果真的互换,他或许狠不下这个心去牺牲别人的性命。 恐怕这也是威廉能坐在那位子上而不是他的原因了。 …… 再次来到公寓门口,罗伯特的状态出奇的好,就像回光返照一般。 他觉得灵魂好像脱离了肉体,用心眼来看待这一切,无比清晰。 有些事只有绕了一圈才能得到答案,就比如现在。 这一切的开端在哪儿? 4月伊始,沐言带着一个惊世骇俗的点子走进凯恩之角的作坊,在那里他接触了高文。 随后,自己命令高文带着两个技师解析头环,却不慎引起了爆炸。 作为补救,他让银烛会的学者去洽谈。 接着,伊恩与他秘密会谈后就展开了私下交易,甚至不惜与凯恩之角,与银烛会闹翻。 这期间还发生了种种他没怎么在意的事,诸如报纸酿成的信任危机、一名微不足道的侍者离职、高文被请辞这几件事。 两个月前,对付伊恩的人凭空蒸发。 几天前,对格莉丝出手的人也音信全无。 四个月后的今天,他从凯恩之角出来,准备踏入这件房门。 就如当初沐言从这间屋子离开,前往凯恩之角。 这一切首尾相连。 那么总结一下,这个过程里发生了什么? 但凡离开了凯恩之角的人,但凡与凯恩之角为敌的人都加入了他。 高文,阿曼德,伊恩…… 仿佛这一切都是被计划、安排好的,从他那天踏入凯恩之角开始,他就料想到会受到那种待遇,紧接着引起双方冲突、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 是凯恩之角,或说是自己不知不觉间提供给了对方壮大所需的人手和养分。 是他亲手培养了一个怪物,而现在那头怪物就要杀死自己…… 想到这儿,罗伯特突然释然了。 他输得不冤。 商人一直遵循那个道理——没脑子的被有脑子的玩弄在股掌间,而有脑子败给更善于动脑子的。 他属于有脑子的那个,而对方,不仅擅长动脑子,还有手段。 他们甚至掌握了一股连阴影脚步都无法发现的力量。 甚至很可能就是阴影脚步本身。 一旦将这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不,他不敢这样想,这涉及更可怕的阴谋,他已经无法再想象下去了。 他确信,对方之所以没有动用这股力量毁了自己,是因为他们“遵守规则”。 就像他这些天调查格莉丝时顺带了解的琼斯商会一样,那是一群恪守规则的人。他们深知,简单粗暴的手段的确能带来一时的快感,可背后同样蕴藏着未知的风险,于是他们时刻保持清醒,即使拥有力量,也不会滥用力量。 现在再回头看看威廉,他的所作所为,就压根谈不上正确了。 他已经迷失在了这种力量之中。 即使这次他死了,威廉也会昂着头踏入对方布置的圈套,浑然不觉绳索已经勒在自己脖子上。 他的失败,是早晚的事。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输了。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罗伯特感觉自己浑身湿透,但是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面前这扇门,既是生,也是死。 罗伯特上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果然,那位正在等待自己。 屋子里,沐言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远看过去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桌上放着两杯茶,一杯在他面前,另一杯正对着自己。 罗伯特会意,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大概过去十几分钟,沐言终于放下手头的账簿,然后在罗伯特期待的眼神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 罗伯特一时无语。 “嗯……该和你谈的那个人正在逛街,大概还有几分钟才回来,我呢,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希望你们能够谈得愉快。” 说完,他走向门外,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哦,对了。你很聪明,罗伯特阁下。” 我很聪明? 罗伯特苦涩的笑笑,真正的聪明人不会现在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伸出手,掌心是一团淡淡的漆黑,就像藏在皮肤下面的墨渍,随着时间推移正在渐渐晕染开。 根据时间来推算,当指尖也被染黑时,他就该去了。 去世的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罗伯特不敢四处走动,乖乖坐在沙发上。 他的目光转来转去,最终落在面前的账簿上。 既然放在了自己面前,那应该就是允许他看的吧…… 然而翻开后,罗伯特惊呆了。 他也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说自己很聪明。 这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凯恩之角在珈蓝各地分部近半年来的营收情况,就连其中多少钱用于贿赂、雇佣杀手、封口等灰色手段都没放过…… 更可怕的是,上面还有连他都不知道的走私活动…… 珈蓝是魔法帝国,数以千万的佣兵和冒险者聚集在这里,为法师们服务,因而整个牧马平原上最好的魔法材料都汇聚在这里。与之相对应,铸造武器和铠甲的金属、矿石等等就需要从别国进口,因为珈蓝人口稀少,缺乏矿工。 可按照帝国法律规定,商会每年能够进行的进口以及出口贸易是有额度的,超过额度就要加钱购买,或者提前打点,申请特别许可证。比如凯恩之角就申请了魔晶矿的特殊许可证,但金属和魔法材料出口方面向来被严格把关,至今都没有太大突破。 可眼下威廉·肖克利却利用职务之便向图灵走私上等材料,换来大量廉价金属……这无疑是叛国的行径! 对方手里竟然有这种足以置他们于死地的东西! 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罗伯特彻底懵了…… 这时门被推开。 他回头,果然是格莉丝和她身边的男人。 罗伯特只是被那个男人扫了一眼,就如坠冰窟,仿佛心跳都停止了一瞬。 这是……警告吗? “哟,你果然来了?”格莉丝似乎有些惊喜,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扎伊克斯,后者接过东西,为她摘下斗篷和手套,接着打了个响指,不知从哪儿出来两个气元素仆人开始整理起东西来,自己则去沏了杯茶。 格莉丝坐在罗伯特对面,翘起腿,目光就这么落在他身上。 以及他面前的账本上。 “是不是好奇我们为什么不拿这东西做文章?” 罗伯特如同没听到这句话,他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三秒后,他仿佛下定决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严格来讲,几乎是匍匐在地。 这是高塔的礼节之一,象征对女神的绝对臣服。 “我恳求您的原谅!格莉丝小姐!希望您能宽恕我犯下的过错,我愿意用生命来赎罪,求您了……” 格莉丝有些不明所以,但机智如她,还是向扎老师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只可惜被后者用后脑勺隔绝了。 切,又背着我搞事情。 “啧啧啧,凯恩之角的人还真是演技派。” 她自顾自拿起账簿,随意翻了几眼,并没有搭理罗伯特。 “这东西也就拿来吓唬吓唬你而已,你那个上司,威廉·肖克利一个人是不敢干这种大事的,他之所以敢,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 罗伯特心中一惊,猛然回过神来。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至于是谁,不外乎那几家,克拉克、佩雷斯、图雷,甚至是劳伦斯二世,总之珈蓝这地方没有至高统治者,大家谁也不信谁,还挺有趣,所以你没必要担心这个。但是它也的确有点用,比如你现在这副样子。你来的时候应该没想过这一出吧,罗伯特先生?” 罗伯特咬咬牙,没有爬起来,继续用脑袋抵着地板。 他明白了,眼前这位小姐恐怕不知道几天前的暗杀。既然有人不愿让她知道,那自己也不该多嘴。 “呵……你果然很聪明。” 格莉丝笑笑,接过扎老师递来的茶杯。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我会让你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并保住你的这份工作——既然你说要付出生命来赎罪,那你这条命就不能算投资,还需要其他筹码,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这是要我做内应么……罗伯特暗忖,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明白……” “很好。别那么悲观,罗伯特先生,人生不过是一场投资,你现在已然两手空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赔上一条命而已,但往好了想,你未来能获得的或许是一场新生。” “赞美您的仁慈和慷慨,格莉丝小姐。” 罗伯特感激地抬起头,看到那个男人站在自己右手边,抓起他的胳膊,轻轻一捏,一团黑气就从掌心被吸了出来。 “这帮蠢货,竟然还在用我四年前配的东西……” 他听到那个男人咕哝道。 罗伯特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第一百四十一章 E3(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塞拉芙方面会设立一个独特的‘贵族体验区’,开放共计450个名额供我们出售,并且是月供会员模式,每月都需要交纳一笔会员费,具体费用由我们来定。 “与之同步的是有关报纸方面的合作,沐言先生答应会给我们一个熟悉《比格纽斯》的人,让我们成立一家报社,在法蓝城发型《比格纽斯》的姊妹篇,《斯茅纽斯》。这上面将记录这450人在塞拉芙的见闻,是一种另类的排行榜,他说这叫‘副本日志和战报’,目的是让这部分会员成为贵族圈中的焦点,提升他们的荣誉感和参与度,后续会员费用可以水涨船高,人数也可以逐年增长,但整体不要超过1000,毕竟物以稀为贵。 “当然,‘贵族体验区’的内容不会是训练场、竞技场等,而是另一系列架空世界。与地下城的规模类似,但里面不涉及过多的战斗,大都是贵族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等等,让他们在里面体验极尽奢华背后的勾心斗角,就如《霜与火之歌》里写的一样。” “还有呢?”威廉追问,他听得有些如痴如醉。 罗伯特瞥了眼桌上的茶水,表情有些犹豫。 见状威廉直接递给他一管药剂。 “这才是解药,赶紧喝,动作快点!” “是……” 罗伯特将药剂一饮而尽,感受到胃部的灼烧感,心情有些复杂。 这一动作只是表演,真正的毒早就解了。 但一想到那位达米安先生,他就不寒而栗。 “以上是合约中必须要完成的内容,剩下是他的建议。他建议我们建立一座属于这450人的专属酒馆,名字就叫‘迦勒底’。每次他们进入塞拉芙之前可以在这里用餐,休息。从塞拉芙出来后也能在这儿进行短暂的地下城讨论、交流等等。每逢节假日,塞拉芙的活动日——他是这么说的,即架空世界里的盛大节日等等——都可以在迦勒底举办狂欢派对,供贵族们享受。” “我明白了!”威廉一拍大腿,“这是捆绑消费,这简直太妙了!” “不止于此,他还建议我们在城外买一块大块地皮,到时候将地下城里知名的庄园、城堡、花园等地以1:1的样子进行复刻,再请一些话剧演员,让他们上演其中的经典剧情,向那些贵族售卖门票,以及各种与地下城内容有关的纪念品,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等到时机成熟,需要回笼资金时还可以把它拍卖出去……” “太妙了……太精彩了……” 威廉激动得语无伦次,脸上的积肉一阵颤抖。 罗伯特暗自腹诽,这还没说价钱呢,怎么就激动成这样了…… 良久,威廉才平静下来。 “那么,如何分成呢?”他问。 “首先,这期间他不会投资一个铜板。” “嗯,我理解。那收益分配呢?” 罗伯特伸出一只手掌。 “对半分,当然,除去缴纳给珈蓝的税金后的一半,并且会员人数和有关塞拉芙周边产品的所有使用、解释权都归他所有,我们可以逐次购买,价格都写在这张表上。” 威廉接过表单,大致浏览了一遍,渐渐收起了喜悦,转而是凝重。 对方似乎早就考虑过这回事,眼下这份表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 他考虑的很全面,一些连自己没来得及钻的漏洞也被堵得严严实实,这要不是曾经吃过亏就是思维严谨之人。 他哪里知道沐言来自一个大版权时代,作为亲眼目睹过东西半球两个史上最强法务部神仙打架的地球人,他的见识比这群洛坎人不知要高到哪里去。 “这已经很棒了!”威廉拍拍他的肩,这才挤出一句安慰,“辛苦了。” “不辛苦……” 罗伯特只能报以苦笑。 他对威廉也有些敬佩,做人能脸皮厚到这个地步他还真是望尘莫及。 明明一天还逼着他去送死,现在反而成了嘘寒问暖的上司…… 这可真是滑稽。 “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是。” 罗伯特起身离开,关门的瞬间,他听到里面传出极力压抑的笑声。 笑吧,笑吧,早晚要你哭晕在地上。 罗伯特哼了声,就此离去。 …… …… 同一时间,空旷的威斯冬礼堂聚集了寥寥几十票人,人虽少,却泾渭分明的坐成两个团体。 今天是召开内测发布会的日子。 沐言依旧站在讲台上,背后就是大屏幕。 “诸位,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通过塞拉芙筛选出的优秀‘玩家’。 “看得出来,你们眼中饱含着好奇与期待,这对创作者而言是再美妙不过的体验了。 “首先说一些题外话,因为这次的内容涉及一个古老王国埃因霍温,而它的主要创作者又是埃里克先生,再加上部分灵感来自于埃德华兹家族,所以我决定称此次发布会为E3,并且今后都将这么命名。” 台下反应寥寥,只是听到埃里克和埃德华兹时略有嘈杂声,这难免让沐言有些遗憾。 玩梗就是有人接才好玩,这样果然很索然无味。 他撇撇嘴,“那么,本次E3即将开始,首先请看我们的宣传影像。” 黑色光幕再度亮起时,场内的所有嘈杂一并消失。 …… 黄沙漫天,尘埃飞扬,大地震颤。 身着亮白色银甲的骑兵宛如潮水般向前涌去,战马嘶鸣,蹄声如雷, 镜头由远拉近,正在冲锋的骑兵对面是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高举着长枪和红白条纹盾,步伐坚定地向前推进,仿佛对即将到来的碰撞不为所动。 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 这时一个空灵的女声唱响歌声: “ 睁开眼睛, 高举长枪, 紧随你的信仰。 有王的引领, 重担非你独自担当。 ” …… 双方的距离缩短到弓箭手的射程时,步兵中突然跳出一骑白马,高举十字宝剑,向前用力一挥! “为了我们的王!!” 同时,盾兵一齐发出暴喝,声音如雷,瞬间止住前行的脚步。 数万人整齐划一,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同一时间,弓箭手从缝隙中灵巧地钻出,单膝跪地,抽箭搭弓,呈45°仰角拉满弓弦。 “放!” “嗡!” 箭矢射出的声音汇集于一点,漫天箭雨泼向急行的骑兵。 如蝗的密集箭雨中,骑兵方人仰马翻,接连倒下。无数倒下的士兵被后来的马蹄踩成一滩肉泥,但他们的同伴前赴后继,用生命一点点缩短双方的距离! “ 安详的家园, 熟睡的孩童。 我们搭上同样的赌注。 彼之热血, 我之信念, 唯有胜利亘古不变。 ” …… 双方的距离终于缩短为零,为首的骑兵高高跃起,试图翻越一人高的大盾。 战马跃起的瞬间,无数长枪从四面八方捅出,一人一马瞬间成了筛子,血色溅在光幕上,肆意流淌。 透过未被血液覆盖的区域,背后是厮杀在一起的士兵,歌声也被震天响的咆哮和厮杀声代替…… 直到血迹彻底糊了光幕,这一切宣告结束。 …… 宣传影像告一段落,礼堂里除了略显沉重的吸气声外,没有一丝杂音,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第一百四十二章 E3(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牧马平原已经和平了七百多年,这期间三大帝国虽然小有摩擦,各自管辖下的公国之间也谈不上和睦,但总体而言都是点到即止,每年死于战乱的人甚至不超过一千。 这比地球上的数字直接少了两个0。 相对好战的洛坎人在这方面反而比文明的地球人收敛许多。 于是,这也就意味着,在场的所有学生,甭管是皇子还是议会家族的少爷,一个个都没见过原始的大规模冷兵器作战,一上来就被震住了。 毕竟这是反应人类最血腥、最残忍的本性——内斗的最好载体:战争。 就如那句经典的台词一样,战争,战争从未改变。 无论在哪个世界,对智慧生命而言,看着同胞视对方为死敌,血肉碰撞,肢体横飞,最后留下一地染血的黄沙……心情都不可能轻松起来,就连德列斯这种见惯了死人的家伙也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见气氛酝酿的差不多,沐言清清嗓子,站在重新恢复光亮的屏幕前。 大幕再度拉开,只不过这次呈现的是一段王朝更迭的资料。 古老的王国埃因霍温就如结束了城邦时代的晨星一样,和平年代并不持久,很快就因为诸侯割据而分崩离析。 在这个乱世中,一位勇敢的骑士查理曼脱颖而出,率领麾下的十二位骑士征战四方。 他们先收复了被占领的家园,接着挥剑直指大片仍保守战火蹂躏的土地,立誓要结束这个纷乱的时代。 “……而你们的故事,将随着这位查理曼阁下一同展开。他能否统一这片欧罗巴大陆,将取决于你们!” 沐言如此总结道,画面也定格在查理曼与十二骑在夕阳下一字排开的瞬间。 他们的披风猎猎作响,一如身后的旗帜。 宣讲会的第一阶段就此结束,看得出,在座的学生呼吸都有些急促。 毕竟征服是男人的天性,没有人可以拒绝这种诱惑。 尤其是费洛殿下,要不是戴斯蒙在旁边拽着,他可能就激动地站起来了。 他渴望这种生活,甚至这位查理曼阁下一跃而出的瞬间,他有种灵魂与之共鸣的感觉。 仿佛他就是那匹马上的骑士,渴望建功立业,收复家园…… 就连本打算直接离开的洛伊也坐下来看完了这一段,只不过他的关注点有些不同——他更好奇这其中法师该扮演什么角色。 那两拨人马的对撞看起来固然声势浩大,可对他而言,如果配合得当,一个不足百人的法师团就能将其尽数歼灭(简称拉一块A了),因而他的感触也就少了些。 他对塞拉芙的地下城有所耳闻,听说那是个真实的世界,里面的土著会因为他们的到来产生各种反应。那么在这样一块崭新的欧罗巴大陆上,是否存在类似法师这样神奇的职业? 既然当初费洛殿下就曾因暴露了珈蓝人的身份而被晨星人驱逐,那么当他、塞缪尔这样的人出现时是否会让原住民恐慌? 总之他渐渐好奇起来,也就屁股上生根,再也挪不动了。 “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下一次大型地下城将以战争与王国为主题,背景更加宏大。而诸位,也将分为两队,分别加入查理曼的两名骑士麾下,接着积累战功,帮助他统一欧罗巴大陆……就如你们所想的那样。” 话音落下,费洛和塞缪尔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均看到了来自对方浓烈的战意。 但这时却有人举起了手。 “德列斯同学,请讲。” “沐言老师,既然这样设置,是否意味着,等内测结束后,其他学员体验时也只有两只队伍?又或者与十二位骑士有关?” “很不错的问题。”沐言微微颔首:“首先,请你务必明确一点,你们所扮演的角色是极其重要的一环,甚至可以说直接影响了战局。我之前也说过,全新的地下城与之前不同,进度随着时间稳步前进,宛如一个真正的舞台,与加入其中的学员无关。也就是说,他们体验的世界最终是由你们塑造的,你们能否结束这场战争,你们能否统一欧罗巴大陆,这些都是未知数,因此他们的体验也是未知数。 “不过我可以保证,假如届时查理曼阁下与他的十二骑士还在四处征战,那么学员加入时也仅有两个选择,与你们一致。” 德列斯还未坐下,又有人站了起来。 “这样是否对独行者不公平?” 看样子这位是三皇子招募到的独行侠,个人实力很强,打算体验完内测后继续独行。 “同样很不错的问题。”沐言打了个响指,背后的光幕上出现了茫茫多的人与战阵。 “如你们所见,这次的主题是战争。个人在一场战争中是极其渺小的一部分,当战斗开始时,你甚至分不清敌人在哪边,你能做的只有相信你的前后左右,以及头顶这片天空。所以,我给诸位提个醒,在这次地下城中,你们的第一要务是服从,严格做到令行禁止,而非怀疑命令的正确性。 “因此,独行的学员也好,团队也罢,你们都要融入到一只军队中,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想必很快就会被淘汰。即使故事中的人物也懂得会无条件相信旗语,相信同伴,你们会吗? “诸位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在平时是优点,可在军队里,这是致命的错误!在前三个地下城里,你们扮演的是佣兵,象征自由的意志。这一次,是服从,是信赖,是团结,请务必记住这一点。 “当然,我也期待看到个人意志对时代浪潮的反抗和控诉,但愿你能以一己之力结束这一切,而不是被它碾得粉身碎骨。” 说完,沐言本打算开始下一步讲解,可德列斯又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是否从一开始,白金奖杯就只有三个名额?” 此话一出,礼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包括塞缪尔和费洛在内的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目光望着沐言,脸上表情古怪。 费洛脑子转得飞快,一瞬间就理清了其中曲折。 这是一种巧合吗?他们恰好有两方人马,对应查理曼麾下的两名骑士…… 地下城的制作肯定不是昨晚搞定的,既然学员只会参与其中两方,那么为了设定这一“空缺”,会提前准备好特殊的故事和人物…… 但实际上直到今天发布会召开之前,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第四个获得了白金奖杯的人,TA的横插一脚无疑会让计划被打乱…… 对此唯一的解释就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第四个名额!这位沐言老师甚至把洛伊会加入一方来躲避麻烦都算了进去…… 沐言也愣了一瞬,他没想到德列斯竟然看穿了这点,索性不置可否,直接开始下一轮讲解。 事实上如他想得那样,有关训练场的白金奖杯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 还记得阿玛瑟的No.0吗?那就是。 沐言做了两手准备,假如洛伊突发奇想,要拉扯起一支队伍呈三足鼎立之势,那么他就会让阿玛瑟的No.0失去意义,转而让另一票人获得奖杯,反之则如现在这样。总之他要保证最终只出现2或4支团队,无论如何都能妥善分配在两名骑士麾下。 毕竟他要的是良性竞争和正反对比,而不是真正的内战。 第一百四十三章 身份暴露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最后,请诸位对此次发布会内容严格保密,这既是要求,也是忠告。毕竟每多一个提前知道消息的人,你们未来就会多出一个竞争对手,与此同时,内测的身份也会因此黯淡无光。切勿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做出让自己,或是同伴难堪的事。 “正如你们猜的那样,下一次内测的名额也将来源于地下城,我希望届时还能看到在座的诸位,我也不用重复一遍这样的忠告。” 这话既是说给在场蠢蠢欲动之人的警告,也是说给费洛和塞缪尔这样的首领,提前为他们打上预防针,暗示他们严格约束手底下。 果然,塞缪尔和费洛听到后都有些紧张,他们对手下人的脾性再了解不过了。 放眼望过去,不少人眼里都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毫无疑问,假如没有这番警告,不到半天时间,有关内测的所有内容就会在整个校园里传唱。这可是再完美不过的谈资了。 “以上就是本次宣讲会的所有内容,接下来是身份登记环节,请诸位将身份记录在这张表上,之后进入塞拉芙时就将获得新地下城的入口。” 一行人陆续起身,上前登记。 库兰迟迟没有动,他一直盯着费洛队伍里那个瘦弱的身影。 他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与费洛的队员明显隔着一个身位。但他的确站了起来,准备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 “灰烬宣布自己加入费洛的兄弟会,将一同参加后续冒险” 这句话始终印在他的脑海中。 库兰在塞缪尔耳边低语几句,后者也不禁看了两眼。 “你去做吧,人手自己挑。” “是,大人。” 库兰招招手,便带着几个人去了门外等待。 …… 洛伊写完名字后表情略显不自然,偷偷摸摸的瞄了眼周围,恰好此时德列斯正一脸促狭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洛伊不禁恼道。 德列斯笑容古怪,“我记得当初洛伊阁下不是说要就此离开么,可你不仅看完了整个发布会,现在还把名字也签了上去……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呀?”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得着吗?”洛伊不爽地哼道,转身就要走,却被德列斯一把拽住。 他身体一僵,表情不善地盯着对方。 “放手。” “喂,你想清楚了。”德列斯却一脸正色,“沐言老师说了,这次地下城的主题是王国与战争,第一要务是服从,你这个孤僻样子能服从谁?你指望和谁合作?难道你也想试试以一己之力终结乱世?” 洛伊打了个响指,瞬发的法师之手轻轻推开德列斯。 后者不是法师,以为这是什么小伎俩,竟没察觉有多么不凡。 “并非所有人都会服从,画面中始终未出现法师,要么是法师不用出现在战场,要么,是法师另有他用,或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法师。既然沐言老师从最初就只发放了3个名额,他为什么会想不到‘我’的特殊性呢?我是你们中的唯一一个法师,而那边,那个团体中的法师都会听命于塞缪尔,所以说,我是内测中唯一一个自由的法师,不同于所有人。想必他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德列斯无奈地摆摆手,事实上这一点他在看影像时也想到了,只是碍于洛伊敏感的身份没说出来,现在对方既然自知,那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看得出,这家伙也习惯了孤独一人,和自己多少有些像,只是不同在于他最终学会了向生活妥协,而对方,依旧绷着张债主的脸,这样迟早要吃亏。 “如果你还要继续隐瞒身份……就再小心一些吧,像刚才那样可不行。”德列斯说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固化隔音结界装置,随手晃了晃。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隔绝了声音,但洛伊似乎全然没有危机意识。 见状,洛伊抿了抿嘴,谢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和对方比起来,自己果然还是嫩了点。 他随即转身离去。 然而离开礼堂的刹那,他刚放开感知,脸色突然变化。 库兰带着一票人现身,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围过来。 正值夏休期,偌大的广场上罕有人迹,此时只有他们几个。 库兰盯着洛伊的脸,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除了洛伊阁下,珈蓝学院还找不出第二个能够被冠以‘灰烬’之名的法师。阁下当初的1小时40分钟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谁说我是了?”洛伊皱眉,“我说过很多遍,你们找错人了。” “哦,是吗?洛伊·希文阁下,银松领希文男爵的小儿子,三年前进入珈蓝学院,性格孤僻,很少与人交往,在整个魔法科只有一个朋友——或说曾经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希尔曼。” 说到这儿,库兰顿了顿。 “阁下应该还记得希尔曼吧,你猜猜他都告诉了我什么?” 洛伊突然背后一寒。 他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那又怎么样?”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呵呵……那又怎么样?阁下觉得,如果那些事传出去,又会怎么样呢?” 洛伊眯起了眼睛,单薄的身子在微微战栗。 不安和焦躁沿着脊背窸窸窣窣爬到全身,胸口仿佛压着一块石头。 库兰玩味的神情,微微勾起的嘴角,胜券在握的姿态……一切都如火焰,正在吞噬他的理智。 事实上希尔曼什么都没告诉库兰,两人在塞缪尔手底下也互为竞争对手,比如这次库兰更胜一筹,因而他被带来了宣讲会。他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诈一诈对方,顺带恶心希尔曼——万一真有什么黑历史呢? 可谁知他真诈出来了…… 库兰实力低微,感觉不到周围的异样,可他手底下的法师顿时感觉不太对劲。 他们明显感到温度在升高——并非实际温度,而是浸泡在元素中的感知传来一股灼烧感,仿佛元素在逐渐沸腾,就像一锅煮开了的水。 反观洛伊,此时已经快要暴走,担心秘密暴露的他正被不安和彷徨压得喘不过气来,无数假想的画面——路人的嘲讽、指指点点、看待怪物的眼神、家人的唾弃和谩骂…… 这些仿佛不断垒高的墙壁,把他牢牢困在其中。 而他这些天一直练习的元素操控也在这一刻失去了控制,自发运转起来。 就在元素沸腾到某个临界点,即将爆炸时,突然,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所有躁动被一并抹除。 库兰手下的法师们顿觉灼热消失,转而是一股清凉在缓缓治愈伤势。 沐言出现在洛伊身后,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后者猛然清醒。 “洛伊同学,麻烦你将这份通告交给灰烬,并告诉他,如果下次再拒绝发布会的邀请,以后就不用去魔力灌输区了。”沐言正色道,递给洛伊一封信笺,然后对几个目瞪口呆的学生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库兰听得目瞪口呆,洛伊也没反应过来。 “他真的不是?”一个手下忍不住问。“好,好像……真的搞错了?” “你们以为呢?” 德列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正靠在墙上,一脸嘲讽地望着库兰。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之所以加入我们也不过笔交易而已——只要带他来发布会,就能借灰烬的名义招募更多高手。我本来以为你们这群傻子会一路跟随他,找出幕后的接头人,可谁知竟这么直挺挺地上来威胁……哈,卡德拉高地的兽人都比你们有脑子。” 说完就他就再度消失了。 一群人对着洛伊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 恰好此时三皇子带着人出来,见洛伊被围,身后几个人顿时面色不善地靠了上来。 再怎么说,洛伊也是他在麾下挂名的人。 见势不妙,库兰立即带着人灰溜溜地跑路。 “洛伊法师。”费洛上前打招呼,洛伊脸色苍白,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你没什么事吧?要不要我让人陪你回去?” “不用。” 洛伊生硬道,踉跄着走开。 离开前,他咬咬嘴唇,转身朝德列斯的方向说了声谢谢,声音微不可查。 …… …… 暮色降临,洛伊从塞拉芙返回。 得益于这些天那本笔记上的练习,他的感知比以前精纯了数倍,自然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周围潜藏着几缕视线。 就像德列斯说得那样,这群人学聪明了。 他叹了口气,来到学校的信箱前,将沐言给他的东西塞了进去。 他在塞拉芙的月室中拆开了信笺, 「洛伊同学,如果你看到这行文字,请放心地将它递入信箱。它会在通过箱口的结界时自我销毁。——沐言」 上面如是写道。 直到他将信笺塞进去,感受到它在结界另一头骤然消失,才确信这是真的。 他想起了在家中接到的第一封信,被烧成灰后,灰烬在空中绽放成礼花…… 现在他明白了,这也是元素操控的一部分。 就如笔记上所写,元素无处不在,元素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础。同样,用元素凝结成的物体随时都在溃散。 一块石头、一把尘土、一杯水,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散,只是耗费的时间长短不同,这取决于施术者的能力高低。 对他而言,用元素凝结的物体只能坚持一瞬,之后就会溃散,但比他娴熟的人的造物可以坚持更久。 这其中最长久的,便是弥娅。 弥娅缔造的一块石头可以存活数千年,在这个过程中渐渐风化、消逝、最终归于虚无,这就和他塑造的物体直接溃散一样,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 这才是法师们追逐的真理。 法师们穷其一生,都在摸索世界诞生的过程,而非借助魔网“使用”元素。 他也开始明白,沐言就是写给他第一封信,交给他那本笔记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他。 但他始终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这是真理,难道不应该告诉所有人吗?为什么只偷偷告诉他一个? 今天的发布会后,那句话让他理解了一部分,个人意志反抗时代时,多数情况下会被碾得粉碎……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寄出那封信后,洛伊感觉到来自周围的窥探明显少了许多,他们大概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封信上。 回到家中,洛伊一直呆到书房,直到深夜才合上夹在书中的笔记——那东西被他誊抄下来,以夹页的形式分散在一本《零环法术大全》中,表层还加了幻术。即使这本书被人借走,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些常规笔记而已。 躺在床上,他默默回忆着刚才掌握的操控技巧,让自己的气息缓慢收敛。 法师无法长时间遁入影界,是因为缺乏锻炼,身体无法阻暗影界能量的侵蚀。但刚才那段文字却告诉他可以在体表塑造一层薄薄的盔甲,这样就能与刺客一样,打开一条新的空间线,藏匿其中,从而达到隐身的目的。 不过打开空间线本身就与闪光术一样需要一瞬间的倾尽全力,在那种情况下还要维持自身的“盔甲”,着实有些困难。 洛伊默念一遍弥娅庇佑,开始了第一次尝试。 第一次,他塑造了完美的盔甲,可感知频率没有与空间波动吻合,打开空间线失败。 第二次,他成功打开空间线,可一不留神盔甲破裂,屋内白光一闪,洛伊原地消失,遁入空间线一瞬间后突然出现在天花板上,接着重重落在地上。 “疼疼疼……” 他揉着屁股哀嚎不已。 第三次,他没有做好准备,操控元素猛然溃散,让空中炸开一团火花,火星溅到床上,被子瞬间被点着,他忙用水扑灭…… …… 第十四次,在弥漫着着焦糊味的房间里,洛伊成功遁入影界。 他看到无处不在的暗影能量正在侵蚀自己体表薄薄的盔甲。 「影界能量的本质也是元素,是一种暗元素。很少有法师能操控之,盖因没人喜欢暗元素,就像没人会喜欢在泥巴里打滚一样。放下成见,放下对它的抗拒,你就能与之成为朋友。」 书里这样写的。 世界在面前变成暗色调,头顶的双月也成了一灰一白。 洛伊放出感知,他察觉到暗元素很特殊,与平常那些毫无反应的元素不同,这群小家伙对他的突然造访很生气。 这里的元素竟然是活的? 洛伊激动不已,忙收敛心思,慢慢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几分钟后,他体表的盔甲被能量蚀透,暗元素透过衣服,像强酸一样开始腐蚀皮肤。 果然还是没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洛伊有些遗憾,从影界退了出来。 休息了半个小时,他再次遁入其中。 这回他没耽搁,而是径直离开家,从潜藏在自家屋外的几人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 他一路来到沐言的公寓门口,打算上前拜访时却惊讶地发现,感知扫过去,面前的公寓就像不存在一样。 年轻人有些不服气,靠近几分,聚集起全部感知,试图将屋子包裹起来。 嗡! 在他的感知中,整栋屋子仿佛突然震动了一下,巨大的压力差点将他从影界震出来,一时间脑袋像被大锤敲了一般,耳畔也传来阵阵蜂鸣声…… 知道自己的行为过分莽撞,洛伊急忙收回感知,在门口深鞠一躬。 对方应该知道他来了。 果然,门此时自己打开,一张纸飘了出来,上面写着: “你要找的答案在地下城里,去找吧。” 与此同时,里面传出一句中气十足的女声。 “自摸四筒!老娘胡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二期特典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9月7日的发布会悄无声息地结束,尽管费洛和塞缪尔对下属再三要求,可还是有人将之传了出去。 很快,全校都知道了新内容已经做好的消息。 但好在偷跑的人还有底限,没把事情做绝,于是学生们也仅仅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已,并不知道具体内容如何。 就在他们即将展开丰富的想象力胡思乱想时,新的风暴已然悄悄来临。 9月18日,第60期《比格纽斯》发售,随之而来的是备受瞩目的第二期特典。 …… …… 南希·吉布斯是一名《魔法日报》的编辑。 作为3年前以优异成绩从珈蓝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他还曾为塞缪尔等人服务过。 还记得那份《赤裸的羔羊》吗?这个主意最初是塞缪尔提出的,但如何具体实施,以及丰富和完善内容等工作都交给了南希。 毫无疑问,后者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否则以那群贵族的头脑,这东西还到不了惊动校方的地步。 某种程度上讲,是《赤裸的羔羊》差点成为风靡全校的读物,这才让校方忍不住出面干预。 而作为这笔交易的回报,毕业后,南希被塞缪尔介绍进了《魔法日报》,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地方,他在这里实现理想。 然后他碰壁了。 作为一个非常有想法的年轻人,他在《魔法日报》显得很另类。 那里的空气刻板、僵硬,南希认为丢一只苍蝇进去,三天后飞出来时翅膀都打着固定的节拍…… 这三年间他提出过许多创意,其中有一条就是源于《赤裸的羔羊》的好点子。 某天,他和一名叫赫夫纳的同事从铜火巷有名的烟柳巷出来后,谈论起刚刚各自的体验,提及了法蓝城几个有名的“妖精”,期间赫夫纳告诉他许多贵族对这里的女人不甚了解,以至于闹出过许多笑话,这让南希顿时想起《赤裸的羔羊》。 随后他和赫夫纳讨论了一宿,关于办一期月刊来介绍这些流莺的想法,毕竟这是男人最感兴趣的领域。 他计划用当月铜火巷知名女郎最具诱惑力的魔法影像片段做封面,月刊中夹杂着只要是个男人就想看的图片,但实际上这些东西只是点缀,主体内容却是介绍铜火巷与法蓝周边的服装、饮食等热门消费。这样一来既不违反法律,还能收一笔推广费,等名头打了出来还能为个别贵族做个人访谈等等。 如果沐言听到了这番话,一定会被这家伙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不就是洛坎版的《花花公子》吗!? 然而很可惜,《魔法日报》的高层是一群不识货的老家伙,这个天才的创意被驳回了,那群老古董还骂他纯属异想天开,想看女人果体已经想疯了。 无奈,南希只好放弃这个计划。 后来他又想在校园里开拓市场,然而依旧被驳回,那群老头子说学院是报纸的荒漠,他们曾经试过,不需要再试,还痛骂了他一番。 南希这次终于愤怒了,开什么玩笑?凭什么你们失败了就笃定我一定会失败?那是明明你们方法不对! 他不止一次想这样回怼上司,但考虑到人总是要吃饭的,还是忍了下来,暂时搁置这个想法。 直到数月前,他第一次听到《比格纽斯》时,沉寂已久的思绪再度翻涌。 和沐言一样,他对自身所在的群体——年轻人很了解。 年轻一代喜欢与众不同,喜欢追逐潮流,并快速舍弃潮流,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因此年轻人的想法多变,花费力气在他们身上显得性价比很低,因而《魔法日报》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不知变通的老贵族身上。 起初他也认为《比格纽斯》注定失败,一来1金币/份的价格注定缺少市场,没有足够的金钱就无法生存。二来报纸没有一个鲜明的特色,还得罪了贵族群体,在学院里根本没有吸引力。 可谁知随着时间推移,幽月工坊奇迹般地站稳了脚跟,而且愈发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影响力甚至辐射到了校外。 幽月工坊没有一味迎合学生的口味,而是创造了一个他们都喜欢的东西!这远远超出了南希的预料。 他这下来了劲,一直延续的学员身份也派上了用场。每逢《比格纽斯》发售,他都会蹲在一旁观察,研究其内容与销量的变化,还会假装成来自幽月工坊的员工,采访购买者,做市场调研…… 他越是深入了解,就越觉得这个叫沐言的东方人深不可测。 对方简直将心理与市场揣摩到了极致,并且从最开始就有一套缜密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无论是与凯恩之角的明争暗斗,还是对付那群贵族的手段,都堪称高明。 可这其中,唯独“特典”有些吃力不讨好。 首先,它是白送的,成本太高。 南希研究过,一本特典的成本至少得售出50份报纸才能抵消,作为一个纪念意义大于一切的赠送物,不该具备如此高的实际价值。 其次,特典的内容多与连载的《霜与火之歌》挂钩。这就意味着,如果那个叫埃里克的作家被人挖角,那么这份报纸,连同特典在内就失去了灵魂。这是致命伤,毕竟那个叫埃里克的作家又不是幽月工坊的缔造者沐言,两人只是合作关系,即使再密切,也总有分道扬镳的那天。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即获取特典的严苛要求。 它要求读者一期不落地购买,这样才能获得特典,光这一点,就会使获得特典的人越来越少。就目前而言,特典的意义和重要性大都是被“捧”出来的,如果没有了捧场的人,那它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第一期特典一共派发出去477份,只要看看这一期的结果就见分晓了。 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统计第二批特典获得者,他将自己这几个月的研究写成了一份汇报,只差这最后一份数据。 只要第二期数目暴跌,他就能带着完整的报告回到总部,用这一套成熟的理论说服高层,接着用自己的理念在法蓝城复刻一遍《比格纽斯》的奇迹,让自己在《魔法日报》的历史上留下名字。 他似乎已经听到了那些冥顽不灵的糟老头心服口服却又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整整5个小时,南希都蹲在这儿顶着大太阳,眼睛也不敢乱眨。 报亭一共开了6次门,每次短短10分钟,3000份报纸一分不落地卖完,期间速度都几乎保持均匀。 “和近7次售卖过程比起来正负误差不超过5分钟。” 南希擦擦额头上的汗,开始清点特典的个数。 “应该比上一次少很多吧……”他想。 因为来不及数,他用画杠的方式将之保留了下来。 粗略数了一遍,南希额头上的汗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等等……一定是我数错了,再来一遍。” 他不甘心地再数了一遍。 478? 看到这个数字他自己都笑了。 “不可能,这回一定是出错了。一定。” 第三遍…… 477。 第四遍…… 第四遍数到一半时,南希放弃了。 “没有一个人掉队。”他喃喃道。 “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该死的人掉队……” “狗屎!该死!” 南希一拳挥在树上,被绿化防卫结界弹了出去,引来一阵哄笑声。 可他对自己的狼狈和耳畔的笑声熟视无睹。 这不是偶然,长达三个月的漫长周期中,不可能每个一期特典获得者都不经历干扰和困难…… 但他们都克服了。 就像一个热衷于开生日派对的人不会记错自己的年纪一样,这代表了一种重视。 所以说……我错了? 是的,你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 这一套理论是错的! 你这六个月的努力是错的! 他无力地低下头,感觉身体被抽空,不剩一丝力气。 这时,一只手递到了自己面前。 南希抬起头。 是高文先生。 他认识对方,当初他打算得到那间被巴里他们废弃了的报社时,联系过魔枢区的其他商户,自然包括这位凯恩之角的主管。 “你是《魔法日报》的吧?我记得你。” “我也认识你,高文阁下,听说你现在为沐言工作。怎么,你是来羞辱我的吗?”南希站起身,语气颇为抵触。 高文笑笑,“当然不是,我认识伊恩教授,他提起过你,对你在第三学年所作的那篇文章大加赞赏,并声称《魔法日报》里如果有人能意识到《比格纽斯》的崛起,那个人非你莫属,现在看来,他果然没猜错。事实上从第3期报纸发售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感谢你曾客串过我们的员工。” 南希低头笑了声。 “伊恩教授……” 他回想起那位对他有过诸多帮助的老人,要不是那份《赤裸的羔羊》,两人的关系可能还会更密切一些…… 但人总是要向生活妥协。 “那又怎么样?”他抬起头,“阁下还说这不是羞辱?” “不,我只是来替你解开一个疑惑。”高文道:“你是否很好奇,为什么第二期特典发售时也没有人数变动?” “的确,但我知道答案,那些人克服了重重困难,你们的报纸对他们而言很重要,恭喜,你们成功了。” “不不不,你想错了,吉布斯先生。”高文摇摇手指,“我敢保证,这477个名额里一定有人员变动,但因为特典本身的价值不容忽视,所以即使人员变动,它的‘获得权’也保留了下来,或说不允许被中断。” 南希不得要领,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高文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伸出手比划道:“首先你要明白,目前一本特典在灰街黑市的售价是350金币——这是第一期,第二期还会有所升高,因为有了第一期做铺垫,这次的竞争者更多。 “这么说吧,作为目睹了几乎绝大多数报纸售卖过程的人,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代排现象,甚至是易容代排有多严重吧?” “没错,而且你们似乎从没管过这方面?” “是的,不用管,这是对报纸有益的次级市场,我们是共生的。”高文解释道:“同时这也是为什么477这个数字依旧没变的原因。拥有二期特典获得权的人,将这一权限看成了一种稳赚不赔的投资,只要代排的成本低于二期特典的出售价,他们就一定能赚到金币。 “到了这时候,特典就不是具有纪念意义的小册子,而是比金币还保值的硬通货,你见过有人随意丢钱——哪怕是一枚银币吗?没有,硬通货是最具价值的东西,人们宁愿丢弃一枚银币买来的书也不会丢掉一枚铜币,这就是区别。 “这群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会在无法保持‘获得权’时提前出售,转让给其他人。所以你明白了吗?当市场形成时,即使有人想要放弃,也有一双无形的手将这东西接过来,并继续保持下去,这是一股不可抗力,是一种环境作用。” 南希静静地听完,嘴巴有些干涩。 他只是个头脑灵活的编辑,的确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故事。 “希望你们能让它的质量一直出彩下去……这样才对得起一直购买它们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一直给这份报纸提供附加价值的原因。”高文道:“比如高成本的特典,比如榜单附表,以及你即将看到的,同人创作平台。” 南希突然眼前一亮。 “同人创作?那是什么?” 高文微微一笑,眼前的家伙已然上了钩。 “吉布斯先生,有考虑过换个工作吗?” 南希突然警惕:“没有人会主动放弃在《魔法日报》的工作,这是我的梦想。” “不不,我没有侮辱您梦想的意思……而且我也自知幽月工坊无法和魔法日报社相提并论,我想向你推荐的,是另一个组织……比如说,凯恩之角。” “凯恩之角?”南希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但瞬间又清醒过来。 “怎么可能?你们甚至在报纸上公开抨击过他们的丑闻……”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们现在已经合作了,你只看到了《比格纽斯》,凯恩之角的人起初也只看到了塞拉芙,却看不到这两者是有机结合的。所以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提出合作时,沐言先生向他们提出了要求,在学院之外办一份《斯矛纽斯》。听名字你就知道,这矛头对准魔法日报社。” 高文拍拍他的肩膀:“你对《比格纽斯》和幽月工坊的研究不会白费,带着你的研究和想法去凯恩之角吧,有我的推荐,你一定能得到重用。没必要再呆在那个陈旧、腐朽的地方了,《魔法日报》的糟老头子们只是一群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贵族,旁边一群儿女正等着分割他们的遗产,而你这样有头脑有能力的年轻人却被视为财产,和拓印石板、墨水、股份混为一谈,这不公平。” 南希悄然握紧了拳头,高文这番话说进了他的心里。 魔法日报社的现状正如对方所说,丝毫看不到未来,只是法蓝城里缺乏竞品,他们也始终认为《比格纽斯》是温室里的花朵,一旦离开学院就会枯死,因此毫无忧患意识。 “我会仔细考虑的。” 南希答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少女心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二期特典依旧围绕《霜与火之歌》展开。 除了有关维斯特洛大陆更多、更详细的设定补全以外,埃里克还挑选出了几篇他认为非常优秀的同人创作在特典里进行了展示(水字数)。 作家先生这样表示: “如果说《霜与火之歌》是个穿着朴素的少女,那么这些创作就是你们为她打造的饰物和衣服。我所挑选的这些都完美契合了她的肤色和发色,让她的形象更加丰满、具体。后续如果有更多优秀的作品,也将得到展示,内容甚至不局限于《霜与火之歌》。假如你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也可以将大纲和开篇交给我,如果选中的话,就能在《比格纽斯》上获得一小块连载位置。我期待有一天,你们当中能有人代替我成为这份报纸的台柱子。” 原本同人投稿自第一期特典发售后就日渐稀少,可第二期特典一出,埃里克这番话又给读者的热情添了把火,那些原本放弃了创作的人又纷纷拿起了笔。 埃里克说了,假如《霜与火之歌》是位少女,那么他们的工作就是为其打造饰物。 而饰物和衣服是否得体,这就建立在他们对这位少女的认知上。 换句话说,对原作越是熟知,那位少女的形象在他们脑海中越是清晰,打造出的服饰就越合理。只有完全了解维斯特洛,才能在这个舞台上上演合乎情理的故事。 于是,新一轮有关《霜与火之歌》的讨论就此展开,第一批霜学家也在这个过程中大放异彩,渐渐有了身为“霜学家”的权威身份,并受到不少后加入的读者的追捧…… 他们关于书中设定、人物性格和剧情走向的争论永不停歇,进而迸发出更多的灵感和火花…… 当然,到目前为止这些交流都是友善且良性的。 这种交流只在线下,以面对面的形式进行时,就变得绅士、温和。讨论者没有因为隔着一张屏幕,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从而肆意谩骂,恶语攻击别人。 作为一个生长在“键盘=核弹”年代的人,沐言自然清楚人一旦不需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时会酿成怎样的恶果,他不会让这种事在洛坎重现。 话说回来,这次一共有三位优秀的霜学家的作品被选中,这其中就包括希琳·卡特这位皇妹。 希琳小姐为小魔怪提利昂写了篇类似番外的文章,记录了侏儒小时候在兰开斯特遭到的冷眼和不公。 她的笔触之细腻,人物刻画之生动,让埃里克都震惊不已。 作家先生声称,要么这位希琳小姐小时候遭受过同等的待遇,要么她见过一个和小魔怪生活经历一致的人,否则不可能描绘得这样传神。 为此他还专门写了封回信,高度赞美了对方的文笔,并肯定了她的才华。 他很清楚,假如希琳属于前者,那她现在最需要就是赞美和鼓励。 她在过去遭受的冷眼和谩骂如同一座深藏心底的冰山,需要最温柔的呵护才能慢慢融化。 …… …… 月溪庄园。 珈蓝的夏天虽然来得晚,但是溜得早。这才9月中旬,暮色时分的天气已然略微带着凉意,对四季如春的月溪庄园而言,也过了一年中不用烧壁炉的两个月。 希琳只穿一件轻薄的纱衣,柔弱的身体完全包裹在天鹅绒织成的毯子里。她左手边摆放着温度适中的牛奶,右手边是新鲜的水果。而本人,则捧着埃里克的回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将每个字都能背诵后才视若珍宝地折叠好,小心翼翼收起来。 呼—— 少女将双手放在胸口,感受到因为心潮澎湃而愈发激烈的心跳。 能够这样被人认可,真是太棒了。 正如埃里克猜的那样,希琳属于前者,她从小就饱受冷眼和嘲笑。 希琳的母亲,也就是费洛的母亲的妹妹,是个轻度妄想症患者。她自从嫁给卡特公爵后就一直神神叨叨,说自己身上带着遗传自母亲的诅咒,会在未来传给女儿,只有生个儿子才能化解这场危机。 但很不幸,她和卡特公爵一连生了两个孩子却都是女儿。更不幸的是,这两个女儿都夭折了。 卡特公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第三胎——也就是希琳出生后,他果断将妻子与刚出生的女儿分隔开来。 这样一来,希琳是得以存活,可紧接着妻子又因为女儿不在身边变得精神恍惚,日渐消瘦,还生了场大病,为此公爵深感自己的做法太过无情,便将女儿又接了回来。 好在此后妻子的表现一直很正常,女儿也健康长大,他就把之前的怀疑抛之脑后,甚至还为自己的猜疑感到愧疚。 但实际上,他没有猜错,前两个女儿的夭折与公爵夫人不无关系,她对希琳的恨意也远超出他的想象。之前那场大病不是因为什么思念女儿,而是她因为没能杀死希琳而郁郁不满! 然而那场大病后,公爵夫人的身体无法再要第四个孩子,她便放弃了对希琳出手,转而是厌恶她。 当公爵外出时,家里由公爵夫人操持,这时她便毫不掩饰对希琳的憎恨。在女主人几乎明示的表态下,女仆和佣人们为了讨好她,纷纷用冷暴力对待希琳,不给她足够的食物,在洗澡时隔着浴巾掐她,嘲笑她脸上的雀斑像脏兮兮的乞丐,晚上留她一个人在偌大的暗室中哭泣,让希琳终日生活在惶恐和不安中,这才导致了少女孤僻、古怪的性格。 等公爵回来后,他们立刻恢复常态,即使希琳躲在父亲怀里哭诉,有女主人为下人包庇,她的话也只会被当成使小性子,随意宽慰几句就不再理会。 于是,十二岁生日那年,当卡特公爵询问希琳要什么时,她几乎是逃似的搬出了灰杉领,住在远离公爵领的月溪庄园,从此再也没回过家。 独自待在庄园的这几年,她也不愿和外界接触,终日与书为伴。因为记忆力和理解能力远超常人,以及早年环境带来的早熟,希琳的小脑袋积蓄了大量的知识和想象力,她早就提起笔来描绘自己想象中的世界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别人分享。 现在得到了埃里克的肯定,少女欣喜若狂,立刻跑到楼上翻出了自己的手稿。 奔跑过快,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少女毫不在意,捧着一大堆东西,在佣人关切的呼唤声中跑下楼,将它们扔在地上,一本本翻阅。 “这个不行……” “这个……也不行!” “这个……啊啊啊我以前都在写什么啊!好羞耻啊啊……” 少女将笔记扣在脸上,在地毯上来回打滚,良久才才恢复正常。 最终,她猛的坐起来,决定重新写一个故事。 写自己的故事。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挺拔的身影……他轻笑时脸上的酒窝,他抱起自己时有力的臂弯,他熟睡时脸上如孩童般的恬静…… 少女脸上迅速爬满潮红,再一次缩回了毯子里,羞得不敢见人。 嗯,写自己与他的故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国风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塞拉芙。 夜幕降临,费洛坐在帐篷外的石头上,抬头望着空中的一轮圆月。 头顶只有一个米黄色的月亮,这还真让他不太习惯。 这是他们开始联合攻略的内测地下城《王国风云》。 如沐言所说,这次地下城的流程与以往不同,不会因为他们的退出而中止进程,反而得以保留。虽然出于人性化的设计,他们每次上线都不会引起躁动,但如果没有按时上线,多少会耽误事情。所以他和塞缪尔不得不统一了手下人的上线时间,保证能同步流程。 现在游戏里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他最初的震撼也渐渐消退,转而留下了无尽的感慨。 他们这次并非在洛坎,而是一片名为欧罗巴的大陆。 他起初以为这是无尽之海另一头的假想大陆,但后来才发觉,这甚至是另一个世界。 天空没有双月,只有一轮米黄色的月亮,光芒比塔林瑞纳还要圣洁。 同时,这里也比城邦时期的牧马平原还要混乱。 首领间互相征战、欺骗、杀掠……除了军队管辖的势力范围之外,荒野上几乎没有秩序可言。对于少有能享受“秩序”的平民而言,这也仅能支持他们苟活着,因为朝不保夕的生活,士兵大都与嗜血的野兽无异,有时甚至比野兽更残暴。 对生长在和平年代的费洛来讲,这些天他的三观已经受到不少打击了,他从未如此痛恨战争,也渐渐没了一开始那种向往乱世,向往建功立业的念头。 好在他们所在的阵营,或说效忠的首领,是个光明、正直、善良的人,他让费洛都心生敬佩。 他自称“英勇的”查理曼,出生于一个没落贵族家庭。身为次子的他没能继承父亲的爵位和财富,早早就成了雇佣兵在外闯荡,就连父亲死的那年都没能赶回来祭奠。 随着战争爆发,他所在的卡洛林公国很快沦陷,就在公国上下面对侵略者的铁蹄束手无策时,在外流浪的查理曼带着十二名骁勇善战的骑士回来了。他率领着一小撮人马,英勇地冲向敌人的大本营。 当时两军交战,卡洛林的王都被大军围困,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查理曼的队伍宛如扑火的飞蛾,向敌军主帐发起自杀式冲锋。 在对手看来这无疑是螳臂当车的行为,为首的将军哈哈大笑,完全不把他当成一回事。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以查理曼为首的十三骑,宛如一把滚烫的尖刀,狠狠插入了敌人的心脏! 数十倍于自身的敌人组成的大阵,在他们面前就如黄油一般脆弱,被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条口子,接着他们分成数队,来回撕扯绞杀敌人的队伍。 那场战斗随着查理曼大败敌人而落幕,前来侵略的敌人多半是溃散时被自己人踩死,剩下的也尽数投降,而查理曼本人的队伍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损伤,这在当时无疑是一个奇迹! 战后,查理曼坐拥数百名贵族俘虏,然而他没有用这群人换取大把的金币。他知道什么比金子更有用。 他用俘虏换来了军队、马匹、粮草、装备,再用它们武装自己的军队。 鸟枪换炮后的查理曼决定主动出击,他以自己的国家为中心,向外一圈圈扫荡趁火打劫的公国,收复被他们侵占的领土,甚至让他们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这个过程中,他继续贯彻这种以战养战的方针,到费洛等人进入地下城为止,已经让自己的势力面积和士兵数量比之前翻了好几倍,卡洛林自此不再是一个公国,而与其他三个王国隐隐形成了对峙之势。 虽然同样是征服和侵略者,但费洛却由衷的希望查理曼能赢得胜利。 这无关他此时所处的环境,而是追随查理曼这些天,以及看到其他国家民众的生活现状后得出的结论。 如果说这个乱世中有一片净土的存在,那就是查理曼治下的卡洛林王国。 查理曼是唯一一个在战时严格规范士兵行为的首领,虽然这引起了多方不满,但他依旧这样坚持做。他还说不懂得约束自身欲望的人与野兽无异,驱赶野兽的人终将因为无法喂饱野兽而被撕碎,他不会这样做。 此外他还做了两件看似耗费人力,但在费洛看来无比正确的事。 首先,他鼓励学习和教育。他在荣誉和物质方面高度赞扬、褒奖那些在学术上做出巨大贡献的人,并委托他们教育领地内的孩童,无论贵族或平民,一视同仁。 这其中成绩优秀的普通公民,在成年后如果经过考核,将有机会获得男爵身份——虽然这只是个最末等的爵位,而且也无法世袭,但意味着平民进入了贵族圈。 这一做法当然引来了诸多士兵的不满,毕竟这是他们在战场上积累军功才能获得的荣耀,凭什么那些后方的平民享受着安宁就能获得同等机会?但好在查理曼用一场演讲安抚了这一切。 他说战争不是永恒的,自己也不希望它长久,因此一个适用于所有情况的制度才是长远考虑。他又问那些士兵,等战争结束,他们自己也组建了家庭,是愿意让自己的孩子通过学习和考试来获得爵位,还是通过上阵杀敌达成目的? 正是这个问题打消了大多数士兵的顾虑。 其次,他建立了陪审团,并在每个大型城镇安排一只军队,专门负责陪审团人员的安危。他坚信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法理的公正性,乱世中秩序之所以破碎是因为没有人主持正义,现在他想要建立一个公正的国家,就必须保障天平的完整。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前者是种子,后者是土壤,只有健康的种子埋在肥沃的土壤里,才会有光明的未来。 而这些消息,并非来自什么史官、记录者、转述者,而是费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这些天他接触了不少士兵,他们家里的孩童大都被送去接受教育,他们每个月还能收到弟弟妹妹代笔的来信,只是苦于不识字,无法第一时间聆听,每到此时,费洛就会扮演读信人的角色,借机迅速与士兵打成一片。 也正因如此,越是深入了解,就越能察觉查理曼阁下的不凡之处。 自从进入地下城后,他的队伍以雇佣兵的形式加入十二位骑士之一罗兰的麾下,塞缪尔他们则听命于雷诺,双方地位对等。 这段时间他们随军进行小规模的歼灭战,缓慢积累战功。他也逐渐理解了沐言所说的“大型地下城”是什么意思。 世界观更宏大,场面更壮观,时间跨度也远超寻常。 他越来越觉得获得这次内测资格是个明智的决定,短短半个月的战斗,就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那是看了多少军事书籍都学不会的,唯有亲身体验才能明白其中道理。 至于未来会不会用上,谁知道呢。但他希望不用。 他的耳畔至今都回响着初入副本时听到的那句沧桑的话语。 “战争,战争从未改变。” …… 月色正浓,一道人影突然缓缓浮现。 是德列斯。 三皇子带来的斥候科精英们在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因此到目前为止,他们累计的战功在塞缪尔一行人之上。 有趣的是,塞缪尔的法师团体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即他们的法术威力被局限在一定范围内,仅比同级别近战职业高出一倍,远远达不到珈蓝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在战争中一名高阶法师就能以一己之力改变战争的走势。 但法师毕竟是法师,拥有的各种便利是他们无法比拟的。法师们无法移山填海,倒是可以冻结冰面、加快团队移动速度、遮掩他们行进间的脚步声方便奇袭等等,甚至能改变局部的天气,这也使得他们虽没有正面杀敌,战功却也紧紧跟在兄弟会之后。 “回来了?”三皇子温声道。 德列斯点点头。 两个人虽然依旧是雇佣关系,但比之前亲密了许多。 事实上费洛对德列斯的招揽之意从未改变过,只是知道这家伙不好对付,这才变了方法,改为润物无声式的关怀。 这段时间他德列斯回到营里的第一时间就来找自己,汇报这一天的情况。 这几个月接触下来,德列斯凭自己过硬的实力和非凡经验,已经成功征服了三皇子团队的每个人,就连之前瞧不起他的那些斥候科前辈也对这个老练、谨慎的后辈心服口服。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斥候小队的队长,事情也多了起来。 虽然怕麻烦,但看在佣金翻倍的份上,德列斯还是答应了。 简单汇报完情况,他顿了顿,又道:“洛伊法师今天被梅林阁下带走了,正如我们猜想的一样,即便他加入团队,但在沐言老师的安排中,也有一个特殊阵营留给他。” 梅林是他们进入地下城以来接触到的唯一一名原住民法师,据说当年查理曼阁下也是受他的指引才会成为一名雇佣兵,接着相继招募到十二位“命中注定之人”,组成圣骑士团,听说他还是查理曼阁下的剑术老师。 费洛点点头,“这种人还是不要强迫的好,我们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希望他能偏向我们吧……” 德列斯笑道:“这是当然的,以塞缪尔那群人的脾气,不被这家伙在背地里诅咒就该赞美弥娅了,怎么可能受他青睐?不过这位梅林法师也是非常古怪,明明自称法师,却带了把剑,还自称阿瓦隆剑圣,我一直觉得他是个骗子……” “也许我们没有发现他的厉害之处呢?既然查理曼阁下那样认可他,说明他一定有真才实学。”三皇子道,抬头看了看天空。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教廷啊……” “教廷?” 德列斯撇撇嘴,他想起了自己在元素高塔的经历。 是啊,无论在哪儿,教廷都给人以难以言表的感觉。 “没事,明天就该和教廷的人打交道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和信仰(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同一天,法蓝城外。 罗伯特·诺伊斯出现在一处正在挖地基的施工现场。 尘土飞扬,他不得不用手帕捂着嘴,旁边是满头大汗却在卖力为他扇凉的下属,汗水浸透了胖子的衣服。 正如他曾经是威廉最忠实的走狗一样,凯恩之角也不缺他的狗,眼下这位负责工匠会的胖子胡弗就是其中之一。 凯恩之角虽然人事臃肿,但办起大事来倒是雷厉风行。与沐言的合作才展开了不到半个月,第一批入驻迦勒底的幸运儿都还没确认,这边的塞拉芙主题公园就已经开始修建了。 这倒也正常,毕竟主题公园没法短时间建成,虽然该造怎样的建筑还尚未得知,但以威廉的经验,城堡和庄园大都一个样子,他只要先做好基础,剩下的打磨修缮花费不了太多功夫。 同样,他把这个脏活儿交给了罗伯特,美其名曰让他将功补过,此举无疑又让罗伯特的怨念深了几分——于是他把压力转移给了胡弗,而后者,则将怨气发泄在这些工人身上。 正在劳作的工匠一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招募来的,剩下只用卖力气、不需要技术的则来自于法蓝城的贫民窟。 那儿的人好差使,只要给口吃的就能使唤到死,即使累死了也没人过问,只要不让尸体发烂引起瘟疫就没多大问题。 罗伯特绕着工地走了一大圈,虽然看不太懂什么,但他始终皱着眉头。 这些工人太瘦弱了,看起来弱不禁风,倒下去之后就有可能再也起不来,而且他们动作缓慢,也经不起鞭打,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完工? “大人,事出突然,经费也有限……”胡弗陪着笑脸道。 “你倒聪明。” 罗伯特哼了声,接着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瞥见一个明显魁梧了一圈的家伙,顿时眼前一亮。 “这家伙是从哪儿找来的?” 胡弗看了眼,立刻翻开手里的花名册。 “他……他叫米勒,从贫民窟来的。” “贫民窟来的?” 罗伯特一惊,顿时来了兴趣。他不顾胡弗的阻拦,跳进坑里,上前仔细打量这个叫米勒的工人。 对方只穿一件薄薄的破汗衫,浑身肌肉虬结,汗水湿透了衣服,几乎呈半透明色。透过衣服,隐约能看到他后背有一条从左肩贯穿到腰间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伤口一阵蠕动,宛如一条黑漆漆的蜈蚣。 尽管只是简单的挖掘工作,可在米勒身上,罗伯特总能感受到一股特殊的美感,仿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丝毫不费力,而且他与周围懒散的工人比起来简直堪称人形挖掘机,就是土傀儡也不一定有他高效。 罗伯特见过大世面,自然能看出这人的不凡,对方不是个武者也是个有过杀伐经验的人,光这道伤疤就足以骇人。 “这可不是什么贫民窟贱民该有的伤势啊……” 他喃喃道,走到米勒身边清了清嗓子。 “咳咳……” 米勒转过头,机械地看了他一眼,又专心于工作。 胡弗心里一惊,忙上前一脚揣在米勒身上,“罗伯特大人问你话呢!” 罗伯特没来得及拦他,就看到胡弗臃肿的身躯像个皮球一样弹了出去,米勒甚至没有趔趄。 “有点意思……” 罗伯特伸手制止了正要发怒的胡弗,“你是从哪里来的?米勒先生?” 米勒不为所动。 “听着,米勒先生,我是这里的头儿。” “头儿?” 似乎这个词让米勒惊醒,他停下手里的活,瞪着一双木然的眼睛:“这里的头儿……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问我问题? 罗伯特微愣,但还是道:“请讲。” “我替你们工作,付出了汗水,获得了食物,这公平吗?” “?” 罗伯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他脑子转得飞快,转眼间就闪过无数念头。 “嗯……事实上,您的确应该获得与劳动相匹配的报酬,光提供食物的话……的确是不太相称……” “所以,这不公平?” “不,这是公平的,只是我们应该提高您的酬劳,比如说……一天一枚银币?”他试探道。 “公平的……” 米勒抬起手,望着掌心,挥舞锄头磨出的印子还留在上面。 “我替你们工作,让你们得到了什么?”他又问。 罗伯特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谁派来消遣他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捡到一个能力出众,却郁郁不得志的武士,打算和对方谈谈,却没想一上来就被问了两个幼稚的问题。 算了,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摆摆手,对眼前之人失去了兴趣。 见罗伯特离开,米勒下意识地伸出手,这时罗伯特的护卫一左一右上前拦住他,但谁想米勒只是轻轻一挥,两人就如同被高速前行的骏马撞飞,各自飞出去十多米远,重重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回答我。” 米勒抓住了罗伯特的肩,后者感觉自己仿佛被铁箍钳住了一般。 “我说,我说……” 罗伯特连忙告饶,对方这才松开了手。 他偷瞄一眼吓瘫在地的胡弗,暗骂一声废物,接着对上米勒的眼睛。 那是一双迷茫的眼睛,此时似乎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他身上。 该死,这难道是个疯子? 可怕的疯子…… “拜你们所赐,我们会得到一座崭新的庄园,接着卖出个好价钱——比你们这些人的佣金加起来的十倍还要多的金币……这就是我们得到的东西。” 听到这个答案,米勒默默叨念着“十倍”,又低下头。 罗伯特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正打算开溜,米勒又问:“你是信徒吗?” 罗伯特忙不迭地摇头。 换做其他问题他或许还要考虑考虑对方的脸色,但这个问题他一定要这么回答。 罗伯特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去世了,是父亲一人把他带大。那年法蓝城爆发了瘟疫,他的父亲不幸染病,病危之际,罗伯特去高塔乞求可以活命的圣水,可是祭司却说他不够虔诚。 他当时跪在地上,说自己平时无比虔诚,每晚睡前都会念诵女神的名讳,并向祭司发誓会用余生来追随、侍奉女神,愿意将生命奉献给她。可祭司却摇摇头,当着他的面把圣水给了另一个人。 他记得那家伙,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子,私底下常常开玩笑说高塔的女神雕像太漂亮了,比铜火巷那些便宜的流莺好看一万倍,要是能睡一个那样的女人,他这辈子都死而无憾。可就是这样一个亵渎神明的混蛋却因为每个月捐给高塔一笔钱而获得了恩赐。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信仰也不过是明码标价的货物而已,更遑论信徒。既然钱能买到恩赐,恩赐又不等同于钱,这说明钱比神的恩赐更管用,这也成了他的信条,一直坚持到今天。 “我不是信徒。”罗伯特坚定地回答。 米勒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有些失望地捡起锄头,打算继续干活。 可罗伯特却非常不满,对方失望的表情似乎激起了她的血性,他鼓起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勇气,上前一把揪住对方。 “难道我不是信徒就不能解答你的问题了吗?最起码你要告诉我问题是什么吧?” 米勒看了他几眼,缓缓道: “信徒奉献信仰,获得女神的恩赐……” “然后?” “这公平吗?” “这取决于你奉献了什么,在‘他们’看来价值是高是低。”罗伯特哼了声,冷冷道:“有人信仰了女神一辈子,得到的恩赐却不如捐给高塔一笔钱的人多,这难道也叫公平吗?我们买卖东西都讲究明码标价,这一点高塔简直就是黑心买卖,专坑不动脑子的傻子。” 罗伯特不知道米勒的身份,这才敢畅所欲言,要是让他知道米勒曾是高塔的十二主祭之一,恐怕刚才的字半个都不会吐出来。 但奇怪的是,米勒也并未因这番话动怒,反而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那……信徒奉献信仰,女神会得到什么?”他又问。 “这我那儿知道,我又不是能和女神沟通的教宗。”罗伯特翻了个白眼,但四下一张望,发现无人注意后就笑道:“这么说或许有些亵渎神明,但我想你不会介意。我觉得,女神大人是个精明的商人,她得到的好处一定比你想象的多,不赚钱的买卖谁会干呢?而且高塔每年吃进去这么多金币,谁知道这些钱去了哪里?反正那群信徒又不介意自己真正获得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米勒喃喃道:“就像工匠透支体力一样,我们又在透支什么……”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罗伯特,但后者这回没法给出答案。 罗伯特怀疑眼前这位是在某次战斗中被打坏了脑子,这才流落到工地上。至于没头没脑的问题……他见过类似的疯子,多半是罂粟花奶喝多了,躺在街上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他头顶的鸟。 眼下问题得不到解答,这位又捡起锄头认真地工作起来,罗伯特想上前搭话,犹豫了一瞬又把脚收了回来。 算了,还是不要招惹这种人的好,万一发起疯来自己身边都没人拦得住他。 他上前踹了装死的胡弗一脚,让他对这位好吃好喝招待着,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拆房子以外什么都别拦着。胡弗见过这位有多可怕,当然满口答应。 交代完毕,罗伯特才让人抬起两个不省人事的手下就此离开。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和信仰(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地下城中。 第二天,天还没亮,查理曼就将所有人召集在了一起。 其中包括十二位骑士,费洛和塞缪尔等玩家,以及骑士们各自的下属,一共数百人围在校场。 看起来查理曼打算在教廷的人到来前讲一番话。 欧罗巴大陆的宗教比元素高塔与圣言教会强出不少,除了一些蜷缩在深山野林里的小教派,大体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埃因霍温王国分裂前的旧教——罗马教廷,另一派则是从中分离出来的新教。 罗马教廷在欧罗巴大陆最中心地带,立于高墙之上,神权分散在三大王国之中,但并未完全盖过皇权。 而新教,则迫于罗马教廷的压力四处逃窜,走访各路诸侯势力,摆明了是要自立门户。 即将前来拜访的自然是新教的代表团,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看上了查理曼的军队,打算公开支持他。 宗教之间的战争可以让查理曼师出有名,而不像之前那样每次发动战争时都要拐弯抹角制造冲突,而且这样也更容易获得民众的支持。 但有利有弊,一旦这样做了,受罗马教廷辐射的三大王国与他终有一战。 查理曼是个十分严肃的人,一头金发不怒自威,时常抿着薄嘴唇。他的肩膀很宽,相貌也十分英俊,但因为不苟言笑而少了份亲和力。 “教廷的人很快就要来了,我知道你们都很紧张。”他开口道:“其实我比你们还紧张。” 以罗兰为首的骑士们不禁发出了笑声。 查理曼等他们安静后,接着开口,声音在校场上空盘旋。 “人们说教廷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所以神殿骑士刀枪不入,一个人甚至能敌过百人队伍。 “人们说神明让教廷在人间拯救迷途之人,所以赐予了他们治愈他人的能力,能活死人医白骨。 “人们还说,神明能看到未来,所以让他的代言人阻止错误的行径,寻找最终的胜利者,追随、支持、辅佐他。 “现在他们打算来找我。就好像我是那个命中注定的‘胜利者’一样……” 顿了顿,查理曼嗤笑道:“其实,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众人哄笑。 “当然,我不是否认神明的存在,他们或许在,又或许不在,但这管我什么事? “罗马教廷和新教打得不可开交,如果神明真的在注视着,在看着这一切,那是否代表,这两拨人背后的神明也在天上打得不可开交?倘若如此,神明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他们也会犯嫉妒、贪婪的原罪,他们也试图抢夺别人的东西,甚至不惜为此发动战争——流着人类的血。 “试问,这样的神明,有什么值得信仰的?除非他站在我面前,摁着我的头颅,让我下跪、臣服,否则,有关他的屁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听! “我知道那些即将到来的教廷人会说什么,同样的戏码在加洛斯王国、在卡洛林公国上演过无数次,连我们家的马夫都会背诵。 “神的使者将手放在大公肩上,告诉他,‘只要信奉神明,就能带来胜利。只要足够虔诚,就能在死后抵达神国’……结果呢?卡洛林大公无比虔诚,可等到乌鲁克人围了卡洛林城,在城底下把他没能逃掉的亲眷挨个杀干净,打算屠城时,是我带着人来救了他。 “所以说我才是神的代言人?哈,扯淡!” 查理曼突然握紧长剑,带鞘一起插入地面。 “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剑。 “我只相信身边的人,相信你们。 “胜利从来都不是神赐予我们的,教宗戴在国王头顶的冠冕只不过是一顶难受的帽子,真正的王冠必将沾染鲜血!让未沾染过鲜血的手触碰它,是对胜利,对死去战士的亵渎! “所以,我不相信教廷会带来所谓胜利,我也不相信他们的任何鬼话。 “如果你们中的哪个人认为我的话有问题,亵渎了你尊敬的神明,请你离开。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又或者,你可以等你的兄弟、姐妹,你的教廷——来带走你。 “我和教廷要进行的只有交易,就像数百年来他们所做的那样。希望你们能一字一句听清楚了,听清楚那些虚伪的神仆是如何将交易吹嘘成使命和荣耀,用来蛊惑你们! “我说完了,现在抉择吧。” 校场里一片安静,只有寒风扯动战旗的猎猎声。 短暂的沉默后,罗兰第一个拔出佩剑,按在胸口,单膝跪下。 “为王而战。” “为王而战。” “为王而战。” …… 骑士们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费洛也不例外。 他瞥了眼塞缪尔,后者眼神似乎有些复杂。 最终,整个校场无一人离开。 一个小时后,教廷的人抵达。 一切都与查理曼说的一样,他们华丽的语言背后,是有关人口和土地,援助和武力的交易。 人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当对某样蒙着面纱的事物抱有敬畏时,会用敬畏的眼神看它,甚至不敢妄加猜测。但当面纱被摘掉,有了查理曼那番先入为主的话语,他们再听主教虚与委蛇的话语时,发觉每一句都是套了一层皮的交易,就和贩卖牲口的货商没什么两样。 他们这时候才明白,哦,这才是教廷真正想要的,教廷的人也一样是人,贪婪、虚伪的人类。 那些神殿骑士或许也并非他们所说的那样无敌,他们也要吃饭、喝水,因为寒冷而裹紧身上的衣服,来到森严的军队也会警惕,甚至个别年轻的新晋骑士还会畏惧,小腿打颤。 查理曼已经化解了一场可能到来的危机。 见状德列斯笑了笑,顿时对教廷的人失去了兴趣。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神秘的洛伊,以及那位穿得花里胡哨的兜帽法师梅林。 …… …… “梅林先生,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洛伊不解地问。 从进入地下城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被带到特殊阵营,而且引路人还是个充满古怪气息的家伙。 梅林,自称花之魔法师。 他身穿一袭白色长袍,银色的长发笼在兜帽里,却有不少从中溢了出来。他有一张宛如精灵般俊美的面庞,嘴角始终挂着轻佻的微笑,但耳朵却与常人无异。最奇怪的是对方的武器——那明明是一把老树枝做成的巨大法杖,旁边却配着一把剑。 或许在这个世界,法师佩剑是出现在战场时的合理装扮? 假如是这样洛伊倒也能理解,可实际上对方从未掏出法杖使用过,就连念咒语时都会咬到自己的舌头,真正的武器的确是那把剑。 他亲眼见过,对方拿着剑教导查理曼阁下剑术,后者在他面前就如一头莽撞的蠢牛般笨拙不堪。 “你是我的学徒,自然我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咯。”梅林微笑道。 洛伊不知该怎么回答,上前看了眼,恰好看到教廷的人。 两人正站在一个山头,对下面一览无余。 “那是教廷的人吗?” “是的。”梅林突然问他:“教廷的人说他们代表神明,你认为神明真的存在吗?” 洛伊很想第一时间回答存在,但又找不到证据。 对生活在有神世界的他而言,着实很难想象一个没有神的世界,更何况教廷的人自称神的代言人,这更增添了几分扑朔迷离的色彩。 “我拿不准,梅林先生。或许……存在吧。” 梅林笑笑,打了个响指,早晨查理曼说过的话在洛伊耳边响起。 “人们说教廷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 “人们说神明让教廷的人在人间拯救迷途之人…… “人们还说,神明能看到未来…… “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剑…… “我只相信身边的人…… “我不相信教廷会带来所谓胜利……” …… 洛伊沉默不语。 这时梅林开口道:“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存在与人类几乎一样拥有贪婪、愤怒、嫉妒等原罪,却又能像碾死一只蚂蚁般碾死人类的神,那他会是一种多么糟糕的物种? “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却将其他智慧生物视为自己的仆从,哈,这和我们多么相像? “我们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动物身上,以它们为食,奴役它们替人类劳作,不也因为我们自身的强大?” “但动物可不会像人类这样思考这些。”洛伊反驳道。 “你说的没错,人和动物区别就在于我们懂得思考,我们具备智慧,我们不被本能驱使,所以我们才凌驾于它们之上。但神明呢?假如他们像我们奴役动物一样试图奴役同样具备智慧、具备学习能力的人类,这是否说明,他们只是强大一些的人?甚至,他们甚至还不如人类懂得克制,懂得尊重,是比人类还要次一级的物种?” 洛伊被他这番话震惊了,假如梅林出现在法蓝城,光是这番话就足够他被高塔抓起来烧死一百次。 “那梅林先生认为什么是神?什么是更高级的存在?” “更高级的存在?” 梅林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扔出了一块石头。 当然,他没朝着山下扔,否则那玩意儿会砸破教廷人的脑袋。 石头飞出一段距离后毫无争议的落地。 “瞧,石头飞出去后会落地,正如我们人类无法飞翔。即使是鸟类也无法生来就在天空……万物都像被大地拖拽着,这是一种规律,万物向下的规律。 “秋去冬来,春走夏至,一年四季永无止境的轮回,昼夜更替,月盈月亏,随着日夜交替,我们周围的气候和环境也随之变化……这是一种规律,循环的规律。 “再小一些,我们使用魔法,我们操控空气中那些游离的元素,让它们相互作用,相互反应,产生光,产生热,从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这还是一种规律,变换的规律。 “我认为,构成这个世界的规律,即是神。” “TA无处不在,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一切,冷漠地注视着人类,从诞生到灭绝,从文明兴起到秩序覆灭,直到下一个纪元的到来,始终注视着,高于一切,高于万物,却绝不会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人类身上…… “这就是神,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物种,我们察觉不到TA的存在,却又离不开TA。我们敬畏TA,尊重TA,尝试利用TA,这才是神。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洛伊已然说不出话来,梅林的一字一句都在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恍惚间,他又有些明悟。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就始终在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自己能越过魔网直接操控元素? 为什么在这之前,所有的魔法科教材都明确写着,“与魔网沟通是使用法术的第一个环节”? 更有趣的是,为什么教廷声称“元素是女神的造物”,“虔诚可以换来更强大的法术”,可依旧有一群人在珈蓝学院教授着晦涩、深奥的规律,教他们如何在不是信徒的条件下掌握魔法,掌握规律…… 没有人能解答他的问题,在很久以前,在他还对这个问题好奇时,他试图找过答案,可终究一无所获。 在那时他感到迷茫,后来被推着往前走,以至于忘记了这个问题。 可现在,重新回想起,他感到的只有恐惧。 好像心里有一个答案,但那个答案越清晰,他就越恐惧。 所谓女神,也不过是强大一些的人类,她并非更高一级别的神。 她也是规则的遵守者,而非制定者…… 那么她究竟在做什么…… 洛伊感到无尽的惶恐,身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似乎察觉到年轻人在发抖,梅林拍拍他,安慰道:“我知道我是一个出色的演说家,可你这样也太捧场了,我会害羞的。” 洛伊干笑几声,终于脱离了恐惧。 “我有一个问题,梅林阁下。” “请讲。” “我认同您的观点,可是……假如,我是说假如教廷人口中的神明真的存在——那种糟糕的性情与人类无异,却又更加强大的神明,将人类视为自己仆从,对不从者视为异端……我们该怎么办?查理曼阁下是不是已经被盯上了?” 梅林微愣,脸上也没了轻佻的表情。 他望向远方,朝阳正在荒野的尽头升起。 他始终没有回答。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堪一击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法蓝城最近有两个大新闻。 严格意义上只能算一大一小,小的那个放在平时或许连八卦周边都算不上……然而与大新闻结合起来,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大新闻来自凯恩之角。这家如日中天的商会终于对《魔法日报》宣战了——这一法蓝城内他们唯一没有染指的行业,此刻终于迎来了凯恩之角的觊觎和窥探。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声称凯恩之角打算在近期创办一份报纸,名字就叫《斯矛纽斯》。 光听这个名字,法蓝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其与珈蓝学院的《比格纽斯》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 再然后是小新闻。 有许多二道贩子发现,不少在《魔法日报》活跃、代表这家古老报社走街串巷的熟面孔,已经悄然换了雇主,跟在了凯恩之角的罗伯特先生屁股后面…… 而后者,听说正是“斯矛纽斯项目”的负责人。 两者一结合,事情顿时让人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哦~原来如此……”。 法蓝城要变天了。 凯恩之角这不仅仅是对魔法日报社宣战,竟然还将手伸到了对手口袋里,掏出一大堆东西来……这可是真要命的行径。 在报刊领域,凯恩之角无疑是个初学者的,需要摸着石头过河。可这方面《魔法日报》的人却是相当熟稔,但这种熟悉却是可以被掠夺的。 魔法日报社常年处在毫无竞争的环境里,管理层始终没有忧患意识。而年纪普遍超过50岁的管理层又是一群擅长玩弄心机、手段,介于政客与商人之间的老古董,自然不会将精力放在产品、技术的革新上,他们将魔法日报的绝大多数工作压力都落在年轻人身上,尽可能压榨他们的潜力,使之压根没工夫胡思乱想。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除了魔法日报社以外,这群年轻人没有第二个去处。正是这种肆无忌惮让他们有更多精力、更多资金来打点关系,将还在萌芽阶段的竞争对手提前掐死,形成一个在他们看来无懈可击的领域。 就连凯恩之角当年试图染指这一领域时也遭到了强烈的反抗,在考量得失后他们选择果断放弃。 没人愿意从疯狗嘴里抢食物,尤其是自己并非饥不择食,只是想找点零嘴的情况下。 但这次,挑战者出现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报社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一大批有生力量,几乎陷入瘫痪状态。 这种情况说一句“突然死亡,当场去世”都不为过。 不少人已经顺着《斯矛纽斯》这个名字展开猜想,这一切或许和塞拉芙有关,也唯有如此,才会给凯恩之角以底气与魔法日报这种业内巨鳄展开竞争。 《比格纽斯》上最吸引人的有两项内容,其一是在法蓝城家喻户晓的《霜与火之歌》,其二就是塞拉芙的排行榜。 前者不必多说,尽管《霜与火之歌》只刊登在校内的报纸上,可通过各种渠道流传到城里的远超3000份。据铜火巷负责印刷的“墨水头”唐尼统计,光过去的几个月里他每三天都要盗印几万份同样的内容,这个故事有多少潜在读者可想而知。 既然现在凯恩之角出手了,不用他们挨个通知,铜火巷的盗印者们一个个争相卷铺盖开溜,稍几个求生欲强烈的还把这些天赚到的钱亲自送到了罗伯特家里。 他们都知道灰街背后的真正掌控者是谁,也明白自己的那些伎俩瞒不过对方。 可以说如今的法蓝城,谁如果不是《霜与火之歌》的读者,又或者不知道维斯特洛大陆上发生的大事,那可真是比尼素尔的山民还要无知,毕竟连劳伦斯二世都是它的忠实粉丝。 至于排行榜,其影响力远不止谈资这么简单,它更深入,影响也更深远。 起初只有阴影脚步和佣兵协会的人盯上了这份榜单,但凡在上面露过面,有过不俗表现的学员都会得到他们的邀请和考核。事实证明,这部分年轻人的确远比同龄人更优秀,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拥有成熟的气质——那种见过世面的成熟,作为战士,不会因为血而颤抖,作为斥候,不会因为身边爬过一条恶心的虫子就跳起来。 他们见过太多被打上“天才”标签的菜鸟,与之相比,这些人简直称得上精锐。 真正引爆舆论的,是路西安那次。 如果说法蓝城十年来的年轻一代中有谁能拥有如今沐言这样的声望,那就只有几年前的路西安了。 他是天才,独一无二的天才,克拉克家族未来的继承人,牧马平原最杰出、最优秀的年轻人,连续四次被评为法蓝城适龄女性最想与之结婚的男人,更不要说路西安本人就是位寡言酷哥。 就是这种看起来对任何娱乐都提不起兴趣的禁欲系冷酷男子,在听说塞拉芙后,竟专程返校将竞技场榜单刷到了第一!之后还嫌不过瘾,又试图挑战巨龙。 据知情人士透露,当天路西安离开塞拉芙时失魂落魄,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撼,显然,塞拉芙的模拟巨龙得到了他的认可。 这可真是举着莹火石都难找的绝佳宣传!毕竟据说这位天才法师见过真正的巨龙,这样一来,塞拉芙的权威地位立刻上升了一个档次。 从那以后,人们讨论“哪家孩子”更优秀时都会以塞拉芙的榜单为标准,久而久之,就连珈蓝军方都关注到了这一点。 然后,事情的性质又变了。 除去暗地里花钱对男爵宣誓效忠以外,加入军队才是获得“骑士身份”最正规的渠道,更别提之后积累了军功还能争取到更高的贵族身份,从这个谣言流出开始,塞拉芙一下子从娱乐设施升级成了足以改变命运的龙门! 比起正儿八经的事实,人们更喜欢夸张的谣言。于是漫天飞舞的小道消息传着传着就成了事实,甚至连谁家孩子因为登上了塞拉芙的榜单而被军方招揽从此平步青云都传得有鼻子有眼,仿佛登上榜单也从单纯的荣耀变成了一条捷径…… 有这样夸张的影响力,没有人会忽视《斯矛纽斯》,可以说这份报纸还没出炉就已经把魔法日报社这样不思进取的前辈摁在地上摩擦了。 各路谣言横飞中,不为人知的变革悄然进行着,就在9月20日这天,第一份《斯矛纽斯》以周刊的形式从凯恩之角遍布法蓝城的药剂店、服装店、卷轴店、炼金工坊等地开始了售卖,一时间几乎整个法蓝城的人人手一份。 报纸和《魔法日报》风格相似,毕竟制造它的是同一批年轻人。虽然没有《比格纽斯》那种独特的质感,只有右下角的幽月徽记能看出它和塞拉芙的联系,但价格却比《比格纽斯》降了一半。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内容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你想去维斯特洛看看吗?」 「你想体验古典的克拉曼式贵族生活吗?」 「你还记得《蔷薇探戈》、《染血的婚戒》《王子复仇记》里唯美的剧情,渴望成为其中的主角吗?」 「加入迦勒底吧,成为我们的会员,你的梦想将在塞拉芙得到实现。」 报纸上如是写道,几乎每个看到它的贵族都陷入了长达数秒的眩晕,幸福的眩晕。 他们脸上的震惊无法用语言形容。 …… 发售首日,《斯矛纽斯》售出4.7万份,已经超越了《魔法日报》过去七百余年里的最好成绩。罗伯特开玩笑说,如果这不是月刊,光这份报纸就能成为凯恩之角的第二座金矿。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批访客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9月24日,是沐言和佣兵协会、法师协会,以及来自迦勒底俱乐部的会员交接的日子。 即塞拉芙即将迎来第一批校外游客。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在学院入口处设立了身份检查站,明面上委托了几位安保处的领域级剑士导师坐镇,实则让瑞奇都待在了那儿,为了缓解人手压力,同时桃矢小姐也正在从晨星赶来。 苏利亚已经稳住了晨星的局面,不用她多说,信仰之力日渐增长的嘉顿就已经让信徒们将晨星守得严严实实,就算伊苏和拉尔两个人前去攻打也不一定能讨好。 如沐言说的那样,一旦被这位灰烬公爵视为“自己人”,就表现得比谁都上心。 同样,珈蓝学院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不允许出现任何问题,身份检查站的安保强度甚至比塞拉芙还要高,为此沐言和两位老师又没日没夜加班了小半个月。 检查站与塞拉芙之间有一扇双向传送门,游客进入塞拉芙后会直接进入专门独立出来的游客区,不会与学生接触。他戏称这段传送为灵子转移,能让每位游客体验穿梭时空的感觉。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 埃利尔带着一队佣兵来到裂蹄独角犀的洞窟门口,停下脚步,开始为他们讲解这头魔兽的习性和对战要点。 这群人里既有刚加入协会的菜鸟好奇宝宝,也有对塞拉芙怀着质疑前来挑刺的老油条,甚至还藏了一个佣兵团长。 摩戈佣兵团是珈蓝四大佣兵团之一,其团长独眼龙雷米虽然实力不强,但却是当年卡德拉高原上爆发兽潮时少有的坚持了七天七夜,最终活下来的人。同时,他之所以能率领团队跻身四大佣兵团,靠得就是一身过硬的生存本领,这也是他对塞拉芙最嗤之以鼻的原因。 就以他的经历来说,他完全有资格如此表现,可自打进入这片戈壁滩,他就始终一言不发。 他完全挑不出任何刺。 无论是地上生命力顽强的戈德隆草,还是空气中荒凉与狂野交织的气味,都和他记忆中那片卡德拉高原一模一样。 众人靠近洞穴时,他几乎本能反应般握紧了武器。 隔着老远,他就嗅到了一股臭味,这是发情期的裂蹄犀独有的骚味,换做别人或许会以为来自风干的粪便,但他却不会上当。 周围的温度、风力、戈德隆草抽出第七排叶子……这一切都完美温和裂蹄犀发情的时节。 雷米不禁开始迟疑了。 难道这什么鸟塞拉芙是来真的?把自己一行人传送到了卡德拉高原? 见鬼,他可不相信什么模拟能这样真实…… 迟疑间,一声久违的吼叫传来,他浑身一激灵,仿佛回到了那段紧绷着神经,打起十二万分小心才能活下去的日子。 “菜鸟们!卧倒!把陆行鸟的尿倒在自己身上!这畜生最讨厌它!” 雷米高高声骂道,众多新人忙不迭的照做。 顿时,一股宛如将熟鸡蛋与粪便混在一起煮熟的气味弥漫开来,从洞窟里冲出来的裂蹄犀狂叫着绕过众人,慌不择路地奔向远方。 期间除了一名倒霉蛋儿被踩碎了大腿之外,众人无一人伤亡。 埃利尔这才爬起来,似笑非笑地望着雷米团长。 而后者,假装没看到。 “菜鸟们,你们要躺在这里过夜吗?还不给老子爬起来!听着,下面老子教你们如何追踪裂蹄犀……” …… 薇薇安又回到了魔力灌输区。 少女摘下巨大的法师帽,用魔杖轻轻一点,帽子就自己折叠了起来,缩回她的口袋里。 接着,她注视着面前光滑如玉的小球。 少女清楚,只要将手放上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元素汇聚过来,经过自己的身体被汇聚成温和的魔力,接着再输出去。 这个过程虽然枯燥,但对她而言,早已将漫长的冥想过程融入了生活,因此并不觉得难熬,相反,塞拉芙特有的宁静和氛围还会让她觉得舒适。 她突然想起那天老师法卡斯让她来学院之前说过的话。 “我们长久以来的迷惑就要被解开……但这不会是一个美好的过程。我希望你能今早强大起来,即使没有了老师也能保护好自己。” 少女闭上眼,心中一片宁静。 …… 一家高档餐厅里,一位女士轻扶额头,略显忧郁地坐在双人桌边。 这时一名身着黑色礼服的男子靠了过来。 “美丽的女士,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女人似乎有些警惕,略微不安道:“抱歉,我约了别人。” “嗯……他马上就来吗?” “不,但随时会到。”女人答道。 “随时会到?”男人笑笑:“您知道吗,男女约会时,往往只有女士拥有迟到的权力,更何况是您这样优雅、高贵的女士。冒昧的问一句,那个男人迟到了多久?” 女人略微放松了警惕,莞尔笑道:“大概五分钟左右吧。” “哦,天呐,人生也不过须臾,他竟然浪费了您宝贵的五分钟,这简直不可饶恕。”男人故作夸张道,逗得女人展露笑颜。 “瞧,您笑起来更好看了,那是个多么幸运却不知道珍惜的家伙。您介意我坐在这里,替您排解这段寂寞的时光,顺便驱赶一些烦人的纨固吗?” 女人无奈地笑笑:“不,我不介意、” “戈提克。”男人伸出手。 “唐娜。” 戈提克坐下,和女人款款而谈,从女人脸上不断涌起的笑容来看,这是位风趣幽默,而且很会聊天的绅士。 半个小时后,在戈提克的提议下,两人离开了餐厅,来到晚风习习的湖边,在双月高悬时才各自分别。 “你挽救了我的第一次约会,戈提克先生。”女人笑着递给他一枚手帕。“我本以为它会很糟糕。” “再荣幸不过了,女士。” 戈提克微微欠身,顺势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唐娜没有拒绝,而是微笑着离开。后者知道,他拥有了约她出来的权力。 目送唐娜离开,戈提克才由衷地舒了口气。 这一幕原本只在歌剧院中上演,唐娜小姐也是《蔷薇探戈》中的女主角,一位美丽动人的伯爵千金,而他上前搭讪时使用的台词也是男主角查理——一个在高档餐厅做侍者的小混混用以泡妞的经典语录。 作为一个怀揣着贵族梦来到法蓝城的材料贩子,戈提克原以为这辈子都没可能实现梦想了,没想到竟在今晚如愿得偿。 而且,他对克拉曼式的贵族风情本不抱任何奢望,毕竟那是过时的东西,即便如今的法蓝贵族也不在乎约会前是否用浸泡萝蓓花的水沐浴过。 但就在刚才,他明显嗅到了一股萝蓓花的清香。 “塞拉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他感叹道。 …… 同样的戏码在不同的场景中同步上演,塞拉芙的完美体验颠覆了不少人的认知,几乎每一个体验者都对它赞不绝口。 直到双月升高至半空,第一批访客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五十一章 转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黄昏酒馆,沐言和埃里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乌诺,上两份变态辣的全家桶。”他招呼道。 “你想好明天怎么上厕所了吗?” “喂,我可是法师唉。” “法师也要上厕所的啊……啊我明白了,难不成你可以把那玩意儿凭空转移出来?巫师这么神奇的吗?” “我说你们两个——” 埃里克终于忍不住叫停了两人的变态对话。 “这儿还有正常人在吃饭,拜托注意点。” 沐言笑笑:“是,听作家先生的,来来来,您辛苦了,这一杯致埃里克,愿他身体健康,文思如尿崩。” 他后半句故意扯着嗓子喊道。 “为了埃里克!” “这一杯敬健康!” “祝他尿得顺畅!” 酒馆里醉醺醺的酒鬼也在乱七八糟的响应。 他们并不在意眼前的埃里克和写故事的埃里克有没有关系,他们只知道吟游诗人埃里克的故事不比那什么《霜与火之歌》差就是了。 放下酒杯,埃里克感慨道:“没想到我的梦想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你是说写一本好书的梦想?”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呢?让所有人都在聆听我的故事,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那还不够,作家先生。”沐言笑笑:“你也看到了,凯恩之角为了《斯矛纽斯》运作了一家三十多人的报社,那可是大手笔,你觉得这仅是为了运营一份周刊吗?” 埃里克突然愣住,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还能有什么?” “没错,伙计,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沐言突然站起身:“各位,我向各位隆重宣布,《霜与火之歌》第一卷,整合了《比格纽斯》第6期到62期以来所有连载内容的单行本,将在下个月与各位见面。赞美埃里克吧,赞美他将这么美好的故事带给珈蓝人!” 一瞬的安静后,不明所以的酒鬼们还是爆发出了欢呼声。 “赞美埃里克!” “埃里克好样的!” “管它什么原因,埃里克万岁!” …… “看到了吗,埃里克。”沐言对这位友人微笑道:“我可是个贪心的人,仅仅让你的名字被珈蓝人熟知可不够,我希望你的名字能传遍整个牧马平原。” 作家先生微张着嘴,半晌都没说一句话,良久才深吸一口气。 “见鬼,乌诺的变态辣真是名不虚传,还没吃我就快要被辣哭了。”他用力眨眨眼。 “这对乌诺而言可是赞誉……” …… ……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这也是沐言最近以来久违的放松。 期间瑞奇从学院的检查点发来讯息,让沐言赶去接他的班,他要去准备几身衣服。 沐言瞬间会意,自然满口答应。 桃矢小姐在未来几天即将抵达法蓝城,难怪塔林人如此紧张。 就在他即将离开时,埃里克递给他一本手稿。 “这什么?” “看看呗。一个很有天赋的少女,我甚至觉得,她的故事可以接替我在《比格纽斯》上连载。” “到底哪儿冒出来的天才,竟能让我们的作家先生如此盛赞……” 纸是恩比斯产的高档书写用纸,继承了恩比斯纸一贯的坚韧特性,不易撕烂,但也一改臃肿的体型,变得薄如蝉翼,很适合女性使用,但也因此非常昂贵。即使在贵族里它也时常被当做正式的书面用纸,而非眼下的稿纸…… 看起来这是个来头不小的人。 “安可之歌?”沐言默念道。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而且署名也叫安可。 等等,安可之刃不是来自于七海那个故事么,而且它还和斯拉克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沐言连忙往下翻。 然而刚打开第一页,他就陷入了呆滞。 “怎么样,我说过很不错吧,要不要考虑让她接替我?” “不可能。”沐言机械地转过头,“这绝对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我是指这个名字……” 第一行赫然写着主角的名字。 斯拉克。 ---------------------- “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人类世界的著名杀手组织‘兄弟会’首领戴斯蒙手里,之后便不知所踪。据说他们让斯拉克去摩根海域执行任务也和纯白之球有关。” 沐言当初接到任务时,系统就这么提示过。后来他和扎老师讨论有关纯白之球的线索,顺畅的思路也被卡死在斯拉克这个名字上。 故事虽然渐渐明朗,可也仅限于背景。这个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甚至有可能偷走了纯白之球并潜入七海的人类究竟是谁始终一无所获,沐言不惜查遍各种典籍,也没找到有关这个名字的丝毫线索,就连变音、谐音有关的传说故事他都没有放过。 可谁能想到,它就突然出现了…… 这么突兀,这么自然,这么水到渠成,出现在一个公爵之女写的同人故事里? 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安可是希琳·卡特的笔名,此时她就住在珈蓝城外的月溪庄园里。 沐言对这个npc略有耳闻,因为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任务——这还是他的某个刺客朋友告诉他的。 希琳是个资深宅女,宅到令人发指的那种。据说即使在珈蓝最热的七八月份,她出门时都也要穿戴斗篷,生怕感染了风寒,至于冬天,就更看不到出来活动的迹象,平时宅在家最爱干的事即看看书写写东西,阅读量堪比银烛会的资深学者。 那个任务也非常有趣,某日,希琳将画架在露台晾干,此时一阵大风吹过,画被卷入郊外的树林里,恰好落在一棵树上——这即是任务的开端,玩家需要赶在月溪庄园的仆人之前找到这棵树,并将画完好无损地取下来,交还给他们。 之后会发生什么,那位朋友没有讲,沐言也不知道,只是他由此联想到了什么。 那位朋友后来被一条史诗级任务线指引去了七海,赶在海女巫希拉柯丝毁灭五大海域前完成任务,获得了斯拉克的匕首「寂静开膛手」,想必也和这个任务线有关吧。 有关斯拉克的唯一情报里表明他和兄弟会有关,而兄弟会正是希琳的哥哥,三皇子费洛殿下一手创办的,再加上后来兄弟会首领是戴斯蒙而非费洛,沐言有理由相信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不是三皇子遭人背叛,被放逐到七海,就是他背负着某种使命,隐藏于地下,孤身前往七海完成任务…… 无论哪种,他都是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而且他也极有可能是斯拉克本人。 毕竟,这故事讲述了一个孤僻的小男孩斯拉克遇上了名为安可的公主,由此冰冷孤寂的心被渐渐暖化,解冻,两人逐渐坠入爱河的故事……结合埃里克对希琳过往的猜测以及她的经历,沐言自然明白这是一个兄控宅女写的性转文,自幼饱受欺凌的斯拉克就是她本人的写照,而后来关怀、温暖他的宛如天使般的三公主安可无疑就是三皇子殿下本人了。 可然后呢?接下来的线索会因为他的到来而中断,还是在历史惯性作用下继续向前? 他不知道。 沐言整理好手头的资料,他决定亲自拜访这位希琳小姐。 嗯……以正常人的身份,不必再装神弄鬼。 说起来最近都没关心关心自己调教的那位小法师洛伊了,也不知他被副本里梅林调教成什么样子…… 这种养成游戏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 …… 回到副本里。 一旦进入战事,副本的时间就会加速流逝,几天过去,欧罗巴大陆上的战争已然持续了大半年,费洛虽然并非每一场都亲身经历,可他和塞缪尔在积累战功方面却是你追我赶,毫不退让。 查理曼阁下的卡洛林王国自从与教廷的人谈判后,利用后者的名头和声望为王国带来了大量高质量移民。这些移民被妥善安置在卡洛林境内,其中有学者、工匠、医生等等王国建设之初不可或缺的人才,整个王国各处也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气息。 作为回报,查理曼以新教的名义发动战争,覆灭了王国以北的诸多公国,逐渐蚕食着罗马教会庇佑下三个国家的领土。 原本的卡洛林王国在其他三大王国面前就像幼猫之于雄狮,可现在幼猫逐渐长大,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爪子和牙齿。而另外三头狮子却垂垂老矣,不复当年那般勇猛。 虽然捷报频频,虽然一切都在朝着良好的趋势发展……可费洛总觉得哪里很古怪。 仿佛……教廷的人安静过头了? 而且事情似乎在渐渐超出查理曼的控制范围。 比如说最近王国内,民众申请建立修道院的文书越来越多……新招募来的士兵里新教的信徒也越来越多…… 这一切都和查理曼陛下当初说好的不太一样…… 为此他找到了罗兰骑士,希望他能提醒查理曼陛下。 “王国扩张的步伐暂时无法停止,这时停止脚步就意味着自取灭亡。”罗兰听闻后解释道:“我们还不够强大,不趁着乌鲁克、庞贝和加洛斯尚未稳住阵脚前多争抢土地和人口,等他们腾出手对付我们就糟糕了。” “可民众的信仰……” “那是他们的自由。”罗兰无奈道:“王是一位明君,他不是暴君,他说我们无权干涉民众的自由意志。事实上陛下也在头疼这些事,但他无暇顾及它们,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此时不能分心,唯有尽快获得胜利才是为王分忧的最好方法。” 见费洛还有些担忧,罗兰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会让人盯着教廷,圣骑士团永远是卡洛林人最锋利的剑,这一点即使民众们信仰了宗教也不会改变,他们知道是谁在为国家抛洒鲜血,无论是此时还是若干年后,历史总不会改变。” 费洛点点头。 但愿如此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家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25日,暮色时分,月溪庄园的大门被敲开。 沐言递上自己的铭牌。 在身材魁梧的男仆长审视他的铭牌时,他也在打量对方。 眼前的男人有一头褐色卷发,紧贴在头皮上。他肤色偏白,甚至有些发灰,鼻子很塌,五官谈不上什么美感,但给人以宽厚、温和的感觉。 对方很高,甚至比乌诺还高一个头,在篾潮人里也算得上翘楚。如果匆忙瞥一眼,也给人以虎背熊腰的错觉…… 之所以说错觉,就是因为他没有胡子。 不是修剪得很干净,而是压根没有,胡须从毛囊就脱落了。 “卡尔坦人会圈养褐奴,他们挑选身体强壮、无疾病的成年男子作为种子,在他们产下健康的后代之后再摘除**,培养成合格的奴隶。因为培养发生在阉割之前,所以奴仆的身体素质没有丝毫影响。最关键的是,褐奴多是近亲交配的产物,世世代代传承下来,整个族群的智力都低得可怕,仅限于听懂中等复杂度的指令。 “不过作为奴隶,这足以称得上优点。” 这段话来自道恩教授的《城邦时代民俗陋习》,沐言前段时间替他整理讲义时才接触过。 “Aka-li-hedon?”他试着说了句东克拉贡语,假如真是卡尔坦人培养的褐奴,应该听得懂这句话,这意味着“忠诚与服从”,是每个奴隶都要接受的教育。 “阿肯不懂你在说什么。”对方答道,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依旧很和善。 他把铭牌还给沐言。 “阿姆也看不懂这个,要让薇拉小姐来看。”然后转身扯着嗓子,“薇拉大姐!有个叫沐言的家伙来拜访!” 他口中的薇拉还未现身,希琳就突然从二楼的窗户探出脑袋。 “沐、沐言先生?是您?” “没错,是我。” 沐言摘下帽子,遥遥致意。 “来自幽月工坊的沐言,请原谅我如此唐突到访,‘安可’小姐。” “不,这是我的荣幸。让他进来吧,阿肯。”希琳道。 …… 当沐言感受到屋子里的暖意时,不禁对这位宅女的名头多了几分理解。 因为这也太舒服了……换成他也想宅在里面一辈子都不出去。 这简直就是阿宅的终极梦想:大房子,无限供暖供电,无处不在又不至于碍手碍脚的仆人,毛茸茸可以赤脚奔跑的柔软地毯,熊熊燃烧的无异味壁炉,看完后随意扔在地上就有人收拾的书籍、画册,以及厨房里永远飘出肉香和菜香…… 这简直就是天堂! 而这位宅女本人更是仿佛活在二次元的人物。 瘦弱单不贫弱的身躯,如瀑的黑色长发几乎垂到地面,因为衣物的缘故,看不到锁骨和更深入的地方,没有杀必死福利,但光是这柔弱动人的长相就足以让每个男人生起保护和占有欲…… 尤其是她面对沐言时,怀里还抱着等人高的毛绒玩具,目光躲在玩具之后,怯生生中带着新奇…… 这一刻,仿佛打破了次元壁。 “沐言先生,请坐。” 希琳扒开乱糟糟的书籍,在软绵绵的沙发上腾出一块空地,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沐言三米外的正对面。 她就像只怕生的小老鼠。 但看得出,她很激动,以至于忘了融入骨子里的礼节。 沐言也不推辞,干脆和她一样席地而坐。 他拿出来自埃里克的那份手稿,纸张边角略有磨损,代表它的确被人翻过很多遍。 “这个故事我读了很多遍,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下文,干脆就找上门来了。”沐言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话一出,希琳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她本就是不擅长隐藏心事,干脆把整张脸都埋在了毛绒玩具里,以免自己失态。 “但是……”沐言顿了顿,“但是它不适合连载。它适合以单行本的形式成卷发售,正好埃里克的《霜与火之歌》第一卷也在刊印,如果你能让我看到后续,让我确认这是一个有规划、有大纲的故事,或许可以想办法让它与《霜》的第一卷捆绑发售。” 虽然听到了新名词,可希琳很快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她不解道:“为什么不适合像埃里克先生那样连载?” “埃里克的故事是以人的视角来推动故事,重在塑造人,而非故事本身。你却是用故事来推动人。他的每个故事都是一颗珠子,每三天,都会有一颗珠子与上一颗串联起来,读者们习惯、并享受这种将珠子串起来的过程……而你的故事不一样,它需要上下文结合,甚至某些反转和情节伏笔埋得很深,如果不是一口气读完,缺失的记忆无从弥补,达不到该有的效果。一个精彩的、悬念丛生的故事却因为表现方式而达不到该有的效果,这很可惜不是么?” 希琳似懂非懂,她在地上翻找一阵,交给沐言一本厚厚的笔记。 “很抱歉,沐言先生,那个故事是我新写的,不过请您放心,它来自于这些碎片故事的修改,您可以在这上面看到它的影子。” 沐言打开那本笔记,认真地翻阅了一会儿。 上面的确如她所言,写着各式各样的“短篇故事”。 长篇故事是若干条主线和无数支线构成,主线大都藏在作者心里,支线可以按要求随时添加,在这一点上沐言倒是很清楚。 但他此行来的目的可不仅仅是追着作者找剧透那么简单,他把一本厚厚的笔记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字里行间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 毕竟,有关影响历史进程的大事就有可能隐藏在这些杂乱的少女心事中。 他认真地翻阅了一个小时,希琳起初有些紧张不安,但渐渐她发现沐言实在认真地读自己的故事,便也放松了警惕。 “啪” 沐言轻轻合上笔记。 “很棒的故事。”他由衷地赞美道:“现在只剩一个问题,埃里克目前的连载量足够连续出两本单行本,如果你可以追上他的速度……” “没问题!”希琳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又红着脸坐了回去。 “我,我是说……我有很大把握!” “那就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沐言微笑着将笔记放到一边,“那么……我们还能谈些别的吗?就以读者和作者的关系,毕竟我也是希琳小姐的忠实读者之一……” “可,可以!当然可以!” 希琳心里已经乐得冒泡了。 沐言暗道这种毫无心机的姑娘还真是好骗,一旦放松警惕,就基本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什么心怀叵测之徒,只是想了解一下对方的过去,以及有可能被窥探的未来。 “那么,有一些私人的问题……” …… 两人一直谈到晚上,在沐言有意无意的试探下,希琳几乎无所不言。 沐言偶尔提及她那段黑暗的童年时光,可一旦对方表露出为难或犹豫的神色,他就会很体贴地绕过并随口谈一些对方乐于见到的问题,于是气氛一直维持得相当友好。 仆人们也很少见自家小姐与费洛殿下以外的人相谈甚欢,于是也没有催促,甚至连晚饭时间都往后推了推。 到了晚餐时间,沐言拒绝了挽留,道谢后离开,只是他刚来到门口,就看见三皇子的马车刚刚停靠。 “算算时间,也到了冲突爆发的时候……” 沐言自言自语道。 果然,费洛失魂落魄地走下马车,然而当他看清面前站着的是沐言后,先是愣了一秒,接着怒不可遏地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 “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窃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费洛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沐言也任由他抓着自己的领口。 “为什么会设计这样的剧情!为什么不让我拯救他们!为什么!?” 费洛一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情绪濒临崩溃,变得语无伦次。 “我没有限制你,殿下,我没有限制你们任何人。”沐言轻轻拨开他的手,三皇子的肉体已然疲惫到了极点,做到这一点对他而言毫不费力。 “就如我所言,试图以个人对抗时代,要么成功,要么被碾碎。那种无力感,想必你现在深有体会吧?” “我……” 费洛怔怔望着他,另一只手也不禁慢慢松开。 这时马车周围的护卫和他身后的褐奴都冲了上来,沐言显然被当成了歹人。 “我想我该走了,不然会引起误会。”他拍拍费洛的肩膀,在他耳边温声道:“好好休息吧,睡一觉,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的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费洛久绷的神经终于松弛,闭上眼睛,整个人瘫倒在沐言身上。 把费洛交给身后的仆人,沐言微微躬身致歉,就此离开。 …… 费洛昏迷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从夜晚到清晨,滴水未进。 这个期间希琳就趴在他的床边守候着,一刻也不曾离开。 以少女这样柔弱的身体,坚持一夜未睡已经几乎是极限了,所以等费洛醒来后,她精神一松懈,同样栽倒在费洛身上,晕了过去。 这兄妹俩还真是…… 等到希琳悠悠转转醒来,面前自然浮现费洛的脸。 虽然目光露出关切之色,但费洛看起来还是很憔悴。 “哥哥……” “我在。”费洛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用胡茬轻轻磨蹭着少女的柔荑,逗得她咯咯笑了起来。 “很抱歉让你为我担心。” 希琳突然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抱住了费洛。 费洛懵了一瞬,但紧接着心里涌起无限感动,同样紧紧抱住她。 他能感受到,表妹瘦弱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少女心里的恐惧一直在积蓄,现在才一并释放了出来。 “我在,我在……”他轻轻拍着希琳,“我没事,只是在塞拉芙消耗了太多精力,再加上……”他顿了顿,叹道:“算了,不提那些狗屎……” “塞拉芙怎么了?”费洛松开手,认真地问:“你前两天还在告诉我,你在里面为一位真正的帝王征战,他一定会成一位千古明君,你期待在未来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费洛沉默了,他低下头,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握紧。 半晌,才舒了口气,仿佛从那种情绪中脱离。 “他死了,没来得及看到卡洛林帝国的建立。陪他征战的十二位骑士也战死在最后一场战役……死在自己人手里。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尽管我带着所有人冲了上去……” 在无尽的落寞中,费洛诉说起这段经历…… 原来这段时间,他们陪查理曼一起蚕食了庞贝、乌鲁克王国周边的大量土地,塞缪尔所在法师部队也从两条交叉而过的河流主干道里汲取水元素,配合漫漫黄沙筑起高耸的城墙,以河为界,几乎为卡洛林划定了崭新的边界线,命名为叹息之墙,寓意敌人看到这面高墙后会绝望的叹息。 这也就意味着,查理曼就此停止了扩张的步伐,他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整理教廷在王国腹地造成的宗教泛滥问题了。 然而还没等他回到王都,边境就传来消息,三大王国在罗马教廷的号召下联起手来对付他,现在已然兵临城下。 事实上查理曼之前并非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为此他在征战过程中刻意交好离自己最为遥远的加洛斯王国,赠送他们大批武器和辎重,让加洛斯在邻国乌鲁克与庞贝的边境线上制造争端,让两国无暇顾及他这只幼狮,而且乌鲁克与庞贝虽然同为罗马教廷管理下的国家,彼此之间也有世仇,根本不存在调和的可能性。即使最坏情况下,两国联手出兵,当他们看到这座一个月内建立起的奇迹雄关时就会望而却步。 出于这些考虑,他才会做出决断。 接到斥候的来信,查理曼正准备亲自率兵赶回边境,十二骑士之一的罗兰劝道,这个时候身为国王的他应该待在都城卡洛林,即使边境告急,也不应该亲征。 三大王国现在的目的与他们当初无二,都是为了人口和土地,现在有叹息之墙作为边境线,他们想要攻进来势必付出巨大代价,因此只要用金币就足以化解干戈。 可如果查理曼真的出现在前线,并遭遇什么不测,整个国家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更不要说还有新教这样的存在。假如国家被新教把持,他们与罗马教廷的战争就是不死不灭的局面,到时候整片大陆又化为血海,这违背了他们的初衷。 无奈,查理曼只能采纳罗兰的建议,任由他们十二骑带着兵马去往边境,自己则与法师梅林一起回到王都。 “然后呢?那十二位骑士大人在前线都……战死了吗?”希琳问。 费洛摇摇头,目露悲色:“事情和罗兰阁下想的一样,三大王国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之所以联合出兵也不过是罗马教廷一再要求。大陆上战事逐渐消弭,士兵们也不堪重负,没有人愿意再打仗,罗兰阁下甚至打算邀请他们联手对抗罗马教廷与新教,让这群人狗咬狗,将民众从中解救出来…… “那为什么……” “就是因为那该死的新教!”费洛咬牙切齿道:“罗兰阁下与另外三位将领在城墙下和谈,气氛虽然谈不上温和,但也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可就在商谈进行到关键时候,新教的神殿骑士团突然出现在联合军后方,并打出了前后夹击的旗语!联合军以为这是卡洛林与新教的阴谋,顿时掀翻桌子,向毫无战意的罗兰大人举起长剑! “为了表示诚意,罗兰大人在和谈时就已经撤去了大批人马,此时城下只有他们六骑和一些亲卫,为了安全考虑,我们和其他六位大人也被留在城内。所以那根本不是战争,而是一面倒的屠杀!六位骑士大人就算各个万人敌也不是千军万马的对手! “我们拼了命的想要打开城门出去营救,可那些信教的士兵不知道吃了什么药,竟然将矛头对准了我们!他们说此时打开城门罪同叛国!!个人安危不该凌驾于一城安危之上。但那个时候没有人记得法令和纪律,我们在六位骑士大人的率领下发起冲击,试图夺回城门的控制权,然而,然而……” 费洛紧紧握着被子,额头上青筋暴起。 “然而我们失败了,我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守城的士兵里几乎有一大半是教廷的信徒,他们高声颂念圣歌,身上冒出火焰一样的白色光芒,一个个悍不畏死,组成一道血肉城墙,拼了命的阻拦我们,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里,而他们却源源不断地汇聚过来,以“净化”的名义对那些投降的人举起屠刀……直到我们被传送出了地下城。” 费洛自嘲地笑笑,“我跟着罗兰阁下征战那么久,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死在自己人手里……就连塞缪尔那个没种的家伙都用法杖抡倒一个士兵,救了雷诺大人一命,而我却只能看着罗兰阁下在城外被敌人分尸……我,我……” 费洛张着嘴巴,眼泪不可抑制地滑落,他一度失语。 希琳上前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温言安慰着,良久,才让费洛的情绪缓和下来。 “那查理曼陛下呢?”她问。 “洛伊法师一直跟在梅林阁下身边,我们出副本不久后他也被送了出来。他说查理曼陛下在回到王都的路上遭到刺杀,中毒后不治身亡……而他,作为来历不明的法师被和梅林被一起当成了凶手,梅林法师用幻术挡下敌人,将他强行送走……” “那……你们还会回去吗?” “回去?去哪儿?”费洛苦笑着摇头,“地下城已经关闭了……内测结束了,这就是全部,这就是终幕。去他妈的狗屎结局,我昨天真应该揍烂他那张该死的脸!” “哥哥……”希琳埋怨似的拉了拉他的衣服,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对它的创作者产生这样的想法,就像那天不该在看到斯托克一家死在血色婚礼时咒骂埃里克先生一样……抱歉,我只是,只是太投入了……我没想到对这段经历的代入感会那么强……”他自嘲地笑笑:“戴斯蒙说我昨天午饭时竟然对别人的问候还以卡洛林的军礼,搞得人家莫名其妙,这真是太滑稽了……” “这就是一个美好故事的意义了,它来自我们的生活,但又与生活不一样,最终拓宽了我们生命的广度。”希琳微笑道,摩挲着他的脸颊。“所以该去吃饭了,哥哥,那段生活结束了,这段生活也要开始。” “嗯。” 费洛在妹妹额头轻轻一吻,接着站起身。 起身的瞬间,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来自我们的生活……” 他好像联想到什么。 这一幕……似曾相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觉醒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十二位骑士遭到背叛,死在边境线上……” “十二位骑士遭到背叛,死在边境线上……” 洛伊嘴里念叨着,手指飞快地掠过书页。 从地下城出来后,他就一直觉得那段剧情似曾相识,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直到信步徘徊至真理广场,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当初珈蓝建国之初,人类遭到了精灵的背叛,十二位七环法师被迫在黑棘森林一字排开,用最后的绝唱抵挡了晨星的千军万马,也由此奠定了珈蓝今后作为独立帝国存在的基础,同时给这个国家染上了一层不可侵犯的基调。 这是一个魔法圣地,必以法师的浪漫款待来犯者。 而法师的浪漫是什么? 爆炸。 无穷无尽的爆炸,让世界都为之颤抖的爆炸。 耀眼的火光、震耳欲聋的巨响、烟雾、高温、巨大的冲击伴随着扶摇而上的灰烬……这些就是法师的浪漫。 可他有多久没听到这段历史了?以至于经历了这么一场波折才想起来? 这明明应该作为烙印刻在每个珈蓝人心上,可为什么如此容易被遗忘? 洛伊急忙回到家里,搜寻他能找到的所有书籍,可无论《珈蓝简史》、《剑花王朝编年史》、《魔法的传承》、《元素之歌》等等任何书上都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仿佛默契地一致保持缄默。 坐在书堆里,他这才缓缓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这段震撼人心的历史,是五岁那年。 那是他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坐在父亲腿上,问他昨天那个陌生的白胡子老头是谁。 父亲说那是他爷爷的叔叔,至于小洛伊该怎么称呼,他已经搞不清了。于是他又问,那爷爷去了哪儿。父亲说爷爷死掉了,被埋在后山的墓园里。 “为什么爷爷的叔叔没死呢?他明明比爷爷更年长。” “傻孩子,他可是个法师呀,强大的法师,守护我们珈蓝的法师,他们的寿命比一般人更漫长。”父亲回答。 “法师?那是什么?”他又问。 然后父亲就讲起了那个故事:十二名法师在黑棘森林上空,耀眼的身姿震慑了千军万马。接着,他们的身躯化为光,化为整个牧马平原都能听到的巨响,在一瞬间迸发出来,几乎撕裂了那一片天空…… 洛伊听完后大为震撼,举起小手嚷嚷自己也要成为法师,却被父亲哈哈笑着抱了起来。 “傻孩子,你爷爷的叔叔说过,虽然决心和毅力是成为法师的路,可很多人不够幸运,连走上这条路的机会都没有……比起这个,你更该考虑自己如何才能不尿湿被子。” 然而幸运的是,他有这个资格。 可随着他在探索真理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每天沉醉于复杂的公式、咒语,却渐渐忘了自己最初的动力源泉,忘了求证父亲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突然想起那句: “你要找的答案在地下城里,去找吧。” 仔细回想,他那天晚上去找沐言时,连自己都不知道想从对方那儿得到什么答案。 他想知道的太多了,法师为什么可以操控元素,魔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自己,而非对外公开…… 而梅林那段话,也让他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我是说如果……” 洛伊咽了口唾沫,假装面前有另一个自己,他正在试图说服对方。 又或是被对方说服。 “如果,你的猜想是真的,那么……” “那么所谓神,也不过是强大的法师而已!她也是规则的制定者,而非高一级别的神!”另一个自己答道。 “没,没错,是这样!而且,她在成为‘神’以后,奴役了所有元素,制造了魔网,让法师们无法超越自己,成为第二个神!?” “太对了!她也是人!而且还是个无比自私的人!”另一个自己仿佛站了起来,粗着嗓子吼道:“伊卡莉,那个,那个元素之主!她也是个自私的女人!现在,她借教会——她的爪牙们的手,来毁掉珈蓝仅剩的一切,来奴役洛坎的法师! “那些法师,那十二个法师为珈蓝付出了一切的法师!他们是救世主,就如查理曼陛下的十二骑一样!然后呢?他们的存在被抹去了,一点点抹去,如果不是这次经历,你还会记得他们吗?记得多久?其他人呢?他们知道吗?假如过去了一百年,一千年,当这段真相被挖掘出来时,他们还会有任何触动吗?他们会追忆,会缅怀那些逝去的人吗?” “是啊,但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洛伊颓然地坐在地上。“即使我亲眼见证了它,又能做什么呢……强如梅林法师,也只能拼死将我送出来……” “哈?你能做什么?你竟然还有功夫在这里唉声叹气?”另一个自己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听着,你是‘灰烬’法师。” “对,我是。” “珈蓝明明有那么多法师,沐言先生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梅林阁下明明自己可以逃走,为什么明明选择了你?他们同样知道‘真相’,他们同样经历了这一切,他们有思考‘自己能做什么’,他们有‘唉声叹气’吗?” “他们……没有……” “是的,他们没有!” 另一个自己扶着洛伊站起来,来到镜子面前。 洛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元素在他无意识地操控下凝聚成丝带,在他指尖环绕,如同一条灵活的蟒蛇,沿着手臂盘旋到左手,亲昵、温顺地舔舐着他的手指。 “是的,他们没有放弃,他们选中了我。” “我们是真正的法师,真理的探索者,历史的见证者。” …… 沐言回到公寓,老远就察觉气氛不太对劲。 严格来说,是公寓门口多了很多生面孔——当然,其中还有个熟人。 德列斯丝毫没有隐藏,看得出来,他很无奈。这家伙高举着双手,仿佛在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以及在给周围不安分的伙计们示警。 “别冲动,你们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他似乎想这样说,怎奈现在没人听得进去。 这倒也是,论及代入感,费洛团队基本都在罗兰骑士麾下,自然无比强烈。强烈到连一向稳重的他都忍不住想要打一顿沐言泄愤,其他人又怎么会忍得住……更何况沐言在校内展示身手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许在这群不安分的学生看来,扁他一顿就能修改那个结局也说不定。 “这算是来信砍作者么……” 沐言摸了摸鼻子,轻轻打了个响指,花圃里的植物突然疯长,从周围接二连三绑出好几道身影。 他的捆绑技巧愈发娴熟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介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没跟这群小屁孩一般见识,送走他们后,只留下了德列斯。 这小子倒是学聪明了,什么也不说,一个劲嘿嘿傻笑。 “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没啥好说的呀,嘿嘿嘿……”德列斯笑嘻嘻的:“沐言老师,我明天还有课,是不是让我先……” “真没有?”沐言眉毛一挑:“看在你提前通风报信的份上,给你个趁机问点什么的机会。” “您哪儿需要我提前通风报信啊,只是做做样子……”德列斯笑道,但既然沐言提了,他就顺势试探道:“内测……就这样结束了吗?会不会有些突兀?” “你也不甘心吗?” “当然,当然不甘心!谁情愿这样结束?没有人会对这个结局满意。” “那只是一个故事……就像霜与火之歌里,狼家死得只剩几个崽一样,都是故事。” “可我经历了那个故事。”德列斯执拗道:“许多人和我一样,经历了它,而且我们本该死去,怀着牺牲和释然和他们一同死去,但现在我们活了下来,这种苟且偷生的样子让我们宛如罪人,没人带着负罪感活下来。” 沐言微微愣住,似乎有些意外。 “真的?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千真万确,我头一次觉得塞缪尔也这么顺眼,他生的气不比我们小,这是头一次看他吃瘪我却压根笑不出来,我们就差一起哭了。” “这样啊……那再好不过了。”沐言喃喃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 德列斯一直盯着他看,他发现沐言的笑容与以往不太一样。 往常那中笑容混合着一分掌控全局的自信,以及九分狡黠和捉弄人的恶趣味。 可现在,他竟觉得这笑容很单纯……就像一个小孩子的心愿得到了满足,愿望被大人实现一样…… 这是错觉吧……这个腹黑的家伙怎么可能露出这么纯良的笑容? “你回去吧。”沐言突然道:“有机会的话顺便告诉他们,即将到来的‘公测’版本会与‘王国风云’有关联,但又不一样——如果你们想做些什么来弥补,在那里面可以实现。” “不一样?先生,您不是说……” “我只说过‘他们体验的世界最终是由你们塑造的’,却没说他们的世界承接自你们的世界……”沐言摊手道:“所以你明白了吗?这里面存在一个时间差。” 德列斯突然灵光一闪。 “所以您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公测’版本时学员该加入哪一支队伍?所谓‘十二骑’和‘阵营’也不过是借口,当初在E3上所说的都是骗局?” “随你怎么理解,反正这些都是烟雾弹而已。”沐言笑笑:“不要小瞧制作人的智慧,如果你们什么都猜到了,还哪来的惊喜?” “可是……” 德列斯还想说什么,但门已经哐的一声关上了。 …… …… 同一时间,铜火巷。 库兰正坐在绿叶酒馆里喝闷酒。 作为被塞缪尔带进地下城的人,他的大部分经历都放在伺候主子上,因而代入感也没那么强。但话虽如此,经历了这种事他也觉得恶心,仿佛有一口恶气积郁在胸口不吐不快。 不管怎么说,他们效力的雷诺骑士都是个很不错的人,这和库兰曾经的头儿简直天壤之别。 那是个正直的人,却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敌军活活砍死——和自己最忠诚的下属仅有一墙之隔,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位大人倒在血泊中。 没有比这更差的体验了。 “该死!” “啪” 杯子重重摔在桌上,摔得粉碎,酒保被吓得不轻。 一顿酒喝完,库兰的郁闷没散多少,心里反而更堵了。 酒劲上涌,他晕乎乎走出酒馆,打算去最近的烟柳巷发泄发泄,然而没走两步,两个人突然靠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什么人?放开唔……” 库兰的挣扎是无用功,他的嘴被迅速捂上,一股刺鼻的气味顺着嘴巴灌进来,紧接着仿佛赤身裸体浸泡在热牛奶中,暖烘烘,懒洋洋的,整个人随即失去了意识。 在铜火巷的过路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喝吐的酒鬼被两位朋友搀扶着送回了家,根本没引起什么波澜。 几分钟后,库兰被人带到了元素高塔。 穿过高塔的喷泉时,朦胧的水汽宛如轻纱拂过,库兰整个人为之一振,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是哪儿?” 感受到两边铁钳般的手,他第一时间试图挣脱,然而失败了。 “你们是谁?放开,放开老子!” 他大喊大叫,却被旁边一人封上了嘴,“咔嚓”一声,连胳膊也被折断了。 疼痛涌来,库兰差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他这才明悟,自己被带到了不能撒野的地方,便一声不吭,默默忍耐着剧痛。 直到路过一座雕像,他才意识到这是元素高塔。 塞缪尔平时闲聊时提起过,他说这个气派的地方有元素之主的雕像,明明是大理石雕像,却仿佛散发出让人震撼的神威,单是看一眼就心惊不已。 他现在的确心惊不已。 没多久,他被带到一座大殿。 环顾四周,身穿红袍的主祭站成两排,脸颊笼罩在兜帽里,看不清长相,但他们目光无一不是冰如寒铁,从兜帽中投射出来。 “我的孩子……” 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库兰颤抖着抬起头。 是面容和善的教宗。 他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蓝色,仿佛大海一样深邃,光是注视着他就快要窒息了。 “大,大人……” “告诉我你的名字,孩子。” “库兰……” “库兰,你是塞缪尔的朋友对吗?” “对,是,是的。” “你也参加了最新的‘地下城’?他们管这叫‘内测’?” “是,是这样的……” “很好,孩子,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在里面都看到了什么,那个叫沐言的年轻人对你们说了什么。” 似乎被教宗温和的态度感染,库兰点点头,沉住气开始了讲解。 他把“王国风云”中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告诉教宗,其中屡次提到罗马教廷和新教时都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忍不住恶语相加,以至于周围的主祭们看待他的眼神愈发冰冷。 但库兰没意识到这一切,他将心中的愤懑一口气全都发泄了出来,现在正感觉无比痛快! 他讲完后,教宗沉默了片刻。 就在库兰惴惴不安时,教宗又问: “那么。孩子,你认为故事里的教廷是对是错?” 这个问题仿佛戳到了痛楚,库兰一下子激动起来: “他们简直就是一坨臭狗屎!” 嘭 毫无征兆,库兰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红白之物还未溅射到教宗身体上就被冻成了冰碴。 雕塑完美保留了他脑袋炸开一瞬间的样子,无比精致。 “果然,他是一个躲藏在学院里的渎神者。” 教宗挥了挥袖子,库兰的脑袋渣梆梆梆掉落在地上,旁边的神仆立刻将残缺的尸体搬了下去。 “让克拉克来见我。” 他冷声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克拉克的决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公寓里,沐言在桌前静静站着。 空中摊开了一张卷轴,还飞舞着一只鹅毛笔,在卷轴上绘制出一整幅法蓝城的地图。 而在这张图上,几十个光点闪烁着,大部分都集中在珈蓝学院里,只有个别徘徊在学院的结界外围,但无一例外,都在距离王城最近的克鲁塞街区。 他盯着地图发呆的时候,高文前来拜访。 高文主管带着九月的收成过来,当着沐言的面婆婆妈妈核对了一遍,那些数字听得沐言一阵头大。 他真应该送高文去地下和茶茶小姐核对这些数字,只可惜小女仆现在还在审稿,暂时抽不出空来。 “告诉我结果就好了,高文先生。” “不,过程很重要,您必须替我验算一遍,另外证明我没有贪墨。”高文一本正经道,他这副样子摆明了不只是说说而已。 “弥娅在上,管账的男人真是太可怕了,你们家都不是泰莎小姐负责账目吗?” “得了吧,女人和数字是绝缘的,她连百位数以内的加减法都无法搞定,您指望她在记账上有所建树吗?” 沐言翻了个白眼,只能任由他絮叨完。 “……以上是这个月的全部收入。除去成本——这其中包括材料费、运行费、付给我、阿曼德先生、德里奇、朱迪小姐、埃里克先生等人的佣金——最后盈余14.32万金币。接下来将按照您的指示尽数送到克拉克公爵、佩雷斯公爵、加西亚公爵、图雷公爵府上。” 这是当初温泉乡盟约时就说好了的,沐言也一直在执行。 他知道盖恩对这笔钱不在乎,可他得做出这么种行为来麻痹他的盟友们,来丰满自己作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年轻气盛”年轻人的人设。 但是,当这个目的已经达到时,还需要吗? 自然不用了。 沐言揉了揉太阳穴,指着地图上。 “先不说这个,你数一下有多少光点,就当是替我核算一遍。” “51个,先生。” “E3之后登记在册的人有多少位,你应该还记得吧?” “52个,先生。所以……现在少了一个?” 沐言点点头。 “没错,少了一个。” “可……为什么呢?” “别问这么多问题,高文先生。”沐言拍拍他的肩,把地图卷起来塞进他怀里,顺便抢过水晶卡。 “钱呢,我留下了。这份活点地图,你送给身份检查站,去了以后对空气说三遍‘蓝皮小矮子,鼻子赛过狗,快来嗅一嗅,哪里有骨头’就好,其他的不用你管。” 高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意味着……我们和克拉克公爵的合作暂时结束了吗?” 沐言撇撇嘴,“我们脆弱的友谊都结束了,何止这份交易呢……” …… 高文离开大概一个小时后,一具裹在臭泥中的无头尸体被径直摔在沐言床上,还好他仗着传奇法师的感知一个法师之手给抓了起来,要不然这一床被子恐怕就报废了。 尸体装在麻袋里,不用感知扫,一股淡淡的神力气息就逸散了出来。 外面还附着一张小纸条: “尸体发现地点:贫民窟外的臭水沟。——瑞奇” “高塔闹出人命了呀……”沐言喃喃道,随即拿起通讯石。 “校长大人吗,嗯……可能有些事要麻烦您……” …… …… 同一时间,克拉克庄园的温泉乡。 泡在水里的依旧是那几个熟悉的面孔,弗兰克·佩雷斯、科洛·图雷、罗恩·加西亚,以及盖恩·克拉克公爵。 和六个多月前相比,唯独少了沐言。 克拉克的表情谈不上铁青,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但笼罩着一层寒气,其他几人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知道,眼前这家伙平时总是一副胜券在握、云淡风轻的样子,即使遇到什么难题也不过皱皱眉头,但今天这德性,他们还从没见过。 良久,克拉克才呼出一口气。 温泉乡热似酷暑,但他呼出的却是一缕白气,仿佛带着冰碴,一圈寒意在水面上扩散开,很快被温热的水汽中和,但饶是如此,其他三人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冰冷刺在裸露的皮肤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今天上午,教宗在高塔召见了我。”盖恩缓缓道:“然后直到一个小时前,我的五脏六腑才开始解冻。”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唱得是哪一出。 作为和高塔走得最近的一家,克拉克平时只有耀武扬威的份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而且看样子,他现在还没有半分不满? 这似乎与他们认知中那个心高气傲的克拉克公爵不相符啊…… “你们或许好奇,为什么我看起来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盖恩笑笑。 “呵呵…… “原因很简单,我直面教宗时,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实际上我没有死,我活了下来,我看得出,他留着我还有用。比起死掉的下场,我现在更应该庆幸,而不是抱怨,不是么?” 几人依旧沉默,静候下文。 “不说这些,”盖恩撇撇嘴道:“我们往前翻一翻旧账。就在几个月——大概六个多月,一个年轻人,就站在我们面前,大声地告诉我们他那‘幼稚’而‘单纯’的梦想——当然,在我们看来是如此。我们呢?我们就像看热闹一样答应了他,并且提供给他想要的一切。 “仔细想想,当初我们为什么答应了他? “不外乎强烈的好奇心,以及觉得那很有趣,觉得他能带来好处……哈,说来说去,还不是我们那些愚蠢的小聪明……” 盖恩自嘲地笑了笑,环视四周,发现除了科洛之外似乎没有人能跟上他的思维,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他送上门的金币的确麻痹了你们的警惕心。现在醒醒吧,当初那个年轻人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庞然大物,他建立了塞拉芙,和凯恩之角联手摧毁了魔法日报,成为了法蓝城的风云人物……” “可这和高塔,和教宗有什么关系?”弗兰克忍不住问。 “很简单,他的影响力覆盖了法蓝城,紧接着在塞拉芙里宣扬渎神的理念,教会那些年轻人说‘教廷就是一坨狗屎’。” “什么?” “怎么可能?” “荒谬!” 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但看样子大都出乎意料。 “这是教宗告诉我的。当然,他还没狂妄到直接告诉所有人——他们称之为‘内测’,只有一小撮人被这种蛊惑……很不幸,佩雷斯公爵,你的好儿子塞缪尔也参与过那个‘内测’,他还是其中的首领之一,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有没有听过这番话?” 压力一下子来到科洛这边。 科洛低下头,他回想起几天前儿子心情不佳,自己问他为什么,他却沉着脸不回答。想必就是这件事了吧…… 见他神色复杂,其他人纷纷心中一沉。 看来这事是真的。 弗兰克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想到了巴里。他经常听儿子提起那个魔力灌输榜,还向自己吹嘘,能上榜的都是能力出色的人——各方面能力。要不是塞缪尔从中作梗,他也能跻身其中,为他脸上长光……他还一度觉得那是个好地方,自己的儿子愈发成器了…… 相较之下,有人却突然跳了出来。 罗恩·加西亚是这群人里收钱最少的——因为他对沐言提供的帮助最少。再加上道恩教授一个人的影响力几乎盖过了整个加西亚家族,他对这位自己的叔父长辈一直抱有恶感,因此对沐言也就恨屋及乌。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个叫沐言的家伙会不会是有备而来,现在看来果然没错。这是明显的挑拨,挑拨我们和高塔之间的关系……他背后一定有人在指点,是不是查明这一点就可以洗脱我们的罪责了?” 另外两人一听,都觉得有理,但克拉克却冷笑不止。 “你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吗? “我一开始就在提防的东西,你们竟然现在才想到?” 他轻轻挥手,一页页羊皮纸如雪花般凭空钻出,漂浮在众人周围,上面写满了字。 “从他踏入温泉乡的第一天起,我就委托阴影脚步核对这小子手中的金钱变化。从最初那份情报给出的信息来看,这小子抵达法蓝城时身上最多不超过2000金币。2000金币够做什么?连他第一期报纸的材料费都不够! “于是,他闹出那场听证会,被我们邀请到温泉乡,一番话之后得到了我们的援助,这是一切的开端。 “从这以后,除了我们为他提供的帮助之外,他没有通过其他渠道获得一枚铜币的援助——我是说来历不明的渠道。 “‘蜂巢’的契约书来自我,塞拉芙使用的魔法材料来自于我们四家,《比格纽斯》使用的作坊来自于弗兰克的儿子,就连制作报纸使用的材料的每一笔支出都明明白白,找材料贩子核对一下就知道,他赚到的钱除了支付疑似作家埃里克的佣金之外,全部拿来填这一笔材料费的窟窿。 “直到一个月前,他还上了塞拉芙的材料费,也由此开始往我们各家送钱,你们应该心里清楚那有多少钱……《斯矛纽斯》开售后,我找到威廉会长问过他们的交易内容,如果后者没有骗我,那么沐言从凯恩之角手里拿到的钱也一并送给了我们…… “也就是说,这小子如他当初在温泉乡说得那样,没有违背任何承诺,单纯依靠最基础的‘交换’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切,除了流通在我们、凯恩之角、法蓝的诸多贵族、珈蓝学院的学生之间的金币以外,他的唯一支出就是建造塞拉芙使用的技术。 “而路西安告诉我,塞拉芙模拟出的龙威是真实的——甚至比真龙还要真实。那么,动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假如他背后真的有人,足以提供这样的技术,足以制造出比巨龙还要真实的威压,足以差遣一个拥有这种能力、气度的年轻人……以他真正的本事,目的只是简简单单来对付我们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别傻了,他从一开始就在针对高塔!” 克拉克公爵的质问在温泉乡里飘荡,剩下几人一时间都没有话说。 “那……到底是什么人敢对高塔出手……” “问题就出在这里。”盖恩哼了声,“他最终对高塔出手了,而且出手后还安然无恙地活着……高塔方面没有发怒吗?不,教宗怒不可遏,但是他把怒火发泄在了我身上。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吗?你们对局势的变化一筹莫展之时,因为变革恼羞成怒时,对手下那群饭桶恨铁不成钢时,不也是如此?往往这时候越愤怒,就越透露出一个事实……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才会狂怒不止。” “你是说,高塔对那小子束手无策?” “或者说因为他‘背后的人’。那小子也不过一个天赋出众的法师罢了,我觉得这一点更合理。我还有一个猜测,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想法。”克拉克缓缓道,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牧马平原要变天了。” “自一年前晨星的变故后,晨星就驱逐了境内所有的高塔势力。两个多月前,晨星突然显露神迹,这在近几十年的牧马平原上还是头一次,接着他们便开始信奉灰烬公爵嘉顿……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谁会相信? “前不久路西安告诉我,高塔里有一名与他交好的主祭莫名失踪了,而他的空缺被悄无声息地填补。假如米勒主祭战死、因病去世,高塔方面都不会表现得如此冷漠,他们甚至将战死的主祭雕像竖立在了真理广场!对此唯一解释就是他死于秘密行动……至于什么秘密行动,算算时间,多半和发生在晨星的事情有关。那位米勒阁下,兴许就是被当成了扔进晨星探路的石子。” “那……我们该怎么做?”科洛皱眉道:“我们要想办法对那小子出手吗?” “出手?”克拉克哼了声:“凭什么?高塔从数百年前就开始渗透议会家族,而那个时候的高塔,孱弱得就像个婴儿。然而,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个婴儿成长为了健壮的青年吗?不,没有,他顶多长成了一个任性、蛮不讲理的孩子,只会将怨气发泄在他的仆人——也就是我们身上。 “回想一下我们的所作所为——我们臣服,或说信服的,是这个婴儿吗?不,是婴儿背后强大的父母。我们相信此时的虔诚会换来今后女神的庇佑和恩赐,所以才听信这个孩子,任由他胡作非为,帮助他一步步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 “但现在,我对这种做法是否正确产生了怀疑。 “回到那个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的小子身上,你们有没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他所做的这一切并非为了真正‘得到’什么,而是单纯在展示……” “没错,就像剑士明明具备一击毙命的实力,却偏偏用花哨的剑术吸引周围女士的频频喝彩一样!”科洛赞同道,从那天被沐言的演说折服后他就这样想了。 “是的,他就是在展示什么,展示自己的能力,展示自己的头脑。”克拉克环顾四周,指着温泉边缘的凹陷。 “最初,温泉乡有十四席,这么多年过去,仅剩我们四人,剩下那些看似都成了我们四家发展壮大的养分,被解体、吞并……但诸位心里都清楚,议会家族与其他家族不同,除了废物似的卡特家以外,没有一家需要这种‘养分’,我们这样做也不过是在向高塔展示我们的头脑和力量,扫清它成长路上的绊脚石,让我们的‘效忠’更有价值…… “而那小子的举动,又与我们当初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 “那他是为了做给谁看?”弗兰克问。 “我们当初又是为了给谁看?”克拉克笑笑,“晨星已经变天了,查理三世虽然蠢,但他是个懂事的皇帝,而且比谁都要惜命,所以他毫无保留地放弃了圣言者,倒向嘉顿。珈蓝突然出现了一个能带来奇迹的年轻人,又向高塔表现出敌意…… “我也无法告诉你们确切的身份信息,但我敢断言,这小子背后的人至少是神明级别的,或者说他在试图向一位神明展示自己的力量。 “想想吧,神明索求的是什么?是信仰,是信徒,说白了就是人口。他们似乎遵循某种规则,无法直接出手,只能让各自的信徒展开较量…… “比起那小子我们已经晚了一步,成了他身后的布景板,将舞台拱手让出。假如神明间爆发了战争,最终能够得到神明青睐,从而活下来的,必定是最有价值的那个——你们猜猜会是谁?是那小子,还是被他玩弄在股掌间的我们? “是时候展现自己的价值了,诸位,这也是我召集你们来此的目的。我们应当做出一个决断,是选择高塔,还是静观其变。议会家族能否在乱流中屹立不倒,珈蓝是否依旧立于牧马平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今天的决定。” 气氛凝重起来,几位法蓝城最具权势的人各自阴沉着脸,眉头紧锁。 “脏器被冻结一个早上的滋味不好受吧,盖恩。”弗兰克咧嘴笑道:“我记得你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小时候被骂了句‘死人脸’,一定要追着那家伙捆起来扔进湖里。” 盖恩不置可否地笑笑。 “我也懒得动脑筋。”弗兰克摊手道:“所以还是听你的。”他望向科洛,这位老对手望过来的目光竟然还有些敬佩。 “真羡慕你能这么坦诚,弗兰克。”科洛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静观其变’就一定是做出了其他选择吗?这难道不是最忌讳的观望和摇摆不定?” “不,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罗恩·加西亚抢在盖恩前开口:“现在仔细想想,当初促使威廉和道恩下定决心的多半也是这小子背后的势力,换句话说,是‘有人’选中了他们,而非他们选中了那小子。但正因我们猜错了,所以才会对他施以援手——这在现在看来反而是正确的,那为什么不继续保持观望,‘正确’下去?” “那……如果高塔对那小子动手呢?”科洛又问。 罗恩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三人的目光汇聚在克拉克公爵脸上。 “很快就会有答案了。”他缓声道:“很快,我保证。” 第一百五十七章 您认可吗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克拉克选择静观其变,但有人却坐不住了。 元素高塔。 受限于法蓝城这“该死的”结界,伊卡莉的神仆们——其实可堪一用的也就拉尔和伊苏两个——他们两位也无法进入其中。于是对教宗而言,他就成了一块充电电池,每当神力耗尽时便要离开法蓝城前往特定地点“朝圣”,也就是充电。 上一次充电是15年前,因为此后法蓝城一直平安无事,所以直到这次惩罚克拉克之前神力都没有消耗殆尽。 以往他会在这个时候前往静谧湖接受神赐,但这回情况紧急,再加上银月城发生了剧变,他也只能选择就近的另一个去处。 不过保罗没有第一时间去,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至少不能空着手,比如……比如应该带上那个渎神者的灵魂。 晨星遭遇这种变革,相较之下他们在珈蓝的功绩就显得微不足道,保罗由此涌起了强烈的求生欲。 …… …… 王宫。 空旷的宫殿里只坐着三方人,国王坐在正中心,看起来坐卧不安,左右手边分别是教宗和克拉克公爵。 即使在过去的岁月里,这样的局面也算少见,因为国王是六人议会的傀儡,而六人议会随着几百年前就被高塔渗透,已然变成了高塔的传声筒,只是因为威廉和卡特两家的不介入,“议会声音”难以统一。因而以前“三方对峙”时往往还有威廉校长。 但今天…… 劳伦斯二世偷瞄了几眼,教宗虽然面沉如水,但怎么看怎么尴尬,反倒是克拉克公爵比在场其他人都要冷静。 难道他们闹僵了? 劳伦斯二世的小聪明又犯了,他故作不耐烦道:“教宗冕下,克拉克阁下,你们也该说句话了吧,国王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教宗这时才睁开眼,看向克拉克,似乎在暗示什么。 可后者依旧眼睑微垂,嘴角含笑,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全然不搭理。 见状保罗温声道:“有人在您的治下亵渎神明,我的陛下。” “哦?这么严重?那高塔把他抓起来审判不就好了。”劳伦斯二世说得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但在此时的保罗听来也略微刺耳……更别提这位陛下还加了句咕哝。 “这种事以往从来都没通知过我……” 保罗不理会其中的刺,继续道:“渎神者在珈蓝学院,高塔没有涉足其中的权力。” “喔……原来这样啊。”劳伦斯二世拉长了语调:“我明白了……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坐在我右手边的是克拉克阁下,而不是威廉校长?” “陛下,您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克拉克终于睁眼,微笑道:“您也知道,威廉公爵与我们一向不和,所以才要请您从中斡旋,让他交出那个亵渎神明的人。” “哦?听起来你们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沐言。”教宗起身道:“他在塞拉芙向一小撮人宣扬邪典,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亵渎神明,却影射了高塔,我们已经查明了这件事,陛下应该没兴趣知道其中过程吧?” 谁说我没兴……算了算了。 劳伦斯二世本想再皮一下,瞥见保罗的眼睛时却背后一寒,想起了那天生日晚宴上的一幕,连忙悻悻闭嘴。 “高塔办事,我一向放心。那么……我会让威廉公爵带着那个人来。” 他拍了拍椅子,旁边的侍卫立刻附耳过来。 几分钟后,威廉校长从王宫后的传送室里走出。 “陛下,克拉克阁下,教宗冕下。” 校长不卑不亢,只是他孤身一人,并没带上沐言。 教宗皱眉:“公爵大人,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你难道不该带上那个渎神者一起过来吗?” “渎神者?我不知道什么渎神者。沐言老师是珈蓝学院的职员,是道恩教授的助教,而且他早就因为翘课太多次被道恩教授勒令停职反思,我不明白他有什么机会向别人宣扬邪典。” 教宗上前半步,蓦地瞪大眼睛。 “你明白的,公爵大人,塞拉芙的一切你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威廉认真地回答:“而且我也不清楚您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塞拉芙的任何内容都会经过校委会的审查,不存在危害高塔、危害珈蓝、乃至危害人类的内容,它的所有主题都是积极向上,具备正向教育意义的。哦……我明白了,我想您要说的可能是刚结束不久的内测,‘王国风云’吧?” “没错,是它。”教宗神色稍缓。 威廉此时却露出了微笑。 “那我就更好奇了,教宗冕下。如我所言,它之所以被冠名为‘内测’,是因为仅有52人参加,而且都签定了保密协议。您是从哪个违背了契约精神的小人嘴里得知了‘内测’内容?” 教宗一时语塞,但依旧面不改色道:“是一个心向神明的孩子不忍看到自己的信仰如此被摸黑,因而背弃了誓言向我吐露实情……还望威廉校长不要责罚他。” “嗵” 一袋散发着腐臭的东西凭空被丢在地上。 威廉也一改和善的神色,脸色冰冷如霜。 “我不会责罚他,因为已经有人替我动手了。你说的那个心向神明的孩子,是我在贫民窟臭水沟里发现的库兰吧。 “无论是学院的结界还是登记处的档案,52名参与内测的人员中近期出入学院的除了他只有费洛殿下和塞缪尔,教宗需要把他们两人也喊来对峙吗?我已经问过塞缪尔,他否认此事,也就是说,您所谓的‘心向神明’又背弃誓言之人,是三皇子?” “皇儿不是那种人!” 教宗没开口,劳伦斯二世先急了,国王跳到两人中间,被教宗瞪了一眼后又坐了回去,委屈得像个小媳妇。 “我的儿子不是那种人……他不是!” “我明白,陛下。”威廉冲国王微微欠身,接着转向教宗,目光凛然。 “库兰是我的学生,教宗陛下。我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的学生。关于他的死,我会一直调查下去,直到这一切水落石出——但愿与高塔无关,也愿他的灵魂在神明那里得到安息。我相信,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教宗深深看了威廉一眼。 “是的,愿我主赐予他安息。” “那么,您是否承认这里面存在一些误会?内测已经结束,而且它的内容并非亵渎神明,只不过与《霜与火之歌》的性质相近,讲述乱世中城邦争霸的战争——关于这些该如何定性,想必国王陛下应该更有发言权吧?” “我?当,当然!”国王坐直了身体:“《霜与火之歌》里的新神与旧神根本无法与伟大的元素之主相提并论,既然与它类似,就更谈不上渎神的邪典了!想必教宗也看过那部伟大的作品吧?” “是的,那是一部伟大的作品。” 教宗甚至没有回头看国王,始终盯着威廉,微眯起眼睛,宝蓝色的眼珠只露出一条蓝线在外面。 校长大人毫不退让,仍然微笑道:“那么,也就是说,这其中存在误会,沐言老师并不是什么渎神者……您认可吗?” “认可。”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凌厉的反击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10月4日,夏休期结束。 珈蓝学院恢复了以往的喧闹,同时《比格纽斯》也开始为万众瞩目的“大型多人同时在线地下城”造势,校园里四处洋溢着这方面的讨论。 威廉和往常一样步行前往自己的办公室,心情无比舒畅。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宛如一千只多嘴的碧羽鹦鹉,却交汇成完美的白噪音。他收敛了感知,沉浸在这种嘈杂中,时不时回应路过的学生投来的问候…… 这感觉,仿佛初秋的空气都带着几分温暖。 他有多久没见到这样生机勃勃的校园了?恐怕上一任、上上一任校长都没见过类似的光景吧。 这才过去几个月?五个月?六个月?总之最多不超过半年时间,学院就已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这些学生一直身处其中,尚未有什么深刻体会罢了。 虽然贵族和骑士学员之间仍然存在隔阂,可那往往出现在他们兴致勃勃讨论完毕的尴尬期,而不像之前那样写在脸上,泾渭分明。 他喜欢这种变化,感觉连自己都年轻了几分。 人总是在事情水到渠成地发生后才会多出不少感悟,威廉此时静下来想想,赫然发现,造成之前那种困境的的罪魁祸首竟是学院本身……假如没有沐言出手干涉的话,不知还要过去多久他们才能意识到问题的根源。 一个人的贵族身份到底带来了什么?答案实际上是种心理暗示。 说他高贵,流淌着如何如何的血脉,这些都是鬼扯。那些贵族标榜自己的,往往是古老的传承,过人的财富,古老的姓氏,大有来头的家徽等等这些具备实体的、标志性的东西。 正因为这些外在包装,他们才能昂起头颅,展现出自信,这才形成了一眼就能瞧出来的贵族风度——正如人与人交往时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外表一样,这种外在的东西是最客观、最直接的。 在学院决定扩招之前,这些外在的标志但凡是个贵族就拥有。珈蓝建国七百多年来鲜有战事,贵族家族只要不作死就一般不会断了传承,换做谁都能将看似悠久的百年家族谱讲得头头是道,总体而言大家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特殊。 可扩招之后,问题随之而来。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虽然扩招为诸多寒门子弟提供了优质的教育,可当十倍于自身人数的平民涌入后,这群平时没怎么觉得自身高贵的家伙们一下子成了“稀罕物”理论上人数处于劣势的他们应该被孤立,感到格格不入才对,但因为骑士学员骨子里的自卑和敬畏,他们反而被捧了起来。 正如道恩教授开学第一课讲得那样,贵族们的高贵和骄傲,来自于骑士学员的追捧,这个苦果恰恰是他们自己酿成的。 自轻者人轻之,大概是这个道理。 校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在用纪律约束双方的行为,这就使得矛盾被激化,上不了台面后就潜藏在学生内部,宛如隐疾,更加难以根除。 沐言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通过一系列操作让贵族和平民拥有共同语言,从此没什么东西是贵族“独有”、“独占”、用来标榜身份的了,学员的注意力从穿着、胸前的徽记、称呼、家族传承上移走,转而聚焦在《霜与火之歌》的故事,《比格纽斯》的新闻,以及今天谁又登上了榜单……这些内容上。 他在淡化原本的“标志性”体现。 新的潮流物在无形中拉近了两者的距离,再加上信息讨论的氛围是由多数人建立的,这时候如果贵族还固执己见地自我抱团,那他们就会被“被动”孤立。这种情况下,原本的氛围自然会慢慢崩解,转而形成新的氛围和圈子。 或许新的圈子也存在欺凌和霸权,但终归只是少数,无论它再怎么糟糕,都好过学院原本的氛围。 当足以自我净化的泉眼慢慢生出时,泥沼也终究会有清澈的那一天。 …… 在一路微醺的阳光中,威廉抵达校长办公室,刚到,助手就递给他一封信。 “谁送来的?” “月溪庄园,先生。” 月溪庄园? 威廉微愣,他记得住在那儿的是老友拉马尔·卡特的独生女希琳,作为议会家族中真理派唯二的两家,他当初答应老友照看其女儿,难道出什么事了? 他急忙拆开信封,看了几眼后,眉头微皱。 “帮我打开4号传送阵,我要出去一趟。” “是。” 4号传送室的门打开,白光闪过,威廉身影消失。 与此同时,刚才始终低着头的年轻助手突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圆睁双目,露出一双水蓝色却没有眼白的眼珠,身体却渐渐僵硬,失去了温度。 …… 传送到一半时,威廉就察觉到不太对劲。 4号传送阵是从学院到塞因沙庄园,不过横跨大半个法蓝城,最多5秒就能结束,可他的失重感已经持续了足足半分钟,这是传送到多远的距离? 突然,失重感消失,他脚下再次触及地面。 同一时间,法师的感知如水般向四周流淌出去,可一瞬间就缩了回来。 他的感知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了。 睁开眼,四周是明晃晃的烛火,耳边传来孩童的唱诗声,空灵缥缈,但无法寻觅来源。 一个身穿白袍的人背对他站着,双手张开,仿佛要拥抱什么。 这道背影看起来也有些眼熟。 “先生?” 他试着叫了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来回激荡。 这种似曾相识的构造,让威廉想起了元素高塔的教堂,每逢布道时,教宗的话语声就在教堂里层层回绕,宛如敲打在心灵深处。 他突然一寒,对眼前人的身份有了底。 “哦,威廉法师,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那人微笑着转身,除了教宗保罗还有谁? “教宗大人……”威廉淡淡道,面色不改,“您想找我叙叙旧,直接邀请就好,干嘛搞得这么神秘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再次放出感知,同时开始调动身边的元素。 他确认自己离开了法蓝城,没有了头顶结界的束缚,他沟通魔网的速度都快了不止一倍。 教宗似乎对他的小动作毫不在意,也没有接话,就这么束手站立着,仿佛在等待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很快,他所期待的事发生了。 威廉小心翼翼散开的感知宛如落入泥沼,虽没有触碰之前的高温,却无法再前进半步,就连完全摊开在这间教堂里都做不到。然而当他试图将感知收回来时,却发现泥沼猛然凝固,将感知牢牢锁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泥沼开始升温,很快超出他的承受范围,因为直接作用于感知,强烈的腐蚀和灼热感被放大了何止百倍,痛觉顺着感知线源源不断地传来。 他明明可以与魔网沟通,却不得不因为这股剧痛而分心,无法使用任何法术。 疼痛让他的感知愈发敏感,耳边孩童们空灵的唱诗声也因此被一再放大,原本的歌声似潺潺溪流,荡涤着灵魂,但现在就如百米高的瀑布,宣泄而下,狠狠冲刷在他的灵魂上。 教宗缓缓向前,伸出手,抵在威廉额头上,尽管后者极力反抗,调动全身的力气和精神,也不过是让额头微微蹭了蹭而已。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了。 “神说,凡诋毁我者,若忏悔就能得到宽恕。 “神说,凡亵渎我者,若顽固必将归于元素。 “神说,凡归于元素者,必将被我救赎。” 教宗温声念道,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神力,但借助这件教堂的法阵,他还是轻而易举制服了威廉。 源源不断的乳白色神力从空气中渗出,整个教堂里充斥着一股白茫茫的雾气,威廉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有关过去的所有记忆被搅动,在脑海深处旋转、纠缠……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升腾,摇曳成一道龙卷,在高速旋转中记忆都被剥离、淡忘,最终定格在一张脸上。 扬森…… 是扬森恬静的睡姿,少年脸上微微勾起嘴角,仿佛做了个美梦。 威廉绝望地伸出手,试图抓住这最后一幅画面,然而它也被风卷走,接着撕碎…… 不……不…… 威廉眼里逐渐失去了神光,目光变得呆滞,身体也停止了挣扎。 教宗颂念的圣诗来到了最后一小节,周围的白气也浓郁到极致。 就在他即将收手的瞬间,一抹突兀的紫光突然出现,破开氤氲的白气,仿佛将整个世界撕开一条口子。 一黑一白两把短剑,分别刺穿了教宗的脖颈和心脏。 无论是颂念还是唱诗声都戛然而止,几秒后,他身子一歪,斜斜跌倒在地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武器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傍晚,教师公寓里挤得热热闹闹。 沐言久违地亲自下厨准备了火锅底料和油碗,由此来庆祝桃矢小姐与瑞奇时隔半年的再度团聚。在氤氲的热气和嘈杂声中,塔林人一张蓝脸明显羞得通红。 经营黄昏酒馆的汤姆、杰瑞、乌诺三人和埃里克一并赶了过来,赫鲁几人众悉数到齐,再加上格雷泽老师、格莉丝和阿玛瑟,只缺苏利亚他们就能凑齐当初那支队伍的样子。 几人用赫鲁语交流,茶茶小姐虽然听不懂,但也能看出这群人之间的亲密。 不过就算能听懂,她估计暂时也没这个功夫——因为火锅太辣,茶茶又无法忍耐美食的诱惑,以至于额头上汗涔涔,嘴唇也被辣得通红,一个劲地吸溜,一双大眼睛也水汪汪的,哪儿顾得上听他们在说什么。 几人吃得热闹,借着兴致,乌诺一连打开了好几瓶酒,就连茶茶小姐都被格莉丝蛊惑着喝了一小口葡萄酒,少女看起来晕乎乎的,红着脸往随身携带的小口袋里藏食物,说要给夏穆先生带过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沐言半躺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直到酒过三巡,他才悄悄离开桌子,来到隔音结界笼罩的卧室里。 威廉校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圆睁着双眼,毫无神采。 “校长还真是高危职业,怀恩也是这样……”沐言忍不住撇撇嘴。 中午桃矢抵达时,还额外带了一位伤员,即是校长大人。 从她的描述中沐言不难还原事情经过:威廉替自己出面挡下高塔后,立刻遭到了反击。有人把他骗到距离法蓝城数百里外的教堂中,借由禁魔法阵和高塔的术式试图洗脑、控制他,好在这时候桃矢经过,顺带结果了教宗。 洛坎已经千百年没见过传奇刺客了,瑞奇和桃矢两人神秘莫测的身法就连沐言稍不注意也要吃亏,所以他不担心这会暴露他们的踪迹,他只是好奇教宗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 桃矢小姐说自己之所以出手,是因为教宗身上有一股她十分讨厌的气息,在赫鲁接触过,在风之苍穹那两个病号身上也有——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指的是烙印了。像保罗四世这种关键人物,的确应该被伊苏直接控制,可即便如此,他的实力应该也不在嘉顿的几个狂信徒之下……但桃矢小姐却说那人就如一张白纸,一捅就破。 她离开前直接毁了现场,也就没剩下什么线索。 沐言细想之下,只能勉强得出一个结论:恐怕教宗身上没剩下多少神力,因而才要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对付威廉。 这就很有趣了,看样子头顶的结界不光阻隔了伊卡莉,还阻挡了伊苏和拉尔……但从已知的情报里,全领域静默结界来自于珈蓝的法师们,也就是说,凡人缔造的结界竟然可以阻挡神明的脚步? 这背后恐怕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撇开这些杂念,桃矢出现得虽然很巧,但依旧晚了半步。威廉校长的大半记忆被抹去,现在连基本的意识都是破碎的,灵魂遭此重创,根本无法驾驭肉体,即使等创伤自然恢复,醒来后的他也会变得呆呆傻傻,不再是之前那个时而慈祥时而严格的校长。 更不要说,他还是扬森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沐言不禁有些头疼,这该怎么处理…… 这种情况与当初罗迪的全然不同,毕竟罗迪的记忆能够缓慢恢复完全属于一个奇迹,他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眼下威廉校长情况比罗迪好很多,却是介于希望和绝望之间,让人拿捏不准。 他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了个响指,让气元素仆从抱起威廉校长,消失在卧室里。 …… 再度出现时,沐言已经站在了地下的水晶面前。 光幕亮起,一男一女两个AI仆人出现,恭敬地弯下腰。 沐言点点头,从水晶中召唤出一道光芒包裹着威廉,老人的身体慢慢浮空,无数条丝线状的光芒从他脑域延伸出来,另一头在半空勾勒出更为复杂的脑域轮廓。 这是沐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仔细地观察人的具现化的脑域,或者叫它灵魂之海、识海、意念之海什么的都无所谓,总之调控记忆与情绪的所有东西都藏在这里面,是物质和精神的交汇处。 物质部分是实体的框架、结构,而精神部分则宛如氤氲的星云,在其间漂浮、翻涌,正如人性般难以揣测。同样,也难以进行人为治疗、干预等等。 即使沐言身为死灵法师,掌握的也不过是单纯针对灵魂或者肉体的法术,可以说两者分开后任一都是他的研究领域,可唯独这样混在一起就不是了,这也是生命最复杂的结构,诞生智慧和思维的场所。 如今威廉的脑域看起来十分“清爽”,因为记忆都被抹除,因而常人脑中变幻莫测的“星云”在他这儿就是一团暖色的云雾,没有任何驳杂。灵魂之力搭建的框架正随着水晶释放的「安神术」慢慢自我修复着,可这一团云雾始终无动于衷。 “你们两个有什么好想法吗?”沐言问。 他压根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般试探一下。 “可以从备份入手,宿主!”猫娘突然道:“任何生灵都会存在‘潜意识’的记忆备份,记忆受损伤时可以用备份数据来恢复!” “备份?”沐言不解:“那当初罗迪那家伙……” “那家伙别说数据存储功能,连硬盘都被摧毁了,根本无从恢复。”妮可埋怨道:“这种事您也猜不到吗?” 沐言撇撇嘴,也不禁松了口气。 有得治就好。 “试试吧,让威廉校长醒过来。” “是!宿主!” …… …… 元素高塔。 代表保罗四世的灵魂水晶早已破碎,面对这一现状,知情的十二位主祭都有些不知所措。 水晶中飘出一缕光芒自动锁定了继承者,这一位主祭自此与原本的姓名告别,成了保罗五世。 面对其他同伴殷切、愤怒、嫉妒……等等糅合了各种复杂情感的目光,五世也不知该怎么做……从高塔开始侵入珈蓝那一天起,历代教宗都只有一个使命:彻底吞并六人议会,关闭头顶那个该死的结界。 无论他们是否懈怠,这个任务终究存在,也没有人催促,也没有人降下惩罚……也没有人反抗。 所以,也就没有教宗的“突然去世”。 因为结界的存在,神力无法被直接灌输进来,同时临危受命的保罗五世也就无法接受神的烙印,换言之,与保罗四世不同,他现在只是个由神明赐福的法师而已:会一些神术,能力等同于七环法师,然而论战力不如战斗法师,论研究也不如学院派的学者法师…… 所以,保罗五世很迷茫,他的一生中从未如此迷茫过。 他不禁闭上眼,瘦高的身影在教堂里显得孤零零。 然而闭眼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悠远的声音传到耳畔。 “去地下……去地下……” 保罗五世立刻站起身,激动不已。 他觉得这是自己听到了神的声音,这是与神明更近距离接触的证据。 “神与我们永在——” 他安慰众人道。 “神与我们永在——” 其他主祭们宛如找到了主心骨,竞相高声欢呼,原本凝重的空气就此破碎。 …… 无独有偶,位于元素巷的元素高塔下面也有一条黑漆漆的密道,通往地下深邃的暗室。 如果沐言在的话,或许会发现,这是一条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路,目的就是挖穿这层厚厚的岩石,抵达地下那群法师们堆积魔晶矿脉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是条试图抄家的后门。 因为方圆数百里的魔晶矿脉都集中在学院之下,因此元素巷下面的岩石大都是脱了魔的褪魔石,时间一久就格外坚固,甚至可以拿来锻造兵器。而高塔却在其中硬生生挖出了这么一条深邃的矿道,花费的精力可想而知。 保罗五世掌心托着一枚柔和的光球,光芒中心是一枚蜡烛,他越是深入,烛火就愈旺盛,每逢岔路时烛火就会为他指明方向。 这是燃魔蜡,视空气中的元素浓度决定亮度,高塔也是以此来洞悉地下矿脉的大体位置。 磕磕绊绊走到尽头,去路被一间百余平米的暗室挡住,暗室地上刻着巨大的传送阵。 保罗五世依稀辨认出那是远距离传送阵,跨度至少千里,正在犹豫,心中那个声音又道:“踏上去,踏上去……” 他不再犹豫,抬脚踏了上去,瞬间被亮到极致的光芒吞没。 保罗五世情不自禁发出尖叫,声音被拉长,变形,最后如同被撕扯得粉碎的蜡烛一样消失。 不知过去多久,他从昏迷中醒来。 还没睁眼,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就涌入鼻腔,耳边还有蜘蛛爬过的窸窸窣窣声。他慌忙站起身,却被空气中的刺鼻气味呛得喘不过气来。 “Lorfi-Ai” 短暂的咒语过后,保罗五世掌心升起一团乳白色光芒,只见他随手一挥,光芒就裂成无数瓣,飞向四面八方,照亮了周围。 然后,他如遭重击般呆住。 自己正身处一片废墟之中,厚厚的蛛网和尘埃覆盖了周围的建筑,但从斑驳的花纹和金属锈痕不难判断,这是至少数百年前才有的建筑。 花纹似乎是荆棘花,藤蔓曲折,缠绕在一把威武不凡的长剑之上…… 晨星的剑花徽记? 保罗五世稍稍醒过来,但等他沿着花纹往四周看时,才陷入了更大的震撼。 四周矗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一个个岿然不动,表情木然,宛如风干的尸体。只是他们的法袍,无不宛若新衣,上面还流转着晦涩的魔法气息,和尸体相比简直不在一个时间线上…… 这些都是什么? 保罗五世慢慢靠近,突然觉得其中一个有些眼熟。他仔细盯着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在真理广场见过他的雕像。 这是……安东尼·克拉克?? 这……这怎么可能? 保罗又往左边看,也有些面熟…… 这位难道是珈蓝学院的初代校长葛洛卡·威廉? 等等,那右边…… 艾德里安·卡特? 再右边…… 灰之主玛济斯? 保罗彻底陷入了石化。 一瞬间,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教宗以前说过的“武器”是什么,就是眼前这些! 珈蓝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法师们,那些有希望晋入,或是已经晋入传奇的法师们,他们并非消失,而是都被女神捕获,全部存放在这里!作为高塔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武器! 他也明白了什么是‘燃料’,这些法师们看上去一个个宛如丢掉了灵魂,只剩下躯壳,要驱动这样强大的武器必然需要大量能量…… 他都明白了…… 高塔是如此强大,在高塔面前,那些对手简直就如不堪一击的孩童!! 保罗五世内心的惶恐不安被完全驱逐,他的脸上无法抑制地洋溢起笑容。 突然, “我的仆人。” “谁?” 陡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身着红袍,面容僵硬,但眼里却泛着宝蓝色的光芒,就与之前的教宗一模一样。 声音正是从他嘴里发出。 看清来人,保罗五世忍不住惊呼:“格雷泽??是你?” “我的孩子,如你所见,这只是一个躯壳,一个载体,而我,是你们的神。” 随着格雷泽抬起手,无尽的威压扩散开,火光从他指尖逸散,嘭的炸开,无数点光芒分别悬浮在空中,也彻底照亮了整个地下。 保罗五世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王宫之中,高耸的穹顶上,是剑花旗征服牧马平原的壁画,周围是腐朽的金红两色旗,脚下的红毯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一路通往格雷泽背后。 阶梯之上,正是王座。 在格雷泽起身之前,他一直端坐在王座上。而那些法师们——那些武器们,就如群臣般环绕王座站立着,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头! 至少有数千名之多…… 保罗五世心中一片骇然,随之而来的是拥有绝对力量的狂喜。 这样的高塔,才给人以无法战胜的压迫感。 他不顾地上的灰尘,慌忙跪下。 “向您献上我的忠诚,冕下。” “起来吧,孩子,汝之乞求,吾必回应。” “是。” 保罗五世站起身,这才将上一任教宗的死讯告诉他。 “高塔现在陷入了危机,教宗陛下离开前说议会家族也有脱离控制的迹象……” “我明白了,孩子。” “是……” 格雷泽伸出手,轻轻抵着他的额头。 “不要抗拒,接受我赐予你的力量。” “是!” 保罗五世压下心中的狂热,闭上眼睛,虔诚地抬起头。 随后,他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沿着对方的掌心涌入脑海,他的灵魂一瞬间被冻结,甚至来不及挣扎,只能感受到自我意识被一点点剥夺,挤占,仿佛有人将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塞入自己脑海,夺取了自己的控制权。 再然后,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边只有缥缈的声音。 “我的孩子,神将指引你……” 第一百六十章 被遗忘之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10月10日,新地下城上线。 前一天的第67期《比格纽斯》公布了这一事实,因而今天每个学员都对它翘首以盼。 新地下城名为“维多利亚之歌”,乍一听让人摸不着头脑,然而但凡参加过内测的人都知道,“维多利亚”在欧罗巴语言中是“胜利”的意思。 换言之,这个地下城名为“胜利之歌”,至于是谁的胜利,到底为谁而歌……这一期都尚未得知。 …… 众人纷纷抵达塞拉芙后,塞缪尔开始统计人数,却惊讶地发现少了一个。 似乎是那个叫库兰的家伙? 好像从内测结束后就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只不过塞缪尔那段时间心情也不好,所以没太在意。 他略一迟疑,没有多想,便带着人直接进去了。 而另一边,费洛也重新召集了人手。 与只少了一个人的塞缪尔相比,他的队伍这次却少了至少十个熟面孔,除洛伊和德列斯本就属于雇佣关系,这次没加入以外,另外几人也因为内测中罗兰骑士的死深受打击,从而退出了队伍,表示不会再跟团。 费洛大概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或许这群人成为独行侠的初衷也正是不愿体会这种分别吧,羁绊从建立到割舍都是个艰难的过程,前者意味着敞开心扉,后者意味着受到伤害,尤其是投入越多最后受到的伤害也就越深。 所幸,凭着内测者和三皇子这双重尊贵身份,费洛又迅速招募了一批人,虽然其中的质量着实比不上先前那批人,但也看得过去。 因为这次的地下城是MMORPG,所以一群人在登录前就被统一分配到一间大型月室,此地可以充当会议室或休息间。费洛大概描述了一遍他们即将遇到的问题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躺进游戏仓,与之连接。 …… 等众人眼前的黑暗被光明取代时,初次进入的几位忙睁开眼,观察这个期盼了已久的世界。 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中,放眼望去至少有四个真理广场那么大。 视野尽头是身着亮银甲、手持长枪的巡逻卫兵,脚步声清脆、整齐,远远传过来,宛如雷动。震动也惊扰着广场里的白鸽,扑哗翅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天空是湛蓝色的,明媚的阳光打在身上,虽然刺眼,但并不灼热。周围是轻微的嘈杂声,糅合着鸽子咕咕叫与振翅的响声,无数初生者和他们一样睁开眼睛,愣愣望着周围的一切。 宏大且明媚,庄严又肃穆。 这是他们能想到的词汇。 近在咫尺的就是一尊巨大的大理石雕像,一位背后生长双持的健美男性高举着长枪,做出向前奋力一击的动作,洁白的羽翼上每一笔纹路勾勒都宛如真的一般,还隐隐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震撼,无与伦比的震撼,一时间队伍里都没有人说话。 直到—— “去他妈的,老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有人爆粗口。 不少初入的学员被吓到,忙寻声望去,却发现一群人此时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脏话正来自于其中一个怒火冲天的家伙。 他们……为什么生气? “见鬼……这不是新教的守护天使吗??”那里面紧接着又有人惊道。 “难道说,他们……” “等等,我们该不会是在……” “卡洛林,这里是卡洛林。” 费洛喃喃道,声音仿佛失去了力气。 “没错……这里是卡洛林……” 他俯下身子,抚摸着雕塑底座上的文字。 「神圣卡洛林帝国-十二圣天使之守护天使-圣·罗兰阁下」 “这里是卡洛林……” 费洛艰难地站起身,目光游离在面前这尊雕像上,声音与身体一同微微颤抖。 “我不相信……假的,这都是假的!” 队伍里一人突然失控,状若疯狂地冲出去,抓住一个离他最近的行人问:“告诉我,告诉我这是哪儿,这是哪儿?” 路人被吓得瘫软在地,但还是颤抖着回答: “是卡洛林,是神圣王都卡洛林……” “该死,神圣是什么意思?卡洛林就好,前面为什么要加狗屁神圣?” “意,意味着我们是神圣卡洛林帝国的子民……” 那人松手,任由路人逃走,自己则呆呆跪在地上,直到被赶来的卫兵用长枪指着脑袋都毫无反应。 “神圣罗马帝国……” “教廷……” “去他妈的教廷!!” 费洛的老部下一个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新加入的队员都一脸茫然,看着同伴相继被卫兵拽走,毫无反抗的意志…… …… 另一边,塞缪尔铁青着脸,坐在新教的神殿里。 哦,他们现在叫“神圣罗马教廷”,即原本的罗马教廷与新教合二为一——当初两教的争执也不过是为了统一大陆信仰所做的表面动作而已:借由战争的名义让王国之间互相侵犯、征战,等到削弱得差不多时用神殿骑士团统一大陆,过程大概如此。 为塞缪尔沏茶的是一位红衣主教。刚才塞缪尔一行人初入卡洛林时与三皇子一众的反应无异,因而也招来了卫兵。但两者的不同在于,塞缪尔一时火起用魔法将卫兵烧成了焦炭——似乎正因如此,他们并非被抓,而是被教廷“请”了回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虽然讨厌教廷,可对方这样以礼相待,他还是暂时按捺住了怒气,想听听对方打算干什么。 在随后的交谈中,塞缪尔得知现在是神圣历446年,也就是神罗教廷统一欧罗巴大陆后的第446个年头。 同样,神圣元年之前的大陆也处于乱世中,也存在他熟知的卡洛林、加洛斯、庞贝、乌鲁克等名字……但不同的是,那段历史的走向与结局都和他所知相去甚远。 甚至有种荒谬的对照感。 主教的叙述中,加洛斯、庞贝和乌鲁克是叛出教会的异端,而非罗马教廷的所属国。而神圣的卡洛林人则是教廷最虔诚的信徒。三国叛出教会,为了引导迷茫的人类,减少杀伐,无所不能的神让十二位天使化身神圣骑士降临人间,辅佐着被神选中的人来剿灭这些异端,统一大陆。 塞缪尔本以为这个“被选中者”是查理曼,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主教口中,神选者是个他从未听过的人,而查理曼也确有其人——但这位王者竟然只是个小偷,是个肮脏的窃贼。 某日,查理曼潜入神选者的卧室试图偷东西,失手被抓,按照法理他本该被绞死,但神选者是个宽宏大量的人,饶恕了他的罪责,又因为两人体格和容貌都相仿,便收留他做自己的替身,迷惑那些试图刺杀他的对手,为了活命,查理曼欣然允诺,并且这件事的知情者除了当事人以外只有十二位天使。 随后的数年里,在十二位天使,或说神圣骑士的帮助下,神选者将冥顽不灵的异端逐个击破,成功让神的福泽再度照耀整片大陆,从而建立了神圣卡洛林王国。 但就在最后一役,突生变故。 阴险狡诈的窃贼查理曼不甘心一辈子做替身,于是利用了神选者对他的信任,在食物中下毒杀害了对方,自己鸠占鹊巢,向前线下达错误指令。于是在最后一役中,士兵们没有按照约定好的那样救援十二位圣骑士,导致他们被十倍于自身的大军围困,最终战死沙场,而以他们的死为代价,卡洛林的军队长驱直入,覆灭了最后的抵抗军。 自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与卡洛林一战,同样也没了知晓查理曼身份与“替身”事宜的人,查理曼这个替身成功代替神选者坐上了王位,由此放开手脚实施自己的计划。 这些年跟在神选者身边,他也学到了相当多的谋略和知识,竟将王国治理得有鼻子有眼。随着时间推移,他将欧罗巴大陆的残局收拾完毕,建立了统一大陆的神圣卡洛林帝国,并打算加冕为帝。 然而就在他为自己戴上王冠的那一刻,全知的神降下神罚,让这个罪恶的窃贼在众目睽睽之下灰飞烟灭,卡洛林帝国的众生得以被从蒙骗中解救——这即是神圣历元年的事。 听完这一系列故事,饶是以塞缪尔这种阴暗腹黑的人也有些难以接受。 他无法容忍自己钦佩的君王查理曼被人称作“肮脏的”查理曼,并冠以窃贼的名头,塑造成一个小丑…… 但他又无能为力。 这位红衣主教在刚才一连串讲述中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激动,足以见得他是发自内心喜欢并信任这段历史——是历史而不是故事。身为教廷的一员,他信仰神明,具有同样的荣誉感,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假如这也是临时编造的,那眼前这位也太入戏了不是么…… 这从侧面敲打了塞缪尔,不要试图颠覆对方的认知,自己所熟知的真相现在是不折不扣的谎言,甚至是亵渎神明的邪典。 略一思索,他就咽下了不快。 算了,反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为死人鸣不公没有任何意义,他这样安慰自己道。 主教笑吟吟地看着他,眼里说不出的恭敬。 塞缪尔大概清楚这是为什么,因为魔法。早在内测时他就发现,欧罗巴大陆上没有人会使用法术——除了那个神出鬼没的梅林。对方现在这样的讨好多半是看上了他所使出的奇妙法术。 主教见对方表情淡漠,堆起笑容道:“塞缪尔阁下,想必您就是传说中‘隐世不出’的修士一脉吧?” 塞缪尔眉头微皱,拿不准该怎么回答,但他这一反应在对方看来恰好成了身份被看穿的恼怒。 “呵呵……当初十二位圣骑士辅佐神选者时,也曾得到隐士们的帮助。据说他们有改变天气,操控火焰、水流和空气的强大能力!在帝国加洛斯行省、庞贝行省及乌鲁克行省的交界线上,有一座著名的雄关‘叹息之墙’,那就是隐士们用一个月时间建起来的奇迹之墙!也正是那一战奠定了神选者胜利的基础!只不过在那之后,隐士们就销声匿迹,直到今天您的再度出现……” 主教看着他,两眼放光不已。 塞缪尔干笑了几声,他越来越相信这段历史完全跑偏了,只是这种面目全非中竟然还有他的身影……这倒是塞缪尔没想过的。 法师等于隐世不出的修士……这个玩笑还真是有趣。 见他这副样子,主教更加确信了心中所想。 “阁下此次重现王都,是否也为了那个传说……” “嗯?”塞缪尔眉毛一抬,心里无比惊讶,表面上却微微勾起了嘴角。 “你说呢?”他微笑道。 …… …… “传说?” 戴斯蒙叫出了声,脚上不由得一使劲,狱卒疼得哇哇直叫。 他正被戴斯蒙踩在脚下,胸膛和脸颊都贴着地面,一只手弯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背在背后。 这群失魂落魄的人被守卫抓进来后,现在才回过了神,一间拘留轻犯的小牢房怎么可能困得住他们,于是立即逃了出来。初加入团队的成员好不容易赶到时只来得及看到狱卒被盘问的一幕。 “是,传说……传说肮脏的窃贼查理曼——啊啊啊啊哟哟哟,疼疼疼……” “你再说一遍?谁是肮脏的窃贼?” “查——哎哟哎哟,不是,不是他!查理曼阁下,查理曼大人,查理曼陛下!他,他当年被神……不,是遇害!他遇害前留下了一笔宝藏,据说那笔宝藏集合了四大王国的所有财富,拥有它的人可以用金币覆盖整片大陆!颠覆如今的神圣卡洛林帝国!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闻言费洛扔下了手里的书。这是他刚刚从看守身上摸出来的,是一本《卡洛林通史》。虽然不甚详细,但也足够他了解其中始末。 早就对地下城各种元素无比熟稔的他当然明白,这种道具的设置是为了他们一行人更好地获取情报,也就是所谓“新手教程”之一。 “那现在的王呢?他怎么看待这笔宝藏?”费洛问道,语调平和,完全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但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守卫疼得说不出话来,费洛示意戴斯蒙将脚挪开。 “现在说。” “是……” 守卫哼哼唧唧爬起来,丝毫不敢怠慢。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能拿主意的家伙虽然脸上一片和气,但就如喷发前的火山一样压抑。 原来现在的皇帝爱德华二世和教宗卡马修已经离开王都去帝国各地寻找所谓“宝藏”了,他们要赶在别有用心的人之前找到宝藏,来消除隐患,毕竟这个时代的神权虽然凌驾于皇权之上,但两者还是相互依存的。 不过有关传说却还有一些小道消息……比如有人说它和当年离奇失踪的妖术师梅林有关,是他蛊惑肮脏的查理曼暗杀神选者,从而窃取了神圣骑士们的胜利果实。因此只要找到他,也就找到了所谓宝藏。 “妖术师梅林……肮脏的查理曼……” 费洛低语着这两个名字,良久才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为什么叫做‘维多利亚之歌’了,这是胜利者书写的史诗。而胜利者,不是我们,是教廷。”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意义的争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尽管以费洛为首的一群参与了内测的人游戏体验很糟糕,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即新地下城“维多利亚之歌”相当成功。 它有着宏大的世界观和历史故事,珈蓝的学员们很快沉浸在神秘、崇高的哥特式建筑风格中。高耸的尖形拱门、宛如肋骨的拱顶、以及看似花哨毫无作用,实际充当了支撑元件的飞券……这些无不深深吸引着他们。 有人甚至怀疑,沐言背后是否专门请了一只精灵人设计团队,否则怎么可能设计出组合杨与众不同,但又充满了浓郁个人风格的建筑…… 除了这些,他们还在讨论有关卡洛林王朝的一切:有关神圣历元年发生的那件事,有关历史上各位君王的生平见闻,有关如今繁华的卡洛林王都,以及他们接到的个别任务,遇到的有趣的贵妇人、小偷、商贩等等…… 维多利亚之歌是一个大型MMORPG,不同于过去的副本制,玩家在其中会相互接触,社交,同时与NPC交流互动。然而不同于一般网游,因为没有使用‘相位’的设计,再加上玩家的数目远没有地球上那么多,因此NPC不会对同一玩家布置相同的任务,也不会机械地重复对白,因此更像是活生生的人。 毕竟和资料库里庞大的人设资料比起来,珈蓝这点数目的玩家才更像是NPC…… 这就导致了每个体验者都有一种体验3A大作、世界围绕自己一人旋转的感觉……简直如罂粟般充满诱惑力。 这种诱惑夸张到什么地步……夸张到有关塞拉芙的投诉如雪花般飞进校长信箱——学生虽然受限于规则没有大面积翘课,但心不在焉的情况已经成了常态,而且聪明的学生已经开始在课堂上讨论攻略了,其中以斥候科和魔法科情况最为严重,他们简直把课堂当成了锻炼暗中接头能力的场所,前者用咳嗽声和敲击声传递密信,后者用无声咒大肆交流…… 嗯……从某种程度上讲,这还算积极影响。 只可惜威廉校长刚从备份中“恢复记忆”不久,目前只能进行简单的生命活动,得有一段时间才顾得上这些……因此无法中断这场狂欢。 但毫无疑问,这是场绝大多数人的狂欢对那么一小撮人来说,就显得无比落寞和痛苦。 …… …… 洛伊行走在校园里,感知让他轻易捕捉到周围人的言论。 “嘿,罗比,我今天接到的新任务,让我去修葺一卷古书,那上面有窃贼查理曼的画像! “真的?快告诉我那家伙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啊?” “真是丑陋无比!板着一张死人脸,薄嘴唇,而且还驼背!上面说,他篡夺了王位那段时间干了许多昏庸无道的事,人们暗地里给他起了无数外号,‘贪婪的’、‘好色的’、‘驼子’、‘暴君’……我很好奇神选者之前为什么没发现他如此糟糕的性格?” “说不定善于伪装呢,晨星的某些君王不也一样吗?” 随后是一段嗤笑,这群家伙揶揄起别国君主来也毫不留情。 …… 洛伊与那位查理曼阁下接触不多,但听着这些言论,也感到胸口有些发闷。 他收回感知,就这么径直走到了教室。 但这次,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地挤进耳朵里。 有人在大声吹嘘自己从书上见到的细节,这个时候没有比这更好的谈资了。 “那位窃贼还真是不干好事,他溺爱自己的小女儿——听说那个怪物历时12个月才诞生,为了她还专门修建了一座城堡,就是王都东边的盖拉德城堡,也是我的出生点。那城堡真是奢侈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一座宏伟的城市!这家伙还真是热衷于享受……” 洛伊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他们。 “查理曼陛……他根本就没有女儿。那座城堡由他亲自设计,耗时十二个月完成,竣工的那天他邀请朋友们来看,兴奋地说‘这是我的女儿’。至于修建城堡的原因,也不是为了享受,而是战乱让流离失所的民众失去了工作,盖拉德当地的贵族又不愿掏钱援助,他索性大兴土木,让流民有饭吃……” 被他打断的人愣了一瞬,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也有人小声附和道:“好像是这样,窃贼他没有子嗣流传下来……” “那又怎么样?”那人嘴硬道:“即使这是夸张的‘文学渲染’又如何?这个卑鄙、肮脏的家伙不可能干出这种大善人的是吧?史料上说他践踏司法的尊严,让军队挟持陪审团,左右案情的公正,还让受了教育的平民取代贵族,顺带抄没他们的财产……他怎么可能在意流民的死活?” 洛伊平静地双眸扫了他一眼,后者不服输般仰起脖子。 “你的出生点在盖拉德城堡,所以你的史料来自于卡伦和卢布林家族吧?他们在神圣历前是卡洛林公国的伯爵,领地在王都附近的盖拉德。后来王都被乌鲁克人围城,是查理曼阁下救了他们,但也正是这两家不愿善待流民,还纵容私军掠夺流民的财产。 “后来盖拉德当地的陪审团成立,因为军队的存在,他们没能胁迫陪审团倒向自己,先后在两次诉讼中败诉,因而被抄没了大部分家产,沦落到男爵都不如的地步。而后取代了他们,成为盖拉德大公的正是一位接受了良好教育的平民。 “我所说的一切,你可以在现任盖拉德大公的族谱中找到记载,而你所看到的史料是被人修改过、完全按照个人喜好胡乱编造的。我可以保证,盖拉德大公那里除了有关查理曼的内容以外,其他都能得到对照。” 洛伊平静地叙述完,先前那人一时语塞,但又对自己片刻的怯懦感到羞恼,粗着嗓子回怼道:“你说我看到的是假的,你怎么保证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你也说了,‘除了有关查理曼那部分以外’,也就是不否认这是个卑鄙下贱的人咯?既然如此,那他做出那些恶劣的事也很有可能啊!那可是连十二位圣骑士都会陷害的人啊!” “我们在讨论的是事件的虚伪,而不是一个人的品性……” “不,洛伊阁下,你为一个品性如此恶劣的人辩护,这让我怀疑你的动机,我甚至认为你没有资格和我讨论这一问题。” 洛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嘴离开了。 当辩论脱离了论点,演变成对人身攻击时,就失去了辩论的意义。 即使他说出“自己是经历了那段历史的内测者”,恐怕他也会要自己拿出证据,以及用“凡事不可能亲眼所见”来反驳,更何况,那是两段截然相反的历史,有更多可以反驳的点,会更麻烦。 他讨厌麻烦。 洛伊索性直接离开了教室。 他清楚,要改变现状,还原那段被改写、被遗忘的历史,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那便忘了吧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珈蓝各个角落,参加内测的毕竟只有那么一小撮人,大部分人对这段历史的印象还是白纸一张,也就任由教廷涂抹了。 不得不说,教廷在这方面也颇下功夫。 查理曼当年修订宪法,限制了国王的权力,让贵族即便在统治者面前也拥有话语权与据理力争的基础,然而这被他们曲解为“非法和不义的交易”,“耻辱的丧失君王权力”,说查理曼这样做是为了从贵族手里获得更多的金币来修建自己华丽的宫殿,将由神明赐予的皇权当成私有物进行买卖,正是他身为“窃贼”的表现。 而其他诸如加强对陪审团的保护来保证司法公正、为平民提供优质教育和公平机遇等等政策也都因为侵害了贵族的利益而被一一修改,贵族与教廷勾结,将原本的法理改得面目全非,但凡出现纰漏、让民众叫苦连天之处就都成了查理曼的锅——“如果没有窃贼的胡作非为,也就没有你们今天经历的痛苦”,这还真是个屡试不爽的借口,把问题推到死人身上总不会有问题。 这也就使得,神圣历四百余年的今天,即使有人想查出点什么来也无处下手,因为大部分事情是客观存在的,教廷没有否认、也没有掩盖这一点,而是巧妙地通过立场不同改变了人们对其的看法,编造了查理曼的动机,让他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窃贼,一个贪婪、虚荣、好色的驼子。 查理曼陛下的肩膀的确很高,这在那时被大家赞为高大,但现在稍加一笔就成了“驼子”。查理曼确实建立了学堂,这在那时是为了开化民智,但现在是为了筛选年轻漂亮的女人。查理曼也的确让军队保护陪审团,但那是为了让自己能代替法理,胡作非为……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即使是洛伊都无法容忍对他的抹黑,更别提费洛这样钦佩查理曼的人了,他几乎是堵着耳朵过完了这一整天,否则不知要进行多少场无意义的争吵。 下午,就在费洛逃似的离开教室,打算去月溪庄园平静一下心情时,他突然见到了一个熟人。 准确说是两个,看德列斯那副不情愿的样子,明显是被他身后的洛伊逼着过来的。 “洛伊阁下,你……找我有事?”费洛的目光越过德列斯,停在法师身上。 这可是稀客。 “没错,是我找你。” 洛伊放开了德列斯,径直来到费洛面前。 “你今天应该过得很糟糕吧?” 费洛苦笑:“阁下还真是直接,的确,今天对我而言是灰色的。” “你想改变它吗?”洛伊又问。 “改变?” “没错,改变它,还原真正的历史,让他们看清教廷的真面目。” 洛伊一字一句,一板一眼,语速都没有丝毫变化,就像在汇报一串数字,而非一个听起来就骇人的念头。 费洛久违地对上对方的眼睛。 他这才发现,这位几乎从不与人对视的“灰烬”法师此刻目光沉静如水,以前的孤僻、刻板虽然还在,但那份刻意疏远却不存在了,转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就像一个领导者,连他都忍不住心生仰望。 开什么玩笑…… 费洛在心里嗤笑,什么时候自己需要来仰望一个同龄人了,即便是路西安都不值得自己如此。 “殿下不愿意么?”洛伊继续道:“你没有听说过与梅林有关的宝藏消息吗?” “听过,而且我也猜测那与阁下有一定关系……” “哦,那你猜错了,梅林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且临死前也没对我说什么。” “……” 费洛一时无语,他瞥了眼德列斯,后者正极力压抑笑声,见他望过去又一本正经地站直身体。 这家伙…… 他又看向洛伊:“那阁下打算怎么做?” “有些人可以讲道理,有些人没法讲道理,所以我不打算讲道理。既然在捣鬼的是教廷,那我们摧毁它就是了,然后将真正的历史告诉民众。虽然教廷更改了大部分历史,但我相信,仍有怀着质疑和希望留存下来的火种,等待我们去点燃。” 费洛听得有些头大,但转念一想,这看似粗暴、荒谬的方法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可是凭我们这些人……” “还有塞缪尔他们。”洛伊补充道:“我们这些经历过内测的人联合起来,足够还原那段历史,我想这也是内测存在的意义。历史不会改变,真正改变了的是讲述历史的人,和讲述它的目的。” 费洛蓦地想起当初罗兰骑士对他说过的话。 “历史总不会改变。” “是啊,历史总不会改变。”费洛喃喃道:“但愿塞缪尔也这么想。” …… …… “这听起来很荒谬。” 塞缪尔站了起来,他面前是三皇子和洛伊,以及那么几个在他看来很讨厌的面孔,比如德列斯。 其实这群人里他最讨厌的还是洛伊。事到如今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来,洛伊就是那个“灰烬”。常年占据法师点卡积分榜第一的神秘法师,以及白金奖杯的获得者,最重要的,他还拒绝了自己招揽。 三次! 拒绝了整整三次! 他本想狠狠踹库兰那小子一脚泄愤,怒骂他是怎么办事的,可这家伙至今都没有出现,也是件怪事。 “阁下为什么要拒绝?” “首先,我们没有必要沉湎于过去。”塞缪尔摊手道:“其次,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为一个死人说话,即使证明了他是个正直、睿智的君主又能怎么样呢?能让他死而复生吗?能让在叹息之墙外的雷诺骑士重新复活吗?不可以,现在是神圣历446年,神圣卡洛林帝国爱德华二世统治的时代。他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样做没有意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塞缪尔望过来,目光饱含不屑。 “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联手?” “因为你是法师,阁下。你和我一样,是法师。”洛伊依旧平静地盯着他:“无关塞拉芙,无关那个世界,在洛坎,我们是法师,是真理的探索者,我们自然要捍卫真理,而过去的历史,是这个世界真理的一部分。” “别给我扣大帽子,洛伊。我是塞缪尔·图雷,六人议会家族的一员,珈蓝高贵血脉的继承者,我自然要肩负这项使命,可它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教育?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是一名法师,阁下。”洛伊上前半步,“阁下既然自知身为议会家族的一员,是否还记得珈蓝的传承?是否还记得黑棘森林上空用自爆抵御帝国人的十二位法师?是否认为,记得和缅怀他们也是‘为死人说话’,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既然阁下知道肩负着使命,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要自欺欺人?为什么要选择成为高塔的信徒?” 塞缪尔一时间愣住了,洛伊的话像一道刺眼的强光,让他恍惚间有些难以直视,仿佛这一瞬间自己卑微的身形也在强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议会家族……传承…… 这些字眼是那么熟悉,但又那么远。他似乎能回想起它们屈指可数的出现频率,而后就不再被人提及。即便他想问父亲那是什么,也羞于启齿。等到他长大了,懂了,悟了,他也不再过问了。 他明白,他们在逃避。 疯狂地逃避。 可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勇敢地面对? 没有人去管,只管逃就好了。 图雷、佩雷斯、克拉克、加西亚、卡特、威廉……这些伟大姓氏的周围原本还有许多盟友,他们是议会家族最忠诚的卫士。但现在它们都不在了。他们之所以消亡,有的是因为反抗,有的则是因为逃得不够快,所以,他们只要逃就好了,逃得远远的,就没有人会记得。 “记得又怎么样?遗忘了又怎么样?” 塞缪尔下意识回敬道,眼中已然失去了焦距。 但洛伊的目光始终如炬。 “这是否意味着,阁下接受了‘现实’,忘却了‘历史’?无论在那里,还是在这里。” “是又怎么样!?”塞缪尔恼怒地吼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为什么失态。 “既然阁下忘了,那便忘了吧。” 洛伊叹了声,语调平缓,但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失望。 他转身离去,留下塞缪尔愣在原地。 他久违地感觉到脸皮发烫,仿佛浑身被抽去了力气,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相属于勇者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众人离开后,费洛始终沉默不语,他受到的影响似乎不比塞缪尔小多少。 三皇子想起自己小时候无法理解的那个问题:既然国王是管理、守护珈蓝的存在,那为什么还要听命于高塔和议会?为什么身为国王的父亲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为什么大哥和二哥也对王位兴致缺缺? 在他了解到的所有与晨星和图灵有关的故事中,那些皇子和继承人无一不对皇位充满野心,他们就像残忍的狼,凶狠而又狡猾。而争斗的结果往往血流成河,无不彰显人类血液深处的原始欲望。 讨厌归讨厌,但他却隐隐有些向往,似乎潜意识里觉得那样才正常、才合理。与之相比,珈蓝简直安静地太不正常了。 后来,他被派到道恩教授身边修习,临别前老教授给了他足以信服的解释,但他始终无法接受。 真正替他解决了问题的,是老师贝纳先生。 他的答案很简单:力量。 无关身份、权力,无关地位、财富,洛坎崇尚强者,因此只有力量才是治理一个国家的核心。当年是法师们提议脱离晨星,而后也是他们以一己之力拯救了珈蓝,并不是国王。后者不过是在他们荫庇下的管理者而已。但晨星、图灵都是建立在国王的领导下,因此那些才是真正的君王,他们掌握力量。 这让费洛萌发了对力量渴望的同时,也产生了新的问题。 既然如此,可为什么大家不记得那些保卫过珈蓝的人了?甚至珈蓝的伟大法师们——本该是传承一般的存在也一个接一个离开,消失…… 是他们抛弃这个国家了吗? 亦或是人民遗忘了他们? 这个问题,贝纳先生无法回答,他似乎也不愿回答。 而今天,身为法师的洛伊再一次提及了这个问题。看上去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可不知为什么,费洛不想去问对方。 他钦佩查理曼,可他不喜欢梅林,准确来说,他不喜欢梅林之于查理曼的关系。就像他不喜欢珈蓝的法师们凌驾于国王之上一样,他的疑惑也不需要一位法师来解答。更何况,对方此时表现得比他更像一位领导者。 这是嫉妒的原罪么……费洛有些苦涩。 …… “你吃错药了吗?我记得一个月前你还怕事得要死,现在怎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德列斯忍不住问。 从不久前洛伊主动来找自己,要自己带他去见费洛时他就在这么想了,这家伙简直变了个人。 洛伊自然明白他在问什么,笑了笑:“我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以前畏首畏尾是因为害怕,现在突然站出来也是因为害怕。” “害怕?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洛伊抬起头,仿佛在看头顶这片苍穹。 “我现在的心情,或许那场听证会时第一个站起来的德列斯同学有点类似吧。”他笑道:“你那个时候应该也在担心什么吧……” 德列斯微愣,紧接着轻笑道:“我是觉得沐言老师讲得那么精彩,如果没人捧场那可真是太尴尬了……” “真这么想吗?” 洛伊注视着德列斯,眼里亮晶晶的。 恍惚间,德列斯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失神。多么迷人的一双眼睛,他想。 他随即拍拍脑袋,“好吧好吧,说起来我那个时候担心的东西有些……有些虚无缥缈。我那时觉得,沐言老师仿佛弥娅派来拯救我们,拯救珈蓝的人。那场听证会上,我们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但没有一个人饱含怨恨的反驳,因为大家知道那是事实,那是没人愿意承认的事实。我们羞愧,我们无地自容。但假如被那样教训后都没能勇敢地站出来捍卫真相,恐怕我们也不值得拯救吧……我担心真的被放弃,所以站了起来。 “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仿佛也在印证我的猜想,那天我们勇敢的站了出来,他很高兴,然后有了《比格纽斯》,有了《塞拉芙》,有了今天我们见到的一切……不知不觉间,珈蓝已经变了这么多,我们也变了这么多……这不正好说明他没有抛弃我们么…… “没头没尾说了这么多,我还真是改不了话唠本性。”德列斯挠了挠头,习惯性自我检讨道:“那你呢?你觉得‘内测’也是一种考验,对我们的试探吗?” “不止是试探,还是一种暗示。”洛伊抬头看着来来往往讨论新地下城的学生,看着他们脸上的兴奋与好奇。 “我们作为见证者,知晓他们不懂真正的历史,试图告诉他们真相。那是否有人身为另一个层面的见证者,试图做同样的事呢? “我毫不怀疑,自己此时表现出的勇敢有九成来自于塞拉芙。我知道即使自己失败了也不会怎样。但如果我是个真正生活在神圣卡洛林帝国的人,无法离开那座大陆,我还会这样做吗?我不知道。 “同样,那个试图指引我们的人,他也应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吧……他能够在危险时脱离洛坎,保全自己吗?恐怕不能,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这才是让我站出来的原因,比起他的勇敢,我的畏缩简直就像一个懦夫。” 德列斯沉默了,他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指的是谁。 他突然想起控制了阴影脚步的那个人,那个人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正是沐言。 “和你一样,我也喜欢现在的珈蓝。”洛伊说道:“我不希望它变回去,不希望失去塞拉芙,我想守护现在的一切。所以我要顺着那个人的指引揭开真相——正如他在对我们做的一样。” “守护现在的一切么……” 德列斯低语着,目光渐渐坚定。 …… …… 第二天,《比格纽斯》收到了一封特殊投稿。 来自灰烬法师,洛伊·希文阁下,标题如下: 《关于延长魔力灌输时限的十个技巧之一》 随着点卡交易日趋健康,只要能在魔力灌输区坚持一个小时以上,法师们每月都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更别说随着点卡中心积分的上涨,还能获得其他诸如免费时限、积分兑换材料权限等肉眼可见的好处,因而如今法师们已经成了魔力灌输区的常客。 既然如此,毫无疑问这篇投稿会成为法师们必读的内容,吸引力甚至在《霜与火之歌》之上,毕竟灰烬之于点卡积分榜就像路西安在竞技场的地位那样无人可以超越。 但这不是全部,文章前半段是洛伊的心得体会,后半段就夹杂了个人私货。他以一个内测人的身份描述了自己所熟知的那段“欧罗巴历史”,并对神圣历446年提出质疑,开始有意无意地矫正认知。 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它问世后引起的波澜和讨论。 “总算是开窍了啊……” 沐言真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快要哭出来了。这么大动静下去这群闷葫芦半个屁都没憋出来,要不是习惯了遭受挫折他恐怕早就沉不住气了。 他选中的几个人里,洛伊无疑是天赋最佳的,仅次于路西安。但与之不同的是,他的父亲不是盖恩·克拉克,没有人从小就把他作为领导者培养,因此造成了这样孤僻、畏缩的性格,而身为一个局外人,他能提供的推力也小得有限。 万幸,这接连不断的微小推力终于产生了质变。 第一百六十四章 前奏(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克鲁塞街区,克拉克庄园。 路西安和往常一样从传送阵出来,他脱掉沾染了鲜血和尘土的白袍,随手交给佣人,自己则赤身踏入温泉乡。 盖恩公爵就坐在他对面,父子两人都没有讲话,气氛有些沉闷。 半晌,盖恩打破了沉默。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去高塔了吗?” “我不懂这样做的意义,父亲。” “你没必要懂,你只需要遵照我的吩咐。” “我不是元素傀儡,父亲,我需要独立思考。” 路西安睁开眼,温泉上方氤氲的水汽汇聚在他手心,凝结成一团水球,父子二人间也没有了视觉上的隔阂。 盖恩看到儿子脸上的两道血痕,以及魔力耗尽后苍白的脸色,不由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和高塔冷战的缘故,路西安被派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但他始终没有告诉儿子这是为什么。 毕竟……这与他一直以来的教育相悖。 他知道儿子是个执拗、纯粹的人,那股高贵是发自内心,印刻在骨子里的,甚至不比精灵差多少。如果不是这份心性,他也没有今天的成就,但同样,他也难以接受自己看似“首鼠两端”的行径。 早在剑花旗飘扬之时,图灵剑士团的尤涅若阁下就为天底下的贵族制定了标准,或说信条:勇气、信念、正直、坚持。而他现在的行为,和这四个词任一都沾不上关系。 因为畏惧潜在的神明而中断合作,谈不上勇气。 背弃了七百余年前的盟约,谈不上信念、坚持。 决策无关善恶,只有最简单的利益思量,更谈不上正直。 盖恩叹了口气,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儿子。 “教宗换人了。”路西安淡淡道。 “什么?” “新的教宗,保罗五世继位,上一位教宗陛下被女神召走了。”路西安抬起头:“这和您,和最近家族的决策有关系吗?” 高塔几天前提出替珈蓝净化地牢里的死囚,此举需要征得议会家族的同意,但被克拉克公爵拒绝了。没有议会家族的首肯,国王自然不同意放人,高塔也就没能带走那些死囚。 虽然不知道其真正目的,但死囚的归宿没有人会过问,盖恩本能地察觉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拒绝。 现在看起来,高塔的目的无非两种可能,其一来是新教宗需要这些死囚,并且这个缺口还尚未凑齐。其二就很有趣了,保罗四世的“消失”客观造成了这种需求,因而高塔才会开口向他们索要…… 前者好办,继续拖着就是,但后者…… 假如第二种猜测是对的,既然现在新的教宗已经继位,那这到底说明他们已经满足了需求,得偿所愿?还是打算从其他方面入手?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接下来会有大动作。 盖恩突然觉得一股冷气沿着脊背冒了上来,即使他正坐在温泉中,也不寒而栗。 “父亲?” “嗯……我在。” 盖恩缓缓吐出一口气。 “答应我,路西安,最近不要再去高塔了,我们的合作也到此结束,有些事你未来会懂的,但不是现在……可以吗?” 路西安张了张嘴,本来还要辩驳几句,但看到父亲带着恳求的双眼后便忍住了。 他点点头,起身就要离开。 “你近期可以回学院看看……如果实在没什么事做的话。”公爵补充道:“塞缪尔他们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烦,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如果这是您的命令的话……” “这是请求,我的孩子。” “我会考虑的。” …… …… 贫民窟。 米勒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说是床,实际就是四捆砖头上垫了一块两指厚的木板,因为砖头垫得不平整,木板也略微倾斜,他总有种头重脚轻的颠倒感。 但这不影响他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看到那只昨晚飞进来的蚊子被蜘蛛抓住,身上缠了一层又一层蛛丝,绑成了一个小白球,接着蜘蛛八只脚抱着它,一阵吸吮后只留下一具空壳。他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那个困扰许久的问题都抛到了一边。 突然,他被一阵嘈杂声惊扰,似乎是大部队的马蹄声。 米勒爬起来,钻出破屋,入眼是一群熟悉的骑士。 高塔的卫兵,他们来贫民窟做什么? 隔壁那间屋子门口站着一名祭司和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小男孩,米勒记得那家伙,他叫提奥,是个扒手,家里还有一个卧病不起的妹妹和呆呆傻傻的弟弟。索性这小子身手敏捷,能轻松通过贫民窟外那段十米的“试炼之路”,因此弟妹俩没被饿死。 这倒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这小子脑袋活泛。米勒听说他第一次闯过去时几乎丢了半条命,大腿和肩膀各中了一箭,但他咬着牙去铜火巷偷了一个男爵的钱包回来,里面足足有20枚金币。之后这小子只拿走了零散的银币,把剩下的都交给了哨塔上射他的卫兵,此后每次能迈过试炼之路的就只有他一人。 聪明的小家伙。 但现在,他那双平素狡黠的眼睛目光呆滞,行动机械,就像个提线木偶。 “去吧,现在把你的弟弟妹妹们带出来,你们会在神的庇佑下过着正常人的生活。”祭司开口道。 “是,赞美神的慷慨。” 提奥僵硬地走入屋子,没过多久,抱着睡熟睡的小妹,牵着歪嘴傻笑的弟弟一起出来。 “还有你们。” 祭司转身,对着这片清冷的街道。 “你们也一样。高塔准备了干净的衣服,柔软的面包和热牛奶,只要你们加入高塔,就能免费享用这一切,从此摆脱贱民身份。” “真的吗?” 有人忍不住问,米勒转过去,发现街上和他一样出来观望的人不在少数。 “是真的。”祭司微笑道,脸上一片和蔼,他拍拍提奥的肩膀,后者僵硬地转过身,挤出一个笑脸。 “大人说得都是真的,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 少年的声音被魔法增幅,在贫民窟蔓延,转眼间就传到了几乎每个人耳朵里。 没有人会拒绝这份恩赐。 短暂的停滞后,面黄肌瘦、穿着破烂的贱民们无不争先恐后地涌过来,如肮脏的污水,汇聚在祭司面前。 “不要急,不要拥挤……” 祭司温言道,向后面摆摆手,卫兵们揭开地上的布,露出一个十米见方的传送阵,此时正闪着微微的蓝光。 “踏进去吧,这即是迈向光明的入口。” 众人一拥而上,法阵上顿时亮起温暖、刺眼的强光,宛如一张巨口,吞咽着源源不断送来的食物。 不到一个小时,整个贫民窟就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米勒一人突兀的站在门口,遥遥和祭司对望。 “你呢?”祭司温声道:“你不和他们一起,投入女神的怀抱吗?” 米勒摇摇头,他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明白那群人的下场,他也明白此举的用意。 类似的“捕猎”他进行过许多次,他们最后都成了血水、肉泥,灵魂也被碾得粉碎。 他们是燃料,用以驱动“武器”的燃料。 他们不是信徒,不明白自己即将失去什么,没有知情、选择的权利。 “孩子,你或许病了,跟我走吧,女神可以治好你。” 祭司似乎不愿放弃他,缓缓靠了过来,伸手抚上米勒的额头。 “燃料”的强度高低取决于一个人的健康程度,或说肉体强度能大致反应灵魂强度,身材高大的米勒在他看来顶的上十个贱民。 就在他即将触碰米勒时,后者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双漆黑的眼眸瞪了过来。 “回答我,我们接受神赐的同时,在透支什么?” 猝然遭袭,祭司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远处的卫兵就接二连三赶了上来,数十杆长枪对准米勒。 “贱民!放开祭司大人!” “松开手,别用你肮脏的手触碰他!” 米勒低吼一声,回头瞪着这群卫兵。领域剑士的气势完全绽放,即使不催动领域,他也足以震慑这群人。 “回答我,我们在透支什么?” 他神经质般问道,宛如陷入癫狂,一只手已经抓上了祭司的脖子。 后者当然无法回答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一方面他的确不知该怎么解答,另一方面他被掐着脖子,只能发出野兽般“嗬嗬”的呓语。 生命危急关头,祭司低垂下去的袖子突然光芒大作,一道卷轴从袖口滑落,还未触碰地面就“嘭”的一声炸开,气浪吞没了包括米勒在内的所有人,一瞬间尘土飞扬。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米勒眼前已经没了人影。他也从那股梦游般的迷茫中清醒过来。 回想起自己刚才所做的事,以及祭司的突然消失,米勒心中有些骇然。 那是短途传送卷轴,每个祭司都有的保命道具,可以传送包括自己在内最多二十四人,缺点是距离实在太短,而且只能在法蓝城内使用,在贫民窟已经是极限的极限,但胜在不需要多少魔力,而且催动极快。 他抬头看看四周,自己该离开这里了,恐怕下一秒就会有仲裁者冲出来。 就在米勒离开贫民窟不到一分钟时间,一队鬼魅的身影突兀的出现。他们现身后没有停留,似乎从空气中找到了蛛丝马迹,立刻循着米勒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同一时间,元素巷的地下暗道。 贫民窟的传送阵正好通往这里。 沿崎岖的矿道一直向前,原本通往倾颓王宫的神秘传送阵此时正亮着光芒,新教宗保罗五世就站在入口,宝蓝色的眼珠里泛着精光。 从各处传送来的难民正排成队,目光呆滞地踏入这间传送室,接着被光芒吞噬。 随着光芒一胀一缩、宛如跳动的心脏收缩泵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也从另一头传了过来,隐约还能听到渺远的惨叫声,只可惜太过遥远,传过来时宛如一丝轻烟,挥一挥手就碰散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前奏(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黄昏时分,法蓝城郊外,距离月溪庄园不过数里的林中。 数十道碗口粗细的金色箭矢带着长长的尾光划破略显昏暗的空气,将一小片树木夷为平地。 浑浊的烟雾中,一道黑影疾掠而去,速度之快,竟在烟尘中拉扯出片刻的真空地带。 然而他没能跑得了多远,就被早早埋伏在逃亡路线上的两柄长剑交叉格挡了回去。 “乒”“乒”两声,交错的剑光照亮了一瞬周围的阴暗,四道人影渐渐明晰起来。 被三人合力围在正中间的恰是曾经的十二主祭之一,仲裁队的领队米勒阁下,而围困他的正是新晋主祭,以及两名他曾经的部下。 “放弃抵抗吧,米勒阁下。” 开口的是那位法师,他看上去像是位偏偏美少年,只是表情略微阴鸷了些。 “你既然背叛了高塔,就不应该回来。” “呵……”米勒扯了扯嘴角,“的确,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回来……但事实上我没有背叛高塔,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是高塔放弃了我。” “你在虚妄和猜疑中陷得太深了,阁下。” “不,我从未有现在这般清醒过。”米勒注视着这位新晋主祭,勾起嘴角:“倘若你和我一样,被当成死士去打探消息,你也会这么想。我错就错在活了下来,并且寄希望于高塔能解开我的疑惑,带着迷茫回到法蓝。我怀着对女神的虔诚和对高塔的信赖回来,谁知迎接我的不是欢呼和拥抱,而是一个冷冰冰的消息。从我离开法蓝的那天起,阁下就弥补了这一空缺,成为了新的主祭。” “阁下这是在嫉妒、在厌恨我吗?” “哈,有什么好嫉妒的,”米勒笑了声,“我无非是想证明自己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罢了,我知道你现在只想着杀了我回去交差,我从一开始就没理由跟你费口舌。” “其实阁下是在恢复体力吧。” 新主祭勾起嘴角,说出这番话的同时米勒顿时变了脸色。 “我又何尝不是在恢复魔力……顺便布置陷阱呢?” 米勒心道一声糟糕,不再迟疑,立刻向林外逃遁。 但几乎在他抬脚的一瞬间,脚下的泥土猛然化为泥沼,周围的花草树木无不摇曳身姿向上疯长,分别缠向他的手、脚和脖子。 米勒身上冒出白色的雾气,象征冰天雪地的领域眨眼间张开,整片林子瞬间笼罩在白茫茫中。 两位围困他的剑士被冻成了冰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他脚下的泥沼也瞬间沦为冻土,冰霜顺着植株向上蔓延,一阵窸窸窣窣后,那些刺过来的植物也一并挂上厚厚的银霜,止住了前进的势头。 局面瞬间逆转。 “啪,啪,啪……” 新主祭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和赞美。 “不愧是我的前辈,米勒阁下的实力就算在十二位主祭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你可别忘了我也是伊苏冕下的信徒……” 话音刚落 哗啦—— 挂着冰霜的植物突然如灵蛇般疯狂扭动起来,清脆的响声中,一层层铠甲被绞碎、剥离,露出里面不知何时已然转化为白色的植物。 寒霜草、点银花、奥维斯雪松…… 三种生长在霍加斯高峰山脚下的冻土植物完全突破了米勒的领域,将他彻底缠绕起来,同时一截藤蔓钻进他腰间的伤口,在血肉中挤出一条路,沿着五脏六腑间的缝隙,分出无数细密的分支包裹住米勒的心脏,让他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资本。 从米勒占据上风到再次逆转,同样过去了不到一秒。 “你什么时候洒下的种子。”米勒道,脸上一片平静。如对方所言,他在拖延时间回复体力,而对方也布置好了陷阱。这三样不被低温冻结的植物不可能生长在法蓝城郊外,它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唯有一种可能…… “就在阁下说出那段‘虔诚’的话语时。”新主祭笑道:“我认为高塔在这方面的教育还尚有不足,阁下既然知道我是仲裁队的领队,为什么还要苦口婆心地解释?虽然您那是打算拖延时间,可我听得出来,那是一番肺腑之言。既然已经背叛了高塔,为什么还要关心敌人的死活?真是幼稚呢。不瞒您说,米勒阁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教宗陛下的打算,也从那时起就准备好了接替您的职责,成为新的主祭。您说的没错,您不该活下来,更不该回来。” 说完这么长一串,新主祭仿佛有种夙愿得偿的爽快感,他长舒一口气,接着正色道: “那么,我要送您上路了,按照惯例,死囚享有在生命最后时刻说出遗愿的权利,兴许我能满足您?” 米勒平静地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一句话。 “很可惜。” 他耸耸肩,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然后,没反应。 响指过后,本该是藤蔓揉碎米勒的心脏,伴随着“扑塌”一声倒地,这一切完美结束…… 可现在却什么都没发生。 新主祭歪着脑袋迟疑了一瞬,不信邪又打了个响指。 没反应。 再打。 还没反应。 他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 摊开感知,这片林子里的一草一木、地上每一只爬虫都被尽数收入眼底,可他还是没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这时,米勒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癫狂,笑得夸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肚子上血流如注,嘴角渗出血沫子也毫不在意。 “你笑什么?” “哈哈哈……有趣,有趣的家伙……竟然还没有放弃我……” “你疯了吗?” 米勒丝毫没有理会对方,而是对着空气喊道:“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弃原本的信仰,那么你错了!在亲自找到那个答案前,我不会改变,绝不!我宁愿做一个无信者,一个自私、贪婪、一心只为自己的无信者!” “闭嘴!”新主祭有些恼怒,上前一脚揣在米勒胸口,踩着他的脸:“告诉我,你在和谁讲话?” “和我。” 伴随着一声略带无奈的叹息,一个红头发的金袍青年突然出现在场内。 他的头发宛如流动的火焰,如果没有伸进胸口搔痒的那只手,这次出场会很有威慑力。 新主祭微愣片刻,他没将这个混混模样的青年和灰烬公爵联系起来,还以为是米勒的同伴,银白两色的植物立刻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啪” 这次是嘉顿的响指。 火焰凭空出现,像一朵盛开的郁金香,由金转红,开得烂漫绚丽,将三人一口气吞没进去。 火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光芒尽没后,以米勒为中心,周围十米内的植物全部化为灰烬,土地也呈黑色的龟裂。十米内寸草不生,界线之外却植被茂盛。区别太过明显,就像有人生生剜去了这部分图层一样…… 新主祭则愣在原地,眼中满是绝望。 那一团火烧掉的不只是植物,还有他的感知线。 换句话说,他现在看起来虽然毫发无伤,但实际上已经被削成了人棍,感知线被烧成灰可不仅仅是猫被剪掉胡子那样,他失去了手、脚等一系列敏感、且用来与外界发生交互的东西。虽然五感没被剥夺,但在法师这条路上却已经走到头了。 即便是神也救不了他。 “扑通”一声,他跪在地上,面朝嘉顿,宛如一个虔诚的信徒,手脚并用爬了过来,试图亲吻他的鞋子。 “滚” 嘉顿不耐烦地抬脚,这家伙顿时被踢飞出去老远。 这个动作轻松写意,仿佛演练了无数遍,带着一丝特殊的美感。 平时踢惯了皮糙肉厚的沙恩斯,嘉顿这一脚着实有些大力,人棍主祭接连撞倒三棵树才止住势头,只可惜没能再爬起来,他这次在做人这条路上也走到头了…… “咳咳……”米勒刚才的大笑牵扯了伤口,嘴里往外冒血珠,更别提心脏上还牵着一截藤蔓呢,随着它失去了主人的控制,这些东西正在侵蚀感染他的五脏六腑。 嘉顿低头看着这个执拗的家伙,也有些犯难。 “实在不行你就先死吧,反正我在赫鲁认识人,死了我也能给你救回来,然后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米勒虚弱地笑笑,他搞不懂对方为什么执着于自己,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人棍主祭。 “你为什么不找那家伙,他明明那么虔诚……” “虔诚个屁。”嘉顿啐了口,“你知道他是谁么?” “不知道。” “他叫……”话到嘴边嘉顿却忘词了,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头顶火星子乱飞。 “算了,我也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几十年前……嗯,十几年前和那个叫路西安的家伙几乎齐名,却始终被压了一头。后来两人一起加入元素高塔,因为都是出色的法师,教宗便要替他们洗礼。那个叫路西安的小伙子有个聪明的爹,他替儿子拒绝了,可这小子不一样,他听说洗礼可以变强,就答应了,然后一口气就到了今天这个级别。你没听错,这小子十五岁那天就是现在这个实力了,白袍法师,七环。” 米勒听得有些出神,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七环。”嘉顿笑道:“所以你明白了吗?神赐透支的是‘可能性’。一棵生长健康的树,你把它拔高一截,拽断了根,它离死就不远了,虽然你可以直接提供养分让它活下去,可那叫‘苟活’,不是一棵完整的树了。人类是坎洛什冕下的造物,你们拥有我所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可能’,你们的‘未来’不可限量,但很可惜,神的力量只会抹杀你们的未来,这也是他当年不愿看着人类成为信徒的原因。要真让你放手去找答案,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米勒怔怔望着他,“知道了真相,我难道不该更坚决地回绝你吗?” 嘉顿拍了拍胸膛:“人格魅力你懂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这是我做神的原则。如果连这一点都坚持不了,做神和伊卡莉那个婊子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咧嘴冲米勒一笑:“怎么样,想好了没?萨弗隆现在向你敞开大门,只要你点头,改造计划就能提上日程。虽然你的主属性是冰,和萨弗隆主体相悖,也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不瞒你说,卡利普索是我的老情人,她的首席祭司埃图斯都在萨弗隆当顾问,这方面我保证不会出纰漏!怎么样,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要不是早就对他有所改观,米勒现在可能下巴都要惊掉了。但这家伙之所以能被嘉顿相中,就是这股子牛脾气,此时也没有改变。 “抱歉,我没有恃宠而骄的意思,我只是现在……” “没关系,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时间。” 嘉顿大手一挥,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转而划开一道火焰门,抬脚踏进去。 “对了,救你的人马上就来,放心,那是正儿八经的盟友。” 说完他就离开了,留下米勒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雨欲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所以他就把你这么扔下走了?” “……可以这么说。” “这个王八蛋!”沐言忍不住骂了句。 亵渎神明是不好的吧……米勒本想这么说,但一想到那是嘉顿就忍住了。 那算哪门子神明啊,也太接地气了…… “沐言阁下……”他犹豫一会儿,还是试探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正常人类,元素之主的敌人,无信者。”沐言顿了顿,又补充道:“可能还肩负着拯救人类的特殊使命。你也不要多想,安心养伤吧,起码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元素高塔,以及共同的盟友——嘉顿。何况我又救了你的命,于情于理你都得暂时卖命给我吧,所以我现在命令你,回珈蓝学院的公寓休息一天,睡一觉后再想其他事情。” 米勒张了张嘴,一肚子疑问都被堵了回去。 他怀疑嘉顿把自己故意撇在这儿就是为了给对方这个人情,但他又无法反驳。的确,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情。 送走米勒,沐言又腹诽了嘉顿一会儿,似乎还嫌不解恨,冲空气抱怨了几句,没招来神罚后顿时消停了。 以嘉顿的性格,如果他还在的话绝不会容忍有人背地里说他坏话,既然现在毫无反应,就说明他已经离开了。仔细想想也是,这里毕竟是法蓝城郊外,时刻有可能招来伊卡莉的窥探,不同于沐言他们这样的黑户或凡人,灰烬公爵这种强大的生物在神明的感知中就如太阳般耀眼。 沐言原本在城内,突然接到瑞奇的消息。塔林人说城外有小规模战斗,他试图靠近时被嘉顿警告,点名要沐言过来。不得已,沐言只好放下手头的事亲自过来。 从米勒一脸懵逼的表情和现场的狼藉不难判断,这位昔日主祭多半是遭到高塔的补刀后又被一路尾行的嘉顿搭救,只是这家伙的脾气比沙恩斯之流倔多了,现在还不肯归降,于是就被嘉顿当成了包袱托管在自己这里……总的来说,他就是个接锅的,嘉顿还真是个糟糕的神明。 不过两人互相给对方挖坑已经是常态了,沐言也就没多在意,他整理好现场后就前往了月溪庄园,在外面守着,这也是他听完米勒的叙述后突然萌发的想法。 不多时,两位老师和瑞奇也赶了过来,一行人中的最强战力此刻都集结在这座庄园外,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之前的交谈中,米勒告诉他高塔在收集燃料,目的是驱动一些强大的武器,至于武器具体是什么,米勒不知道,但从他凝重的脸色沐言不难推断那玩意儿威力巨大,足以让领域剑士色变。 目前贫民窟的人已经被尽数传送走,想要救是来不及了,沐言只来得及用通讯石告诉瑞奇,让塔林人安排阴影脚步的人四处监视高塔,同时隐晦地提示克拉克看好珈蓝各地的民众。 关于这位公爵大人,最近还发生了件让沐言都始料未及的事,盖恩公爵将之前收到的金币尽数退了回来,此外什么也没说。同时路西安也跟随塞缪尔一起出现在了塞拉芙——这仿佛表明公爵大人已经决定和高塔处在对立面了。 起初沐言百思不得其解,但从米勒这里得到有关路西安和那位人棍主祭的故事后,他恍惚有些明悟——克拉克公爵是个干大事的人。这一点说好听了叫大局观良好,说难听了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什么“首鼠两端”、“墙头草”之类的词汇都能摆上去,是个成色十足的政治家,他要趁着局面安定前悔棋。 沐言自认没本事驾驭这家伙,他也打心底里讨厌这种人,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这方面的嗅觉远远超出自己。 公爵大人意识到法蓝城要变天了。 他或许不知道头顶结界的真正作用,他或许也不知道远在银月城发生的一切,但他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元素高塔所依仗的神明此时处于劣势,从而悄悄移动了手里的筹码……这其中多半还有嘉顿带来的压迫感。 沐言起初感到好笑,认为他杯弓蛇影,被吓破了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对人类韧性的敬佩。 或许在有的人看来克拉克公爵已经是整个法蓝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但这位公爵大人却始终清楚,自己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不堪一击。 所以他活得小心翼翼,走得战战兢兢。 正如银烛会这些年来在凯恩之角的压迫下一点点被蚕食,一点点收缩力量苟活着一样,法蓝城的议会家族们又何尝不是这样?你可以说他们抛弃了法师的古老传承,你也可以说他们对不起那些牺牲自己维持传承的法师们,你可以斥责他们的卑躬屈膝,你更可以嘲笑他们抛弃了自由和骨气……但最终这一丝留存下来的希望之火中有他们贡献的一份力量。 这或许是一种生存的大智慧,又或许是无心之举带来的巧合,但正是这种妥协和韧性麻痹了元素高塔,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沐言无法预言以后会发生什么,但目前而言,大家都是为了活着,为了生存而抉择,单凭这一点,克拉克公爵就算是半个盟友。 而且目前的法蓝城里也只有克拉克公爵掌握足够的力量来对抗高塔——后者尚不敢公开掳掠人口,一旦清白的太阳照耀着他们,法蓝的民众们就是安全的。 从高塔的突然动手开始,整个法蓝城就一反常态,开始笼罩起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寻常民众或许察觉不出,但在沐言看来却是再明显不过。 毕竟最先动手的可是他。 高塔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中,内测时的内容已经是赤果果的挑衅了,只是他没料到高塔的反应会如此迅速,和他们往常慢吞吞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于是他也被迫开始提速,让自己能跟得上高塔。 比如看紧月溪庄园的希琳·卡特小姐。 那次耗时颇久的家访结束后,沐言就对一个猜测愈发坚定:身为议会家族的卡特公爵似乎和扎老师提到的那个传说,以及纯白之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系列猜测来自于一个漫长而复杂的拼图。 第一百六十七章 假说演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首先,议会家族中最弱小、最不受待见的卡特公爵的封地被称作灰杉领,它在城邦时期就是卡尔坦城。 时至今日,也有人未曾放弃这个称呼,因为卡尔坦城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道,如今更是位于三大帝国的交汇处,可谓黄金之地。凯恩之角最大的仓库以及贸易中心就设置在卡尔坦城,每年都会向卡特家缴纳大量税金,确保其身为议会家族的尊贵地位。 同时,圈养褐奴是卡尔坦人才有的习惯,月溪庄园正好有一名高大的褐奴。 再往前追溯一些,城邦时期,卡尔坦城的城主艾力西弗大公和赛普汀人结下了夺妻之仇,在他死后,赛普汀人踏破城门,却没找到其妻女的踪迹,人去楼空的宫殿里只留下了指向无尽之海的线索。 然后,是扎老师年轻时听说过的歌谣和传说:水手们在无尽之海发现了疑似卡尔坦船只的残骸,之后因为藤壶感染了诅咒——实际上是经受不住烙印——相继死去,但从他们口中传出了一支歌谣: “金斑鱼,金斑鱼 十五个月的金斑鱼 破渔网,破渔网 遮住太阳的破渔网 瞎了眼,瞎了眼 畏惧太阳的蠢渔夫 快逃呀,快逃呀 十五个月的金斑鱼” 这其中暗含对魔网和伊卡莉的隐喻,绝不是一般水手渔夫能做出来的歌谣。 结合沐言所知道的,金发艾丽希佛夫人和她的女儿之所以会前往无尽之海避难,很可能是因为身怀纯白之球,被卡利普索蛊惑,双方由此做了笔交易,用纯白之球换取海神的庇佑。而后这位金发夫人抵达无尽之海后却发现自己遭受欺骗,身陷囹圄,这才让水手向外传递求救信号,试图寻找一个勇者去拯救她们。 以上,是故事的上半部分,也是沐言从洛坎得知的情报,有关纯白之球的过去,以及月溪庄园与卡尔坦人的联系。 而下半部分,则是未来视。是他从游戏中了解到的内容与自己改动的这部分历史对照后得出的内容。 游戏中,有关纯白之球的情报最早来自于兄弟会,可那是发生在黄昏纪年的事,也就是信仰历777年之后。而且具体内容是兄弟会的人奉命前去无尽之海找寻纯白之球——这个被派去七海的人化名斯拉克。 现在有线索表明,斯拉克即是费洛,也就是兄弟会的创始人,珈蓝的三皇子殿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样一位杰出的皇子在游戏中不被多数人知晓——他隐姓埋名去了无尽之海,并且死在了哪里。 可他为什么要去?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要解决这一问题,就必须展开一段头脑风暴般的联想。 首先,纯白之球到底是什么? 我们已经知道,它是一颗大号经验球,蕴含的经验至少能让一个人从1升到90级,成为足以媲美伊苏、拉尔、嘉顿等神明的存在,甚至更多,因而它对这些神充满了诱惑力。 其次,有一个必须被当成事实的假设:目前纯白之球在海神卡利普索手中,且它是由卡尔坦城曾经的女主人,金发艾丽希佛夫人与其女儿带过去的。 有了两点,向周围辐射思维,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另一个迫切想要得到纯白之球的势力——伊卡莉,以及她的神仆伊苏和拉尔。 在游戏中,象征嘉顿起义的信仰之战爆发后没过多久,伊苏就亲自前往无尽之海寻找卡利普索,与之展开了一场决定“水流之主”归属的战斗——也就是说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夺取纯白之球,而是击杀“失去了纯白之球”后的卡利普索。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之前纯白之球去了哪儿? 结合有关斯拉克的情报不难猜测,它被这名人类小偷盗走。正是因为失去了这颗经验球,卡利普索即使在自己的主场也不敌内陆水流之主伊苏,因而溃败,以至于七海的信徒在后来得不到母神的庇佑伤亡惨重,最后统统改信伊苏,抛弃了卡利普索。如此恶性循环之下,海神这一背叛了伊卡莉的神仆也落得了悲惨下场。 那么很显然,斯拉克的偷盗行为就有了很强的目的性——要么他本身是伊苏的信徒,要么他们之间存在某种交易,否则这两件事不会表现得如此巧合。 然而以沐言对费洛的了解,这家伙不可能成为信徒。他是个相当有主见的小伙子,但凡有自己想法的人都不会成为信徒,相信由神赐予的力量——更何况他对高塔和法师盖过皇权一头本就不满,这下更不可能倒向高塔了。 除非他被控制。 可仔细想想被伊卡莉控制的那些人的智商,这脑子还能去海里摸鱼,啊不,摸球吗? 显然不能。 因此唯一的可能就是交易。 伊苏用什么东西胁迫了他,使他不得不这样做。 而在斯拉克前往无尽之海的黄昏纪年之前,珈蓝上空的结界始终存在,因而不可能是伊苏亲自出马来完成交易,多半是借他人之手。 借了谁呢? 这个问题看似毫无头绪,实际上也不难回答,毕竟在这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即信仰历776年,阿玛瑟一个人杀进法蓝城,从一众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赢得比武招亲,抱得美人归…… 在游戏的剧情中,没有人干扰伊莫特鲁的兽潮,没有人在法蓝城像沐言这般拼命扇动翅膀,自然也就没人干预神明对阿玛瑟和依德丽尔的招揽。 毫无疑问,这两人都会是伊苏的信徒。 而阿玛瑟这样高调地出现,又能毫发无伤地离开,多半是有高塔在背后撑腰…… 如此一来,事情就串上了。 阿玛瑟来法蓝城的目的并不全是依德丽尔,他还肩负了与三皇子殿下费洛达成交易的使命。而且按照费洛的身手,多半要在阿玛瑟的指导下历练一段时间才能成为那位纵横七海的刺客斯拉克,否则随便一个海族守卫就能一叉子结果了他。 至此,整个事件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块拼图。 伊卡莉到底是什么理由打动了费洛? 答案就在那场家访中,就在那位宅家的兄控少女身上。 当天下午交谈时,沐言很不要脸的使用了一些小手段,比如没有痕迹的心灵暗示法术,又比如主动控制温度,让希琳感觉心跳加速,慌乱不已等等……总之,他成功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这其中就包括希琳对费洛那种暧昧的、潜藏心底的、无法明说的情感。 ——事实上这东西已经全写在她的故事里了,只是因为窗户纸没捅破,所以少女可以用“故事”的名义来掩饰而已。 正所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这个道理不管在哪里都基本适用。更何况无论是那天国王生日晚宴上费洛表现出的强烈求生欲,还是那天下午在庄园入口兄妹俩表现出的羁绊,都远远超过了一般兄妹的情感……沐言自然有理由相信希琳在费洛心目中的地位。 此外,希琳虽然不愿过多提及那段童年,可她也隐隐说出了有关母亲对“诅咒”的恐惧。这种神秘学字眼立刻引起了沐言极大的兴趣,他后来着手调查后才惊讶地发现,希琳的母亲竟然是图灵人……更惊讶的是,她的父亲曾经在图灵东南沿海一带经营海产生意,这才往返于卡尔坦城和沿海之间…… 也就是说,希琳完全有可能是沾染了那艘沉船诅咒的水手的后代,诅咒也并非希琳母亲的“妄想症”,而是确有其事…… 这样一来,答案呼之欲出:希琳也沾染了那个“诅咒”,至于后来会具体表现成什么样子,是陷入沉睡、变成怪物、神志不清、亦或是需要泡在水里才能正常生存之类的都无所谓,只要吊着她的一口气,费洛就有理由挺身而出,为了妹妹的安危答应这一交易,前去无尽之海寻找纯白之球。 同样,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游戏中的“兄弟会”首领是戴斯蒙,而非费洛。这期间并未发生诸如背叛、篡夺等一系列狗血的争斗,毕竟这件事只有,也只能由费洛前去完成,是他主动离开,并将兄弟会交给了戴斯蒙。 也正因如此,黄昏历20年时,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玩家会在月溪庄园后院找到一座坟墓,上面写着: “费洛的肉体长眠于此,他的灵魂沉睡在大海深处。” 那时费洛已死,为爱情而死,长眠于无尽之海,而月溪庄园正好是他美好的回忆之一,因此才会有这样一座墓碑…… 至此,故事的每一个环节都被串了起来,组成了一个逻辑自恰的故事,乍一看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猜测哪些是事实。但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它的可信度。 这样一来,这位希琳·卡特小姐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算算时间,诅咒也快爆发了,无论她陷入何种麻烦,都可以理解为艾丽希佛夫人从深海传来的求救讯号,无论怎样,这个讯号都不能被高塔的人得知,否则就会成为他们突破无尽之海的着手点。 这就是沐言占据的最大先机和主动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收获时间到(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虽然沐言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没办法将这一系列故事告诉其他人。所幸两位老师和瑞奇都对他无条件信任,因此得知希琳身份特殊后也就没过问为什么。 “你检查过那座庄园了吗?”格雷泽说。 沐言点点头。 “庄园的角角落落我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座普通的庄园而已。看样子元素高塔的人也从不过问卡特家族,大概因为他们失去了法师的传承,沦为普通人的缘故。这样也好,省得到时候徒生波折。” “我们就这样等着吗?”扎老师略微迟疑道:“高塔已经开始有大动作了,他们从贫民窟掠走至少数千人,即便那是比普通人还不如的难民,凝结起来的灵魂之力也足够释放数个堪比禁咒的死灵法术,假如这法术被用在人类身上,至少是一城之殇。” “我懂,既然高塔方面决定加快进程,我们这边也要提一提速了。”沐言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他看了眼塔林人,后者正挂在旁边的树枝上荡秋千。 “这个局,从抵达法蓝城的第一天就布下了。” “终于说到我了?” “没错,除了我们的情报头子还有谁呢?” 瑞奇荡了两圈,如一片鸿毛,轻飘飘落在沐言面前。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也不用被人这么记恨了……” “怎么,还有点不适应?” 瑞奇撇撇嘴,“我和塔林犬呆久了都有感情,更别说这么一群人了。你想好让谁去‘通风报信’了吗?我担心高塔的巫师们为了情报的准确性会对他们使用糟糕的东西,刚才达米安先生不也提到了死灵法术,那玩意儿专攻记忆和灵魂。” “是法师。”沐言不厌其烦地纠正道:“其实你不必担心这个,只要一视同仁地放水,能从瑞奇大人指头缝里溜走的也就那么一两个擅长动脑子的家伙……正好,如果是那个人,高塔应该不会疑惑。” “你连这都算计好了,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 瑞奇鄙视地甩了甩尾巴,身形缓缓消失。 沐言笑了笑,抬头望着月溪庄园。 他希望诅咒爆发的时间稍微晚一些,最好能等到问题都解决,这样把握能更大一些。 但愿这不是一个flag吧…… …… …… 第二天傍晚,鹦鹉螺酒馆。 作为阴影脚步的总部,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随着上头那位蓝皮肤大人一声令下,整个阴影脚步的人都动了起来,一方面监视高塔,一方面监视珈蓝学院,忙得不亦乐乎。 德列斯推门而入,低着头,将一卷资料交给眉头紧锁的韦德先生,后者接过,甚至没工夫抬头看他一眼。 他静静站了几分钟,他将酒馆内的所有信息都收入眼内。 负责行动的疾风部只有科勒隐藏在暗处,此时正冷眼望着自己,他可以感受到那股饱含警告的目光。 负责归总档案的寂言部全员都在酒馆,但无一例外沉浸在手头的文件中。 至于负责警戒和安保的暗犽部……以德列斯的感知水准暂时无法发现他们,他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找到答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昨天一整天时间,他都和洛伊泡在一起,让对方为自己进行了全方位的身体检查,动用个别手段时甚至惊扰了学院亡灵科那群终日与解剖和死尸打交道的老家伙。 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即确认那个蓝皮矮子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他是否真的能随时要了自己的命。 答案是否,他不能。 德列斯不知道自己能否相信这个答案,但现在他不得不信。 因为从昨天开始,他们就被下达了放弃一切任务全力监视沐言动向的命令,而且一旦发现后者离开珈蓝学院,要第一时间汇报。 他明白,这是瑞奇要对沐言下手了。 长久以来的隐忍和布局,此时终于到了尽头,一旦沐言老师离开珈蓝学院,就要面对整个阴影脚步的攻击…… 即便他是个厉害的法师,也绝无可能在这样的攻势下活命,更别说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蓝皮矮子。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以往每逢这种替别人操心的时候,德列斯都会嘲笑自己廉价的正义感,并感到一丝无奈和自我厌恶。但唯独这次,他没有。或许是洛伊那段话打开了他的心结,又或许是这半年时间对他而言太过精彩,德列斯竟然有种“值了”的冲动…… 这可真是“要命”的冲动,他在心里嗤笑不已。 “最好的结果,高塔的人和蓝皮矮子打了起来,我也没死……最坏的结果,我死了,连这间酒馆的门都没迈出去……啧,那也太丢人了。”德列斯挠了挠脸,在长达五分钟的呆立后走向酒馆角落。 来往穿梭的成员大都很忙碌,从外面看起来酒馆也是一副打烊的样子。 但是,这种干扰视觉的法阵并不能干扰个人,因此从暮色时分酒馆打烊开始,酒馆里的普通成员们就没有再出过门。截止到目前,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连晚饭都没吃,坐在角落里的艾娅小姐正是其中之一。 德列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艾娅面前。 “趁热吃了吧。” 他发誓这是自己有史以来最温柔的声线,温柔的他自己都想吐。 太装了…… 艾娅愣了一瞬,她本想拒绝,可近在咫尺的温热和扑鼻而来的香气是那么浓烈,并且她的肚子还抗议般率先发出了声音。 “咕噜噜~” 少女脸颊微红,接过油纸包,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德列斯“温柔地”笑笑,顺势坐在她身边,艾娅略微迟疑后没有避开他,而是往另一边挪了挪。 完美的开端,德列斯暗忖。 接着他拿起艾娅刚才埋头忙碌的资料。 “唔,是外城区高塔人员动向的监视安排吧?这事我熟,要不我先帮你处理,你把晚饭吃了?” 艾娅狐疑地歪着脑袋:“德列斯同学,我们的关系没这么亲密吧?” 德列斯摸摸鼻子笑道:“艾娅学姐,你也知道,这一学年就快要结束了,作为斥候科A班的人,我要在期末的舞会上露面,现在还缺一个女伴,您看这事……” “哦,我就说呢,原来是无事献殷勤啊。”艾娅颇为不满地哼了声,德列斯随即哭丧起脸,满眼恳求地望着她。 “不过嘛,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本小姐会认真考虑的。”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艾娅学姐快趁热吃吧,这是那家黄昏酒馆买来的,叫什么‘双层陆行鸟腿芝士堡’,我这就替你把工作做完。” “那就拜托德列斯同学咯~”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收货时间到(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双月爬到半空,伴随着一阵似有似无的悠悠钟声,整个法蓝城的人都知道此时来到了凌晨。 在德列斯的帮助下,艾娅已经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两人聊了一会儿,她就显露疲态,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这其中固然有小剂量安神药剂的功劳,也有一部分工作劳累的缘故。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并且在今晚过去之前,没有人能够自由活动,也不被允许离开。 人在疲惫时就容易失去警惕心,于是在刚才的交谈中,德列斯已经套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总结起来即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负责安保的暗犽部分出去十个人支援疾风部,剩下十六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守在铜火巷的三个出口,另一组分别在克鲁塞街区、克鲁贝尔街区和元素巷警戒。 但坏消息也是这一点: 也就是说,现在的鹦鹉螺酒馆里只有科勒一个人负责监视和保卫工作…… 换句话说,自己想要离开鹦鹉螺酒馆,第一关就得面对科勒。 哪儿有一上来就打BOSS的呀……他有些头疼。这位前辈可是阴影脚步最年轻的影级刺客,比起他,自己更情愿面对暗犽部的八人小组…… 即便如今的他较半年前有了长足进步,可在面对科勒时仍然提不起半点勇气。 低声说了句抱歉,解下外套盖在艾娅身上,德列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外走去。 从他站起身,目光瞥向门口的一瞬间开始,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就缠了过来,宛如挂在颈上的绳索。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喂……德列斯不禁苦笑,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每一步,都伴随着更加沉重的压力,绳索也在一步步紧缩。 当他离开过道,来到柜台前时,绳索已经紧紧勒在脖子上,另一端就拽在别人手中,只要他再踏出一步,就会面临窒息而亡的命运。 德列斯咬咬牙,把手伸向门把手,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轻微的话语。 “你要去哪儿?” “出去透透气,科勒前辈。”德列斯挠挠头,“这里面太热了,我就在附近,不会乱跑。实在不行您可以盯着我。”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叹息。 科勒这声叹息仿佛看透了一切,看穿了德列斯的小心思。 后者顿时僵在门口,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过了今晚,随便你怎么胡闹都没问题。”科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蚂蚁不知道巨龙的可怕,但——” “但一头血爪虎会懂。”德列斯补充道:“我明白,那位瑞奇阁下给你的压迫感就如现在你对我一样。” “所以?” “所以我还是想试试。”德列斯轻声道,话锋却突然一转:“既然科勒阁下这样说了,是否就意味着瑞奇先生不在酒馆,甚至……不在铜火巷?” 科勒心中一惊,神经松懈了一瞬,这时德列斯突然出手,眨眼间就来到了门口。 “呵……” 科勒瞬间反应过来,叹息一声,随即拔出了德列斯的匕首,顺势抵在他腰间。 “你很优秀,未来或许能超越我,但不是现在。” “是吗?” 德列斯回头咧嘴一笑:“前辈,刚才的‘三明治’闻起来香吗?” “什么?” 科勒本能地涌起一丝不妙,这才察觉到一股无法抵御的灼热感顺着胳膊蔓延上来,这一切的开端都在德列斯的匕首上。 他的匕首握把不知涂抹了什么东西,竟然蚀透了他的手套,而且随着这股东西的扩散,他的大脑也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该死,原来从刚才就计划好了吗…… 科勒沉重、迟缓的思绪就如一头慢吞吞的大象,完全无法驾驭灵活的四肢,只能眼睁睁看着德列斯从自己手中取回匕首,推门走出。他竟然还有空冲自己微微一笑…… 扑通 科勒的身体凭空摔出,跌倒在地上,这才惊扰了酒馆里的其他人。两人的交手的交流只发生在一瞬,其他人也都低下头忙于工作,竟然没有人在意这一幕,等到发现时依然来不及阻拦。 …… …… 元素巷。 一个穿着皮甲的斥候突然从空气中现身,守卫被吓了一跳,正举起长枪准备还击,可谁知他竟头一歪倒在了门口。 他晕过去前扔出一句话: “我要见教宗……”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正要进去通报,突然身体一震,然后互相看着各自的身体被一条线沿着肩膀切开,上半部分躯体斜斜滑落,鲜血不要钱似的喷薄而出。 就在剑光即将吻上倒地那人的脖子时,高塔内的女神雕塑突然绽放出一道匹练似的寒光,从中径直迸射出来,门口一瞬间被冻成冰雪世界。 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一串闷哼,数道身影被迫现身,搀扶起冻得梆硬的同伴飞速离开。 十几秒后,守卫将倒地的人与两具尸体抬了进去。 …… 德列斯醒来后,周围是柔软的白色被褥,空气中传来百轮木檀的清香,隐约还能听到空灵的圣歌。 看样子自己成功逃了出来。 提前涂抹在匕首上易挥发药液与洛伊特制的安神药剂相结合,即便是他提前吃了能与之拮抗的东西也颇有些吃不消,以至于逃出铜火巷后根本坚持不到克鲁塞街区求助议会家族,只好一头扎进元素巷,寄希望于高塔。 德列斯虽然不是法师,但从洛伊那番话里也隐约明白沐言和高塔是站在对立面的,但现在别无他法,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先把阴影脚步的问题解决再说。 毕竟阴影脚步是珈蓝的重要机构,高塔应该也不乐于见到这种命门被捏在别人手里吧? 这样想着,他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即刻去找教宗。 “你醒了?” 一道瘦高的身影不知何时来到屋子里,德列斯急忙翻身跪下。 “教宗陛下……” “不必多礼。”教宗笑笑,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他站起身。“你是阴影脚步的人吧?” 德列斯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飞快地讲述了一遍大半年来阴影脚步的遭遇。 几分钟后,教宗才略微疑惑地问:“你是说……那个叫瑞奇的蓝皮肤家伙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对付‘沐言’?” 果然,高塔对沐言老师也很在意呢…… 德列斯感觉不妙,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他们的仇怨非常深,只是沐言老师一直在学院里,而阴影脚步在学院内的力量仅限于窥探和监视,无法动手……” “德列斯先生。”教宗微笑打断了他,“这件事的影响很严重,我会谨慎考虑,但在这之前我要确认事情的真实性,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可是珈蓝很危险!”德列斯激动道,他本打算说沐言很危险,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人控制了阴影脚步,正在危害珈蓝,危害法蓝城!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告知议会家族吗?” 教宗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双蓝色的眼珠宛如宝石一样深邃、璀璨,其中氤氲着让人陷入迷乱的神采…… 只看了一眼,德列斯就如同灵魂都被吸了进去一样,不知过去多久,才重新恢复意识。 随之而来的是仿佛大脑被贯穿,被撕裂的剧痛,仿佛沉淀许久的记忆都被搅起,如同深埋河底的烂泥,在脑海中上下翻涌,思绪也一片浑浊。 这感觉似曾相识,让他回想起刚从白岩矿场回来那天,似乎也是在高塔里,用同样的方式被检查了记忆。 “不要对神的仆人隐瞒什么,我的孩子。” 教宗转身离去,留下德列斯颓然地倒在地上。 第一百七十章 联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灵魂学这一层面的研究,即便是神,都不一定比得上洛坎的死灵法师们,更何况教宗还只是一个由神明赐福的普通人类。 早在德列斯从白岩矿场回来之前,沐言就将这家伙脑子里的记忆封锁了,确保这些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其实此举也多亏了史矛革,沐言发现从那条龙身体里抽离出来的灵魂之力品质出奇的高,比其他灵魂高了不止一个等级,所以具备了某种“权限”和“加密能力”,因而没有比它更适合拿来做“锁”的东西了。 这个伏笔从那时起就埋下,一直到今天。 当教宗再次检查德列斯的记忆时,同样没有发现他在白岩矿场经历的一切,同时因为教宗关注的重点都在那场“内测”里,并已经在潜意识认定了沐言是“渎神者”,因而直接略过了德列斯对沐言的态度转变,只观察了他感兴趣的客观事实。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教宗看到,并感受到了德列斯一路逃出来时的艰难以及他内心深处对瑞奇的恐惧,也顺势打消了先前的顾虑。 事实上从听到德列斯告密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在怀疑这一切,怀疑这是瑞奇与沐言联手唱的双簧。毕竟两人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都在七个月前,几乎是前后脚抵达法蓝城。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德列斯就这样轻易就逃离了阴影脚步的总部,也显得十分不可思议。 可当他亲自检索过德列斯的记忆后,就惊讶地发现,阴影脚步的守卫之严格超乎他的想象,眼前这小子能逃出来完全是因为出色的个人素质和周密的计划安排,换做其他人恐怕没有丝毫机会。随着顾虑被一层层打破,他也逐渐对两人的仇恨深信不疑。 所谓“同时出现”的漏洞在这时也成了“追杀至此”的表现,而沐言抵达法蓝城后第一时间交好威廉校长、躲进珈蓝学院之类的动作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这是在躲避仇家的追杀。 如此一来,教宗不禁对敌人的敌人产生了想法。 他并不打算解救阴影脚步的人,珈蓝人命门是否被掌握在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手中也与他无关。眼下他似乎可以不动用“武器”就解决这个生命力顽强的渎神者……在这个燃料有限的时刻,如果能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 …… 距离德列斯逃离阴影脚步过去了两个小时,鹦鹉螺酒馆一片肃杀。 那个蓝皮肤的矮子回来了。 他就如一个死神,悄无声息地出现,紧接着将还未苏醒的科勒扒光衣服,用匕首分别穿透手心和脚掌钉在墙上,钉成一个十字,后者也因为剧痛从麻痹中醒了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醒来后科勒就始终一声不吭。 这种死一样的寂静一直持续到高塔人的到来。 两名主祭勘破了酒馆用于伪装的法阵,上前叩响门扉,并强行塞了一封信进来。 这封信一被塞进来就自动拆开信封,纸张为自己插上翅膀飞到半空大声朗诵内容,表达了教宗想要与瑞奇合作的态度,在安静的酒馆里格外聒噪。 信的内容不长,念完后空气中仅剩纸张扑哗翅膀的声音。 “瞧,我最讨厌的事发生了。” 瑞奇耸耸肩,看向四周,尾巴卷着一把匕首在空中缓慢摇晃。 塔林人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每个人,将他们的惊慌、绝望、同情、悲伤尽数收入眼底,似乎也在给门外的两名主祭足够的时间来见证这一幕。 然后,他尾巴一甩,匕首径直穿透空中的纸张,宛如一道流光,紧接着流光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咻”的一声洞穿门板,去势不减,瞬间刺透一名主祭的喉咙。 这一幕惊变吓到了所有人,就连脖子上被开了窟窿的主祭也没料到自己会当场去世,他只来得及捂着喉咙发出几声非人的呓语就倒地不动了。 那封信正好卡在他的喉咙里,已被染得血红。 “人类。” 瑞奇的声音从门上的小洞传出去,落入另一个主祭耳朵里。 “我最讨厌被别人看轻,这里我就是老大,既然你们老大想要和我联手,就让他自己来,否则就是在下战书。明白了就滚吧,把血擦干净。” 另一名主祭丝毫不敢争辩,按照他的吩咐带上同伴的尸体就此离开,连大气也不敢出。 等到门口没有了人窥探,瑞奇重新徘徊在酒馆里。 塔林人身材娇小,脚步无声,但却如同每一步都踩在他们心头。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该干嘛继续干嘛,天亮以后把他放下来。” 说完,他如一缕青烟般再度消失。 …… …… 10月15日,第一缕阳光驱走大地上的黑暗时,沐言的桌上多了一张小纸条。 他看了眼,然后挥挥手烧掉了。 纸条是瑞奇送来的,他在主祭面前表现出的残忍和乖戾已然让教宗放下所有疑虑,两人已经见了面,隐藏在暗处的桃矢小姐说这跟她杀了的那个看起来几乎一样,都是一个“空心”的人。 但两者不同之处在于,上一个空空如也,这一个里面却填充着一种厚重、强大的东西,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沐言清楚,她所说的是神力。 这股神力的来源无非两者,要么是献祭那一批难民的灵魂得来,要么是他接受烙印时灌注的力量。 也就是说,距离法蓝城不远就有足以与神沟通的据点。 他站起身,从窗户望出去,目光投向遥远的西边。 那是倾颓王宫的方向。 格雷泽老师说假格雷泽的痕迹就消失在那边,并且他感受到一股隐晦的力量包裹着那片区域,高塔最后的依仗应该就在那里吧。 他虽然对倾颓王宫的一砖一瓦都无比清楚,可那段记忆现在毫无帮助,毕竟李奥瑞克都已经死了,王宫里也不可能是他招揽来的死灵法师与血肉造物。既然与神有关,那大概都是元素傀儡之类吧,后者也需要用大量能量来驱动。 拍拍脑袋,让自己不想这些,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上。 既然瑞奇和教宗搭上了话,两者又决定一同对“自己”出手,那么自然要提前安排好这一切,方便请君入瓮。 按照约定,瑞奇告诉教宗沐言近期会出现在月溪庄园进行家访和催稿。不出意外的话,最终的决战地就在那里。 同时瑞奇还大方地承认了米勒的去向,他包揽了这几条人命,说他们的打斗影响了自己监视月溪庄园,因此被宰杀在那片林子里,还拿出了该有的人证物证。对此教宗的表现就如丢了几枚金币一样毫不在意。 ——对一个丧失了人性的傀儡而言,这的确没什么好在意的。 现如今摆在沐言面前只有一个问题:该怎么屏蔽这场战斗引起的波动,防止伊卡莉的介入? 碍于弥娅留下的规则,伊卡莉无法对其他神明的造物或信徒动手,但她之所以能屡次对传奇法师动手,则是因为传奇法师超过了这一规则。 换句话说,规则是弥娅给人类的新手保护。可当法师晋入传奇的刹那,就摆脱了新手身份。一旦他们与教宗交手,势必要使用超过某个阈值的力量,放到平时伊卡莉无法在偌大的洛坎锁定他们,但到了那时,他们就比靶子还要显眼…… “还真是麻烦呢……” 沐言头疼不已。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生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塞拉芙。 “德列斯还没来吗?”有人问。 “这家伙一向都是第一个到,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能出什么事……他可是我们这群人里最机灵的。我估计八成是阴影脚步有什么事召唤,他索性抛弃了我们。毕竟那可是他毕业后要去的地方呀……” “那到不一定,我记得他一两天前去找过洛伊法师,之后就消失了……” 压力顿时来到洛伊这边,包括费洛也看了过来。 不是每个人都和德列斯那样与洛伊交好,这位法师在众人眼里就是孤僻和冷漠的代名词——虽然这次行动是他发起的。 法师抿了抿嘴,没搭理他们。 “切,怪人。” 好事者小声嚷嚷道。 “好了好了。”费洛不得已出面打圆场,“洛伊阁下,说一说你的计划吧,另外,今天似乎还有新成员?” 洛伊点点头,微微侧身,让身后的矮个少女站在众人面前。 少女戴着一顶巨大的尖顶法师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现在不得不用两只手抬起帽子来和众人打招呼。 “费洛殿下。”薇薇安微微躬身道,一低头,帽子又把自己盖住了。洛伊看不下去,伸手接过她的帽子,让这位害羞的法师小姐站在众人面前。 “薇薇安?”费洛惊道。 三皇子因为师承贝纳先生,而后者也是法师协会登记在册的一员,所以和薇薇安打过交道,倒也不陌生。 “什么?那个在魔力灌输区坚持了27小时的怪物?” “原来这就是薇薇安啊……” “她看上去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啊……” 周围惊叹声四起,费洛不禁皱起眉头,用眼神警告自己多嘴的属下们。 这种话背后说说也就算了,当面讲出来算什么道理。 “是,是我。” 薇薇安小姐似乎与其他法师不太一样,起码没有与实力相称的脾气,见大家都认识她,她索性也不愿自我介绍了,讨回帽子盖住脸,又躲到了洛伊身后,仿佛帽子才是她的本体。 洛伊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听说路西安回到学院,加入了塞缪尔的阵营后,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拉救兵。他先后联络了“安茹大公”埃利尔和其他几个在靶场时常碰面的学员,然后直奔法师协会而去,他知道最近有不少已经加入了协会的学员返校,从魔力灌输的榜单上就可见一斑。 然而事实却很残酷,偌大的法师协会里没几个人愿意相信他,相信一个四环水准都不到的小法师所扬言的“希望”(他自己也不抱任何希望)。毕竟他也没法子表现出来所谓“希望”到底是什么,他的确对沐言全身心信任,但无法让别人也这样做。 到最后,愿意相信他的只有这位薇薇安小姐。 有趣的是,他听说后者的老师是协会里出了名的暴脾气和悲观主义者,按理来说她应该站在反对和嘲笑自己的那群人里,可这位薇薇安小姐的脾气却与法卡斯阁下完全相反,她呆呆傻傻,除了魔法外好像什么也不会……仿佛27小时的骇人成绩是有代价的。因此洛伊不得不亲自带着她。 一行人整顿完毕,相继进入游戏仓。 没过多久,卡洛林王都的神圣修道院中,塞缪尔的人就捕获了他们的动向。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们有小动作!” 塞缪尔起身兴奋道,一边让手下人继续紧盯着,一边委托教廷的人时刻关注那几个与洛伊交好的法师学员。 与他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巴里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而路西安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卡洛林通史》优哉游哉地看着。 察觉到塞缪尔投过来的目光,他眼皮也没抬。 “我不会动手的。” “为什么?” “为一个变节者而战,是莫大的耻辱。” “你……” 塞缪尔一时语塞,怒斥涌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啪” 路西安合上书,讥讽道: “你原本效忠的领主被教廷设计杀死,现在还歪曲魔改了他的生平。你非但不对此感到愤怒,还试图抹杀那段历史的知情者……贵族的忠诚对你而言似乎只是空谈,塞缪尔阁下,我以为你真的进步了,没想到却还是在走你父亲的老路。” “你有什么资格指点我?”塞缪尔冷笑道:“阁下的父亲,盖恩公爵大人不也是一个‘首鼠两端’、‘左右摇摆’的人?” 路西安脸色瞬间转冷,目光森然地注视着他。 即使身处塞拉芙,塞缪尔也感到一股寒气在脊背蔓延,颈部的寒毛也竖了起来。他咬咬牙,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半晌,路西安突然轻笑了声。 “幼稚。” 压力陡然一轻,塞缪尔仿佛在水下憋气许久般大口呼吸着空气。 “我和他不一样,”路西安微笑道:“所以别指望我。” …… …… 傍晚,费洛来到月溪庄园。 他对庄园附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只是来照例来看望希琳。 晚饭过后,希琳询问起地下城里的事。 “洛伊法师说当初梅林阁下战死前将法杖扔了出去,他被强制送离地下城时隐约看到那把法杖变成了一座高塔,而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说我们想要对付教廷,就一定要找到那座塔。”费洛颇有些感慨道:“过去这么久,我也明白了沐言老师的用意,他似乎想让我们明白尊重历史有多重要,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无法明白那种被人遗忘的滋味。珈蓝人已经快要抛弃过去的传承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 闻言希琳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她想起那天费洛刚下马车差点对沐言动粗的样子,这位老师还真是擅长玩弄人心。 “笑,你就知道笑……” 费洛忍不住捏了捏希琳的鼻子,少女也不甘示弱,两只白皙的小手一左一右捏着费洛的脸,拉扯成各种稀奇古怪的样子。 兄妹俩嬉闹了一会儿,被进来送水果的仆人打断。 费洛剥开一枚奇异果,送到希琳嘴边,后者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我的生日礼物你准备好了吗?” “啊?” 费洛突然一惊,然后尴尬地低下头。 “呵呵呵……礼物啊……嘿嘿……” “什么啊!你竟然忘了!”希琳挥舞着粉拳:“你竟然忘了可爱的妹妹的生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十五岁,准成年礼啊!你这个人好差劲啊啊啊!!” “哎嘿嘿嘿……” “你还笑!还笑!就知道笑!” 少女粉拳砸得碰碰响,费洛一个劲儿地傻笑,半晌,她砸累了才气呼呼地瞪着他。 “累了吧?” “哼!” “傻妞。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忘呢。”费洛笑笑,轻轻抓住希琳的柔荑,替她揉搓着手指,接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记得过了今晚再打开哦。” 他在少女手背上轻轻一吻,翩然离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安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午夜的钟声响起,即使在郊外的月溪庄园也能听到袅袅钟声。 希琳抱着双腿坐在窗台上,抬头便是皎洁的金月。 月光照耀在少女身上,为她的侧脸涂上一抹恬静、圣洁的光彩,并且照亮了嘴角那一丝甜蜜的笑容。 早在城邦时期,少年和少女的十五岁生日即是他们的成年礼。度过成年礼之后,便代表他们可以作为遗嘱上的合法继承人,不需要监护就能独自率领一城、一军,当然,也少不了可以挑选自己的意中人婚娶。 城邦时期结束后,牧马平原被晨星统一,洛坎民众的平均寿命有了长足进步,三国也竞相延长了成人礼的时间,从十五改为十六。 但有一点没变,即十五岁后就可以订婚了。 并且,根据珈蓝人的习俗,少女在准成年礼上可以邀请一位未婚男宾跳舞,还是对方无法拒绝的那种……因而能被邀请前往一位少女的准成年礼,至少说明你是她的候选人。 相传这种礼节来自山民尼素尔人,不过与之不同的是,少男少女不会在跳完一支“求偶舞”后就相拥在黑暗的帐篷里开始造人事业……但这支舞总归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这也是少女此时血液躁动无法入眠的原因。 她早在两年前就想好该邀请谁了——那个将自己从黑暗、寒冷的角落带出来,并带来阳光和温暖的人。 希琳将手贴在胸口,感觉心脏砰砰跳动,就快要蹦出胸膛。 “安静点,希琳,安静点……” 自言自语显然是没有用的,尝试无果后,少女拿起费洛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拆开。 盒子里是一枚海螺,拳头大小,旁边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道: 「相传‘安可’是通往大海深处的钥匙,透过它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 “An-Kel”既是这枚海螺的名字,也是希琳的笔名,而她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在海族的语言中意为“被人喜爱,被人期待”。 一想到这里,希琳的脸颊就羞得通红,少女心事让她稍有风吹草动就认为是费洛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她拿起海螺,放在耳边,果然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以及隐约传来海鸟遨游于蔚蓝的天空时发出的悠远鸣叫…… 渐渐地,希琳的双眼失去了焦距,她仿佛来到了一片沙滩上,头顶是温暖的阳光,迎面吹来湿咸的海风,浪花轻轻卷起泡沫,温热的海水舔舐着她赤裸的脚掌,像小猫柔软的舌头一样。 然而就在她接触到海水的刹那,突然天旋地转,美好的幻象在顷刻间如肥皂泡般破碎。 海风咆哮,波涛怒卷,黑暗吞噬了整个世界,只有闪电划破苍穹的瞬间能看到千层海浪如巨人般矗立在面前。 希琳呆立在原地,手脚冰凉,浑身湿透,她分不清眼前是幻象还是实物,如果是前者,她的感受不会如此真实,噩梦也该苏醒了……但如果是后者,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没有人可以回答,少女只能任由自己被海浪卷走,冰冷的海水如同绳索紧紧勒在她身上,不断勒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意识也仿佛被挤出了身体。 她只感受到自己在不断下沉、下沉,看着海平面越来越远,四周愈发黑暗,最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在月溪庄园,一切都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希琳的闺房中,少女已然失去了意识,身体悬在空中,那枚海螺失去实体,化为柔和的光,伸出千万条光带,轻轻拽过窗帘,接着缓慢地覆盖在少女胴体上。 光芒如渔网般遍布全身,眨眼间就将衣物绞碎、脱落。条带紧紧勒着她的双腿,仿佛要深入肉里,在希琳娇嫩的肌肤上勒出一道道细密的纹路。 等到海螺化作的光芒尽数转移到希琳身上时,少女已然浑身赤裸,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如一条受难的美人鱼,两条腿被紧紧缠绕在一起,光芒覆盖在上面,光斑的痕迹宛如鳞片,延伸出来的部分在脚尖组成硕大的鱼尾。 没有人察觉到这一幕,即使在月溪庄园外监视着这一切的两位法师也没有感受到丝毫能量波动。两人都不是偷窥狂魔,没有时刻监控少女闺房的癖好,自然也就不会深入到这个地步。 一切都在悄然进行着,光芒还在希琳身上缓缓蔓延,仿佛要替她雕刻出最完美的鳞片。 …… …… 10月16日,拂晓。 沐言一大早就离开了珈蓝学院,甚至比学院的清洁工还要早。 情报被迅速传到阴影脚步,随后高塔也获悉了情况。 天还没亮透,月溪庄园外的小树林中就已埋伏好了高塔的守卫,以及他们连夜、在两位传奇法师眼皮子地下绘制好的敛息法阵。 “咯吱,咯吱”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途径某处官道时,地面突然“砰”的一声发生爆炸。 烟尘四起。 爆炸过后林中不断响起衣物摩擦灌木发出的“唰唰”声,眨眼间,马车的残骸已经被来自高塔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主祭握紧了手中的法杖,久候片刻,却迟迟不见有人从马车中走出。 他略微迟疑了片刻,召唤出一个土傀儡,上前砰砰两拳将马车拆成碎片。 然而拆完后他傻眼了,车里竟然没有人…… …… 同一时刻,从法蓝城前往月溪庄园的另一条路上,沐言脸色平静——虽然他被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拦住了去路。 前面是慈眉善目的瘦高教宗,他此刻微眯着眼,双手揣在袖子里,就像个看门的老大爷般淡定。 而沐言身后,正是把玩着匕首的塔林人。 不得不说,瑞奇扮演这种追杀的角色再合适不过了,他此刻看向沐言的复杂眼神完全看不出两个人昨晚还勾肩搭背地吃火锅。 “终于见到您了,沐言阁下。”教宗笑呵呵道:“多亏了瑞奇阁下,否则,我还要与您失之交臂呢。” 沐言没有接茬,手中多了一柄魔杖,摆出迎战的姿态。 教宗瞥了眼,发现那魔杖有些眼熟,似乎在威廉校长手中见过,不禁恍然大悟:“哦,果然是你救了威廉校长。”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今天我就要替威廉校长报仇!” 魔杖尖端射出的一道解离光束打响了这场战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决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太阳从东方升起,朝霞布满天边。 月溪庄园的仆人也将早餐准备完毕,做好了伺候小姐起床的准备。 女仆长踩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三楼,推开希琳闺房的门,眼前却赫然浮着一具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怪物身体。 墨色的鳞片,细密的纹路,唯有从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和娇小的身躯勉强能认出这是自家小姐。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句尖叫,就被突然射过来的光芒勒住了脖子,在无声地挣扎中软绵绵倒下。还未落地,尸体就化作齑粉,“嘭”的一声四散开。 光芒在饱食血肉后似乎愈发精神了起来,而且食髓知味,不满足以这一任,像蜿蜒前行的蛇一般开始沿着楼梯向下蔓延…… 而此时本该监视庄园的两位传奇法师却凑巧奔赴另一片战场。 …… …… 月溪庄园不远的某处空地,原本平整的地面此刻坑坑洼洼,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沐言身上的法袍不知何时被割掉一半,整个人灰头土脸,看上去狼狈不堪,他的魔杖也因为频繁使用而滚烫不已,眼瞅着就会因为过热而爆裂。 但作为对手,教宗依旧气定神闲,还带着猫捉耗子的戏谑之意。 沐言明白,这是他舍不得使用神力,只用本身的七环水准与自己战斗的结果,双方都藏了一手,只是他对此知情而已。 目前这副惨样一大半是瑞奇那家伙搞出来的,这货丝毫不留手,用他的话讲就是“演得逼真一些”,不过沐言却觉得这多少有公报私仇的意味,毕竟昨晚他从塔林人手里抢了好几片涮高山牦牛肉。 “沐言阁下,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渎神者、魔力的窃贼,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未察觉你与魔网有一丝一毫的联络。” “哼,这是我们东方人的秘术,我们练功发自真心,不需要依赖什么魔网!” 沐言魔杖轻点,周围顿时竖起数面高墙,抵挡教宗的瓦解射线的同时也将跗骨之蛆般的瑞奇挡在外面。 然而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嗤嗤”声,以及一道仿佛撕破空气的剑光,墙壁瞬间土崩瓦解,连绵不断的攻势迎面扑来。 一片烟尘中,白光连闪,沐言瞬间离开战场,出现在教宗数米外的地方。 “现在感受一下东方人的秘术吧!” 沐言身后的空气一阵蠕动,如同水幕般荡起数百圈微小的涟漪,源源不断的冰锥从水纹中挤出,每个都呈梭型,至少一米长,带着“咻咻”破空声铺天盖地朝教宗席卷而去。 “呵呵,东方人。” 教宗挥挥手,碧蓝色水幕瞬间升腾,呈一枚圆球,将自己包裹在其中。 数百根冰枪触及水幕后势头猛减,宛如深陷泥沼一般卡在上面,看起来就像个发育畸形只长了半边毛的海胆。 还不肯动用神力? 沐言咧嘴一笑,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爆!” 瞬间,无数冰枪一齐炸开。 “嘭嘭嘭嘭嘭嘭” 引爆的声音连绵不绝,被沐言事先做过手脚,包裹在冰枪内的火元素一瞬间全部释放,高温炙烤着教宗的水幕,烧融出一个个大洞,七环法术水幕屏障瞬间变成了一片破布口袋。 就在这时,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中,碎成齑粉的冰枪又再度凝结,从四面八方疾射到教宗面前。 “够了!” 保罗五世发出一声怒斥,一丝纯正的神力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即将加身的冰枪宛如被太阳炙烤,顷刻间冰消雪融,连同周围的白雾也在一瞬间被炙烤得干干净净。 与银月城那次所见的来自伊苏的水蓝色神力不同,教宗身上的神力是乳白色的,却宛如太阳光般刺眼。神力烘烤之下,四周的元素都在沸腾,感知线与空间线也被烧得扭曲,沐言就算想逃也跳不掉。 外放的神力凝结成一根锁链,径直缠绕在沐言的脖子上。他无法闪躲,也没有抵抗,只是用不甘的眼睛盯着对方。 教宗似乎不急着动手,而是看向了瑞奇,貌似想把这个动手的机会让给他。 不过两人都心知肚明,保罗五世这么抠的家伙是不愿浪费这一丝神力,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将两人一网打尽,毕竟即使是他也不愿看着一位传奇刺客在眼皮底下晃荡…… 那是种后庭发凉的危机感。 塔林人立刻会意,握紧白剑夜叉来到沐言面前,剑尖挑起他的下巴,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 “你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按照惯例,反派动手前总会有一番嘴炮…… 但这句话却脱离了剧本! 瑞奇在给自己加戏! 不过沐言也清楚,这是瑞奇在拖时间,想象中的动手信号还未到来,他干脆飙起了戏。 “呵呵……的确没想到。”沐言勾起嘴角,仿佛一个死到临头还要嘴硬的反派。“一个连到嘴边的肉都护不住的废物,也就仗着别人的帮助才能置我于死地,你以为自己真正击败了我吗?不!你错了,我能从你手中夺走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瑞奇眉毛一挑,哦豁,听上去下次火锅还要抢我的肉吃,这家伙有点过分了呀。 “是吗?呵呵……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所有底牌,你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嗯?意思是你也小子偷摸学会了我的底料和油碗配方?过分…… 两人目光交汇间隐隐有电光闪动,仿佛有着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就连教宗也开始猜测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短暂的十几秒就这样被混了过去,就在保罗五世快要不耐烦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这声音并非物理层面的波动,而是能量的惊天变动! 对在场的三人而言,感知都无比敏锐,因而这股波动就如同在耳边敲响的洪吕大钟,声音威严、响亮、又带着一股不可抵御的力量直达心灵深处。 尤其是法师,根本无法抵御这股力量的震慑!一瞬间,三人全部愣在原地。 瑞奇第一个回过神,他以为这就是动手的信号,当即掉转身形来到教宗面前。 同一时刻,隐匿多时的桃矢小姐也突然现身,一黑一白,散华、夜叉两把短剑交错穿透教宗的胸膛,双剑在他体内接触后上面的力量来回流转,瞬间化作高温和火光,从中引爆。 “嘭!” 一声闷响后,保罗五世的身体化为尘埃。 从生死到死他都没回过神,他只感受到灵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朝着某个方向飞…… “沐言,快醒醒啊啊!” 虽然看不到教宗的灵魂,但瑞奇无比清楚这时候需要死灵法师来善后,可沐言依旧处于失神状态……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惊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等沐言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瑞奇扛在了肩上,正在高速奔驰。 两人的身高差本就很萌,现在这一幕看起来竟有些滑稽,难怪桃矢小姐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他此刻还未彻底清醒,耳边似乎仍有那一声巨响过后的余韵,萦绕不绝。 “你终于醒了,教宗是被我们杀了,可他的灵魂没人收拾,现在不知道飘哪儿去了……你管这叫补刀对嘛?” 沐言揉揉太阳穴,没理会他的玩笑,“我晕过去多久?” “不久,也就一两分钟,只是情况紧急,我不得不带上你去和达米安先生他们汇合——话说他们两个竟然能弄出这么大的阵势?”瑞奇感慨道。 当初设计好的计划即是如此,先布置假象分开教宗和高塔的其他人,让沐言直面教宗与瑞奇的联手。接着当战事进入白热化阶段时,由格雷泽和扎老师在远离战场的区域造成剧烈波动,一来让教宗分心,二来混淆伊卡莉的判断,同一时间这边战场上瑞奇临阵倒戈,和沐言、桃矢三人合力夹击教宗,采用闪电战术结束战斗,接着五人用最快的速度逃回法蓝城,这样既不会造成过多伤亡,也不会带来太大危险。 他们唯一忌惮的就是魔网之上的元素之主,如果没有这层考虑,单是沐言这样的神力免疫体质就能一个人解决掉教宗。 但目前而言事情似乎出了大乱子,波动是产生了,而且动静极大,毫无疑问伊卡莉的神识也被干扰了,可问题在于这东西却不是提前安排好的,剧本上没这一条啊…… 是谁在暗中施以援手,还是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不是他们……”沐言神色凝重道:“不可能是他们,这无关实力,而是当量的问题……就像你的战斗力虽然能碾压乌诺,可体型却差了他何止四倍一样,刚才的动静至少得五十个传奇法师才能搞出来,就算洛坎和赫鲁所有的传奇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沐言摇摇头,他本能地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只有神明才有如此威能,只有神在数万年间的积累才能产生这种让生灵顶礼膜拜的冲动,即使是他也不能幸免,这是一种厚重的积淀,非凡人能够企及。 比如嘉顿那家伙虽然整天吊儿郎当,但实际上行走在洛坎、出现在沐言等人面前的往往都是他的化身,嘉顿的本体是一个高数千米,盘踞在无边无际的岩浆之海中的火元素巨人,光是看着就足够骇人,更何况他举手投足间就能迸发出足以毁灭世界的高温。 他唯一能猜到的就是伊卡莉发现两位老师后,直接调动魔网的力量降下神罚…… 就如毁灭白岩矿场的那次攻击。 但这回空气中没有元素哀恸的气味,这又稍稍打消了他的担忧。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察觉到两股熟悉的感知。 是两位老师,他们没事! 五人瞬间汇合,扎老师和格雷泽脸上也是一幅见了鬼的样子,只是两人状态比沐言好很多,似乎受到的影响没那么巨大。 “这家伙都没吓傻了,真是丢人。” 瑞奇把沐言放在地上,后者勉强站稳,可脸上还是一片苍白。 其实沐言也很好奇,为什么两位老师看起来毫无影响……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格雷泽解释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个‘纯粹’的人,我们都是从赫鲁回归洛坎的逝者。严格意义上讲我们与灵佣并无不同,同样是分离的灵魂与肉体,只是不受人操控而已。” 沐言微愣片刻,随即也明白过来。 他前往赫鲁的过程是自发的,同时还有夏穆的保护,没有被两个世界间的规则所影响,换言之,他还没有真正“死”过。并且他的新肉体也由夏穆提前设计好的程序编织,后者本质上是坎洛什的作品,换句话说,他的肉体是“原厂原装”的。 但两位老师不一样,格雷泽老师早就去了赫鲁,甚至在那边拥有了篾潮人赋予他的肉体,而扎老师在晋入传奇的刹那就选择自爆来保全自我,在规则上他也已经“死”过了,后来只是沐言强行用一具肉体将他留了下来。 这也是弥娅所制定的规则中对“永生者”的束缚,即便本该徘徊于两个世界的灵魂被人用某种手段约束,但随着一次“由生到死”的过程,灵魂会因为丧失了“原躯体”而丧失某种“权限”,或说“活性”。 这一点最好的体现就是传承。 举个例子,假如沐言从现在起什么都不管,就顾着和苏利亚整天整夜地啪啪啪,那么早晚会有子嗣。但扎老师不一样,他和格莉丝小姐都失去了这一资格。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刚才的惊变是何种能量波动也就不言而喻了,传奇法师不会被元素的波动震慑,唯一可能就是灵魂之力! “也就是说……那股波动是……” “没错,核心是灵魂,表面夹杂着大量神力为其做鞘衣,我们刚离开那儿没多久,有幸目睹了那一幕。”扎老师看起来心有余悸:“还好我们跑得快,否则一定会被伊卡莉发现。” “刚离开那儿……” 沐言明白了什么,他看向月溪庄园的方向。 那赫然就是波动的来源。 “我好想猜错了什么……” 他喃喃道。 …… …… 十分钟后,三枚分别侦测灵魂、元素、神力的基尔罗格之眼从不同的方向来到月溪庄园。 前者来自扎老师,中间那个是格雷泽,至于后者,自然是当初从双月神殿的神力井中拿到一大块结晶的沐言了。 三人担心伊卡莉还在巡视这片区域,因此不敢以身犯险,只能这样窥探。 现如今的月溪庄园已经成了一片死地,城堡顶端被不知名力量破开一个大洞,空气中弥漫着元素被焚烧、抽离后的荒芜气息,源源不断的元素也在汇聚过来填补这片真空,形成了潮汐与风。 出人意料的,尽管那一声巨响让传奇法师都失神数分钟,却没有将庄园夷为平地,仿佛它的爆炸力完全在另一个层面。 现场残留着大量灵魂之力与零碎的神力,这些分别被扎老师与沐言收了起来。 循着能量的浓度轨迹,三枚眼睛来到案发现场,也就是希琳小姐的闺房。地上还残留着人死后剩下的灰烬——说无机盐更确切一些。 空气中的温度与法蓝城外明显不同,即使没有亲自前往,沐言也能脑补出那种潮湿、温热的海风气息。 一切的一切,就如很久以前,赛普汀人踏破卡尔坦城时看到的一样,没有任何线索。 或说,唯一线索都指向了无尽之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思维误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洛坎人对无尽之海的概念基本等同于“虚空”。举个例子,城邦时期有个喝多了的霍夫斯人在邻城吃霸王餐,被酒馆老板扔出去后就躺在街上骂街,说自己曾经有很多金币,只可惜在一场海难中沉入海底,并让那些嘲笑自己吃白食的人去“无尽之海”找,引得行人哈哈大笑。从那以后“XX东西在无尽之海”就等价于杳无音信,这一点和“石沉大海”倒是异曲同工。 当然,海族除外。 所以沐言拿着到手的线索着实一头雾水,之前用假说演绎好不容易得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现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炮炸得稀碎,不光搅乱了原有的线索,也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其实也不算线索全无。” 格雷泽笑笑,掏出一枚水晶球,里面囚禁的正是保罗五世的灵魂。 作为洛坎的源生灵魂,又没死过,保罗五世受到的震撼不比沐言弱多少。同时因为他没有传奇法师的灵魂强度,因此即使肉体被瑞奇和桃矢绞碎,灵魂飞升,也始终没能回过神来,而是被外在的“牵引力”拉扯。 这股牵引力也相当特殊,按理来说应该与正常灵魂的归宿一样往天上飞,但这次有一个更近、更强的力来自月溪庄园。后者的爆炸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魂场,对野生的幽魂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于是保罗五世就在两股力的作用下朝着这个方向快速飞行。 碰巧,他迎面撞上了格雷泽和扎老师,被前者眼疾手快抓了起来。 此时保罗五世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来自伊卡莉的烙印仍然深深嵌在他的灵魂上。 如果说正常人的灵魂是一块果肉馅儿的布丁,记忆正是镶嵌在其中的果肉,那么他的灵魂就是不成形状的胶质了,烙印宛如又细又韧的绳子,深深勒进他的灵魂,将其与记忆一齐绞碎,一如当初沐言在瓦丹城的水晶宫所见。 受限于烙印,别说张嘴吐露实情,要不是被格雷泽控制着,保罗五世估计已经自我毁灭了。 见状,沐言道:“我来吧,这种事做学生的自然当仁不让。” “哼,就你小子用思维窃取还要辅以安神术保护对方灵魂的尿性,想怎么撬开这种灵魂的嘴巴?”扎老师不屑道。 “那是以前,我现在也进步了……” “哦,学院派法师现在管心狠手辣叫进步了?这种事还是应该让熟练的人来,给他一个痛快……喂,格雷泽你……” 两人争执尚未结束,格雷泽就快人一步捏碎了灵魂石。 幽绿色光芒从老人指尖升腾而起,宛如强酸,包裹着教宗的灵魂。同时感受到挑衅的神力也脱离了桎梏,如章鱼般激烈挣扎,开始灼烧格雷泽的手。 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哀嚎在三人耳边响起,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弭。 两股力量将教宗的灵魂作为主战场,纠缠在一起,本该保护其灵魂的神力似乎察觉到了格雷泽的意图,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开始先一步毁灭他,于是反而成了格雷泽在保护保罗。 在生命力完全消逝前,教宗的眼神有那么一瞬恢复了清明,脱离烙印后他似乎理解了当下的情况,没有任何抱怨和恨意,而是带着一种解脱,对三人流露出感激之色,然后敞开灵魂,任由老法师检索自己的记忆。 很快,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不堪重负,无法承受搜魂术的压迫,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失去了灵魂作为载体,神力就成了无缘之木,一点点被蚕食、抵消,这场拉锯战也告一段落。 这是一场没有输赢的战争,也没有人从中获得愉悦与满足。三人不约而同地微微欠身,怀着对逝者最大的敬意沉默了片刻。 与神力抗衡后,格雷泽有些脱力,沐言上前搀扶,老人却摆摆手示意无碍,立刻将刚才检索到记忆共享了出来。 地窟里,一排排送死的难民相继踏入传送阵的强光,他们中男女皆有,但大都是老人和小孩。 空气中残存着似有似无的哀嚎,来自远方,却近在咫尺。 传送结束的刹那,可以看到法阵另一端的地板上,血泥堆了厚厚一层。滑腻,乌黑,隔着数千里都能闻到那种刺鼻的味道。 再往前翻,只能看到保罗五世被人捏着头颅不断发出哀嚎,只是视野受限,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从他的余光可以确定,事情就发生在倾颓王宫。沐言一眼就认出了那些花纹和装饰物,远处似乎还有人影浮动,但看不真切,就在沐言试图靠近观察时,幻象却突然中断了。 “只有这些了,前面的似乎被神力抹去了。”格雷泽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过有一条对你或许有帮助,在伊卡莉赋予他的使命中,有一条是寻找‘灵魂之球’,而非你说的‘纯白之球’……” “灵魂之球!?” 沐言一下子愣住。 恍惚间他好像抓住了什么。 对啊……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纯白之球”就是个大号经验球,是单纯由神力构成的? 似乎是从双月神殿那次,救埃利尔时顺手将井里汇聚了数千年的神力完全聚集起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想了……那次他把神力凝结成一个篮球大小的结晶。后来这东西里有一部分被分给了嘉顿作为佣金,一小部分用于研究和提升等级,现在还剩下足球大小,而且它恰好是白色的……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纯白之球在他脑海中就成为了经验球的象征,其核心不外乎信仰之力…… 但仔细想想,事实上纯白之球是伊卡莉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它会单单只是“神力”这种对她无用、只能作用在神仆身上的东西吗? 现在有了另一条线索,即它的本质是灵魂,而非神力…… 既然能被伊卡莉觊觎,那一定是高质量的灵魂,就如空气中残留的那些…… 甚至是……三位管理员中至今下落不明的那位,塑魂者帕图纳克斯? 这样似乎也能讲得通。 伊卡莉的夙愿是掌握弥娅留下的力量,而万物的母亲在创世之后一共留下三种力量,两种元素与灵魂。 现如今伊卡莉自身就是元素之主,用魔网控制所有死寂元素,而澎湃元素大都集中在赫鲁,她想要占据它们就必须突破这层位面间的隔阂…… 除了澎湃元素,赫鲁还有什么? 无处不在的灵魂。 甚至赫鲁本身就是一锅灵魂高汤,尼弗海姆里的灵魂之力浓郁到化为实质,滋养着奥杜因残破的身躯,让他变成了另一头怪物尼乌德拉。 既然洛坎的生灵在死后会遵循某种规则前往赫鲁,那么伊卡莉只要将灵魂研究透彻,势必能发现这种规则,进而能打开被坎洛什封闭的门,前往赫鲁…… 所以,她想要得到纯白之球,得到帕图纳克斯留下来的力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第一百七十六章 格雷泽的抉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简单来说,就是伊卡莉想得到‘纯白之球’,或说‘灵魂之球’,她知道这东西不在海神卡利普索手中,而是被她藏在了大陆上,只是没想到聪明如卡利普索,竟将这玩意儿藏在她眼皮子底下,就在珈蓝,在法蓝城郊外,卡尔坦人的后裔希琳·卡特身上,来了一招‘灯下黑’! “那首渔歌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讽刺伊卡莉的无能。‘畏惧太阳的蠢渔夫’指伊卡莉本人,‘十五个月的金斑鱼’指昨夜刚满十五周岁的希琳小姐,暗指她会在十五岁时被送走…… “我刚刚又想起来,‘金斑鱼’是淡水鱼,又名‘公主鱼’,城邦时期赛普汀人曾大量培育过,作为珍稀品种卖给其他城邦的贵族,同时金发艾丽希佛夫人也被称作‘最美丽的公主鱼’,因而艾力西弗城主才看上了她…… “海里头还有它的亚种,名为黄鳞石斑鱼,只是鳞片没有‘公主鱼’那么纯粹,反而更像黄铜,故当地渔夫又称之为‘假公主鱼’,这完美暗示了希琳的身份…… “啊啊啊这首渔歌全是细节,可惜我一个都没把握住!” 沐言抱着脑袋哀嚎不已,他现在有种试卷发下来才发现自己本来都能答对的感觉…… 这对别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还会抱怨“谁知道出题人是要考这个”……但对一个被称为“行走的百科全书”的传奇学者,一个真正的博学者,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格雷泽无奈地笑笑,随即看向另一个“在海边长大的”、“土生土长的”、“渔夫的儿子”、“五十年前就发现了这首渔歌”却“至今都没有琢磨出什么”的扎老师。 沐言有多懊恼,扎老师就有多尴尬。最终他不堪受辱,起身走进了厨房。 “唉……看开点,小家伙。” 格雷泽拍拍沐言后脑勺,示意他振作一点。 我们的学者抬起头,从表情不难看出他还沉浸在某种思考中,嘴里也念念有词。 “……也就是说,最终的结果是希琳被送到无尽之海,而后费洛才会去找她,这其中或许由高塔提供了援助……那么这就意味着,当高塔被我们覆灭时,必须有人站出来帮助他,才能达到类似的效果,抵达无尽之海,获得纯白之球……” “所以你又有方向了?”格雷泽喝了口茶后问道。 “对,没错,我有头绪了。” 沐言坐直身体:“只是现在该如何安抚那小子是个大问题,并且我们要怎么处理元素高塔留下的烂摊子。” “现在两任教宗都死了,我们头顶还有这个结界,难道不能直接覆灭高塔吗?” “不,高塔根深蒂固,即使在贵族中也有一大批信徒——不仅仅是金钱上的往来,有一部分是真的接受了神赐,消除疾病,延缓衰老,又或是被赐予施法者的天赋等等……这群人的能量加起来不比议会家族弱多少,作为一个外人,一旦我动手势必会引起更大的动荡,即便有议会家族的帮助也不行,更何况我不希望太过依靠克拉克这种老狐狸。我得仔细想想怎么从内部分化他们……” 沐言站起身,就要离开,格雷泽突然叫住他。 “我之前告诉你另一个‘我’的去向时,你似乎表现得很惊讶……你了解那个地方吗?” 沐言回头想了想,“您是说倾颓王宫吗?” “嗯……在毗邻卡德拉高地的蛮荒之地下面?” “那就是了。”沐言点点头,“是那儿,那是李奥瑞克从赫鲁归来后的据点,达米安老师就曾被他蛊惑加入其中。如果李奥瑞克没有死的话,那里现在应该遍布死灵法师和血肉傀儡。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元素高塔似乎在那里藏着什么。” “你对倾颓王宫很了解?” 沐言笑笑,“假如没有被改造的话,我甚至能默写出它的结构图来。”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对格雷泽笑道:“老师,我会让瑞奇先去打探情况的,您就不要轻举妄动了。这件事没得谈。” 老法师颇有些无奈,他也料到学徒会这么坚决,索性摆摆手,示意他重新坐下。 “你应该清楚,法蓝城即将发生什么,你也清楚自己在其中扮演的地位。” 沐言点头。 “大幕即将拉开,舞台也要搭建完毕,现在该上演一出好戏,让珈蓝沉睡的民众苏醒过来……作为主演的你必然不能缺席。” “所以……” “所以真正不能以身犯险的人是你。我明白你的打算,你让瑞奇去打探情况,接着会一个人前往那里。一来你熟悉它,二来你对神力有极强的抗性,所以你认为伊卡莉出手也不一定拦得住你,对么?” 沐言默然不语,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是,”老法师话锋一转:“但是你忘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了吗?你是个纯粹的人类,当能量波动超过一个临界点,你就会陷入无法克制的震撼,这是神对人的特权,你只能通过一次次练习来适应,而不能靠意志力克服,但眼下没有供你适应的机会。”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孩子。”格雷泽拍拍他的肩:“其实我在保罗的记忆中也看到了一些内容,盘踞在倾颓王宫的是另一个我与他的元素傀儡们,唯一的危险就在于他随时可以沟通伊卡莉,对你而言这再危险不过了。可我不一样,我有过直面伊卡莉的经验,而且也必须由我来终结这一切,亲手终结那个‘我’犯下的错。” “嘿,你是不是忘了那小子还有一个老师。” 扎老师钻了出来,表情不爽道:“这里不只有你一个人直面过伊卡莉,我的表现甚至比某些人更好,我当着她的面炸了。” “你还欠了图灵人一屁股债,不是么?”格雷泽微笑道:“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七百余年来图灵人一直抵挡着高塔的渗透,不让他们入侵一分一毫,这其中固然有其他客观因素,可本质上,还是图灵人骨子里的坚韧和不屈。可你呢?你刨了人家的祖坟,带着白鸦军团长西利欧的尸骨四处漂泊,图灵至今都保留着对达米安·琼斯的通缉令……而且,你还有格莉丝小姐。我们都清楚这一趟十分危险,现在要做的是将期望风险降到最低,不是么?” 扎老师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格雷泽撇撇嘴,冲沐言微微一笑。 “搞定。” 他仿佛在这样说。 无奈,沐言只好摊手:“好吧,我会将我知晓的一切都共享给您。” …… 一个小时后,瑞奇带来了消息。 一连死了两名教宗,元素高塔此时也陷入了慌乱,剩下的主祭们只能勉强稳住局势。可这其中不乏聪明人,知情者第一时间填堵了元素巷地下的矿道,连负责填堵的工匠也被一并埋在了里面,现在基本没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与此同时,阴影脚步在法蓝城外的情报网接连抓到好几批试图离开的高塔骑士。在米勒的帮助下,这群没有被烙印控制、只是单纯被高塔蛊惑的人暂时放弃抵抗,被关押在曾经扮演辛迪加据点的血鹰养殖场。 眼见中午就要来临,沐言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些事,转而去处理另一个麻烦。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王的引导者(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珈蓝的结界隔绝了早上那场爆炸的动静,所以除了沐言一行人之外,法蓝城里没有人知晓月溪庄园发生的事。 但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么,费洛今天一直心神不宁,话也格外少,以至于看到沐言出现在教室后门时,心中陡然一跳,随后被邀请来酒馆坐坐,更是有些费解。 自那次他差点对对方动粗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坐着。 沐言始终没开口,一直在组织语言,安静的几分钟过去,才终于抬头,递给费洛一本册子。 册子不厚,大概一百多页,封面只写了《安可之歌》几个漂亮的花体字,墨绿色,装点如海藻,周围还缠绕着贝壳和海螺。 “这是……” “这是一本样刊,本来打算和《霜与火之歌》的第一卷同步发售。希琳小姐应该对你提及过吧?有关……嗯……有关两个人的故事。” “不,她没说过,我只知道她以前用‘安可’做笔名,那是海族语言。”费洛惊讶地翻开样稿,“我昨天还送给她一件礼物,据说来自无尽之海,叫什么……‘安可’,是一枚海螺,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什么?” 沐言腾的站了起来,费洛书都差点被吓掉了。 “沐言……老师?” “抱歉,我太激动了。” 沐言重新坐好,心思却飘到了那一枚海螺上。 “能详细说说那枚海螺吗?” 费洛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想了想,“我记得它和印刻剑花徽记的‘古董’放在一起,应该是从帝国时代就带过来的吧。这种东西当初多半是作为魔法材料交给法师密封保存的,描述它的卡片上甚至用的东克拉贡语……大意是‘用途未知的稀有材料,可作为装饰品’。” “我明白了……” 沐言点点头,看起来这是城邦时期就有的东西。 游戏中那位经历了“暗黑之礁”史诗任务线的刺客玩家获得了一把名为“寂静开膛手”的匕首,而与之齐名的是另一把剧情武器“安可之刃”。听名字就知道这和希琳小姐,或说她回到无尽之海后的身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可惜这段剧情只有寥寥数人经历过,当事人也不愿过多提及,他也就没有多问。 虽然无法获知细节,但既然那一枚海螺是费洛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希琳的,后来又作为剧情道具出现在任务里,就说明这样东西饱含两人的羁绊,或许费洛之所以能找到希琳就是因为它,换句话说,这也是他前往七海的直接动力。 根源动力自然是两人之间的情感,可沐言已经打定主意越俎代庖了,他又和希琳不熟,自然要想办法找寻不那么“内涵”的东西。 这边他浮想联翩,另一边费洛已经沉浸在故事中不能自拔。 故事中主人公斯拉克是个身材矮小的贵族私生子,从小就在家里受尽白眼。母亲在一场大病后性情大变,不光不喜欢他,还纵容奶娘欺负他,不给他饭吃,喂奶时掐他,以及各种能够带来疼痛却不至于留下伤疤的小动作。 久而久之,斯拉克就成了大人眼中的爱哭鬼,而且娇惯,脾气很坏,就连父亲也渐渐不喜欢他。 毫无疑问,这是希琳真实的童年生活写照,但不同的是斯拉克没有如少女那样默默忍受,而是在12岁那年选择了反抗——反抗方式也十分简单直白,他离开家,去到几十里外的大海,一头跳了下去。 他选择结束这段生命来寻求解脱,彻底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 这仿佛就是希琳为自己选择的另一条路,只可惜没来得及实现。 但大海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着“终结”与“归宿”,这到底是她潜意识的想法还是巧合?现在似乎也有了答案。 故事的开头非常灰暗、压抑,甚至让人忍不住要扔下这本书,但希琳写得十分具有代入感,加上作为单行本,主角第七页就坠海了,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跳下去不代表故事结束。 果然,坠海的斯拉克恰好被游至浅海嬉戏的人鱼公主发现。 小公主名叫安可,是海族摩根亲王的三女儿,那年刚好14岁。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类,索性把他带回了王宫。 之后的故事就开始逐渐甜得发腻了,一改之前昏暗、阴沉的风格。 斯拉克被安可打扮成鱼人蒙混过关,从而得到了父王的允许,成为她的侍卫。而斯拉克也感谢她的救命之情,抛弃了过去的人类身份,当做自己获得了新生一般侍奉着她。 后面会发生什么展开不得而知,因为故事就终结于此。倘若以此作为结局,倒也不失为一个童话,但如果将其与现实,与游戏中的剧情结合起来,这最终却是一场悲剧。 三皇子起初抱着疑惑打开这本书,但看着看着,就什么都明白了。 殿下笑弯了眼睛,要不是沐言坐在他对面,兴许要笑出声来。他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希琳借着作品表达自己炽热的情感。 两人虽然是名义上的兄妹,可是隔得挺远,也算不上禁断之爱。正巧今天是她的生日,自己本就打算做些什么,现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沐言也越来越顺眼了。 原来沐言老师是来帮自己一把的。 费洛合上书,人虽然还在酒馆,心却早已飞到了月溪庄园,他巴不得晚上立刻到来…… “谢谢您,沐言老师,我会带给她看的,这是一份再好不过的生日礼物了。” 沐言苦笑连连,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有什么事吗?沐言老师?” “有,有很多……”沐言轻轻敲着桌子,似乎在等待费洛的热情降温。 半晌,直到费洛都有些不耐烦,他才开口道:“你组建的‘兄弟会’……最初是为了自保对吗?” 费洛微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因为珈蓝皇权的特殊性,在公开场合讨论这些东西非但没有“机密要事岂能公开”的紧迫感,甚至还有“这种王位竟然也有人争”的荒唐感……以至于他一时间被问懵了。 “其实……当初你遭遇的迫害并非来自你的兄弟姐妹,又或是其他觊觎王位的人所为。”沐言轻声道:“而是一种筛选。” “筛选?” “这么说吧,”沐言十指交叉,“我养了一群高地角羊,每天晚上都有个别试图顶破篱墙跑出去,为了杜绝这种现象,我该怎么做?” “替每一头羊拴上绳子?” “这是种吃力不讨好的做法,会累死羊倌的。”沐言笑笑,“我会先把带头撞墙的几个宰了吃肉,接着将小羊里活泼好动的也宰了,只留下那些安分的,不会动歪脑筋的……这样,就没有该死的羊敢逃跑了,也省的我费力气一个接一个拴绳子。” “这……”费洛本能地感到一种恶寒。“您到底想说什么?” “明说吧,是高塔在筛选未来的傀儡。”沐言淡淡道:“殿下的父亲,劳伦斯二世陛下之所以顺利继位,不是因为兄弟五个人里数他最聪明,而是因为那五个人里就他‘只有小聪明’。而你们这一代人里,殿下自小就表现出了不俗的天资,因而差点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也不全是您的自保,而是因为法师协会的介入……” “你是说……贝纳先生?” “没错。殿下并没有施法者的天赋,但却拥有一位法师作为导师和保护者,我不知道这是他的个人意愿还是法师协会的意思,总之,你是双方博弈中存活下来的幸运儿。这或许得益于殿下的特殊性——比如那天在晚宴上能发现我的感知。” 费洛点点头,的确如此,他生来就比别人敏感一些,但却与施法者天赋无关,因而宫廷的鉴定师认定他更适合做一名行走于阴影的刺客。 “扯远了,我们回归正题。”沐言重新敲敲桌面,“既然殿下知道珈蓝的‘皇权’是什么样子,那是否想过组建兄弟会的未来在何处呢?” 费洛低下头,目光不由得迷茫起来。 的确,未来在哪里? 如果真是沐言说的那样,那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敌人。然而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后,他还有勇气与之抗衡吗?靠兄弟会去绊倒高塔?呵……算了吧,兄弟会最好的未来不过是覆盖阴影脚步罢了,可阴影脚步这年头甚至还不如晨星的盗贼工会来得好用,他们的傲慢毁了自己。 “殿下是否觉得有些茫然?” 沐言又问,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魔力。 “其实我一直都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让珈蓝的皇权凌驾于议会之上……甚至,凌驾于神权之上……” 费洛陡然清醒。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王的引导者(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费洛的确做过这个梦—— 没错,是做过梦,而且还不是正经梦,是白日梦那种。 越聪明的人就越理智,越理智也就意味着越清醒。 于是他清醒地认识到珈蓝的现状——皇权终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因为力量至上。 按照常理推断,皇室早就应该培养和壮大自身的力量,不再依赖别人……然而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将法蓝城几个有头有脸的组织由强到弱排列,顺序大概是元素高塔,议会家族,法师协会,佣兵工会,珈蓝学院,最后才是阴影脚步,可这其中唯有后者被控制在皇室手里。 可即便是皇室真正掌握的力量,也不过是个为前五者服务的情报机构……整个洛坎已经快千年没出现过所谓“传奇刺客”了,因为没有战乱,甚至缺少政治斗争,也就没有了层出不穷的暗杀桥段,刺客沦为打探消息的斥候与特工,伪装和逃生成了必修课,暗杀术反而显得另类。毕竟歌颂传奇的冒险者,歌颂强大的白袍法师才是主旋律。 有这么一排大山压在头顶,费洛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让皇室崛起。 这些约束力一方面抑制皇室,一方面又在保护珈蓝,成为珈蓝的守护者。二者相互依存,相辅相成,已经成了长在肉上的铠甲,想要狠心将它们揭起来,必定血流如注,元气大伤,也会立刻招来其他两国的觊觎…… 如果他不想做珈蓝的罪人,就不能有任何“推倒重建”的想法。 沐言留给了费洛足够的时间来消化、思考,顺便忘却刚刚吃下去的一口糖——毕竟接下来他要递就是刀子了。见时机成熟,他才斟酌着开口。 “我们直接一点谈吧……”他微笑道:“其实来到法蓝城的这段时间,除了幽月工坊和塞拉芙,我还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贡献。过程就不赘述了,我们直接看结果吧。 “比如说现在的高塔和议会家族已经不再绑定,而是分道扬镳了,又比如说,佣兵工会和法师协会都和幽月工坊达成了合作,具有生意上的往来,再比如,我也争取到了威廉校长的支持,整个珈蓝学院都可以作为殿下的后盾……” 听着这些骇人的新闻,费洛的表情逐渐僵硬。 这位是来消遣自己的吗? 如果不是对沐言的为人素有了解,他真要以为对方是来给自己讲故事的,又或者这是塞拉芙的下一个地下城?就发生在法蓝城里,是一条崭新的世界线? “您开玩笑的吧……” “我没有开玩笑。”沐言无奈地摊手,递出一份资料。 “这是幽月工坊在过去六个月里与克拉克、佩雷斯、图雷、加西亚四家之间的金钱来往,你可以去找这些材料商人打探真伪。此外有关我和凯恩之角、法师协会、佣兵工会的合作事宜,塞拉芙也有专门的‘游客区’。至于校方,你大可亲自去问威廉校长……” 费洛翻看了两眼资料,上面有着厚厚的魔法徽记,真伪不用质疑,至于数字的真假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懂的了。 他隐约明白了一件事……对方很认真,不,是非常认真地在和自己讨论如何“扶持皇室”……不是开玩笑。 他要干什么? “阁下……到底想做什么?” “我有两套答案,你要听哪种?”沐言反问。 费洛愣住了,“两套?” “没错,一套正儿八经的,煽情的,另一套你大可当成笑话听。” “我可以都听听吗?” “啧,这年头小孩子都不做选择题了吗……”沐言笑笑,但还是点头道:“好吧,我们来说说那个搞笑的答案……” 他突然收敛笑意,神色真诚,一字一句道:“我是弥娅派来的救世主。” 一秒…… 两秒……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费洛始终绷着脸没笑出来。 或说他压根就不想笑,他竟然……有一点点相信这是真的…… 他想起“王国风云”里看到的那些,他想起洛伊突然间迸发出的领袖气质,质问塞缪尔的那番掷地有声的话…… 他想起德列斯所说的,随着沐言的到来,珈蓝学院几乎变了个样子…… 除了这种伟大的近乎“使命”的理由,没有什么能解释沐言的一连串动作。 为了金币? 开什么玩笑,他明明可以把塞拉芙设定成更赚钱的价格,也没道理推出那一系列针对学生的优惠,又是月卡又是点卡又是免费体验什么的,而且迟迟不肯向整个贵族圈开放,这样的商人简直就是不合格! 为了名声? 所谓声名显赫终究只是一个过程,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金钱和女人,权力和地位,可他明白,眼前这位不是那种人,甚至从不在各种舞会上露面,唯一一次即是国王的生日晚宴,可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和女伴躲在角落偷吃东西…… 于是现在,这个看似荒谬可笑的答案反而显得那么真实。 “你竟然没笑?是我这个笑话超纲了吗……” “这一点儿都不好笑,沐言阁下,我甚至觉得这是真的。那另一种严肃的回答呢?” “嗯……那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儿?” “星耀图书馆。” …… 半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星耀图书馆。 沐言粗暴地隐身进来,直接破开符文锁,带着费洛溜进秘法大厅。 校长大人虽然恢复了神智,可最近还处于复健期,因而整个学院里没有人能制裁沐言。 费洛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他抬头看着飘在空中的书籍和卷轴,陷入了漫长的呆滞。 时间都仿佛在这里变缓了,不再是无法捉摸的东西,而是宛如一条长河,缓缓流向头顶的苍穹。头顶的浩渺星空散发着厚重、古老的光晕,让人不禁沉溺在里面无法自拔。 因为秘法大厅的AI已经陷入沉睡,管理权交给了猫娘妮可与夏穆,因而也就不需要第一次来时那样的口令。沐言挥挥手,两人就稳稳当当踩在了法蓝城的全领域静默结界上。 突然来到万丈高空,饶是费洛心理素质出色也小腿肚子一软,差点站立不稳。不过他倒是适应的快,没多久就从慌乱转为新奇,毕竟现在他是真真正正的“将法蓝城踩在脚下”。 “这个结界是很多人留下来的……你听过吉尔粟人的传说么?相传这个游牧民族有一项习俗,每个族群的族长去世前,都要取下一截发辫绑在信物上,交给下一任族长。久而久之,判断一个族群延续了多久只要看族长信物上有多少条发鞭就好。 “眼下这个结界也是如此,它由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法师们构筑、完善,你或许知道,又或许压根没听过他们的名字,葛洛卡·威廉,贝拉耶夫·曼尼,艾德里安·卡特,阿尔法·梅森·扬等等,如今的珈蓝人或许很少察觉到他们是如何消失在课本上的……” “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的归宿么……”沐言顿了顿,“他们因为捍卫法师的尊严,因为窥探神的领域,被当作试图越狱的囚犯处以死刑。你或许好奇身为法师圣地的珈蓝为什么现如今只有一名活着的传奇,白袍法师也寥寥,原因就在于此。他们很多人知道自己的命运,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只可惜因为缺少解释,也无法解释,使得他们的后人,法师协会的家伙们都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并视之为‘抛弃’与‘遗忘’,逐渐变得悲观,自暴自弃……” 他轻轻舒了口气,温言道:“我想改变这一切,因为我也是一名法师。这也是我为什么来到珈蓝,来到法蓝城的原因。而这一切的开端,就在高塔。 “教宗已经被我杀了,高塔乱成了一锅粥,所以我才找到了你。”沐言一只手搭在费洛肩上,凝视着他的眼睛:“接下来我会覆灭高塔,这必然会激发一部分人的不满,法蓝城也将迎来一次势力上的洗牌,但没有高塔作为后盾,这只会转变为贵族自身的矛盾。也就是说,我会将力量层面的问题转化为政治问题,至于如何解决它,主动权掌握在你手中。珈蓝能否变成人类自治、脱离神权、就像图灵那样的帝国……这取决于你,费洛殿下。 “你是否有勇气,有能力,有这份胆魄接受这项使命,与我联手,创造一个崭新的帝国。即便是无所不能的法师,也会受到帝国法理的约束,但他们也因此受到帝国庇护,人类站在神的对立面,甚至是取而代之……” 说到这里,沐言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那句预言。 “万物皆为主宰,神灵永远缄默。” 费洛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但听到这番话时却还是有一阵失神。 它在心底徘徊,振聋发聩,挥之不去,一遍遍敲打着他的耳膜。 “万物皆为主宰,神灵永远缄默……”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校场上,那个太阳刚刚升起的清晨,查理曼阁下威严的声音。 “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剑, “我只相信身边的人, “我不相信教廷会带来所谓胜利!” …… 良久,他才张开有些发干的嘴巴。 “为什么选择我?” 终于开口问了…… 沐言悄悄松了口气。 “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一个人选择了你。” “谁?” “希琳。”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的引导者(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有了一连串那么长的铺垫,费洛刚刚将个人情感放在一边,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有些没回过神。 “如我所言,元素高塔作为神的代言人,寄生在珈蓝的目的就是寻找‘不听话的头羊’,你是这样,那些为真理献身的法师们也是这样。” “可这和希琳有什么关系?” “别忘了她的姓氏,费洛殿下。”沐言正色道:“希琳·卡特,她是议会家族的未来继承人。元素高塔做梦都想完全控制六家,然后用他们的权限关闭头顶的结界,让女神的恩泽直接降临,然而很可惜,直到我杀死教宗前他们都没能得逞。但是,他们留有后手。” “什么后手?” “他们将希琳送到了无尽之海。” “什么?” 饶是铺垫了这么久,费洛还是瞬间疯狂,他一把抓住沐言的领口:“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希琳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普通,沐言暗忖,拍掉他的手,开始将脏水泼给元素高塔。 “镇静点,小伙子。他们知道你和希琳的关系,也察觉了我的动作,所以他们明白,唯有这样做才是真正‘一石两鸟’的决策。 “之所以不杀死希琳,是因为那样会将你完全推向我这边。唯有给你无法触碰的希望,才能让你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地前往无尽之海去寻找她。失去了殿下的帮助,作为外来者的我必然无法化解贵族间的矛盾,想要根除高塔在贵族中留下的隐患也困难重重,更何况我的本意也并非激化矛盾、用力量奴役他人…… “所以你明白了吗?这是高塔临死前的最后一击,他们算准了你会被套住。” “难道我不该去无尽之海找她吗?”费洛双眼通红,抓着沐言的胳膊,声嘶力竭道:“她一个人在无尽之海深处,周围是冰冷和黑暗的海水,连阳光都看不到,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却假装毫不知情,安心做一个皇子吗??甚至是国王?” “瞧,你和他们想得一模一样,一样疯狂,一样不理智。”沐言笑了声,冷冷瞧着他:“在我事先告知你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尚且如此失态,假如没有我,恐怕你现在已经踏上去图灵的旅程了吧?到头来你终究还是个意气用事的年轻人,这个内测的机会看来是白给了!” “这和内测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难道查理曼阁下不清楚与教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吗?不,他清楚,他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但他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他要的不是权力,不是支配他人的快感,而是大陆的和平,王国的统一,生灵停止流血。即使他被教廷害死,后者也替他实现了理想,某种程度上他牺牲了自己一个人,换来了万千生灵的幸福!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王者,这才是所谓‘大义’,凌驾于个人情绪、欲望、冲动之上,做出在常人看来有悖常理的事,甚至不被人认可,但站在一个历史的见证者角度,不掺杂个人情感,你却不得不承认,他所做的事是对的。 “而你呢?费洛殿下,你现在愤怒得像一头公牛,理智被怒火燃尽,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连自己的女人都不去救算什么男人’的样子,你在向谁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你在向谁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且不说你这样子能否救希琳小姐回来,假如你前脚走出法蓝城,后脚就被高塔的人抓起来以希琳为要挟背叛珈蓝,你是不是也要因为这个愚蠢的理由臣服于他们?回答我!” 沐言完全不管对方身为皇子的身份,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费洛被怼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冷静了吗?冷静了就好好想想,现在我把抉择权交给你,高塔也将主动权完全交给了你,你看着办吧。” 费洛怔怔望着沐言,原本抓着袖袍的手也不禁松开。 他沉默地低下头,正好看到法蓝城的全貌。 一圈圈街道呈环状铺开,元素巷、克鲁塞街区、克鲁贝尔街去、皇宫、铜火巷……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但又陌生。 他想起道恩教授告诉过自己,所谓远见,就是站的角度更高,看得也就更远。站在一座山上的人看不清这座山的样子,但在另一座山可以。在群山中无法察觉自己的位置,站在最高峰上可以,而智慧与冷静的人往往能找到最合适的角度观看这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高处——绝对的高处俯瞰这片土地,感觉全然不同于往日。 这是珈蓝的领土。他想。 这也是我的领土,未来我要守护的地方。 “我……我答应你,沐言阁下……” “抱歉,我听不清。” “我答应你!沐言阁下!”费洛大声道,喊得咬牙切齿。 “哼,还不错。” 沐言神色稍缓:“想清楚了,我不会教你怎么做,因为我不是政治家,我也没有成为那种人的觉悟。让珈蓝这群学生变成正常人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他们可以是你未来的希望,但现在,你还得靠别人。” “不牢您费心,阁下,我从五岁开始就在学习这些了。” 沐言撇撇嘴,没理会这句话里的钉子。 “既然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么作为奖励我也告诉你,希琳那边你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亲自去一趟七海,我向弥娅起誓,会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你身边。但作为交换,你也要记住今天的承诺,记住自己的觉悟,做好一名真正的王。” 费洛原本对沐言还有微词,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动容,他眼眶微微湿润,认真地朝沐言鞠了一躬。 “我会的,沐言阁下,我也向弥娅起誓,不会辜负您的希望。” “是不辜负珈蓝人,殿下。” …… …… 暮色时分,费洛一个人来到月溪庄园。 沐言早晨在这儿找到了生日晚宴的宾客清单,挨个发致歉信拦了回去,也把这里用结界封了起来。 常人看不到庄园的剧变,但穿过结界,就能看到一地废墟。 费洛穿过完好的中庭,进入城堡,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窟窿,最终来到希琳的闺房。 除了那一枚海螺,她什么也没带走。 但除了她,这间屋子里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费洛站在窗边,想象少女平时倚窗向下望去的样子,目光逐渐迷离。 然而只过了一分钟左右,没等瑞奇开口,他便自己脱离了追忆。 “瑞奇先生。” “我在。” 沐言分配给塔林人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好费洛,并将阴影脚步完全交给他,这是两人接触的第一天。 “我们去鹦鹉螺酒馆吧。” 瑞奇眉毛一挑:“现在?” “是的,现在。” “也好。沐言说庄园留给你处理。” “烧了吧。” 费洛转身离开,毫不留恋。 “如您所愿。” 塔林人现在倒有些欣赏这个小伙子了。 第一百八十章 父亲和女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夕阳西沉,整个珈蓝学院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丽娜,或说依德丽尔小姐和往常一样从图书馆归来。 在路上她就已率先将感知铺开,想借此来避免自己遇到某个人。这是从那场生日晚宴后就养成的习惯了,只是多少有点陆行鸟遇险时将脑袋埋进沙子里的自欺欺人之感。 一如既往地安全到家,少女抬头看了眼隔壁公寓,屋顶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炊烟,看来自己又多想了。 多久没去蹭饭了? 似乎很久了吧…… 心情谈不上孤独,毕竟精灵总是要和寂寞过一辈子,尤其是生活在人类世界的、早早失去了爱人的精灵。 她本以为自己的心门从今往后都会是闭着的,没有人能进来,直到认识了阿银。 他给她的感觉不一样,对方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会让她下意识地误认为是别人。而她也一度沉溺在这种假象中,不肯认清现实,不肯打醒自己。 所幸,这一切终结在国王生日晚宴那天,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彻底清醒,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问题,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可以果断拒绝劳伦斯二世安排的婚事,是因为对费洛无感。 可如果有一天阿银主动向自己示好,自己又能否拒绝? 她不敢假设这种局面,也不愿去深思,她似乎就想保持这种朦胧、暧昧的关系,既能看到逝去爱人的影子,也能忠于自己的内心。 她就是这样贪婪,充斥着妄想,并为此感到羞愧不已。 阿玛瑟是无可替代的,阿银也是如此,他不应该是任何人的替身,这对他们来说都不公平。 所以半精灵少女清醒了过来,趁着还未陷落太深。她怀着歉意从中脱身,之后重新过着孤独的生活,唯有在看到近在咫尺的炊烟时会有些羡慕。 她曾在那间屋子里感受到久违的“家”的氛围,对她来说那是一种自生下来就从未感受过的奢侈品。 少女收回羡慕的目光,一边考虑吃不吃晚饭,一边推开门,却惊讶地发现,屋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父亲?” 她叫了声。 信仰历709年,她随父亲来到法蓝城,先是独居了60年,随后化名丽娜·因巴斯进入珈蓝学院学习。这期间父女俩保持一年一次的见面频率,但始终没有任何交流。 起初她以为是父亲因为母亲的死对自己心怀芥蒂,随后听闻从法师协会流传出来的谣言后也忍不住猜想这是否属于传奇法师的桎梏和限制,比如不能与“普通人”交流之类…… 但猜测始终是猜测,因为缺少交流,她的疑惑终究没能解开。 “有什么新的指示吗?父亲?” 她问道,随后在桌子上寻找纸条。 一般指示都会写在信笺上,他应该很快就会离开吧,她想。传奇法师的时间总是很宝贵,就如平时那样匆忙。 “您这次来得比以往早一些呢……”少女面含微笑,仿佛习惯了自言自语,“只可惜我没有提前准备,否则能为您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最近我从隔壁的阿银先生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他……” 提及阿银,少女略微迟疑,但还是摇摇头,甩开了这一丝芥蒂。 “伊丽。” “唉?” 依德丽尔突然怔住。 她抬起头,怔怔望着前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的身影转了过来,夕阳从窗户投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但线条却丝毫不显得生硬,因为他的声音无比温柔,满足了依德丽尔自小以来对“父亲”这个词汇包裹的所有幻想。 她出生后就从未见过父亲,尽管那些人说他是个卑鄙、无耻的人类,深深伤害了母亲,但母亲却一次次笑着告诉她,父亲是个温柔、正直的人,如暖春的太阳般明媚,那封信不可能是他所写,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才不得不离开自己。 “我的女儿……” 老法师没有像往常那样板着脸,而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因为太久太久没有拥抱过别人,他伸出去的手也在略微颤抖,动作更是显得僵硬无比。老人就如一个笨拙但尽责的演员,在尽可能地表演,却因此显得生硬。 然而他还是太拘束,太过小心翼翼,太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从听到那一声温柔的呼唤开始,依德丽尔的视线就模糊了,少女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飞似的扑进老人的怀抱,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格雷泽有些手足无措,但“父亲”这个身份仿佛赐予男人一种与生俱来的情商,他几乎是下意识拍打着依德丽尔的后背,轻轻摩挲她的长发,嘴里念叨着自己也不知在说什么的呓语。 很快,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泪水失去控制,当然,老人也不想控制。 他任由眼泪落进嘴巴,仿佛这些年来受到的所有屈辱、绝望、痛苦,全都化作泪水咽进了肚子里。 恍惚中,老人仿佛看到了艾瑟拉。他的挚爱不知何时也来到这间屋子里,伸手拥抱这对父女,两人眼神交汇间就道尽了所有思念,一家人就此共同沉浸在片刻的美好中。 …… …… 依德丽尔也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半精灵少女从不知道竟然能积蓄这么多眼泪。要不是格雷泽那句“都说女孩子是水做的,以前我不信,现在相信了”逗得她破涕为笑,她恐怕还要再哭下去。 “父亲……您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少女问。 格雷泽没有回应这句话,微笑拭去女儿脸上的泪痕,替她将头发一绺绺拨到耳后。 “我在想,有些事你必须要知道,比如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这些年在做什么,究竟去了哪里……事实上我并不在洛坎,而是在赫鲁,像一个亡魂一般徘徊着……” “赫鲁……那是什么地方?” 格雷泽不禁失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整天和一群大逆不道的死灵法师待在一起,早已习惯这种说辞,而一个正派的传统法师是不会接触有关死灵学派词汇的,便温言解释了一番,有关死灵法师,有关冥河上的追寻,有关那些迷惘与终究无法避免的疯狂。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不想对女儿隐瞒什么,他有种自信,女儿会相信自己,并接受这一切。 听到父亲坦言自己的死灵法师身份,起初依德丽尔的确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在听到他的目的是寻找逝去的母亲艾瑟拉时,少女又释然了。路是每个人自己选择的,尤其对法师而言,面前有无数条路,每一条上的荆棘都要自己去破除。 毫无疑问,父亲在这条路上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自由、生命,以及自己。但身为女儿,她并不怨恨他。 “所以……这些年来我见到的……” “那只是一个傀儡。”格雷泽摩挲着依德丽尔的侧脸,想了想,还是没把实情说出来。“是我走之前留下的傀儡,它按照规律行事,比如照顾你,又比如每年一成不变的演讲,嗯……那群学生应该恨死我了。” 依德丽尔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传奇法师格雷泽阁下连续几十年如一日的演讲已经成了珈蓝开学季的保留节目,只是慢慢染上了喜剧的色彩。 “很抱歉,我还没能找到你的母亲。”格雷泽愧疚道:“我想那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我找到了阿玛瑟。” “阿玛瑟?” “没错,我替你找到了他……”格雷泽撒谎道:“他的确死了,可是那孩子深爱着你,所以即使在冥河中灵魂也没有消散,我替你将他带了回来。只是我能力有限,他在重生时遗失了部分记忆,也不一定会成为精灵……不过我相信,你早晚会遇到他的,毕竟你们之间存在一种无法割舍的羁绊,它会使你们相互吸引。”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依德丽尔神色有些茫然,她本能地想起了阿银,想起那种熟悉的感觉,以及对方身上莫名的吸引力……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父亲带来的?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今天才现身…… “那您呢,父亲,您不用再回去了吗?”少女有些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袖,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 老法师似乎感受到女儿的惶恐,耐心解释道:“即使是传奇法师,也不能凭空穿梭于两个世界,而且想要救人就必须付出代价。赫鲁缺失了一个灵魂,我必须替他补全,所以我还得回到那里,成为冥河的摆渡人,这是死灵法师的归宿。 “当然,支撑一个灵魂时刻凝聚、不至于消散的最大力量就是内心的羁绊,只要我的女儿能够过得幸福,那么即使我在冥河,也终究是安全的。孩子,你有晋入传奇的资本,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了传奇法师,就能够打破两个世界的壁垒,到时候也可以看到我,所以,我们的分别并非永别。” 依德丽尔本能地感觉不妙,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她紧紧抓住格雷泽,抿着嘴,像个委屈的小姑娘,却哽咽到说不出话。 “瞧,我真是个糟糕的家伙,当年就是这样把你母亲弄哭的。”老法师有些无奈,起身在女儿额头上轻轻一吻。 “当然,你哭起来简直和她一模一样……我不会放弃的,我会继续寻找艾瑟拉,直到找到为止,你也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唯有你过得幸福,我才能够安全。” 说完他便站起身。 “不,不,不……” 依德丽尔连忙起身,可她的手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少女慌忙追赶,却不小心一个趔趄,向前跌倒。 这一跌,她突然醒了。 周围光线昏暗,已然从黄昏来到了夜晚。 没有柔和的暖色光线,没有温柔的空气,没有慈祥的父亲,只有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还保持着向前探出手的动作。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但却那么真实,以至于她能感受到喉咙的疼痛,以及哭肿了的双眼。 …… 屋外,格雷泽远远望了一眼依德丽尔的公寓,最后目光停留在旁边亮着灯光的窗户上。 他确信很快女儿就会打破心结重新回到阿玛瑟身边,两人那种麻烦的关系也被解决了,甚至还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 一想到这样,老人脸上就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微笑,他感觉一生中再也没有哪个瞬间如现在这样满足。 第一百八十一章 废墟与新生(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10月21日,克鲁贝尔街区。 随着两天前第四期《斯矛纽斯》周刊的发售,《霜与火之歌》的第一卷也以凯恩之角的名义在法蓝城开售,并且他们还骄傲地宣布,这本将在整个牧马平原掀起一股新风潮,而珈蓝人,就是它的第一批阅读者,同时也是距离经典最近、最幸福的一批读者。 这样具备煽动性的口号,加上首批带签名或特殊编号的纪念版单行本,无疑又一次将凯恩之角的名气炒上了天。 于是,埃里克成为了洛坎有史以来最畅销的作家,创下了首日发售7万卷的惊天记录,并且每一天都在打破自己创造的版税记录…… 当然,法蓝城没有人做这种无聊的榜单就是了。 与这边的火热相比较,《魔法日报》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员工逃的逃,散的散,能挖的也被对门凯恩之角挖走了。它原本就是一座千疮百孔的危楼,只是因为一群老不死的守着,没人敢多说什么,现在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不到一月就成摇摇欲坠,即将成为废墟。 威廉·肖克利正站在魔法日报社的门口观望,他最喜欢欣赏对手惨败的样子,不过现在还不到替对方收尸的时机,再过几天,等他们完全死透了,招来食腐鹫和苍蝇时自己再出现才是最好的。 “等死吧!老东西们!” 他竖了个中指。 “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窗户里探出一个老不死的,对威廉恶狠狠道。 “哈,败亡之犬,随你怎么嚷嚷。” 他懒洋洋地哼了声,扭着肥硕的屁股踏进自家报社。 威廉名义上打着视察工作的幌子,实际上来做什么,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在南希·吉布斯的牵头下,斯矛纽斯报社从对手那里挖来了一批青春靓丽的女编辑,她们大都是法蓝周边城镇学院的毕业生,虽然不比珈蓝的学员优秀,但能进魔法日报社,自身素质也是出奇的高,而且不止高在能力,还出众在样貌和身材上。 于是这可把威廉乐坏了,这些青春靓丽的少女和家里的黄脸婆,以及铜火巷那些花枝招展的妓女完全不一样,她们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就连额头的汗水和捻弄头发的小动作都无一不撩拨着他的心弦。 威廉艰难地挪着自己臃肿的身躯,穿梭在狭窄的工作台之间,他看准了一个栗色头发,穿着亚麻衬衫,将袖子卷到手肘,单马尾还在不断摇晃的少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打算靠过去摸摸她浑圆饱满的小屁股。 该死,这些工作台之间真是越来越狭窄了。 威廉嘟囔着,费力地挤过去 然而挤到一半,面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好死不死挡住了他。 “吉布斯先生?”威廉皱眉。 他记得这小子,是罗伯特嘴里那个“人才”,这一屋子人也都是他陆陆续续拉来的,甚至于塞拉芙的合作也是因为他得以展开,他几乎一个人就承担了整个斯矛纽斯的运营,的确配得上这两个字。 在斯矛纽斯成立初期的确需要这样的人,但现在都发展成这个规模了,这小子还有什么用? 威廉脸上浮现不悦之色,他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是来阻挠自己的。 “你挡到我视察工作了,吉布斯先生。” “肖克利先生,工坊是重地,魔装印刷机也是精密仪器,磕磕撞撞可不太好,尤其是工作人员,不该受到干扰。所以,您不应该在这里推搡。” 威廉眉毛一挑,“你敢这么跟我讲话?” 他本以为自己能吓住这小子,可谁知南希毫不示弱,手一翻,契约书“唰”的抖开。 “这上面写得很清楚了,在这间工坊里一切事宜我说了算,即便您是凯恩之角的主管,也不能干扰工作吧?” 威廉愣了一瞬,接着气极反笑,“你说的很多,吉布斯先生,那么契约书能给我仔细看看么?” “当然。” 威廉接过契约书,看都不看,直接撕得粉碎。这家伙也真是天生怪力,固化了三重附魔的契约用羊皮卷竟然也能撕成这种大小的碎片。 “哗——” 一把碎片砸在南希脸上,纷纷扬扬散落一地,两人的争端吸引了屋子里所有的目光,一众女编辑大气也不敢出,此时只剩下拓印石板发出的嗡嗡声。 “小子。”威廉狞笑着开口道:“没错,这张契约是告诉你,在这间屋子里天最大,你老二,可你离开魔法日报社时他们都没告诉你吗?在凯恩之角,除了董事会的六个糟老头子以外,我就是这儿的天。” “契约上没有说这一点,先生。”南希皱着眉头:“按照契约上的说法,如果您单方面强行撕毁契约的话,这间报社将脱离凯恩之角单独存在,并且之前的所有收益都将归我们所有,同时您还要中止与塞拉芙的合作,赔偿未来——” “哪儿来那么多屁话?很荣幸地告诉你,小子,你已经被解雇了。并且只要你敢踏出这间屋子,我就保证你下半辈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跪在地上舔干净我的皮靴,向我道歉认错,要么立刻滚出这间工坊,做一个舌头被拔掉的废人!” 威廉唾沫星子四溅,但南希不为所动,抹了把脸,目光看向他的身后,然后露出微妙的笑容。 “你在看什么,小子?你盼望着谁来救你么?哈,真是……” 威廉不耐烦地转身,表情突然僵住。 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群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罗伯特·诺伊斯,而他旁边的桌上则坐着一位少女,美得不可方物,晃荡着两条包裹在白色长腿袜中的修长美腿,线条美妙到了极点。 换做平常,他可能眼珠子都会被吸过去,并立刻换上最完美的风度上前搭讪…… 可现在,他完全顾不上。 因为这两人身边站着的,正是董事会的六位“糟老头子”。 只是他们各个阴沉着脸。 “威廉主管。”罗伯特清清嗓子,上前半步,对自己的上司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抱歉,老板,我忘了告诉你今天是董事会例行视察的日子,不过我想像您这样严谨、认真的人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威廉面颊上的肌肉抽了抽,但很快反应过来。 “当然不会忘记,亲爱的罗伯特,还是你了解我。” 他干笑了几声,空气中充满了尴尬的味道。 以往的董事会视察通常只有一人,或干脆一个人都不来,通过魔法投影远程观看,可今天这群糟老头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一个个都来了,他们难道不怕上楼梯时累死吗?而且他们什么时候上来的? 他正盘算着怎么应付过去,六人中看起来最苍老的那位突然推开了罗伯特,站到他面前。 “威廉。” “在,安德鲁大人!”威廉顿时噤若寒蝉。 “咳……我们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有关你就职期间种种逾规违纪、视契约如空气、践踏公平原则的检举,咳咳……但出于对你的信任,我们没有相信,直到今天……” 威廉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滴,但身体僵硬,不敢去擦。 “咳……直到今天,我们目睹了这一幕。” 安德鲁俯下身子,颇为吃力地捡起一枚羊皮卷碎片,在指尖揉搓着。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和塞拉芙的合作如果中止会带来多少损失吧?” “明,明白……” “很好,那么我也给你两个选择。”他顿了顿,继续道:“要么,你向南希·吉布斯先生道歉,征得他的原谅后继续为凯恩之角工作,不过那时候主管就成了罗伯特·诺伊斯先生,你要成为他的下属。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然后——” “不,我选择第一条!”威廉突然道,接着干净利落地转身,扑通一声跪在南希面前。 这位倒是个狠角色,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他发疯似的亲吻南希的皮靴,倒把后者吓了一大跳。 “吉布斯先生,原谅我的无知,原谅我的野蛮,摆脱了,求您了,原谅我吧……” “喂喂喂,你滚开啊,我的鞋都被你舔脏了!” “原谅我……原谅我……求求您宽恕我……” “我宽恕你个鬼啊!” 南希失去了耐心,一记重脚踢在威廉脸上。得益于珈蓝严格的身体素质培养,即使毕业多年,他这一脚的威力也堪比二级佣兵,于是威廉三百多斤的身体横着飞出去,一连撞倒三把椅子,直接昏死过去。 “这是为了这些天被你‘照顾’过的编辑们。当然,我可没说要原谅你。” 南希耸耸肩,在地上啐了口。 见状罗伯特打了个响指,招呼保安上来把他抬了出去。 见事情告一段落,安德鲁也不再多管,他也没工夫对新晋一把手罗伯特·诺伊斯发表任何庆祝感言,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旁观的格莉丝。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吧,琼斯小姐。” “当然。”格莉丝微笑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废墟与新生(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几分钟后,位于克鲁贝尔街区凯恩之角旗下迦勒底俱乐部的某间包厢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这一杯为了新晋主管罗伯特·诺伊斯先生。” 咣—— 八只酒杯碰在一起,金色的酒液摇曳。 酒是极其轻度的麦酒,几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子都不胜酒力,因此只是浅浅啜了一口,相比之下格莉丝小姐一口闷干反而显得最豪迈。 一杯酒下肚,她脸上泛起两朵红晕,索性解开发带,让银色的长发披肩垂下,更显得高贵不凡。 不愧是琼斯商会出来的大小姐,几人暗忖。 将凯恩之角的生意做到图灵,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的夙愿,甚至是执念。毕竟琼斯商会之于他们这些商人,就好比珈蓝帝国之于法师一样,是正统和圣地的代名词。即使这些人嘴上对那群恪守诚信、公平的迂腐之人不屑一顾,还变着法子嘲讽他们,但实际上脆弱而敏感的自尊心时刻怂恿他们力求得到那群人的认可,能衣锦还乡炫耀一番就更好了。 这已经不是傲娇,而是病娇了,而且越得不到就越骚动。 这也是格莉丝稍微表露身份时几人就围了上来,甚至不惜亲自出马废掉威廉的原因,而且他们竟然还觉得区区一个威廉作为进军图灵的筹码有些贬低了格莉丝的身份,也污浊了他们的梦想。 “话说图灵还是片处女地哟~” 格莉丝仿佛喝高了似的,轻巧地攀上高背椅子,坐在椅背上沿,晃荡着两条诱人的小腿。 “呐,先说说军费,几个军团每季度的装备保养就要花去至少数百万金币,但是一群军方的粗汉子能懂什么魔法装备的维护?这项工作如果交给银烛会的学者研究一段时间,我保证至少能抹掉一个零的成本,至于能赚多少,完全取决于你们的胆量嘛。 “还有马场……牧马平原东南区域多草场,适合放牧,图灵更是盛产骑兵,然而他们在草料培育上一直走得过去的老路,没有突破性进展,可据我所知,光珈蓝学院里研究嫁接和杂交培育的学生就不在少数,更别说魔药炼金学还是你们凯恩之角的强项了,如果这笔生意也能抢过来,那可是堪比魔力运输的生意。 “所以我就很纳闷了,你们手里明明攥了一把好牌,却整天唯唯诺诺不敢打,怂什么呀,是不是男人呀,对付图灵人这种没脑子的生物,还用绞尽脑汁想一些奇怪的计策吗?” 安德鲁被她说得抬不起头来,唯唯诺诺道:“图灵人为人正直,着实不好相处……” “哦,图灵人的确不好相处,”格莉丝打了个酒嗝,脸色又红了几分,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比如说,在琼斯商会的人面前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就跟扒光了衣服的妓女一样,那点小心思被看得一清二楚。但是,请记住,只是‘小心思’,你们不要藏小心思不就好了吗。他们认一个死理,只要你说‘更先进的技术可以降低成本’,让双方共赢,就一定能打动那群能省则省的家伙。你是个妓女,不是个扒手,大可坐在他的大腿上,摸着他的脸说‘只要你给钱,我们就能找点乐子’,为什么不呢?而且这群老实人说不偷学就一定不偷学,顶多会试着从材料消耗上反推你的配方,但你们可以在这方面埋烟雾弹呀……” 格莉丝一番深入浅出的分析,让几个老头子听得口干舌燥。他们虽然半截身子入了土,但后半生几乎都在琢磨怎么与图灵人打交道,只是从未打入敌人内部,不了解图灵人的脾性,加上那群人刻板纨固,留下了不好相处的印象,久而久之成了自己吓自己的心结。 但格莉丝不一样,她本就是图灵人,对图灵人的弊病再了解不过了——其实这也是她当初试图改变,却没能来得及实现的。图灵人明明只要稍加变通就能征服世界,却偏偏要用最愚蠢的方法。有时候正直过了头就是死脑筋,她所说的并非胡诌,每一句都是实话。 安德鲁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凯恩之角能得到格莉丝小姐的青睐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一杯敬您!” “哦?”格莉丝笑笑,声音听得罗伯特骨头都酥了,但他深埋着头,不敢有丝毫歪脑筋。 “话说……你们都不用调查我的身份吗?还是说已经丧失了这份理智?” “呵呵,您说笑了。”安德鲁暂时放下酒杯,“我年轻时有幸在图灵王都图灵城待过一段时间,您的口音仿佛让我回到了那段美好的岁月……不,您比他们还要正宗,而且您对图灵人的了解超过我们这些年的所有调查,这种事实面前任何调查都是对您的亵渎。” “没错,”立刻有人接茬道:“而且除了琼斯商会,我无法想象还有哪一家能培养出你这样优雅且出众的女士,假如我再年轻个四十岁,一定会成为您的裙下之臣,为您的风采倾倒,而且什么法蓝之花,什么晨星的蔷薇花,在您面前都不值一提!” 格莉丝顿时咯咯娇笑了起来,“你们一个个嘴巴真甜,年轻时也哄骗了不少女孩子吧。” 众人又纷纷举了几轮杯子,气氛逐渐熟络,格莉丝也顺势抛出了自己的“价码”。 她刚刚已经展示了足够的诚意,其他几个人同样也在等待开价的这一刻。 “你们不知道,琼斯商会的内部竞争非常激烈。” 格莉丝轻轻转着手里的银叉子,语调罕见地有些忧伤,换做任何熟知她的人见了都要惊叹一声影后。格莉丝小姐平时从未露出过这样楚楚动人的表情! 她就像个遭受挫折的天才少女,失落中带着不甘,不甘中却又暗含咬牙切齿…… “明明是我赢了,可他们却认为我赢得不光彩,丢掉了琼斯商会的传统——呵呵,自古以来唯有金钱至上,要不是他们这种迂腐的思想,哪里还有什么凯恩之角!哪里还有什么镶金玫瑰!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对手通通都是一群废物!废物吗!” 格莉丝一仰脖,又满饮一杯,将玻璃杯重重拍在桌上。 屋里人都当她喝高了在发酒疯,也不敢有微词。 几人对视几眼,多年的默契和老奸巨猾让他们交流无碍。 “果然是竞争失败了的……” “这种事只有图灵人干得出来……” “真可惜,她不是珈蓝人。” “听听她的开价吧,我预感这件事不简单……” …… “那么,谈正事吧。”格莉丝站起来,空酒杯一一点过在座的几个人:“我,会帮你们打开图灵的市场,但是,作为报酬,我要你们支持我个人的生意。” “什么生意?” 格莉丝勾起嘴角,缓缓吐出一个单词:“走私。” 屋内鸦雀无声,即使一根针落到地板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瞧,我就知道,你们被吓傻了。”格莉丝不屑的嘁了声,转过身去,长发如浪般摇曳。她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几个董事眼里的荒谬和憋笑。 “我明白,一旦这种事被发现,你们都要丢饭碗,可你们也不至于这样小心……”格莉丝转过身,高傲的睥睨众人,“果然上了年纪的人都是一个样子,听到一些刺激的东西就无法接受,我甚至能猜到你们的下一句是——” “咳咳,格莉丝小姐。” 安德鲁忍不住打断她的抱怨,强忍着笑意说道:“不瞒您说……其实这些年,凯恩之角这方面的生意就没停过……” “什么!?” 格莉丝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你你你你们……” “您没有听错,是这样的,尊贵的女士。”另一人站起来,颇有些自豪道:“论走私,我敢保证,镶金玫瑰和琼斯商会加起来也不是凯恩之角的对手。” 格莉丝怔怔望着他们,俏眉微蹙,半晌才反问:“你们……认真的?” “千真万确。” “‘走私’在珈蓝难道有其他含义?我必须确认一遍,你们坦言自己一直在从事违背珈蓝法理的‘走私’事业?避开税务官牟取大量非法利益?” “虽然听上去很过分,但真相就是如此。”另一个老头站起来,洋洋得意道:“这方面我们的确是真正的专家,有些事不光劳伦斯二世不知道,就连他的老子,劳伦斯一世,以及他老子的老子都不知道!” 格莉丝表情僵了一瞬,这种反差让几个酒意上涌的董事无比受用。 然而下一秒,她就莞尔一笑。 “你们……还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同一时间,包厢四周的墙壁“唰”的一声消失不见,六人自豪的笑容也顷刻僵在脸上。 他们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王城近卫军,为首的正是三皇子费洛殿下,他同样微笑看着众人。 “十分不凑巧,现在他的儿子知道这件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演我自己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珈蓝的皇室的确暗弱,但那也仅限于面对元素高塔、议会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对凯恩之角这样依靠别人生存,就连贵族也没几个的大型商会而言,不谈论靠山时,皇室碾死他们就如碾死一只蚂蚁。 更何况还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公然践踏法理,这简直就是老寿星吃砒霜的操作。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凯恩之角不是没机会改变这种形式,只是他们不愿这样做。如前文所说,这群人毫无远见,只盯着眼前的利益无脑压榨银烛会的学者与自身管辖内的中小商会,没有政治家那样的觉悟和长远打算,从经济角度出发,他们压根不愿成为贵族。 这年头只要肯花钱,就连伯爵身份都买得到,但是,也仅限于买到身份,买不到对应的大片封地。 而身为贵族,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对一片土地享有自治权,管理当地的赋税,修改法理等等,等同于一小片地区的皇帝。问题也出在这里,如今是和平年代,土地早就分光了,而人类王国的边界已经南达横断山脚,北至蟠龙脊,西临卡德拉高原,东到无尽之海,再要开荒就只能上天,根本没那么多地分给新买身份的贵族。 这也是珈蓝学院的贵族学员瞧不起骑士学员的原因。 在晨星统一牧马平原之前,即使是挂个骑士名头的勋爵也享有一块土地的自治权,比如夜色镇的西蒙骑士就是靠祖传下来的领地统治小镇。而现如今的骑士无非花大价钱买来个空头衔而已,和平年代这不过是个挂名,可一旦战事爆发,他们就必须第一时间响应自己宣誓效忠的领主的征召,否则就要被剥夺身份并以变节者的身份抄没家产,甚至还会处死,这在真正的贵族看来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所以凯恩之角的这群人始终没有跻身贵族圈的觉悟,以他们的精明程度哪儿意识不到这是笔亏到骨子里的买卖——身为平民时向国王贡献金币可以换来褒奖和各种好处,但作为贵族,贡献给君主财宝就是理所应当的义务,更不要说还存在潜在风险……傻子才会这样做。 至于皇室是否会对他们动手…… 或许,他们从来就没想过吧。有议会家族和高塔作为后盾,没有人会相信“皇室崛起”这种鬼话。这群人虽然浑身都是缺点,但有一点却是正确无比——他们每年送给高塔和议会家族大把大把的金币,从不肉痛,似乎送的越多安全感也就越强,因而才能一直高枕无忧。 所以被三皇子带人抓起来以后,六名董事顿时激烈反抗起来,他们声称自己享有女神的庇佑,拐弯抹角地“明示”自己上头有人,曾与克拉克公爵谈笑风生,不该遭到如此粗鲁的对待云云,申请在女神的见证下于帝国法庭重新审理此事。 对于这种辩驳,费洛上去就是几个清脆的耳光,扇得他们彻底懵逼。 疼痛和屈辱似乎让这群老家伙清醒了下来,又或者促使他们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是来自费洛的冰冷眼神。 如果说先前皇子殿下还算温和,那现在就是赤裸裸的杀意了。 他们侮辱了皇室。 的确,高塔和议会家族凌驾于皇室之上,大家也从来都是这么认为,这么说的……但是,这从没被官方承认过。 你去问高塔的任何人是否如此,他们一定极力反驳,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你去问皇室,恐怕话说到一半就被抓起来关进去了。 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就像皇室并非不知道他们的走私行径,只是碍于高塔和议会的缘故睁只眼闭只眼一样……没有人会蠢到把它放在明面上,大声说出来,还一遍又一遍,激怒面前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人…… 费洛的目光宛如一盆冷水,安德鲁彻底被浇醒,他怨毒地瞪了格莉丝一眼,决心拉个垫背的。 “殿下……我,我检具这个女人!她是图灵派来的商业间谍,她已经盗取了我们的重要机密!要把她一起抓起来!” “抱歉,安德鲁会长。”费洛摇摇头,“这位不是什么间谍,她是我从幽月工坊请来的话剧演员莉莉丝小姐,也不叫‘格莉丝·琼斯’。很显然,她精湛的演技骗过了你们所有人。” “演员……演员!?”安德鲁顿时面如死灰,“我……我不信……我不相信!她怎么可能是演员……怎么可能……她绝对是图灵的贵族!绝对!” 费洛叹了口气,拿出一张画像,上面正是琼斯商会七十多年前的大小姐格莉丝·琼斯的画像。 画面上的少女看起来古灵精怪,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披在肩上,隔着画布都能感受到她脸上狡黠的笑意,简直和这位莉莉丝小姐一模一样! “这是她化妆打扮时参考的对象。但是,画上这位格莉丝小姐如果活到今天的话,岁数都足够做阁下的母亲了。” 安德鲁看了眼画上的格莉丝,又看了眼和她完全一致,甚至更像本人的格莉丝,一口气咽不下去,竟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 …… 凯恩之角的六名董事被抓了起来,但他们显然留有后手,在王城近卫军的重重看护、包围之下,一个小时后还是有两名凯恩之角的员工分别出现在元素巷和克鲁塞街区,很显然他们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靠山。 然而这时候高塔自身都难保,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们,至于议会家族那边,几个公爵府听说是凯恩之角来人后连门都没开,显然是费洛提前打了招呼。 在几人互相安抚,期待靠山捞自己一手时,这边格莉丝也没停着。六人中隐隐担当首领的安德鲁曾经是罗伯特·罗伊斯的前辈,当年也正是他一手策划了针对伊恩教授阴谋,用极小的代价从其手中拿到了魔力精炼项目。两人有师徒之谊,后者也认识他家的门,于是格莉丝就带着这个二五仔一路摸了上去,用极短的时间就将六人的家底抄了个干净。 说起来也怪这六人过分独断、强势,他们因为年事渐高缺乏安全感,所以和老奸巨猾的他们比起来,各自家里的其他成员就像没脑子的米虫一样,三言两语就被耍得团团转,根本不需要什么手段,于是一周不到,六人积攒下来的老底全被格莉丝挖了出来,深谙此道的她第一时间转移财产,做空凯恩之角,让这座大厦眨眼间摇摇欲坠,成了与魔法日报社一样的危楼。 似乎当初威廉·肖克利在报社门口那番话遭了天谴,现在两家谁先死还真不一定。 这样一来,就算那六个老家伙最终手眼通天,被保释了出来也无济于事,凯恩之角的实质力量已经被格莉丝牢牢抓在了手里。 琼斯商会的大小姐就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正打算把它完全拆掉,再凭自己的喜好组装成全新的样子,在这方面沐言插不上话,于是就把阿曼德扔了过去给她做助手,同时开始在塞拉芙里搭建模拟经营类的地下城,方便筛选人才。 随着珈蓝学院渐渐恢复元气,泉眼也已经慢慢生成,浑浊的水里也有了鲜活的游鱼,未来游戏中从未崭露头角的年轻人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沐言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用一些小手段让他们逆流而上,跃过龙门,接着成为能够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栋梁。 同一时间,缺少了来自上头的约束,南希·吉布斯也越发放飞自我。在沐言的授意下,《斯矛纽斯》一反常态,抛弃了塞拉芙中那些贵族玩家的风花雪月、爱恨情仇,转而开始刊登追忆过去的长文。 第一篇即缅怀那十二位在黑棘森林逝去伟大法师们,标题为“不该被遗忘之人”。 作为同步的策应,塞拉芙的游客区也开始上演一系列有关阴谋、战争、政治的剧本,不到半个月时间,整个法蓝城的人隐隐有种感觉…… 要变天了。 凝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11月6日这一天,而这天晚上,即将举行一场庆祝珈蓝独立740年的盛典。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终乐章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11月6日,格雷泽抵达倾颓王宫的外围。 此地已经是荒野,时至寒冬,地上寒霜遍布,泥土冻得像生铁一样,来自卡德拉高原的寒风也如刀子般刮得人皮肤生疼。即使还在珈蓝的边境线以内,方圆数十里内也没有人影了。 他收敛气息,将感知收缩在百米内,缓慢向前飞行。 没过多久,一块隐晦而熟悉的魔法徽记出现在感知中,格雷泽心中一沉,忙飞了过去。 缓缓注入魔力,随着一阵空气的扭曲,徽记爆发出的力量将他吸入另一层位面。 顿时,风声被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熏香和茶的气味,温暖的壁炉还在哔啵作响…… 这是一间象牙屋,其主人是几个月前宣布闭关的法师协会副会长法卡斯,也是那位薇薇安法师的导师。 更重要的,他是格雷泽当年的师弟。 事实上那天格雷泽对沐言撒了谎,他把有关自己,有关赫鲁和洛坎,以及传奇之后的一切都告诉了法卡斯,因此后者才会将学徒薇薇安送到塞拉芙的魔力灌输区,并叮嘱她尽可能地帮助塞拉芙。而在那之后,这位执拗的老人决定要用生命偿还自己过去犯下的错。 格雷泽试着阻止过他,但法卡斯笑着问他,如果两人身份互换,他认为这种阻止会起作用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两人都很了解彼此,了解各自的固执,又或者可以说当年雷斯林阁下的每一名法师学徒都继承了这种源自老师的固执。 法卡斯的固执让他早在几个月前就离开法蓝城,来到这里独自寻找答案。 而格雷泽的固执,也让他在检索了保罗五世的记忆后决心隐瞒这一切。 他看得清清楚楚,倾颓王宫里一共有779尊灵佣,除去由伊卡莉直接操控的“他”以外,其他都处于尚未激活的状态。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有幸晋入传奇,或触摸到门槛的存在,论实力已经站在了人类所能达到的巅峰,假如这些人都是活着的,只要十名,就能横扫整个牧马平原,除非嘉顿本体前来守护,否则没有人可以阻止。 保罗五世记录了被献祭的“燃料”总数,一共7456名人类,获得的灵魂之力经过凝练后足够激活5名灵佣。 这也不难解释她为什么想要得到纯白之球,如果有了后者,就等同于她拥有了一只近千人的传奇法师团。 “法师团”这个概念早就在数千年前就消亡了,城邦时期五十名法师就足以被称为法师团,要配以数万名士兵辅佐攻击。战争时代结束,战斗法师的数量锐减,学院派法师增多,这一代表无上力量的词汇也逐渐销声匿迹。 但今天,伊卡莉手中掌握的却是一股可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传奇法师团,光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人绝望。 所幸,他们都只是灵佣。与真正的传奇法师比起来,灵佣只有生前一半的实力,如果考虑上战斗意识,那还要再打个折扣。可话虽如此,晋入传奇带来的质变却是在法师实力背后加好几个零的程度,所以这五个人加起来还是能肆意蹂躏人类世界。 毕竟……当战斗变成单方面的屠杀和收割时,也就不需要什么战斗意识。 更可怕的是,从来都没有一个参照物可以衡量传奇法师间的战斗,光白袍法师交手的余波就能造成生灵涂炭的局面,更别提多名传奇之间的交战了。这也是伊卡莉为什么久久不启用这些武器的缘故,一来大面积收割人类灵魂会引起三大帝国的察觉,二来她的目的就是人类本身,并不会做出舍本逐末的事,对神明来说,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并不急于一时。 而眼下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元素之主才决心启用它们。 所以格雷泽不想让沐言知道这些。以后者的性格,多半会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拉上从嘉顿那里借来的战力一齐前往倾颓王宫,与之展开决战。 他不愿看到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作为一个领导者、救世者,沐言还缺少一份独断和冷酷。就像这小子大言不惭的教育费洛那样,其实他所说的东西自己也不具备,只是在教育别人时理直气壮罢了。这种时候能用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结果,就应该果断一些。 而且,他又何尝不是个固执的人? 格雷泽望着象牙屋里的陈设,想起当年两人一起制作这个道具的时光,这间象牙屋还是他送给法卡斯穿上紫袍的礼物。 “你还是这样固执呢,师弟。” 刚才的徽记代表着法卡斯已经死去,而这间象牙屋是他留下的最后东西。 桌上有一块影像水晶,他轻轻抚摸石头,法卡斯的半身幻象浮现在空中。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暴躁,额头上的皱纹似乎是皱眉次数过多带来的。 “10月19日,我跟随‘那家伙’来到这里,但他消失了,我准备寻找入口。 “这或许会很危险,所以我留下这块水晶作为备用。” 他顿了顿,好像酝酿话语,但是他显然不擅长说太温情的话,显得忸怩而烦躁。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我知道你会来。如果你看到这枚水晶的话,那就说明我没能活下来,替我把象牙屋交给薇薇安,就当做是学徒毕业的赠礼。那么,再会了。” 光芒随之暗淡下去。 格雷泽的感知扫过屋子的角角落落,也没有发现第二枚水晶。 “呵……拙劣的技巧。”他撇撇嘴,“你想用自己的遗物为借口劝我回头吗?师弟呀师弟,你还是不了解我呀……就像我当初没有拦你一样,现在你也不该劝我。” 格雷泽离开象牙屋,将隐藏在另一界的屋子缩小,又用元素融合召唤出一只秘术鹰隼,将象牙屋绑在它的腿上,最后放飞。 目送鹰隼离开,他正要继续赶路时,原本作为象牙屋入口的徽记却化作一个箭头,指向某个方向。 格雷泽不禁笑笑,这位师弟终究还是懂自己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终乐章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暮色时分,克鲁贝尔街区。 戈提克循着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位于橡树区的威尔逊爵士家,对方和他是在塞拉芙的《蔷薇探戈》中认识的,两人都是这部舞台剧的忠实观众。几次相约饮酒后,对方从他这里购买了一大批香料,今天是送货时间,为了表示诚意,他决定亲自前来。 橡树区是整个克鲁贝尔街区距离贵族区最近的一块土地,因而价钱也就最为昂贵。听说那位威尔逊爵士祖上曾是公爵,也住在克鲁塞街区,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不一点点往外搬,最后竟活生生搬出了贵族区。 起初在戈提克看来,这种借口根本就是鬼扯。毕竟每个住在克鲁贝尔街区的“虚伪的”“贵族”都这么说,自己祖上如何如何……然而事实上,那些真正的贵族宁愿搬回自己远离法蓝的领地也不愿住在这种地方。他们管这个叫自尊和气节,也正因如此,克鲁贝尔街区与克鲁塞街区仅有一墙之隔,地价却差了一位数。 所以他一直以为威尔逊爵士在骗自己。 但在他看到对方的家时,却不得不信了。 戈提克是个对贵族文化颇有研究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这栋房子的风格极富古典气息,远非暴发户可以比拟,略一思索,他猛然想起来自己熟读的历史汇总,百年前,因为议会家族主导的一次政治洗牌,法蓝的贵族少了好几家,因而贵族区向里缩了数十米…… 恐怕眼下这栋房子就是那时候被排出圈外的了吧……圈会动,可房子不会。 如此一来,他也能脑补威尔逊爵士的父辈因为囊中羞涩一再向外搬迁,始终坚守着底线赖在克鲁塞街区不走,但最终却没能逃过被“界线”抛弃的命运…… 真是世事无常。 怀着这份感慨,他轻轻叩响铁门。 与其他克鲁贝尔街区的高档庄园不同,这间房子没有任何先进、便捷的魔法监控设备,过了数十秒,一名女佣急匆匆赶来开门,在她身后是紧随而出站在门口整理领结的管家。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将风度贯彻到底,不向名为便捷,实为偷懒的魔法科技妥协的贵族! 戈提克抖擞精神,略微有些拘谨地走进去。管家将他带到会客厅,威尔逊爵士正坐在那里喝咖啡看报。 “坐。” 他的表情看起来略微严肃,戈提克也有些不明所以。 他坐在长桌这头,两人之间隔着至少四个座位,按理来说他应该看不清报纸上的字才对,但戈提克却能够看清……他比正常人的感知好很多,甚至能像法师那样延伸出去,因而不难察觉这是一份《斯矛纽斯》。 这一期周刊继承了上一期的内容,正在讲述贵族精神的缺失以及高塔对珈蓝学院教学内容的干涉。 它把矛头对准了贵族,说是这群人的妥协和纵容使得高塔一步步紧逼,珈蓝人已经失去了身为法师帝国民众的自豪与尊严,就连那十二位付出生命的法师都被遗忘,还有什么是不能遗忘的?慢慢地,他们的祖先,古老的传承,都会被抛弃,只剩下对女神的信仰,虚无缥缈的信仰。 这已经不是拐弯抹角地讽刺,而是正面开炮了……但让人诧异的是,元素高塔至今都未给出回应。 “戈提克先生。” 威尔逊爵士突然开口,惊醒了沉浸在报纸内容中的戈提克。他忙回应道:“在,我在,大人。” “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吧?” “带来了,两车石磷幻蝶的翅膀粉尘,一车赤火罗的茎叶研磨粉,东西现在就存放在克鲁贝尔街区入口的公共仓库里,随时可以找人送来。”说着他就伸手掏通讯石。 “不急,我会让人去取。” “那……也好。” 戈提克将通讯石塞了回去。 可刚刚拿出来的一瞬间,他发觉这块石头是冰凉的……这就意味着它暂时无法使用。 是有什么结界将它屏蔽了?这难道不是一座魔法绝缘的庄园吗? 戈提克忍着满腹狐疑,重新看向威尔逊爵士。今天的爵士看上去严肃很多,完全没有平时那个嘴里都是荤玩笑的轻浮样子,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杀气。 戈提克的感觉一向很准,这也是他能从希尔德丘陵那种小地方来到法蓝城,并混得风生水起的原因。 他又和威尔逊爵士随口谈了两句,见对方心事重重,便起身告辞,打算赶快离开。 “阁下难道没忘记什么吗?” 戈提克微愣。 “什么?” 爵士笑笑,“你忘了带上钱再走。” “呵呵……”戈提克笑得有些勉强,太过慌乱,他竟然连这回事都忘了。 “我派人和您一起去取货吧,顺便付款。” 爵士对管家招招手,附耳低语几句,管家从另一扇门走出。 几分钟后,戈提克和十来个侍卫模样的人一齐从庄园走出。戈提克有意无意瞥了眼庄园的后半部分,昏暗的天色掩映下,那就像一只匍匐在地的野兽,谁也不知道它的肚子里藏了什么。 这十来个人脚步轻盈,走起路来不乏一股沉稳、杀伐果断的气质,而且他们有意无意将戈提克围绕在最中间,让他感到一股难言的压抑感。 如果自己是被保护的关键人物还好,可现在感觉更像囚犯,无处可逃的囚犯…… 货物交接完毕,目送他们驾着马车离去,戈提克这才长舒一口气。这么短短一截路程,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这一路上这群下人打扮的家伙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这是何等的自律…… 今晚是庆典日,是年关前珈蓝人最大的一场盛会,不远处的街上正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相互推搡着向皇城门口走去。两旁的魔法路灯光芒璀璨,色泽温和,戈提克却没来由身上一冷。 他突然想起,威尔逊爵士购买的两种磷粉分开来都是香料,可合在一起却可以做炸药……再加上对方那座似乎屏蔽了魔法道具的庄园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群纪律森然的人…… 戈提克猛的打了个寒颤。 今晚,或许有大事要发生。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终乐章I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夕阳尚未完全没入地平线,空荡荡的皇宫里只有劳伦斯二世和费洛两个人,也不见侍从和宫女的身影。 国王陛下正捧着报纸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砸吧两下嘴。 他很惊讶于报纸内容的激进,同时也惊讶于高塔会无动于衷。从一个月前教宗保罗四世和克拉克公爵站在他面前,与威廉校长吵得硝烟弥漫开始,他就明白这伙人要搞事情了,然而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眼下争斗的露骨程度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可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 “我跟你打赌,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 他对自己的儿子这样打趣道。 自从那次生日晚宴结束后,他没事就喜欢把三儿子带在身边,一来是为了那种莫名的安全感,二来也是为了保护好他。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国王这个位子也会交给他。 劳伦斯二世对这件事一向看得很淡泊。有趣的是,晨星历史上发生过数十起政变,可珈蓝却一件都没有。盖因明眼人都知道,国王这个位子只不过是六人议会的传声筒,谁坐都无所谓,反而还要受这个气,因此推来推去。 如果说当国王有什么好处,那大概就是能直接统领王城近卫军了,一只总人数在4000人,平均瑟银段位以上的剑士团。在法师被头顶结界大幅度削弱的法蓝城里,这也算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和平年间也没停止过高强度操练。 只可惜好刀没有用武之地,法蓝城的治安在高塔与阴影脚步的共同努力下好得令人发指,这股力量多数是打点门面用,除了围绕皇宫巡逻和站岗,也就节庆时会换上一身好看的衣服漂漂亮亮走个过场。 就比如今晚,庆典日上,那些花了大价钱从凯恩之角买来的镀银的、抛光的、镂空的、各式各样华而不实的铠甲和武器也有了用武之地。 所以说,当国王实际上是件极其无聊的事,无聊到都没有王子来争它。 这也从某个方面解释了劳伦斯二世为什么那么喜欢《霜与火之歌》。 在那片名叫维斯特洛的大路上,人们为了一个坐上去屁股都不舒服的铁王座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唯有看到那些时,他才会打内心深处升起一丝慰藉和活着的惬意。 原来我这样窝囊还是有好处的。 所以这些天,看着法蓝城的激荡,他也隐隐有些兴奋。以至于好几天,他都是从半躺在椅子上的慵懒状变成了坐起来。 他不蠢,能将“傀儡”这个角色扮演好,并且一演就是七百年的王室,不能说每一代都是聪明人,但至少没有一个不堪一用的蠢材。 高塔从每一届皇子中挑选那个看起来最蠢的当国王,而这些皇子们又何尝不是在竞相卖蠢?最终装得最像的那个胜出,其他人也松了口气,脱下伪装的外衣,变回本性,因而看起来显得比国王聪明多了。 但实际上谁最聪明,唯有成为国王的那个一清二楚。只是等他当上国王后,才会意识到年少时的宏大理想都化为泡影,从而变得消极。 他看得懂,历来国王也看得懂,高塔想要渗透议会,想要将法师协会变得越来越无用……他们都看在眼里,但什么也不用做,也不能做。当年珈蓝建国时随便拽了一脉贵族来做傀儡,傀儡对这群法师也不至于感恩戴德,这是工作,就如话剧演员。演员可以热爱这份工作,但不会过分感激老板给了他这个机会,因为他是靠本事吃饭的。 所谓变革无非是头顶要换个老板,演员也就更不在乎了,这事儿与他无关,不管头顶是谁,总会有个人。 但这不影响他喜欢看热闹。 他一直在期待这些天发生一些新鲜的事,比如高塔又肃清了哪里的异端,比如法师协会突然出山了什么不谙世事的老法师与之抗衡…… 只可惜,除了报纸上的舆论漩涡,其他什么都没有。 “哎呀,怎么高塔半天连个屁都没憋出来,真是无趣,看样子他们不是在准备更凌厉的反击,就是内部出什么岔子了,一时半会儿提不起这口气……”劳伦斯二世打了个哈欠,收起报纸。他打算起身回去小憩一会儿,今晚他要和民众一起在真理广场上度过好几个小时,这对他而言还真是个体力活。 这时费洛突然开口道。 “父亲,您比那些人想象的要聪明。” 劳伦斯二世起身的动作微微僵住,他随即笑笑,“不不,孩子,有一点你弄错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人。我的父亲,或者说你的爷爷曾教育我,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活下去:最聪明的人,以及这部分人的陪衬。我自知成不了那个最聪明的,所以干脆做他们的陪衬好了。” “可您是国王,一个庞大帝国的管理者……” “那又怎么样?”国王叹了口气,“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两个,也不怕别人笑话,珈蓝的国王到底算什么东西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你是不是认为使小性子、幼稚、爱慕虚荣……那些都是为父装出来的?呵呵,其实那就是我想做的。我很清楚,只要我在一个限度内这么做,不仅不会被惩罚,反而会让周围人觉得我好对付。 “我可以这么做,随心所欲,但是,我也只能这么做。坐在这个王座上,要学会调节自己,要学会放松,那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放松手段了。你早晚也要继承王位,是时候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陛下。” 费洛突然喊道,他没有说‘父亲’,而是用上了尊称。 “您可愿意与我打个赌?” “什么?” 国王略微惊诧,甚至没注意到儿子称呼的变化。 “珈蓝的未来既不属于法师协会,也不属于元素高塔,而是属于珈蓝人。珈蓝未来的国王,是真正的国王,而不是一个傀儡。”费洛坚定道,声音铿锵有力。 劳伦斯二世微愣,随即放声大笑。 他肆无忌惮的笑声在空旷中来回激荡,却透露着浓浓的自嘲和悲凉。 他笑出了眼泪,半晌才止住笑声,抹了抹眼角,笑道:“孩子,你还真是像我。我十九岁那年,向你爷爷说过同样的话,你猜他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他说,‘这样吧,光口头上打赌没意思,我们赌这个王座,我现在把它给你,一年后如果你实现了自己所说的话,那就一直坐下去,我作为父亲替你感到骄傲。可如果你没做到,我也不会笑话你,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具体惩罚是什么。’” “后来呢?” “后来?”国王轻笑,“惩罚就是‘即使输了也要在王位上坐下去’,所以你觉得我是赢了还是输了?我19岁就被架在了这个王座上,直到现在,四十多年过去了,要不是你们兄弟几个都不成熟,我早像他老人家一样随便找个蠢蛋骗在这上面,然后逍遥快活去了。所以,我最亲爱的儿子,你还坚持要打这个赌吗?” 费洛没有接话,径直来到国王面前,单膝跪下。 劳伦斯二世再度哈哈大笑,反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剑,轻轻点在费洛的左右肩膀。 “我以国王之名问你,你愿意恪守贵族的勇气、信念、正直、坚持,来统治珈蓝境内的所有人民吗?” “我愿意。” “好,我以国王之名再问你,你愿意以仁爱之心秉持法理的公正,来行使自己身为国王的权力吗?” “我愿意。” “很好。”劳伦斯二世点点头,“接下来还有一段长长的鬼扯,不过我记不清了,总之你一共要说四次‘我愿意’,然后亲吻这顶王冠。喏,现在你就是国王了。我们也定个期限怎样,我没有你爷爷那么过分,不会一扔下王位就去逍遥快活,我可不愿看着你被高塔或是议会家族的人弄死,所以你打算用多久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一年?两年?还是五年?” 费洛接过那顶王冠,戴在自己头上,目光中满是决然。 “不,父亲,就在今晚。”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终乐章I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往年的庆典日,珈蓝学院都是会放一天假给学生们,让他们去真理广场观看庆典。 但今年似乎有些不一样。 威廉校长几天前专门在威斯冬礼堂发布了一番演讲,内容有关一名叫做库兰的学生,据说他在参加完塞拉芙的内测后就失踪了,最后被人在贫民窟外的臭水沟里找到,可到了那时尸体都已被泡烂,面目全非。 这就成了珈蓝就此封校的借口,在这学期结束之前,学院都会采取封闭式管理。 要换做以往,这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但这次,因为塞拉芙的存在,学生们就差高呼“校长英明”了,白放一天假,还给了他们十足的借口不用参加那什么复古的庆典,还有比这更舒坦的日子吗?没有了! 所以这一天里塞拉芙都挤满了学生,整个学院几乎九成九的人都集中在地下城“维多利亚之歌”中,尤其是挤在神圣王都卡洛林里。 但在王都之外向西四百余里的荒野上,却有两波人马在遥遥对峙着。 可无论他们谁都不是这幅画面的焦点,眼下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高塔。 塔身如一杆残破的长枪,矗立在空中,直插云霄,从上到下没有任何粗细变化,只是因为视觉缘故看起来下面更粗一些。塔的四周环绕着一圈螺旋形碎石,宛如彩带,又像是从塔身上脱落、剥离下来的碎石。 塔的下半插在一片海市蜃楼般虚幻的花海中,洁白的蒲公英和金色的兰花开得烂漫,潺潺流水从其中穿过,飞鸟和小虫互相追逐嬉戏。 它就像本不存在于此世间的东西,被人从另一个美好的幻想国度强行剥离,送到这片大陆上,静静地悬浮着,等待一个有缘人来打开它。 但洛伊清楚,这是梅林留给他的答案。 …… 塞缪尔有些不安地瞥了眼路西安,后者正被那座该死的塔吸引了全部心思,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他骂了声该死,重新瞪着洛伊。 他选择今天动手,是因为费洛作为皇子必须参加那场庆典,而只要费洛不在,对方就会瞬间少一大批援军。 然而他猜错了一点,费洛虽然不在,但他那群手下却在德列斯的率领下几乎全部到场,而且看上去这群刺头儿对新的首领没有半点不服气。 该死,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得人心了。 “作为神圣罗马教廷的‘修士顾问’,塞缪尔同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说你要给这里的云朵传教,让它们也变成教廷的形状吗?”德列斯率先发难,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塞缪尔却不为所动,他压根就没把德列斯放在眼里,而是冷冷瞧了眼洛伊。 “洛伊阁下,眼下这副奇景,你难道不想解释解释么?” “它与你无关,塞缪尔阁下,当你决心抛弃那段历史时,它就与你无关了。”洛伊将目光收回来,眼里带着莫名的意味。 “事到如今,我似乎也明白了令尊与诸多议会家族的所谓‘妥协’……即便这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即便它与我们真正的生活无关,可阁下还是无法放弃眼前的虚荣,决心与真正掌握权力和力量的人走到一起……所以也就不难想象,真实的世界中遭受了同等威胁、利诱,又会有多少人坚持本心,不屈从,不顺从呢……” 洛伊的语言虽然温和,但在塞缪尔听来每一句都充满了刺,他想起路西安直呼自己为“变节者”,心里没来由涌起一股怒火,恼羞成怒大过真正的愤怒。 “希尔曼!”他喝道。 “在!” “告诉他们,告诉眼前这群人,他们所追寻的洛伊法师是个怎样的人!” “是!” 希尔曼从人群里走出来,看了眼这位昔日好友,心中暗道一声对不起,接着朗声道:“诸位,我以人格担保,站在你们面前的洛伊·希文阁下,他是个十足的异端,他是个邪恶、肮脏、下流、变态的怪物! “他压根不喜欢女人,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这番话宛如一股恶毒的寒风,从每个人的心头刮过,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洛伊,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就连路西安也忍不住皱眉,朝这边看了一眼。 元素高塔虽然是伊卡莉的信徒创办的教会,可实际上它与“元素生物”关系不大,本质上还是女神用于约束人类的教会,因而许多教义脱胎于圣言教会。而后者的教义中明确标出了对同性恋爱的禁止,认为这是“丧失灵魂,丧失人格”的行为,并认为精灵之所以人数稀少,就是因为这样自由、无禁忌的爱。但与人类不同的是,他们有漫长的生命,可以尽情犯错,可人类一旦效仿,就会招来灾难,引起饥荒、瘟疫、疾病等等,这些是神的惩罚。 在战事频发,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城邦时期,这种人被称为罪民,他们身体里流着肮脏的罪血,甚至不被允许产生后代,教会坚信他们的后代也是这样的怪物,必须从此根除。 随着和平年代的到来,事情有所缓和,甚至不少贵族私底下也好这一口,也就渐渐没了这种严苛的说法,可即便如此,也从未有人敢公开承认,这依旧是千夫所指的肮脏行径,是怪物的代名词。 德列斯也没想到塞缪尔的手段会如此下作,他本能地认为这是恶毒的诋毁,便用手肘捅了捅洛伊。 “喂,你现在是头儿,有人侮辱、诋毁你,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冲上去把他的舌头割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无不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脸红,纷纷附和: “没错,这太恶毒了!” “就是,洛伊法师怎么可能是那种变态……” “塞缪尔,你这也太过分了!” “卑鄙无耻的小人,看我撕烂你的嘴!” 一时间气势汹汹,声讨宛如浪潮,看似拍在希尔曼身上,可实际却一下又一下深深刺在洛伊心头。 希尔曼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依旧盯着洛伊的眼睛。 在场的没人比他更了解洛伊,他知道这家伙不懂用谎言掩饰自己的内心,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并且他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无论那是赞美还是恶言,即使是妥协也不会,否则他也不至于孤僻成那个样子。 “只有你清楚我说的是真是假,洛伊。”希尔曼朗声道:“当然,我也拿不出任何证据,你大可以痛快地否认,否认自己的内心。” 空气再一次安静,无数道目光汇聚在洛伊脸上,这其中有惊愕,有迟疑,还有难以言喻的厌恶…… 德列斯皱起眉头,他也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了。 洛伊始终一言不发,即使在这个节骨眼上神色也没有任何波动。 “他说得没错。” 少年淡淡道。 他的回答如一丝微风,顷刻间掀起滔天巨浪。 洛伊终究还是不愿说谎。 如果他否认,就会和塞缪尔一样做一个变节者,只是后者背叛的是历史,而他背叛了自己的内心。 塞缪尔不由地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如他所想,洛伊身边的人已经神色复杂地退却了,没有人会追随这样一个怪物。随着今天这一战的结束,这件事会在学院内传开,如果依旧执迷不悟,势必有辱他们的名声。 眼见对方成为一盘散沙,失去原有的战斗力,塞缪尔暗自松了口气。 最终还是自己赢了。 但就在这时,那座塔突然动了。 塔身上环绕的碎石带开始加速转动,气流吹拂着花海,无数蒲公英和花瓣一齐腾飞,宛如一条白色丝带,一圈圈荡开,将所有人包在了其中。 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洛伊身后。他轻轻摘下兜帽,露出一双尖尖的耳朵。银色长发随风摇曳,粉色的嚏根草花瓣在身边飞舞,一只修长的手搭在洛伊肩头,另一只则摇了摇,那座高塔便不断缩小,变成一根法杖回到他手中。 “梅林?!” 塞缪尔忍不住惊呼道。 来人正是当初引导查理曼成为一名王者的法师梅林。 “快看他的耳朵!” 人群中传出一道惊呼。 “尖耳朵,是精灵,是精灵啊!” “难怪直到今天他还活着,都过去四百多年了……” “等等,你们看洛伊的耳朵……” 一片惊呼声中,洛伊的耳朵似乎也隐约变长了一些,虽没那么明显,但尖尖的弧度还是十分碍眼。 “他也是精灵?弥娅在上……” “这怎么可能,我们在地下城的身体不是和现实完全一样的吗……” “怎么不可能了?内测时那么多法师,为什么偏偏他被梅林选中了?” “有道理……他在魔力灌输区的惊人成绩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难怪他喜欢男人……啊,我是说难怪……” 刚刚产生的芥蒂于无形中消弭,突然现身的梅林一脸微笑,拍拍洛伊的肩,将法杖抛到空中,接着自己随花瓣一起消失,只留下一句话。 “唯有最后的胜利者可以获得它。” 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里都燃起了熊熊战意。 不需要任何信号,不需要任何指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引爆在场的火药味。 “还等什么,干死这帮恶毒的小人!” 德列斯大吼一声,抄着匕首冲了上去。 不管洛伊到底是人类还是精灵,在众人彻底分散成一盘散沙之前,这都是最佳时机,不能再拖下去。 “上!冲啊!” “为了洛伊!” “为了洛伊!” 愧疚是一种微妙的情绪,尤其是洛伊所言甚少,一切线索都留给脑补和猜测的情况下。少有人去思考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精灵身份,以及他怎么可能是个精灵,大都对自己刚才表现出的背叛感到愧疚不已。 随着战事一触即发,这股愧疚也就成了战力的增幅。 可正主还愣在原地,他不明白梅林为什么要替自己掩饰,但大敌当前,也容不得他想那么多,这既好过失败,也好过矢口否认。 他掏出魔杖,还未来得及挑选对手,眼前就突然多了一个人。 “我本来无意介入,但那家伙提到了‘胜利者’。”路西安耸耸肩,“抱歉,我对这个词有很强的占有欲。” 洛伊回应他的是一道刁钻的冰锥。 “多说无益。” …… …… 地下。 沐言看着水晶上一群人开始捉对厮杀,长舒一口气,顺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真是差点闪了他的腰,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挑选的种子选手竟然是个弯的,还弯得如此耿直! 于是他不得不亲自穿上梅林的马甲来干预一次世界线。 不过精灵的名头着实好用,珈蓝人对法师的畸形崇拜导致精灵这一形象在他们心目中无限抬高,任何匪夷所思的性格放在精灵身上就都说得通了,这还真是种莫大的讽刺。 眼看这边步入正轨,他揉了揉茶茶的小脑袋,让她盯着点,自己则去赶下一个不容有失的场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终乐章V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法蓝城。 天色渐黑,昏暗的天空中双月也被乌云笼罩,但这没有削减一丝一毫庆典日人们的热情。 戈提克看似挤在拥挤的人潮中,但却始终在外围徘徊。如果不长时间盯着他看,就很难发现这个躲在人群的家伙看似挤得很费力,可实际上却在原地不动,一旦发生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脱身。 他是个喜欢铤而走险的人,所以尽管猜到会有大事发生,他还是没有选择离去,反而带了两车止血粉来到真理广场,打算发一笔横财。现在马车就停在最近的路边仓库门前,用一枚金币为代价让药剂店的伙计帮忙看着。 珈蓝已经太平太久了,久到这一代人从未见过人流出的血是什么样子。 所幸他见过,而且不在少数。 从威尔逊爵士府邸出来后,怀着审视的目光,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少非比寻常的东西。 以往法蓝城的安保工作都是由治安所的人来完成,这只总人数近万的部队有十分之一人驻扎在“贱民筛选结界”附近的哨塔里,轮流换班,剩下一半着重监管铜火巷一带的著名闹市区,再剩下的就负责编队巡逻,以及,在克鲁塞街区当贵族们的狗。 有人说治安所的人是长着狗鼻子的官方强盗,这一点也无可厚非。这一行门槛极低,隶属警备队的多数中下层人员本就是灰街的混混,被凯恩之角等组织捡起来稍微洗了洗就塞进治安,披上一层皮、摇身一变就成了人物。平时不见他们维护秩序,有钱拿时个顶个行动神速,出了问题却磨磨蹭蹭不肯出面。 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戈提克平时自然少不了花钱打点关系,因此认识几个熟人。 但今天,这些熟人们仿佛都人间蒸发了…… 放眼整个克鲁贝尔街区,虽然来往巡逻的人同样穿着那一身深蓝色白镶边的制服,但几乎个个目光凛然,站得笔直,脚下步伐稳健有力,往来的贵妇人都忍不住抛去几个眉眼,这哪儿是治安所那群狗腿子能表现出的风采?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借着送货的借口,他偷偷摸进克鲁塞街区转了一圈。 果然,贵族区也是一样,隶属治安所的人都被换掉了,唯有他认识的一位中队长还在——这家伙曾经是个佣兵,一身本事是实打实的,平时在治安所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但这回匆匆一瞥,戈提克就看到他在对别人点头哈腰,那态度,别提多恭敬了……甚至显得很惶恐…… 事到如今,他已经十拿九稳,今晚会有事发生。 威尔逊爵士平时虽然话不多,但在地下城里为数不多的几次喝醉后,他都表达了强烈的复兴欲望。这家伙甚至抱怨如今为什么不是战争年代,贵族本就该率领着麾下的骑士驰骋战场,而不是醉死在女人肚皮上,现在那些米虫占着最好的地位,掌握着大笔财富,真正有才能的人却被踩在脚下,生活简直如同一坨狗屎! 他无比渴望一次洗牌。 看样子,他等到了。 戈提克突然有些羡慕爵士,这样的人生才足够精彩……但他知道这事儿自己没法过多参与,珈蓝人干什么都要追根溯源,像他这样来历不明的家伙只能在别人吃肉时混口汤喝喝。 他挤在人潮里随波逐流时,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喧哗,接着一股推搡从前方传递过来,人群无法抑制地后退。 戈提克明白,这多半是正主来了。 庆典日,贵族的入场方式和平民总归是不一样的,除了国王是从广场另一头紧挨着皇城的大门之外,其他贵族都会从正街,也就是克鲁塞街区的真理之门鱼贯而出。 每年这个时候,就是各大家族彰显财力和底蕴的时刻,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装点彩车,在上面用复古的抽象彩画描绘先祖们的英勇事迹,解释家徽中一个个元素的由来,同时彩车的华贵程度以及他们在队伍中出场的先后也有讲究,可谓煞费苦心。 只可惜排名有时候和财力不一定挂钩,于是为了维持那点可怜的虚荣心,不少排名靠前的贵族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一整年就为了在这时阔绰一回。“打肿脸也要充胖子”也成了克鲁塞街区不成文的规定,只是平民鲜有人知道罢了。 所幸,随着塞拉芙游客区的诞生,贵族和平民之间有了来往,这些趣闻也传到了平民中间,加上平民中也不乏有钱人,听闻这次有好几家古老的贵族得到了不菲的赞助…… 想到这儿,戈提克突然好奇威尔逊爵士那笔钱是从哪儿来的了……算了,勿想,勿念。 伴随着欢呼声,人们一个个伸长脖子向前张望,这时候戈提克特殊的本事就起了作用,他挤进人堆里悄悄放出感知,仔细观察着从眼前驶过的彩车。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感知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就像头发被人扯了起来似的,整个人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栽倒在地上,接着差点被周围的脚踩死。 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戈提克慌忙撤到人群外,手忙脚乱戴上帽子,然后快步远离。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刚才那一顿警告他读懂了,有法师介入此事。 法师老爷是什么战斗力?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件事或许已经不是政治流血事件了,他的止血粉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或许,他应该屯一批棺材。 …… …… 真理广场上,皇宫的大门缓缓推开,没有慷慨激昂的鼓点,没有威武的号角声,没有仪仗队的奏乐,作为魔法圣地名义上的统治者,劳伦斯二世在一众宫女、侍卫们的簇拥下,踩着一张巨大的魔法飞毯,在万众瞩目中缓缓漂浮出来。 飞毯虽是简单的蓝白两色,但这两种色彩却交织出高贵、古老的花纹,暗含玄妙的气息。随着毯子升起,真理广场的所有雕像同时发出耀眼的白光,一瞬间亮如白昼。 白色光辉绕场一周,最终汇聚到正中心,聚合后从中射出一道光束直插云霄。耀眼的白色仿佛穿透了头顶的全领域静默结界,也在一瞬间点亮了它,为这顶时刻透明的庇护网赋予了实体和色彩。 法蓝城的居民们又一次见识到了它的真正面目。 光束在结界上留下一点亮到极致的光斑,接着斑点一圈圈扩散开,光弧宛如盛开的礼花,缓缓飘向远方,此时城中每个人都抬头仰望着天空,无论身在何处。 最终,光圈扩散到边缘,仿佛伸展到了极致,突然一口气缩回来,重新激活了结界一般,从中心反馈出另一柱粗大的光束,打在劳伦斯二世身上,让他成为焦点中的焦点。 人们这时才看清,站在老国王身边的竟然是三皇子费洛殿下,顿时心中恍然。 这意味再明确不过了,未来或许要称这位殿下为“陛下”了。 只是年长一些的贵族却有些好奇,为什么这次的君主更迭来得这么快,而且来得这么高调……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终乐章V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用闪光术躲过一连串冰锥,洛伊还未来得及举起魔杖,耳旁就突然升起高温。 炽热的火焰如同提前埋伏在这里等他一样,算计的恰到好处。 他来不及说脏话发泄不满,慌不择路地抓起一面冰墙挡在身侧,试图隔绝这股烈焰。但紧接着冰墙被火舌吞没,高温炙烤中水汽大作,炽热的白雾将交手的两人笼罩在内,完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这样一来,即使德列斯和薇薇安游刃有余,也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一切都被路西安牢牢掌控在手中,从几分钟前他的攻势被薇薇安挡下开始,他就在提防这一切了。 被白雾包裹的刹那,洛伊预料到攻势会如潮水般到来,可实际发生时仍然被吓了一跳。 “嘭” 火焰中似乎藏着其他术式,否则爆炸不会如此剧烈。冲击力让无法使用闪光术的年轻人被撞得七荤八素,即使有法师盾保护,他的五脏六腑还是如同位移一般。 在路西安这样战斗经验丰富的法师面前,洛伊就像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沙袋。 还真是丢人啊…… 胃里一阵翻滚,洛伊有些想吐。 两人相比,毫无疑问他的经验处于劣势,可他也有对方无法比拟的优势。 比如说元素操控。 某种意义上他才是真正的法师,对方不是。 强忍着恶心站起来,洛伊也被打出了火气。他索性不再隐瞒什么,伸手一抓,感知线操控着无处不在的水元素凝结成霜,一瞬间将白雾澄清,与此同时浓缩成八面带着钉刺的寒冰盾牌,悬浮在他周围。 路西安发出一声轻咦,他没想到对手能在自己调动了周围所有元素后使用这些“剩余元素”,而且也没有任何施法的迹象。 即使这只是一个类似幻术的精神空间,可也依旧完美投影了现实身体的实力,就连与魔网联络的迟滞感也没有改变,他很好奇对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战斗中他不会有丝毫分心。 他明白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对方认真起来了。 …… 两人在上面打得火热,下面也是捉对厮杀,好不热闹。 这其中最头疼的莫过于巴里,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找到了他。 德里奇。 事实上,从与塞缪尔一同征战地下城开始,他就把贫民窟外那件事抛在脑后了,毕竟被他羞辱过的人何止成千上百,如果将他们每个人所谓“仇恨的宣誓”都记在脑子里,那巴里大人的脑子还有多少余地来记住那些漂亮姑娘的身材和脸蛋?所以德里奇找上门来时,他才有些迟钝的回想起这一系列事。 似乎,这正是一切的开端:听证会,决斗,报社,禁闭……可以说自己与这小子的恩怨正好是沐言在学院声名鹊起的开始。 于是巴里又回想起了对方带给自己的耻辱,就如早就痊愈的伤疤被再一次揭起。 “上次是那家伙救了你,这次别指望其他人。” 巴里收起法杖,活动着手脚,他打算给对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只要不是致命伤,就不会被送出地下城。既然如此,那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德里奇同样握紧了拳头,他在一场场生死之战中磨练出的骨头也该派上用场了。 同样,他也在感谢地下城的特殊机制,如果不是致命伤,对方就不会被送出地下城。 两个怀着同样心思人背负着各自的荣誉,同时开始加速,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各自向前奔跑,宛如两头愤怒的公牛,抛却了任何花哨的技巧,就像两块肉,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咔嚓—— 即使在无处不在的爆炸和声波中,这一道清脆的响声也是那么悦耳。 紧接着人影分开,巴里发出一声杀猪般凄惨的哀嚎,捂着肩膀倒了下去。 比骨头硬,是他输了。 两人碰撞的一刹那,德里奇稍稍将身体扭转,将所有力气汇聚在一点,这是他在一场场堪称单方面蹂躏的战斗中总结出的求生教训,已经深入骨髓,毕竟往往给他的机会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数秒。而正是这一瞬的改变让这场碰撞刚一开始就宣告结束。 如果单从“挨揍经验”上来比较,那德里奇至少是大师级,而巴里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就是入门级。肩胛骨的碎裂并不至于让他完全丧失战斗能力,但刺骨的疼痛让他现在根本顾不上关心那些,更别提德里奇还如狗皮膏药般黏了上来,狠狠抓向巴里受伤的肩膀,碎骨头在肉里被揉搓的感受简直痛彻心扉,巴里的声音一阵赛过一阵高亢。 他这一惨叫,周围的狗腿子浑身一个激灵,相继涌了上来。 然而带了朋友的不止巴里一个,见状德列斯使了个眼色,兄弟会的一票刺客齐刷刷出现在两人身前,组成一道人墙,将巴里的狗腿子拦在了外面。 大家都清楚两个人的恩怨,现在非常乐于看到这种局面。 趁着这阵功夫,德里奇又一拳挥过去,砸掉巴里几颗门牙,接着双手掐着他的粗脖子将其拎起来,上前半步,抱住脑袋,身体稍稍跃起十几公分,狠狠磕在地面上。 “嘭!” 这一声听着都觉得后脑勺疼。 巴里早就放弃了抵抗,他期待自己被摔得彻底失去意识,由此传送出地下城。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他的预料,他现在无比清醒,甚至比平时还要清醒!以至于痛苦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而且脑部遭到这样的重创,按照濒死保护他也应该被送出去,可事实却是他在挨打的同时,空气中的某种因子竟然在飞快地治愈他…… 更该死的是,它们只在治愈影响自己性命的伤势,比如脑后磕出的血窟窿一瞬间痊愈了,又比如眼前这个疯子差点活活掐死他,可一个瞬间他又能呼吸了……唯独带来疼痛的伤势没有起色——肩膀的碎骨头没被接上,脸上依旧高高肿起,不能视物,五脏六腑在重击下仿佛移位,皱缩成一团,连起身都做不到…… 该死,这下子我该怎么办? 巴里想呼唤塞缪尔或路西安救自己,但他没机会开口。德里奇正如发了疯似的在自己身上宣泄愤怒,这小子的拳头上滴着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不行,我要离开,我要回家,我不该来这儿…… 他疯狂在心中呼唤。 “让我出去!” “离开地下城!” “离开塞拉芙!让我走啊!” “混蛋啊啊!放我出去啊!” 然而,所有的呼唤都石沉大海。他没来由想起那些肌肤娇嫩如羔羊的少女,她们因为痛楚和折磨而哭嚎、在地下室逃窜时的呼唤也是这样石沉大海…… 一丝恐惧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我该不会……被活活打死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刹那,巴里感到一瞬间手脚冰凉,仿佛溺水者一样喘不过气来。 然后, 喀嚓—— 仿佛什么东西碎了,剧痛骤然来袭,世界也有一半陷入了黑暗。 “啊啊啊——我的眼睛!!” 是眼睛,眼睛被那家伙一拳砸烂了。他能听到德里奇宛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他下意识举起双手,试图保护自己。 咔嚓—— 这次是骨头碎了,同时因为没能挡住这一拳,巴里的世界完全陷入了黑暗。 陡然失去光明,恐惧被放大了无数倍。黑暗之中,巴里开始不可避免的胡思乱想,耳畔传来的声音与身体上的痛楚一齐涌来,相互加成之下又被放大了数倍。 黑暗中,德里奇的攻势仿佛更凶猛了! “这一拳为了朱迪!” “这一拳为了我自己!” “这一拳为了那些被你折磨过的女孩!” 拳拳到肉的声音连成一片,巴里尽可能蜷缩成一团,却还是无法避免被击中要害。他疯了似的在内心哀嚎,高喊……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快放我出去啊…… 让我出去啊…… 他的哀求没有起什么作用,相反,层层恐惧之下,漆黑的世界里仿佛出现了无数道身影,她们无一例外赤裸着身体,身上伤痕累累,脸上带着泪痕,但目光里饱含怒火和怨毒,像行尸走肉般朝自己挪着步子。 别过来…… 别过来啊! 巴里慌乱地逃跑,然而即使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还是不能避免双方的距离一点点被缩短。 终于,一只冰凉的手攀到他的身体上,再然后,她们争先恐后地涌过来,如食腐的乌鸦,撕扯着他的皮肉。 …… “砰” 一声巨响后,两名战斗在一起的法师各自分开。 洛伊断了条胳膊,路西安半截法袍被烧焦,看似后者占了上风。 但考虑到从战斗一开始就是一面倒的局势,后来到底谁处于优势也不难猜想。 “我输了。” 路西安朗声道,丝毫没有懊恼和悔恨,相反,眼里还带着浓浓的战意。 “再打下去我难逃败局,如果后续有机会的话,我想和你真正来一场比试,并非在‘地下城’,而是在法师角斗场。” 洛伊笑笑,“阁下是忙着去庆典吗?看样子被我耽搁了不少时间。” “是,我本以为会在十分钟以前结束。” “那……恐怕你要缺席了。”洛伊凝聚水元素缓缓治疗着伤势,看向脚下的战场。 除了巴里彻底失去意识昏死过去以外,其他诸多负伤者倒在地上,脸上无不带着浓郁的疑惑。 “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在这件事画上句号之前。” 路西安微微动容,呼唤“登出”无果后,他目光凝重了起来。 事情超脱了他的控制。 “你……不,不是你,是沐言。他动了手脚?你们要在庆典日上干什么?” “庆典日,当然是庆祝帝国的诞生了。” 洛伊伸出手,元素隐隐在两人周围汇聚。 “我会庆祝卡洛林帝国的诞生,抹除‘神圣’两个字。至于学院以外的珈蓝人,或许在庆祝珈蓝的新生吧。” 第一百九十章 终乐章V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贵族的彩车一辆辆驶入真理广场,围观的人群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当几辆明显大了一圈,宛如巨兽般匍匐前进的深蓝色彩车驶过时,欢呼声达到了顶点。 这几家在不少人看来都属于没落了的贵族,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打造了这样壮观的彩车,竟然比为首的克拉克公爵家还大了足足一圈,简直如同传说中牧伊人最擅长的机械巨人一样。 有人在暗中炫耀自己知道的内情,说这群贵族接受了有钱平民的赞助,这才有此底蕴。 还有人为此咋舌不已,比如挤在人堆里的菲利普老师。他正向此行的女伴兼追求对象——水系魔法导师德温老师解释说这东西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年因普尔人就是藏在这样的牧伊巨像中攻陷了曼巴城,后者笑着说他只是做斥候时留下来的职业病。 另一边已经入座的克拉克公爵也将感知摊开,仔细搜索这座巨大的彩车,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索性将念头暂时抛在一边。 他抬起头,望眼西边,略微有些不安。 那是珈蓝学院的方向,可路西安还没到。 不止于此,塞缪尔、巴里……一系列议会家族的未来继承者们都没有出现。 其实最让他不安的还是沐言,那家伙到现在为止也迟迟没有出现。 最近法蓝城内的风云变幻他也感受到了,如果说这像洪水般积蓄的压力需要一个宣泄口的话,那选在今天就再合适不过了。眼下出现在国王身边的费洛殿下也在很好地说明这一点,眼尖如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后者手上的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曾经出现在劳伦斯二世手上,是七百年前第一批六人议会为国王打造的庇护之物,历代传承下来。 立嗣这种事虽然不至于过问他们,但身为议会家族,最起码的知情权还是具备的,而这位国王陛下的胆子什么时候大到这种地步了? 盖恩不禁微眯起眼睛。 另外高塔的安静也很让他好奇,尽管国王身后站着两名主祭,可这么大的事以往都是让教宗来完成,此时只派来两名主祭,是不是太说不过去? 种种疑惑交织在一起,让一向习惯了把控全局的盖恩心中稍显忐忑,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但更多的是一种新奇,他有预感,自己将经历旧时代的结束和新时代的到来,自己的名字无论如何都会被后人记住——他希望那更多的是盛名。 随着欢呼声告一段落,历时半个小时的贵族入场宣告结束。处于帝国权力中心的公爵与侯爵们相继入座,剩下那些贵族即使坐拥大片伯爵领也只能恨恨站在外围,毕竟真理广场就这么大,还要留给国王足够的空间。 和往年一样,劳伦斯二世举起老树根模样的真理之杖。 无形的威严之下,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不需要任何人来指挥调度,不需要任何提前安排,一切都是自发的,不约而同的。 珈蓝人,即使腐烂了,堕落了,可在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对真理的敬畏。 那是他们从晨星的泥沼中挣脱而出的源动力,也是珈蓝人骨子里最圣洁、不可亵渎的一块净土。 就如这真理之杖,它不过是一截被使了永固法术的木头而已,是当年选址法蓝城的法师领袖随手折断的一截普通木头。它寓意平凡和永恒只有一线之隔,就像人类,生来平凡,却拥有无限种可能。明明最弱小,却有幸占据了洛坎最丰茂的一块土地。 “我们敬畏真理。” “我们追求真理。” “我们因真理而生。” “我们为真理而死。” 国王高举着真理之杖,声音在魔法增幅下一圈圈传遍广场的角角落落。 今夜的国王看起来格外精神,仿佛他打心底里也认同这句话,而不像往日那样照本宣科。 可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令众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把真理之杖交到了费洛手里! 年轻的皇子与他的父亲不一样,他单手高举着真理之杖,身体站的笔直,就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般雄姿英发。 然后,他猛然转身,用力向下挥砍! 一片惊呼声中,真理之杖稳稳落在一名主祭的肩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显然费洛在落下时就已收力,可尽管如此,这位主祭还是在惊惧中被一股力量控制着径直跪了下来,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一方面是被费洛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到了,另一方面……有人搞鬼! 可在众人看来,这就像一次突然袭击,主祭在慌乱中跪倒在地,拜服在费洛面前。 广场上再次陷入安静,数万人几乎一齐屏住呼吸。 费洛清冷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信仰历57年,珈蓝法师协会离开晨星之时,精灵夜语家族族长仙吉尔借高塔教宗之口,承诺会伸出援手。结果他们背弃承诺,协会苦等援军无望,十二名七环法师为断后先后自爆,为珈蓝的建立争得一线生机…… “而后三年间,数名精灵法师加入高塔,与失去高层力量的法师协会隐隐分庭抗礼,后者从此一蹶不振…… “信仰历114年开始,真理广场陆续增添了四尊雕像,是元素高塔四位“战死”的主祭。他们死于对灰之主玛济斯的围剿,清剿理由是‘亵渎神明’,至今为止都没给出任何具体解释。而后者,生前曾参与了全领域静默结界的修缮…… “信仰历179年,真理广场上十二位法师的雕像被更换为珈蓝学院历任校长,起初只有4座,随后逐次增长,安东尼·克拉克阁下为最后一人…… “信仰历274年,珈蓝学院魔法科的课本开始了每50年一次的‘更新’,涉及十二位战死法师的内容被陆陆续续更改,删减,最终只留下了他们的法术…… “信仰历391年,珈蓝图书馆的部分典藏被元素高塔借走,声称誊抄后予以归还,但至今都没有“誊抄完毕”。一年前,在晨星的高塔中发现部分典藏。 “信仰历478年…… “信仰历604年…… “信仰历……” 一字一句,一桩桩事件,都像是声泪俱下的控诉,又像醒世的洪吕大钟,声音一下下敲打在珈蓝人的耳膜上,振聋发聩。聆听者无不惭愧地低下头,拳头握紧又松开…… 曾几何时,他们的父辈,父辈的父辈们还在追忆这段历史,还在告诫子孙不要忘了珈蓝人的传承……可转眼间,传承就已被磨灭,那些万万不该忘却的人被肆意抛弃,那些厚重的历史被涂抹,被轻薄,被虚无…… 元素高塔的两名主祭浑身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们在奋力挣扎。自诩白袍的实力让他们不甘心被区区一个皇子按压着,然而暗处却有一股力量制约他们,让他们无法站起来,更遑论反抗。 “……贫民窟已经没有人了。”费洛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透露着悲戚之色。“老人、小孩,一个也不剩。” “那些被你们瞧不起,被你们厌恶的‘贱民’,被高塔的人像献祭牲畜一样宰杀,将灵魂与肉体奉献给自己的神。然后,他们准备用这笔献祭得来的力量威胁、摧毁珈蓝,让每一个不愿成为信徒的人跪拜,臣服,献上忠诚与信仰,自愿套上项圈,成为被他们圈养的牲畜。 “元素巷的地下有一条密道,已经被填堵,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在今天高塔覆灭后亲自前往查看。甬道里的血迹或许还未完全干涸,气味就如屠宰场一样浓郁。” 此言一出,人群一片哗然,头一次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怎么可能,高塔怎么会……” “我没有听错吧?殿下说覆灭高塔……” “覆灭高塔?他疯了吧?他……” “你不能这么做!” 果然,一个年迈的贵族站了起来,高声呵斥,顿时,一大票人跟着他站了起来。 他们无一不是女神的信徒。 这群人生来就拥有财富和地位,但一个人的生命中总有那么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高塔正是这样一个场所,让他们可以通过合理的交换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比如寿命,比如健康,比如施法者的天赋。他们视之为神的恩赐,视自己的付出为“信仰”,认为这理所当然,并深信不疑。 “殿下不该站在无信者的立场上评判高塔,而且你所说的事也疑点重重。” 那位老者辩驳道,引来阵阵附和。 见状费洛眉毛一扬,“阁下认为自己对女神的信仰坚定不移吗?” “是的,殿下。你所谓的‘高塔篡改历史,迫害珈蓝的法师们’始终是一家之言,还需要漫长而严谨的求证。另外贫民窟发生的事倘若属实,我认为那并非不是一种净化……女神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这对那些贱民而言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他们本不该来到法蓝城,只是被贪婪蒙蔽了双眼,他们的灵魂早已迷失。但在女神的神国中,他们将得到永生。殿下莫不是受到什么小人的蛊惑,以此为借口对高塔动手?” 费洛目光微寒,没有搭理,而是反问:“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为自己对女神的信仰坚定不移吗?” 老贵族一时气结,但还是铿锵道:“是!” “即使为此付出生命?” 老贵族有些迟疑,但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仿佛给了他底气,索性梗着脖子:“没错,我的信仰比真金还真!经得起锻炼!” “好!” 费洛轻轻打了个响指。 瞬间,三辆停靠在广场内圈的深蓝色彩车开始扭曲、变形!在一阵“戚戚哐哐”声中,它们的蓝色外壳摊开,又收缩拼装,露出严丝合缝嵌在里面的秘密!那是一排黝黑而精致的连发重弩!弩刃锋利,足足碗口粗细,用精钢打造,在真理广场的照明下闪着森然的寒光,刺得眼睛生疼。 这时数十名精壮汉子车上跳下来,操纵重弩掉转方向,对齐了老贵族和他身后的信徒们。 “扑通”一声,老贵族跌倒在地,脸色唰的一下全白。 同时前一秒还气势汹汹、为了信仰挺身而出的贵族们全部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被三座拼起来绵延数十米,一瞬间至少能发射出去近百枚的锋利弩刃指着,换做谁也会吓尿裤吧。 “看来,你们的信仰还不够坚定嘛,至少没有坚定到为了它献身的地步。” 费洛讥笑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终乐章VII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漆黑的夜空中出现点点星辰。 今夜似乎是个阴天,双月被乌云笼罩,星辰也稀稀落落。 格雷泽回头看了眼法蓝城的方向,那道光束直插云霄,即使在这儿也看得见,如同缔造了那个结界的法师们对伊卡莉的挑衅,每年都要这么来上一遭。 今晚的法蓝城会很热闹吧,老法师会心地笑了笑。 一个月前沐言拿出了图纸,那小子计划制造一种能“哒哒哒冒蓝火”的远程武器,说目的是威慑别人,然后被他和达米安劝住了。这么跳脱的思维和新奇的设计怎么可能吓住别人,至少在它启动前完全不行,势必要用一两个人来血祭。既然要谈论威慑力,那没有什么比军用车弩更可怕的东西了,被那种玩意儿指着,即使是传奇法师也能感觉到不适吧,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变成筛子……而赫鲁的瓦丹人正精于此道,他索性重新做了一份图纸。 今晚应该就是那东西派上用场的时刻,它被做成了彩车的模样,外面还绘着荒漠法阵,应该会让所有人下巴都惊掉吧……老人不无恶趣味地想。 只可惜,自己看不到这一幕了。 格雷泽最后看了眼法蓝城,不再留恋。 他按照魔法徽记的指示找到一处入口,但那已经被封堵,不过好在沐言共享的记忆中至少存在四个入口,他绕到其中某个丘陵里,找到一处掘地虫的巢穴,悄悄钻了进去。 阴暗逼仄的暗穴中布满了腥臭的气味,老法师一路往下,看到褐色夹杂白斑的粪便后确认位置,捏出两个钻头模样的土傀儡,布置好隔音结界,一举钻透了虫粪,成功坠入地宫。 刚一进去,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已经发黑的鲜血和腐朽的尘土混合在一起,宛如一层腐殖质,覆盖在地面上,闭塞的空间中气味无法传播出去,因而混合、发酵,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格雷泽收敛气息,开启幽灵漫步,将水元素的成分降到最低,起初在地面上还会留下一串轻轻的白霜脚印,两三步后,已经全然消失。 倾颓王宫的结构与晨星城的皇宫有些类似,大体上是一个椭圆形花园与矩形王城拼凑起来,他现身的地方是东城区的小花园里,四面腐朽的墙壁上生长着绿莹莹的发光苔藓,一些蕨类生物钻破窗户冒出了头。 “血盖菇,吸食血液生长,头大如盖,鲜艳如血,能散发出血腥味吸引猎物因而得名。假如地宫里的人早早就离开的话,血盖菇一定会引来地底生物,伞盖也会被破坏,但如果它是完整的,就说明地宫尚未被破坏。” 为了不引起太大动静,格雷泽不敢放出感知,只好悄无声息地穿过菌丛,来仔仔细细地检查。确认这附近没有任何菌株被破坏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按照保罗五世的记忆,将大批普通人类的灵魂之力浓缩成足以驱动传奇法师的“燃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即使是伊卡莉操控格雷泽来完成,也不是几天就能实现的,照现在看来,他们还没结束这项工作破茧而出。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如果敌人数目太多,即使是他也没法应对。 循着脑海中的记忆,格雷泽沿东城区的小路向外移动。所有的灵佣都被藏在王宫里,他要在外围布置下一圈结界,确保能将灵佣困在其中,为自己争取那么几秒钟的宝贵时间。 多亏了李奥瑞克当年建都晨星时那群工匠和法师们的付出,晨星皇宫的轮廓线几乎是一个标准的法阵底座,沿着外墙走一圈就能勾勒出最基础的模子。 这也仿佛是一种宿命的轮回,当初那群法师替晨星设计好了皇宫图纸后,又将它扩大数倍,使用在法蓝城里。换句话说,法蓝城那座隔绝了伊卡莉的结界就是个放大版本,格雷泽目前要做的就是将它缩小并还原回去。 作为仿造品,他自然做不到像原版那样完全隔绝伊卡莉的神识,而且就算可以,如果那样做,在法阵启动的一瞬间,伊卡莉对假格雷泽的操控就会被中断,随之而来的就是更惨烈的神罚。位于这层蛋壳下面的是个脱离了新手保护的传奇法师,而不是法蓝城的几十万人命,她大可这么做。 在神罚面前,这层结界就如纸一样脆弱,别说一秒,完全被摧毁也就一个瞬间的事。 唯有通过修改将它变成延时的结界,才能达成目标。 穿梭在城墙头之间,格雷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手头的动作和心思也慢慢分离。 思维由近及远的往过去蔓延,一幕幕在眼前重现。他不由得自嘲笑笑,这或许是沐言说的“走马灯”吧,虽然他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起来就有种生命最后关头回忆这一生的感觉……形容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了。 很巧,在银月城那次,他负责的也是绘制法阵的工作——潜入苏拉玛,将那些紫色的魔力牵引出来,汇入地面……这个想法也是沐言那小子想出来的,他对法阵的利用还真是无所不能。这次同样是拿法阵做手脚,只不过这回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老法师有些得意。 说起来,对这个天才学徒格雷泽还是非常满意的,他年轻、好学,懂得敬畏和尊重知识,一如年轻时的自己。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即便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也始终保持谦逊的性格,没有迷失在其中。而且他那一脑袋古怪的知识,绕是格雷泽也想不通是怎么做到的,这臭小子从娘胎里就在看书了不成? 银月城那次也好,塞拉芙的法阵也罢,还有现在他手头正在做的工作,虽然那家伙并非每次都全权负责,但这一切框架和蓝图,或说组成框架、蓝图背后需要的庞大知识都来自他,他就像一个无底洞,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些什么。 作为一个法师,他无比好奇这一点。 法师的宿命无非两点,一是尽可能发觉世界的真相,二是传承,关于前者,他已经触摸到了边界,关于后者,他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沐言毫无疑问是个极其完美的继承人,所以老法师每每想到他,嘴角都会情不自禁地勾起来。 思绪渐渐回到赫鲁那段难捱的时光,在沐言到来之前,他作为篾潮人的奴隶活着,抚养哈布隆的私生子艾什,而后被自己的养子囚禁、胁迫,受尽苦难和折磨。现在看上去,这些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痛苦。 老法师很知足,他从不会咒骂命运的不公,在他看来,自己实在享受了太多优待,光是施法者的卓绝天赋就足以抵消这些苦难。弥娅赐予的天赋让他在洛坎的前半段人生宛如一段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他也由此进入了雷斯林老师门下,成为名声鹊起的红魔,更认识了艾瑟拉,有了依德丽尔这样可爱的女儿……这也就够了。 如果说他的人生轨迹是一个圆,就如他此刻在倾颓王宫绘出的图形一样,那么这个圆的首尾都是幸福和满足,比起其他人,这已经是一种完美了。 随着最后一枚道标被埋入土里,一丝属于元素融合的独有隐晦气息慢慢氤氲起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澎湃元素缓慢生成,沿着圆球外壳向倾颓王宫顶端蔓延。 十分钟后,它们会从四面八方汇集,组成一个薄如蝉翼的蛋壳,在伊卡莉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干扰她的神识。 格雷泽从未如此刻这样平静过,他从东城区走入王城正门,如一个觐见国王的宫廷法师,迈着无声的步伐,一路来到皇宫大门前。 从他丝毫不掩饰身份出现在这条皇城中轴线上开始,就已经被察觉。但出于元素之主的矜持,以及神明对凡人的不屑,伊卡莉就这么大大方方注视着他一路步入。 于是,王宫里,两个面容几乎一致的格雷泽遥遥相对。 血液将满覆灰尘的地毯重新染得血红,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数以千计的幽魂在空中盘旋、飞舞,形成一道锥型的旋风,径直灌入一名法师头顶。 看清那名法师的样子时,饶是格雷泽早就平稳了心境,也不免有一丝极致的愠怒。 那是法卡斯,他的师弟。 “我记得你,人类。” 另一个格雷泽开口了,他虽然表情僵硬,双眸如碧蓝的湖水,但却散发出一种张扬霸道的气质。 那是格雷泽刚晋入传奇的样子,锋芒毕露,即使脾气温和也难掩内心的骄傲。伊卡莉就像个制作标本的大师,将那一刻恰如其分地永久保存了下来。 而如今的老法师,已经洗净了铅华,身上布满岁月雕琢的斑斑痕迹,唯有一双眼睛在沉淀和磨砺中愈发明亮。 “很荣幸能被您记得,元素之主。”他答道,说得不卑不亢,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给人以慈祥的感觉。 “哦?那么,你是来宣誓效忠的吗?” “不,我来取回一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想,你指的是这具身体吧?” “也并非身体,从我出现在冥河开始,就与这具身体没有关系了,我要取回的,是另一些东西,比如说……尊严。是的,尊严。” “尊严?” 假格雷泽眼里闪耀着别样的神采,似乎对这个词汇产生了莫名的情绪波动。 “很好,人类,我给你解释它的机会。” “感谢您的宽容。”格雷泽微微躬身,“您应该还记得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吧。”他缓缓道,目光在周围的传奇法师身上流转。 这其中有个别人他认识,但更多的是仅存在与别人口中的先贤。他们曾被书写在课本上,曾被当成耀眼的过去铭记,用以督促后来的学徒们不断前进……但现在,他们站在这里,神色木然,就像被人操控的提线傀儡。 “每一个学徒都想成为法师,哪怕成为最蹩脚,最不中用的法师,只要是法师就好了。让我们这样想的,是这个字眼所蕴含的伟大魔力,‘强大’。 “但在我看来,法师的强大却并非举手投足间释放出的力量——或许有人是这样认为的,但这只是浮于表层的理解,法师真正的强大源于一种抗争的内涵。” “继续。” 伊卡莉吐出两个字,显然,她对此很感兴趣。 格雷泽微微致谢,“任何生灵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最初的问题都是‘我是谁’,‘我为何而来’,‘我将前往何处’,这是他们孩提时代所有疑惑的源头。但随后,这个问题被抛弃,被遗忘……唯有法师,始终记得这一点,他们探索世界的真理,试图寻找出这个答案,这才是法师。” “人类,你所谓的‘探索真理’与‘抗争’无关,你们只不过是规则的使用和承受者,不应染指更高一级别的领域,更不该大胆地窥探我……” “不,元素之主冕下,我们没有不同,而您恰好是我们要‘抗争’的对象。”格雷泽微笑道:“我们——包括您在内——和真理之间原本只有一片未知的海,但您化身一头怪兽,潜藏在海底,将每一个即将触碰对岸的探索者拉下水。所以您瞧,与您的抗争只不过是我们这条路上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毕竟您也在这片苦海里……” 王宫内气温陡降,空中凝结出肉眼可见的冰碴,假格雷泽也眯起了眼睛。 “‘微不足道’?人类,你在故意挑衅我?” “不,我只是按照您的要求,解释‘何为抗争’罢了。如我所言,我们没有什么不同……换句话说,您又何尝不是一名法师呢?虽然您强大,拥有魔网,可您的目的也是探索这个世界的本质。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们在这片干旱的陆地上,佼佼者才有资格渡海,但您不同,您生来强大,于是本身就在海中,只是后来您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我们身上,而非海的另一边。 “所以我说,您也是我们‘抗争’的一部分,法师的一生都将贯彻这种尊严。但不同在于,您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所以哪怕世界来到末日,哪怕时间来到尽头,您也无法探求到真理……而我们可以,我们不在意海里有什么,我们只关心彼岸的风景。” 宫殿里陷入长久的寂静,只有格雷泽的话语在来回激荡。 “这就是你取回‘尊严’的方式么,人类,很不错。” 假格雷泽轻轻鼓起了掌。 “啊……还没到那一步。”格雷泽失笑道:“不卖关子了,简单来说,就是我的某个朋友……嗯,或者说是我的好学徒的另一个师父……当初在白岩矿场,有那么一位晋入传奇的法师,您应该记得他吧?” 伊卡莉瞬间回想起扎伊克斯那场突如其来的自爆,对方的果断前所未见,甚至不给她把话讲完的机会。 她猛的醒悟过来,瞬间意识到格雷泽要做什么,急忙降下神识,封锁倾颓王宫的所有元素,与此同时控制地宫里的四名传奇法师一齐向格雷泽发起攻击。 然而这终究还是晚了一瞬,在说出那番话后,格雷泽就从另一个自己陡然凝重的眼神中得到了想要的反馈。 老法师的身上发出一丝丝亮光,象征四色元素耀眼光芒争先恐后地冲破皮肤冒了出来,氤氲着彩虹的光芒,圣洁而耀眼,瞬间照亮了地宫。 光失去了约束,磅礴的力量一瞬间粉碎了地宫里所有可见的物体,只留下格雷泽的笑声。 “如您所见,法师的宿命终究归结于一场绝唱,上次没机会奏响它,就放在这次吧。 “毕竟,这才是我找回尊严的方式啊!” 同一时刻,氤氲的澎湃元素成功在倾颓王宫上空汇合,形成一丝薄如蝉翼的蛋壳。有了蛋壳的阻隔,伊卡莉的所有指令都晚了一瞬,虽然蛋壳一瞬间完全破碎,但正是这一丝短暂的宝贵时间让格雷泽足以完成自爆。 “不——” 来自神明愤怒的咆哮和元素的悲鸣一同奏响。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终乐章IX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半个小时前的真理广场。 闪着森然寒光的弩刃对准反对声最高的人群,像一只手,狠狠掐住了聒噪者的脖子,只剩下话语被强行中断后的尴尬和荒唐。 画面滑稽得就像一出默剧,短暂的沉默后,人群爆发出极大的慌乱。 “安静!”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暴喝,躁动的人群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也停止了骚动。 紧接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大地震颤。人们回头望过去,赫然发现和克鲁塞街区的大街小巷里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一队钢铁洪流般的卫队,身着乌黑发亮的铠甲,举手投足间显示出了可怕的纪律性,从突然冒出到重新列队、分头将整个广场合围,拢共也不过用去几分钟时间。 “王城近卫军……” 人群中的菲利普喃喃道,饶是身为斥候的他也没发现今晚的异样,这固然与他许久未出校门有关,但另一方面,没人想过这只四千人的队伍会被化整为零安插在皇城以外,和治安所的人偷梁换柱,并在这个时候出现。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流血事件,不,暂时还得将“流血”两个字去掉,因为极有可能化为不起冲突的和平演变。 多亏真理广场的特殊地形,近卫军堵住一边出口后,离开广场的途径就只剩下了两条,一是进入皇宫,二是插翅飞到天上…… 今晚能出现在这儿的至少都有些眼力见,也明白此时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局面被稍稍控制以后,无数道目光都落在了高塔的人身上。 除了两名跪在费洛面前、抖得像筛糠一样的主祭之外,高塔这次也来了不少人。和往年一样,几名主祭带着近百人的骑士团,虽然没有马,但一身亮银色铠甲也很能说明问题。这种盛大节日上一般不允许武士佩戴武器,但高塔人却能无视这条规则……然而现在,再重弩面前,这也远远不够看了。 常人看不懂高塔此次来人里有没有教宗,以及教宗来没来意味着什么……但此时迫切地期望救星出现的贵族们可就不这样想了,他们伸长了脖子,期待有人可以终止这一场闹剧。 于是,万众瞩目下,一位白发苍苍的主祭站了起来。 “神爱世人。” 他用怜悯的语气说道,目光掠过森然的弩刃,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不屑。 “神会宽恕愚昧、走入歧途之人。” “但这不代表神会原谅一切诋毁与亵渎,并对蛊惑人心之人放任自流。” 简短的一番话,仿佛一直强心剂,打入众信徒心里。贵族阵营的一大票人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稀里哗啦,就差跪在地上顶礼膜拜了,只可惜主祭的一番嘴炮比起闪着光的随时可能发射的弩刃终究差了点味道。 他们还需要更猛的。 白发主祭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如今到了高塔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克拉克,后者此时正对着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 感受到他的目光,公爵大人皱着眉头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这其中似乎有警告的意味。 警告我? 主祭在心里哼了声,他深感这是高塔沉寂太久,给了这群凡人以机会,让他们误认为能够翻腾起浪花。 这位主祭显然没有明白公爵大人的真正含义:到目前为止,除了这一只突然出现的近卫军和重弩以外,皇室还没打出任何底牌……或许在这位主祭看来他们没有底牌,可他也不想想,没有任何底牌的皇室敢这样宣战?退一万步讲,如果靠这样单薄的力量就能上天,那皇室何至于沉寂了这么久…… 他们之所以敢这样做,必然还有后手。之所以尚未出现,是因为还不到出现的时候……尤其是盖恩隐约猜到底牌是谁的情况下,这才给高塔善意的提醒,这时候贸然动手不正好给对方出牌的机会么? 出牌这种事,如果师出无名,就成了对自身实力的单纯炫耀,容易引来恶感和厌烦,皇室之所以在等,就是为了引出高塔的反击,接着他们再反击。如果每一手都被恰到好处地钳制,一攻一守之间消磨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是围观者眼中高塔自古以来的威严和神秘,以及为皇室造势。 可惜主祭不懂这些,他不懂自己被当成了垫脚石,今晚皇室就要踩在它们身上一步步站到最高处。 公爵大人已经开始思考议会家族的归宿了,无论今晚的输赢,他们都无法置身事外。只是应该在何时加入哪一方,这就成了问题。 他更期待看到两败俱伤的局面,当自己成为打破平衡的稻草时,就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另一边白发主祭放下狠话后,缓缓来到一座雕塑前。 广场上一共有四尊高塔主祭的雕像,现在每一尊身旁都站着一位主祭。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点点头,将手贴在雕像上,浑身泛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接着,仿佛带着空灵唱诗声的祷告逐渐响起,变得空灵…… “神说,凡诋毁我者,若忏悔就能得到宽恕。 “神说,凡亵渎我者,若顽固必将归于元素。 “神说,凡归于元素者,必将被我救赎。” …… 随着祷告声愈发响亮,雕像上发出的光芒也愈发刺眼,光芒顺着主祭的手臂来到他们身上,储存在雕像中的神力源源不断地强化着他们的躯体,在克拉克凝重的目光中,这四人的气势不断攀升,仿佛没有尽头。 他不由得看向人群。 眼下这四人随便拎出一个都足以毁灭皇室当前所有力量,重弩也不在话下,而且双方一旦撕破脸皮,也不存在什么人道和同情,有那群贵族做后盾,即使主祭手刃了国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珈蓝终究是诸多贵族联合统治的王国。 你会怎么应对呢?他竟隐隐有些期待。 很快,他的期待就有了回应。 回应他的是接连四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砰!砰!砰!砰! 爆炸来得毫无预兆,十分突然,以至于公爵大人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别物,正是四尊原本正在光芒大作的雕像,它们极致的光芒中突然爆炸!尘埃瞬间笼罩了广场,巨大的冲击力摧毁了距离最近的主祭们的身体,四人就像破布袋一样,从粉尘中带着长长的尾巴划破夜空,身上的光芒尚未消失,看起来真的如流星一般璀璨…… 爆炸声让人群愣了一瞬,接着开始躁动起来,慌不择路地向后推搡着逃跑。 关键时刻,眼看局面就要失控,人堆里突然传出一道道安定的声音。 “安静!” “不要慌!” “余波结束了!” 珈蓝学院放假一天,人群中观战的法师导师们不在少数,而且恰好法师协会的人也罕见的离开了时光塔。于是人群种不断有颜色各异的光罩升起,将雕像爆炸的碎屑连同冲击一并拦了下来。 尽管如此法师们实力不俗,出手也足够迅速,可护盾还是被碎石和冲击撞得坑坑洼洼,一度变形。 一切尘埃落定后,几名珈蓝学院的老师出手,用阵风吹散了广场上的雾霾。 本该矗立着雕像的地方残存着四个大坑,放射状的爆炸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至于四位主祭,化作流星划破夜空后接二连三硬着陆,身体基本只剩下一小半,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在场的家长连忙捂上自家小孩的眼睛,不忍直视。 众人这才发现,距离爆炸第二近的国王和皇子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护盾,一个矮个子中年人正站在费洛身后。 “那是贝纳法师,三皇子殿下的老师。” 有人小声解释道。 “这背后果然有法师协会的影子……” “胡说,我也是法师协会的我怎么不知道?” “呃……好吧……” 这时一直沉默的费洛开口了,他的声音饱含讥讽和揶揄。 “这四座雕像分别建立于信仰历114年,127年,168年和177年。建造之初的理由是缅怀和纪念战死在清剿异端战斗中的信徒们。然而四名主祭们刚才的举动却在告诉我们,这四座雕像原本就是作为武器建造的! “试问,高塔是在六百多年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天,预料到此时此刻会有一名皇子向高塔宣战,因此提前做好准备,还是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做好了随时向皇室宣战的准备!?诸位高塔的祭司们,请务必回答我!” 高塔的主祭本来有十二位,当初追击米勒死了一个,刚才死了四个,现在跪在费洛面前两个,还剩五个能动弹的。可这五人都不是关键时刻能站出来的,因此才活到了现在……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被问得哑口无言,头也不敢抬。 气氛渐渐不太对了,在《斯矛纽斯》长达半个月的造势下,法蓝城内本就人心浮动,如今费洛的质问没有人能够回答,这就足以说明问题,连那群对信仰坚定无比的信徒也开始面露犹豫和退缩之色。 剩下五人中隐隐以一名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为首,他看了眼咄咄逼人的费洛,又看了眼眉头微蹙的克拉克公爵,咬咬牙,传了段话过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终乐章X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公爵大人,您突然与高塔站在对立面,想必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一幕吧?” 他话虽这么说,可语气却包含嘲弄。换做谁看到盖恩如今的脸色都不会觉得他事先知道。 公爵望过来,同样笑了笑。 “阁下没必要用激将法。的确,我也被蒙在鼓里。” “哦?那阁下的盟友还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就连高塔和议会家族合作时都秉持着公开、透明的原则……呵呵。” 盖恩没有理会这句话中的刺,实际上他也被沐言这一手震撼到了,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强魔力波动,就连方才的爆炸都是提前埋好了药剂……他闻得出来,空气中残存着赤火罗的茎叶燃烧后的味道,而且还伴随着某种甜腻的臭味,应该是魔兽身上的材料,两者混合成了对能量敏感的炸药,因为力量流转而爆炸。 至于先前为什么自己的感知没能发现彩车伪装过,以及雕像里藏着炸药,这就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但整体而言,目前这一切全是皇室的人在操作,沐言所扮演的只是一个幕后的强心剂,还未真正出现。 甚至这小子本就不打算出现? 毫无疑问,这是极为聪明的一手。即使这半年来他在珈蓝人心目中的地位愈发水涨船高,可终究是个外人,一旦他正大光明的介入,势必坐实“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论调,甚至会开始怀疑皇室是否被第三方力量胁迫,届时议会家族也将被迫卷入贵族阵营主持公道。 但眼下这个局面,他还是能继续扮演旁观者,纵使高塔的主祭如何求助也不为所动…… 盖恩目光闪烁,他怀疑沐言连自己的反应都计算了进去。 不至于吧…… 那一位胖主祭似乎也没料到盖恩会这么绝情,自己的传音竟石沉大海。眼见气氛不断发酵,他忍不住再次求救道:“公爵大人,你应该不是那种为了所谓‘魔法的传承’而战的幼稚的年轻人吧?” “呵呵。” 该死的呵呵! 主祭再次耐着性子,他发誓自己的求生欲从没有这一刻这么强烈。 “公爵大人,您当初倒向高塔是因为神的力量……现在突然倒戈,是因为吾主太久没有降下神迹吗?” “这话让教宗亲口对我说,是否分量会更足一些?”盖恩讥讽道:“即使我此时依旧倒向高塔,但此情此景下你要我携四大议会家族站在国王的对立面,来为高塔出头吗?呵,荒谬!从保罗四世陛下那天恼羞成怒,以至冻结我的五脏六腑开始,我就深深地怀疑,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在和一群什么货色的盟友合作。晨星帝国的信仰从打破到重新建立只花去两年时间,而贵方一声不吭就死了个主祭,还将伤疤捂起来,生怕被人看到……呵呵,恐怕也就拿盟友出气时能看到身为神仆的威风呢。” 盖恩一番话切中要害,说得无比痛快,看来也是积怨已久。可听到这番话,胖主祭却不慌了,对方肯交流就是再好不过的。于是他笑道:“不愧是公爵大人,竟看得如此透彻,的确,高塔这些年来一直做得不够好,前不久甚至被吾主责罚……事实上教宗陛下现在正身处千里外的倾颓王宫接受惩罚……您也听到了,我们献祭了近万名贱民,以此为贡品,吾主降下了神力,最多再有一天时间,法蓝城就能被夷为平地……” “主祭大人。你觉得我和那群傻乎乎的信徒一样好哄吗?即使是他们,看到明晃晃的军用重弩后也知道畏惧,你有心思蛊惑我,何不想理由骗骗他们?” “公爵大人以为我在开玩笑吗?”主祭突然激动起来,“不,我也是珈蓝人,出声在珈蓝境内的公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座城市被夷为平地!现在只有阁下才能拯救珈蓝!假如吾主的力量真的来到了法蓝城,看到高塔被愚蠢的国王和他的宝贝儿子毁于一旦,那么法蓝城将毫无疑问成为吾主发泄怒火的目标!公爵大人,为了大局考虑,您应该保护高塔,从长计议——即使只是装装样子也好,让我们不至于被当做叛国的乱党,绞死在肮脏的地下。哪怕只有一天,您也能见到真正的答案……” 哪怕只有一天,也能等到神的力量荡平这一切。 他在心中想道。 闻言盖恩微微皱眉,他看了眼西边,一时间不知道主祭说的是真是假。 但是按照费洛的说法,那些难民被元素巷下面的传送阵送走,的确存在这样的可能…… 作为一个自诩聪明的人,盖恩的做事不够干脆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总喜欢权衡,并沉浸在权衡利弊带来的充实之中。 略微思索后,他觉得这样做也没有太大坏处,总之可以将高塔的人先软禁起来,万一到时候所谓“神的力量”真来了,与沐言背后的势力打在一起,他手中既有筹码,又有力量,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无计可施。 听不到任何揶揄和嘲讽,主祭微微勾起嘴角。 以他对这位公爵大人的了解,只要有比当前解更缜密的做法,对方都会认真考虑。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眼下,他上钩了。 “那么,就请公爵大人出面收拾残局,顺势制服我等吧,将一切交给时间,我想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盖恩目光扫过慷慨激昂的三皇子,以及诸多脸色凝重的贵族。他们眼中写满了彷徨和畏惧。 “也好。” 他上前一步,站在传奇门槛上的七环气势完全释放出来,真理广场上的元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沸腾,仿佛空气都在蒸腾,在列队迎接王者。 就凭这一步,他一个人的气势就隐隐盖过了盘踞在众贵族面前的钢铁巨兽,与之分庭抗礼,毫不落于下风。 “公爵大人。” 费洛微微皱眉。 盖恩冲他遥遥鞠了一躬。 “费洛殿下,有些话我想当着诸位的面讲一讲,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 “当然。”费洛不敢怠慢。 “赞美您,殿下。” 盖恩微微颔首,接着朗声道:“你很优秀,费洛殿下,你比我们想象的都要优秀。假以时日,你必将成为一名英明的君王,带领珈蓝人走向更光明的未来。但是,你的做法未免太过激进。” 他挥手指向身后的贵族们。 “在我身后的这些人,他们是珈蓝的过去,是珈蓝的底蕴,他们也是培育珈蓝未来的土壤。即使是您的父亲,即便我们理念不合,也不会如此粗鲁、生硬的对待他们……我明白你的心态,晨星也好,图灵也罢,每一次王朝更迭都伴随着流血和冲突,以及这过程中的洗牌。新王当立,旧人逝去,这是良性的循环,也是竞争和淘汰……但是,这是珈蓝,是法蓝城,是魔法帝国,我们是更高贵、更先进的文明,应当摒弃这种野蛮、落后的行径,人类手中不该沾染同胞的鲜血。 “退一步讲,殿下对高塔的控诉,到目前为止只是一面之词,我们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倘若真如殿下所言,这么多年来无数先贤遭受迫害,高塔也试图抹除我们的历史,那么的确,他们罪无可赦。但是,如果殿下错了呢?如果这背后是别人的阴谋,别人的栽赃嫁祸呢?殿下如此草率,是否恰好让他们阴谋得逞? “晨星人已经抛弃了七百年未曾降下神迹的圣言者,转而投向灰烬公爵嘉顿,图灵人则是一如既往的顽固,我并非要强迫珈蓝人信仰神明,而是觉得您身为未来的统治者,更应该妥善思考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三国的国力变化,而不是如此武断,仅凭一腔热血行事。眼下高塔的人已经因为不冷静失去了四名主祭,假如他们有罪,这也是不小的惩罚了,望殿下慎重考虑。 “这些便是我,盖恩·克拉克,站在珈蓝人角度,站在议会家族的传承者的角度所做的思考,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费洛殿下?” 公爵大人这一番侃侃而谈,饶是站在人群里摸鱼看戏的沐言都忍不住想要替他鼓个掌,和费洛的煽动性话语一对比,两者高下立判。 年轻的皇子还没意识到大谈“传统、传承、本性”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难以打动老贵族们,唯有切身的利益才会让他们真正动心,盖恩正是牢牢把握住这一点。他的话说得隐晦,实际上却是在挑明讲:我们的确可以没有信仰,不依赖神明,但是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请你这个未来的国王想清楚。在我们有高塔时,晨星人比我们弱,现在晨星人抱上了大腿,而我们却失去了高塔,一得一失,差距必然被缩小,甚至反超,到了那时,珈蓝人还会如今天这样骄傲吗?我们强大时不必考虑珈蓝的安危,可假如晨星强过了珈蓝,他们难道不会越过黑棘森林来收复这片土地吗?这才是身为一个统治者要考虑的东西,也是我作为长辈的教育。 一番话后,不少贵族已经站直了身体,隐隐有向盖恩靠拢的趋势。珈蓝说到底还是由众多贵族统治的王国,国王没有强权和集权,到头来终究无法摆脱被架空的命运。能否打破这个局面,就看今晚费洛的发挥。 费洛五指微微松开,而后又握紧手中的真理之杖,年轻人的眸子望向盖恩,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这是珈蓝这一代的领袖向上一代人发起的挑衅,后者也给予了他应有的尊重。 换做劳伦斯二世,盖恩的语气或许会跟教训儿子一样严格,但面对费洛,或说面对费洛背后的沐言,盖恩拿出了谈判的诚意。 略微沉吟片刻,费洛轻轻舒了口气,似乎准备好了措辞,少年缓缓开口道: “公爵大人,您说的没错,珈蓝和其他两国不一样,我们是魔法帝国,因而即使是国王,也要考虑到法师的存在,所以我们不能忽视‘元素之主’……” 盖恩不置可否地笑笑,但很快,笑容就僵在脸上。 “但是,你可曾想过,这位女神才是一切的原罪!” 费洛的话掷地有声,犹如一颗惊雷,在真理广场上空炸响。 第一百九十四章 终乐章XI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直以来,诸位心中或许都有着这样一个误区吧。”费洛微笑道:“贵族纯正的血脉是诞生施法者的关键,因而只有流淌着高贵的血脉,才更有可能成为一名法师……同时,贵族也因此而高贵! “然而,这是一种很高明的误导!是那位女神刻意引导下产生的错误思路! “倘若按照这种逻辑,那么血脉才是法师的关键。试问,那最早的法师是怎么产生的?毫无疑问,答案只有一个——是神明赐予人类的‘神选者之血’,换言之,法术是神明赐予人类的技巧…… “而你们,也正对此深信不疑!即使偶尔诞生了身份低微的法师,也被认为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是女神的恩赐。 “但是,这是错的!是一种极其荒谬的想法! “从我们人类作为智慧生物行走于这片大陆上开始,就有一直无形的手在推动我们的成长和进化,文明的演变和更迭,而这只手并非神明,是自然!是环境! “糟糕的天气,凶猛的野兽,匮乏的食物……能从这些中活下来的强者才有繁衍后代的机会,而弱者注定被淘汰。因此,第一批幸运的施法者并非由神选中,而是万千生命中的幸存者,他们的延续是因为强大,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施法者能力的传承的确与血脉有关,但这就像一堆黑山羊里罕见的白山羊一样,是一种微妙的巧合。可经验丰富的农场主都知道,如果挑选两只白山羊结合,它们的后代毛色为白的几率更高,这也是施法者血脉集中在贵族中的原因。因为强大,所以施法者的先祖往往都是贵族,而因为这种高几率,他们能将传承延续下来……” 说到这里,费洛注意到一小部分聪明人已经瞪圆了难以置信的双眼,但仍有大部分人没懂他的意思。 “总结一下就是…… “假如按照‘施法能力来自于神赐’的说法,一旦某个家族家道中落,人丁稀落,不幸的失去了施法者,那么除了向女神献上一切来换取缥缈的神赐以外,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振兴家族。但是!事实上这是错误的,诞生施法者的可能性蕴藏在你们每个人的血脉里,你们曾是施法者的后代,那你们的后代就更有可能成为施法者,这无关神明!是来自先祖的庇佑和传承! “并且,那些想要维持血脉纯净的人,你们也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不需要任何‘奉献’,‘忠诚’,不需要信仰什么,只需要洁身自好,管理好自己与后代的私生活。因为高塔的所谓‘救赎’,实际上从抹除了你们从先祖那里传承下来的可能性,是真正透支未来的恶毒行为!” 头一次听到这样新奇的言论,贵族们都呆住了。 它听上去十分荒诞……但是,又很严谨…… 费洛成功切中了要害,他提及了贵族们最畏惧的东西——没落。 虽然一个家族的没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突然失去了施法者就是致命伤,是任何手段都无法挽回,也是能瞬间摧垮一个家族的巨大灾难。 看看卡特公爵就知道,他甚至羞于出现在法蓝城,而是搬回了自己的领地。卡特公爵的复杂心路历程远非常人可以想象,一方面在潜移默化中,他已经认可了这种“施法能力神赐”的说法,只是不愿承认高塔而已。另一方面,正因这种认可,作为议会家族中仅存的“真理派”之一,他无法在明面上倒向高塔,乞求女神恢复卡特家族的法师传承,因此只能选择离开法蓝城,回到自己的领地。 出于这种畏惧,大部分贵族才不得不投进元素高塔的怀抱,但这无疑是种饮鸩止渴的行为。 事实就如沐言猜测的那样,施法者血脉是一种极其隐性的性状,想要满足它需要大量前置条件,而神力让原本前途不可限量的法师失去进步可能的同时,也让剪掉了这种基因,从而断送未来子嗣中出现施法者的可能,彻底断送他们的未来。因为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无可救药地倒向高塔,完全依赖高塔。 这简直是比凯恩之角还过分的黑心买卖。 费洛的科普让不少贵族心动了,他们开始思考自己的所见所闻,然后惊讶地发现,不少情况完全符合他的说法…… 人群开始出现低语和骚动,就连平民阵营也开始思考,按照这个逻辑,自己是否也能通过严格把关再造一个法师家族…… 一时间没人在意高塔了,高塔的一群人就被尴尬地晾在那儿,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连同为高塔站出来的公爵大人也有些尴尬。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啊…… “殿下,好一番诡辩啊。” 胖主祭忍不住站了出来,冷嘲热讽道:“你如此肆意诋毁吾主的恩泽,那我就要问你,如果施法者的能力不是来自于神赐,魔网又如何解释?” 众人一听,对啊,既然法师与神无关,那魔网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压力又来到费洛这边。 但这次不同于之前,贵族们眼里多了名为“求知欲”的东西。他们不再认为高塔一定是对的,他们期待一个合理的解释,能够打破这种迷惘。 可这就涉及费洛的知识禁区了,实际上那段生物学知识也来自沐言的科普,他对此完全是一窍不通……此时皇子殿下虽然脸上看似镇定,实则心里慌的一比,频频看向人群。 所幸这时某个一直浑水摸鱼的家伙站了出来。 “主祭大人。” 一道清冷的问候从人群中传出,身着黑色法袍的沐言缓缓飘到他面前,与盖恩呈掎角之势站立。 “你终于肯出来了。”公爵哼道。 “公爵大人说笑了,今晚的舞台不属于我,正主是我们的殿下。” “呵呵。” 看到公爵大人眼中似有似无的埋怨,沐言知道自己得说点什么,或威逼或利诱,总之要喂给对方一颗定心丸。这也好办,毕竟实在不行一句“你儿子还在我手上,不要跟我大声讲话”就能逼对方就范——当然这是迫不得已的后手了。 “沐言阁下,”胖主祭突然插入,他实在看不下去两人的眉来眼去,也由此组成了一幅世界名画。 “你对吾主的魔网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谈不上,”沐言和煦地笑着,一副纯良无比的模样,却语出惊人。 “我只是觉得,魔网是个枷锁,是个圈套,是一张抹了老鼠药的网。” “你——” “原谅我如此直白,主祭大人。”沐言轻轻打了个响指,水、火两系元素凝结成一蓝一红两条丝带,分别从左右两边缠绕上主祭的脖子,后者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虽然竭力反抗,却无法摆脱灵蛇似的两条丝带。 “我,我的魔力……你对我做了什么!” 哀嚎中,主祭被两条丝带像捆猎物一样吊了起来,四肢系在一点,在空中无力地旋转着。 此言一出,盖恩神色骤变。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与魔网的联系,眼下宛如一个废人,只能看着沐言对主祭动手。 失去了最重要的依仗,盖恩虽不至于立刻崩溃,但看向沐言的眼神已经有些畏惧。 原来这位公爵大人这么好吓唬? “这是你背后那位动得手脚?”公爵故作镇定道。 “嗯……算是吧。” 盖恩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 “你早就可以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沐言微微摇头,“我说了,今晚的主角是费洛殿下,而非我。而且现在这样做也并非威胁……现在阁下愿意相信‘魔网只是个摆设’这句话了吧,如果你感兴趣,我教你啊,毕竟这种技巧本就属于所有法师。” 言谈间,吊着主祭的丝带不断延长,就像一棵树上生长出来的长长的叶子,来到盖恩身边,在他面前分解成最原始的元素粒子,接着水与火开始交融,产生白色的气,缥缈的白雾升腾散开,慢慢充斥着整个广场。 沐言就像在炫技一般,整个广场瞬间被白雾笼罩,以此为背景板,宛如宇宙诞生之初、智慧生物存在之前那样,最基本的四种元素生生灭灭,往复循环,上演更加复杂繁琐的变幻,生成光与影,缓慢演变成万物。 当然,沐言还没厉害到可以模拟创世过程的地步,他只是展示给别人看,在没有魔网的情况下法师可以将世界分解成怎样的状态。 “现在你可以告诉他们这是真的了吧?公爵大人。” 盖恩苦涩地点点头。 交流只发生在两人之间,于是在其他人眼中即是主祭出言挑衅后,一位在法蓝城掀起滔天巨浪的名人沐言先生突然现身,举手投足间就将主祭制服,接着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炫技后,公爵大人也仿佛认可了他。 似乎不仅是他,就连周围的法师们也各个面色凝重。 “诸位法师朋友们。” 沐言突然对人群喊道:“你们现在可以试着沟通魔网。” 人群哗然,法师们大惊失色,个别心里素质不够好的甚至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他们不比突然缺氧的人好到哪里去。 “不要激动,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测试,”沐言高声道,声音在魔法增幅下传遍角角落落。 “我暂时切断了你们与魔网的联络,就如我们头顶这片庇护一样。记住,法师生来就是自由的,正如元素一般,魔网只是一层束缚,是涂满了耗子药的网。 “现在,跟随我的声音,放松你们的心神,我来教你们最简单的沟通元素的技巧——这是真正的沟通,并驾驭元素,我们是法师,元素的操控者,而非借助魔网才能使用它们! “放开你的感知,浸润在元素中,就像放松身体浸泡在水中一样……不要奴役它们,不要在意魔网……” 在沐言的不断提示下,一个接一个法师成功沟通了身边的元素。见状他挥了挥手,直接熄灭了真理广场上的白光,只剩下远处的魔法路灯,广场瞬间陷入黑暗。 但这黑暗并不让人恐惧,因为头顶的结界还亮着微弱的光,并且因为失去了光源,它反而显得更加明亮! 与此同时,星星点点的、象征着元素的光辉正在广场上慢慢升腾,就如无数只颜色各异的萤火虫正在缓慢聚集、飞舞…… 这是每一名法师初次沟通元素时才会产生的迹象,对这些人而言早在数年前,数十年前就见过了,按理来说不再新奇。 然而这次,全新的感觉却如新生一样,让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请务必记住我所说过的,我们是法师,我们是自由的! “我们的灵魂,我们的意志,正如这无处不在的元素,都是自由的! “所谓元素之主,不过是个窃贼!她想要偷走弥娅留给这世间的元素,试图奴役所有施法者,就如高塔的所作所为! “但是,你们看到头顶这片被保护的星空了吗?那些逝去的法师们,那些因为发现了这一事实而被高塔迫害,被女神像掐死一只蚂蚁般抹杀的法师们,他们留下了庇护! “在它的庇佑下,我们无所畏惧! “现在,拥抱你们的新生吧!唯有此时,你们才能真正称自己为法师!” 沐言的话语仿佛带着种莫名的感染力,法师们一个个激动地呐喊,释放着所有的迷惘与压抑。 高塔的人稍有异动,转眼就被重弩对上,那名被吊起来的主祭索性放弃了挣扎。 见状,费洛意气风发,高举着真理之杖,遥指高塔阵营。 “今夜,珈蓝将迎来新生!” 近卫军分出数支小队,将高塔的人团团包围。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不知是谁起的头,人们开始欢呼起费洛的名字,一时间声浪如潮,一浪高过一浪。“费洛”和“殿下万岁”之类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沐言微微一笑,转身要走,却被盖恩一把拽住。 “你忘了解释一件事。” “什么?” “诚如费洛所言,高塔献祭了那么多人,那他们获得的力量呢?”公爵解释了一遍刚才听到的内容,“……他说还有一天不到。” “是啊,很快了……”沐言苦笑道,拍拍他的肩,“这是下一个棘手的难题和考验,珍惜这片刻的缓冲时间吧。好消息是我们已经在做准备了……嗯?” 盖恩似乎没在意他的言语,而是注视着远方的天空,眼珠子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声浪也渐渐弱了下来。 沐言转过身,身体却陡然一震。 西边的天空,此时被绚烂的彩虹光照亮。 被结界庇佑的他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但结界外的元素无不向那边汇聚,已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元素潮汐,在空中组成一道道放射状的云朵…… 眼下的震撼比刚才沐言的演示还要绚丽一万倍。 “太美了。”有人喃喃道。 “是啊,太美了。” 一位法师情不自禁地感慨,他从未见过这样绚烂的光彩,他从未见过法师真正的绝唱。 这一幕奇观就像对今晚的庆祝,短暂的停滞后,人们又恢复了欢呼,甚至比之前更盛。 盖恩这才回过神来,“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然而没人回应他。 沐言早已凝望着远方的天空,泪流满面。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终乐章·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地下城里,除了天上的战斗仍在继续以外,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不知谁一嗓子道破了天机,如今大家都发现了“无法登出塞拉芙”的事实。在这种事面前,眼下的争斗也显得不值一提了。 “可他们两个……” 德列斯皱着眉头,望着天上的一大团烟尘,里面什么也看不清。 “战斗很激烈,你看周围的元素潮汐就知道,这附近的元素都被抽离干净了,从更远处源源不断汇聚过来,只能等他们结束战斗,其他人没法插手。”薇薇安重新戴上帽子,声音从帽檐下传了出来。 “那个人呢,他怎么还不起来?” 德列斯顺着少女白皙的手指望过去,她指的是巴里,后者身边似乎围了一票人。 “我倒希望他起不来。” 他哼了声,打算上前看看,却被塞缪尔手下的人拦住了。 德列斯眉毛一挑,“怎么,不放心我?” “你……” “让开,希尔曼。” 塞缪尔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众人顿时让开一条路。 来到巴里身边,德列斯发现这位少爷身上的伤基本都被治愈了,除了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和少了几撮头发以外看不出什么损伤,反倒是行凶者德里奇此时完全脱力,需要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立,而且两只血淋淋的拳头都皮肉外翻,血流个没完…… 这小子真是有种…… “抱歉,我也看不出什么。”德列斯摇了摇头,“不过洛伊法师似乎知道些什么,或许要等他们的战斗结束,最终获胜者拿到那柄法杖才能知道真相。” “你们果然做了弊!”有人愤怒不已,上前一步揪着德列斯的领口斥责道。 只见德列斯身形微微晃动,眨眼就来到对方身后,一只手拧起他的胳膊向后一翻一拉,“喀嚓”一声,来人的胳膊就弯成了提线木偶也做不到的程度,痛得哀嚎不已。 “关于诋毁和恶语中伤,开打之前这样说就已输了一半,打输了以后再这样做会显得更低级,就像一只不会咬人只会乱叫的狗。”德列斯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如果我是塞缪尔同学,像你这样爱惹麻烦还四处丢人的狗,会想都不想的丢掉,因为鬼知道你哪一天会沾上连我都搞不定的麻烦。” 他松开手,对方恶狠狠地瞪过来,于是他又作势抬起手,这家伙顿时被吓得捂住了头。 “瞧,我平时打狗就这样。”他笑道。 “够了,德列斯阁下。” “不客气,如果可以的话……”德列斯笑笑,看向那个叫希尔曼的,目光骤冷。“可否将这种背叛朋友的货色也交给我一并处理?” 希尔曼脸色瞬间全白,战战兢兢地看向塞缪尔,可后者完全不搭理他,而是将目光放在天上。 转眼间,天上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烟尘散开,露出两道人影。 洛伊依旧断了一条胳膊,可相比之下路西安就惨多了,一身法袍几乎被烧干净,露出健壮却满是伤疤的上半身。 众人都很诧异路西安这样的法师竟然会将自己搞得满身是疤,就像那些野蛮的佣兵一样……可德列斯却略微有些欣赏和家伙了。 以他的阅历不难看出这些伤疤的危险性,而凭路西安的天赋和背景,他完全没必要经历这些就能变得很强,这充分说明这家伙对自己足够狠。 珈蓝的许多学员在提及路西安时总会大言不惭地说假如自己和他一样天资卓绝、出身不凡也一定能如何如何……可在德列斯看来这些都是放屁。将他人的成功归功于客观因素,完全忽略主观差距,这种人一辈子都注定活在失败中。 以德里奇为例,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可如果让那些大言不惭的人来经历他所体验的一次次死亡,恐怕都没几个能坚持下来,对此他们或许还会说自己掌握了力量,没必要吃这份苦头,总之总归有个借口。然而事实上也只有德里奇有资格说出“如果我有路西安的条件就能怎样怎样”的话,然而他又不会。 两人分出了胜负,似乎还说了几句话后,随后路西安降落在地面上。 塞缪尔一行人连忙靠过去,将巴里一个人孤零零扔在地上,就连他的狗腿子都抛弃了他。 作为优胜者,洛伊如愿以偿拿到了那柄法杖,顿时,原本浮在天际的花海落下来,将在场的所有人包裹在其中。一阵微风吹过,花海摇曳,嚏根草的粉色花瓣如潮水,遮蔽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显得十分惊慌,这时洛伊淡淡的声音传来。 “别担心,我们正在被传送回去。” “回去?去哪儿?离开塞拉芙吗?” “不,回卡洛林王都。”洛伊解释道:“告诉他们历史本该是什么样子,顺便……” 他看了眼塞缪尔,微微一笑。 “顺便覆灭教廷,打碎某些人的希望。” 塞缪尔心中一紧,目光也冷了起来。 “哼,我就知道那个叫沐言的没安好心,你手里的法杖应该就是这片大陆上最厉害的武器了吧?还说自己不是作弊?呵……可笑!这一切从内测开始时就是提前安排好了的。你们不过是联手演了一场戏而已。” 洛伊笑了笑,对他的讥讽毫不在意。 “我要纠正你两个错误,塞缪尔阁下。 “首先你说得没错,这一切的确从内测时就已设计好,但却是展现给我们所有人看的……只有我们经历了那段历史,所谓‘不公平’也是面对未参加内测的人而言。但是,你不属于这部分人。 “所以说从一开始你就和费洛、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具备这种资格,甚至在公测那天,在神圣王都卡洛林呈现在每个人面前那天,你也有着和费洛一样的机会……但是,你拒绝了,就像你父亲拒绝像威廉校长、卡特公爵那样与高塔划清界限一样,你毫不犹豫地倒向了教廷。你现在后悔了吗?嗯,我想你应该后悔。” 塞缪尔一度语塞,他恨得咬牙切齿,却挤不出一句话反驳。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咎由自取的,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总是最简单的,所以当手下人愤愤道这是一把作弊的武器时,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推卸责任。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只后悔现在,还有当初。 “那第二个错误呢?洛伊阁下?”路西安突然站了出来,“我猜那或许是对今天这种局面的解释?比如我们,”他指了指脚下、以及身边的花海,又指了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巴里,目光有些奇特。 “又比如他?” 看到巴里这副惨样,他不免想起了沐言对自己的承诺。既然塞拉芙的本质是幻术,那么如果巴里在幻术里死亡或是崩溃,现实中自然也就没救了。 “没错,第二个错误与我们有关。”洛伊笑笑,轻轻举起那把法杖。 阳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法杖周身不断脱落的粉尘,就像陈旧的家具在加速风化一样。微风一吹,法杖的沙化过程被加速,眨眼间就小了一圈。 “这把武器不会带来任何‘失衡’,因为使用它本身就需要付出代价,就像试图修正一段历史所要付出的代价一样。沐言老师说过,任何妄想与时代对抗,最终都会被它碾碎,无论成功与否……” 法杖消散成漫天细沙,随之而来的是洛伊的身体。 先是一只手,接着是胳膊,最后是整个身体,都如细沙般飘扬在空中,随风逝去,只留下一段话语。 “完成身为内测者的使命后,诸位就能自由登出这个世界……抱歉,作为‘代价’,我先走一步了。” 随着洛伊和法杖一同消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漫天花瓣交织成的大幕也在一瞬间拉开,露出灯火璀璨的神圣广场。 巨大的神圣骑士雕像拍打着柔软的翅膀,周围聚满了人。身着盛装站在礼花彩车上的卡洛林王室成员,一袭白衣庄严圣洁的神圣罗马教廷,精心打扮的卡洛林贵族们,赶来庆典日看热闹的卡洛林王城居民,以及目瞪口呆的学员们,无不被凭空出现的众人惊呆了。 花瓣四处飞舞,众人伴着芬芳落地。 “该我们登场了,履行内测者的使命。” 德列斯轻声道,他还特意看了眼塞缪尔。 后者铁青着脸,却只好无奈妥协。 “是的,履行内测者的使命。” …… …… 铜火巷。 铜火巷今晚也格外热闹,巷子上的所有酒馆都将桌椅搬到街上,欢声笑语汇成一条长河,在头顶散发着微光的结界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喧嚣。黄昏酒馆的酒鬼们无疑是嗓门最大的,他们东倒西歪地来到长街中心,一把推开正在唱歌的吟游诗人,将埃里克扯过来,大声宣布“让最棒的人来一首”。 埃里克拗不过这群人,只好抄起鲁特琴。 他望着远处刚刚消逝的彩虹光芒,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微醺的酒意中,唯有作家先生轻轻的哼唱。 “ 我们举杯痛饮,为逝去的日子干杯。 被束缚的纪元即将过去, 让我们叩响真理的门扉。 真相在阳光下曝晒, 消散腐朽的气味。 荡涤玷污梦想和希望的污秽。 我们将被召唤,以血肉筑起堡垒。 我们终将胜利,怀着信念的人英勇无畏。 …… ” (第五卷完) 第五卷完结感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五卷写完了。 嗯……反而没什么想说的。 准备时间太充分(鸽了三个月),以至于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感想等完本再发吧。 第五卷从“剧本”角度讲已经结束了,但后续收尾还没进行。它会和第六卷的开端一起放在过度卷里,预计一两万字。 按照惯例要休息两三天——这回是真·两/三天,不是虚指(笑),但因某些原因暂时不能断更,所以休息日会稍往后挪一挪,也就是到圣诞节以前都不会断更。 明年2月5日是农历新年,希望年前能一直保持更新吧(当然是以往的龟速,月更25字这种事是以三个月大鸽为前提的!),至于年后嘛,那就……嘿嘿嘿…… 咳咳,言归正传。 第五卷尝试了点新的东西,比如说变革、引领潮流什么的。然后第六卷也会试着写点新东西,想尽可能没节操一些,毕竟从古斯塔沃这个角色你就能看出来我本质上还是个很没有节操的人,这次想再超越一下自我。 最后,年关将近,永远十八岁的我给诸位读者朋友拜个早年,恭喜你们又老了一岁。 哎嘿,溜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新年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信仰历778年1月1日,法蓝城沉浸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中。 无论是哪个世界,“岁末”这种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总会显得十分关键,仿佛自人类制定了纪年法以后,用以度量人生长短的量词就拥有了特殊意义,所以每当无形的时间跨越有形的长度时,人们都会采用同样的方法来纪念逝去的光阴,名曰缅怀,也由此迫使自己记住过去的人和事。 以往的庆典日都是一次新年的预热,因为今年庆典日格外喧嚣,所以这回新年也格外热闹。作为法蓝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铜火巷早就人满为患,法师协会不得不暂时撤消禁飞令,允许法师和高等级武士“持证”飞行,以此来减缓街道的负担,不过这样一来可就辛苦了治安所和各大店家的屋顶,一来治安所那群本事低微的家伙哪儿拦得住流窜于屋檐瓦舍间的夜盗们,二来一天时间里不断有屋顶被踩塌的乱子闹出……这些喧闹也为节日平添了几分喜庆。 戈提克走在街上,喧嚣声恰如其分,让他有种被慵懒浸泡着的感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目光有些缥缈。 珈蓝人沉浸在这种氛围中,并没有察觉到气氛与往年有什么根本性变化,但他却切身体会到一种自由自在和充实。 这种无法言表的体会或许与他的经历有关。戈提克来法蓝城之前有过一段崎岖的经历,在那之后他的人生就因为夙愿得偿从而变得失去了目的,之后为了追求财富和理想中的“贵族生活”,他便来到了法蓝城。 初到时,他觉得这里宛如一滩死水,很不习惯,直到今年年初才隐隐适应,可还不到一年时间他就又经历了一场变革……真可谓人生处处充满惊喜。 或许在不少人看来,一切都始于庆典日那天,但在他看来,影响远比那要早得多。 确切地说,应该是从四月份那次大批量订单开始吧…… 他记得当时克拉克家一口气从他这儿订购了好几吨黄纹花斑蝶的磷粉。那是种昂贵的幻术材料,一小包就要数十枚金币,可对方却一口气买了好几吨,饶是他有特殊门路也差点没能搞定这笔买卖。好在对方不急迫,时间一直宽放到六月,他才能凑齐材料顺利完成生意。 随后没过多久,珈蓝学院就传出了有关“塞拉芙”的消息,毫无疑问,这些材料被用在了塞拉芙。 而在这之前,《霜与火之歌》早就传遍了整个法蓝城。 戈提克不是珈蓝的学员,他不知道那段时间学院里发生了何种变化,但他能切身体会到塞拉芙的游客区开放后潜移默化的影响——只一个月时间,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隔阂就被打破了,饶是他也能结交威尔逊爵士这样的人物。 当然,现在要称之为威尔逊伯爵了,听目击者说爵士大人那晚的彩车实际上是一架巨大的弩机伪装而成,帮助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劳伦斯三世陛下震慑住了场面,不过大家还是更习惯叫他费洛陛下。 庆典日上,随着高塔众人相继伏法,费洛殿下也顺势完成了加冕仪式。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在议会家族的默许下,贵族圈迎来了一轮大洗牌,这位有功在身的威尔逊爵士自然如愿以偿被封为了伯爵。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地位升高了一大截,可爵士大人也没忘记自己这个老朋友,两人这段时间又联手打通了好几个“地下城”,关系比以往还要好,对方在如愿搬进克鲁塞街区后甚至连克鲁贝尔街区那栋房子都送给了他。 诸如此类的情况还有很多,法蓝城的贵族和平民再也不是之前那样之间宛如竖起了一堵高墙,尤其是沐言阁下讲了那番话之后,隔阂也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法蓝城不过被塞拉芙的“余波”波及就尚且如此,更何况被重点照顾的珈蓝学院? 所以戈提克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里的变化和影响会更加深远,足以改写珈蓝的未来。 说起来,珈蓝的未来这不就被改变了么,看看那晚的费洛殿下就可见一斑,寻常年轻人哪有那种气魄。 耳边突兀的喧闹声打破了戈提克的沉思,不知不觉他来到了铜火巷的尽头,眼前的黄昏酒馆门口排着长长的队,连旁边的几个街区都挤满了人。看衣着也不全是来酒鬼一类,更多的是贵族的家仆和平民。 何况爱凑热闹的酒鬼也挤不出这么长的队,他们从不排队…… 戈提克试着往前挤了挤,可寸步不能动,索性后退一截,悄悄放出了感知。 可还没等他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就如庆典日那晚一样,他的感知再一次被人一把攥住,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一步也不敢动。 然而不同的是,这次对方没有其他表示,只是单纯警告一番就放过了他。 戈提克惊魂未定,原地呆立片刻后戳了戳旁边人的胳膊,“这里面在干什么?” “《霜与火之歌》第二卷的签售会啊!”那人激动道:“我才知道原来黄昏酒馆的吟游诗人埃里克就是那本书的作者,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美丽的巧合而已!” “等等……签售会?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听起来是现场出售500本,每一本扉页都有他的魔法签名!别人无法模仿的那种!就和《比格纽斯》的特典一样,特典你知道吧?那黑市上300金币每本的小册子,这玩意儿可比特典厚多了!而且图灵人和晨星人里也不乏这本的读者,仔细想想,亲笔签名的‘限量本’怎么说也能卖个几千金币吧!这对我们而言可真是天大的幸运!” 戈提克大概听懂了,谢过那位仁兄后便快步离开。 这么一来,他心里的疑点也解开了。 《霜与火之歌》的作者是埃里克先生,而这本最早刊登在《比格纽斯》上。这份报纸的幕后制作人是沐言先生,听说庆典日那晚他一直隐藏在人堆中,最后关头才出场……而自己的感知又两次遭受同等对待…… 由此也就不难猜测这两次警告都源自谁了…… 说起来这一切的开端似乎也正是那位沐言先生。 戈提克抬头望着克鲁贝尔街区最显眼的墙上投影的魔法光幕,上面预告着真理广场今晚要上映的“电影”,那也是他鼓捣出来的。比起歌剧院里复古的唱调和俗套的剧情,真理广场一个月前上映的“电影”才是真正的精彩,千军万马、王朝争霸,广袤平原上两股骑兵的碰撞,半空中法师们交战在一起,短短一个小时放映时间里,挤了数万人的广场上竟然鸦雀无声…… 原本“紫色曼陀罗”和“仲夏夜之森”两只歌剧团队都差点因为电影而失业,可听说幽月工坊的人找到了他们的负责人,邀约参演其他电影,眼下这个“预告片”应该就是了吧,看样子是翻拍的《蔷薇探戈》,一幕他很熟悉的歌剧。 “新的一年……还真是期待呢……” 戈提克感慨了句,随后哼唱着轻快的调子消失在克鲁贝尔长街。 温言·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夕阳西沉,魔法路灯亮起,黑暗还未降临大地就被驱走。 尽管寒冷伴着夜色缓缓落下,可这依旧丝毫没有减弱人们的热情。五百本签售早早完成,埃里克却被热情的粉丝拥堵着无法离开,无奈之下他只好开了一下午的粉丝交流会。眼下夜幕降临,他们还不肯放过可怜的作家先生,似乎还有让他回归吟游诗人身份来两嗓子的意思…… 见状沐言第一个开溜了,还顺手牵走了埃里克的晚饭作为帮他一整天的报酬。 远离闹市区后,世界渐渐安静了下来,离开外城区,穿过“贱民筛选结界”,周遭顿时如死一样寂静,就像突然被世界抛弃了一样,黑暗、寒冷、死寂。 仿佛这才是冬天该有的样子。 仿佛这也是贫民窟该有的样子。 这里还是没有一个人,那晚费洛的讲话后,人们挖开了元素巷地下的密道……在真相面前,再也没有人愿意替高塔说一句话。同样,也没有人愿意占据贫民窟的一寸土地。 这里就像一座被琥珀封存的博物馆,保存着那些逝者与这个世界仅剩的羁绊,以及珈蓝人逐渐复苏的良知。 沐言无声地穿过贫民窟,一路向西,逐渐离开法蓝城,途径一片森林,来到郊外的红磨坊。 恒温结界保护下的农场里,郁金香正开得灿如骄阳。沐言随手释放了一个光亮术,将光源扔到空中,结界内的空间瞬间被照亮,也顺势照亮了余烬高塔。 高塔长长的影子投到地上,尽头正好对着花丛中的一小块空地,空地上立着一块墓碑。 “无论遭受何种苦难,他都从未憎恨过这个世界。” 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老人在数千里外的荒原上奏响属于自己的绝唱,随后阿帚,尖脑壳儿,大包这三样造物也都变成了最原始的形态,扫帚、烛台和箱子。沐言将这三样东西作为遗物埋在了这里,作为老师最后的归宿。 “老师啊,学生又来看您了。” 他叹了口气,坐在墓碑正对面,拿出准备好的红酒,掏出两个酒杯,各自倒满,摆在面前。 “说起来还多亏了我这份强大的记忆力,否则根本没办法复刻出您在赫鲁制备的红酒……毕竟两个世界的葡萄不大一样,严格来说赫鲁人栽培的葡萄更饱满一些,我想这和元素浓度应该有关。嗯……总之我失败了很多次才调配出这么一瓶‘卡博莱红酒’,尝起来还是颇有些怀念。” 沐言端起酒杯啜了一小口,酒液浸润舌尖,味道却有些苦涩。 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赫鲁,想起第一次和老人见面时的样子。 “咳咳……”他本就不擅长饮酒,只是这么一小口就苦了脸,吐着舌头。“真不知道您为什么喜欢这种饮品,比起它我更喜欢白开水……嗯,实际上我喝过最多的东西是一种药液,据说坚持服用十年时间就能治愈帕拉雷斯综合症,比起它,这红酒根本不算什么……什么,你问我疗效?哈,我还没来得及坚持够十年,自然不清楚疗效了……” 沐言笑了笑,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来之前想有很多东西想跟您聊,可现在却有些紧张。我怕一开口就哭出来,让您老看了笑话。这一点您和扎老师比就差远了,他看见我哭鼻子只会数落和嘲笑我,可他一这么做我就不哭了,但您不一样,您会安慰我……这样可太犯规了啊,温声细语的安慰只会让泪腺卖力工作,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止功能好吗……所以我一直忍着没来,直到这瓶酒做好。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嘛,虽然这是我们那边的俗话……” 沐言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后索性一饮而尽。 “阿玛瑟说我心里头藏得东西太多,背负的东西也太多,仔细想想似乎是这样……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个人能让我肆无忌惮地倾诉,即使是苏利亚也不行……”他无奈地笑笑,“毕竟有的东西讲出来太惊世骇俗了点。 “毕竟我的来历就是个谜……我也没法告诉你们,坎洛什冕下做了一个洛坎的备份扔到另一颗水蓝色星球上,让那个世界瘫痪在床的我在洛坎度过了四十几年光阴,积累了一脑袋知识,亲身经历了这片大陆的未来和末路,最后在游戏关服时被送回了信仰历774年的洛坎,降临在坎萨,还被赋予了拯救世界的使命……这听起来简直比埃里克编的故事还离奇。 “恐怕您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如此多的东西,并且偶尔流露出神棍的潜质,能够洞悉未来……瞧,这就是答案了,虽然听着荒诞,可实际上它是真的……很遗憾没能在解开您的疑惑,不知道现在补上还来不来得及。”说道这儿沐言忍不住笑了笑,“其实我一直期待奇迹的发生,我期待着自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伤感的话,然后您突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蹦了出来,告诉我您没有死,还问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小子的秘密现在全被我知道了’…… “我真的好期待那一幕……可它为什么还没发生…… “为什么还没发生啊……” 笑容渐渐被苦涩取代,沐言自嘲地叹道:“其实奇迹这东西,稍微理智点的人都知道,它不过是一种预先安排的结果罢了,就像那些命运被奇迹改变的人,实际上是更聪明的人操纵了他的命运,对所谓‘奇迹’感到的更应该是细思恐极而非饱含期盼……可人总有失去理智的时候,总有幼稚、不切合实际的时候,就比如现在的我……如果您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应该会叹气吧。” 失去魔力支援,光源渐渐暗淡,就像白昼转向黑夜,高塔的影子也越拉越长,将沐言也覆盖在其中。 后者的目光稍显迷惘,但神情却前所未有的放松,他索性靠在墓旁,又倒满了一杯酒,想了想,最后全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老人无奈中带着埋怨的目光,似乎在嫌弃他的浪费。 “身为一名法师,应该时刻保持清醒。” 老法师似乎在这样说。 “可酿酒和品酒是您教我的呀。”沐言狡黠地笑了笑,随后长叹一声,站起身,搓了搓脸颊,再度抬起头时目光也变得澄澈。 “差点忘了这次来的正事。” 他打了个响指,元素重新注入空中的光源中,原本即将陷入黑暗的世界再度被照亮,就如一根燃尽的蜡烛被更换。 “留给我逃避现实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沐言撇撇嘴。 温言·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托您的福,阿玛瑟和依德丽尔小姐又在一起了,而且还在上演‘失忆的落难王子’的戏码,比以前更腻歪,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沐言无奈地笑笑,“我真是有些佩服您,能这样轻易解决这个难题,在这之前我可是很头疼…… “不过依德丽尔小姐在这件事上迸发出的热情远远超过我们所有人的想象,就连阿玛瑟都有些招架不住,这小子不止一次问我该怎么办,该怎么表现出‘记忆复苏’的迹象…… “好在我们还是有样本的不是么。扎老师拿出了罗迪先生的观察日志,让阿玛瑟根据那上面的记录学着扮演一个失忆的‘病人’在爱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陪伴下是如何缓慢复健的……这可真是一次狗血的经历,我估计埃里克一定会把它大书特书,少不了多揶揄自己的挚友一会儿。这算是精灵血脉里的‘诅咒’吗?哈,都要经历这么韩剧的一幕……嗯,韩剧这个概念对您来说可能超纲了,不过无所谓,就是一种影视作品了。 “提起‘影视作品’,就不得不说说塞拉芙了。您没看到‘维多利亚之歌’的结局,那群小子比我想象中要干得漂亮,虽然这其中出了点小插曲……洛伊那家伙竟然是个弯的,还好‘精灵’风评被害,只要捏造这个身份,任何匪夷所思的事都能被原谅……仔细想想,恐怕这也是他小小年纪就意志力惊人的原因吧。无论如何,一个孤僻自闭的人在学会适应和忍耐这些负面情绪时,都会在某方面获得长足进步,比如耐心,比如专注……这一点我可是相当有话语权。” 说到这儿沐言眼光稍微暗淡,自嘲地笑了笑。 “说起来……我也没想过这件事会如此巧合,我的本意是让这个‘超出塞拉芙数据极限’的小家伙彻底离开游戏,不要做一个打破平衡的存在,所以才用这种方法永久剥夺了他涉足地下城的资格,同时为了升华主题,所以赋予‘牺牲者’这一使命……可我从没想过在塞拉芙之外的现实世界,竟会真的有一个牺牲者……” 他撇撇嘴,似乎不愿再深究这个问题,索性转移了话题。 “对了,当初您很感兴趣的‘模拟经营游戏’也上线了,第一款产品叫《卡博莱酒庄》……嗯,听名字就知道它借鉴了什么,没错,就连结构也完美再现了霍斯狄第十七大街那家,而且它所在的城市也是蚊香形状的,几个支线任务涉及喜欢闹事的灰帽子混混,主线是坚持一年时间,赚够钱,买一张登上纳格法尔号的船票,开启下一个环节《捕鱼达人》……还真有那么几个孩子玩得像模像样,我把他们都指派给格莉丝小姐了,但愿他们过得愉快一些吧。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哦,对,凯恩之角。它现在改名字了,格莉丝小姐说这间商会腐烂得太彻底,已经将它推倒重建了,新名字叫‘维尔福’,嗯,这自然也是个大有深意的名字,只可惜你们无法理解我的用意……埃里克的发售到第二卷,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热,我没想到图灵人也这么喜欢它,借着这股潮流,新生的维尔福商会用一个月时间就进入图灵市场了…… 说到这儿沐言仿佛想起什么,忍不住笑道:“格莉丝小姐还真是个恶趣味的人呢,在她的帮扶下银烛会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样子,伊恩老爷子也回去了。有银烛会帮助,她说自己有种成年人欺负小孩子的感觉,更不要说欺负的还是自己的父辈们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不过转念一想,琼斯商会现在那些人一个个都得管她叫祖母和曾祖母,她又觉得这是来自长辈的‘关爱和教育’……总之她现在比‘一家之主’忙多了。 “对了,魔力精炼也步入了正轨,截止半个月前,我们终于收集了足够多的三环魔力,现在伊恩老爷子正在全力攻克难题……怎么说呢,我曾经想过用赫鲁的魔法科技术来启发他们如今的科技树,可在看了他们有关魔力精炼的研究后,又不打算这样做了。尽管他们的研究依旧很落后,可思路却异常开阔,我觉得这会是两条在未来互不干涉的平行线,不能将赫鲁的知识生搬硬套过来,毕竟填充两个世界的主体内容不同。 “按照现在的研究,假如最终能实现,那么魔力收集和凝练方面的效率至少能翻十倍,到时候塞拉芙兴许能实现一半能源供给的自给自足!考虑到这仅仅是一群三环法师学员的付出,这个数字就太可怕了……假如能普及到全珈蓝,甚至整个牧马平原,兴许能实现真正的‘可持续发展能源’!假如真如此,全领域静默结界就能扩展到整个牧马平原,彻底成为人类的庇护伞!” 沐言有些激动,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半晌才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咳咳,我又失态了,老师。一想到这些就有些兴奋。” 他望向西边,虽然夜色下看不清远山的轮廓,但天边的星辰依旧璀璨。 “庆典日那天后,扎老师一直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不出来,格莉丝小姐又急又恼,在屋外骂了他整整一晚,嗓子都哭哑了,直到天亮他才重新打开门……看得出来,老师他很懊恼,他觉得和您比起来自己就像个苟活下来的懦夫…… “后来,他偷偷去了趟倾颓王宫,几乎瞒过了所有人。 “当然,这不包括我,因为在这之前我就盯着他了。毕竟……我不能连续失去两个老师呀……” 沐言轻轻笑了笑,“于是我干脆和他一起去了。如果您还在,应该又会埋怨我胡闹吧……”他笑着摇了摇头,“不得不说,您闹出的动静可真大,倾颓王宫被炸成了至少十个伊莫特鲁那么大巨坑,坑洞上方的元素潮汐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就算伊卡莉在那儿给自己准备了一具‘完美躯体’,恐怕现在也被炸成灰了吧?” 他将手搭在墓碑上,俯下身子轻轻拥抱了一下。 “虽然我很不想说这句话,但还是要谢谢您,老师,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完成吧。” 崭新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洛坎人的习俗很奇怪,旧年的最后一天不用守夜,但新年的第一天却必须完完整整度过。所以1月1日这天几乎每个人都不用工作,而是全身心投入到“新年伊始第一天”的体验中。 眼下双月即将爬到正空,这也昭示着一天即将来到尽头,真理广场上挤满了人。 宽40.96米,高21.6米的巨型魔法光幕上正在放映新电影《蔷薇探戈之乱世佳人》。 在原版剧情里,不可一世的贵族千金,也是女主角唐娜小姐和敌对没落家族的穷小子查理走到了一起,两人在长辈的阻挠和家族仇恨下上演了一幕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毕竟是为贵族服务的歌剧,剧中的穷小子查理身份再卑微,祖上也曾阔绰过,换句话说,他身上流淌着属于贵族的高贵血脉。 但在魔改版剧情里,这一切变了。 开头还是那个开头,但前半段仿佛进入了另一条世界线——一个叫菲利普的贫民窟穷小子横空出世,赶在原剧情中查理搭讪唐娜之前率先出马,用一番幽默的对话赚得佳人芳心,而后又用谎言和真心交织在一起的花言巧语将当地几大豪门家族耍得团团转。可本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原则以及制造冲突的目的,剧中查理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眼看他就要被人揭穿…… 但就在这时,战争爆发了。 突如其来的战争打破了人们原有的平静生活,人与人间的羁绊以及脆弱的生命在战争的铁蹄下不堪一击,眨眼就被碾碎,只能在凄冷的黑暗中维持着一丝微弱的人性光辉,可也正是这一丝微光让男女主角的羁绊显得更弥足珍贵。 比起原版,魔改版剧情在深度上自然上升了一个档次,从现场频频传出的啜泣和感叹声就可见一斑,而且无形中贵族和平民间的距离也被拉近——在战争面前,众生平等,当生命和尊严被铁蹄践踏时,身份的高低根本无关紧要。 不远处的包厢中,费洛陪同退位的劳伦斯二世看完电影,让下人搀扶着哭成泪人的前国王陛下回宫休息,自己则望着上下滚动的演职员表怔怔发呆。 他也想等这一天完整地过去,自从加冕为王之后,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再属于自己了,唯有今天是个例外。 感受着时间缓慢流逝,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却显得有些漫长和无聊,费洛伸手摘下勒头的王冠,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心想如果这时候希琳看到自己的模样不知该笑成什么样子。 少女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嘴角也会勾起一道美丽的弧度,再挤出两个小酒窝,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她的脸蛋…… 一旦陷入回忆,时间就过得飞快,没过多久,空气中传来一丝波动。 “呼——” 费洛长舒一口气,站起身。 “我知道了,瑞奇先生,感谢您的提醒。” “这样再好不过。” “说实在的,我很好奇,您为沐言阁下效力时也是这样催促他的吗?”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就在费洛以为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时,塔林人的声音传来。 他听上去有些感慨,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自嘲。 “没有人可以催促他,从来都是他催促我们。”塔林人说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别逼着自己,能真正休息一会儿……可实际上没那个可能,就算今天也不例外……今天或许会例外一会儿吧。” 费洛略微沉寂片刻,“庆典日那天……”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那天他离开得很突然,和西边天空的彩虹光有关吗?” 塔林人没有回答,仿佛是默许了这种说法。 见状费洛也不再过问,反而问起了其他事。 “有关阴影脚步的训练……” “该教的我也都教了,剩下的看悟性。除了那个叫科勒的适合做刺客以外,剩下的勉强可以去做厨子。” “啊?厨子?” “嗯,让他们去黄昏酒馆,我保证他们连那儿的厨子都打不过。” 费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那德列斯呢?他总不至于这么惨吧,您还夸过他……” “脑子和身手是两码事。” “好吧,好吧……总之还有救。”费洛无奈道,重新戴上王冠推开了门。 自从庆典日后,高塔覆灭后,瑞奇也就不用继续装模作样控制阴影脚步了。不过塔林人也懒得解释其中的来龙去脉,索性带着费洛直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惊得众人以为这个蓝皮矮子在庆典日上绑架了国王陛下,差点以死搏命…… 后来事情解释清楚,众人的反响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相反,他们还十分欢迎瑞奇的到来。 塔林人思来想去,暗自纳闷这群人是不是都抖M的厉害,后来才了解到他们所坚持的复古的刺客之道以及这一行的没落。 感慨之余,塔林人也有些无语,即便是以盛产刺客和杀手闻名的塔林王国也不会坚持这么传统的玩意儿,赫鲁人骨子里似乎融入了“与时俱进”和“开拓创新”这两个词,从来不拘泥于形式。阴影脚步的人倒好,家族里的大哥,长兄,现在反而混得不如当初的小弟。 于是仗着自己身为传奇刺客的威慑力,瑞奇就是扯个淡都能被当成经典语录记在教科书里,久而久之他也改变了这群人的想法,开始用塔林的方式培养刺客。 假以时日,阴影脚步的实力或许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就目前而言,还差得很远。 对珈蓝人来说,‘时间’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观念的碰撞、融合、演变,隔阂的淡化、消除,信任、自尊、良知的培养,年轻一代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墨守成规者随年华的逝去而衰老,腾出位子……这些无不需要漫长的时间。 随着双月来到高空,法蓝城负责报时的魔法钟也送来了十二声厚重、绵长的钟声。 聚集在真理广场还未散去的人们无不闭上眼,在一片肃穆中等待信念的第一天结束。 费洛推开门,来到自己的子民身边,与他们一齐度过新年的第一天。 这是信仰历778年的第一天,昭示着黄昏纪元并未到来。 第一章 男妖精(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转眼间,距离新年就过去了一个多月,珈蓝学院的期末大比也已经结束,由此进入了长达两个月的漫长假期。 不过这次大比的成绩倒是让许多人非常吃惊。 因为塞拉芙的存在,学员们后半学期几乎个个心思都不在课堂上,因此可以预见他们的成绩会有多烂……然而实际上结果却超乎诸位老师的预料——倒不是说如何优秀,而是呈现出一种滑稽的状态。 卷面成绩不必多言,历年来最烂的一次,即使是往年成绩优秀的小伙子也只能堪堪达到及格线。 这也不奇怪,毕竟知识这东西大都需要反复记忆和温习,可对今年的珈蓝学子来说,他们的课余时间基本都泡在塞拉芙里,哪儿来的鬼时间温习课本知识…… 但与之相反,在技能应用和实战考察方面,无论是魔法科、战斗科、非战斗科都统一表现出了远超出往年的水准。 魔法科和战斗科自不必多说,实验、战斗、技能应用这些本就和塞拉芙训练场的内容差不多,学生们平时就在反复练习,考核时表现优异自然不在话下,可非战斗科学员的表现同样也让人大吃一惊。 举个例子,几名交了白卷的商学院学生在交易模拟中将捆绑消费和饥饿营销的手段玩得炉火纯青,而地志学考试中睡着的几个刺头竟也能根据几块石头上的花纹就大致推断出它的年代和位置范围……抛开年轻人哗众取宠的可能,知识的的确确变成能力融入了血液里,这种平时发生在“天才”身上的现象如此大规模出现,在珈蓝还是头一次。 虽然这些天才多少有些另类和刺头儿…… 这对威廉校长而言自然是种幸福的烦恼了,他需要制定新的考核手段,确保学院既不会埋没真正有能力的学生,也不至于让他们过分轻视课本的重要性…… 于是每当他忙得焦头烂额时,就会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然后发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奈的叹息。 “该死的家伙!” …… …… “阿嚏!” 沐言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一定是苏利亚想我了……” 他想道,随即推开了公寓的门。 “嗯?” 屋子里坐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伙,熟悉在于自己见过对方两次,或说抓住过他的感知两次,陌生在于两人几乎从未说过话…… “阁下是?” 戈提克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您好,沐言阁下,我叫戈提克,是个香料商人……” “你好……” 沐言不明所以,对方为什么会来这儿? “是扎伊克斯先生带我来的……” 哦,扎老师啊…… 等等,哪里不太对? 扎老师? 沐言陡然一惊,这家伙怎么会知道扎老师蛰伏在白岩矿场时的名字?是扎老师告诉他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边沐言一惊讶,气势不由自主地释放出来,戈提克本就感知敏锐,被这么一刺激,顿时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脸色更加苍白了。 “是,是他……扎伊克斯大人……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他……” “‘大人’?” 这个称呼可就着实很玩味了,沐言已经基本确认对方知道扎老师的真正身份,因此才会表现得这样恭敬和惶恐,并且称之为“大人”。 “既然他把你带回来了,那人呢?” “大人他要去取回一些东西……他……他担心我……” “哦?”沐言露出一丝微笑。 “他到底是担心你的安危,还是怕你不老实?”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明白这位戈提克先生的惊慌恐怕有一半是装出来的。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意思却走向两个方向。如果是前者,说明他处境危险,需要得到保护,如果是后者,说明即使在扎老师眼里这也是个对付的人,同样需要严加看管。 无论哪种,都在暗示他的重要性。 既然是个重要的人,那么待遇肯定差不了,毫无疑问,这是个小人物无法左右自身命运、对处境尚不明了的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好决策。 如此看来,这是一个有趣的人。 ……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戳穿,戈提克的表情稍微收敛了些,虽然看起来依旧胆怯,但也不至于那么战战兢兢。 随口聊了两句,沐言惊奇的发现,这家伙竟然是塞拉芙最大的原料供应商,当初那批黄纹花斑蝶的翅膀磷粉就来自这家伙……更有趣的是,庆典日当晚提前灌在雕像里的炸弹也是他由提供的原料…… “听你的口音……似乎是晨星人吧,而且是希尔德丘陵一带的?”沐言好奇道:“我记得那里的黄纹花斑蝶早就因为过度捕捉而绝迹了……你怎么搞到好几吨磷粉?就算凯恩之角的人也没这么能干……” “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手段。”戈提克搓了搓手指,笑得很谄媚。“黄纹花斑蝶中雌性比例不到二十分之一,所以只要将雌性在发情期产生的信息素放大十倍,就能捕捉到大量雄虫……没,没什么难的。” “可你总得有办法大量繁殖它们呀,就算在法蓝城郊将信息素放大一百倍也引不来十只虫子。当然……如果这涉及商业机密的话,当我没问。” “嗯……感,感谢您的理解……”戈提克又缩回了沙发角落,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扎老师风尘仆仆地回来。他一进门,戈提克就如耗子见了猫一样腾的弹起来,接着恭敬地匍匐在地。 “扎伊克斯大人!” “行了行了,现在就没必要搞那一套了。” 扎老师看上去有些拘谨,脸上多少有点被公开处刑时的尴尬,尤其是沐言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时,他的尴尬就更浓了。 “咳咳……你应该很好奇吧,”他忙转移话题道,接着冲戈提克一扬下巴。 “来,把你本来的样子露出来。” “啊?”戈提克一惊,表情顿时有些忸怩,“这样……不,不太好吧……” “那我自己来?” “别别别!怎么能劳您动手……” 戈提克都快急哭了,忙站起身,咬咬牙,开始了“变身”。 没有冗长的咒语和华丽的特效,他就像母鸡下蛋似的一用力,一跺脚,整个人就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沐言起初还在寻思这家伙会变成什么样子,可紧接着就张大了嘴巴,足足能塞进去一个拳头那么大。 这也太……难以言喻了。 第二章 男妖精(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随着一阵衣帛撕裂声,戈提克身上的衣服尽数脱落,露出一具骨瘦如柴的躯体。 从平坦的胸脯看起来似乎依旧是男的,可他的下体也如胸部一样光秃秃,没有任何男性性征,而且浑身上下除了头发以外没有半根多余的毛发…… 乍一看就像个身体被酒色掏空的瘾君子,可不同在于,他体态纤细修长,胸肋和小腹的六块腹肌上还有一排排金色磷粉涂抹的条纹,再配上完美到分不出性别的锥子脸,这人看起来就像个传说中的妖精……还是个男妖精…… 这张脸和阿玛瑟比也不相伯仲,前者更显得妖异,而后者则阳刚一些。 但最夸张的是,他背后张开了一对花里胡哨的翅膀……蝴蝶翅膀…… 黑底黄纹,左右两个翅尖上金黑相间的漩涡花纹宛如两枚眼珠,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感觉…… 这是一双本该长在黄纹花斑蝶身上的翅膀,同时也是它们的磷粉可以作为幻术材料的根本原因。 愣了半天,沐言才咽了口唾沫。 “他……不对,它……也不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了,收起来吧。” 扎老师扔给戈提克一身衣服,后者又恭敬地匍匐在地,这才变了回去,穿上衣服,重新回归一开始的样子。 可沐言再也没法直视他了。 “我知道你要听解释,嗯……这是个很漫长的故事。” 扎老师挥了挥手,随即白光包裹了三人,一转眼,他们就出现在塞拉芙的某间密室中。 …… …… 沐言对扎伊克斯虽然了解得很深入,但也仅限于“心里路程”和扎老师笔记上的内容。因为直到黄昏纪元开始之前,他都没有离开晨风图书馆自由活动的能力,所以对游戏初期的诸多事宜只略知一二,因此也就无法深入了解第一个大型团队主线地下城白岩矿场的来龙去脉。 在亡者大军降临洛坎,坎萨地区沦为冰原之前,白岩矿场以及与坎萨相邻的希尔德丘陵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尚不得而知,就跟那些历史故事一样,前人的经历在文学渲染、口口相传、夸大其词后逐渐失真,细节和关键部分被抽离,只剩下最传奇、夸张的桥段和梗作为故事主体,所以沐言只知道扎伊克斯是个亡灵法师,犯下许多错,而后元素高塔在冰原上建立了圣光之愿作为前哨站来进攻盘踞着诸多死灵生物的白岩矿场…… 但任何副本都会有一连串的前置任务来作为引导,这一点在《黄昏纪元》中尤为鲜明,比如80级年代才开放的霍加斯山副本群的前置任务竟然就在游戏开服时就存在的一个小副本——希尔德丘陵瓦楞地区的灼热矿井中。 那座矿井里蛰伏着一个不入流的死灵法师,他用特殊手段奴役了矿井深处的火元素波隆,而后者却是嘉顿的造物兼信徒,其实力之强大远不是那个时候十几二十级的玩家能够挑战的,因此在那时玩家们只能经历波隆的试炼,而忽略了一个强大的元素生物出现在晨星腹地的战略意义,直到后来70级版本希尔德笼罩在火海中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毕竟作为一个新手副本,开服不过一个月它就被玩家们抛到了脑后,自然也就没有人去深思这件小小的“奴役事件”,其背后却暗含嘉顿与死灵法师们——也就是与李奥瑞克勾结在一起的开端…… 而这些,远不是一个图书管理员仅凭看战报和别人的贴子就能够了解的内容。 更不要说接下来扎老师告诉沐言的这些了,听完后沐言直接目瞪口呆,我们的学者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即使在游戏里这也应该是一条极其深邃的隐藏任务线,因为他压根就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回事…… 戈提克先生的本名叫戈提克·福伦诺,是个植物学家,隶属于晨星银烛会下属植物研究院“生命温室”。将他在其中的地位折算过来就是生物学博士,而且还是天赋不凡,前途不可限量的那种。 但在晨星这样学术氛围严谨、刻板的环境里,戈提克的天分就很另类,因为他爱好研究“生命禁忌”,也就是主攻人体改造和生命延续。 这两者无疑是生化危机等重大事件的开端,无法被主流容忍,于是很快他就被冠以触犯禁忌的罪名踢出了研究院,随后穷困潦倒,慢慢淡出了晨星的贵族圈。为了继续研究,他不得不搬到鸟不拉屎的希尔德乡下,最后和家里人也闹翻,赌气搬进了密林里。 随后,就在他以为自己在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终结这郁郁不得志的一生时,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找上了门。 那人没有透露身份,但给戈提克提供了他想要的资源,鼓励并支持他继续实验。作为代价,事后戈提克要替对方完成一个名为“双头奇美拉”的实验,也就是制造“奇美拉”。 而后者,在通用语中本就是“合成兽”的意思,这恰好是戈提克的研究范围。 有了足够的资源,戈提克自然开始继续当初没能完成的实验。这家伙很奇怪,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拒绝用别人做实验目标,因此第一个实验体竟然是自己……而他采用的另一半实验对象也正是黄纹花斑蝶。 这是种很特殊的魔兽,因为在幼虫及成蛹阶段,它始终都是普普通通的野兽,顶多就比其他虫子大一圈而已……可一旦成虫破蛹而出,展翅飞舞的黄纹花斑蝶就脱胎换骨,成为了魔兽——虽然只是最低级的魔兽,而且几乎毫无战斗力,只能提供幻术材料……可它的的确确脱离了野兽范畴,与魔力挂上了钩,这就跟土地公也位列仙班一个意思。 这在戈提克看来毫无疑问是种蜕变,是种进化,就像他毕生的愿望一样——他想要让自己也完成一次进化,从普通人进化为无所不能的法师。 这也是银烛会大多数学者的心声,他们大都梦想着成为法师。 实验进行的很顺利,没有人打扰,戈提克成功在密林深处完成了蜕变,他没有提及那个过程,但从扎老师讲述时都不禁撇嘴的小表情来看,那应该是个很不堪入目的场景吧……大概是猎奇向B级片的范畴,毕竟融合是从幼虫开始的。 总而言之,戈提克顺利完成了自己的“进化”,成为了一名这样的“妖精”,拥有两种形态。他的肉体可以像变形金刚变化,这是单纯的肉体行为,不掺杂任何法术成分,因此即使是沐言的感知也不能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异常,毕竟感知也并非X光…… “你这不是成功了么……而且还有超乎常人的感知,可你为什么不是个法师?”沐言忍不住问。 闻言戈提克顿时苦笑起来。 “我成功了,但也可以说失败了……” 第三章 人类的极限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洛坎曾有位精灵哲学家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巨龙生来就是传说中弗洛苍松的树苗,幼体并非树种,而是直接从母树脱落的幼苗,落地就有数十米高,无论生长在哪里都会汲取方圆百里的营养,无比霸道。数千年后幼苗成熟,一旦成熟就独木成林,遮蔽一方。 精灵和矮人是百轮木的种子,种下去后缓慢抽枝发芽,每百年就会生长一轮,一轮十米高,千年后长为十轮高的成树,每一棵都是如此,相差不过一两轮,因此远看过去是一片规整的森林,让人望而生畏。 唯独人类是一种神奇的种子。当你手里只有一颗时,它铁定是野草籽。当你有十颗时,里面或许混杂一朵蒲公英。当你有百颗千颗时,将它们全部洒下,就能收获一两棵几米高的小树……但当你有数十万、百万颗种子时,弥娅都不知道这里面能长出什么东西,兴许会蹦出来几个巨人抡着斧子将弗洛苍松和百轮木都砍下来当柴烧。 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即在诸多种族中,人类虽然弱小,可他们是没有极限的,或说人类的极限不可限量。 这也是戈提克的错误所在。 毫无疑问,他成功了,他将自己和黄纹花斑蝶融合,然后完成蜕变,拥有了常人没有的感知和两副身体,那种扑棱蛾子形态还能飞到天上,比一般鸟类还要快…… 但同样,他作为人类的天赋被抹杀,黄纹花斑蝶的天赋基因覆盖了他作为人类的天赋基因。而对后者来说,从普通野兽进化为魔兽就耗尽了它一生的潜力。 换句话说,戈提克这辈子走到头了,力量、敏捷、感知、魔力水准……他的属性一辈子都是如此,只会随着衰老而下降,得不到任何提升,即使再多的锻炼都没有用。 问题来自于“合成”,自然可以用“合成”来解决,可涉及“合成产物再优化”时,这个课题就不是一个身为普通人的“生物学博士”能解决的了,最起码,戈提克得成为一个法师,最好还是研究禁忌的死灵法师,因为这涉及灵魂学…… 然而他不是,而且一辈子也无法成为法师,他成功闯进了一条死胡同。 好在戈提克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结果谈不上完美,但最起码延缓衰老的目的达到了,同时还拥有了敏锐的感知和一副英俊的外表,他索性离开密林,收拾东西前往法蓝城这座法师圣地来瞻仰自己曾梦寐以求的东西,顺便等待来自“上头”的下一步指令,因为对方自从提出交易后就音信全无,只告诉了他一些零散的信息,并不包括“双头奇美拉”的具体内容。 戈提克·福伦诺先生自信仰历775年来到法蓝城从事香料生意,一来利用自己身为扑棱蛾子的特点快速往返,二来敏锐的感知和虫类亲和让他能快速找到黄纹花斑蝶的聚集地,安抚并大规模培育它们,一来二去很快就混得有模有样,也在不久前塞拉芙“游客区”开放时实现了自己的“贵族梦”。 可三年过去,他依旧没等到来自那位先生的下一步指令…… 然而就在今天早上,他却偶遇了传说中的“扎伊克斯大人”。 “难不成站在他背后的男人就是你?”沐言忍不住问。 “不不不,怎么可能是‘扎伊克斯大人’!” 扎老师还没开口,戈提克就急着反驳道:“那家伙充其量不过是扎伊克斯大人的仆从罢了!不……他甚至连做仆从都不配!” “啧啧啧……这简直就是迷弟遇见偶像的样子……” 沐言摇着头看向扎老师。 如果眼神能杀死一个人的话,那多嘴的戈提克现在已经被扎老师活活扎死了。 “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扎老师忙清清嗓子,娓娓道来。 …… …… 作为行走在比阴影更阴暗之处的人,死灵法师之间自然也不会缺少沟通与交流。毕竟他们也是法师的一种,闭门造车不可取,交流学习始终是进步的重要手段。 于是在信仰历760-775这十五年间,层次较高的死灵法师间流传着这样一个“课题”:“双头奇美拉”课题。 这是一个思路异常清晰、科学的课题,它旨在将两种生物的优点合为一体,层层递进,最终制造出更完美的生物。当然,“1+1”只是一个开端,在这之后要进行的就是两个“1+1”的产物相互“1+1”……以此类推,最终就能制造出各方面都趋于极限的完美生物。 作为灵魂学大师,死灵法师们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是他们的归宿、未来的躯壳等等。他们深知,肉体优势可以相互累加,但灵魂不行,成分过多的灵魂只会引发紊乱和癫狂。 所以此举的目的也并非制造肉体,而是制造完美的“仆从”,或说“傀儡”,接下来只要塞进去灵魂就能操控之,成为强大的武器。 所以说这更像是制造一件“终极武器”。 最早是谁先提出这一课题不得而知,但自从它在法师间流传开来,几乎每个人都狂热的开始了研究。这其中各人的研究方式也各不相同,像扎老师这样的自然就立即着手实验,曼尼、骨灵剑士,以及这条世界线中没来得及诞生的亡语者女士就是此项目的中间产物,而至于暗中蛊惑戈提克的这种人,他们则选择了更为聪明的“外包”手段…… 戈提克正是他的委托对象。 “那这个人是谁呢?”沐言忍不住问。 “约翰·迪佩尔。”扎老师说道。 见沐言仍然一脸懵逼,他也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有你小子不知道的东西了…… “这个名字你或许很陌生,但他的另一个名字恐怕听说过,比如‘弗兰肯斯坦伯爵’。” “哦……”沐言这才恍然。 这名字他的确听过,而且听过不止一次。 弗兰肯斯坦是晨星境内数千名伯爵之一,领地还在远离晨星城的希尔德丘陵边缘,按理来说除了人口登记署的公务员之外没人会在意他,可弗兰领却一度成为帝都的热门话题,盖因有那么一段时间该地频频有人失踪,数量多到纸包不住火,离奇事件传到了帝都,最后干脆连弗兰肯斯坦伯爵本人都失踪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晨星的特工组织荆棘夜歌不得不亲自出马探查情况,可紧接着这批特工也没了……后来事情似乎遇到了某种阻力,才被渐渐按压下来,直到最后无人问津。 这桩疑案恰好发生在信仰历760-775年这十五年间,恰好是“双头奇美拉”课题被提出的时间里,而最关键之处在于,约翰·迪佩尔,也就是弗兰肯斯坦伯爵,他还有第三重身份。 而这一重身份,才是沐言之所以知道他的关键原因。 他还有一个名字,叫莫拉。 也就是异火教的教宗,莫拉。 第四章 合二为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对于这段发生在游戏开始前的历史,因为没有涉及太多的任务和活动,因而真正关心的人并不多。 沐言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个具备三重身份的人曾就读于晨风学院,而且还曾是怀恩校长的学生。 于是,作为怀恩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的夏老师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得知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故事,尤其在游戏中后期,莫拉作为丧尽天良的反派出现在敌对阵营,反复刷新玩家底线时,他一路寻觅线索,最终从怀恩这里套到了不少情报。 莫拉有三重身份,最早,也是一开始,他是就读于晨风学院的学生,这个时间可以追溯到信仰历715年前后,也就是差不多游戏开服前60年,某种程度上他与扎老师是同时代的人。 然而莫拉远没有扎老师这么好的运气。与后者年少经历奇遇,吃下黄金苹果成为法师相比,他在晨风学院蹉跎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才突破四环,而同时期的扎老师已经叛出图灵成为能让小儿止啼的六环死灵法师扎伊克斯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然而这还不是最惨,老天仿佛要和这个中年人开个玩笑,在一次实验事故中他意外损伤了身体,彻底告别了法师之路…… 对一个心态始终平和,纵使天资平庸也毫不放弃真理之途的中年人来说,这条路就是他的全部,即使充满了崎岖他也从未想过放弃……然而,现在这条路被命运彻底堵死,这真可谓无比惨重的打击,莫拉从此一蹶不振,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 明眼人都能察觉到这个孤独的中年法师眼里渐渐失去生存的意志,于是在背地里议论他会在哪天投湖自尽……终于,某天,莫拉消失了,然而却并非如人们所想那样走上绝路,一年后的某天,他再度出现,这次不光神采斐然地回来,还带来了一种特殊的施法技巧——一种只要付出代价,就可以随心所欲操控火焰的法术。 他称之为“控火术”,并用它打败了诸多慕名而来的挑战者,可始终没人知道这是他向嘉顿献出灵魂和信仰后得来的东西。 毫无疑问,此中利害嘉顿必然已经告诉他,但为了追求力量,他还是决定这样做。而且以沐言对嘉顿的了解,莫拉这种天资平庸,性格也没什么特色的人类应该并非嘉顿主动追求的类型,因此他属于毛遂自荐。嘉顿之所以答应他八成也是看上了他这份病态的偏执,本着随便玩玩的心态促成了这一场纯粹的交易。 可不得不说,从明面上看,这笔买卖嘉顿简直血赚。 他用花费在其他狂信徒身上不到百分之一的精力就换来了莫拉这样一个业务能力极其出色的教宗,随后异火教在晨星的元素高塔里搞得风生水起,占尽了好处,可黑锅却都被元素高塔背了。 可以说,假如当初莫拉没有选择嘉顿,而是投向了伊卡莉,并被派到法蓝城做教宗……那么全领域静默结界很有可能十几年前就被强行关闭了,哪儿轮得到沐言来拯救世界……与莫拉相比,法蓝城这群高塔人简直就是废物。 于是莫拉带着新力量返回晨星,先后一共干了两件大事,其一自然是在高塔里建立异火教,分化高塔的力量,为他的主子嘉顿默默招揽信徒。其二就是蛊惑和煽动那些与他一样天分不好,或是在法师道路上前途未卜的人,一起高举火把为异火教的发展添砖加瓦。 有他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再加上出色的口才和传销能力,很快,莫拉就煽动了一群意志力不怎么坚定的人,这其中以晨风的法师学员为主——这也不奇怪,毕竟天分稍微好一些的都去珈蓝了,留下来的也大都是些歪瓜裂枣,稍微给点甜头就上了。 他动静这么大,自然会惊动晨星的法师协会。后者与法蓝的协会不一样,因为晨星城高塔势弱,还有圣言教会的掣肘,晨星的法师协会拥有很大话语权,再加上这件事涉及晨风,于是怀恩校长也出面协助,他们很快就将当时不懂低调行事的莫拉赶出了晨星,但是碍于高塔的面子并没有赶尽杀绝,也从此酿下祸根。 在莫拉蛊惑的人里,就有一个我们前文提过的名字,约翰·迪佩尔。 也许这时候有人要问了,这俩不是一个人的双重身份吗? 是的,但那是后来,在一开始并非如此。 约翰·迪佩尔小莫拉整整十五岁,和盖恩·克拉克是同时代的人。他在天赋上虽然不及公爵大人,更比不上路西安,可在晨星这种地方做一名“天才”却绰绰有余,于是顶着“天才”的帽子他进入了晨风学院。 约翰进入学院的前三年,他是莫拉的学弟。 第四年,他和莫拉平级。 第五年,他就成了莫拉的学长。 然后第六年,莫拉的法师之路断绝,陷入人生低潮,同学暗地里猜测他的死期。 约翰自然不会在意这么一个被当成笑料的中年法师,很快他就将这个笑话忘记了,可一年后,这个本该死掉的人又出现了。 而且这一次,他还带着强大的力量。 于是,约翰心动了。 他不是那种付出的努力对得起自身天分的法师,否则他也就不会拒绝去珈蓝学院做凤尾而是待在晨风做鸡头,他在乎的只有天才带来的虚荣和别人仰慕的目光,以及更热衷于用“天分”来碾压别人:别人耗费一个月时间才能掌握的法术他只用一天能学会,别人一年的努力他一个月就可以追上……这些能给他带来莫大的愉悦,也是他最喜欢的事。 于是,当莫拉再度出现并蛊惑那些天资不佳的人时,他反而是第一个心动的。 一来,他担心天分带来的巨大差距被别人用这种方法轻易追赶,二来,他怎么会拒绝这样“不劳而获”的愉悦呢。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他本认为莫拉会顺理成章地接纳自己,然而莫拉却产生了其他想法。 这个人到中年又遭遇不幸的法师现如今心理已经严重扭曲,远不是当初那个老实勤勉的莫拉,他对“天分”有一种病态的执着。于是,当看到天资卓越却不知道珍惜的约翰·迪佩尔出现在自己面前,试图用断送未来的方式换取力量时,他恨不得狠狠抽对方一个嘴巴子——换做以前的他的确会这样做,但现在不会了。 毕竟嘉顿在这笔交易开始时就告诉他了,信仰换取力量的代价是透支未来,他当初没有未来才会选择那样做,可眼下有一个“恢复未来”的机会…… 莫拉觉得,既然对方要断送天分,那自己为什么不将它拿过来?这就好比有人丢了垃圾,他再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并不构成违法,既然如此,现在直接从那人手里“捡”过来不也一样吗? 于是他一方面暂时安抚住约翰,一方面开始寻找“转移天赋”的方法。 而这个时间点,恰好是“双头奇美拉”课题在死灵法师间广泛传播的时节。 更巧的是,彼时李奥瑞克被奥杜因从赫鲁送回洛坎,他以亡者君主的身份联系洛坎的死灵法师们,而后找到嘉顿,打算结成盟友。 作为嘉顿在牧马平原的代言人,莫拉理所应当地被派去与李奥瑞克联络。成功搭上亡者大君这条线以后,莫拉接触到了死灵学派,也获悉了“双头奇美拉”课题…… 于是倒霉的约翰·迪佩尔同学就遭殃了,从此世界上没了他这个人,取而代之的是具有三重身份的莫拉——后者顺手干掉了弗兰肯斯坦伯爵,并假扮成他,让弗兰领成为了自己的实验基地。 第五章 原本的世界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段看起来清晰明了的故事实际上是由沐言拼接起来的,并且建立在他两个世界的共同认知上。 故事分成表里两部分。表面上有关莫拉的过去,以及他和约翰·迪佩尔的恩怨均来自于怀恩校长的讲述。校长对这两位学生印象都很深刻,但对他们各自的归宿却不清楚。 另外的“里”部分,则来自于扎老师。 信仰历760-775年这段时间,正好是李奥瑞克联系洛坎亡灵法师的时间段,作为死灵法师界名气最大的扎伊克斯阁下,扎老师自然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即亡者君主亲自传来蛊惑人心的耳语——也就是没完没了的叨逼叨。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扎老师最后成功被叨逼疯了,就变成了疯巫妖扎伊克斯。 不过尽管如此,李奥瑞克也始终没派人去白岩矿场骚扰他,他似乎端着种莫名的架子。反而是辛迪加的人带着当时已经具备三重身份的莫拉前去拜访过一次。 “那是信仰历773年发生的事,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扎老师如是形容道:“我一眼就看出那家伙不对劲,怎么说呢……他就像个瘦骨嶙峋的小偷,却穿了件华美的袍子,这件衣服明显是偷来的,它宽大,松松垮垮,毫不合身。最可笑的是衣服还被一个蹩脚的三流裁缝修剪过,为了让他穿得舒服,只将领口和袖口缩小,其他地方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包裹在猪脬里的小丑一样滑稽。” 扎老师说的自然不可能是正儿八经的衣服如何,无疑是在描述灵魂和肉体的契合度,这说明在此之前莫拉就已经完成了融合,只是所托非人,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灵魂学的深度几乎可以将整个媲美整个元素系,它毕竟涉及人体最难以捉摸的一部分,更不要说灵魂本就是构成世界的三大基础物质之一。 所以“转移”和“融合”的过程远没有它看上去那么简单,仿佛从一个容器中拿出内容物,转移到另一个容器中就好……它在操作难度上不亚于精密仪器的拆卸和对接,此外还有更加深远的影响,就连扎老师都不敢轻易涉足,可莫拉却以为很简单,随便找了个扎老师听都没听过的死灵法师替他操作…… 如此草率的行为自然酿成了苦果,约翰的肉体和莫拉的灵魂出现了强烈的排异反应,不仅没让他继承约翰的法师天赋,还弄丢了约翰·迪佩尔的灵魂! 后者毕竟是年纪轻轻就穿上红袍的天才法师,虽然蠢了点,可一身本事还在那儿放着,尤其是无论哪个领域的法师都拥有常人难以媲美的灵魂强度,于是在实验过程中竟被他找到机会成功逃亡——单以一缕亡魂的形态,就像个幽灵似的跑了,至今都没有找到。 在《黄昏纪元》中,怀恩告诉沐言这位学生后来被他亲手杀死,也就是说截至目前——莫拉的融合,约翰的逃亡——这是两条世界线的共有剧情,可变数在于后来,即如今的洛坎,或许依旧存在一缕被夺走肉体,靠怨恨苟活的亡魂约翰·迪佩尔。 回到故事本身,实验失败后莫拉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活活烧死了欺骗自己的三流法师,一方面寻找戈提克这样的人来拯救自己,一方面找到辛迪加的人,委托他们带自己来拜访最资深的扎伊克斯大人,希望他能救自己一命。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指望获得约翰的天赋了,他的嫉妒和贪婪因为这次冒险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此时教宗陛下的头脑无比清醒,他只想活下来,做好嘉顿的仆从,用信仰换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您答应了?”沐言忍不住问。 “我答应了。”扎老师点点头,目光却有些躲闪,“毕竟……他提出的条件难以拒绝……” “什么条件?” 扎老师张了张嘴,显得十分犹豫,但最后还是支支吾吾道:“信仰历773年……而且鎏金级别的佣兵实验材料没那么好找……而且……” 听到这儿沐言就明白了,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他顺着扎老师的话茬说道:“而且您和苏利亚的祖父莱茵哈鲁特阁下还有仇隙……是这样吗?” 扎老师尴尬地笑了笑。 当年星辰剑圣莱茵哈鲁特阁下来图灵做客,对尚未结婚的格莉丝小姐有些心动,这可热恼了扎老师,两人还差点为此大打出手……至于结果嘛…… 有些话还是不点破微妙,当时的扎老师充其量也就40级,可苏利亚的祖父至少高过60…… “咳咳……”扎老师突然正色起来,转移话题道:“这些都不关键,最要紧的是他告诉了我一条信息,你也知道,死灵法师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身份一般鲜有‘传承’,就算运气好收到了学徒,最后多半也会因为心智大变而将其做成施法材料……所以一些天赋非凡的死灵法师最终都死得无人问津,他们的实验日志和笔记也留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莫拉正是告诉了我一个这种地方……” “然后您没来得及去?” “是的,那个地方很危险,否则他也不至于将消息告诉我,但我还未做好准备就遇见了你,随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有关‘黄金苹果’的想法实际上也是为了那次远行做的准备,到现在两年多过去,我本来已经完全忘了它,直到我再次遇见这家伙……” 扎老师将目光投向戈提克,后者一个激灵,顿时正襟危坐,挺起胸膛,一副等待老师点名的好学生样子。 沐言疑惑道:“老师您似乎还没说到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啊,这个啊……” “扎伊克斯大人指点过我!对我有再造之恩!” 戈提克抢着在扎老师前面激动道。 “……” 扎老师一脸无语,他恨不得把这货的嘴封上。 “没,没这回事……” 原来当年就在莫**门拜访后不久,为了做好去死灵法师遗迹探险的准备,扎老师曾外出过一次,去希尔德丘陵上的暮色森林里寻找一种特殊植物,随后就在那儿发现了陷入能源危机的戈提克。后者低估了幼虫结茧前需要积蓄的能量,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出于好奇心理,路过的扎老师对这个半人半虫的畸形产物施以援手,之后还对着对方成功结出的茧突发灵感,提出了一系列建设性意见…… 虽然这对扎老师而言甚至算不上“举手之劳”,他就像一个画家看到洁白的画布后忍不住涂了两笔,可对戈提克来说却不亚于“再造之恩”。当初扎老师留下一个名字就翩然离去,破蛹而出的戈提克经过多方打听,最后知晓帮助自己的人竟是这样一个恐怖的死灵法师,顿时生出了一种敬畏混杂着感恩的复杂心态。 而这种感情也一直持续到今天。 第六章 下海倒计时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不知道原本游戏中戈提克的命运会走向何种方向,但考虑到他藏匿的暮色森林恰好在新手村附近,想来下场也不会太好…… 而且时间一旦来到信仰历774年,就意味着舞台将属于玩家。 属于玩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任何拥有身份、地位、甚至是姓名的NPC都无法摆脱被玩家盯上的命运。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洛坎从来不缺少一边飞行一边拉屎的巨龙,因此《黄昏纪元》里也就不缺少行走于荒野时被天降龙粪砸死的玩家。在洛坎这样做自然是无害的,可在游戏里,这样会葬送它的龙命。 它可能无法想象,贪婪的玩家会用炼金术分离出龙粪的具体成分,进而判断它飞到这片荒野前都去了哪些地方觅食,再根据当地的档案、日志等等来获得它的出现频率与饮食习惯,由此反推它的沉睡时间和巢穴位置,最终层层剥茧,让它的弱点全部暴露,变成行走的loot…… 这种事屡见不鲜。 尤其是沐言,身为资深学者,他就没少接过这种委托,尽管连只鸡都没杀过,可夏老师的双手却沾满了巨龙的鲜血。 所以沐言几乎可以确信,在信仰历774年,游戏中的扎老师绝对没去过暮色森林,否则他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也就没有人拯救戈提克。 并且白岩矿场之所以会被发现,八成也是因为做足了准备的扎老师前往死灵法师遗迹时露出了马脚,从而被别有用心者发现,进而一路尾随到白岩矿场,最终开启副本。 更别说那个时间点苏利亚还被困在白岩矿场,作为未来率领人类杀上霍加斯之巅的蔷薇女大公,拯救尚处于青春期的苏利亚怎么说也得是一条史诗级任务线吧……而且还是唯一性那种,否则也不会没有人放出风声来。 而这一切的源头,或许就要归结到这位戈提克头上。毕竟,在背后支持和联络他的人叫约翰·迪佩尔,也就是身份复杂的教宗莫拉。光沐言知道的,挖掘出来的,与莫拉有关的任务就有好几千条不带重样的,更别说戈提克这样被他器重,视为“自救手段”的人了…… 神游一圈,暗自慨叹如今的洛坎被自己修正得面目全非,沐言又抬起头,重新注视着这位福伦诺先生。 既然扎老师特意将他带来,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 “说说你的计划吧,老师。” 扎老师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有考虑过自己如何‘下海’吗?” 沐言微愣,“难道不是用「水肺术」吗?” “你傻啊,「水肺术」能让你在水里呼吸,但能让你自由移动吗?能让你无视海水的压力和阻力吗?在水元素占据90%以上且阻力与压力都惊人的条件下,你难道每时每刻都分一半心思维持法师盾来抵御海水的压力?并且,你有深海作战的经验吗?” 一连串问题,沐言被砸懵了。 的确,他还真没有海洋作战的经验。 而且别说他没有,就算《黄昏纪元》里也没几个法师高玩有这种鬼经验吧? 深海恐惧症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问题,可在面对空旷、深邃、无边无际的大海时,身为普通人的玩家会本能地产生排斥,因而从未有法师玩家下海战斗并制作攻略,游戏里可选的内容太多了,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就是找他来的原因了。”扎老师拍拍戈提克的肩膀:“他有着丰富的‘合成兽’经验,能帮助你变成海族,或者在自己身上融合海族的能力。” “哈!?” 沐言愣住了。 “融合?这真的没问题吗……” “别那么害怕,融合也有‘深浅’的巨大差别。”扎老师解释道。 他把融合按照深入程度以及效率分成三等,像戈提克这种被低等生物覆盖了基因,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是档次最低的一种,只涉及生物学,根本没有涉及灵魂和元素学手段,完全葬送了身为人类的未来。 比之稍微高级一档的,是死灵法师的合成手段。 比如说扎老师构思中的亡语者女士——即某个曾在游戏中大放异彩,却在如今的洛坎失去了登台希望的BOSS——就产生自这种法术。 不得不说和游戏中的BOSS面对面交谈是种相当微妙的体验,尤其交谈的内容还是了解他制造副本内某个首领时的最初想法、动机时,这种感受更盛…… 亡语者女士由一个濒死的女人和一只巨大的母蜘蛛融合而成,或者说是将女人的身体与灵魂嫁接到这头蜘蛛身体上。 在游戏里,身为BOSS的亡语者女士免疫大多数五环以下的法术,自带寒冰护盾,能够减缓近战50%的攻击速度和移动速度,还能源源不断地召唤蜘蛛小弟,相当于人形蛛后,还被疯巫妖赋予了六环寒语者的法师实力,是白岩矿场第二难缠的BOSS。 但这样强大的造物在如今的扎老师——一个传奇死灵法师看来,还有不足的地方。 即使是亡语者女士,也面临和戈提克一样的问题,即身为人类的未来被魔兽覆盖。只不过她融合的是一头高阶魔兽,未来也一样‘高阶’。 在任何具备理智的法师看来,0.001%的希望都好过永久固化的1000。 而扎老师所描述的第三等融合,则是一种“可拆卸”的融合。 换句话说是“既融合又不完全融合”,就像衣服,用时穿上,不用就脱下。 沐言一听就惊呆了,这tm不就是“生物外骨骼”的雏形么!?扎老师可真是个天才,假如这一想法再升级完善,甚至是进化,即将有可能实现批量生产,到时候洛坎的“非战斗人员”也有可能被赋予强大的力量,那可真是跨越时代、超越科技树的存在…… 可即便是这样的构思,听上去也还不是最理想的融合…… “那老师您认为‘融合’的尽头是什么?”他不禁问。 “其实你见过的。” “我见过?” “没错,在风之苍穹。” “风之苍穹……德鲁伊!?” 沐言不禁顿时哑然失笑。 是啊,完美地融合了野兽基因,却具备人类那样充满不确定未来的特性……德鲁伊简直是比人类还要完美的造物——如果抛开他们过分野性的性格的话。 “没错,就是他们。至今为止都没有人可以解开德鲁伊身上的秘密,研究他们为什么可以肆意变形。所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采取次一等的做法。就我当初做的调查来看,莫拉提供的遗迹恰好来自一位当年在‘奇美拉’课题上大有研究的前人。如果能拿到他的手稿,再结合我们手头有的资源,不难在短时间内解决你的问题。” 沐言点点头。 这段时间他就在收集有关七海的资料,并疯狂做准备,这些都被扎老师看在眼里。而且他清楚,老师所说的资源是指两位传奇死灵法师以及地下那块水晶。想当初他们三人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缔造了塞拉芙这样的奇迹,一个简单的“生物外骨骼”恐怕也耗费不了太久时间。 “好,我们来制定计划吧。” 第七章 晨星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城。 原本圣湖所在,在经历过荆棘花挑战赛的惊变后沦为了废坑,湖水蒸干,土地干涸,龟裂的口子无论渗进去多少水都无法愈合,仿佛成了晨星人脸上最丑陋的一道伤疤。 查理三世本打算掩埋这里,但遭到了大臣的一直反对,他们寄希望于这道伤疤能让国王记住这种耻辱。 然后,就是去年了。自从灰烬公爵突然降下神迹,废坑里突然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碧绿色的草海中各色花株随风摇曳,隐隐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一改往日的死寂。 在那之后,嘉顿冕下的雕像就矗立在了自由广场,受万人敬仰。那些在事故中失去肢体,沦为残疾的佣兵、士兵们也在奉献信仰后被成功治愈,奇迹般生长出手脚……自此信仰嘉顿的人越来越多,晨星城里随处可见绣着萨弗隆徽记的金红两色气质,热情洋溢。 远远看过去,就像当年晨星建国之初剑花旗随风飘扬的景色一般。 沐言走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路感慨。 他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三十年,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记得,可在《黄昏纪元》中,即使是节日庆典,即使有玩家挤在街上,晨星的色彩也没有今天这样热烈过。 感知扫过自由广场,他不禁微笑,嘉顿的雕像看似勇武不凡,实际却是个空壳,其内芯是另一尊雕像——原本矗立在圣言教会那尊被苏利亚劈坏的雕像。它被嘉顿重新拼凑完毕,并认真地保护在里面。 考虑到那丫头如今的剑法,嘉顿此举的难度不亚于将碎纸机里的文稿一块块重新粘回去。 不过这也更显得他对坎洛什的忠诚,这是个至今都让沐言难以理解,也没找到机会询问的谜团。 他这一路上都没有隐藏身份,很快就被人找上了门。 来人是兰登骑士,即当初的侍卫长,不满查理三世在动乱中抛弃臣民独自偷跑的行为,舍弃了贵族身份,而后差点被沙恩斯弄死。后来兰斯洛有感于这个人固执的脾气与某个故人想象,索性将那柄历来守护晨星的誓约胜利之剑给了他,并略做指点,使其成了如今晨星的守护者。 只是作为无信者,兰登这次并没有回到晨星皇室,而是做了一名自由的佣兵。 独臂而强大的自由佣兵,又手持宝剑,独来独往,拥有这些标签,他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如此富有个性的人自然受到了嘉顿的招揽,但被他拒绝了。 其实从兰登尾随在身后开始,沐言就发现了他,只不过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对方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准确说是跟着三条狗。 沙恩斯打扮得人模狗样,还用一顶毡帽遮住了自己的狗耳朵,要不是脸上那道破相的伤疤,还真有些放荡不羁的浪子气质。他怀里抱着毛发宛如黄金般璀璨的燃骨,脚边还跟着丑陋的无毛狗沸血。燃骨对周围的贵妇人似乎拥有莫名的吸引力,引得她们频频回头,然而都被这家伙毫不掩饰的下流目光和口哨声赶跑了。 话说这两个有断臂之仇的家伙怎么搞到一起了…… “嘉顿大人派我来接人。”沙恩斯也不啰嗦,大大咧咧道,目光直指沐言身后的米诺。后者在学院养好了伤,躲在人堆里经历庆典日那晚后就想通了,这次沐言正好把他带过来交差。 “是你小子吧?”猎人之王问。 米诺依旧低着头,没吭声。 “得,又来一个这副德性的……你说嘉顿大人也真是,为什么不多找几个埃图斯那样有趣的家伙呢?泽拉迦尔是个闷葫芦,范厨子一整天就抱着剑发呆,新来的又这样,哎呀,无聊呀,想找个人解闷真是难啊,难啊……” 沐言没功夫理会他,索性一摊手,“人我送到了,我就先失陪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喂,人类。”沙恩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你的小情人最近没离开过公爵府,去那儿找她。” 沐言没回头,抬起手晃了晃,示意听到了。 “这家伙……老子当这么久保镖他也不知道说声谢谢。” “苏利亚小姐不需要连她都打不过的保镖。”一直沉默的兰登突然来了一句。 “喂喂喂,你瞎说什么!那是我不对女人动手好吗,要真打起来……呵呵……” “你打得过我吗?” “我……” 沙恩斯一时语塞,但快速反驳:“这有什么关系?” “可我打不过苏利亚小姐。” “你……” 沙恩斯尴尬地低下头,嘴里嘀咕着什么“不让带狗,不给聊天的机会,还不让埋伏陷阱”之类的话,叨叨了半天,一扭头瞥见木头似的米诺,忙靠过来,熟络地搂着他的肩。 “这位朋友叫什么呀,平时有什么爱好呀,结婚了吗,我告诉你,我们萨弗隆待遇好啊,私人订制武器技能,如果单身还包介绍对象……喂,那个,我们走了啊,记得清理现场!” 两人晃晃悠悠拐入一条小巷子,钻进火焰传送门离开,沙恩斯还不忘招呼兰登。 后者熟练地清理干净现场,接着嘴角微微扬起,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里。 …… 埃德华兹公爵府,校场。 因为并非在城郊的蔷薇庄园,所以公爵府的校场并不大,只有半个足球场大小,而且是用空间魔法做了手脚的地下训练场,空气流通有些不便。 校场正中央正站着一道靓丽的身影,汗水浸透了少女单薄的衣衫,几乎紧贴在身上,凹凸有致的轮廓显得更加诱人。 身影俶尔消失,紫光一闪,下次出现时已在校场另一头,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剑光。剑光落下,作为假想敌的试炼假人瞬间裂成对称的两半,切口无比平整。 但挥剑之人似乎对这次出手并不满意,少女低头看了眼颤巍巍的胸脯,有些苦恼。 “晃得厉害啊……烦死了……” 苏利亚今年刚过二十岁,发育期尚未结束。距离上次与沐言相见不过半年,该长的地方隐隐又扩大了一圈,也出落得愈发成熟,只是这份成熟对她而言就属于幸福的烦恼了。 用湿毛巾擦干净脸,少女解开发带,抖散了头发,望向靠在墙角的两把剑。 黑剑伊格诺斯和白剑伊莫特鲁就像磁铁一般吸引在一起,两者都薄如蝉翼,几乎要合并成一把剑。 诡异的力量在两剑之间流转吞吐,以至于它无法被放进任何储物道具中。然而当她拿起剑时,这股力量又会消失。 她还记得那天在自由广场上,就是这两把剑碰撞在一起时产生了漩涡,将她送到了赫鲁,随后发生了种种事情。 略微发了会儿呆,一回头,少女冷不丁发现刚才扔下的湿毛巾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毛巾把自个拧成一个人形,一手叉腰,一手靠在旁边的架子上,一只脚勾到了另一只脚背后,摆出一个慵懒而轻佻的姿势。 少女神色一凝,训练用的木剑如闪电般划过。 苏利亚现在的水准少说也达到了其祖父刚成为剑圣时的一半,即便是训练后的疲惫期,出剑速度也并快得惊人,可这样的一剑,却被毛巾拧成的小人跳起来躲开了…… 小人不光躲开,还扮了个鬼脸,接着撅起屁股冲她拍了拍。 少女顿时羞红了脸,她哪里还不知道是谁在搞鬼,丢下木剑,向四周娇嗔道:“出来啦!快出来!” 然而毫无回应,倒是毛巾小人飘到她面前,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烦死啦,你这个人……” 苏利亚没办法,只好闭上眼,张开双臂。 随后,她就被一个熟悉的味道拥进了怀里。 第八章 温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夜幕降临,双月周围笼着一层轻纱,使得金月的光辉比以往暗淡几分,也让夜色温柔了不少。 公爵府的某间屋子里,安静的气氛中响起两个人叽叽喳喳的低语声。 “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的卧室。第一次哦!” 苏利亚攥着一缕头发在沐言胸口来回磨蹭,后者感觉有些痒,伸手去抓,可少女灵巧地躲避着,僵持不下,沐言索性一翻身又把她压在了下面,结果被苏利亚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两人随即在打闹中咯咯笑出了声。 “是啊,第一次来,而且我连岳父大人的面都没见过……” 黑暗中,沐言望着苏利亚亮晶晶的眼睛,难免有些心虚。 即使在游戏中他也没见过几次埃德华兹公爵,听闻公爵大人非常严格,饶是传奇法师也很心虚……苏利亚倒是见了不少,只不过那时的蔷薇女大公与眼下躺在他怀里这位相去甚远。 “哼……可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喊出了我的名字,还知道我是逃婚出来的。” 苏利亚似乎每次都要提及这件事,看样子印象非常深刻。 “呃,那是个误会,说来话长的误会……” “你又要撒谎了,格莉丝小姐告诉我,男人口气一软就是撒谎的预兆,一定不能相信这之后的鬼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 “哇,那不是还有一句真话吗?” “不!剩下那句是花言巧语!用来为谎言烘托气氛的!” “唔,类似‘苏利亚真可爱’这样吗?难道这也算花言巧语?” “嗯……虽然这是事实,但总归像抹了蜂蜜的面包,是不怀好意!” “抹了蜂蜜……”沐言轻笑,一扭头堵上了苏利亚的嘴,良久,直到气喘吁吁两人才唇分,他回味似的笑道:“还真是抹了蜂蜜,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甜。” 少女被一番深吻羞红了脸,挠痒痒似的敲打他几下,“油嘴滑舌,你学坏了!” “不,这是‘熟练’。凡事都讲究熟能生巧,而且学习本来就是学者的特长,你瞧我学得多快……” “哼哼,熟能生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调戏别的女孩子!格莉丝小姐都告诉我了!” “弥娅在上,摸着良心讲……” “喂喂喂!你摸的是……” “哦哦,抱歉,”沐言把手收回来,讪讪地摸着自己的良心,“弥娅在上,我对苏利亚小姐的忠诚日月可鉴,绝无半句假话!如果撒谎,就让我的智商跟古斯塔沃一样。” “你骗人!” “没有!” “真的骗人!” “真没有,亲爱的你要讲证据呀……” “……茶茶小姐?” “呃……哈……哈哈……”沐言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养……养成这种事怎么能叫调戏呢,更何况……”他瞄了眼被子里的风光,咽了口唾沫。“更何况我们的苏利亚在各方面都胜过她一大截……” 更何况我又不是怀恩那种萝莉控,他在心中补充道。 “哼,这还差不多。” 少女对这个答案似乎满意了,发出一声骄傲的轻哼,猫儿似的拱了拱他,在臂弯蹭出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合上眼。只是另一只手依旧牢牢抱着他,生怕一松手就失去了什么。 时间沉默着流淌了一会儿。 “沐言。” “我在。” “三个多月前……那天晚上,西边天空的彩虹光……那两把剑也在发出悲鸣……还有嘉顿先生,他对那个方向鞠了一躬……”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抱着沐言的手臂也微微用力。“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沐言叹了口气。 “是格雷泽老师。” 良久,没有人搭话。 过了会儿,沐言察觉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肩膀上,耳畔也传来着极力压制的哽咽声。 他转身将少女拥入怀里,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后背。他能感受到苏利亚整个人在颤抖,源自内心的恐慌顺着身体传递给他。 “我好怕……害怕你也……” “没事,没事的。”沐言温声安慰道:“假如这是一个故事,那我可是主角呢,主角都是不死的,否则这故事怎么继续下去……不是每个作者都像埃里克那样……” 苏利亚被他的话逗得破涕为笑,在他胸膛轻轻锤了一下。 “所以你这次来,又是为了安抚我,然后去更危险的地方吗?” “呃……” 沐言机智的选择了沉默。 “哼……” 虽然听上去气鼓鼓,可真正回应他的是一具紧紧贴上来的身体,像火一样滚烫,少女似乎想以此来缓解心中的恐慌。 ------------------- “温柔乡不愧是英雄冢……” 沐言揉着鼻子感慨。 说好的只在晨星待一天,可最后还是待了整整三天。 每次他开口说要走,都禁不住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自己,于是只好一拖再做。 但苏利亚很懂事,换做以前的她或许要埋怨几句,问为什么不带上她之类的,但现在她不会这样。一来她知道这样是添乱,二来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要守护的东西,比如她要守护晨星,格雷泽老师要守护珈蓝,而沐言要守护这一切,只有陪伴他经历过那些,眼睁睁看着他被巨大无比的尼乌德拉带走的一幕后才会懂得这些,那是种隐藏得极深,即使是她也不能告之的责任。 每到这时,少女就愈发理解守护的含义,因此即便晨星拥有了嘉顿这样的守护神,她也依旧坚信埃德华兹才是真正的守护者。 可她越是如此,沐言就越觉得亏欠她许多,他也隐约明白了扎老师为什么总是对格莉丝小姐百依百顺,大概同样心里觉得亏欠吧。 这三天里他还抽空去看了一眼苏利亚的祖父以及怀恩校长。 后者还是那副样子,来自奥杜因的力量如依附在大树上的藤蔓那样紧紧缠绕着他,汲取生命力的同时也为他源源不断地提供生机。看来奥杜因是想让他永远保持昏迷的状态,却又不至于死掉,至于目的是什么,尚且不得而知。 至于莱茵哈鲁特阁下,情况就特殊了一些。 各种传说中都表明他在极盛之时遭遇魔兽围攻,从而陨落,可从法蓝城元素高塔的档案来看,星辰剑圣阁下似乎是遭受了神罚…… 但如果是这样,使他衰老并陷入昏迷的力量就应该是神力才对,可沐言在这位枯槁的老人体内没发现任何神力,造成他这副模样的更像是灵魂出了问题…… 然而老人的身体太虚弱了,经不起灵魂方面的任何探查,沐言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就此作罢。 他寄希望于这次七海之旅,如果能找到纯白之球,或许就可以解开围绕在祖父大人身上的谜团。这或许又是一个突破口。 “单机版《黄昏纪元》么。” 笑着摸了摸鼻子,沐言消失在晨星的郊外。 第九章 对话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无边无际的元素疆域,黄沙漫漫。 伊卡莉依旧端坐在她的王座之上,蔚蓝色的头发汩汩流动。脊背似高山般厚重的巨人匍匐在她脚边,仿佛融入了漫天黄沙中。 那些飞扬的沙子却都很乖巧,无论如何飞舞,始终不会靠近伊卡莉半分。 元素之主脸上始终如万年不化的坚冰,时间在这里停滞,变得毫无意义,唯有偶尔翻腾起的沙浪昭示她内心的一丝丝波动。 忽然,一道嘲弄的声音传了过来,伊卡莉蓦地睁开双眼,精光大盛。 她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一幕。 刹那间,元素疆域内沙海翻滚,卷起的浪滔遮天蔽日,几乎将整个世界涂抹为土黄色。 “奥杜因,我知道你会来嘲笑我。” “呵呵……” 灭世者的声音依旧沧桑亘古,仿佛从渺远处传来,带着袅袅回音,如复古的咏叹调一般。 “卑微如我,只敢躲在尼弗海姆深处默默观察眼前这一切,又怎么敢嘲笑掌控着世间最强大力量的元素之主呢……” “别惺惺作态了,我知道这一切是你在幕后操纵的。那条漏网之鱼不可能独自回到洛坎,而且,凭他一个人也无法改变如今的珈蓝。” “您猜对了呢,元素之主……是我将他送回了洛坎,看来他对你造成了不少麻烦呢。” “是的,他摧毁了我的所有‘藏品’。” 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动,没有感慨、惋惜,或是悲伤,就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人就像互相知根知底的棋手,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和索求,此时无论是谁率先表态都将落于下风。 听到她这样答复,奥杜因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呵……晨星似乎也不太平呐。” 他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感慨。 “是的,晨星终于起了波澜,”回答像是自嘲,又像猜到了对方心里所想那样自信。“我想,这和你也有关系吧。只是它同样超出了你的预料。我对自己的孩子再了解不过了,嘉顿永远只忠于那个人,你也不过在被他利用而已。” “利用……呵呵,这无可避免,也无需避免。我那可怜的哥哥虽然蠢了些,但他的一句话我至今都记着……‘自以为置身事外者,往往深陷其中’,说的多好,您又何尝不是在被我利用呢?想想当初的沃森……你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最疼爱,也是最忠诚的孩子……” 听到这个名字,伊卡莉神色微动。 与此同时,沙海仿佛突发暴乱,沙浪剧烈地翻滚起来,卷起阵阵黄色巨龙般的旋风。洛坎的天空也瞬间由晴转阴,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对那些并不处于结界保护中的法师而言,他们无不感受到了来自魔网的震颤。 元素之主,发怒了。 许久,伊卡莉才平复心情。 在这方面,她还是输了一筹。 “不必用话激我,时间对我而言没有意义,我可以等,但你不能。我很期待你被尼弗海姆彻底同化的那一天,等到你成为那片海的意志,再也离不开它,就彻底失去回到洛坎的机会了吧?灭世者阁下。” “哦?你真的等得起吗?”奥杜因嗤笑,“从那个人消失以后,从我的哥哥被你杀死以后,从你一个人掌管洛坎以来这么久……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吗?即便是过去数万年的演变和动荡加起来也不如这两年时间里发生的多,假如我告诉你,这个势头还会保持下去,元素之主难道不会感到恐慌吗? “嘉顿已经掌握了牧马平原上三分之一的人类,接下来就是图灵……最后,整个牧马平原都会成为他的信仰之地。神力对你而言几乎无用,只能用来塑造元素疆域,强化魔网,你就像一只不断加固厚壳的乌龟,守在巢穴里不敢出去,可对他而言……呵呵,看上去,等不起的人是你呢…… “我又何尝不期待,一个成熟的元素之神用他复仇的火焰烧尽整个魔网会是种怎样的光景……到了那时,你那悦耳的惨叫声势必穿过世界壁,来到尼弗海姆深处,届时我也会为你的歌声鼓掌庆祝。” “我不会死,也不会回归赫鲁。” 回答听起来稍微底气不足,到更像是无力的反抗。 “神明当然不会死,这是那个人说的,可他消失了。我那可怜的兄长对此也深信不疑,而他的下场你比我更清楚……其实这些你都懂,只是不愿承认,就像你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现在束手无策……呵,多么无助,多么可怜,又多么可悲的矜持。” “够了!奥杜因!现在的你也只能像个弱者一样躲藏在暗地里叫唤罢了。如果你只是为了来奚落我,大可不必这样,多想想如何抵御来自灵魂深处的同化吧。” “呵呵……假如您真这样想,又怎么会和我聊这么久。呵呵,元素之主既然想听听我的来意,又无法放下矜持主动开口,正是因为你顾忌的东西太多,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失败。” “用不着你来教育我!说明你的来意吧,你这肮脏的畸形生物。” 听到这样有些气急败坏的回答,奥杜因不禁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尼弗海姆顿时翻腾起滔天巨浪。 半晌,直到他笑够了才缓缓开口。 “很简单,我是来谈条件的。” “什么条件?” “在谈条件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您刚才撒了谎吧,所谓藏品都被破坏,其实是个谎言……至少,您应该保存了一两个吧?” 伊卡莉神色一凝。 “虽然我没能看到那天的盛况,但我能猜到是谁让您如此不堪。如果是那个人类,想必在自爆以前会有一瞬间的突兀停顿,即使他做足了准备也不会想到这回事……而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您不会把握不住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难道不是你动的手脚?” “当然不是,您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还记得曼加扎么,以及那些自诩‘测试员’的存在……作为那个人的特殊造物,他们可以无视两个世界的壁垒,肆无忌惮地穿梭于这其中,甚至穿梭于风之苍穹与暗之幽渊,进行不为人知的‘测试’,丝毫不用顾忌您的威胁。” “记得,这又有什么关系?格雷泽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不可能,他已经死透了,无论赫鲁还是洛坎都不存在他的痕迹,他被彻底从这个世界抹除,并不像那些人一样诡异地传送走,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的确,可这也是那个短暂‘停顿’的来源。当这一类人面临死亡时,他们会接到一个‘回收’请求,某种程度上和嘉顿的化身很像。当然,如果事先知道,也就不会有那个停顿,而他显然不知道……” 伊卡莉皱眉,“你是说他背叛了那个人?选择了‘拒绝’?” “何来‘背叛’之说,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而且他的目的也并非‘偷生’,自然会选择拒绝。否则,你的藏品一个都不会有事,那也只是虚惊一场……呵呵,你应该感谢那个人,如果不是这种突兀的机制阻隔了一瞬他的行为,你根本不会保存下来藏品。” 话说到这个份上,伊卡莉终于醒悟过来对方所指,绕了一大圈,就为了确认自己的确保存下来几个传奇灵佣。 “尼弗海姆的主人,”她冷笑道:“你是想要为我提供灵魂之力作为燃料吗。以此要挟我答应你的请求?” “您总算聪明了一次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灭世者!”伊卡莉突然怒道:“你想让洛坎成为战场,你想让我和自己的孩子厮杀在一起,生灵涂炭!你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掀起动乱的想法!” “没错,您不也看到了信仰历774年的反馈么。假如洛坎成为战场,这对你和我而言都有好处。你可以大肆招揽信徒,而我,也能收割大量的优质灵魂……” “荒诞,滑稽!洛坎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要将自己的东西摧毁,来让他人受益?你真正想的是让洛坎成为棋盘,而我和我的造物们都是其中的棋子,只有你置身事外,冷眼看着这一切。呵呵……多么高明的想法,等到我们两败俱伤时,就是灭世者登场、毁灭洛坎的时候了。” “可你有的选么,元素之主。”奥杜因哂笑道:“你要通过什么手段来获取灵魂?对人类出手?哈,我保证嘉顿会不遗余力的阻挠你,甚至在你的刺激之下,整个牧马平原会团结得像一块铁板,人类有多大的潜力,你比我清楚的多。上一次贸然出手,母亲的规则将你永远禁锢在魔网之上,如果还有第二次,你又如何确信,自己不会被规则抹杀呢? “你已经毁了精灵,接下来会把魔爪伸向谁呢?矮人?算了吧,他们的弱点比精灵难以把控多了,你总不能让硫火荒原上的巨人成为信徒吧,哈哈哈……那些连一到十都数不清的畸形生命,恐怕需要至少一万年的进化才能懂得什么是信仰。还有谁,兽人?哈,那些一根筋还不如巨人好忽悠……” “够了!” 伊卡莉陷入盛怒,元素疆域动荡不堪,她粗暴地切断了联络,并封锁了留给对方的后门,不打算和他再有任何来往。 许久,这一切才平静下来。 她脚边的黄沙慢慢生成一个涡旋,卷起百米高的沙柱,沙子飞腾而起,露出透明的下界,从这里俯瞰洛坎的大好河山,一览无余。 元素之主的目光在其上徘徊,掠过硫火荒原,掠过鹰巢山,掠过已经沦为废墟的静谧森林……翻过横断山脉,掠过卡德拉高原,在牧马平原停留了许久。 最终,她的目光来到陆地之外的海洋,望着那片深邃的蓝色,她不屑地哼了声。 “狂妄,自以为是。” 同一时间,尼弗海姆深处,万物吞噬者尼乌德拉蜷缩着身体,浸润在淡黄色宛如羊水的灵魂高汤中,巨大的龙目中分明透露着一丝嘲弄。 随即,他展开残破的羽翼冲出海面,高速气流切割着迷雾,爆鸣和咆哮声让整片海面都震颤不已。 第十章 小法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三月初春,希尔德丘陵的气候往往比其他地方更温和,毗邻它的夏布利因为靠近瑟兰河,温度似乎更高几分,瑟兰河在一个月前就完全解冻,流水平缓,两岸一派生机盎然之色。 但最近的夏布利却不安宁。 从一年前开始,这里就频频发生怪事,先是几位老爷的葡萄种植园闹鬼,住在园子的工人一夜之间不知所踪,随后就连前往视察的贵族老爷也接二连三地消失。这下领主大人坐不住了,急忙派军队来查看。 然而他们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种植园的人就像蒸发了一样,几位贵族也没留下半点踪迹。 无奈,他们将这件事上报给圣言教会,寄希望于祭司们能解决问题。 很快,圣言教会派了一位主祭带着五六名牧师前来,领主以为问题能很快解决,也就没多在意,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教会来人同样没了…… 后来消息传开,人们都说夏布利领染了诅咒,瘟疫从种植园爆发,就连圣言教会的牧师、祭司们也招架不住,没多久,整个夏布利领的住民就溜了三成。 领主大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猛然间想起了许多年前弗兰肯斯坦领频频“丢人”的怪事,又想到这件事发生不久,弗兰肯斯坦伯爵都杳无音信,至今都没有查明真相,而人们也似乎忘记了这回事,不由得一下子慌了神。 他和幕僚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件事莫非是皇室在背后捣鬼,目的是将这块地方收回皇室? 弗兰领和夏布利都是富庶的地方,而且领地是世袭的,在这个没有战争的年代,领主甚至不用缴纳税金……他越想越有可能,连忙派人封锁消息,不泄露一丝一毫,随即花重金招募佣兵来调查这件事。 夏布利虽然富庶,可终究是晨星治下相当安宁的一块土地,没有魔兽灾害,没有亡灵作祟,就连荒郊野外也少见高过2级的魔兽,非常适合安居乐业,所以很少有佣兵前来谋生活,因而领主的命令就成了个悖论,一方面他不希望搞得人尽皆知,一方面却又寄希望于重金招募来远方强大的佣兵,最后前来者却是寥寥。 罗夏的佣兵团就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罗夏团一共有十五人,团长罗夏是个身背阔剑的剑士,上半身倒三角状,肌肉壮实饱满,这么冷的天只穿一件黑色短衫,实力显然不俗。他的脸如刀削斧砍般棱角分明,嘴唇很薄,看起来不善言谈。 队里有一男一女两名斥候,两名牧师同样一男一女,剩下弓箭手和近战职业对半分。 从职业构成上看这是只很普通的团队,出人意料的是其中的男女比例。 3比2,团里共有6名女性,别说在一般队伍,就算是《黄昏纪元》里这也算高比例,尤其以那位穿着白袍的牧师妹子,看起来就像刚盛开的白月季一样圣洁。 因为很少有佣兵来,所以这地方也没有佣兵工会的驻地,任何事宜都在酒馆里解决。 罗夏正在前面和酒馆老板交谈,其他队员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牧师妹子和一个半精灵射手坐在一起,和其他人似乎有些隔阂,其他三名射手看上去像是三胞胎,连弓和箭筒的款式都一模一样。 至于那个女斥候……则是团队里最有特色的一员。她虽然长得一般,但身材火辣,尤其是这么冷的天,身上的皮甲也只不过护住一些要害部位,露出大片光滑诱人的小麦色皮肤,尤其以修长饱满的大腿最为诱惑。紧致的胸甲勾勒出苗条的身线,也在胸前挤出一道沟壑——虽然不大,但她知道怎样凸显自己的魅力,这一点从周围不少人迷离的目光就可见一斑。 此时她正和三名男冒险者坐在一个桌上打牌,迷得他们神魂颠倒,手里的牌被看清了都毫不在意,面前的银币自然是越堆越多。 队伍里的熟人都明白这家伙在做什么,各自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没过多久,一个倒霉蛋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输光了钱,但又不忍将这个位子让给其他虎视眈眈的同性,咬咬牙拍出一把匕首, “赌这个!” 匕首质地不错,法萝尔一眼就看出来了,但她嘴上却不留情,娇笑道: “一把破匕首而已,那我算你十个金币咯?” 那人一听就急了,“这是我花了三十个金币弄来的!你别不识货!” “哦?三十个金币?”法萝尔舔了舔嘴唇,本打算压价,又担心激得过分对方会反应过来,“要不这样,如果我赢了,这把匕首归我,如果你赢了,我陪你一晚上怎么样?”说着她还挺了挺胸,似有似无的扭动着屁股,可怜虫的理智顿时崩塌了。 “好!赌就赌!”他喘着粗气道。 又一个可怜的倒霉蛋。 团员人不禁叹气道,冒险者里像这样的愣头青太多了,尤其是这个看起来有点小钱,也相当年轻的家伙。 这样也好,让他早点知道世事艰难,省的出去丢了命。 “妮薇拉,要不要劝劝他……”牧师妹子拉了拉旁边半精灵妹子的胳膊。 “算了吧,你忘了上次闹起来还是团长解的围了?我怀疑她就是在故意激你,利用你的善良。”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能自保就已经很累了,别惹那么多麻烦,艾琳。”半精灵看上去有些疲惫。她本来有一个团队,可是因故解散了,团长内森和队里的斥候索坎死于非命,无奈之下,团员们只好各奔东西。 这其中她或许是最幸运,又是最不幸的一个。她原本有一个同为半精灵的配偶,两人互相帮扶,倒也比其他人好过一些,可就在加入新团队后,那个团长垂涎于她,在某次冒险中害死了恋人伊普温。正在他阴谋暴露,怒而施暴时,是路过的罗夏团救了她,这其中正好有以前的团员牧师艾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不善言辞的团长罗夏对艾琳的好感,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那时应下艾琳的要求搭救自己,可这小姑娘看不出来。而且善良单纯如她,仿佛感受不到队伍里其他几个女人的嫉妒,依旧傻乎乎地播撒着善良。 善良是多余的,或许我以前就该提醒她。 妮薇拉看了眼艾琳,现在明显来不及了,这姑娘已经没救了,但愿这不至于害死她。 “真的不救救他吗,”艾琳犹豫地绞着手指,“他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比我当初加入内森小队时还要小一些吧,不能看着他被骗了……” “相信我,艾琳,法萝尔就是故意挑选了这个傻乎乎的猎物,然后等你出手。你为一个男人出头,她有一万种方法羞辱你,而且罗夏队长还没有理由出面帮你。” “可我还有你,不是吗?” 艾琳眨眨眼,要不是妮薇拉紧紧拽着她的手,她可能已经冲到法萝尔面前制止对方了。 妮薇拉被她无邪的眼神盯着,只过去三秒就招架不住。 “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妮薇拉叹了口气,站起身,打算代艾琳出头。 但就在这时,情况有了变化。 一个身着灰袍的神秘家伙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摘掉灰扑扑的破尖帽,露出一张年轻而阳光的脸。 “这位先生,你的匕首可以30金币卖给我么,接着你就能和这位女士连续赌三次了。” 第十一章 打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是什么人?”好事被人横插了一脚,法萝尔自然不高兴,她一只手撑在桌上,上半身前倾,像只弓起腰的山猫,眼神充满不善。 “一个路过的法师而已。” 年轻人礼貌地笑笑,抬起手,掌心顺势升腾起一团橘色的火焰,酒馆里的温度仿佛一下子往上窜了好几度。 “法师!”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连酒鬼们的议论声都小了一截。 这种佣兵都罕至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法师…… “呵……法师……” 嘴上这么说,法萝尔心里也有些犯怵,盘算着对方能不能惹,该不该惹。 她上下打量着对方,眼前人身穿灰袍,模样清秀,表情和善,看着非常年轻,绝对不超过二十岁……应该是个刚从法师塔走出来的低环法师。 可即使是那样,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当然他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学徒,如果那样该有多好……但法萝尔不敢冒那个险,对方刚才召唤出火球的样子似乎很轻松,远比其他放个法术就要吭哧半天的学徒熟练很多。 “好吧,既然这位法师大人发话了,那你就把匕首卖给他吧。”她娇笑道:“然后带着你的30个金币滚回家吃奶去吧,别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了哦~”她还不忘送给那人一个飞吻,手轻轻一挥,桌上堆成小山的银币就消失了。 “你错过了一个变成真正的男人的绝佳机会呢,小奶狗。” 她不忘调戏道。 年轻人原本已经在打退堂鼓了,可听到这句,又看到法萝尔咬着自己性感的嘴唇,一时间血气上涌,竟推开了身边的年轻法师,上前一步拦住她。 “赌!为什么不赌!?我可没说要卖给他!” “哦?既然如此……” 法萝尔的目光掠过他,看向背后的沐言。 “瞧,这可是他主动要求的喔~”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 “好吧,好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是我自作多情了……” 法师耸耸肩,低语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酒馆里众人的目光顿时又回到了傻小子的赌注上,事情再次热闹了起来。 可这时,有三个人却仍然看着那名法师。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艾琳喃喃道。 妮薇拉多看了一眼,也有些犹豫。 “有一点……可我们见过不少这样的灰袍法师,在内森队长手底下的时候……迷雾森林附近有很多法师。”她突然想起内森队长和索坎的神秘失踪,心里就一阵悲伤。在那之后伊普温也为救自己而死,这一切的开端都是那只该死的夜刃豹……如果不是木喉村的经历,如果没有遇见那个年轻法师和疑似苏利亚小姐的剑士,他们两个也不至于去迷雾酒肆报信…… 等等…… 妮薇拉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又看了眼法师。 而对方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温和地望过来,还远远举起酒杯示意。 不对,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 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是……那种气质? 对,气质。自信的微笑,从容的气质,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样子。 如果说区别的话,眼前这位明显更成熟内敛一些,没有那种糟糕的骄傲——好像永远高别人一等,无论看谁都带着怜悯和同情。 “我想起来了。”艾琳捂着嘴小声道,“这就是当初收下手帕的小法师,他叫……他叫夏穆!苏利亚小姐身边那位。” “我们想的一样……可这明显不可能,他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感觉,我的感觉一向很准。”艾琳骄傲地拍了拍小胸脯,“他可是收下了艾琳的手帕哟,艾琳当然记得他。” 妮薇拉觉得艾琳疯了,要不然怎么会说这种话。这两个人只是相似而已,脸完全不一样,至于那种气质,似乎年轻法师都是这个样子,毕竟他们神秘、强大,拥有无可限量的未来。 两人交谈间,赌局已经结束,毫无疑问,那个有钱的傻子被忽悠瘸了。法萝尔轻轻抛飞小巧精致的匕首,挑衅似的瞪过来一眼。 她的确从一开始就打着刺激艾琳的目的,她知道这姑娘很善良。 坏了,光顾着聊天,忘了这个倒霉蛋了…… “喂,你——” 一个不留神,艾琳就脱离了妮薇拉的控制,径直来到法萝尔面前。 “法萝尔姐姐,我可以用十个金币把它买回来吗?” 无论是谁,面对这样纯真无邪的笑容都会有一瞬心灵被洗涤的错觉,法萝尔也不例外。 但也就一秒,她很快恢复正常,勾起嘴角,轻蔑地伸出手。 “不,五十个金币。” 闻言艾琳低头翻着小荷包,有些苦恼。 “可……可我没有那么多,我只有十枚金币,你刚才也说了十枚,行行好嘛法萝尔姐姐,或者我先欠你40枚金币好不好?” “哈,没钱?”法萝尔终于兴奋了,她轻佻的捏着艾琳的下巴,拧着她的脖子,迫使她环顾四周,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看着那些对你咽口水的男人们……相信我,可爱的小宝贝儿,只要你敞开双腿,这个酒馆里有无数人愿意为你掏钱,很快你就有源源不断的金币了,别说40枚,400枚都没有问题。” 如果说艾琳是朵纯洁的百合花,纯洁到让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污秽,那么现在肆意践踏、蹂躏这种纯洁就让法萝尔莫名的刺激和爽快,她无比迷恋这种感觉。 饶是单纯的艾琳也被这句话气得发抖,可是她的字典里显然没有什么脏话,不知道如何反驳,又无力挣脱法萝尔的手,眼里迅速充斥着水汽。 “对,就是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瞧瞧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扒光了压倒在桌子上,听你发出惨叫,叫得越是凄厉他们就越开心。” “够了!” 妮薇拉一把拽过艾琳,把她抱在怀里,对法萝尔怒目而视。 “法萝尔,适可而止!” “怎么,我说错话了吗?”法萝尔笑笑,“你忘了自己的男人是为什么而死的了吗?” “你——” 妮薇拉也瞬间失去了理智。 但这时,有句话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你一定有一个非常悲伤痛苦的童年吧。” 温和的声音里饱含怜悯和同情,如一枚柔软的针,深深插在法萝尔心灵深处。 虽不致命,但致命的疼痛,既尖锐又深邃。 第十二章 罗夏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罗夏虽然如看起来那样不善言谈,但作为团长,他有一个优点,即凡事都懂得多看,并且看得往往很清楚。 就比如在和酒馆老板聊天打探情报的时候,他就分出一部分心思观察着四周,试图在这群酒鬼里物色一两个合适的团员或向导,又或是好忽悠的倒霉鬼去探路。 团员之一的法萝尔在欺骗纯情小男生,艾琳和妮薇拉在窃窃私语,三胞胎射手在怂恿她们的大姐来向自己搭讪,其他男性团员在打量酒馆里的女人……各自种种,他并非具备超强感知的法师,无法知道具体内容,可看一眼他们各自的眼神、动作、神态,答案便会自然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长久的冒险生涯积累下来的经验,也是种求生的本能,否则他也不会带队这么久。 然而,他始终没注意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小法师。 理智告诉他,对方是从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就和其他人一样,可直到对方开口制止那小子之前,他都没注意到这么一个人。 一身灰袍,一顶破旧的灰色尖帽子,他不可能没注意这样标志性的打扮……这就很奇怪了,对方或许用了某种法术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酒馆众人的目光被法萝尔再度吸引时,关注法师的三个人里就有一个是他。 接着艾琳和法萝尔起了冲突,后者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他正打算出手解决这件事,突然,那家伙又冒了出来,一如之前那样突兀。 罗夏不禁有些诧异,自己刚才明明盯着对方,似乎分神到艾琳身上的一瞬间,潜意识又忘了对方的存在。 他已经十拿九稳,这是种法术了。除了法术,没有其他可能。 而一个懂得这样降低存在感的法师,即使只是个低环的存在,也值得招揽。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惊讶,因为那句 “你一定有一个非常悲伤痛苦的童年吧。” 罗夏惊讶地张大了嘴,倒不是因为这句话多么揶揄和讽刺,也不是对方多么大胆,竟然敢调戏法萝尔……而是它说得无比真诚,带着一种淡淡的、发自内心的怜悯,让人根本听不出任何奚落和鄙夷。 更关键的,它直戳要害。 他认识法萝尔是七年前,当时对方只有十五岁,却是个老练的妓女兼扒手。 不同于‘正规场所’的女人,她是黑巷子里的流莺,而且不光偷钱,还盗命。她一般约好男人去阴暗的巷道里解决问题,然后在男人最享受,最放松,也是警惕心最低的时候拧断他的脖子,带走他身上所有的钱。 两人能相识自然也是打了同样的交道,不过那次法萝尔失手了。在那场拉锯战里,是她率先失去了力气,趴在罗夏身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继而被罗夏卸掉了藏在皮靴里的匕首。 在那之后,法萝尔入队,两人没再有过深入交流。一方面他是个十分自律的人,不像一般佣兵那样放肆欲望。一方面他有些忌惮对方,尤其是法萝尔似乎对他产生了莫名的情愫时,这种忌惮更盛……那是种类似“未能翻越的山终有一日要征服”的执拗,她之所以加入团队也因如此。 因为这种情绪,她会嫉妒,会紧张,会因为罗夏的关怀手足无措,所以对罗夏也比对一般人亲近些。有些话不方便问,罗夏也就没多嘴,但他清楚一点,法萝尔不可能无缘无故自甘堕落,这其中一定有原因。而且那晚他还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伤疤,只是都被她用纹身遮盖了,比如后背那一朵巨大的黑色玫瑰花,其下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伤痕。 …… “你……你是什么人” 法萝尔的情绪有一瞬间失控,仿佛假面被戳穿一般,又仿佛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一样,冰凉一瞬间传到了脚趾。 她歇斯底里地推了对方一把,接着就要恼怒上前。 “安静,这位女士。” 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法萝尔突然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接着手腕一翻,那把精致的小匕首就被钉在了桌上,尾端嗡嗡作响。 “切,无聊的戏法,还给你了。” “赞美您的慷慨。” 法师冲失主努努嘴,傻小子愣了片刻,接着难以置信地捧起匕首,死死攥在手里,失而复得使他流下激动的眼泪。短暂犹豫后,他一个劲儿对艾琳鞠躬致谢。 “你应该谢谢那位法师阁下……唉,他人呢?” 艾琳一抬头,年轻的法师已经消失了。 …… …… 法萝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或许是畏惧。 她只想尽快从中脱身,她害怕假如不把匕首还给对方,会被纠缠着,再僵持下去,对方或许会说出一些自己不愿听,也不愿回想的东西。 “你一定有一个非常悲伤痛苦的童年吧。” 该死!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要同情我!为什么!为什么! 愤愤地挥舞匕首,速度极快,刚刚抽芽的灌木瞬间被斩得断枝横飞。 宣泄的确能化解郁闷,一番摧残后,法萝尔阴着脸收回匕首,心里的烦闷也消散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那只不过是一个无聊且卖弄的男人罢了,不值得动怒。 她很快将内心重新隐藏起来,转身消失在暮色中。 天快黑时,用过晚饭的众人在镇子郊外集合,可罗夏却许久都没现身。 正在众人好奇团长去了哪儿时,他来了,身后还带了一个人。 那是个表情和善,微微有些腼腆的灰袍法师。 “都来认识一下吧,临时招募的法师,沐言先生,下午你们也都见过。” “诸位好,鄙人沐言,刚离开法师塔不久,只是一名二环法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沐言深鞠一躬,没有法师的孤僻和古怪,反而显得很羞涩。 众人愣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惊讶和欢呼声。 大部分是发自内心的欣喜,毕竟这不是珈蓝境内,他们这样不入流的小团队能招募来一位法师——尽管只是刚刚从法师塔毕业的低环法师——也足以感到幸运了。 法师是强大和万能的代名词,能做许多事,可不仅仅是战斗。 但这里面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我不同意!为什么是他?” 法萝尔站了出来,眼神不善。 她讨厌面对这双眼睛,带着悲悯和同情,仿佛能刺透她,直达心灵深处, “法萝尔,你疯了吗,这是位法师先生,你在胡说什么?你们下午的过节也没那么严重吧?” 一位大胡子剑士拽了拽她,皱着眉头劝道。 “没错,考虑一下吧法萝尔大姐,这可是位法师先生唉……难道说你们之间有故事?” “是啊,你们应该不会有私人恩怨吧……” 众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结合下午所见,一时间浮想联翩。 法萝尔也迅速平静,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不,我们不认识。”她冷冷瞪了眼沐言,“不认识,也不可能认识。”说完就转身走回营地。 “我怀疑……” “我也怀疑……” “掩饰就是事实……”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罗夏抚掌总结道,“雷格和埃登替法师先生搭个帐篷,半个小时后我们开一次简短的会议,互相了解一下。” “哦,天呐,‘简短’的会议……” 大胡子雷格重读了这个词组,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和埃登一起拥着沐言离开。 “我真希望他能明白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第十三章 夜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我目前的魔力足够释放二十个左右的零环法术,比如用法师之手抓起三米内不重于5公斤的东西,再将其投掷出去……力度呢,大概比这位埃登先生弱一些。再比如「火花术」,「光亮术」,「蛛网术」、「油腻术」等等,同样这个数目,但都是标准规格……” “什么是标准规格?”罗夏追问。 “呃……以「蛛网术」为例,一张谷物口袋大小的蛛网,承重10公斤物体从5米处下坠不会破损,大概如此,这些也要详说吗?” “嗯,是的。” “好……” 沐言咽了口唾沫,心里又念了遍“简短的会议”。 “「火花术」方面……” “「光亮术」方面……” “「油腻术」方面……” “……以上是全部零环法术,此外攻击方面诸如火球、冰锥、风刃这种一环法术最多连续释放五个,威力最大的「燃烧之手」则只能释放两次。” 沐言喝了口水,缓解快要冒火的嗓子。 “这些的威力也要说吗?” “不,这些就够了。”罗夏拍拍他的肩,显得很满意。 他本人是瑟银段位的剑士,换算成法师撑死也不过四环,也就是接近40级,其他队员平均水准都在三环上下,虽然在这次夏布利领的竞争者中属佼佼者,但整体实力终究上不了档次。佣兵圈子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团队里法师的水准一般遵循“此消彼长”的原则,也就是高看法师一层,低看队伍一眼,按照这个规律,沐言在他们队伍中甚至有些高了。 “那么大概就这样,沐言法师的酬劳暂定为一成,如果此次冒险收益不足500金币,我会使用团队的储备为他补足50枚金币,大家都没有意见吧?” 环视四周,没有人有异议。 他尤其看了眼法萝尔,后者全程在用匕首修指甲,正眼都没瞧这边。 假如沐言不是法师,而是其他斥候、剑士、射手一类,新入团的第一个委托只能拿到正常分成的一半,在这个团里或许是低于2%的收益。但实际上并非每个法师都能很快融入团队,罗夏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能留住他。 小团队就是洛坎随处可见的野草,顽强且艰难地生存着,但这只有人类族群才能诞生这样的野草。 罗夏之所以细细询问沐言每个零环法术的具体威力、指标,并让其他团员也记在心里,就是为了力求初次作战也能完美合作,这毕竟涉及每个人的生命安危。或许这也是这个团队能生存下来的原因。 看得出,这是位尽职尽责的团长,罗夏很有威信,而且团员间除了那两位沐言的熟人以外,其他人之间都接触了多年,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子默契。 一系列询问和回答下来,月色渐渐爬到空中,篝火也即将熄灭。 “简短”的会议开了一晚上,但没什么人有怨言,看来他们都习惯了,各自分散后,守夜的围着篝火坐下,其他人陆续回到帐篷里休息,准备提早休息,明天一大早赶路。 关于此行的目的,罗夏在找到沐言时已经交代清楚,即探查那座阴森的葡萄园。同时这也是后者来此的目的,只是沐言比他们更清楚此行要面对什么…… 但愿不要死太多人,他想。 之所以加入一支队伍,固然存了让他们充当诱饵的想法,可他也本着一个原则,即不会轻而易举扮演救世主。在目标达成之前,他始终会保持一个二环法师该有的程度,可一旦危险超过他们能应对的极限,就会尽量借助假死、失踪等手段与之分离,让他们知难而退后独自一人前行。 只是那两个熟人或许会是变数。 “法师先生。” 得,说麻烦麻烦到,会议一结束,牧师妹子就拽着那个半精灵拦在沐言面前,眨着大眼睛,就差把“我们是不是认识”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两位晚上好。”礼貌地鞠了一躬,沐言脸上立刻微红起来,仿佛不善与女孩子讲话。“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沐言先生……”艾琳刚一开口,就被妮薇拉拽了下,她拍拍后者的手,示意她安静,接着重新道,“我们……是不是见过呀?” “呃……恐怕没有吧,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法师塔。” “两年前你没去过灰谷的木喉村吗?” 沐言摇头,“两年前我在老师的法师塔里。” “奇怪……” “是我们搞错了,法师先生,打扰了。”妮薇拉拽走了艾琳,后者还不住回头望过来。 “喂,喂!你真没去过灰谷吗……” 她们俩是走了,可这么一折腾,沐言顿时感觉周围的目光多了起来。以好奇为主,更多的是羡慕嫉妒恨,毫不掩饰……比起人心复杂的法蓝城,他们的情绪还真是相当直接呢。 感知之下,众人的小动作无所遁形,尤其是几个人下意识望向罗夏,这倒让沐言瞬间懂了不少事。看样子这位老成的团长对艾琳很关照,以至于不少人怀疑他是不是动了心思…… 可沐言倒不这么认为,从下午在酒馆开始,罗夏就注意到了两女对自己的关注,可他毫无波动,除了对一个法师的好奇外并无他想,大概只是团长身份的缘故……真正让罗夏在意的,恐怕是那个女人吧…… 摇着头,和每个人打过招呼后,沐言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望着各色厚绒布拼接起来的帐篷顶,他竟有些怀念游戏里的生活。 …… 夜色愈发浓重,第一次守夜换班结束,身为团长的罗夏回去睡觉,外面留着帮沐言搭帐篷的雷格和埃登两兄弟。 过了十几分钟,营地旁边的灌木丛传来一声异响,雷格对埃登使了个眼色,两人抄起武器,压低身子慢慢靠了过去。 两人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功夫,一道黑影从身后的帐篷间掠过。 …… 黑暗中,沐言睁开眼睛,多少有些无奈。 他想了想,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一捆绳索无声地飘起来,眼花缭乱地套成一个陷阱,一端攥在他手里,一断深入泥土,就埋伏在帐篷入口处。 过了几秒,一道身影悄悄掀开帐篷的帘子,蠕动进来,不料一脚踩进陷阱里 绷! 绳子骤然拉紧,如活蛇一样蠕动起来,眨眼间就将对方捆了个结结实实。 黑暗中,借着朦胧的月色,沐言打着哈欠爬起来,揉揉眼睛,来到猎物身边,也不点火,就这么好奇地望着她。 法萝尔小姐的手脚被一起捆在身后,身体弓成一个o形,诱人的身段展露无余,只是这样一来她“胸前无大料沟壑全靠挤”的真相就暴露了…… 饶是性情奔放,被这样绑着,她也有些害臊。 就在她打算大呼小叫之时,沐言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置,轻轻一拍,一圈隔音结界笼罩了两人。 “法萝尔小姐,不知道你深夜拜访,有什么目的呀?” 第十四章 没完没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慌乱只持续了一瞬,法萝尔就迅速平静下来。 虽然被人以糟糕的姿势绑了起来,对方还疑似封锁了周围的声音,同时没有使用任何照明,这些都充分暗示了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呵,男人,也就那回事。法师也好,剑士也罢,只要是男人,就改不了本性。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那可就进入了自己的节奏,她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放松警惕的同时解开束缚,接着再用匕首控制他,让他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即使他是个法师。 理清这一茬,法萝尔的动作顺势柔和了起来。她虽然被束缚住了手脚,但这不影响她像只虾米似的弓起身体,向前蠕动,接着佯装重心不稳,一头扎进对方怀里。 然后该怎么做呢?她暗自思忖。 看对方的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一副唯唯诺诺的害羞样子,又刚从法师塔走出来,应该还没碰过女人吧。对这种纯情的处男而言,自己装作楚楚可怜无疑很难让他产生欲望,因为他还不知道如何征服和侵略,只有自己表现得主动一些,火热一些才能引燃他心中的欲望。 打好算盘,法萝尔不遗余力地往对方怀里钻,可下一秒视野就突然漆黑一片。 她被什么东西包了起来。 是被子,对方身下那一床厚厚的被子…… 接着被子被拽开一小块,只露出法萝尔的脑袋,借着月色,她分明看到对方脸上有些赦然的表情。 “呃……虽然不知道法萝尔小姐为什么会突然闯入我的帐篷,但我们才刚认识,不宜亲密接触,我担心别人会误会。而且……法萝尔小姐穿得也太少了,现在好多了……” 可恶! 犹如一拳打在空气上,这滋味相当难受,法萝尔不禁怀疑对方这副样子是不是装出来,故意戏弄她的…… 可没有道理呀,主动发难的明明是自己,她本来是想着捉弄和惩罚这家伙,让他明白乱讲话的滋味不好受,以后在自己面前要乖乖的,对方没理由会提防这一茬。 “你是来教训我的吧?” 仿佛洞穿了她的想法,对方突然道。 法萝尔抬起头,索性抛下伪装,重新用不加掩饰的戏谑眼神望着他。 “是又怎么样,小处男。是老娘我栽到你手里了,那又怎么样?你隔绝了声音,又不肯照明,不就是想干点什么但又不敢吗?怎么,要不要解开绳子,让我来教你啊?” “你……” 年轻人看起来生气了,满脸通红,一只手攥住了被角,似乎下一秒就要扯开被子压在她身上。 就是这样,宝贝儿,像一头愤怒的野兽,解开我的绳子,撕开我的衣服。 法萝尔一面摆出不屑的神情,一面掩饰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明白这样才能最大限度解放对方心中的犯罪和破坏欲望。 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这种挑衅,以及引导。 但下一秒,对方攥着被角的手却突然放在了她的脸上。 准确说,是抚摸着她的眉角。 法萝尔是夏布利领民,有着一头栗色的长发。修长的眉毛介于黑色和棕色之间,眼线画得很完美,为她平添一分妩媚。这一系列妆容从外表看起来根本毫无破绽,但摸上去就能发现眉角藏着一条凸起来的伤痕。 “鬓角的伤很容易愈合,因为这里的肌肉很少,除非反复受伤、流血,否则很难留下痕迹。”沐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法萝尔低语。 这些话再次深入法萝尔心中,无比刺痛,翻搅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 她用力甩头,推开了沐言的手。 “你是故意的。”女盗贼冷声道。 “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刚才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没有想法。” “啊,这样啊,我没那么聪明……” 沐言又害羞地笑笑, “就是这样子!可恶的表情!” “可我本来就是这样子啊,”法师看上去有些委屈,“而且是你夜探我的帐篷,又非我要对你做点什么……做人要讲道理啊法萝尔小姐。” “那么放开我。” 沐言摇头,“恕我拒绝,你太危险了。而且我想知道你来的目的,不会就是因为白天我说了那句话吧……呃,如果有冒犯,那我道歉。” 法萝尔盯着他,直到对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她才一字一句道:“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请放我离开,这件事就此过去,我不会再打扰你,你也别对我指手画脚。” “真的?” “不信拉倒!” “好。” 沐言点点头,扯掉被子,后退半步,接着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绳子自动解开。 法萝尔倒也说话算话,自由后揉了揉手腕和脚踝,恨恨瞪了他一眼便离开了,没有继续发难。 看着她悄然离开,沐言撇撇嘴,刚铺好被子准备躺下,动作却突然一滞,接着捂脸哀嚎。 “你们有完没完啊……” …… 帐篷外,牧师艾琳向守夜的哥俩递上两个热乎乎的烤白芪作为收买,接着鬼鬼祟祟地来到沐言帐篷前,捂着嘴轻声喊道: “沐言法师,沐言法师,你睡了吗?要是睡着了就吭一声……” “……进。” 只一个字,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听出浓郁的起床气。 “谢谢!” 艾琳一猫腰钻了进去,丝毫没有危机意识。 牧师妹子都这德性吗,傻里傻气的…… 沐言以前还以为这是标签,可两个世界的见闻积累下来,他发现女玩家或女性的性格和职业基本呈线性相关。比如牧师妹子大都是善良、单纯的存在,法师妹子则大都暴躁,张嘴闭嘴“吃柠檬食老娘大火球”,而猎人妹子现实里也酷爱养宠物抓宝宝,盗贼妹子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大都为技术和强度党,至于剑士玩家,则就和真正的苏利亚差不多。 可即便如此,眼下这位在牧师群体中也属于“极品”吧…… “哈……”沐言打了个哈欠,试图让眼前人意识到自己打搅了别人安眠,可收效甚微。 “艾琳小姐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艾琳头摇得像拨浪鼓,可接着一开口就镇住了他。 “你就是夏穆法师吧?” “啊……啊?” 第十五章 抵达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就是夏穆法师吧!我很确定,你就像换了身衣服。” 这句话吓他不浅,但沐言还是明知故问。 “我就这一件法袍,” “我不是指这个啦,”艾琳看起来有些苦恼,“只是……只是做个比喻啦,不是真的换衣服。算了,你不愿意说,我就等你想通了再来找你。啊对,我想问你件事,你知道内森队长和索坎他们死在哪儿了吗?” 沐言不禁有些好笑,此时顺着她的话讲不就等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么,这姑娘究竟是天然呆还是真腹黑?一时间竟分不清成分。他索性装到底,苦笑道,“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内森队长和索坎……但我的老师还有些人脉,如果你是要调查什么事,我可以代为效劳。” 艾琳眨眨眼,瞪着大双眼睛,盯了他许久。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她讲了遍内森小队的故事,大意就是他们一行人去灰谷追踪一只夜刃豹,一直追到木喉村里,在那儿认识了一对男女,男的叫夏穆,女的叫苏茜,但双方分开后索坎就说那女的实际是晨星埃德华兹家族失踪的大小姐苏利亚·埃德华兹。随后自以为掌握了绝密情报的内森就和盗贼一起前往迷雾森林的迷雾酒肆,试图用这个消息换取富贵,再后来就杳无音信了。 听完后,沐言装作好奇问:“事情的原委我大概知道了,可艾琳小姐想要做些什么呢?是为前队友报仇吗?我想他们两个大概是被埃德华兹家族的人灭口了吧,毕竟皇子的未婚妻逃婚这是件丑闻,不宜声张。既然如此,以你现在的实力,报仇这件事恐怕……” “不不,我也知道报仇不现实。”艾琳摇头,“我只是感谢内森队长对我的收留和保护,索坎虽然手脚不干净,但他是个好队友,经常替我教训那些坏人……我只是想找到他们的尸体,安葬他们,并为他们祷告,让他们的灵魂回归弥娅的怀抱。” 听到这儿沐言点点头,“好吧,我会写封信让老师帮忙询问,他在晨星还有些人脉。嗯……不过这恐怕要些时间。” “我可以等,而且我相信您。” 艾琳站起身,对沐言认真鞠了一躬。 直到她离开,沐言都有种淡淡的不真实感。 对方到底在跟谁交流?二环法师沐言,还是她自以为的夏穆?最后她相信的又是谁?相信了什么?是相信自己没猜错身份,还是相信眼前这个沐言的承诺……总之这个看似傻里傻气的牧师妹子总有种大愚若智的感觉,又或者是蠢到深处否极泰来就成了智慧…… 假如这也是装出来的,那就太可怕了。 沐言撇撇嘴,重新躺下,心想这次总该不会有人来了吧…… 可然后—— “沐言法师,睡了吗?” “……” 帘子拉开,是守夜的兄弟俩,沐言一脸苦笑,这俩却笑得很猥琐,递给他一个热乎的刚烤熟的白芪,接着旁敲侧击的询问有关艾琳的事。 看样子这俩都对牧师妹子有想法,而且把沐言当成了她的熟人。沐言只好苦笑着解释说对方认错了人,自己随口解释一番才搞定此事,两人在失望之余也暗自松了口气,终于想起来此时距天亮已不到四个小时,忙争相告辞,并劝他“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我早你妹啊! …… 第二天一大早,团队出发时,法萝尔顶着一双黑眼圈,哈欠连天。 “怎么了,法萝尔大姐,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寂寞了,要不要我陪你一晚上啊?”一个年轻剑士打趣道。 “哼,就你这小身板,第二天怕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哎哎哎,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 “试什么?”女盗贼冷笑一声,匕首骤然出现在掌心,差之毫厘地从对方眼前划过,剃掉他一小块胡须。 “我是说让你身上掉块肉,然后第二天就疼得难以下地,你在想什么?” 年轻人顿时败下阵来,红着脸不敢说话,其他人哄然大笑。 虽然打趣和取笑照旧,可众人都能看出来法萝尔心情不好,以往开这个玩笑可不是这种答复。 大概是每个月那几天吧……众人各自腹诽。 倒是罗夏的目光在法萝尔和沐言间徘徊了一秒,像是想到些什么。 队伍向东出发,计划中要先去那个闹鬼的种植园转一圈,调查清楚问题,然后根据线索确定下一步计划。队里的斥候走在最前面,法萝尔自然不用多说,不少人全靠她行走时婀娜的翘臀解闷,至于男斥候,肩上则停了只翠绿色的小鸟,在大部队周围徘徊,根据它的叫声可以判断前方的情况。 牧师和法师被保护在队伍中间,沐言被迫与艾琳挤在一起,看到后者无邪的笑脸,他就有些犯怵。 这姑娘没法以常理推断…… …… 佣兵的生活除去注定带来死亡的战斗,以及战后在酒馆里醉生梦死的激情畅饮以外,绝大部分都是这样无聊且漫长的赶路。可以说,成熟佣兵生涯的70%都在路上,不是去送死,就是在逃离死亡。 《黄昏纪元》中这一点也被大多数人诟病,称其为“大型浸入式步行模拟器”。当然,维尔福用出色的支线任务和社交系统弥补了这一点,加之玩家是两个世界的人,组队又是一种社交,旅途中也不乏三次元生活的交流,因而显得不那么无聊,但这毕竟是洛坎,而非地球。 无趣的旅途持续了七天,看起来队伍里其他人都习惯了,即使娇弱的牧师艾琳脸色也毫无变化。对比之下,故意装作弱不禁风的沐言就显得很脆弱了,不过大家似乎都接受了这样的设定,而且早有预料,甚至还对沐言能坚持这么久感到惊讶,就连法萝尔这个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女人都没上前主动揶揄。 七天里,一共遭遇了两场战斗,一场是虚惊,一场则是遭遇其他佣兵。 对方有接近三十人,看到这边六名女性,尤其是打扮性感的法萝尔和清纯可人的艾琳后顿时像红了眼的公牛,二话不说直接冲了上来。 小规模团战的人数往往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气势。于是在罗夏用一击势大力沉的挥砍劈碎对方盾战士的单手盾,并齐根砍断对方一条胳膊后,整个罗夏团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各个以一敌二。 沐言则表现得很镇定,虽然举起魔杖的手在微微颤抖,像极了一个初次战斗的雏鸟,可依旧将贴到他身前的盗贼一个火球术炸飞,那时对方的匕首离他的胸膛只有最后十公分。 随着火光炸裂,焦糊味和肉香弥漫开,罗夏团有一名法师的消息不胫而走。 略微迟疑后,对方团长扔下两具尸体带着人离开了。 罗夏也没有追,类似的战斗他经历过太多次,没有法律和秩序的保护时,死亡是能克制欲望的最后手段,但聪明人懂得自制。眼下尸体上的遗物便是此次战斗的收成,他已经记住了对方团长的脸,下次见面是否要额外收债就取决于那时双方的形式。 第八天,众人抵达了种植园。 第十六章 古怪种植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葡萄种植园的所有者叫克莱文·贝内特,是一名伯爵。 忘记这个你们肯定记不住的名字吧,记住“甜心伯爵”就好了,当地人也都这么叫,于是渐渐这个名字反而被大家遗忘。甜心伯爵用自家种植园产的葡萄开了一家甜心酒庄,名声甚至传到了图灵帝国,每年都有大批图灵商人来这里进货。 嗯……除了今年。 事实上夏布利的领民都心知肚明,贝内特伯爵只是种植园表面上的所有者,实际上它归夏布利公爵所有。 为何会有这么一层弯弯绕,就和晨星的法理有关了。 按照法理,虽然身为贵族的夏布利大公不必向国王查理三世缴税,但作为国王的直属附庸,当查理三世开口以各种名义——扩军、修建园林、猎场、自己结婚、儿子结婚、儿子的儿子结婚等等——向他们索要金钱,甚至低价购买不动产时,他们无法拒绝,而给多给少又涉及一名贵族的颜面,于是每次都很为难。为了防止这种事出现,夏布利公爵干脆将自己的财富分给了附庸们。 因为按照法理,国王无法向一个毫无关系的下属——即“附庸的附庸”——索要金币,从而避免了这种索取。 类似的财产转移在晨星境内比比皆是,沐言对此更是不能再熟悉。事实上作为学者,在游戏中后期他除了要应付身为冒险者的玩家以外,还会和NPC频繁打交道,其中干得最多的就是财产转移和回收这些事,甚至因为他的一些骚操作,晨星的法理都微调过两次。 当然,这是后话就不提了…… 总之,眼下这座大得惊人,但却沦为“鬼域”的种植园已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使现在是正午,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自这其中散发出的瘆人之意依旧浓烈。 荒凉、破败,微微让人毛骨悚然。 沐言虽然对夏布利大公不了解,但记忆中这块地方在黄昏纪年是著名练级场所“鬼村”,那时整个希尔德丘陵附近都沦为人间地狱,亡灵生物遍地都是,种植园里的女妖和腐尸生物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工作室…… 而玩家这种奇特的生物,总能在严肃环境里搞出花样来,就比如种植园某张名为《‘醉闹葡萄架’的女妖》的经典截图,就出自一个「心灵控制」点满的死灵法师,完美致敬了某本名著的名场景,一时间传为佳话,官方不得不在一次热更中稍微限制了这一法术…… 不比沐言此时的浮想连篇,其他人,尤其是罗夏团长表情就有些凝滞了。 即便不是法师,即便感知能力一般,丰富的冒险经验也让他察觉到事情不太对。 按理来说,作为荒废了大半年的种植园,一眼望过去至少应该杂草丛生才对,可眼下园子入口依旧整整齐齐,只是雕塑和铁栏杆上落满了灰,缠绕在篱墙的藤蔓也是枯死后发黑的破败样。就好像眼前之地沦为了死地,发出沉沉的死气,连野草都无法生存…… “比尔,让你的鸟进去看看。” 比尔是那只养了只绿色小鸟的斥候。 “嘿,老大,别老说‘我的鸟我的鸟’,它有名字,叫‘哔哔’。” “好的,你的鸟叫哔哔,快放它出去吧。” “……好吧。” 比尔无奈应了声。 “哈哈哈……” “比尔你是第一个给自己的鸟起名字的。” “它要是变大了还叫‘哔哔’吗?” “闭嘴,该死的家伙们。” 比尔叫停了这群人的落井下石行为,吹了声口哨,众人头顶划过一道翠影,俶尔没入眼前的死寂中。 五分钟过去,荤笑话驱散的阴霾又回到了众人头顶,比尔尤其神色紧张。 又一个五分钟过去,他焦躁地看了眼罗夏,后者无奈点点头,于是比尔急忙吹响口哨,一连吹了好几声。 终于,小鸟哔哔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几乎直上直下地从高空坠落。 “该死!” 比尔手忙脚乱地掏出网兜,扒下毡帽作为填充物塞进去,他不知道这样能否让哔哔不至于撞得粉身碎骨,但他只能这么做。 好在关键时候,小鸟即将坠落之际,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着它,逐渐减缓下落的势头,最后稳稳落入比尔张开的网兜里。 “谢谢你,沐言法师!” “不客气,快看看它怎么样了。” 眼下翠绿的小鸟通体冰凉,仅胸口有微弱的温度和脉搏,它身上明明毫无伤口,但却俨然一副受了伤的样子。 “怎么办,这地方这么邪门,会飞的鸟都遭不住……” “我们确定要进去吗,假如传言是真的,这鸟会不会染了瘟疫?” 没人愿意和瘟疫染上关系,那意味着被隔绝,接着带来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众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只有比尔将小鸟捂在胸口,警惕地环视四周。 “它不会有事的,它没有染瘟疫!” “安静,比尔。让艾琳看看。”罗夏道。 “对……对,还有艾琳!艾琳小姐!” 人群让开,比尔将哔哔递到艾琳手里,热切地望着她。 艾琳的掌心缓缓升腾起淡白色光芒,将哔哔包裹在其中,像温水一样洗涤小鸟的每一寸绒毛。 这是「驱邪术」,在游戏中可以驱除轻微的感染、感冒等有关弱效病毒的疾病,是神官最基础的祈愿术。可光芒消失后,小鸟依旧通体冰凉,没有好转。 比尔的心也凉下去半截。 目光一齐汇聚到罗夏脸上,事情又到了他定夺的时候,罗夏却在沉吟着。 除了一开始出手帮助以外,沐言始终没吭声。自从来到了种植园,他就明显感觉到有人在窥探着他们,对方隐蔽的很好,目光的来源也无从察觉,但的确在注视着这一切,所以他必须更加小心。 片刻后,罗夏将哔哔放在手心,微微皱眉。眼见艾琳的驱邪术无果,这位团长将双手轻轻合拢,接着双掌慢慢变红,温度也缓缓升高…… 作为一名火属性的剑士,这是他不借助附魔武器能做到的极限了,四环水准的他单纯催动这股力量的杀伤力甚至不如一个法师学徒使出的火球术。 眼看着自家团长现场做叫花鸡的行为,比尔眼睛都瞪圆了,他几次想制止,但碍于团长的威严又不敢动粗,只好忍耐着。 然而一两分钟后,随着罗夏打开双手,哔哔却突然活了似的蹦跶起来,扑腾着翅膀离开了烫脚的掌心,扑棱棱回到比尔肩膀。 “啾啾!” 小鸟跳来跳去,比尔顿时松了口气,众人也脸色稍缓。 “这里面只是低温,和‘瘟疫’没什么关系,打好火把就没问题。”罗夏擦了把汗,总结道:“在外面生好篝火,入夜之前我们必须离开种植园。” “是!” 第十七章 潜伏者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感触。 罗夏无疑是个能力相当出色的人,一方面他单凭经验就化解了一名牧师没能解决的危机,更重要的,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稳定团员情绪,并坚持涉险也相当需要魄力。 他用感知检查过,哔哔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诅咒气息,所谓低温和冻伤只是诅咒的外在表现形式,除此之外它还会精神萎靡一阵子,而且与比尔的交流也会很成问题,只是这些都暂时不会表露出来而已。 罗夏不是法师,自然不会一眼就发现这些,可这不代表他不能察觉其中的猫腻。 以他的脑子,不难想到,假如这只鸟真的只是被冻僵,那它是怎么从高空飞出来的?退一万步,假如真的在高空受到低温侵袭,那必然是有人做了手脚,而且目标还在空中。既然如此,凭他们这样一群人,贸然闯入势必处于劣势,毕竟他们又不会飞……假如面临这些可能,众人的想法还会如现在这样统一吗?恐怕不会。 所以他没说,而是化解问题后不动声色地催促大家进去,并准备好了后路来打消众人的顾虑。 团长的工作归根结底是驱使别人替自己卖命,同时还要考虑他们的情绪和安危,这也正是罗夏在做的。 一行人在种植园外支起一个中空的篝火堆,火势正旺时从下面扔进去几块散发出恶臭的干燥饼状物。几分钟后,柴火因为无法充分接触空气而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笔直冲天的绿色烟雾。 这是一种狼烟饼,就是干燥后的狼粪。 因为这种狼以吃荧光草的羊为食,于是粪便也会发光,尤其是晚上,远远看过去烟雾就如信标一样。 在这之后,众人点起火把,缓步迈入种植园。 …… 随着几人步入,一丝若有若无的迷雾渐渐萦绕起来。起初很淡,但渐渐地开始干扰起视线来。众人就像陷入了水里,推开身前水流的同时,身后很快又汇聚过来,渐渐有被浓雾缠上的感觉。 前行过程中,罗夏频频回头,确保视野中可见园外的狼烟,当达到目之所及的极限时,他叫停了队伍前进的脚步,以这段距离为半径开始呈圆形探索。 种植园里一派死气沉沉的迹象,破败的、低矮的篱墙,无人居住的废弃棚屋,干枯发黑的葡萄架……透过这些宛如遗迹的存在不难猜想园子繁荣时的景象,但现在只剩下这些,如此诡异,瘆人,没有一个活物存在。 “该死,我总有种被什么东西盯着的错觉……” 有人腹诽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我也是!” “同样……有这个感觉。” “大概是在天上?” “可天上什么都没有。” …… 一时间应和者不断,问题有些大了。 这当然不是沐言一开始就有的那种感觉,而是真正的被悄悄盯着。敌人不强,这点毋庸置疑,毕竟但凡有点经验的佣兵就能感受到,也强不到哪去。很无疑非常棘手,尤其是隐藏在暗处时。 沐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脚下,葡萄藤深深埋入蓬松的泥土中,呈一排一排分布,和众人脚下踩着的厚实泥土完全不一样。 “请问……”他突然不好意思地举起了手,“我想方便一下……可以吗……” 队伍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笑声。 “哈哈,沐言法师,你们的法师塔里撒尿要举手报告吗?” “你还别说,这雾怪凉的,老子也有点想尿了,不如就地……嘿嘿……” “你们谁敢把自己的鸟掏出来,老娘第一个剁了它!”这话一听就是法萝尔。 “那比尔完蛋了,快把哔哔藏起来。” “哈哈……” 罗夏也不禁莞尔,他对雷格使了个眼色,大胡子过来搂着沐言的肩膀,还冲他挤眉弄眼。 两人远离人群五六米,来到一座葡萄架下。 “喏,尿吧。” “啊?雷格大哥……你……能转过去吗……” “好好,我懂我懂。其实看了我也不会笑话你,哈哈哈……” 雷格识趣地转过身。就在他转过去的瞬间,沐言手指微微一弹,一先一后,一快一慢两道温热的水箭接连发出,先一道“嗤”的一声扎进土里,俶尔没入,速度快若闪电。 水箭没入土壤的一瞬间,剩下的一道水柱才哗啦啦流到地上。 就在这时,泥土里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接着泥土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拱搡,继而突然钻出一条碗口粗细、一米多长,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棕色蠕虫!与此同时葡萄架也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说时迟那时快,即使背对着,雷格的反应也堪称神速,几乎是听到“咯吱”声的一瞬间,他就一把抓着正在系裤带的沐言,飞快逃离了葡萄架。 轰—— 惊变传到队伍里,五六米的距离被一瞬间跨越,众人重新集结。 “怎么回事?” “沐言法师一泡尿下去,尿出来个东西……” “不不不,不是我尿的,它它它本来就在土里……” 这时尘埃落定,倒塌的葡萄架上盘踞着的东西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条怪物似蛇非蛇,似虫非虫,却远非一般虫蛇可以比拟,它浑身上下光溜溜,只有最上端长着丑陋恶心的口器,里面布满细密的牙齿。 它身上似乎带了伤,土黄色的脓液正扑哧往外冒。 “那个伤口……是被尿出来的?” “别开玩笑了,那可能是本来就负伤……我算是知道什么玩意儿在盯着我们了,原来在土里。” “不愧是法师,撒泡尿都这么厉害……” 罗夏制止了众人的打趣,“准备战斗,敌人可能不止一个。注意架子下面的松软泥土。” “是!” 闻言妮薇拉从箭筒里扯出三支赤色箭头的箭矢,咬破手指,血迹涂抹在尾端,弓弦拉成满月,接着三箭齐发,分别飞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嘭嘭嘭——” 一连三道轻微的爆炸声响起,声音虽小,效果着实不凡,凡事箭矢射中的地方无不炸出一个半米大小的坑洞,接着泥土翻飞,从中传出痛苦的嘶吼声。 声音连成一片,仿佛在呼朋引伴。 “敌人远不止眼前这些……” 罗夏喃喃道。 四条…… 五条…… 十条…… 很快,仿佛捅了虫子窝一样,一眨眼,周围的葡萄架一个接一个轰然倒塌,从中接二连三钻出十几条虫子,一个个支着上半身,宛如蛇一般。 第十八章 战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眼下的虫子是坑道虫的变异种,等同于地球上随处可见的蚯蚓。 当初也有人猜测《黄昏纪元》的诸多怪物是以地球生物为原型,由一票生物学家设计出来的,这种说法当然也少不了被一群自诩见过世面的人物致以“痴人说梦”和“这不得赔死”的揶揄讽刺。造成这些争论的主要原因在于,以黄昏元年为分界线,在亡者降临大地前后,洛坎的怪物种类的确发生了一种特点鲜明的“变异”。 变异过程就如眼前这样,坑道虫巨大化,各种野兽亡灵化、腐尸化,以及腐血狴幽魂化,苍白之牙具现化等等各式各样的变异。一般玩家自然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去研究变异规律,只能从整体上萌生一种“这变异看起来好牛逼啊”的感觉,由此便猜测维尔福是否请了一批生物学家,但也迅速有人嘲讽和揶揄,双方喋喋不休,争论就这样化作流量,推动《黄昏纪元》的热度不断上升…… 当然,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维尔福也没请生物学家,这只是一个“借鸡生蛋”的游戏。 维尔福扮演的也不是鸡,是鸡棚。 回到洛坎,变异的根源是负能量,也就是对亡者而言最美味、最营养的“场”。我们前文提到过所谓领域、光环、结界等等东西的本质就是“场”,类似重力场引力场电磁力场等等。所谓亡者降临也是这个巨型“场”的降临,它让死者更易带着怨恨复生,同时也让生者疯狂,将心中的阴暗面具现化。 作为野兽,尤其是低等野兽,坑道虫自然无法抗衡这种趋势,于是在“鬼村”——也就是种植园的“场”的作用下,它们率先变异。 罗夏恐怕是洛坎第一批面对这种敌人的佣兵,但纵使初战,他也做出了一个无疑非常正确的决定。 “全员分散!尽量避免贴身攻击,可以用力跺脚来策应队友!” 团长大人一眼就发现坑道虫身上没有眼睛鼻子耳朵,由此猜测它们通过振动来获取目标的信息。这种敏锐的判断力让沐言都忍不住想替他叫一声好。 罗夏一声令下,团员们没有人怀疑,相继分散开,大个子雷格更是高高跃起,如一颗炮弹,重重落在场地中心。 “嗵!” 一瞬间,十几条虫子就像嗅到了血腥的鲨鱼似的向他爬去,对其他人完全置之不理。 “弥娅在上,拦住它们!” 五名射手一字排开,换上爆炸箭矢,仿佛提前商量好一般,第一轮抛射恰好将雷格围在其中,后者顿时会意,丢下武器趴在地上,同时还不忘大力拍打着地面,倒像极了233的表情。 接着,延迟了数秒后 轰轰轰轰—— 第一批冲在最前面的虫子相继被炸上了天,虫尸洒下腥臭的粘液。 “就是现在,上!” 罗夏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大小堪比门板的阔剑在他手里就像轻飘飘的树叶一样,黑色短衫被虬结的肌肉臌胀顶起,整个人散发出宛如猛虎下山般的煞气和威严,即使是智商低下的坑道虫也有那么一瞬被威慑。 其他人紧随其后,罗夏团大部分近战都被这股热血感召,嗷嗷叫着跟了上去。 “真是群莽夫啊……” 沐言小声嘀咕,他想起了有位战士朋友的自嘲,常言道“法爷猎爹贼祖宗,唯有战士最无用”,可战士却依旧是《黄昏纪元》中人数最多的职业。不为别的,就是那句“天堂在左,战士向右”,以及每次冲锋时周围景物不断后退,劲风打在脸上,最后携雷霆万钧之势重重砍在敌人身上的酣畅淋漓之感。 这是个象征无畏和勇气的职业。 眼见众人和坑道虫战在一起,他也不能毫无建树,久违地拿出魔杖,杖尖滋射出一滩油渍,接着火球点燃,烈焰瞬间如柱般倾泻在地,横拦了从右边赶上来增员的虫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坑道虫体表的润滑物是一种油脂,一旦沾上火,那可是要命的行径…… 一时间,影影绰绰的火光,逐渐浓郁起来的迷雾,人的杀喊声,虫子痛苦的嘶吼,以及雷格不忘制造震动策应同伴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不断有人被虫子的体液腐蚀,不得不退回来,接受牧师的治疗,沐言制造的火墙也越来越多,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慢慢将虫子的大部队逼退,将没来得及离开的分割开,以此来降低伤亡。空气中弥漫着焦灰和四散的尘埃。 没过多久,随着油渍被烧尽,火墙尽数熄灭,战斗宣告结束。 血腥和焦糊味并存,和虫子的腥味混在一起,格外难闻。 除了个别被虫子咬伤,以及过度腐蚀的成员外,罗夏团并无重大伤亡,一共绞杀了十七条虫子,只可惜他们没有人懂炼金和采集,无法从虫子身上提炼什么,所以这次战斗基本毫无收益。 “刚才多亏了你啊!”雷格兴奋地拍了沐言一巴掌,差点给他扇背过气去。 大胡子全程除了跺脚就是拍地板,除了手掌肿胀,后背被腐蚀出一条伤疤之外毫无损伤,可谓在台风眼里全程望风,自然看清了沐言的所作所为,对这个第二次战斗就能如此镇定的小法师很欣赏。 “别急着谢我,你看……” 沐言指了指周围,面带忧色。 激烈的战斗过后,众人所处的园区基本被毁得一塌糊涂,几乎无法判断来时的方向。空气中充斥着大量烧灼后的烟灰,和不知何时升腾起的迷雾混合交织,像一层灰蒙蒙的屏障,严重阻隔了视线。 更要命的是,战斗中火光旺盛,众人也都适应了那种明亮,而种植园的天色似乎暗得格外迅速,眼下火光熄灭,四周看起来忽然一片漆黑,别说看清远处的狼烟,就连十几米外的篱墙都看不清。 比尔放出了小鸟哔哔,可它没扑腾几下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还好泥土松软,不至于摔傻。 “我去看看吧。你们在这等着。” 罗夏将剑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渐渐离开人群。 “我也去!” 法萝尔刚站起身,却被沐言一把拽住。 “团长说了,现在不能分散。” “你……” “听团长的话啊。”你这个傻女人。沐言在心里补了句,这时候还添乱。 “松手。”法萝尔冷冷望着他。 “啊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团长说了,不能……唉唉,你干嘛!?” 法萝尔神色突然一软,整个身体靠了过来。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沐言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女盗贼亦步亦趋紧逼上来,沐言突然一个趔趄,法萝尔冷不丁也跟着跌了下去,但下一秒,只见白光一闪,沐言就出现在了三米外,并十分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法萝尔就惨了,不出意外地掉进了葡萄藤烧剩的灰堆里,一时间灰头土脸。 “啊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是你靠得太近了……” 沐言伸出了象征友好的手,结果却换来狠狠一巴掌。 第十九章 焰色反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半个小时后,修整完的众人再度出发。 然而此时的迷雾已经比之前浓了一倍不止,十多米外就已经不能视物。而刚才一番战斗造成的破坏至少囊括方圆数十米在内,众人沿着满地的疮痍绕了足足一圈才确定原路在哪个方向。 罗夏计划原路返回,等雾彻底消了再做打算,这样谨慎的举动自然不会招来团员反对,可沐言却暗地里打起了精神。 尽管世界线变动,眼下亡者时代并未未到来,可他的影响毕竟只局限在一些主要进程上,对个别偏僻的、他并没有来过的地方无法造成太大变动,就比如眼前种植园的浓雾,和记忆中的就基本相似。 那些战报帖和攻略中大都强调迷雾的负面效果,一方面干扰心智,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即让小地图无用。在视觉上的表现为“五米内雌雄难辨,十米外人畜不分”,虽无毒,但多少会干扰人的判断,与眼下情形也差得不远。 如果是那样,至少说明眼睛会被欺骗。毕竟作为完全浸入式游戏,玩家也并非单纯依靠小地图行动,第一眼看到的景观和标志物才是指引方向的关键,和实际无异。 “还是小心一点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队伍出发时,沐言忍不住来了句,似乎底气有些不足。 “沐言小哥不会是被虫子吓坏了吧,哈哈,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等雾消了再来。” “是啊,毕竟是重要部位,别被吓出毛病来。” 一提起这事,众人又笑了起来。 “啊哈哈……我……我没什么事……” 罗夏拍拍他的肩,点点头,示意自己会重视这句话,接着招呼众人打起精神来,但看样子他们显然没听进去。 很快,众人经过一面篱笆墙,墙上开着一扇容两人通过的缺口。 这个缺口很眼熟,来时也穿过了这样一道门,但此时迷雾愈发浓厚,门后的景色昏暗不清,看上去就像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入口,散发出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然而真正的危机在穿过缺口之后。 罗夏突然抬手喊停了队伍。 “情况似乎不太对,我记得来时这里不是这样……”他抚摸着平整的墙面:“这里当初有个豁口,差点挂烂我的衣服……” 被他一提醒,其他人也都如梦初醒,各自警觉地盯着四周,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事实:他们走得似乎并不是原路。 迷雾干扰了判断,团队选择了一条更加深入的道路,许多标志物似是而非,原本乍一看就能分清,可在这种能见度下却需要细细观察…… “怎么办,还继续走下去吗?” “当务之急是确认方向,让比尔试试?” “雾这么大,就算哔哔能飞也看不清什么,我们还是先退回去吧,来时这条路是唯一的,没有经过岔路,有可能当初离开战场时选错了路。” “也只有这么做了。”罗夏看看四周,“我们现回到刚才停留的空地,大家靠近了,不要走散!” “是!” 十分钟后,众人彻底迷失在迷雾中。说来也邪门,来时明明只有一条路,可现在他们连疮痍满地的战场都找不到了,难免有些焦躁不安。 四面尽是一模一样的篱墙,漆黑的干枯藤蔓在迷雾中看起来宛如蛇一样盘踞其上,一股不安和绝望悄然弥漫开。 “我有个想法……” 沐言突然开口,他从地上捻了一小撮泥土,黝黑的泥土中夹杂着一丝灰白,随后在掌心的火焰中烧灼。 橘色火焰起初不变,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沾染了一缕蓝色,紧接着蓝色转绿,二者在橘色中摇曳纠缠,持续了三四秒后才缓慢消失。 “这能说明什么吗?”有人忍不住问。 “它能表明泥土里有什么。我听说种植园会根据葡萄的品种准备不同品级的土壤,规格越高就越昂贵。而改变品级的东西就会造成这样的不同火焰。看起来我们的眼睛好像被欺骗了,但脚下踩着的泥土应该不会骗人,这样就可以确认大概方位了吧……” “你听明白了吗?”雷格小声嘀咕。 “没……没怎么明白,但是沐言法师的意思是他能找到出去的路……是这个意思吧?” “好像是吧……” “不,不是的,”沐言激动地反驳,急红了脸,“我我只是能确认大致方向。” “这就够了!”罗夏打断了他,“按照沐言法师的方法,从现在开始,我们不用管究竟看到了什么,只需要管脚下的泥土。” “是!” …… 队伍再度出发,这一路上他们不管看到怎样陌生、熟悉,或是存在既视感的建筑都不去理会,而是一门心思挖掘葡萄架下的泥土,然后交给沐言焚烧。 实际上这也是玩家总结出来的认路方法之一,在鬼村包场的工作室为了表现诚意,会为分布在边缘地区练级的玩家提供一种类似“ph试纸”的魔法道具,基本只用两三次就能确认前进的方向,而鬼村外围的小地图偏转没那么复杂,玩家只要确认方向,就能发现小地图被偏转的幅度,从而矫正自己的认知。 感知告诉沐言,眼下众人所处的区域距离种植园中心大概有2/3的路程,此时的土壤燃烧后会出现蓝火,蓝色越多表明越靠内,绿色越多则越靠外。 遵循着这一规律,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当初交战的场所,眼见场景再次熟悉起来,不安和绝望也渐渐消散,重新燃起斗志,成员也重新有说有笑。 虽然这里的泥土因为沾染了虫子的体液,一经燃烧就会发出尿液沸腾的氨味,而且火焰光芒暗淡,色彩驳杂,可根据之前大概确认好的方向,一行人还是走出了种植园。 眼前幽绿色的狼烟笔直向上,即使发出的气味令人敬畏,众人也都觉得它无比亲切,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佣兵生活之所以被那么多人向往、怀念,或许就是这种频繁往来于生死间的刺激感吧。 罗夏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一行人进去竟然花费了半天时间,可此行除了奇怪的虫子外什么都没发现,光是浓雾就足够他们喝一壶。此时浓雾隐隐有逸出种植园的趋势,他心里也有惴惴不安。 深吸一口气,罗夏定下神来。 还好此行带了个法师。他看向沐言,暗自庆幸不已。后者作为功臣正被簇拥着,对这份热情不知所措的样子显得有些好笑。 第二十章 女人间的争执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罗夏最终还是把营地向外撤了五百米,隐隐扩散的迷雾始终让他感到不安。 眼见如此,沐言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位团长总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鬼村的迷雾会“呼吸”,这是玩家们发现真相前总结出的经验。雾气从白天的中午开始膨胀,充盈,扩散,十二个小时后达到顶点,足足超出种植园三百多米,这部分区域也是鬼村的“外围”。 接着,从午夜开始,迷雾缓慢收缩,等到天亮时几乎收缩到鬼村1/2处,直到中午则完全收回,接着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轮“吐气”,如此往复循环。 罗夏团的人中午刚到种植园时没能深入其中,所以无法发现迷雾的规律,眼下他能意识到雾气并非凭空生成,而是由内向外扩散,这种经验和预感也相当富有远见。 可即便如此,今晚还是注定不会太平,沐言暗想。因为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而且从他将众人带出来开始,就一直格外关照他。所以临近出口时沐言才装出了一副魔力耗尽的虚弱样子,这才让对方打消疑心。 还真是个警惕的家伙。 …… 夜幕降临,依旧两人守夜,营地里只剩篝火燃烧的哔啵声。 三月份的夏布利气候温润,即使入夜也比珈蓝的四五月还要暖和,也难怪法萝尔始终穿着那样暴露的衣服。虽然物理层面的防御手段不佳,可它对男性在精神层面的杀伤力称得上大的惊人,最关键还凉快。 可即便这样温暖的气候,鬼村周围依旧没有虫鸣和鸟叫,夜晚安静得十分诡异。 另一个守夜人是半精灵妮薇拉,后者的身体紧紧裹在棕色的长斗篷下面,配合一头绿色长发,远看就像棵长了芽的白芪。 两人互相看不对眼,自然不会有什么交流,于是漫漫长夜就显得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法萝尔耐不住寂寞,又或是突发灵感,想要调戏对方。 “喂,尖耳朵,白天的时候你怎么老盯着那法师看?是不是看上他了?原来你喜欢这种小白脸吗?” “关你什么事。” “啧啧,问问都不行了吗,团长说我不应该敌视你和艾琳,我这不是在想办法拉近我们彼此间的关系么,呵呵~” “哼,艾琳不需要和你这样的人拉近关系,我警告你,不要靠近她!” 听到这番话,法萝尔不禁发出一串娇笑,眨眼间就靠近了妮薇拉。 后者还包裹在斗篷里,行动不便,加上也没将法萝尔视作威胁,猝不及防之下,两人骤然贴在了一起。 “你……你干什么?” “我以前认识一个赛普汀人,她告诉我一些事……” 法萝尔的匕首悄悄抵在妮薇拉的腰间,后者身子一僵,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她……她告诉你什么?” “她告诉我,女人不一定需要男人,自己也能找乐子。”法萝尔娇笑道,声音突然充满诱惑,热乎乎的气息喷吐在妮薇拉的尖耳朵上,酥麻的刺激感宛如电流一样迅速遍布半精灵全身,让她身子一软,几乎倒在对方怀里。 女盗贼的手不老实起来,从她腰间探入皮甲下面,触碰到光滑紧致的皮肤,接着慢慢向下…… “别……别……”妮薇拉面色潮红,低声哀求着,可这样有气无力的哀求更像是呻吟。 “呵呵呵……刚才不是还很神气么。”法萝尔笑吟吟道:“所以我们可以聊聊了吗,白天你在盯着他看什么?难道你们认识?” “……我只是觉得他眼熟而已。” “你和艾琳以前的同伴?” “不……只是见过一面……”法萝尔的手停止了作怪,妮薇拉便大致讲了遍当初的遭遇,终结于内森和索坎的神秘失踪。 “什么失踪,绝对是死了。”女盗贼哼了声,“这么大的丑闻,埃德华兹家的还不得藏着掖着?那两个人不是找死么。” 半精灵愤愤瞪着她,“不许你侮辱我的队长和队友!” “哼,念旧是好事,可千万别因为你的愚蠢害了其他人。”法萝尔抽离了手,冷冷望着她:“在你来之前,那个傻姑娘没吃过任何苦头,有团长照顾,没人敢打她的主意。可你却偏偏像个护犊的老母鸡,要把她藏在屁股下面,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还不是提防你这样的人!下流,卑鄙……” “还有肮脏下贱不是么?”法萝尔站起身,由高向下睥睨着她,“是,我肮脏,我卑贱如一条母狗,可我活得很滋润。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把残酷的真相用糖衣层层包裹,不肯让她见识半点污秽,哈……你是公主身边忠诚的女仆长吗?真是笑死我了,别忘了是什么让你变成今天这样,是当初那个撕破你的衣服,像条恶狗一样趴在你身上的男人!” 唰 妮薇拉冷着脸抽出匕首,她被人触碰了伤处。 法萝尔也勾起嘴角,不屑地望着对方。 “怎么,终于忍不住了?” “道歉。” “你觉得卑鄙的人会道歉吗?” 半精灵眯起眼睛,身体慢慢伏低。 眼看一场内斗迫在眉睫,一个尴尬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凝重。 “呃……两位……” 沐言呆呆望着这一幕,手还保持着掀开帘子的动作。 他愣了几秒,做了个道歉的手势,又放下帘子退了回去。 对峙被人撞破,两人各自哼了声就此作罢,被沐言这么一闹,她们气也消了半截,索性都不再提及。 法萝尔闲的无事,便上前掀开沐言的帐篷。但这次她学乖了,没敢伸脚迈进去。 “怎么,又想撒尿?”女盗贼打趣道。 “嗯……是的。” “又不去了?” “我……可以再忍忍。” “切,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男人。怎么,还要喊个人陪着?” 沐言猛然涨红了脸,赌气似的钻出帐篷,头也不回地迈向林子深处。 “他去干什么了?” 妮薇拉看到这边的情形,虽然还不想和法萝尔对话,但一来沐言身份特殊,二来她负责守夜,该问还是要问。 我这也是为了团队着想。妮薇拉暗自告诉自己。 冷静下来想一想,对方的话也有道理。自己来这个团队前艾琳已经呆了一年多,也没听到她受过什么欺侮,反而是自己来了后因为自身遭遇过分敏感,导致少女疏离了队友,与他人不合…… 但这不代表她能肆意侮辱自己!她愤愤地想,看向法萝尔的眼神都严肃起来。 可法萝尔并没有搭理她,反而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喂,你……” 妮薇拉一时气郁,脑海里自然闪过不好的念头。 这个该死的女人!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声尖叫。 男人的尖叫。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夜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目送沐言孩子气地离开,法萝尔最初并没有跟上去的想法。 但在放下帘子的刹那,她又想起不久前被这货用一根绳子捆绑play的情形,心有愤愤,捉弄之心顿起,于是打算跟上去吓唬他一下。 其实我是为了他的安危。 她这样想道,同时还觉得自己是非常靠谱的队友。 然而没走两步,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一晃而过的火光和爆炸声。 砰! 火花一闪而逝,随后杳无声息,法萝尔匆忙赶过去。 借着月色,看到瘫坐在地的沐言和他面前的半截尸体。 怎么这家伙每次上厕所都能遇到这种事…… 念头一闪而过,女盗贼忙扶起年轻法师。 “怎么了?” “我,我我刚蹲下,就就就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然然后我就,我竟然瞬发了一个大火球!?我,我该高兴吗……” 沐言被吓得面色发白,魂不守舍,紧紧抓着法萝尔的胳膊。后者看着这一幕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他就像个可怜的孩子,女盗贼撇撇嘴,心里讥讽他胆小的同时也有些母性大发,将沐言拽到自己身后,点起火把,仔细探查面前的尸体。 尸体被火球拦腰炸断,创口烧焦,破碎的肚子里流出五脏六腑,在地上堆积成滩。火光照耀下,内脏堆的流质微微泛光,里面也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竟然是蛆虫翻涌,一阵恶心感油然而生。 可眼前只有这半具尸体……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法萝尔皱着眉头搜索遗体时,那半截尸体突然动了! 它骤然睁开双眼,瞪圆蓝色的眼珠子,突然欺身向前,一瞬间,惨白的脸紧挨着法萝尔。 两人太过接近,她都能感受到对方浮肿腐烂的脸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 她一瞬间认出了这个人。 几天前一伙人刚刚交过手,这是对方团队的盗贼,自己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伤痕,眼下这道伤口皮肉外翻,豁口的肉发白肿胀,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尸体咧开嘴惨然一笑,法萝尔如坠入冰窟,拼了命地想要后退。 动啊! 快动啊! 法萝尔拼命催动身体,可四肢却僵硬无比,好像眼前散发出的气味具备麻痹效果,而且这一瞬间,她身上的热量被吸走,手脚无比冰冷,最要命的是,这股寒意还在沿着四肢向心脏蔓延,恐怕要不了几秒就要被完全冻僵。 恐惧顿时如潮水般涌来,法萝尔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死亡,更何况它还在缓慢靠近…… 该死,快动啊! 快离开它! “小心啊!” 猛然,她被人拽了一把,视线里苍白面孔开始不断远离。她还看到一只白骨森森的手险之又险擦过鼻尖,最后不甘心地伸过来。 依旧没碰到自己。 得救了…… …… 这个蠢女人,平时看起来不还挺小心的吗……沐言一边腹诽一边拽着法萝尔远离那具尸体。 后者已被这具腐尸散发出的麻痹和冰冻气息冻伤,目测十分钟内无法自助消除。游戏中对抗性低于8的玩家而言,一旦涉足此范围五米的光环就意味着至少一半的全方位减速,因此鬼村的工作室大都是「反击」点满的盾战士和敢于挑战自我的近敏职业——远程因为视野受限无法瞄准,输在了起跑线上。 有句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像死灵法师也无法凭空生成尸体。既然眼下第一具尸体是熟人,那么一共会有多少名敌人就不言而喻了。几天前才见过的队伍此时应该悉数沦为行尸走肉,而且里面还有至少七名难缠的腐尸射手,那可是鬼村第二难缠的人形怪。 “那……那是什么……” 寒气侵入,法萝尔讲话都哆嗦,从语气不难听出她实际上也被吓得不轻。 这也的确难为她了,和精英模板的玩家不同,她这种原住民天生恒定3点抗性,多半被恐惧光环影响颇深,保不齐这辈子都要留下心理阴影。 “很难界定……但简单来说,就是死而复生的人。” “‘人’?那东西能称之为人?少了半截尸体还能动……” “可它的确是……你就别问了,我累……” 沐言扛着法萝尔跑了十来米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在这时妮薇拉赶了过来,同时营地里喧哗声四起,显然其他人也都被吵醒。 半精灵将两人迎到身后,警惕地注视林中。 “发生了什么事?” “注意脚下,妮薇拉——” “脚下?什么?” 妮薇拉一低头,就看到半截尸体由远及近飞快爬近,接着从地上飞快弹了起来,冲她伸出苍白腐烂的右手。 “这是什么鬼东西?” 半精灵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手底下可一点不慢。惊吓之余她猛然一箭射出,竟径直扎穿颅骨将尸体钉在了地上! 瞥见这一幕,沐言顿时惊了个呆。 鬼村附近的腐尸可不比其他地方,无视尸体来源,一律都是35-45级的怪物,而且颅骨还是最为坚固的材料,作为鬼村最著名的特产,也是唯一战利品而著称……眼下虽然因为亡者时代并未到来,怪物会被弱化10级左右,可这一箭就能射穿颅骨,倒真让人心惊肉跳。 看样子飞将军李广那个故事是真的…… 奔回营地,沐言仿佛体力不支般扔下法萝尔,就像扛着一捆柴火。倒是罗夏眼疾手快将女盗贼揽在怀里。 后者为沐言准备的脏话原本已经涌到了嘴边,可在触及罗夏宽厚的胸膛时顿时咽了回去。 算了,他救了我。 “发生了什么事?”团长问。 妮薇拉飞快交代了一遍过往,听到又是沐言上厕所闹出来的事,众人目光都古怪了起来。 “沐言小哥,你以后别上厕所了……” “啊?这……” “哈哈哈,开玩笑的,也是巧了,你每次都赶上这种事,别吓出毛病来。” “别傻笑了,敌人绝对不止这一个。” 法萝尔被艾琳驱除了冻伤和麻痹,刚恢复行动能力就一脚踹在雷格屁股上,打断了后者的玩笑。 “我记得那张脸,是几天前和我们交过手的人。那家伙的身手在他们队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既然他都变成了怪物,其他人呢?” 众人心里骤然一沉。 “没错,而且可能更强。”沐言补充道:“老师说,死尸被操纵以后,能力基本等同于生前,而且刚才那家伙比生前强了不止半截……既然它是第一个赶来的,那其他人应该还在后面。甚至那几个射手也是……” 亡灵系的射手历来是仅次于法师的难缠存在,它们没有心跳和呼吸,简直是冰冷的杀戮机器。无法被追踪,也无法被提前察觉,唯有箭矢加身前弓弦发出的嗡鸣是唯一提示,可那就如同死神摁响你家门铃一样根本不讲道理…… “我们得离开这里。” 罗夏解下背后的剑。 “给你们两分钟时间收拾东西,沿大路返回城镇,切记不要入林。” 第二十二章 驱赶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罗夏的判断又一次对了,这种人不愧是天生的团长。 这条世界线上的洛坎人尚无任何与亡灵交战的经验,眼下这具盗贼的尸体毫无疑问是罗夏团的首站。 不同于亡者时代刚开始时那些愚蠢、笨重的骨头架子,鬼村的腐尸绝对是黑魂难度,即使对习惯了与亡者交手的玩家而言也是如此。 最适合它们作战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墓园,灵魂在上空涡旋,可以源源不断的复活、修复肢体,并且负能量汇聚,形成的力场可以增强亡者,削弱生者。 第二个就是密林。 林中最多的便是磕磕碰碰,以及视情况存在的瘴气和蚊虫。除了德鲁伊以外,没有正常人喜欢长时间呆在林子里,更何况会无可避免地留下痕迹、发出声音等等。 但高等级亡灵不会。它们是由魂火驱动的机器,却不机械,能够完美地执行命令,行进间几乎不发出一丝声音,也不会因为分心导致速度受阻。一不留神撞树或跌落之类的常出现在玩家身上的骚操作根本不会出现在它们身上上演。 所以与亡灵作战时要遵循“遇坟绕路,逢林莫入”,这是无数玩家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在腐尸面前,尤其是数量占据优势的精英腐尸面前,罗夏团的平均实力远不够看。同为活人时,他们能以少胜多,那是在气势上胜了对面一筹,可跟死人没法讲气势,再加上人数劣势和场地劣势,此时逃生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来得及吗? 似乎不行。 一行十六人用最快的速度简装上路,可没跑几步,就被林中钻出的亡灵包了饺子。 它们一个个身上浮肿,皮甲或长袍上褐色的血迹斑斑,发白的烂肉裸露在外,光是看着就知道生前遭遇了怎样的酷刑。 黑暗中,亡者冰蓝的双眸里跳动着鬼火,火光摇曳,冷漠的注视着眼前的生者们。 碎掉半个脑袋的团长举起一只手,落下的瞬间,身后传来几道微不可闻的轻响。 嗡嗡嗡嗡 四道苍白的箭矢宛如流光,眨眼间就穿过人群,根本无从闪躲。“嗤”的一声,站在最前面的雷格被洞穿了左臂,骨箭的力道之大,让这个近两百斤的高壮汉子倒飞出去,径直撞翻了另一人。 不可敌! 根本无从与之为敌。 罗夏咬咬牙,扭头看了眼尚未完全闭合的包围圈,只有这个方向可以突围。 然而此时,他却很清楚,这个方向只有一条路……回到种植园。 这是活路吗? 他苦笑,这多半也是死路吧,而且还是对方故意留出来的死路。 对方穿过营地追上来时,一个人趟过火堆,抬起脚掌时分明燃起一丝蓝绿杂交的火焰…… 这群人是从种植园出来的…… 换句话说,他们也是死在哪里的,这很可能就是他们未来的样子,这根本不是什么围堵和杀戮,而是驱赶。 可眼下容不得他多想。 “雷格,带他们退!退回种植园!” 罗夏横剑挡在众人身前,低喝一声,骤然冲向对方的团长,凌厉的攻势逼迫对方后退数步。 “什么?种植园?” “让你走就走,别婆婆妈妈,快!”法萝尔推了负伤的雷格一把,“带着他们走!快点!” 雷格转身,却突然回头:“那你呢?” “老娘去找男人。” 法萝尔头也不回地冲向罗夏,团长已然一个人和敌众厮杀在一起,虽然苦苦支撑,但也纠缠住了一行腐尸。 “妈的,别指望老子为你俩哭啊。”雷格眼眶一热,咬着牙转身招呼其他人。“快走啊!赶紧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你也快走啊。”沐言推了他一把,奈何后者纹丝不动,反倒他蹬蹬退了好几步。 “你就别添乱了,法师小哥,你的命比我们都贵。” “可我跑不快……”沐言笑得有些无奈,“本来我想你扛着我跑,可现在你受伤了,快走吧,我想办法救他们。”他看了眼雷格肩上的血渍,催促道:“别犹豫了,我可是法师啊。” 这句话仿佛带着莫大的魔力,望着沐言自信的表情,雷格竟有一瞬的失神。 “妈的,你们都是英雄。”大胡子喃喃道,狠心转身离开。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转身后,沐言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雷格……抱歉。” …… 战场分布在营地周围,在看到其余人向种植园方向逃窜后,腐尸似乎受到了某种指令,分出三分之二人手前去驱赶,剩下的则继续与罗夏和法萝尔纠缠。 但它们似乎都没有下重手的意思,目的很明显,将这两个人也赶去鬼村。 也正因如此,两人有了一丝可乘之机。 但2v7终究不是人干的事,短短几分钟过去,腐尸的包围圈不断缩小,两人已然背靠背战斗。昏暗的林子里,仅有双月的光芒从树梢洒下,黑暗中腐尸眼里的鬼火显得格外冰冷。 两人身上大都是擦伤和碰伤,不仅没有大碍,反而由疼痛和一些莫名的情绪驱赶了本该生效的恐惧和麻痹效果,行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即使在《黄昏纪元》里,也有人战胜数据的说法,更何况真正的绝境。 “你就不后悔么。”背靠着背,罗夏舔了舔嘴唇。 “如果当初没上我这条贼船的话,应该不会死在这群怪物手里。” “后悔有个屁用,”法萝尔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加入,可惜你学聪明了,从没来找过我。” 罗夏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尴尬而不失礼貌。 “其实我也后悔了。” “呵,男人。” 不懂气氛的腐尸用低吼打断了两人的打情骂俏,见他们迟迟不肯离去,为首的腐尸似乎生气了,发出一串不明所以的嘶吼声,随后包围圈再一次缩小。 “往哪个方向突?” “往……” 罗夏迅速环视四周,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不远处有明灭的火光。 那是……营地方向? 可篝火明明已经扑灭,有人在用这种方式打信号? “往东!” “咻!” 回应他的是手弩发出的声响,两人一前一后如同利箭,突然向东突围。 突破口的腐尸骤然被短箭射中眼睛,可视力没有丝毫影响,反手拔出插着眼球的箭矢,就要扑上来拦截。然而紧接着那根短短的箭矢突然发生爆炸,猝不及防,它被冲击力推出去数米远。 “嗷——” 补位的腐尸瞬间冲上来,可迎面而来的是一长一短两把剑,瞬间尸首分离。 “成功了!” “小心!” 就在两人即将成功突围时,仅剩一只手和一条腿的无头腐尸突然拽上了法萝尔的脚踝,后者眉头微蹙,短剑长度不够,一时间竟够不着对方。 “该死……” “唰” 一道白光闪过,罗夏的重剑将骨手斩得粉碎,几乎擦着法萝尔饱满的小腿肚子斜斜掠过…… “你还真敢砍啊!!”法萝尔咬牙锤了他一拳。 “呃……” 罗夏忙将目光扫向别处。 成功突围,两人迅速抵达营地,可看清地上趴着的是谁后,团长大人被气笑了。 “沐言?你竟然没走?” 他气得是这个法师竟然如此不惜命,对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不可限量吗?笑得也是这家伙不知好歹,竟然这么高尚,可这时候高尚有屁用,活下去才是关键啊! “我跑不动啊……所以留下来救你们,”沐言搬出同样的借口,自信地笑笑。 “相信我,我可是法师啊。” 第二十三章 纵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一直以来,罗夏都以为沐言是那种学者气浓郁的年轻法师,毕竟他动不动就脸红害羞,连和女孩子打交道都十分腼腆。 可眼前这一幕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看法…… 到底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说法师属于特殊生物,他们平时的样子与全力战斗时判若两人……眼下这位小法师谈起战术时满眼都是狂热,就像一个陷入癫狂的艺术家…… 他的计划很简单,总结起来就一个字,烧。 两人在前面牵制的几分钟时间里,他一个人在营地帐篷下面埋了至少十几包火磷粉和黄炎石研磨物,然后耗尽魔力用油腻术将帐篷浸润,相互连接起来,现在只要一个火星子下去,保证能将这小片林子都点着。 可问题是,他带这么多火磷粉干什么……弥娅在上,就算是矿工队的爆破头子身上也没那么多炸药吧? “现在是三月的夏布利,冬天尚未走远,刚好是最干燥的时候!而且从刚才开始,林间的小风就没停过!真是弥娅在庇佑我们!只要风势稍微一强,火随风涨,这一大片干燥的树林都将化为火海!!而亡灵生物怕的也就是火焰!” “可我们呢?”罗夏忍不住问,你这条路似乎没有我们的逃生路线…… 沐言挠了挠头,“呃……我们……我们……” “管那么多干什么,先活下来再说!” 法萝尔踹了罗夏一脚,示意敌人已经来了。 团长似乎很不习惯这样不留后路的“殊死一搏”,但眼下又没有其他办法,于是重重拍了沐言一把。 “我和法萝尔把那群怪物引到营地中间,你看着点火。” “可你们——” “管那么多干什么,先活下来再说!” 他把法萝尔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沐言。 “准备好了!” 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沐言怔了一瞬,随即就察觉那股汇聚在自己身上的感知转移到了别处。对方从刚才自己布置陷阱时就盯了过来,现在总算用装蠢骗了过去,不过估计也只是暂时。 对方既然知晓了营地的秘密,假如他还让腐尸进去,那就说明猎物已经上钩,并对他放松了警惕。 反之,就得头疼一些了。 目送两人走开,沐言趴在灌木后面,捡起几片沾了露水的宽树叶盖在身上,又不放心,剪下一截袖子,浸湿后捂住嘴。 不远处的营地里,法萝尔和罗夏已经再次被腐尸合围,幕后者似乎厌倦了这样的追逐打闹,打算将两人坑杀在这儿,于是包围圈渐渐缩小,腐尸已经全部到了营地里面。 远远的,沐言看见罗夏背对他高举起长剑,接着重重落下,手势干净利落。 恍惚中,他好像产生了某种既视感,图灵最大的海军军团“铁帆军”就有这样的传统,每次炮击之前,船长都会高举佩剑,众水手屏息凝神,佩剑重重落下之际,就是“开火”的指令发出之时。 罗夏就像个将军似的。 啪 沐言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团火光从指间绽放,轻轻一弹,火星子跳跃着溅到不远处一滩黑漆漆的油渍上,接着顺势向前燃烧,眨眼间就亮起一根火线,瞬间绕了整个营地一圈。 火光微弱,乍一看就像小孩子的涂鸦,腐尸虽然畏惧火焰,但自然不会害怕这些。 就在这时,爆炸声四起。 彭彭彭彭—— 火焰瞬间覆盖了被油浸透的棚布,高温引燃了火磷粉和黄炎石,帐篷接二连三爆炸,响声震天! 一张点着的棚布被冲击力高高扬起,宛如一面火墙,在空中舒展,摇曳身姿,风一吹,恰好落在沐言身旁,干燥的灌木丛顷刻被点燃,退路就此被封锁。 假如他不是沐言,而是一个真正的二环法师,这下绝对死定了。 “弥娅在上,幸运2真是名不虚传……” 沐言翻了个白眼,给身上套了一层透明护盾,索性装作被烟呛晕过去。 火势向外晕染,营地里更是爆炸声不断,以营地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林子已经陷入火海,还有继续扩散的势头。温度越来越高,腐尸们也显得愈发焦躁不耐,可指令却让它们守在火焰里。 “准备好!” 罗夏屏着呼吸,压低了身子。 他看到一个机会,腐尸被高温干扰了动作和攻击欲望,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团长突然托起法萝尔的翘臀,用力向外一抛。虽然事出突然,可女盗贼还是瞬间反应过来,在半空扔出一卷绳索,套在树杈上,即将荡离之际回头伸出手。 “抓紧我的手!” 罗夏犹豫了一瞬,但还是伸手握住。 树枝发出不堪重负地咯吱声,加起来快三百斤的两人像大猿猴一样飞跃了烟雾弥漫的营地,留下腐尸在火海中哀嚎。 “喀嚓” 就在快落地的时候树枝断了,罗夏眼疾手快将法萝尔抱在怀里,用后背来了次硬着陆。 两人显然比沐言幸运多了,竟落在一块烧完的灰堆里。 “沐言人呢?”罗夏忙站起身。 “可能先跑了吧……” “怎么可能,他根本跑不远,一定是昏过去了。” 火焰已然蔓延过来,营地周围被火势照的亮堂。罗夏和法萝尔掩着口鼻在火海中艰难寻找沐言,万幸法萝尔一脚踩在沐言胳膊上,两人这才扛着他匆忙逃离。 快步逃出林子,两人扛着具尸体灰头土脸地站在官道上,看着化作火海的树林,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法萝尔望向葡萄园所在的方向,目光缥缈。 “他们……” “他们被怪物驱赶着回了种植园。” 罗夏抹了把脸,扛着沐言往最近的小溪走去。 “你要去救他们吗?”法萝尔问。 “嗯。” “我就知道……” …… …… 天快亮时,雷格带着其他人夺路狂奔,终于退回了种植园。 奇怪的是,浓雾此时消了一大截,目之所及,几乎没有任何朦胧和阻隔,而且身后的怪物们似乎也因为他们步入种植园而显得十分忌惮。 它们不敢涉足这里? 雷格有些拿不准。可眼下没有更好的方案,他只好示意众人稍微往里面走走,离开腐尸射手的射程。 同时为了防止迷路,他嘱托众人每隔一段路途就要插下路标,一来方便自己寻找出去的路,二来……但愿罗夏和法萝尔以及沐言法师能活下来吧。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昨天与坑道虫交火的场地,只不过这儿有些奇怪,场地虽然被摧毁,葡萄架也四散倒塌,可地上的坑洞沟壑已经全被填上,土地平整,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先在这儿休息吧,比尔盯着点四周,如果再发现迷雾的迹象,立刻通知我们。” 雷格吩咐道。 “是。” 目送斥候离开,其他人各自坐下休息,雷格这才有功夫搭理自己的伤势。 他揭开皮甲看了眼,心里骤然一紧。 中箭后始终没流失太多血液,他本以为是幸运,可现在看上去根本不是这回事…… 伤口的肉色呈惨白,丝毫感受不到疼痛,用力戳也没有凹陷,硬得就像石头一样…… 可怕的是这股惨白还在扩散,已经到了脖子下面。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十四章 吸烟有害健康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等沐言佯装醒来时,耳边充斥着两个人的争吵声。 换句话说,他是借着这段争吵顺势醒来的。 争吵双方自然是罗夏和法萝尔,万幸,这对苦命鸳鸯没趁着劫后余生以及沐言“昏死过去”就放松警惕,在小溪边做点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而是始终将心思放在正事上……这着实难能可贵。 可也正因如此,他们产生了分歧。 毫无疑问,罗夏是个负责任的团长,而且作为爷们,他身上充满了担当、责任、牺牲、勇敢一类的褒义词,可这些在地球上被称作“大男子主义”,以及被个别女权主义者并入直男癌的范畴。 怀着这些特质,罗夏的观点就很直白了:如果法萝尔认同他是团长,那么就应该听从团长的指令,乖乖待在这里照顾沐言。可反之,假如法萝尔不认他这个团长,那么她就不是罗夏团的一员,同时她也就没有理由去种植园救人。 从逻辑上讲,这说法是极其完美,几乎没有破绽的。 但它唯一的破绽就在于,女人不讲逻辑…… 法萝尔为此感到愤怒,她只是反复提及一句话, “你凭什么不让我跟着你?” 总之,如果不是沐言及时“虚弱”地苏醒,两人的争吵可以持续到世界末日,也吵不出个结果来。 “呃……我似乎打扰了你们……” “沐言法师,你感觉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咳咳,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去见弥娅了。”沐言笑笑,试图坐起身,却差点一头栽进溪水里,罗夏忙扶住他。 “魔力恢复了四五成,勉强算有用,呃……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去救雷格他们了?” 他说话时殷切地望着两人,饶是平时讨厌他的法萝尔也觉得这句话来得恰到好处。 他说的是“我们”。 罗夏无奈,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待在这里。” “哦,天呐,你又来了……” “咳咳,不是这样的,团长。能听听我的意见吗?” “请讲。” 沐言清清嗓子,“我听到你们的争吵,和我的一些猜想基本一致……其实这很简单,既然亡灵生物的目的是将他们赶进种植园,那么至少说明他们暂时是安全的,同时幕后者也有可能待在种植园里,它将上一个佣兵团的人转化成了怪物……所以想要救雷格他们,就必须消灭这家伙,对吗?” 罗夏沉默了,法萝尔难得赞赏地瞧了沐言一眼,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可你一个人做不到,我的团长。首先,你不了解亡灵生物,你现在只知道他们的弱点是火。但是我很了解,了解更多。其次,那家伙可能是个法师,而你,不了解法师……更何况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还有三个人呢,一定好过单打独斗。”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成功率太低了对么?”沐言摊手,“所以你本来就是打算去送死的,对吗?为了和自己的团员死在一起?听我说,这太愚蠢了,即使是1%的可能也应该全力争取成功,而不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去送死。假如你到了种植园,让雷格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可紧接着下一句是‘嘿,我是来陪你们一起死的’,他们会怎么想?” “哈……”法萝尔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沐言法师。”罗夏举手告饶,“我们该怎么做?” “继续贯彻法师的浪漫。” 沐言说得义正言辞。 “燃烧和爆炸!” …… …… 说起鬼村这片地方,沐言可是想起了不少当初开荒时的趣闻。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可看着文字就能体会这里面的乐趣。眼下那股感知仍然盯紧了三人,这使他不能动用太多力量,但正好适合将玩家的骚操作一个接一个用出来,让幕后窥探的家伙感受一下来自遥远地球玩家的智慧。 作为玩家,很多情况下对抗环境(PVE)时最先想到的是利用自己的力量,当自身力量出现不足,一部分人考虑充钱,啊不,变强,剩下一部分则会考虑使用“机制”,或是用环境对抗环境,鬼村恰好是这其中典型的例子。 虽然世界线变动,但鬼村的迷雾既然还存在,就说明沐言熟悉的那个“机制”依旧存在,这是鬼村作为一个刷怪点的“自我保护”机制,同时也是可以利用的。 迷雾实际上是蕴含诅咒和元素的微缩液体颗粒,悬浮在空中,阻隔和人的视线和判断,但它之所以会收缩、膨胀,呈潮汐规律,是因为种植园中心那颗“心脏”。 那就像一颗水泵,以天为周期收缩膨胀,控制迷雾的延展和回拢,因此也会产生呈周期变化的气流。 现在天刚亮,迷雾还在收缩,鬼村周围自然会产生一股拉扯力,这对玩家来说比轻风还要微弱,但的确会拉扯着一切可以牵引的细小颗粒回到“心脏”。处在其中的人无从察觉自己在被缓慢带走什么,但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失去理智,最终沦为傀儡。 每个第一次来鬼村的玩家都会获得一个“心智”条,浸泡在迷雾时缓慢减少,耗尽时不受控制,沦为傀儡,无差别攻击其他玩家。只要参与过一次“心脏”的剿灭,才能获得永久抵抗buff。而心脏的血量堪比主城城墙,鬼村中心地带又危险,因而除了大团队和工作室以外没人在初期就获得这个buff。 但,总有一两个机灵的玩家,懂得利用机制。 最早发现这个规律的是一名叫“转身成空”的矿工玩家,听说他在黑岩兄弟会拿到了瑟银徽章,声望几乎崇拜。凭着这玩意儿,他从矮人那里几乎带来了“无限量”供应的明火岩颗粒,然后趁着心脏吸力最盛时,玩儿命地洒向空中,以至于鬼村的PM2.5指数一度高达700,白雾变成了黑雾,最终成功让心脏吸了一整天二手烟。 再然后,只要一个火星,那颗心脏就boom的上了天,威力之强大,之剧烈,让整个鬼村几乎都被翻了个个儿…… 据说心脏的战利品里除本该掉落的东西外,还分离出总重量高达45公斤的明火岩聚合物,就像焦油和尼古丁一样粘附在肉块上……这个成功案例也告诉我们吸烟有害健康…… 当然,这也是眼下沐言试图重现的。 第二十五章 正午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不是黑岩兄弟会的成员,也没去鹰巢山刷过声望,可他现在背后靠着一个庞大的珈蓝帝国——甚至晨星也可以举国之力为他所用,因此筹备这些东西自然不难,甚至他现在就有足够材料可以用。 难的是如何将这些东西理所应当地掏出来。 毕竟现在还有人在背地里窥视这一切,他要做的是不让对方受到惊吓,以至于逃跑。即便是他,也暂时无法确认对方的位置,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引蛇出洞。 好在作为传奇学者,他有足够多的方法制造出替代品。 明火岩的优点是易燃,密度低于水,而且便宜。黄昏纪元里的材料大都是有限的,要不是转身成空钻了空子搞到了无限量供应的这东西,他也不会用这种亏到家的方法来炸死一个拾取列表一般的区域boss。现在只要找到类似的可燃物,再辅以帮助扩散的东西就够了。 身为一团之长,罗夏的储物道具是一个空间背包——也就是游戏里的初级背包。 玩家行囊是10*10,初级背包不过2*5,还必须背在背上,受到攻击还会破损,不修就没法再次打开。这模式听起来非常硬核,可与真正的洛坎一比,就太弟弟了。罗夏背上这个空间5立方米的背包如果真的爆了,里面的东西会随空间线的坍缩一起从三次元消失。 好在它的材质使用了伽罗比鳄的胃囊,足够结实耐用。 身为团长,罗夏总管整个团队的东西,于是为了照顾十五人的饮食起居,背包里油、盐、香料、面粉、小麦等等东西一应俱全,沐言挑选了两大桶精制菜籽油和一大箱白芪干的研磨粉,将两者搅和在一起,待混合物搅匀后滴了一滴山脉之心的萃取物。 顿时,“嘭”的一声,红色焰火从桶里一闪而过。 紧接着,粘稠、拥挤,宛如芝麻糊一般的土黄色膏状物体如火山喷发一般从桶里争先恐后往外涌,连绵不断,剩下两人忙用另一个桶去盛。 两人一连接了三大桶,它才停止喷薄,然而这三桶东西却出奇地轻盈。 沐言再用沾满香料和油脂的器物搅一搅,将三桶搅成六桶,最后拿出一个花洒。 “将这些东西用花洒喷出去就好了,喷在种植园的迷雾里。” 他擦了把汗,颇有成就感。 “可这能干什么?” 法萝尔伸手抓一把,成品轻盈,像泡沫,可摸起来却黏糊糊的,就像长时间不洗的头发,让她有种不好的回忆。 “我给你们演示一下。” 沐言拿出一根吸管,沾了点,吹了个泡泡。 肥皂泡有拳头那么大,慢悠悠飘起来。 沐言指尖升起一团火焰,稍一靠近—— 轰! 火焰顷刻间窜了一大截,顺势包裹了水泡,就像个大火球! 接着“嘣”的一声,火球炸裂,火花溅得到处都是,散落在地上还燃烧了三四秒。 “弥娅在上……” “法师真是可怕的生物……” “你们懂什么,这是法师的浪漫!”沐言两手叉腰,自豪道。 …… …… 奔跑,使出全身力气奔跑。 甚至没有回头的功夫,艾琳知道,只要自己稍微停下脚步,就会被追上。 迎接她的将会是地狱。 这一点比尔和埃登已经用他们的生命验证过了…… 雷格疯了。 起初,他只是半边身体变得苍白,腐烂,失去知觉,可随着苍白渐渐扩散到脸上,让他的眼睛变成蓝色,就像那些怪物眼里的鬼火一样时,他便拒绝任何祈愿术的治疗,说那会让他感到炙热和痛苦,就像用烙铁在皮肤上刻字一样…… 然后,他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蜷缩成一团,没有人敢靠近他。 比尔赶回来看他,不听劝告,试图把他扶起来,却被雷格一把抓住肩膀,就像撕扯面包一样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艾琳忘不了那一幕,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鲜血、五脏六腑、碎肉……宛如下雨,淅淅沥沥落下,地上瞬间聚成一滩血泊。 她也忘不了妮薇拉声嘶力竭的呐喊 “跑啊!快跑啊!” 疯狂的雷格撕碎了比尔之后,迈向距离他最近的人,那时艾琳正润湿了毛巾准备为他擦汗。 他就像一头嗜血的野兽,眼里闪烁着寒色的鬼火,完全丧失了人的理智。 然后是埃登,他扑在自己大哥身上,试图阻拦他的脚步,可一瞬间就被掰下了脑袋。 就像个稻草人,咕噜噜滚到艾琳脚下,圆睁的双眼里还写满难以置信。 艾琳彻底清醒过来,她转身没命地奔跑,身后是愤怒的嘶吼声,箭矢的破空声,下一个阻拦者的惨叫声,血肉落地的哗啦声…… 她的心脏拼命跳动着,嗓子里仿佛卡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肺部也不再属于自己,一呼一吸间隐隐传来破风箱的扯动声。 可她不敢停下来。 惨状在眼前一幕幕回放,甚至放大,不断徘徊…… 她知道,下一个被杀死的人就是自己…… 恐惧如潮水,隔绝了声音,隔绝了温度,隔绝了周围的任何信息,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无比刺耳,无比沉重,一声声催促着她卖力向前奔跑。 不能停下来…… 不能…… 等到彻底没有了力气,跌倒在地时,艾琳还在手脚并用地向前爬。碎石子划破了她的手掌,膝盖,小腿,身体几乎痉挛,却还是下意识地向前,不断向前…… 最后惊醒她的是耳畔传来的风声,以及涌入鼻子的一丝香气。 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似乎是油和白芪粉的味道,还有些辛辣…… 艾琳从自己的世界骤然清醒,她抬起头,不知不觉张大了嘴。 眼前是一个无比硕大的葡萄架,可支架上缠绕的不是葡萄藤蔓,也不是枯死的篱笆,而是血管、黏膜、筋肉……一系列她能想到的最恶心、肮脏、邪恶的东西。 它们交织缠绕在上面,纵横交错,在最中间虬结。 筋肉和血管汇聚成一颗心脏——一个不断收缩、跳动的心脏。半透明,里面似乎有某种液体,随着每一次泵动在摇晃。她都能看到像呼吸一样的气流从心脏的肉壁上涌出,再随着吸气汇入,周围的迷雾也在不断膨胀、收缩,最后源源不断地汇聚进来…… 之所以能察觉方向,是因为她的头发也隐隐被吸引着飘了起来,飘向正中心。 艾琳忙后退两步,这时她方才惊醒,自己已经不用躲了,背后没有人,而是望不到边的浓雾,一片白茫茫。 少女抬起头,在迷雾的包裹下,看不清天色。 艾琳暂时松了口气,她在想要不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少女挪动着酸痛的腿,刚动了半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牵引过去,一同汇聚的,还有源源不断的迷雾。 一瞬间,心脏膨胀到最大,吞噬般将少女融入其中。 透过半透明的外壁,可以看到里面不复挣扎的人影。 同时,整个种植园里一片澄空,再无半点迷雾。 此时,恰好是正午。 第二十六章 放晴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砰砰” 妮薇拉跃起的身体被一道黑影从空中拦截,接着重重落在地上。 她就像被高速飞驰的列车拦腰撞上一般,瘫在地上,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骨头也碎了大半,钻心的疼痛从各处传来,但这些都远比不上心里的恐惧来得沉重。 已经彻底变成腐尸的雷格正向她缓缓走来,步伐沉重,一下下踩在她心头。 雷格生前就有近两百斤,身材魁梧,力大无穷,就连罗夏在他面前也稍显逊色。现在变成毫无痛觉的怪物,他的优势被进一步放大,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对付得了的。 嗓子里发出梦呓般的呓语和低吼,他就像一头野兽,只知道杀戮、撕碎,缓缓靠近妮薇拉。 后者蜷缩着,拼命向后挪动身体,可还是被他抓住了脚踝。 半精灵绝望地闭上眼,她知道下一秒腿就会被对方折断,就像折断河蟹的腿…… 然而—— “梆!” “嗷——” 紧接着却是结结实实的碰撞声和痛苦的嘶吼。 妮薇拉忙睁开眼,“团长?” “是我。” 罗夏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安全感,妮薇拉瞬间红了眼眶。 “这地上的血……” “是埃登和比尔……还有亨德尔,他们,他们都被雷格……不,被那个怪物杀了!” “我知道了。” 罗夏目光微沉,点点头,挺身向前,再度和雷格碰撞在一起。 压力被罗夏团长抗下,妮薇拉一下子放松精神,仿佛被掏空了力气。可松懈之后,一想起死掉的队友,以及不知所踪的艾琳,她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半精灵眼前迅速一片模糊……直到有人将她扶了起来。 “法萝尔?你……” “怎么,没想到我也会跟进来?” “不,我只是……” “行了行了。” 女盗贼不耐地扬扬手,似乎没心思闲聊,但看到妮薇拉这副受挫样子后又于心不忍,轻轻抱了抱她。 “我们来了,你安全了。别害怕了。” 半精灵的心理防线一下子被击穿,眼泪再次决堤似的涌出,整个人瘫在法萝尔怀里。 “求求你……救,救救艾琳……她往深处跑了。” “什么?深处?” 法萝尔一下子愣住,“她怎么能去里面……” “她当时被那个怪物追赶,只能往里面跑……里面出什么事了吗?” “沐言说……哎算了,让他给你解释,我得赶紧去找她!” 女盗贼扔下妮薇拉,眨眼间就消失在她面前,这时沐言才姗姗来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她……这么急,上哪儿去啊?” “她去找艾琳,往里面追了。” 果然,沐言也愣了一瞬。 “里面?那个女人疯了吗!?” “里面到底怎么了啊?” “我们猜测迷雾是收缩、扩散的,也就是里面有一个会呼吸的东西,白天将迷雾吐出来,夜间再吸回去,不出意外会是头巨大的怪物,我准备了好东西伺候它,现在东西都被吸进去了,就到了收拾它的时候,这个疯女人怎么跑进去了啊!这不是找死吗!” 妮薇拉顿时慌了神,“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艾琳也在里面,你,你可以救她的对吗,你是法师啊,你可是法师啊……” “我……” 沐言看了眼和雷格纠缠在一起的罗夏,环顾四周,是各自带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其他团员,以及地上几滩血肉模糊、不忍直视的烂肉。 他们三人开始行动时,他就用感知看到了这一幕,可那时艾琳已经离开了。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亲眼见到这样一幕时,他还是难免心里有些触动。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要排解这种糟糕的念头,顿时察觉到那股感知再次紧盯着自己。 沐言握紧拳头,几秒后又无奈地松开,他不敢看妮薇拉的眼睛,将脑袋转到一边,仿佛虚脱般低语道:“相信法萝尔吧……相信她能把艾琳带回来,我去帮团长。” 几乎是说完这句话后,那股窥视立刻变淡了。 它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对沐言彻底放心,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 似乎是鬼村中心…… 也就是说,他还不能动手。 “难办啊……”沐言喃喃道。 他将感知摊开,果然,留守在外面的十几具腐尸们失去了控制,相继碎成一滩烂肉。与罗夏对峙的雷格也变得傻傻愣愣,因为还保留一丝生物本能,所以在惯性下依旧战斗着,但早已不是罗夏的对手。 那个幕后者已经放弃了这里。 他抬头看向鬼村中心。 既然如此,那边也很快就有反应了吧。 …… …… 法萝尔来到最深处,入眼尽是熟悉的景色。 刚才三人喷洒东西时,她负责的恰好是这一条线,可她压根没发现艾琳,只能是那个笨女人走在了她前面。 眼下迷雾隐隐开始扩散,随着她不断深入,来自种植园中心的推力愈发强盛。 法萝尔咬咬牙,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按照那家伙的说法,半个小时前他们就该动手的,那时候中心的“可燃物”浓度最高,现在已经在逐步下降,再拖下去恐怕…… 可是她不能那么做,这里面还有一个人!! 那个笨女人,真是该死! 法萝尔嘴里骂骂咧咧,却顶着强风跌跌撞撞来到中心。 然而当她看清心脏之后,不禁呆住了。 弥娅在上,这是什么东西? 她惊呆了,从未见过如此邪恶、肮脏、血腥的东西,它还在有规律地跳动,每一次都从中鼓出略微辛辣的气息…… 更可怕的是,透过半透明薄膜,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浸泡着一个少女,浑身赤裸,就像羊水里的婴儿…… 那是艾琳。 平心而论,她很讨厌对方。 她讨厌这种明明什么都没经历过,却很傻很天真,并且认为“人本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女人。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过着那样的生活,是因为有人替她扛下了风雨和伤害,可她凭什么这样心安理得,并且坚信自己是对的,并试图让别人变成自己那副样子? 所以她讨厌艾琳,她认为单纯、善良是不好的,就像一面白纸,纯洁的白纸。那种纯洁简直就是在教唆犯罪,为了防止受到更大的伤害,必须事先涂黑了,撕碎了,才不至于遭到别人的摧残。那种摧残有多痛苦只有她才懂。 然而讨厌归讨厌,看到眼前这一幕,她却感觉不到任何心愿得逞的欣慰。 她只感到恶心。 教训和玷污是两码事,而且,想要教训、欺负艾琳的人是她,法萝尔,眼下这颗邪恶的心脏是什么东西? 女盗贼握紧匕首,不顾一切地刺向那颗心脏。 她要救艾琳出来! 可就在匕首触碰到心脏外壁的一瞬间,一股极强的吸力骤然传出,然后,红光一闪,法萝尔就失去了知觉。最后关头,她感受到一股寒冷、柔软、黏糊糊的东西包裹住了自己,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她也被吸了进去。 “咣当”一声,匕首脱落,紧接着被吸力拉拽,径直撞在心脏外壁上,竟发出了金属交戈声。 “嚓” 一点火星子在擦碰间迸发,高温瞬间点燃了混合粉尘、油渍的空气,火光骤然浮现。 一眨眼的功夫,无比刺眼的火光彻底包裹了心脏。 再然后,是一声传到几十里外的巨响。 BOOM! …… 巨响传到幸存者面前时,雷格已经被罗夏砍断四肢,失去了行动能力。大地在震颤,众人几乎站立不稳,罗夏踉跄着起身,满脸苍白,神经质般叨念着法萝尔的名字,跌跌撞撞就往中心方向冲。 沐言一把拽住他的裤腿,被团长在地上拖行了数十米。 “抬起头,抬起头看看啊……”沐言呐喊道,声音说不出的失落。 罗夏这才从茫然中醒来,机械地抬起头。 种植园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澄空,阴霾尽数被驱散。久违的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瘆人的阴沉感也在一点点蒸发…… 阳光有些刺眼,可是罗夏感受不到。 第二十七章 庆功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罗夏团化解了夏布利的危机!” 这件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夏布利,就像那天心脏爆炸时的巨响一样震撼,不到一天时间,几乎整个夏布利领都知道了这一消息,同时各种传言和故事也层出不穷。 但无论谣传多么离谱,多么花哨,总归脱离不了三个事实。 第一,甜心伯爵的种植园不再是阴森森的了。即使最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放射状坑洞,整片园子也被冲击毁于一旦,但看起来却是暖洋洋的。这才过去一天时间,肥沃的土壤上就冒出了野草,不复当初那样荒凉破败,渐渐恢复了生气。 第二,罗夏团损失惨重。这一点几乎肉眼可见,罗夏团长手底下那个最养眼的,宛如月季花一样纯洁的牧师少女不见了,同时那个穿着极其性感,小麦色皮肤无比诱人的女盗贼也没了。除了这些,雷格等人的失踪也让人不胜唏嘘,眼下原本十五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九个人,而且人人带伤。 毫无疑问,这是场惨胜。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夏布利大公得知这件事后,已经派人确定过,并充分认可了他们的贡献,还邀请他们去甜心庄园参加庆功宴,同时将这个好消息传遍整个夏布利领,试图号召那些离开的领民们回来。 对一个佣兵团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件好事,有人走有人留,有人哭有人笑,这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大家最开始就是拎着脑袋来卖命的,眼下要考虑的是拿到价值不菲的佣金后如何补偿逝者,以及扩充团队人数,将收益转化为硬实力。 已经有不少人翘首以盼,等着填补罗夏团的空缺了,他们都看得出来,有这次成功,这个小团队必将就此崛起,一飞冲天,或将在未来跻身大团队的行列。 然而身为团长的罗夏却没缓过来,罗夏团的其他人也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毕竟,他们这个团队,从十几年前组建开始,从最早的四个人发展到如今十五人,从未有过伤亡。 罗夏的确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想到会有人离开,可谁能想到这一天到来时竟这么残忍…… 尤其是法萝尔,这个女人对他有着特殊意义,却死于非命…… 当他来到已经化作大坑的种植园中心时,没有找到她和艾琳的尸骨,只看到一地纠缠不清,散发着焦糊和腥臭的血肉。那是心脏爆炸后横洒一地的残骸,分不清是什么。他就这么跪在血泊中,久久不能接受现实。 他连安葬法萝尔都做不到,恐怕这就是最大的悲哀了吧。 妮薇拉同样消沉,她比其他人都要自责,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艾琳,又害死了法萝尔。如果不是她平时太过呵护,艾琳也不至于被发疯的雷格吓成那样,也不至于慌不择路地跑到最中心…… 一行人花了近两倍的时间回到城镇,随后就接到夏布利大公的邀请。 沐言本以为尚未走出阴影的罗夏会因为黯淡的心情婉拒“庆功宴”,可这位团长却强颜欢笑,礼貌地招待了使者,并且满口答应会在那天抵达甜心庄园。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队里就有人率先提出了质疑。 是妮薇拉。 “你忍心去接受这份用他们的死亡换来的荣誉吗!?” 罗夏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让她们能活在吟游诗人口中,获得应有的尊重。” 妮薇拉默然。 是啊,对一个佣兵而言,这是最好的归宿,也是莫大的荣誉。 活在吟游诗人的歌唱中,被人永远铭记。 …… …… 四月,甜心庄园。 这座庄园坐落于群山之间,恰好是夏布利和希尔德丘陵的交界处,距离夏布利城有数十里。这个时节山花开得烂漫,这里人迹罕至,没有打扰,像是一座世外桃源。 沐言从没来过这座庄园,准确说是没见过它现在这副样子。因为当他化作游学者游历洛坎时,这些地方都成了鬼城和废墟一类,贝内特庄园(甜心庄园)也因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易守难攻,多半时间盘踞着亡灵生物,是个练级的好去处,和今天的“安静祥和”完全是两码事。 踏入庄园的第一步,他就感受到那股窥探又来了。 久违的,又来了,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果然,这“任务”还有后续,这还真符合《黄昏纪元》的一贯风格——任何事都有头有尾,背地里的勾结联络远超明面上所看到的。因此对于有心的玩家而言,即使是随手捡的任务,深耕下去都能发现一连串收获。 甜心伯爵的确失踪了,于是这座庄园又回到了夏布利大公手里,看起来他没有改名字的想法。一路上马车夫都在喋喋不休地吹嘘着大公如何仁慈、宽厚,以及有钱,有钱和有钱。一众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被唬得一愣一愣,倒是罗夏却始终镇定。 沐言对团长的来历产生了几分好奇……即使定力再好的正常人,听着这样赤裸裸的金钱诱惑也不至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如果是养气功夫,这也养得太过头了点吧…… 甜心庄园很大,坐着马车从瓷灰岩拱门进入,一路穿过花园、喷泉和一大片搭着葡萄架的园林后才会来到城堡面前,宽敞气派的景观让人看花了眼。马车走过的路奢侈到并非鹅卵石铺就,而是大块大块的规整石板,上面还有克拉曼风格的叙事雕刻。 远远地,就看见站在城堡入口的一排人。 身着黑色礼服、白衬衫的男侍者,系着围裙、头带蕾丝帽的女仆分别站立两列,打眼一瞧至少近百人。头发灰白的管家站在最前方,门口则是盛装的大公和他的幕僚。后者看起来有那么点狗头军师的意味,高礼帽,蝴蝶结,两撇小胡子,以及微微佝偻的背。 大公摆出了最高规格的待遇,罗夏等人也不敢怠慢,但他们又不懂礼仪,下了车以后面对盛情顿时昏了头,一个个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罗夏倒是个明白人,他已经做出了抚胸致意的动作,可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单膝跪下,右手抚胸。众人纷纷效仿。 前者是贵族对贵族的礼仪,而后者,则是庶民见贵族。 唯独沐言站着,身为法师,即使面对国王他也不用行礼。 “欢迎诸位勇士的到来。”大公热情地搀扶起罗夏,脸上笑开了花,格外慈祥。“太好了,我终于有机会款待诸位了,感谢你们为夏布利做出如此巨大的贡献,夏布利的领民会永远感激你们……” “不,大人,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而且,最有资格接受这份殊荣的勇士已经不在了,我们只是苟且活了下来。” “抱歉,是我失言了,的确,我们应该纪念那些勇敢的牺牲者们。但毕竟还要活在当下……” 公爵挽着罗夏的手,热情地攀谈着,沐言则惊讶于罗夏这样不苟言谈的人竟这么会说客套话,可紧接着就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投了过来。 是狗头……啊不,幕僚先生。 “阁下就是沐言法师吧?” 小胡子来到他面前,他似乎对法师很感兴趣。 “正是。” “阁下来自晨星的哪一座法师塔呢?我或许知道。”他追问道。 “哦,这个啊……”沐言害羞地笑了笑,“老师说在我有资格穿上紫袍以前不能告诉别人……所以,请恕我不能告之。” “啊,我理解,我理解……那么来吧,沐言法师,我可没公爵大人那么糊涂,其实更应该感谢你做出的贡献才对……” “呃……”年轻的法师这次倒没害羞,而是装作好奇反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胡子愣了一瞬,很快恢复镇定。 “呵呵,毕竟您是法师嘛,强大的、无所不能的法师……” 第二十八章 辩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庆功宴安排在晚上,大白天的时间自然也不能浪费,于是身为地主的夏布利大公充分展示了一个悠久家族传承者应有的风度,亲自做导游,带众人逛了一整天。 大公远非那些有点钱就自诩为贵族的势利眼可比,即使面对一众乡下来的平民,他也保持着良好的礼仪。 他一面为众人介绍庄园里的景色,一面询问他们在种植园里的见闻和战斗,听闻众人经历的残酷战斗,遭遇了死而复生的腐烂生物时,不时发出令人受用的惊叹和称赞声,看上去竟然是公爵在恭维一群平民。 甜心庄园很大,花费一天时间也不过逛了一半而已,旁边还有一座可供狩猎的林场没去。转眼到了晚宴时间,疯了一天的众人被带回城堡里,各自在佣人的帮助下换上盛装,准备出席晚宴。 身为冒险者,平时风餐露宿关了,性格上都放荡不羁,即使换了层皮也从头到脚透露出一股子野性,明眼人一眼就能辨出这非贵族。可这仅指男性,罗夏团剩下的女性却都在华美衣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媚动人,再配上她们成熟的气质,显得卓尔不群。 至于团长大人,则更让人眼前一亮…… 其他团员的衣服多少都有些不合身,可眼下身着正装的团长就过分挺拔了些,仿佛他天生就是衣服架子,而且也没有因为身着正装有任何不适与拘谨…… 这股洒脱自如的气质就很难得了。 参加这场晚宴的除了罗夏一行人和公爵的家仆之外,还来了不少夏布利领的其他贵族,稍微熟悉贵族圈子就能看出来,夏布利的贵族们来了七七八八,大都是平时和公爵大人交好的。 考虑到如今的甜心庄园没了主人,依旧控制在公爵手里,谜团也被解开,不会对未来的生意造成影响……今晚的宴会主题是什么就昭然若揭了,于是这群贵族一个个表现得格外热情。 晚宴安排在宽敞的庭院里,侍者们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身着黑红两色制服的厨师将庭院分成两半,露天烧烤是一堆,自助用餐是另一堆,贵族们三三两两聚众攀谈,罗夏团的众人也不好意思缩在长桌前大快朵颐,各自小心翼翼,显得非常憋屈。 沐言可顾不上那么多,这一路风餐露宿把他憋坏了,现在有这种好机会自然不容错过,索性换上侍者的衣服,一个人霸占了烧烤架,边烤边吃,忙得不亦乐乎。 他玩得开心,却有人不忍看见,小胡子幕僚又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 他似乎对沐言格外感兴趣,白天就在不断攀谈,起初沐言还言辞闪躲地虚与委蛇,后来索性装作孩子气地选择了无视,就差把“拜托你很烦唉”说出来了。 “沐言法师怎么换上侍者衣服了?” “我以为换上这身衣服幕僚先生就找不到我了。”沐言扯扯嘴角。 “呵呵……阁下说笑了。” “不,我是认真的。”他摆出一张认真脸,“幕僚先生,我听别人说你两年前才来这里,而后迅速就与夏布利大公关系密切,有人怀疑你们是那种关系,我也能理解,可我真的没那个爱好,我讨厌精灵文化。” 幕僚脸色微滞,但很快恢复正常,“哈哈哈,法师先生又在开玩笑了……我和公爵大人只是志同道合,兴趣相投,不要理会那些下人的恶言恶语,我打扰阁下也只是对法师十分好奇而已……” “哦。”沐言将玉米切两段,串到签子上,扔回烤架,又擦干净了手。 “阁下既然对法师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不去法蓝城?” “嗯……本来的确打算去,可我听说法蓝城一直是高塔管事,法师协会式微……而我又是一个无信者……” “那是过去式了。”沐言摇摇头,捻起一根铁钳翻了翻玉米,用擦干净的手抓起一串温热的肉,占上黑胡椒和香料,扔进嘴里,露出享受的表情。 “呼……那是过去式了,现在法蓝城,是一个真正的法师圣地。” “真的吗?”幕僚愣住,仿佛很难以置信,“谁还能制衡元素高塔?而且……阁下不是晨星人吗?为什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沐言笑笑,伸出一根带着酱料的手指。 “首先,我是一个法师。其次,我才是晨星人。法师为真理而生,就像白天的向日葵,夜晚的飞蛾,永远追随太阳和光明,即使身为晨星人,我也时刻想着前往法蓝城去追寻真理。至于那些蜷缩在晨星,不求上进的法师们,我认为他们都是懦夫,这辈子都到不了真理的彼岸。” 幕僚脸色微微变化,头一次没了和气的神色,甚至有些阴郁。 他本来都打算转身离开了,但犹豫了一瞬,又重新坐回沐言面前。 “沐言阁下既然那么向往真理,为什么会来到偏远的夏布利?这里是晨星的东南边陲,可珈蓝明明在西北方向。” 沐言没记得回答,掏出手帕擦拭着嘴角,又擦干净了手,直到幕僚不耐烦才开口问:“先生,你觉得‘真理’对法师而言是什么?” “力量。”幕僚很笃定,“越是接近‘真理’,具有的力量就越大。” “具体点,就像剑士的力气和技巧,以及战斗经验等等,它们统一构成‘力量’,那对一个法师而言,‘真理’具体是什么?力量的哪一种?” 幕僚沉默了,思考片刻,他突然笑笑,“这问题应该我问阁下才对。” “是知识。”沐言微笑,“一个法师强大与否,在于他掌握的知识多少,我的老师说过,应该永远保持对未知的敬畏和尊重,就如我选择来到夏布利,在晨星境内游历,就是为了接触更多的‘未知’……” “呵……照阁下这么说,银烛会的学者们岂不是比法师还要强大?可笑。你我都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法师之路上最重要的并非知识,而是天赋,这一点上法师和剑士没什么不同,都是力量的追寻者,真理也不过是更高级的力量,没有天赋的人根本无法触及‘真理’!” “天赋只是一道门槛,先生。对有的人来说,天赋不足,门槛很高,跨越它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而对有的人来说,轻轻抬起脚就跃过去了,这是天赋所起的作用……” “这是种偏见,阁下。” 幕僚先生仿佛被人戳中了痛处,竟愤怒地站起身。 “这种说法就像公爵大人开玩笑说自己被金钱和女人所困,被权力和地位所扰一样,是种名为‘谦虚’,实为炫耀的说辞!尤其是阁下这种人,说出这样的话时,更是对普通人的嘲讽!” “呃……”沐言张了张嘴,“好吧,既然您坚持这么认为的话,我道歉。不过我觉得在这种事上,身为法师的我应该更有说服力一些吧……” “身为法师的您……呵呵,的确,您更有话语权。”幕僚深深看了他一眼。“失礼了,阁下。但愿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啊……对了,一直没请教阁下的名字……” “呵呵,一个没落贵族后裔罢了,姓氏不足被您记住,叫我约翰就好。” “那么赞美您的祝福,约翰先生。” 第二十九章 伊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深夜很快降临,宾客汇聚在礼堂主厅。 主厅的天花板富丽堂皇,上面吊着十五盏灯,除了居中的一盏比其他都要大一圈之外,其他的完全一致,分别排列在前后左右,错落有致,呈现出一种微妙的美感,但寻常人又看不出什么。 每一盏吊灯上都镶嵌着三十六枚照明水晶,各个晶莹饱满,像刚成熟的葡萄,有拳头大小,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松木抛光地板擦得雪亮,行走在上面甚至能映出倒影。灯光从各个角度打下来,无处不在,宾客的影子重叠交错,淡的几乎消失。 罗夏团的众人自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被震撼得无以复加。眼下盛装的男女们相互攀谈,觥筹交错,各自寒暄,脸上挂着贵族特有的虚伪笑容。侍者在其间来往穿梭,至少有近百人。每个人压抑的低语声和器物擦碰声交汇成完美的白噪音,与乐队从角落奏响的琴声融合在一起,缓缓流淌到各个角落。 这种规格的晚宴,即使在晨星的皇宫里也不多见,更何况是夏布利这种偏远地区。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庆功宴”的级别,大公还真是个会享受的有钱人。 “大公到底想做什么……” 罗夏喃喃道,和拘谨的团员不一样,他很自如,只是表情略微凝重。 他似乎意识到今晚不只是一场庆功宴。 沐言始终低着头,紧盯着地板。 精美的松木地板上,隐约可以看到细细的黑色纹路,乍一看像是木头上随处可见的裂缝,可一旦铺开感知,这么一条条看过去,将整个礼堂的地板都拼接起来,就能发现纹路实际上是相互连接的。 此时如果再眯起眼睛,抬头看看拉成丝的灯光,就会发现两者在轮廓上大体相同。 “沐言法师?” “嗯?” “你在看什么?”罗夏问。 “啊,没什么……”沐言腼腆地笑笑,“地板很滑,我得小心点。” 罗夏笑笑,转身往前走。 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沐言的惊叫。 他急忙转身,发现法师因为低头看地板,竟被急匆匆的侍者撞倒在地,鲜红的葡萄酒液淋了一身。 “对,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呃……没事,可我就这一身衣服……” “我带您去换!没问题!” “那我暂时离开一下,团长大人。”沐言歉意地望着他。 罗夏点点头。两人离开后,他好奇地看了眼地面,光滑的地板上,按理来说酒液应该四散流淌才对,可眼下似乎有一丝渗透了进去,鲜红如血…… …… 没过多久,大公出现在礼堂最前面的台子上,伸手向众人示意。 大厅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公爵大人,并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晚宴的开端自然是一段冗长且无用的致辞,但这次大公刻意缩短了内容,三两句就交代清楚晚宴的目的,并开始介绍主角。 毫无疑问,这次的主角是罗夏团的人。 一行人被邀请来到大公身边,接受夏布利领民们的瞻仰。台下站着一群光鲜亮丽的贵族,其中固然有感谢和赞许的目光,也不乏不屑与讥讽。 站在这个角度,沐言只要稍微一仰脖,就能看到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些什么。 那是一个无形的气团,只能用感知捕捉,可一旦用感知确认了气团的存在,就能用目光发现光线的微小折射、偏移。这部分异样使得吊灯发出的光芒更加炫目、迷人,稍看几眼就有些眼晕。 “……赞美这些勇士们的流血和牺牲,感谢他们,夏布利领又回到了往日的安宁!我们要让他们的事迹广为流传,同时欢迎那些离去的领民们重新归来!” “赞美罗夏团长!” “公爵大人万岁!” “夏布利永存!” 致辞结束,晚宴的气氛逐渐高涨,大公也拍拍罗夏的肩,微笑示意他们可以继续享用晚宴了。在这之后,公爵以身体不适为由被女仆搀扶着离开了大厅,只留下幕僚先生主持晚宴。 远远的,沐言看到对方露出的笑意,颇有些意味深长。 啧,不就是个迷乱法阵,至于得意成这样子吗……沐言不禁轻笑,一改平时腼腆、害羞的样子,冲望过来的约翰比了个中指。 幕僚先生顿时懵了,一来他看不懂这个手势,二来他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心里突的一下。 但很快,他就恢复正常,认为是露天派对上结下的仇。 哼,莽撞的年轻法师,很快,你的所谓“天赋”就要归我了。带着你的一肚子知识去迈过那一道天堑般的门槛吧!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幕僚和周围的人攀谈几句,也转身离开了大厅。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罗夏渐渐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太对。 气氛虽然高涨,却热得有些过头。不少人脸上泛起不自然的驼红,可他们却没有发现。 作为一个剑士,随时要让身体处于最佳状态,他对这种异样自然非常敏感,于是当思维渐渐出现迟滞时,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慢慢地无法控制四肢了,力气也在被一点点抽离…… 罗夏看向其他团员,他们大都沉浸在辉煌的大厅所带来的震撼,以及可口的食物中,似乎还没察觉这一点。 沐言法师……对,还有他。 可罗夏一扭头,却发现沐言已经不见了? “妮薇拉,高登,让多恩他们都回来。”罗夏低声吩咐道。 “发生了什么事,团长?” “沐言法师不见了,你们没有看到吗?而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快集合!” “是,明白。” 虽然尚不明晰事态,但罗夏团的人还是完美执行了团长的命令。 几分钟后,流窜在各处的团员再度集结。罗夏带着他们离开大厅,试图去外面清醒清醒,顺便寻找沐言。可刚迈出大厅,没来得及走几步路,一行人就接二连三失去了力气,相继跌倒在走廊里。 “我这是怎么了……头好晕……” “我也是,使不出一点力气……” “沐言法师他人呢?” “不会去上厕所了吧?” 不知谁说了这句,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果然出事了…… 自从加入了团队,但凡沐言上厕所,就从没发生过什么好事,眼下似乎更是这样…… “别吵!” 罗夏脸色凝重,奇怪的是,他们就跌倒在走廊里,四周却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侍者。 “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有人在吗?!” 呼喊也没有任何效果,他们的声音似乎被约束在这一小片空间,仅仅数米之隔的宾客们不仅对他们的呼喊置若罔闻,就连偶尔一两个抬头望过来的也都视若无物,仿佛他们间隔着一堵墙…… “恐怕不太妙……” 仿佛是为了印证罗夏的猜想,大厅里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这是一个开端,流血的开端。 第三十章 幕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迷乱法阵的作用很特殊,如果在游戏中,即施加「战意折磨」和「扰乱心智」两种debuff,前者让处于战斗状态的玩家获得易伤buff,并快速降低非战斗状态下玩家的生命值。而后者,就是干扰判断并降低感知了。 表现在实际中时,它可以催生并助长负面情绪,一方面流失体力,一方面将负面情绪转化为体力,即让易怒者察觉不到虚弱,而心平气和的人则会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靶子,任人宰割。 对罗夏团的人来说,他们在晚宴上的心情非常忐忑,大都小心翼翼,而且时刻被金碧辉煌的大厅和可口的食物吸引,没什么功夫愤怒,但其他贵族就不一样了,他们大都怀着各种小心思来此,自然更容易受到影响。 暴动的开端来自于一对本就互相看不顺眼的男爵,两人都拥有一块大公赠送的土地,并且都天真地以为这次晚宴对方不会出现,自己能获得对手那块地。于是仇人见面后都心情郁闷,各自笑里藏刀虚与委蛇地客套半天,碍于大公的面子不得不按压着火气,就像两座不断积攒压力的火山。 在迷乱法阵的作用下,两座火山提前达到了临界点,随着一次侍者不小心泼洒酒水而喷发。一个人认为自己被设计侮辱,抄起侍者的托盘砸在对方脑门上,另一人则反手一酒杯砸过来,血花在脑门上绽放。 开瓢的伤口如同喷薄的火山口,鲜血也如同岩浆,炽热而浓郁。 在血的刺激下,两人手段愈发暴力,浓郁的血腥味渐渐萦绕,在法阵的刺激下,上前来劝架的人都有一瞬间的迷乱。 比这更可怕的是,有了血腥的刺激,众人心中的暴戾、怨恨、躁动、嫉妒……种种阴暗的情绪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提了起来,很快便各自撕下伪装,瞅准看不顺眼的对手,相互扭打在一起。 但凡察觉到不妥的人都因为法阵失去了力量,随后被愤怒的人痛扁。这股怨气使他们再度获得力量,于是双方就此纠缠不清,没有个结束。 彻底撕下伪装后,人最丑陋、罪恶、原始的一面显露出来,并在法阵的刺激下不断加深,情绪愈发扭曲…… 看似光滑的松木地板,实则留有一道道微不可查的缝隙,血迹在上面四散流淌,渗进其中,继而渗进松木地板的黑色纹路里。 黑色愈发深邃,渐渐染上了暗红色的光晕,向上晕染开,金碧辉煌的大厅慢慢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红光中。 惨叫声此起彼伏,大厅渐渐沦为地狱般的存在。 …… “迪佩尔先生,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吗?” 庄园的书房里,一面光幕面前,大公激动的搓着手。 “我们就要收集够这些东西,让你成为无所不能的法师了吗?你会像说好的那样赐予我寿命吗?” 光幕上是厮打在一起的人群,以及空中不断聚合的黑色气团。就如沐言所见,眼下透过光幕,气团中氤氲的黑色肉眼可见。 幕僚正在他身后踱步,时不时瞥一眼,却始终眉头紧锁。 “迪佩尔先生?”大公忍不住又问。 “别吵,我在思考问题。” “抱,抱歉……”大公非常惶恐,小心翼翼地问:“您在担心什么?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问题……你还没注意到哪里出了问题吗!?”约翰顿时怒不可遏,“愚蠢!你没发现这里面少了好几个人吗?” “少人?”大公微愣,紧接着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些佣兵?哦……他们或许受不了这样正式的场合,打算去外面透透气。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应该浑身无力瘫倒在过道里吧……这无关痛痒,我让卫兵去处理他们就是了……” “关键是那个法师!如果卫兵能处理,早就来报告他的失踪了!那群废物有什么用!” 幕僚愤愤道,双手撑在桌上,目光凝重地望着光幕。他只恨眼前的监控水晶是低档货色,无法看到过去的影像,没能捕捉到沐言是如何消失的。 从晚宴一开始他就始终盯着对方,可现在人却没了…… “不行,我要去地下看看,那是最重要的一环,不容有失!” “迪,迪佩尔大人,等,等等我!” 大公忙挪动身躯追了上去。 两人离开书房,沿着螺旋阶梯一路向下,穿过来到厨房,抵达地窖,最后正对着一面被烟雾熏黑的砖墙。 黑渍后面似乎暗藏着繁复的花纹,还印着两个指纹都清晰可见的巴掌。两人各自将手印上去,砖石窸窸窣窣挪动,推开门,是一面结界。 一穿过结界,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与此同时地下还隐约传出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一如当初鬼村中心那座,却远比那个要更快,更有力,更强劲。 听到声音,约翰心下稍安。 “您听,没有出任何问题,迪佩尔大人!”大公媚笑道,像个成色十足的狗腿子。 约翰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对方提供了助力,态度也算恭敬,就冲这令人作呕的谄媚脸色,都想将他做掉。 穿过漫长的甬道,两人来到地下室。 作为最隐秘的地下室,这里或许是整个甜心庄园最贵的一间屋子。它的面积有会客厅的一半,地板却是一整块褪魔石雕刻而成。 只有一块,并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 即使在珈蓝也找不到这么大一块完好无损的褪魔石,唯一一块只有它四分之一大小的,镶嵌在珈蓝学院的传送室里。珈蓝通往洛坎各地的超远距离传送阵就汇聚在那上面,议会家族手中的传送石也是它的边角料铸造的。 眼下这块石头也一样,只是上面的魔纹绘制相当拙劣,毫不客气地说,简直是白白糟蹋了这么一件稀世珍宝。 传送阵之上是四根粗木搭建的支架,架子中心悬挂着一颗心脏,比鬼村那颗大一圈,但几乎一模一样。 透过半透明薄膜,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两个人,法萝尔和艾琳,各自赤裸着身体,完好无损。 这一幕虽然令人放心,可看到心脏面前站着的身影时,约翰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来了?”沐言笑着转身,“我等你们一个多小时了。” 夏布利大公愣了一瞬,转身就要跑,可眨眼间出口就被一堵冰墙塞住了。 “公爵大人,我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吧。” “是……不能,不能不给……” 公爵倒是识时务,谄笑着转身回来。 “坐吧。” 一把椅子飘过来,公爵顺势规规矩矩地坐上去。 “至于你呢,”沐言看向幕僚先生,“我希望你能老实点。毕竟你是主谋,而且又是个死过一次的家伙,自然比活人更机灵,更阴险,更狡猾,手段也更毒辣。” “你认识我?” 幕僚先生冷冷盯着他,像一条怨毒的蛇。 “当然,我当然认识你……”沐言笑道:“约翰·迪佩尔先生。” 第三十一章 过分的自信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既然被戳穿了伪装,约翰·迪佩尔索性连身上的人皮都不要了。 他就像脱下衣服似的在胸前轻轻一拉,幕僚的礼服和皮肉一起被划开一条口子,却诡异地没有流出一滴鲜血。 切口整齐,露出皮革的质地,里面也没有内脏,空空如也。皮囊随衣服一起脱落,从中钻出一具黑漆漆的身躯。 那是一头怎样的怪物……完全从皮囊中钻出,彻底舒展开来有近三米高,几乎触碰了地下室的天花板。他的身体就像用漆黑地骨骼拼凑而成,脑袋呈锥型,没有五官,浑身上下都氤氲着黑气,仅露出两个闪着光的眼睛。 尖锐利爪的又细又长,即使站直了也会拖在地上。 这副样子和雾谷的苍白之牙有些相似,但远比那种魔兽更加狰狞、邪恶。 脱下伪装,从不知名器官发出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就像钝锯子在枯树上来回拖拽摩擦。 “阁下,处心积虑藏在这样一个弱小的佣兵团里,就是为了找到我吧?” 约翰慢慢向前,仿佛随着丢掉一身人皮,自信也回归了这具身体。 他抬起爪子,二十公分长的指甲就像一根匕首,抵着沐言的法袍缓慢向上,最后搭在他的下巴上。 “我知道你的实力绝对不止二环法师,所以一个二十岁年轻人的极限是什么?紫袍?呵呵,不是每个人都是路西安·克拉克那种交了好运的家伙。 “啧啧,真不知道你是过分自信还是被吓尿裤子,身为法师竟然会被一头怪物近身。还是在这个无比混乱,充斥着负面情绪的地方……” “自信是有的,”沐言笑笑,“但说我‘过分’就有些抬举你自己了,幕僚先生,真正过分的大概是你吧……而且我要纠正你两个错误。第一,路西安·克拉克现在穿得是白袍,第二……” 他用两根手指夹住对方的利爪,元素瞬间在指尖凝聚,金色光弧化作剪刀,稍一用力就绞断了爪子。 “第二,我比他强一些。” “飒——” 痛苦的叫声就像参差不齐的羽扇拂过一面坑坑洼洼的墙壁,约翰一瞬间失去风度,挥舞着剩余的爪子朝沐言刺了过来,这一下要是落实了,少说也得扎成马蜂窝。 沐言依旧一动不动,利爪即将触碰到他时,却像撞在了一面空气墙上一般,不能再进一丝一毫。 感受到爪子陷入迟滞,被空气墙阻隔,约翰顿时明白自己被戏耍了,心中一片慌乱。试图脱身,却发现宛如陷入了泥沼,深深嵌了进去,一分也不能移动。 这时沐言开口了。 “我很好奇,迪佩尔先生,阁下既然在数年前以‘游魂’的身份逃逸,为什么能变成今天这副怪物样子?甚至还拥有不低于四级魔兽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路西安也会有些棘手。更为有趣的是,你似乎还掌握了一种窥探他人,却不会被发现的技巧……虽然这些都不是我本来的目的,可现在,却成了我最感兴趣的。” “嗬……你……你就这么泰然自若,不去管那些贵族,不去管你的队友的死活?” 约翰的两个眼睛在黑气中若隐若现,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他在明白自己身处的劣势后第一时间选择攻心。 面前的法师,年轻且强大,又在之前的冒险中不遗余力地掩饰、伪装,并尽可能照顾他人……这些信息足够他推断出对方的性格。 毫无疑问,这是个天才,是他最恨的那一类人,像珈蓝的路西安,像晨星的蔷薇花……这些生而幸运的家伙们,单单因为命好就被捧上了天,但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缺点,或说无法弥补的弱点,那就是幼稚。 因为年轻,因为天赋卓绝,所以他们的绝大部分精力都在修炼上,自然没什么功夫积累阅历,因而一旦被放出来试炼,自然很容易与他人建立羁绊,并认为无法割舍…… 庸俗!无聊!毫无意义! 眼下的环境中,负面情绪在心脏中升腾、凝聚,也在影响周围的人。如果能让对方陷入自责和懊恼,自乱阵脚,兴许不用自己出手就能收拾他…… 果然,他说了这番话后,沐言默然不语。 “呵呵……神秘、强大的法师阁下……你也是个狠角色呢……现在你也很愧疚吧,并试图借我的手除掉罗夏他们…… “我想你也不愿让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尤其是当他们得知,你本来有机会拯救雷格、拯救埃登,拯救法萝尔和艾琳他们,却并没有这样做时,他们会如何看待你们的友情?会认为这是欺骗吗?呵呵,恐怕不会,这是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他们的心脏,远比摧毁肉体要来得痛苦…… “所以,认清自己虚伪的面孔吧!你不配与他们做朋友!你是在玩弄他们对你的信任!” “是啊,对雷格的死,我很愧疚。”沐言喃喃低语道:“我也一直在想,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显得虚伪,做作,所以这一路上我都很犹豫,该怎么重新面对罗夏他们……是不告而别,还是恳求原谅,亦或者厚着脸皮说‘要不是我你们可能要团灭’之类的混账话……但总归,我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这毕竟是一个电车问题,有无数立场,有无数说辞……” 他笑笑,抬起头:“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 “别自作多情了好嘛,我之所以提前离开,一来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看看你在背地里鼓捣些什么,二来是要将法萝尔和艾琳救出来,做一回救世主。的确,你没说错,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我造成了不小影响,就比如现在和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但这是人之常情,你不会觉得我是机械吧?” “呵呵……幼稚!别硬撑着了,到了这时候还装作沉着冷静……” “好了好了,安静,阁下。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这里的迷乱法阵是大厅里的浓缩版,就藏在传送阵下面,你很聪明,之所以把传送阵画得这么蹩脚,冗余的魔纹一大堆,实际上是个不得了的复合魔纹,我要是你的魔纹学老师,一定给你一朵小红花。 “眼下迷乱法阵收集的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汇聚起来供给这颗心脏,这座大厅的力场比哪儿都强,只因为你和公爵大人身份特殊所以不受影响。你想等我思绪混乱,渐渐被负能量支配对不对?到了那时候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维持法术困住你……可按理来说我现在应该濒临崩溃,陷入混乱对吧?可为什么没有呢?为什么呢?” 不等他开口,沐言便认真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无法想象,我经历过什么……比起那次被彻底击溃的经历,你真是……弱小得不值一提啊。” 约翰微滞一瞬,接着陷入无边的狂怒。 他讨厌这种瞧不起,明明半句脏话都没有,却像世间最恶毒的语言。 他疯狂扭动身体,试图将利爪从空气墙里拔出来,不断发出刮玻璃似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依旧试图加深沐言的混乱度。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强大的挤压和禁锢,周围的空气就像被人狠狠挤压的鲱鱼罐头,禁锢在其中的约翰也随之发生变形,蜷缩成一团。来不及缩回去部分被挤压、折断,伤口处流出的并非血液,而是一团团黑气,不断扩散,随后很快被心脏吸收进去。 “你……嗬嗬……你会付出代价……” “好了好了,狠话先停一停,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恐怕你真要死了。”沐言摆摆手,椅子自己动了起来,一直在旁安静看着这一幕的大公连忙小心翼翼地抓紧椅子,像个头一次坐火车的老大爷。 “大,大人,您有什么要问的。” 沐言失笑,他还没开口,这位公爵竟然这么上道,他不禁怀疑约翰是不是把自己的“上道因子”都转移给了夏布利大公,索性温声道:“公爵大人能跟我讲讲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大公没有丝毫犹豫,痛快地点头。 “没,没问题!” 第三十二章 人各有命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猜得没错,前段时间在种植园附近察觉到的窥探正是来自约翰·迪佩尔先生,虽然这位眼下被挤得跟鲱鱼罐头一样,充其量也不过五级魔兽的水准,可他的确有种十分特殊的感知技巧。 沐言曾在费洛身上领略过类似的东西,还有那位贝纳先生,但又不尽相同。 约翰用血肉凝结的心脏有两个,一母一子,两枚心脏相通,就像远程监控设备,所以他呆在甜心庄园就能监控种植园四周,并不至于被发现。并且他从一开始就目睹了沐言的整个“吸二手烟”计划,完全可以避免那场爆炸,但他没这么做。 子心脏将艾琳和法萝尔一并吸进来,在爆炸前通过传送阵送到甜心庄园,之后顺理成章地自毁,炸出一个大坑,顺带毁掉了隐藏在泥土下面的传送阵,自此完全断绝了他与种植园的联系,同时还能造成夏布利恢复正常的假象,让流失的人口都回来,可谓一举两得。 事情到这一步本该是个完美的结束,可人总是贪婪的。身为晨星曾经的天才法师,约翰对沐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而就有了这一场庆功宴。 除此以外,宴会的目的还有两点,其一是应公爵大人的恳求。大公将一大部分财产分给自己的附庸,虽然从源头上避免了被查理三世无端骚扰,可渐渐也养虎为患——他收不回来那些财产了,甚至每年还要花大量精力来安抚他们……于是他打算用这个方法将其一网打尽,收回所有财产。其二,便是为约翰的实验提供足够的负面情绪,约翰答应成为法师后赐予他更久的寿命。 而所谓夏布利领的怪事,从来不是什么瘟疫诅咒,正是这俩搞出来的。这一切的开端,也是莫拉当初对约翰天赋的觊觎。 信仰历773年,从莫拉手中逃出的约翰·迪佩尔不幸沦为了一缕游魂,可正因为莫拉在死灵实验中的不小心,两人有那么一瞬间共享了记忆。 于是,逃出生天的约翰·迪佩尔始终牢记着一点:在夏布利领的某处存在一个死灵法师遗迹,涉及‘奇美拉计划’。 对一个濒死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他最后的救赎之地,于是他就这么一路飘啊飘,飘到了遗址。 遗址恰好在甜心庄园,也就是现在所处的地方。不过这里伪装得很好,即使庄园在信仰纪元中几度易手,那么多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却始终没有人发现它。又或者,发现它的人都死了。这些无法察觉真正力量的凡人贵族反而成了遗迹最好的的庇护色,保护着这个地方。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扎老师当年也没敢轻举妄动,他无法对晨星有名的贵族出手,那样等同于以一己之力向晨星宣战。 也正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句话,被抢夺身体的游魂约翰虽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刚好介于亡者与生者之间,轻松穿过了庄园的防线。而死灵法师留下的陷阱和保护措施也只针对生者,竟然对他无法生效,约翰就这么大摇大摆飘进来,顺利得到了死灵法师留下来的遗产。 约翰蠢归蠢,但身为天才法师的底子还在,加上强烈的求生欲作为支撑,他在所剩无几的生命里通读了一遍手札。尽管手稿晦涩难懂,但以他的能力破解的那部分却足以救命——就是眼前这具怪物似的躯体,这也是那名法师的造物。 这具奇怪的躯体似乎是用血肉和无数人的负面情绪融合而成,仿佛每天都有数千张陷入疯狂和迷乱的面孔相互挤压、纠缠、吞噬,试图消灭彼此,就像养蛊一样。作为拥有意识清醒的侵略者,约翰轻而易举地消灭了这些意识,获得身体的所有权。自此他也告别了性命之忧,同时还获得了这股奇特的感知能力。 但约翰不满足仅仅是活下来,他明白,这只是苟且偷生,他迫切地想要报复莫拉,夺回身体,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怪物。可眼下他的这点力量出手对付莫拉无疑是自寻死路,干脆潜藏在庄园默默积蓄力量,继续潜心研读那份晦涩的手札,那里面恰好记录着有关融合、再生,甚至是制造一个全新“生命体”的知识,那是他最需要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年前的某次聚会上。 如我们前文所说,甜心伯爵的财富来自于公爵大人的赠送,作为避祸的权宜之计。但是,人是会变的,时间久了,甜心伯爵萌发了贪念,不甘心只是做“表面的拥有者”,想把种植园和酿酒厂真正据为己有,还威胁说会这件事写信告诉查理三世,让他惩罚公爵。 面对威胁,大公顿时慌了,两人在书房里起了争执,最后竟大打出手。 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在书房里推推搡搡,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一个不小心,甜心伯爵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眼睛一翻,死了…… 这下子麻烦大了,即使伯爵是大公的附庸,可按照帝国法理,杀死一名贵族也是死罪,更别说公爵这还是在甜心伯爵的庄园里动手,这就是上门杀人呐…… 就在大公一筹莫展的时候,约翰·迪佩尔看准机会,果断出手。 约翰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再加上被这具躯体同化,性格变得诡谲狡诈,愈发善于蛊惑人心。他一眼就看穿了公爵的弱点,便温言安抚、诱惑、欺骗他,许诺帮他走出眼前的困境,并收回散布在夏布利领的财富,同时未来还会赐予他更多的寿命。 两人密谋了一整夜,天将亮时,终于达成共识,就此勾结在一起,从此公爵大人身边便多了一名幕僚。 接下来就有了夏布利领的古怪事件,从甜心伯爵开始,人接二连三地消失,作为晨风学院的高材生,约翰清楚圣言教会毫无影响力,真正难缠的是元素高塔,于是就连圣言教会派来的牧师也没能幸免。 约翰从手札中获取了制造心脏的方法,在种植园设置好陷阱,收集需要的材料——血肉、灵魂、负能量。那些人死前的绝望、痛苦、挣扎,被同伴背叛的不甘和恐惧等等。 起初,他们还需要准备毒药和伏兵来应付冒险者,到后来,心脏自行运作后,种植园产生了迷雾,这时已经完全不需要他们动手了,光是上一批死掉的冒险者就足以应付后来者,如此滚雪球,渐渐构成一个良性循环。 至于罗夏团,只能说他们的出现恰到好处。 一来这件事也到了收尾阶段,约翰在等待的是善与恶两个极端的存在作为实验核心,法萝尔和艾琳恰好撞了上来。二来夏布利终究是公爵的领地,不堪长久折腾,他许诺对方的“一网打尽”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于是在捕捉了法萝尔和艾琳之后,他们顺势毁了心脏,并着手召开这次庆功宴,伺机对沐言下手。 事实上约翰暂时还不知道如何夺取沐言的天赋,但他打算将沐言当做珍惜材料圈养起来,等到真正掌握方法的那一天再动手,这也是他无比看重沐言的原因。 听到这儿,沐言大概明白了,他看着挤成罐头的约翰问:“那位法师留下的手札和笔记呢?” “我我我知道!”没等他回答,公爵就抢先道:“我可以为您带路!” “呃,好吧,感谢您。” “这是我的荣幸!”公爵立刻惶恐道。 望着两人走远,地下室里只剩下约翰非人的咆哮。 “不——” 第三十三章 墙头的吊兰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前往书房的路上,大公一脸小心翼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忍不住问:“您不担心您的朋友吗……” “你其实在担心那些贵族吧。”沐言笑笑,“你们在书房设置了监视水晶,可以随时关注动向,让他们不至于全部死掉,眼下这么久没人看着,你是怕他们都死绝了,自己扛不住这个压力么?” 心思被看穿,大公只能一个劲儿赔笑。 “没关系的,他们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吧,力竭睡着了吧。” “啊?” 公爵没绷住表情,一下子把惊讶写在了脸上。 “怎么?没想到?”沐言笑问。 “呃……我我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样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是这样……”公爵悻悻道。 沐言忍不住笑了,“您有多怕死?没必要这样跟我讲话,自然一点就好。” “谁能不怕死啊……”公爵大人叹了口气,样子颇有些委屈:“我才当了五十五年公爵,我,我还有几十万金币存在镶金玫瑰没花出去,我上个月看上了一个狐人舞女,她的皮肤就像丝绸一样光滑,身段柔弱无骨……我还从图灵购买了一批好马,打算年中回去王都参加荆棘花赛马大比……您瞧瞧,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生活多么有趣,换做谁也不愿陷入永久的黑暗啊……” 说着说着他还掉了几滴眼泪。 这位大公还真是个……真·小人啊。沐言撇了撇嘴。 两人来到层层加密的书房,果然如沐言所说,主厅的人都陷入了沉睡。那场面虽然看着很血腥,可实际都是皮外伤,情况没有再恶化下去,最惨得也不过起初互相开瓢的哥俩,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事实上在沐言不小心摔了那一跤时,就已经划断了法阵的一条纹路,而且没有惊扰监控。这就像在一颗气球上戳了个洞,虽然气球还在不断充气,可达到临界点后就不会再胀大了。 愤怒、生气、暴躁等负面情绪是很费力气的,如果没有不断上涨的暴戾作为正反馈,受术者很快就感到虚弱无力,再加上情绪混乱,流血受伤等等糟糕的身体状况,力竭睡着也就不奇怪。 那位死灵法师留下的东西被藏在一面墙后面,随着暗格推开,一股凄冷瘆人的阴风随即刮了出来。 公爵倒是个相当上道的人,他早在这之前就提醒沐言“小心,避开正面”,一点没有借机发难的意思。 死心塌地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墙头草了,而是一盆放在墙头的吊兰了,该往那边倒就彻底倒向哪边…… 资料一入手,沐言立刻摊开感知,眨眼间就扫了个大概。 然后,他愣住了,呆若木鸡。 “啪嗒”一声 厚厚的资料掉在地毯上,沐言还保持着翻书的姿势。 公爵忙屁颠屁颠跑过来捡起书,恭敬地站在一旁。 “法法法师大人?” “啊,我在。”沐言机械地转过头。 “您的东西掉了……” “啊,是……” 沐言接过那堆东西,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望着公爵,像是想哭,又像想笑。 “法法师大人您怎么了?” “我没事,我很好,好得很。” “可可可您这样子一点儿不像没事啊……” “呼……” 沐言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公爵大人,我很好,我想静静。” “好,我懂!” 公爵立马捂上嘴,乖乖坐到一旁。 沐言站起身,放下笔记,来回走了两步,突然神经质般握紧拳头,又松开,又握紧,再松开……如此往复好几遍,期间屡次张开嘴巴,像是发出无声的咆哮,但又极其压抑…… 这模样吓坏了公爵,他忍不住暗想难道那东西有问题?那岂不是说…… 墙头的吊兰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能让沐言震惊成这副德性的,自然不是什么内容如何惊世骇俗,如何超凡脱俗…… 而是这一沓笔记的扉页无不写着一个落款。 在常人看来,那是一个笔走龙蛇,金钩银划,介于纹路和符文之间的奇怪符号…… 可在沐言看来,这是一个字! 一个方块字! 用中文写的“古”字。 他无比确认,这的的确确是中文,因为留下这份手札的人叫古斯曼兹,再结合笔记的内容,除了用谐音梗乱起名字造成故弄玄虚的假象之外他想不出任何理由! 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发现,出现在这个荒谬的时间点,这样荒谬的巧遇…… “线索……指引……冥冥之中的定数……吗?” 许久,他才平复心情,无奈地摇摇头,将目光重新放回内容上。 单论内容,其实也足够惊世骇俗,只是和这个骤然出现的中文比起来,震撼指数就微乎其微了,以至于沐言认真看时都没什么波动。 也难怪约翰看不懂,就算沐言这样的传奇学者兼传奇死灵法师乍一看这些内容都云里雾里。 古斯曼兹的研究非常具有深入,深入到了脑域程度——也就是当初威廉校长遭到教宗毒手,记忆被抹除干净时他不得不涉足的区域。 人的脑子像块豆花,这是物质层面的。灵魂层面的脑子,也就是灵魂真正的核心,管理情绪、记忆、思维等等一系列生命活动的中枢即是脑域,是一个灵魂之力构成的虚灵豆花,这甚至也可以看做物质层面,因为死灵法师就是以这种物质为目标进行操作的。 在这个虚灵豆花的脉络间漂浮、翻涌、氤氲的星云状物体,则是情绪、记忆、思维等等。 这些更加深层次的东西,即便是灵魂大师——死灵法师能做的操作也很粗鲁。譬如抹除、搜索、全盘控制等等。所以任何涉及记忆的操作,稍有不慎就会造成脑域损伤,因而每次沐言都小心翼翼。 但现在,古斯曼兹的研究,却正是这部分“星云”状的东西,几乎完全脱离了虚灵豆花本身。 他在手札里这样写道: “古法师们用‘松树上的凝脂’来类比灵魂和情绪的关系,仿佛情绪只是一种分泌物,一种产物,与灵魂本身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 “可实际上是这样吗? “我们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看这个说法是否合理。 “首先,人基于血肉产生,男女交合,怀胎分娩,产下后代。婴儿在母亲肚子里时就酝酿灵魂,继而诞生思维、心智……这样来看,‘松脂分泌说’似乎是对的,因为思维、情绪等等,的确是一种分泌物。 “可这是正常人的思维。身为涉足冥河的法师,我们知道万物的灵魂都储存在冥河,汇入尼弗海姆,参加两界的循环。任何新生命诞生时,并非是血肉孕育出了灵魂,而是尼弗海姆提供的灵魂来到洛坎,被血肉吸引,最后依附在血肉上。 “可尼弗海姆的灵魂是什么? “是原始的灵魂之力。 “换句话说,假如正常人的灵魂是一具鲜活的肉体,那么汇入尼弗海姆的就是剁碎了的肉酱……换句话说,分泌出‘松脂’的是依附于肉体、来自赫鲁的‘灵魂肉酱’。 “参照这一想法,我们不妨假设一个实验:假如我们能够用人造的灵魂‘肉酱’生成生命,产生思维,那么就可以验证‘松脂分泌说’是正确的,假如不能,那么一定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所以,需要一个这样的实验吗? “答案是否,不需要。 “因为已经有一个反例了——作为最大的灵魂肉酱,尼弗海姆并没有产生意识,冥河没有意识,它们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综上,‘松树油脂说’是错误的。” 第三十四章 自我否定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有趣的论证过程。” 沐言撇撇嘴。 有趣,但不完善。甚至可以说出了一个极其低级的错误,可对方竟然熟视无睹……又或者,潜意识里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毫无疑问,灵魂受肉体的吸引,这是公理,就像1+1=2在数学中必然成立一样。作为智慧生命的诞生地,赫鲁人民用无数条入水即化的人命验证了这个公理。 而冥河之所以没有诞生类似“河魂”,以及尼弗海姆没有产生自我“意识”,是因为没有与之匹配的肉体,而非什么假说的错误,所以是古斯曼兹彻头彻尾搞错了。 就像有一套indos最先进的操作系统,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硬件,机器肯定打不开,这是“无机之谈”。 但这一点似乎被他刻意忽略了。 沐言没有理会这其中的误区,接着往下看。 古斯曼兹从这一想法出发,认为思维、情绪、意识等氤氲物并非类似松脂的分泌物,而是种子,比如——松子。 他认为松子的确是灵魂这棵松树孕育而出的,目的是产生下一代灵魂。 很简单的假设过程: 松子成熟那天,即是脱离母树的时候。那么意识何时脱离母树,脱离灵魂和肉体呢? 很简单,一个人寿终正寝,肉体、灵魂双重死亡时。 这个时候,松子脱离母树,两者一起回到冥河,接着分离。 灵魂化作原始的灵魂之力,汇入尼弗海姆,而松子则在这片肥沃的土壤中生长,壮大。 这颗松子即将发芽时,就会被一部分灵魂之力带到洛坎,接种到一个新生命体内,产生意识、心智……这便是一个正确的循环过程。 为了验证这个假设的成立,同样可以采取实验。那便是收集和剥离“尚在洛坎的”、“未成熟的”松子,培养、催生它们,待其成熟,过熟,乃至即将萌发时再接种在人工铸造的土壤上,假如成功,“松子说”就能成立。 这就是所谓的‘奇美拉实验’,有关融合与新生,远远超过了一般死灵法师的境界,古斯曼兹要做的并非改进生命,而是从源头上创造生命! 某种程度上,他这是在挑战弥娅的威严。 因而这其中有关肉体融合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正是培养“土壤”的那部分。 而以约翰·迪佩尔的智商和知识储备,能看懂的也只有这最为粗浅易懂的一小部分…… 因为这一番假设来自一个错误的佐证,所以古斯曼兹的数百次实验无一成功。即便是约翰如今的怪物身体,也是其中一例失败产物。因为剥离情绪是个痛苦的过程,所以并没有“剥离积极情绪”这种说法,古斯曼兹剥离到的全部都是负面情绪,因而才有了约翰那具古怪的躯体,种下种子后并未发芽。 随着时间推移,古斯曼兹渐渐无法继续实验。虽然他至少是传奇级别的死灵法师,可以无视冥河的干扰,无视赫鲁对灵魂的污染。可他毕竟也是人,无法无视失败带来的挫败感,再加上频繁接触负面情绪,他逐渐陷入疯狂和偏执…… 这一点,即便他与其他死灵法师无异。 在最狂乱的那段时间,他的笔记和日志渐渐变得潦草,难以辨认,同时夹杂了大量对实验的反思和剖析。 他提出了两种假设。 第一,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情绪单一,只有负面情绪,没有正面情绪。 第二,是土壤有问题。他能够模拟出尼弗海姆的环境来温养松子,却做不到再造一块干净的,像未出生的婴儿那样纯洁的“土壤”来接种。 所以他失败了。 这些反思和设想太深奥,约翰一概看不大懂,但他看懂了几个实验步骤和最后的假设,再加上当初莫拉的行为,到目前为止他都认为,通过占据他人的身体的确可以获得那个人的天赋……他并不知道莫拉失败了。 并且,古斯曼兹的失败在于松子无法萌芽,可约翰在这块废弃土壤上成功续命并发生变异后,他认为自己是被庇佑的,自己已经超越了这个疯疯癫癫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古法师,凭借今人的智慧一定能完成他没做到的事,于是他笃定古斯曼兹的实验能帮自己再造一具完美的、人类的、法师的躯体。 接着,他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用了出来…… 既然因为失败的原因之一是“情绪单一”,那没问题,我找两个人作为核心,双核驱动,相互制衡,达到完美的平衡!像法萝尔这样肮脏下贱的女人自然对应黑暗,而艾琳这样单纯善良的小天使则对应圣洁! 另一个原因是土壤有问题……行,我从心脏开始培养,使用活人的血肉,而非尸体。这是人体最核心的部位,搞定这个难题,剩下器官随便搞搞就好了,实在不行将心脏移植到一具强大的肉体中,还能从根本上解决法师肉体虚弱的问题! 瞧瞧这兴奋到连笔的字迹,沐言都能想象这家伙异想天开时眉飞色舞的表情…… 这个蹩脚的货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退一万步,即使实验成功了,他得到的也不过是一颗强而且巨大的心脏(甚至能给魔兽使用)和一个无处接种的“人造意识”(或许是毁灭世界的契机)。 因为他根本不明白古斯曼兹这样聪明、智慧的人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 潦草的笔迹记录了这样一段他陷入疯狂之前的自我剖析…… “我越来越觉得,我之所以无法发现这个奥秘,是因为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越是接近这个真相,就越是混乱,就越是疯狂,无法集中注意力…… “我知晓制造灵佣的方法,与单纯灵魂,单纯肉体的区别就就在于缺少思维。换句话说,灵佣就是最好的‘土壤’,一定可以让‘松子’萌芽,甚至生长。 “但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新生的灵佣需要接受‘指令’,没有指令的灵佣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所以我从来没进行过这样的实验。我在担心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会搞砸?为什么每次都心怀畏惧?到底是什么力量在阻止我自己?” “从城邦时期到信仰历177年,在我清醒的这一千多年间,我无法记起自己的来历,即使出去探寻,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仿佛对洛坎而言,我只是一个过客,没有任何‘存在性’…… “一个正常人会这样吗? “不会。 “潜意识里,始终有种使命在驱动我……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 “它说,‘阅读、研究、学习,积累那些数据,并把它们带回来……’ “带回哪儿?给谁?干什么? “该死,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样的人会有与生俱来的使命?这不是骑士,我也不是信仰者,我明白,只有一个可能……但我无法说出答案。 “我制造一个傀儡,一个工具,只有带着目的创造它时,它才会具有使命,就像,就像…… “我不敢再想象下去了,我敬畏,我恐惧,仿佛有更高维度的生命在操纵、驱使我…… “我会下意识写出‘古’这个我不认识的符号,可我看着它就能感受到一种血浓于水的亲近感…… “不能…… “我不能…… “无法再想下去了…… “如果保护我的东西是出于‘善意’,那么我应该遵从。 “如果阻止我的东西是出于‘恶意’…… “我更应该遵从……” 再往后字迹就逐渐潦草不清。 第三十五章 相隔万年的指引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第一时间想到了当初在瓦丹城见过的伊格诺斯之心。 那个承载着系统的雏形——规则模拟系统的心脏,被污染,被灭世者蛊惑,产生了自我意识,最终逃离了暗之幽渊,来到瓦丹城。 眼下古斯曼兹也像是受限于某种规则的工具人,被自我保护机制约束,始终被困在这种迷茫中,无法自拔。 至于古斯曼兹的归宿,手稿里没有提到,但估计也和伊格诺斯之心差不多,被规则抹杀。只不过古斯曼兹是因为违反系统规则,而那颗心脏是违反了和奥杜因的约定,被后者抹杀。 看到这儿,沐言隐约有些明白,古斯曼兹恐怕和坎洛什,以及最初的系统脱不开关系。 二者最大的连接点就在那个汉字上。 这会是巧合吗? 恐怕不是。 无论洛坎还是赫鲁,都存在一群特殊的人,名为东方人,沐言也见过不少,比如迷雾酒肆,雅莱夫人等等,甚至埃利尔告诉他,信仰纪元之初,他和兰斯洛用化名修建了晨风学院时,他负责提供魔法教学内容,后者提供武技,其中不少剑术就修改自东方人的秘技,这部分秘技来自雅莱夫人,而后者正是从赫鲁流亡至洛坎的东方人。 即便东方人各方面都是天朝子民的类似物,可他们所使用的文字却依旧是通用语。 奥杜因告诉沐言,智慧生命作为二代造物,最早是被坎洛什在赫鲁创造,诸如赫鲁人,地精,安布里人等,分别对应如今的人类,精灵和矮人,以及兽人,可这里面唯独没有东方人。 也就是说,他们是另类的存在。 而奥杜因提过的线索中,有一条让沐言十分在意。 一切变革,或说起因,都发生在坎洛什“从时间的尽头归来”之后。 在那个时间节点之前,洛坎与赫鲁只有三名一代造物,在那之后,坎洛什萌发了创造生命的想法,所有都源起自那时候。 人类的诞生,伊卡莉和帕图纳克斯的效仿,奥杜因的诞生,元素生物和巨龙的诞生……随后,人类被放逐到洛坎,因为愚昧和恐惧敬畏强大的元素与巨龙,进而产生信仰之力……从此,三位管理者因为信仰之力产生隔阂,给了奥杜因浑水摸鱼的机会…… 直到今天,沐言都不完全相信奥杜因的话,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即灭世者明白,向一个聪明人说谎时至少要用百倍的真相来弥补空白才行,所以他不遗余力地为沐言填补这部分空缺,所以他所提供的大致流程是正确的。 既然如此,势必可以确认,让坎洛什突发这种想法,产生这一系列操作、包括制造一个游戏作为备份发到“地球”的骚操作的动机,就是他在“时间尽头”看到的东西。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看着这个草书写的“古”字,沐言萌发了一种想法…… 一个看似荒诞,但在这时却无比合理的想法。 他很有可能在那一刻离开了洛坎,离开了弥娅创造的这个世界,去了其他世界…… 格雷泽老师举过同样的例子:当你试图纵观整个时间轴时,就必须跳出这段时间。就像站在屋里看不到屋顶的样子一般。洞察者既然能从时间的尽头归来,说明他必然跳出了这个世界…… 然后,他去了哪儿? 或许,他去了地球。 他看到了地球上的人,看到了一个无神论普及,科学盛行的世界。 在那里,所谓信仰只是一种寄托,而非力量。人类作为地球的主宰,作为主人,用勤劳的双手和智慧将世界打造成丰富,繁荣的景象,即便弱小得令人发指,可他们迸发出的顽强生命力却令人敬佩…… 这才是智慧生命该有的样子,如弥娅的预言所说: “万物皆为主宰,” “神灵永远缄默。” 这正是弥娅的预言中描述的样子,没有规则,没有神明,生物自生自灭,周而复始…… 又或者,弥娅也来过这里? 所以他萌发了一个想法……回到洛坎,创造同样的智慧生命。 可他万万没想到地球人的信仰在洛坎产生了某种实质性的“力量”,于是才有了制造游戏作为备份等种种行为…… 假如真是这样的流程,一切就都有了解释,包括这个突兀但背后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文字…… 结合这份手稿所犯的常识性错误,沐言又想到了奥杜因话里两个明显的漏洞。 灭世者说坎洛什之所以会被放逐到无尽的时空,是因为他犯了与伊卡莉同样的错误——对不属于自己的造物出手,将赫鲁的巨龙和元素造物通通消灭——从而触犯了弥娅的规则,受到惩罚。 可实际是这样吗? 这乍一听仿佛言之有理,可细想却有些荒谬。 伊卡莉是死寂元素的所有者,她的造物是由澎湃元素构成,可赫鲁那样澎湃元素浓郁,灵魂同样浓郁的环境里,真的能产生元素生物吗?听起来等同于在湍急的沸水里用河泥捏了个泥人…… 至于塑魂者,或许就更冤枉了。尼弗海姆和冥河对灵魂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能从死去的肉体上跨界吸引灵魂,或者干脆说智慧生命的一生就是一场拔河比赛——肉体和冥河间的比赛。我们都知道个体质量越大引力就越大,可人类这种渺小的生物都无法抵御拉力,何况体型更为庞大的巨龙?更不要说还是那个年代,哪一条巨龙能在赫鲁生活数千年?你见过烤火一千年不化的雪人吗? 这是一个谎言,谎言为了掩盖真相而生。而真相,即巨龙和元素造物本就诞生于环境更温和的洛坎,坎洛什并没有攻击其他管理者的造物,真正使得他被这个世界排斥、放逐的原因,就是他曾离开过这个世界! 可以假想,从时间的尽头归来后,圣言者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莫大的抗拒力,所以他才会带着紧迫感,又或是从容不迫地进行这些事。 创造、创造、不断创造…… 他知道答案,他提前看了“攻略”。所以他发出了那一份备份,选择了沐言。 仔细想想,这一路上,来自坎洛什的助力还少么? 关服前和自己叙旧,说着莫名话语的怀恩……风之苍穹的夏穆……身为神眷者的兰斯洛……整个风之苍穹都透露着难以名状的隐喻……以及在赫鲁,逃出生天的系统雏形伊格诺斯……以及灭世者奥杜因本身就是最重要的助力。 还有眼下,已然让他浮想联翩的汉字。 假如沐言没有去赫鲁,即使看到了这些也不会产生这么多联想,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他所经历的流程一步步完成! 这分明就是坎洛什借古斯曼兹之手向自己隔着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传达些什么,是相隔数万年,甚至两个世界的指引! 但同样,这也像一个甩手掌柜在离职前留下的线索,就为了指引后人——他选中的人来完成一个任务。 无论怎样,这一趟的收获都超过了沐言的预期。 第三十六章 原来你丫才是BOSS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看似浮想联翩,思绪一度跨越数万年,可实际只过去十几分钟。 公爵年纪大了,坐在凳子上没多久就开始打盹,可身体始终绷的笔直。 沐言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夏布利大公的来历,因为游戏里没怎么听说过,恐怕是和约翰一起成了玩家经验值,索性在书房翻了下,果不其然,找到了对方的家谱。 随便瞄了眼,他发现这位大公的履历还真是一言难尽,果然可恨和可怜在相辅相成的。 夏布利领,作为晨星境内名列前茅的富庶地,领主自然相当有钱,就像一只浑身都是金羊毛的山羊。 然后,这只羊就被查理三世盯上了。 三十年前,国王陛下以完善荆棘花马场为名义,强行要走了一百五十匹良马和近一千人的石匠队伍,只说了声“感谢”。 二十五年前,以成为国王XX年纪念日为名义,大宴宾客,并承诺给大公首席位子,要他意思意思。不得已,公爵提供了数量庞大的好酒,查理三世照单全收,竟连送酒的女人都留在了晨星。 十五年前,他又用同样的套路,XX+5年纪念日,再次伸手要钱要酒。这次公爵学聪明了,酒的数量减了一半,并称病没去参加宴会,把送酒的改成男人,结果依旧被国王照单全收…… 再后来,查理三世的大儿子结婚…… 再再后来,查理三世的二儿子结婚…… 如果不是苏利亚逃婚了,770年大公可能还要再被薅一次。 长此以往,公爵就是多毛的塔布羊也快被薅秃了,这才痛定思痛,将财富分给了附庸们,以此来应对无休止的索取。 “用时你是我的附庸,不用时就可以随意杀戮,甚至作为实验材料……”沐言看了眼血流成河的主厅,又看了眼睡着后慈眉善目,看不出半点杀意的公爵大人,不禁摇摇头,这种人也够可怕的,或许到现在他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喂,醒醒。” “嗯?啊啊啊!抱歉,抱歉,我竟然睡着了,我……” “没事,等会儿你有时间睡觉。”沐言笑笑。 他随口安慰了句,可公爵却突然警觉,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法法法师大人,您不会要……” 沐言哭笑不得,“我没那么残忍,我会把你绑起来交给那些人审判,毕竟你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命。不过我猜你可能要大出血了,或许只有那些分出去的财产永远归他们才能平息怒火……” “啊!?我,我……” 公爵气急攻心,竟一歪脖子晕了过去。 沐言撇撇嘴,召出一个气元素抱着他往地下室走。眼下还要先将心脏里的两位女士解救出来,并处理了迪佩尔先生。 缓步向下,再次行走过漆黑冗长的甬道时,气氛有些不太对。 沐言突然站定,望着眼前一成不变的黑色,一动不动。 放出感知,什么也没有。 可一旦不放出感知,如正常人那样单靠,就会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甚至比那还要强烈,仿佛下一秒就有滔天的洪水从下方深邃的黑色中涌出。 如同已经听到了湍流拍打在墙壁上的咆哮声,巨浪席卷而过,水珠子几乎溅在他身上。 嗒 嗒 沐言再次迈开步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缓缓向下。 咔嚓 不知什么时候起,阶梯上结了一层浮冰,被一脚踩碎。 喀嚓喀嚓 仿佛是一个讯号,更多浮冰沿着墙壁从深处蔓延上来,眨眼间就奔向沐言身后,甬道瞬间化为冰窟,温度骤降,公爵呼出的气都在半空凝结成了冰碴。 沐言突然向前半步,踩碎浮冰,一圈火光自脚下蔓延,如同一朵萌芽的蔷薇花,旋转,继而彻底绽放。炽热而鲜艳的火元素花瓣在空中凝结,与自身后不断涌来的冰凌纠缠在一起,两者就像两只角力的手,分处一红一蓝两个世界分庭抗礼。 令人牙酸的纠缠声咯吱作响,火光渐渐被寒气侵蚀、吞没,火焰的前端竟在慢慢被冻结。透明的冰柱里还定格了火焰张牙舞爪的样子…… 渐渐地,红色开始处于劣势,而蓝色则愈发深邃,刺骨。随着一道清脆悦耳的破裂声响起,眨眼间,火焰就被挤至只剩一小圈,即使距离冰凌还有一段距离,气元素的体表已然开始结冰,可它怀里的公爵依旧闭着眼睛装晕。 沐言轻轻哼了声,他已然知道对手是什么人了,比力气自己怎么可能比得过那种活了上万年的怪物。但他没有说破,对方这么不温不火的攻击,摆明了没有搏命的意思,他如果不奉陪,那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本着试试自己的想法,他索性反客为主,开始策反对方掌控的元素,一旦得手就将其迅速融合成结构复杂的絮状结晶,不管有没有用,先固化消耗掉再说。 结晶迅速像病毒似的扩散开,虽然火罩的范围依旧没有扩大,可从冰火交界线上往外蔓延出去,甬道里数米长的区域一瞬间都变成了絮状结晶。 对方虽然能够调用大当量的元素,可这附近的元素是有限的,一旦结晶化的就等于被扣押,两人都无法使用,此消彼长,沐言渐渐挽回了劣势。 眨眼功夫,絮状结晶就已向前蔓延了数十米,眼看就要抵达甬道底端,可紧接着一股更强的推力传了过来。 呲—— 令人牙酸的挤压和摩擦声响起,冰蓝色水幕固化成冰柱,厚重的力量宛如碾路机般挤压过来,数十米长的絮状结晶几乎瞬间压缩成一米多厚的实心方块,被力量裹挟着重重砸在火罩上。 嗡~ 敲钟的声音厚重,绵长,在狭小空间里来回激荡,公爵终于没法装晕了,一个激灵从气元素身上滚下来,慌忙抱着脑袋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发抖。 “醒了?” 沐言咬着牙问。 “醒了……我们,我们这是在和谁战斗?迪迪迪佩尔先生吗?” “怎么,吊兰又想甩到墙那边去?” “不不不是,当当当然不是!唉,吊兰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管。” 沐言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在这场比拼力气的推搡中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有几秒就会被对方彻底挤成肉饼。固然能跑,可一来对方没有下杀手,只是象征性试探,二来还没到夹着尾巴逃窜的时候。 比大小是吗,我就不信还有人能比我大! “伊苏冕下,你可别后悔!” 咬牙喊了句,沐言反手掏出一个东西,扔到空中。 即将崩溃的火罩里突然多了一颗篮球大小的乳白色结晶,像一块打磨光滑的干冰,滴溜溜转着圈,从中源源不断的冒出白气,升腾着灌注进火罩上的裂缝里,遍布裂痕,摇摇欲坠的防护顷刻间坚若磐石。 当沐言以为纯白之球是神力结晶时,他认为自己攫取自双月神殿的这颗“篮球”是世间第二大的神力结晶。可现在纯白之球的猜想幻灭,这或许就是最大的一颗了。 有了源源不断的神力加持,除非伊苏想真刀真枪干一架,又或是毁了这座庄园,否则单凭“元素角力”已经无法破开这层罩子了。 “你赢了,人类。” 一个中性的清冷声音从深处传来。 第三十七章 工具的归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伊苏正如不久前沐言那样,静静地站在心脏面前,一动也不动。 他抬起头望着里面两具赤裸的人体,宝蓝色的眼珠子里透露出浓浓的欣赏之色。 没有任何贪婪和情欲,就像单纯欣赏一幅画、一尊雕塑、一块宝石,目光矜持又放肆,在上面游走。 从那张脸、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的光辉,即使他像个人一样。 至于张牙舞爪的约翰先生,已经被冻得梆硬——凉透了。 直到沐言踩着浮冰一路走下来,伊苏才转过身。 “他很吵,所以……” 看起来他在解释自己的行为。 “没必要解释,我理解。不过我还是想知道阁下来这里的……原因,或者说,动机。” 伊苏有些诧异,温声道:“难道说我的通用语出了问题吗?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说的好像是同一个词。” “不,阁下的文学造诣显然不如精灵。‘原因’是客观的,比如我很好奇,你怎么敢孤身来到灰烬公爵麾下的领地,是受了谁的命令或指使。而‘动机’是主观的,比如你为什么会来这儿?”沐言笑笑,招来两把椅子,两人面对面坐着。 “谢谢。” 伊苏坐下,汩汩流动的蓝色长发披在身后,如瀑般抖动了一瞬。 “我能来这里,自然有我自己的方法,嘉顿没有发现。”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没有对我出手的理由么?”沐言眨眨眼,“你明白我指的是‘大打出手’,我们的关系可不像公爵大人看到的这样要好——我是说夏布利大公。” “呵呵,自称‘公爵’的人类。”伊苏侧着脑袋,看向大公。公爵大人立刻被这张完美的脸迷花了眼睛,露出自认颇具风度的微笑,眼瞅着就要上前攀谈。 “他是男的。”沐言小声说了句。 公爵陡然清醒,恼怒之余惶恐地低下了头。 “呵呵……”伊苏轻笑,“是这样的,只要我不做过分的事,他就不会发现我。” “这只是原因,动机呢?阁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我经常来这里。”伊苏抬头看着天花板,目光似乎穿透了阁楼,看到整个庄园的盛况。 “那些人类在这儿举办宴会,饮酒狂欢,明面上衣冠楚楚,背地里却宛如野兽……金钱和权力,权力和肉体,肉体与金钱进行交换,一面礼貌地笑着,一面相互猜忌,也不乏杀戮,但最后都各自离开。他们有的死去,有的活下来,我记不清那些面孔,但我记得他们在重复同样的事,贡献同样的‘分泌物’……起初我不理解这些。 “我看过那些笔记,六百多年前就看过。虽然无法全部看懂,但我明白他在研究什么,那个叫古斯曼兹的人类,他的确有很多奇怪的、诡异的想法,这些能方便我理解人类,理解你们。” “六百多年前?”沐言眯起眼睛,“所以,是你杀了他?” 伊苏点点头,“当然,那是个奇怪的对手,否则我也不会守着他的遗物这么多年未曾离去。” “怎样奇怪?” “你是在从我这里索取情报吗?”水流之主微微侧首,勾起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按照你们人类的规矩,这是否需要收费?” “哦,我懂。” 沐言毫不掩饰地拿出那颗篮球,然后明显看到对方眼珠子动了动。 即使是神,也无法控制自己流露出贪念。 他用小拇指甲抠了一点点下来,像弹鼻屎一样丢给对方。 “够了吧?” 伊苏直接在他面前融合了神力,蓝色长发愈发璀璨夺目,脸上的也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要是我能在这里面下毒就好了,直接毒死这丫的。沐言心想,但这显然不可能。 紧接着水流之主宛如嗑药嗑嗨了的哥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迷离的喃喃道: “我的确杀了他,可也没有杀死他……他看起来似乎很迷茫。从我接受吾主的指令追杀任何疑似神眷者的生灵开始,我遇到过几个与他一样的人,他们无一例外,直到死亡之前,都无法察觉自己是另类,这其中他又是不一样的。 “他很迷茫,从一开始就如此迷茫……我能理解那种迷茫,因为在我诞生之初,有过同样的感觉。” 沐言点点头表示理解。 元素生物出生在元素疆域,出生时几乎没有神智,像风之苍穹湖上那些淡金色的棉花光团,踩上去发出噗叽噗叽声响的萌物们,就是最初级的元素生物。它们由本能驱动,在后续进化、成长中缓慢诞生神智。 可任何智慧生物在具有意识后,一旦缺乏引导和教育,都会变得茫然不知所措……毕竟思考也是他们有别于死物的最大区别,可思考就会造成迷茫,以及哲学三问。 “……他几乎因为这股茫然陷入了疯狂,可在看到我时,他却欣喜若狂,发出了感叹,他说‘我有种预感,你是我的同类,我们都是工具,工具’……我想,当时正是这句话刺痛了我,所以我才杀了他。” 沐言微微皱眉:“可你说没有?” “是的,就在我即将完全冻结他的灵魂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他竟然以一个凡人的力量挣脱了我的束缚……挣脱了一个神明的束缚。不仅如此,他还露出了一种解脱般的笑容…… “我看着他一边大呼‘我找到答案了,我找到答案了’,然后对我挥了挥手,整个人就此消失……我无法形容是什么力量让他离开,那是种超越了神力,几乎等同于规则的力量。当然,我并不觉得惊讶,因为类似的场景我见过好几次,只是没有一个的前后反差像他这么大…… “等等,你是说他消失了?” “准确说,是被传送走了。” “能具体描述一下场景吗?类似的情景还有很多?”沐言忙问。 “不多,我经历过两次。至于场景……” 伊苏想了想,召唤出一道水流,在空中凝结成一个人的样子,然后冻结成白色冰晶。 “大概是这样……” 话音落下,冰晶开始分解。从头部开始,窸窸窣窣地一点点破碎、分离……发光的斑点如萤火虫一般在空中飞舞,变成与那种晶体一样的粉尘。齑粉向上方飘去,不知所踪。 “看起来,你似乎想到了什么。”伊苏饶有兴趣地望着沐言。 “当然……” 后者咧着嘴,无法抑制地笑出了声。 这个场景,他在赫鲁见过两次,一次是苏利亚,一次是瑞奇,两人使用的都是来自圣堂,或说来自东方人的隐光秘技…… 而在地球,他见过无数次。 这正是游戏中角色下线、生命值归零后从战场上消失,或是排队时间结束进入竞技场等一系列有关移动的系统光效…… 他隐约明白这一切了。 第三十八章 果然还是得动粗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古斯曼兹的自我怀疑不是没有道理,他的确是某种“工具”。 他没有来历。或说关于他的来历,是记忆中无法触及的“禁区”。 这也是他为什么每每触及某些关键实验时就被制止的原因,这的确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他是灵佣。 而且是具有自我意识的高级灵佣。 灵佣的制作方式分两种,一种是人体标本,一种是人造人体。可无论哪种,都没有“肉体”吸附灵魂这个过程,所以这也是古斯曼兹在任何实验、假设中都刻意回避的,要么是潜意识里认为它不重要,要么是自我保护防止他意识到这一点。 到目前为止,沐言见过三种灵佣。 一种是《黄昏纪元》里的角色卡。 那是最初级的灵佣,就像无主机甲,玩家的意识是驾驶员。 第二种则是第一次去赫鲁时见到的那些,在尼弗海姆深处,早就失去了自我意识,全凭本能重复机械行为和台词的深海灵魂们,这也类似于《黄昏纪元》中的低级npc。 第三种,是那些他还未来得及见到,就被格雷泽老师尽数摧毁在倾颓王宫深处的传奇法师灵佣们。 严格来讲,还有第四种,即游戏里的高级npc们,就像怀恩校长,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灵佣。 古斯曼兹也是这一种。 关服日那天,怀恩和沐言打趣说人工智能毁灭世界,古斯曼兹就属于“思想出了问题”的灵佣(异常仿生人),他竟然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来历、自己的使命,并为此感到恐慌…… 但最终,他还是在死亡关头被“回收”了 对,回收。 沐言现在无比确信,那是系统转移角色的光芒。 于是到现在为止,线索又自发地连接在了一起:高级npc,系统的回收,与神明为敌,能写出‘古’这个汉字,具有使命的工具…… 不难猜测,是一种怎样的东西在自我运转。 它极有可能在暗之幽渊。因为纵观赫鲁和洛坎两个世界,只有那儿藏得住这东西,也只有那儿是沐言没去过的。 伊格诺斯是个未完成的系统雏形,它来自暗之幽渊。 那把黑剑,坎图沙,第一次出现时在李奥瑞克的仆从手里,取材自伊格诺斯,是通往暗之幽渊的权限物,毫无疑问,也来自暗之幽渊。 伊苏又在刚才告诉他,洛坎频繁出现被系统回收的高级npc…… 看起来,就好像当初坎洛什制造系统的边角料全剩在了暗之幽渊,在四万五千年前,他将发往地球的备份做好之后,这些边角料又在随后漫长的岁月里开始自我运转,催生出这一群npc,前往洛坎收集什么…… 或许,他们恰恰在重复当年坎洛什进行过的操作,收集并完善资料库,帮助暗之幽渊的系统再次制造一个游戏…… 他们或许成功了,制造出了类似猫娘妮可这样的AI,但或许又失败了,因为没有一个管理者监控这一切,猫娘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但无论怎样,这无疑都是坎洛什留给沐言的线索,或说指引。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着伊苏,后者在说完后就静静望着沐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思索变为惊讶,然后恍然,最后释怀…… “你似乎想通了什么。”他问。 沐言点点头,“感谢你的帮助,我想通了许多事。” 伊苏反而摇头:“这不是帮助,是公平的交易。现在交易结束,我也该走了。” 说完他转身轻轻一挥手,硕大一颗心脏突然消失。 “等等!” 沐言腾的站了起来,瞬间封锁了空间,如临大敌般望着对方。 “东西留下来。” 伊苏侧头,一脸诧异:“你说什么?” “你刚才收起来的心脏。” “可那不是你的东西,我很确信。” “的确不属于我,但也不是你的!你不能带走它!” “荒谬的言论,人类。既然那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它就像树上的枝干,路边的野花,我看见了,便可以随手采摘,你也要因为这个荒诞的理由挡在我面前吗?” 沐言硬着头皮说:“你无权带走人类,在嘉顿的领地上带走他的信徒……” “你撒谎,人类。这两个人一个是无信者,一个是坎洛什的信徒。而且,她们现在是负能量的集合体,是艺术品,超脱了‘人’的范畴。我做的一切都合乎情理,你没有权利阻拦。” “说了这么多……阁下还是要和我打一架咯?” 伊苏的面容骤然冷酷起来,原本流动的头发瞬间冻结,如晶莹剔透的冰凌。 “人类,我可以将这句话视为你的挑衅吗?以凡人之躯,向神明发出了挑战?” 两人所处的环境瞬间化作冰天雪地,一眼望过去是无边无际的白茫茫,狂风呼啸,暴雪不止。 这是微缩的个人元素疆域,不同于魔网之上那个。伊卡莉的信徒们都可以这样,比如萨弗隆就是嘉顿的个人疆域,只是因为公爵大人太过强大,以及本体存在那里,所以萨弗隆最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实体火海,超脱了“位面”这个概念。 当初在游戏里,要不是有神明的介入,就算再多的传奇玩家参加最终之战也是无用功,精卫填海和愚公移山看起来震撼,可最终替他们达成目的的却都是神明。 眼下这里所有元素都被隔绝,只有水元素可以使用,而且每一分水元素都为伊苏掌控,沐言即使想要使用操纵,也得花费一番大力气,先融合,再解冻,再操控…… 这个漫长的过程简直就像IE浏览器的响应速度一样,足够伊苏玩死他一万次了。 他能跑,作为传奇法师,想跑真是再容易不过了,除了怕伊卡莉之外他谁都不怕。 可他不能跑,这两个人还在对方手里,而且伊苏格外怂,不趁现在要回来,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想想蒂娜被伊苏炮制成什么样子,就知道嘉顿那句“死人妖”不是白骂的。 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水流之主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变态,他甚至不是人! 再者,死了雷格,埃登等人,沐言本就心存愧疚,现在连法萝尔和艾琳都出事,他真不知道怎么面对罗夏他们。 他完全可以无视他们,但他畏惧这种漠视。 如果因为力量就可以随便漠视弱小,无视别人的谴责,那么终有一天,他会像眼前的神灵一样漠视弱小的“凡人”,视之为艺术品,蝼蚁。 于是沐言又掏出了篮球,眼下只有这玩意儿能派上用场,他寄希望于闹出个大动静来,把嘉顿搞过来,这时候公爵大人就是救星了。 然而伊苏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 “人类,我讨厌嘉顿,更讨厌和他战斗,所以不想引起争端,可如果你一味亵渎神的威严,我会违背自己的心愿。” “你拿什么不好,非要把那两个人拿走,我可以用神力和你交换么?” 伊苏似乎犹豫了几秒,但还是摇头拒绝了。 “我无法对她们定价,所以她们暂时是无价的。” “死人妖,你TM就是看上这两个女人了!别说得那么哲学!” 沐言无脑催动神力,一条白色长龙从篮球里抽离出来,在冰雪世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被撞得土崩瓦解。 第三十九章 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神力是为伊苏和嘉顿这样二代造物量身定做的——又或是因他们而生——所以身为玩家的沐言也只能如此粗暴地使用。 不过这样一来,被轰碎的元素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权,可以被他操控,这倒给了喘息之机。 白色长龙来回席卷碰撞,在冰雪世界里绽放出一抔抔蓬松的冰雾,声响就像不绝于耳的咆哮声。 在沐言听来,耳边还萦绕着另一种声音…… 兴奋的呐喊,以及不知所云的叽叽喳喳,吵得他头都大了。 这是在元素疆域,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调动元素,并将传奇法师的能力完全激发,不像在洛坎时那样束手束脚。 一个火力全开的传奇法师,等同于一个热源。可以激活周围的元素,从死寂唤醒它们。 而澎湃元素就像青春期的熊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心思也多了,再也不受伊苏的控制,甚至还有些叛逆,谁擅长蛊惑就跟谁走。 很显然,和水流之主相比,传奇法师在这方面娴熟得就像一个教唆惯犯。 以这些熊孩子,啊不,澎湃元素为桥梁,沐言渐渐成功“唤醒并带坏”了其他的死寂元素,虽然场面看起来很狼狈,可也在渐渐挽回劣势。 他只恨元素疆域里没有太多灵魂之力,否则他能将整个元素疆域都融合成钢筋混凝土,再搭建成伊苏的囚笼! 这样想着,沐言突然灵机一动,反手拿出来一把剑! 那把来自伊格诺斯的黑剑,坎图沙。 此剑一出,整个元素疆域都在动荡! 就像一只无比巨大的绵羊,看见一只比自己小了无数倍的狼之后却还因为骨子里的畏惧瑟瑟发抖。 元素疆域自然不会抖,抖得是伊苏! 这是种本能的畏惧。伊格诺斯吸收澎湃元素,转化为死寂元素。而构成元素生物,或说构成伊苏本人的正是纯粹到极致的澎湃元素。就好像雪人见了太阳似的,他当然要害怕。 只可惜这把剑暂时还不是太阳,只是个暖宝宝。 剑是临行前苏利亚给他的,少女说这东西和兰斯洛给她的白剑总是吸在一起,她上次被卷入赫鲁也是两把剑的碰撞造成,担心长期这样会出乱子,便交给他保管,眼下却派上了用场。 沐言不会剑术,只能装模作样比划两下,然后拼命靠近伊苏。 果然,后者因为畏惧四处规避,两人顿时你追我赶,局势瞬间翻转了! “嘿,死人妖。”追逐中沐言喊道。 伊苏听起来有些生气:“你可以考虑换个称呼么,人类。我讨厌它。” “我们都打起来了,还有功夫考虑这些么?”沐言讥笑道:“你不会觉得自己的元素疆域没有波动吧?这虽然是另外一条空间线,可宏观位置不会变动。现在我们两个人打得火热,元素碰撞和湮灭产生的真空不知道有多大,恐怕希尔德丘陵上空的元素也被吸引到夏布利来了吧?这么大动静,要不了多久,为你提供这个爱称的家伙就能察觉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你说届时他会怎么样?” 伊苏似乎真听进去了,他突然出现在雪原的另一边,并将沐言移动到了一座大山的背后。 “啧,是空间的主人了不起啊。” 沐言撇撇嘴,也顺势收起了那把剑。 即使在其他地方他也没把握一击必杀,更别说在别人的地盘,干脆见好就收算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再次接触这把剑以后,他觉得不太一样了…… 就好像,这把剑没了内在,只剩下一具空壳,变成类似白剑伊莫特鲁那样的存在……而且苏利亚也说过,她许久都未从里面感受到守卷人的存在了,里面只剩下三个灵魂,白鸦剑士西利欧,尤涅若剑圣和初代蔷薇大公亚瑟·埃德华兹,而且他们无一例外少了些记忆。 一切都因为他们进入暗之幽渊发生了改变……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我们议和吧,人类,就像你们最喜欢做的那样。”伊苏的声音从山那边传来。 “‘最喜欢做的事’?” “不对么?”大山突然消失,两人重新面对面。 “战争,然后议和,然后又战争,接着再议和。牧马平原这么多年来,我所见到的无非这两件事。” 还挺透彻,以他的时间轴来看,人类还真是只做这两件事。 “那就很简单了,你把那颗心脏给我,我不会声张,也不会告诉嘉顿。”沐言答道。 “不,这是我的东西,你需要出价购买它。” 心脏出现在伊苏身后,还在跳动着,只是频率比之前慢了一倍。 “它不是你的东西。”沐言耐着性子重复。 “它现在是了,我再重申一遍。你确定我们还要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下去吗?如果没有你的阻拦,我现在已经回到静谧湖底开始雕琢我的工艺品了,我可以和你无休止的探讨下去,可她们未必可以。” 沐言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干净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开价。” “它是无价的,所以——” “你TM有完没完?”饶是沐言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到底是谁在拖延时间,我给你十秒,开价,或者我们继续打到嘉顿来为止!别以为我怕了你了!” 伊苏没理他的威胁,顿了顿,接着上句话讲了下去。 “……所以要用无价的东西来换。我的确想要神力结晶,可它是有价的,二者不匹配。” “还有五秒。” “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输了,它归你,如果我赢了,它也归你,但你要告诉我,‘经验’到底是什么。” 经验? 经验是什么? 听到这儿沐言不禁皱眉:“你究竟想问什么?” “三年前,在伊莫特鲁上空,那个破坏了我们的计划,击败了我的两名信徒,并差一点点就能成功逃逸的灵魂告诉我,神力的本质是‘经验’。我稍不留神,他便自爆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走神吗?因为很久以前,那个叫曼加扎的人类说过同样的话,后来的兰斯洛也是如此。 “两年前,在静谧湖,兰斯洛又出现了,和嘉顿一起。哦,那次还有你,你们破坏了银月城,你应该还记得。” “当然记得。” “就是那次,他同样说了很多,撇开大部分用来为你拖延时间的废话,其中有一句我很在意。他说,自己可以解开我脖子上的‘缰绳’……我想,这或许和神力有关。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神力是我们的专属力量,没有人可以肆意使用它,直到——” “直到你看见我搬空了双月神殿的神力井,并使用它破坏你的元素疆域?” “不。”伊苏摇摇头,“你那远远谈不上使用,手段粗暴,野蛮……就像兽人拿到了精灵制造的魔法工具,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你的确很特殊,打破了我所知道的常识,所以兰斯洛说的也有可能不是谎言。” 沐言大概明白了,他掂了掂手里的篮球,问道:“说吧,赌什么?” 水流之主微微侧身,指向身后的心脏。 “赌这个。 “那个叫约翰的人类显然没有完全搞懂古斯曼兹留下的东西,我甚至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可以察觉,他用近千人的负面情绪制造了一个极其混乱的空间,与这两名人类的记忆相融合。现在她们就像两只互相争斗的虫子,在狭小空间里对峙,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能活下来,并离开这颗心脏…… “所以,我们来赌谁会获胜,这次你先选。” 第四十章 乱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选择权来到了沐言手里,他却陷入了沉默。 他明白伊苏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即所谓“真相”。 似乎从很早之前,从曼加扎、兰斯洛他们这群拥有系统的神眷者开始,这群人就在不遗余力地分化伊卡莉的力量,说通俗一些就是离间。 到了夏穆,他用“死间”的方式成功击溃了伊苏的心理防线,留下一颗种子,再到兰斯洛与之第二次相见时,抛出了这个诱人的筹码。 “我会替你解开束缚。” 他说这句话时,身旁站着早就自由的灰烬公爵嘉顿,自然比买家秀还有说服力。 眼下,这颗种子破土而出。 至于嘉顿是如何自由的,尚不得而知,但很显然与坎洛什有关系。 而兰斯洛,以及他所代表的神眷者们,通通都是坎洛什意志的体现者…… 因此这话很有分量,伊苏心动了。 并且,他显然将沐言也当成了这个群体的一份子,并借着这次相遇渴望得到一个答复……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也正是这个理由,让他和沐言墨迹这么久。他算是看明白了,对方很想要这两条人命。 但是,这也是沐言最头疼的。 他既是坎洛什那一系的,但又不是。 细想这一群人,夏穆当初在风之苍穹和兰斯洛沟通时是背着他进行的,后来兰斯洛向他转述时又没说太多有用的……的确,他也曾是拥有系统的神眷者,可这个身份并不带着坎洛什的意志,背后究竟有什么使命,有什么任务、传承,这些他都不知道。 甚至可以说在洛坎,真正背负使命的人是夏穆,而不是沐言,夏穆才是真正坎洛什那一系的人。 他只是一个“变数”。 在三年前,伊莫特鲁那次爆炸中变数被强行脱离了新神的视野,现在完全解放了沐言,让他以独立的局外人身份来还原整个事件,慢慢回收坎洛什留给他,而非留给坎洛什系成员的线索…… 这么说可能有些绕,但总结一下就是,坎洛什这个当爹的信不过亲儿子,又或是认为这样不安全,干脆留了份家产给他的选中者……来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个选中者即是沐言,可眼下伊苏想要知道的答案是坎家的不传之秘,这是只有亲儿子才知道的东西…… 这就很尴尬了,他压根不知道兰斯洛说的“解开束缚”具体该怎么做,所以也就无法答应伊苏的请求…… 但伊苏会信吗? 当然不会,水流之主哪儿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他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推辞,会认为眼前这个人类拒绝交易,是这两条人命远比不上这个秘密…… 该死! 沐言心里骂了句,但脸上不敢有任何表示。 “果然,你开始权衡价值的大小了。”伊苏微微侧首,他对沐言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 “你们想做的无非是让我背叛元素之主,呵呵……事实上,任何元素生物都没有‘忠诚’可言,胁迫我们的只有契约,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个秘密,不只是我,所有元素都有可能背叛她,但在这之前,我们都只能绝对的服从。” “可嘉顿不一样。”沐言反驳道:“他……” “他和吾主的契约被人强行解除了而已。” “不,我是说,直到现在他都忠于圣言者,不要用自己的反复无常来推测别人。” “呵……”伊苏不屑地笑了声,“或许那又是另一道契约——” “死人妖,你放屁!!!” 愤怒的咆哮裹挟着暴躁的火焰,骤然撕裂了这个纯白的世界。 冰天雪地里猛然涌入大片大片的赤红,天空一度被印染成血色,冰原眨眼间冰消雪融,地面崩塌,出现大道大道的裂痕,空气都因沸腾而被炙烤得扭曲! 一瞬间,冰原沦为火海。 伊苏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不为所动。眉宇间虽然平静,但也隐约带了些无奈。 因为伊卡莉不放心自己的仆从,所以约束了他们的力量。他和嘉顿的实力差距本就很大,现在后者又接纳了晨星的信仰,此消彼长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彻底侵占自己的元素疆域。 公爵依旧穿着他的红色镶金边睡袍,敞着毛茸茸的胸口,带着沙恩斯和新收的信徒米诺出现在两人之间。 米诺看到沐言后,微微欠身。昔日的主祭如今也鸟枪换炮,他是除伊苏以外整个元素疆域中唯一一抹冷色调。 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奶灰色朴素皮甲,背后背着一把深蓝氤氲着水汽的长剑,似乎包裹在水草里,握把是一块黝黑沾染青绿色的海潮石,雕刻着潮汐神殿的繁复花纹。 神剑海啸,娜迦的守护者之刃。 这是一把《黄昏纪元》里的剧情武器,只出现在五阶职业猎潮者的典籍中。那些文字记载,它是卡利普索赐予信徒的“守护者”,可猎潮者玩家们翻遍了整个潮汐神殿也没找到这把武器……倒是有小道消息说太阳神殿的loot列表里有这玩意儿,但那么多团队在阿瓦隆的太阳神殿从黄昏11年伐木到终焉之刻,也没见谁掉落这把神器…… 现在看来,这个小道消息是真的,这东西被嘉顿藏了起来。 “人类,我记得你。”伊苏望着米诺,“我记得你在法蓝城。” “是的,我曾是法蓝城的主祭。”米诺答道。 伊苏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了,又或是对嘉顿的手段司空见惯。 仔细算算,泽拉迦尔,奥拉瑟,都曾是他的人,或说“弃卒”,可无一例外在嘉顿手下发光发热……这不得不说还真是讽刺。 嘉顿双手环抱,向前踏出半步,金色的火焰立刻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伊苏团团围住,只剩他脚下一小块浮冰。 “放下东西,你可以走了。” 伊苏咧嘴笑笑,不慌不忙,将手指搭在心脏上。 硕大的心脏瞬间被白气包裹,冻成了冰雕,透过冰层,里面两道模糊的人影也各自露出痛苦的表情。 咔嚓—— 一丝裂缝出现在上面。 “你敢!?” 嘉顿气势陡升,饶是沐言站在他身后,也觉得面前太过炽热,仿佛感知都被烫了一下。 “假如你真的要动手,就不会这么多废话。”伊苏淡淡道:“我对你的了解,甚至超过你自己。既然愿意说这么多废话,就心平气和地聊聊吧。” “嘿,我这暴脾气……” 嘉顿眉毛一挑,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他。 沙恩斯不愧是狗腿子,急忙上前抱住嘉顿的大腿。 “算了,大人,算了……” “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有人拦着,我就打爆你这张脸!” 伊苏嗤笑两声,仿佛看穿了这拙劣的表演。 就在这时,沐言突然手一挥,一道匹练似的神力陡然射向冻成冰雕的心脏,就像一根鞭子,毫无保留地抽了过去! 这一下要是打中了,绝对是皮鞭抽蛋,鸡飞蛋打的下场。 第四十一章 默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眼看这一道实打实的神力被扔过来,无比果决,伊苏瞬间明白了那个人类的想法。 正如自己想的那样,他认为秘密的价值大过两条人命,为了不被掣肘索性主动出手…… 这还真是非常符合人类的本性。 而且这道神力的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假如自己稍一犹豫,或许还会为了得到答案主动挡在前面替它挨一击…… 对方八成也在打这个主意。 可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谁,一个愚蠢、卑微的人类吗? 人类这种生物,弱小又自大,冷酷又滥情,单纯又复杂,是各种复杂元素的集合体,也就唯有坎洛什那样毫不渴求信仰的神明能创造出这种堪称奇迹的造物了。 伊苏讥讽地笑笑,微微错开脚步,任由神力扑向冻成冰雕的心脏。 他清楚对方心存一丝侥幸,但他不会给这个机会。想必亲手杀死两个同胞后,他脸上的表情会有一瞬间很精彩吧? 见伊苏错开脚步,露出一个空档,沐言微微勾起嘴角。 对方放弃了这块冰雕,不出意外的话,这一鞭子下去心脏铁定被抽得粉碎。 但,这也是机会。 不用他打招呼,嘉顿就立刻会意。 眼下伊苏的元素疆域被嘉顿覆盖了绝大部分,他就是这片空间的主人,掌控每一寸土地,每一方空间——除了伊苏所脚下那一小块地方。 刚才那些看似吞噬伊苏的金色火焰实际上也是为了压缩对方的空间。 现在伊苏微微错开半步躲避神力,和心脏有一瞬间分离,要是这还抓不住机会那他也太对不起晨星的千万信徒了。 只见火光浮动,空气一阵扭曲,沐言瞬间从原地消失。他所处的空间仿佛被人活生生抠掉了,转而和心脏正前方对应的一小块空间位置互换! 极其微小的一瞬,他便成功超车,出现在了扔出去的神力前头。 神力被扔出去后就成了无源的力量,沐言虽然能免疫神力的攻击,可无法免疫力量携带的惯性和冲击力,幸好这是他自己扔出来的,下手知道分寸,用后背承受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就在伊苏错愕的目光中,沐言一脸坏笑地带走了心脏,又折返回嘉顿背后。 临走前还对他比了个手势,那似乎是一根竖起的中指。 与此同时,真正失去了掣肘,灰烬公爵这才恢复本性,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火焰在空中腾起,汇聚成一张狰狞的面孔向他席卷过来。 伊苏深深看了沐言一眼,就此被火焰包裹,眨眼间便被吞噬,蒸得连气都没剩下。 “他走了。” 嘉顿撇撇嘴。 如果不是放开手脚打,这种量级的生物谁也打不死谁,何况嘉顿来此的也并非本体。 “谢了。”沐言摆摆手。 “总不能光嘴上说说吧。” 嘉顿突然翻脸,冲他伸出手。 沐言错愕一瞬,看到沙恩斯在对自己挤眉弄眼,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也好,也好……”他叹了口气,当着嘉顿的面掏出篮球,装模作样地爱抚半天,最后小心翼翼扣下来鼻屎大小的一块,弹了过去。 公爵大人也不嫌小,忙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没像伊苏那样瞬间融入身体,反而藏了起来。 看样子为了米诺他又破费不少,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眼下这位半年前不过领域实力的主祭已经稳稳站在了传奇,气势沉稳,背后的神剑海啸也安安分分,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在无法驾驭的人手中化作滔天洪水”。这也足以证明其实力。 “事情解决,我也该走了!” 嘉顿甩甩袖子就要走。 “公爵大人,”沐言忙叫住他:“我有点事想请教您,有关坎洛什阁下。” “现在?” “稍微等我片刻。” 嘉顿点点头,看向两个仆从:“你们俩谁留下给他带路?” “我我我!!” 沙恩斯忙举起手,狼尾巴在身后讨好地甩个不停。 嘉顿盯着他,稍显诧异,又看了眼心脏,顿时露出男人都懂的微笑:“那块冰里的两个没毛女人好看吗?” “大人说的什么话……嘿嘿嘿……当然好看!” “呵呵呵……” 两人发出心照不宣的淫荡笑声,直到嘉顿划开一道门,那头站着露娜小姐,沙恩斯才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笑声戛然而止。 他转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再度讨好地摇着尾巴。 “好看你就多看看。”嘉顿拍拍他的肩,抬脚迈入。 …… “我好了。” 沙恩斯从门里出来时,脸上多了两个巴掌,五指纤纤,线条分明,一左一右简直完美对称。 沐言嗯了声,继续望着心脏出神。 伊苏没撒谎,这的确是个密室困兽的游戏,因为约翰·迪佩尔的天才操作,以法萝尔和艾琳各自的力量无法突破困境,唯有胜出者才能活着离开,远非他所计划的那样一善一恶达成平衡…… 这一切,都因为约翰对善恶的理解太肤浅了…… 他简直就像一个被宗教洗脑,用二元论浇灌出的白痴。 他认为妓女是坏的,是淫荡而罪恶的,所以法萝尔代表恶,她呼出的气都带着罪恶的味道。 他认为牧师是纯洁的,无垢且善良的,所以艾琳是善,是拉屎都带彩虹色的神女…… 可事实上善良是开在罪恶上的花束,就像粪便是肮脏的,但却具备营养,能开出鲜艳的花朵一样,脱离环境和实际,脱离对立与制衡讨论善恶本身就是再愚蠢不过的行径,他竟然还不过脑子的付诸实践了……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 …… 作为“恶”的中心,法萝尔回到了九岁那年。 那是一切的开端,也是噩梦的伊始。 那天是她的生日,却目睹醉酒的父亲活生生打死了母亲,然后锁上房门,强暴了她。之后将她关在地下室里,终日与蟑螂和老鼠为伴,只有积攒了欲望想要发泄时才会带着食物来找她。 噩梦持续了整整一年,所幸,最终她亲手杀死了那个男人。 然而这次,她作为见证者、旁观者,目睹了这一幕暴行的开端。 依旧是生日那天,朴素的蛋糕上插着蜡烛,窗帘被拉上,仅有一缕光芒投射进昏暗的屋子里,能看到上下漂浮的灰尘。 一个脸上带伤,但表情依旧柔和的女人握着小女孩的手,在她手边,是藏在破旧大衣下面的锈匕首。 反锁着房门,女人看起来惴惴不安,但面容很慈祥。 这个可怜女人似乎预感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并提前做好了准备。 就在小女孩要吹蜡烛之际,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响了。 声音粗暴,野蛮,仿佛一下下敲在法萝尔心上,即使作为旁观者,她也被吓了一跳,随即涌起怒火。 接连不断的辱骂和踹门声吓坏了九岁的法萝尔,少女蜷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女人也捂着她的耳朵,一边流泪一边不安地宽慰着女儿。 “嗵” 门突然被踹出一个大洞,一只毛茸茸的胳膊伸进来扭开门锁,男人带着一身酒气闯进屋里。 女人忙推开女儿,拿起刀子,颤抖着对准男人,大声警告他不要过来。 “没有用的……” 法萝尔自言自语,她没有流泪,眼泪早就流干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幕,十几年来每天都记得。 母亲慌乱地举起刀,划伤了男人的手臂,见到血液后她被吓傻,竟扔下刀子想要替他包扎。 可随之而来的是重重一巴掌,瘦弱的身躯被扇倒在地,然后就是毫不留情的拳脚相加。 直到她的身体失去温度,不再有任何反应,那个男人都没停手,而是肆意发泄着欲望。 她不能再目睹这一幕发生了。 冰凉的匕首瞬间滑到掌心,紧紧握住,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与此同时,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 “不要杀死他……那是解脱…… “折磨死他,折磨死他……” 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 第四十二章 乱了,全乱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个声音让她想起了那一年。 那一年地狱般的生活。 为了活下去,她做过很多事。 流泪,哀求,祈祷。 起初,她惧怕蟑螂和老鼠,但后来,她害怕它们再也不出现。 那是她的食物,也是她唯一能见到的活物。 而那个男人,他早就不是人了,他连畜生都算不上。 法萝尔遵从内心的声音,她将匕首收了回去,向前迈出一步。 她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生不如死,将这些年来的痛苦一并还给他。 “对,就是这样,折磨死他!” 九岁的法萝尔不知何时出现,就站在她身后,用稚嫩的嗓音发出这样恶毒的声音。 萝莉枯瘦如柴,脸色因为长期见不到阳光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她脸上伤痕累累,眉间的一道划痕还流着脓,俨然是一年后她的样子。 可她脸上既没有惶恐和畏惧,也没有茫然和无助,有的只是狂热、仇恨,以及病态的狰狞。 “折磨死他!快!折磨死他!让他感受你的痛苦!” 法萝尔却突然迟疑了。 她的迟疑迅速被萝莉察觉,后者上前半步,一双赤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你在犹豫什么!上啊,上去,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妈妈被他打死吗!” “闭嘴!我该做什么不要你管。” 法萝尔很讨厌这种被人命令的口吻,她冷冷地反驳道,随即再度拿出匕首,握紧,上前一个干净利落的绞首,撕裂了男人的脖子。 巨大的创口呈十字形大开,皮肉外翻,顿时血流如注。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就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很快就倒在血泊中,没了动静。 她记得这一幕,很熟悉。 那时她只有十岁,动作远没现在这样干脆利落……当那半截酒瓶插入他的咽喉以后,血液就像红酒,源源不断灌入瓶子里,从瓶口涌出来。那个男人在地上挣扎了至少一分钟才僵死。 “你得救了。” 她看向母亲,声音不免有些颤抖。 她想象过一千次,一万次,假如母亲可以获救,该是怎样的表情…… 可她唯独没想到眼前这张脸。 厌恶,憎恨……以及嗜血。 “你竟然这么快就让他死了!”女人向她尖叫道。 “我……” “你应该折磨他,让他感受到我们的痛楚!” 女人站起身,狰狞的面孔几乎贴上她的鼻尖。 “你应该折磨他,让他感受到我们的痛楚!” 萝莉也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母女两人的声音不断响起,重重叠叠,延伸出无数道低语,穿透耳膜,直达脑海深处,仿佛有无数个人在冲她呐喊,咆哮,声音如潮水,源源不断地涌来…… “折磨他,十倍、百倍的偿还!” “让他感受痛苦!折磨!” “你的仇恨!你经历的摧残!” 法萝尔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她感觉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燃烧,在被撕裂,心中有股念头在驱使她发泄,顺从这股欲望…… “啊啊啊——” 她猛然反握匕首,扎进那个男人的胸口,本该死透的他却发出一声惨叫。 然而听到这声惨叫,她却感觉浑身畅快。声音就如天籁一般悦耳,那感觉就像高潮,几乎使她痉挛。 是这样吗,复仇的滋味,施虐的滋味…… 一瞬间的清明,她这样问自己。 “是这样!折磨他!” 母亲和九岁的法萝尔抬起那个男人,像抬着一具牲口,等待她的屠宰。 “用你的匕首!折磨他!快……” 法萝尔几乎要失去控制,嗜血的欲望,杀戮的欲望,仇恨,痛苦……这些驱使着她,女盗贼的眼睛变得通红,握紧匕首的胳膊因为兴奋而颤抖,战栗…… 可就在这时,她的面前猛然闪过一张面孔…… 是罗夏。 …… “你好,要加入我的佣兵团么?” “你确定要邀请一个妓女?” “你的匕首隐藏得很好,而且……” “而且我还可以陪你的团员睡觉?” “不,你的大腿非常有力!这表明你有不俗的速度和爆发力,绝对是个出色的盗贼,来吧,罗夏团需要你。” “……” …… “团长,我今晚有空~” “抱歉法萝尔,我没有。” “你可以有~” “你要我做什么,难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抱歉,我不过生日。” “如果是你的生日的话……” “当我没说过。” …… “你就不后悔么。如果当初没上我这条贼船的话,应该不会死在这群怪物手里。” “后悔有个屁用,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加入,可惜你学聪明了,在那之后从没找过我。” “……其实我也后悔了。” …… 一幕幕记忆突然浮现,她猛然清醒过来。 咣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痛苦,施虐的快感之后是无尽的空虚,她感觉自己就快要被这种戒断反应撕裂了,痛楚比上次还要强烈…… 她咬紧牙关,就像疾风骤雨中一棵孱弱的小树苗,几乎被连根拔起,却在苦苦支撑…… ------------------ 艾琳回到了六岁。 艾琳的父亲是镇子上的治安官,职能等同于法官大人兼警察局长。 而对六岁的艾琳来说,她最喜欢的便是看父亲处理那些案件。 无论什么案子,在父亲手里都能很快得到解决,而且人们都会感到满意。 尽管那在当时的艾琳看来,充满了许多“不正确”的决断,可每次父亲总能用大人的道理说服她,又或是无法辩驳时抱起小艾琳,用长满胡茬的下巴在她的小脸上蹭啊蹭,逗得她咯咯笑,最后让她忘了那些问题。 以旁观者身份重新回到这一幕时,艾琳感觉十分怀念,她看着那个时而威严时而慈祥的男人,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 但很快,她的脚步被一群人阻隔了,因为新的纠纷到来。 镇上的乔迪驱赶马车时撞倒了瑞伊老爷,受惊的马踩断了后者的腿,现在乔迪被瑞伊的家仆绑到了治安官面前。 乔迪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母亲,按照帝国的法理,他被判处替瑞伊老爷免费工作三年来换取原谅,并要承担他的医药费。 听到这个消息后乔迪面若死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让人看着于心不忍。 艾琳记得自己当时拽着父亲的袖子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上天对乔迪不公,降下厄运,可父亲为什么还要帮着迫害他…… “法理和道德是两回事,艾琳。”治安官摸着女儿柔顺的头发,“法理是为每个人编写,而非专为穷人。” “可乔迪很可怜,我们不应该同情他吗?”六岁的艾琳问。 “是的,我们应该同情他,可同情不代表曲解法理。”父亲回答。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金色闪电从天而降,治安官阁下被劈成了灰烬。 艾琳猛然发出一声尖叫,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可周围的人却都对这一幕视若无睹……他们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他错了,所以受到了惩罚。”六岁的艾琳奶声奶气道。 她站起身,坐到父亲的位置上。 不,不是这样…… 艾琳记得这后面还有半句话…… “我们可以在私下帮助他,但是在法庭上,我必须维护法理的公正和权威,必须一视同仁的,这是大人的道理,孩子,你将来会懂……” 父亲没有做错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其他人已经开始询问“治安官”的意见了。 “乔迪是个可怜的穷人,他的罪责应该被豁免。瑞伊老爷的家仆伤害了乔迪,瑞伊应该为此赔偿乔迪。” 纠纷以这样近乎胡闹的形式终结,却收获了旁观者的欢呼和喝彩。 这简直太荒谬了,艾琳想要上前纠正“自己”的错误,可又迈不出这一步。 她缺少的不只是勇气,还有一个完美的理由…… 就好像,她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样做也有一点点道理,这种看法隐藏的很深很深,哪怕心里只有1%是这么认为,也使她无法踏出这一步来反驳“自己”。 作为“善”的中心,因为她的不作为,六岁的艾琳制定了新的规则,即“怜悯高于一切”。 可一个六岁的孩子懂什么是怜悯…… 她用肉眼可见的贫富以及强弱判断一个人的本该受到的罪责大小,于是眨眼间,瑞伊老爷的家就被搬空了,他本人也死于和强盗的争斗中。 最终家仆绑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强盗来到治安官面前。 艾琳望过去,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住在镇郊的难民,一个个面黄肌瘦,却透露出一股精明和狡黠。 她能看出这些,但六岁的艾琳却看不懂,在她眼里,这些都是为了生计铤而走险的可怜人。 这些人一见到治安官便趴在地上恳求原谅,哭得声泪俱下,涕泗横流,于是六岁的艾琳又于心不忍,便宽恕了他们。 宽恕是美德,这是规则的一部分。 听到自己被宽恕,一名囚犯突然抬起了头。 “大,大人……您是如此高贵,如此善良……行行好吧大人,再救救我……我的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了,因为贫穷,没有姑娘愿意和他结婚,能帮帮我们吗大人……希望您能说服那边那位小姐,让她嫁给我的儿子,生下一个孩子继承香火就好,别无他求!这不会花费太久,最多耽搁她一年时间……” “哪位小姐?”六岁的艾琳问。 “那边……” 艾琳看到一根脏兮兮的手指指向自己。 一瞬间,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眼里的贪婪让她毛骨悚然。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请求。 “还有我,大人!我今年三十四岁,也没有孩子……” “我我我,我四十二,那些女人都嫌我又老又穷……” “还有我!我……” …… 最后,六岁的艾琳看过来,目光单纯而天真,可艾琳背后却泛起一丝可怕的凉意。 “好的。” 一个奶声奶气的回答从女孩嘴里冒出来,仿佛带着某种力量,禁锢住了艾琳的四肢,让她根本无从逃跑。 然后她便看到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面孔飞快地靠近自己。 他们眼中的贪婪和欲望失去了制约,几乎要穿透皮囊迸发出来,人性的光辉所剩无几…… 艾琳奋力抵抗、挣扎,可受限于规则,只能任由他们扑上来,撕扯自己的衣服。 就在她无比绝望的时刻,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连绵不断的惨叫。 一具尸体倒在她身上,温热的液体也洒在了脸上。 艾琳忙睁开眼,把尸体推到一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那些人…… “法,法萝尔?” 第四十三章 人生导师沙恩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看着心脏里的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约翰·迪佩尔误打误撞下,竟然做出了一个类似“勇气试炼”的东西……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两者相互制衡,谁也不会胜利,最后成功融合,组成“双核驱动”的心脏,再结合大厅里那些血肉,拼装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就是供自己俯身的“土壤”。 且不说他这个思路是否异想天开,光是第一环就出了问题。 法萝尔的确是“恶”的一方,可强压之下,她不但没有崩溃、堕落,完全被欲望支配,反而突破了迷茫。 女盗贼是那种典型的婊气十足的叛逆性格,她怀疑一切,厌恶被人控制,讨厌说教,发起疯来连过去的自己都要全盘否定。 而作为“善”的中心,艾琳不但没有忠于过去的“善”,并掌握这股规则的力量,反而产生了自我怀疑,以至于同样开始怀疑过去的自我,又因为懦弱的性格差点被过去的自己抹杀…… 也就是说,牧师小姐意识到过去的自己很傻很天真,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从何入手,更不要说她还有心存一丝天真,认为那“不完全错误”……可一个只有六岁,满脑子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小孩子哪能懂这些道理,只要她依旧这么认为,就不可能恢复力量。 这要放在2077年的地球,恐怕艾琳上个网都要被键盘侠怼哭。 法萝尔就不一样了,见过世面,身经百战,百毒不侵,本身就是撕逼好手,再加上罗夏的存在就如一座耀眼的灯塔,她自然不会听那些低语的蛊惑。 更离奇的是,最后竟然是法萝尔出面救了艾琳……两人短时间成了盟友…… 这下沐言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人了。 这就像一个moba游戏,原本敌对的两人各自单机伐木一身神装,最后在河道单挑,双双力竭倒下,共同成为心脏的主导者。 现在倒好,两人各自背叛了己方小兵,成了这片地图上的变节者,反而是善恶双方的小兵联合围剿她们,活生生把一个对抗游戏玩成了生存游戏…… 人真是一种充满了变数的存在…… “你在笑什么?” 沙恩斯的刀疤脸探了过来,似乎想从沐言脸上找到一朵花。 沐言把这家伙一把推开,指着心脏简单介绍了一遍情况,然后摊手。 “所以,猎人之王,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沙恩斯摸着下巴细细想了会儿,“要不……你把我扔进去试试?” 沐言翻了个白眼,“你是来捣乱的吗,我看你就是想和两位没穿衣服的女性泡在一个池子里而已。” “嘿嘿……你说得没错,那的确是我的目的之一,但更多的是为了救人!”沙恩斯说得义正言辞:“她们面对的敌人是大量负面情绪吧,在那个什么什么空间里,脑子越清醒,心智越坚定就越强,反过来就容易迷失自我,甚至被压着欺负。这时候必须要一个意志力强大的人去引导她们。你看,你得在外面主持大局,这种时候肯定是沙恩斯大人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啦!” 沐言盯着这家伙看了半天,觉得他说得也不无道理,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沙恩斯顿时兴奋地搓着手。 “要脱衣服吗?” 沐言哭笑不得,“你以为真是泡澡啊。”说着一个法师之手抓起他就扔了过去。 “砰” 猎人之王结结实实撞在了冰雕似的心脏上。 “啊……抱歉抱歉,忘记解冻了,我的错……” 沐言讪讪地笑笑,忙把他抠下来,慢慢解冻了心脏。 这次他刚抬起手,沙恩斯就跳起来了。 “别动,我自己来。” 说着纵身一跳,也挤进了心脏。 有趣的是,沙恩斯进去后竟然不是一个浑身长毛,散发着野性气息的狼人,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狼狗…… 这货的本体竟然这么可爱? …… …… 情绪漩涡中,法萝尔和艾琳的处境愈发恶化。 法萝尔救下艾琳,被六岁的小萝莉盯上后,几乎丧失了正面战斗能力,只能来回辗转腾挪,规避一道又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 而艾琳也因为“包庇杀人凶手”违反了“自己”制定的规则,违背了善,变得比刚才还要弱小。 眼见艾琳就要再次落入一群目光淫亵的男人手里,法萝尔咬咬牙折返回来,匕首精准地吻过他们的脖子,鲜血喷薄而出,洒了艾琳一身。 “啊——” 六岁的艾琳发出一声尖叫,而后小脸上写满愤怒。 “你,你这个可怕的女人!你竟然欺侮弱者!” “闭嘴,**!” “粗,粗鲁的语言!” 随着奶声奶气的指责,碗口粗细的闪电来得愈发频繁,法萝尔被逼着抱头鼠窜。 “你倒是说句话啊!那个怪物是你养出来的,你要消灭她,否则我们都得死!” “我……我该怎么做?”艾莉被血溅了一身,手足无措的问。 “反抗她!你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多蠢吗?上去扇她耳光,让她明白是非啊!” “可是……” “长大后的我,你也这么认为,对嘛?”六岁的艾琳突然问道。 “我……” 艾琳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你疯了吗?你不知道?他们要强暴你,是老娘救了你!你连对错都分不清吗?” 法萝尔怒吼道,差点被一道闪电劈中。她真想扔下这个女人独自离开。 “可,可是你没必要杀死他们……” 艾琳小声说道,她无法违背自己心灵深处的话语,也无法违背六岁自己的质问。 “我感谢你……我发自内心的感激你……可,可我无法完全认同你的做法……” “该死!” 雷电比之前更频繁了,除了六岁艾琳降下的闪电,艾琳竟然也倒戈了。 “不可理喻!”法萝尔咬咬牙,“我真应该看着你被那群男人糟践,并在一旁鼓掌叫好,你这个无药可救的女人!老娘不管你了!” 她头也不回地逃离,离开那片雷区。 可没等她跑两步,前方就传来一道阴魂不散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折磨死他,为什么不!” “你为什么要逃!为什么!” 是九岁的法萝尔……以及她的母亲。 母女两人披散着头发,眼睛通红,扛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除了那个该死的男人还有谁…… 该死! 法萝尔暗道一声,前有狼后有虎,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身后又传来艾琳的尖叫。她果然被那群人抓住了,用脚想也知道后果。 她自找的!法萝尔恨恨想道。 “是这样,就是这样……这时她自找的!”九岁的法萝尔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背叛了你,就应该得到惩罚……她就像一张白纸,假如你不动手,自然会有人动手将她撕碎、蹂躏、涂成黑色……让她明白这个世界多么残酷……” “啊啊啊——”法萝尔不甘地怒吼着,“该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这与背叛无关,不是我的报复!” 女盗贼咬咬牙,又折返了回去。 然而等她回去后就惊讶地发现,一个从天而降的骚包身影挡在两个艾琳之间,那些男人一个个都被踢翻在地,痛苦地翻滚着。 金色雷电一道又一道劈在男人身上,火花乱闪,隔着老远她都能闻到一股焦糊味,可对方却岿然不动,继续凹造型。 这又是谁? 第四十四章 沙恩斯的哲学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是谁?”法萝尔问。 “不错的问题。” 沙恩斯微微侧首,勾起嘴角,用自认完美的侧脸对着法萝尔。 因为这是在精神空间,所以他脸上也没有刀疤和手印。 “我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过路人而已,顺手拯救两个迷茫的灵魂。” “有病啊你,你头上的毛都被烧焦了!” “啊?哦……”沙恩斯忙伸手扑灭头顶的火。 “难怪我闻到了一股焦糊味,原来是我头顶……”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风度,猎人之王嘴里叼着一根狼尾巴草,手按在腰上,那里挂着一把轻型手弩,就这么大摇大摆来到法萝尔旁边,冲她微微一笑。 “嘿,美丽的女士,身后这一家三口是来追你的吗?” “是又怎么样?”法萝尔皱眉。 “介意我替你消灭她们吗?” “消灭?就凭你?”女盗贼轻笑,“如果你认为凭这把小手弩就可以做到的话,请便。” “谢谢,那就麻烦扶好你的下巴,美丽的小姐。因为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伸出手,却并没有拿起手弩,而是向前平举,仿佛握住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也顺势抬起,做出了拉动弓弦的动作。 “你不用手弩么,或者说这只是装模作样?” “手弩只是装饰,小姐。猎人之王从不需要弓箭,我就是弓,我的意念就是箭。” 沙恩斯用力嚼了嚼,然后将狼尾巴草吐掉,微微侧首,仿佛在瞄准。 然后 “咻——” 松手的刹那,法萝尔竟然真的听到了利箭破风的声音,可仔细一想又不太对,似乎是这家伙自己配的音…… 她正准备嘲笑对方,可面前九岁的法萝尔、母亲、父亲,三个人突然如同身中数箭,被惯性带着向后趔趄,齐刷刷后仰倒在地上,尽管他们极力挣扎却无法站起身,就好像真的被箭定在了地上…… 血花在他们身上绽放,鲜血晕染开,肆意流淌,地上很快积蓄起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血泊,没多久,三人就完全没了声息。 同一时间,法萝尔耳边萦绕不散的低语也骤然全部消失,世界猛的安静了下来,她竟有些不适应。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茫然转身。 沙恩斯早就往艾琳那边走去,听到问题便停住步伐,头也不回地说道: “猎人之王沙恩斯,记住我的名字,美丽的小姐。”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这里是哪儿?” “我听到了女士的呼救声,任何一位正义的绅士都无法坐视不管。不用谢我,我只是个过客。”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顶圆边皮毡帽盖在头上,微微压低帽檐,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接着沙恩斯嘴里又多了根狗尾巴草,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晃进雷区,来自六岁艾琳的雷电洗礼宛如接风洗尘般泼洒在他头上,帽子瞬间被电飞,头发再一次遭了重。 在外面目睹这一幕的沐言一脸便秘,他没发现沙恩斯竟然这么喜欢装逼,而且热衷于西部风…… 如果他在地球,恐怕是大表哥的忠实粉丝吧。 …… 另一边,沙恩斯来到艾琳面前。 牧师少女被吓坏了,衣服被撕得一绺一绺,紧紧抱着胸前的一块破布,娇小的身躯颤抖着。 沙恩斯盯着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不是坏人。你愿意相信我吗?” 艾琳抬起头,认出这个人刚才救了自己,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脑袋。 “很好。” 沙恩斯解下披风包裹在艾琳身上,指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这些是坏人,我说得对吗?” “对……” “他们做了坏事,需要得到惩罚,对吗?” “对……”艾琳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只说了一个字。 “我明白,我明白……你是想说,即便如此,他们也罪不至死,还有救赎的余地,对吗?” 少女看了眼法萝尔,后者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 艾琳擦干眼泪,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 “主告诉我们,只要得到了受害者的原谅,并诚心忏悔,罪孽皆可被宽恕。所以……只要他们诚心忏悔的话……我,我可以原谅他们的暴行……” “好孩子……”沙恩斯替她擦去脸蛋上的泪痕,温声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和那些嘴上大谈道德的白痴们不一样,他们替别人原谅,替别人慷慨,替别人愤恨,替别人嫉妒,却从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你不是那些人,所以你的善良没有任何问题,明白吗?” “嗯……呜哇……”艾琳忍不住哭了出来,心里的委屈一扫而空。终于有人认可她,并坚称她这样做是对的了。 “没事,没事……”沙恩斯轻轻拍打着她,“善良没有错,真正犯错的是这些坏人。你的确应该原谅他们,但不是现在,而是在他们真正发自内心的‘忏悔’以后。至于‘忏悔’是否真诚,就需要一些手段来检验了。” “啊?”艾琳抬起头,“为什么?” “坏人是狡猾的,比如他可能只是为了骗取你的同情,假意认错,实际上并没有诚心悔过,你宽恕这些人就等同于纵容犯罪。” “对……可是我该怎么辨别……” “很简单。” 沙恩斯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随手抓起一名倒在地上装晕的男人,“啪啪”抽了他耳光,声音清脆响亮。 “你不是诚心悔过,而是假装的,对吗?” 男人拼命摇头,“不……不,我是诚心悔过!是诚心的!” “啪” 又一耳光,男人半边脸高高肿起,几颗染血的牙齿biu的飞了出去。 “我再问你一遍,你不是诚心悔过,而是假装的,对吗?” “我……我是诚心的……” “啪”男人嘴里的牙少了大半。 “我再问你……” “我是……” “啪” 这一耳光无比沉重,男人被扇得飞起来,身体在空中旋转三周半,落在地上还滚了好几圈。 “我不是!对不起,我错了!!”被打成猪头的男人连滚带爬地回来,痛哭流涕道:“我,我是骗你的,我不是诚心悔过,是假装的……您说得没错……求求您别打我了……” 沙恩斯满意地点点头,对艾琳认真道:“看到了吗?假如他真的诚心悔过,绝不会因为这么一丢丢痛苦而背弃自己的‘诚心’,正因为诚意不足,所以才会屈服于肉体的疼痛,这是‘虚假’的,我们往往这样判断。” 艾琳虽然似懂非懂,但隐约觉得也有道理,竟真的听进去了。 “这个叫物理鉴别法,接下来我们一个一个实践。” 沙恩斯说话时眼神无比温柔,可等他转过了头,一双狼眼睛里顿时凶光毕现,但凡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如坠冰窟,像是被狼盯上了一样。 满地装晕的男人争先恐后爬了起来,跪在地上自己抽自己耳光。 “对不起,我错了,我是诚心悔过,恳求您的原谅……” “对不起,我错了,我是诚心悔过,恳求您的宽恕……” 忏悔声伴着响亮的耳光声,声音连绵不绝,奏成一曲交响乐。 “瞧,这才是自发的忏悔,他们甚至施加给自己疼痛来彰显诚意。至于这些诚意是真是假,就像苦修士一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外人来说,只有时间会让检验这一切。总之,你暂时不用去管。” 他对艾琳伸出手,“我还有东西要教给你的,要学吗?” 少女坚定地点点头。 “很好。” 沙恩斯带着她来到六岁的艾琳面前。 后者无往而不利的闪电在沙恩斯面前吃了瘪,再加上艾琳的意志逐渐坚定,已经退化成一个普通的六岁小女孩,见到陌生人后不由得后退好几步。 “你,你,你不要过来啊!坏人!” 小萝莉的声音奶声奶气,可沙恩斯完全不吃这一套。 他一把将其抄起来,搁在腿上,重重拍在屁股上。 “啪” “说!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呜呜呜,你是坏人……” “啪” “说!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呜呜呜……呜呜……你……你……” “啪” “我是什么人?” “你是坏人……呜呜……” 小萝莉哭得断断续续,但始终不松口。看样子这傻姑娘的耿直和执拗从六岁起就是个大难题了。 “沙恩斯先生……”艾琳有些于心不忍。 “你应该知道,坚持自己的信念有多么重要。”沙恩斯用正义而清澈的眼神望着她,手上却没停。 “可她还是个孩子……” “年龄不能成为借口,一个还处于成长过程的小孩子,更需要教育,等到长大就来不及了。”猎人之王笑笑,“而且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孩子,可你都被那群男人伤害成了这样,还依旧坚持自己的信条,认为他们可以拯救。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你,那她也应该坚持自己的信条,而不只是说说而已。” 艾琳默然不语。 “如果你担心我下手过重的话,来,你来打她,用物理的方式说服她。如果你想要让别人变得和你一样善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净化丑陋和邪恶,最起码要让他们听你的。至于如何乖乖听你的话,喏,这样来说服他们。来吧,教训这个熊孩子。总得有人这么做。” 艾琳咬咬牙,在六岁的自己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艾琳,你知道错了吗!” “呜呜呜……你……你也欺负我……” “啪” “向我道歉!说,说你错了!” “呜呜呜……” “啪!” “我错了,我错了啦!!我向你道歉……我不玩了……呜呜呜……我是坏人,艾琳是坏人……艾琳是坏人……” 随着这句话说出,仿佛触发了什么陷阱,整个空间陡然一震。 随即而来,六岁的艾琳,这一地横七竖八的男人,还有在卖力抽自己耳光的男人们全部停下动作,接着慢慢消散,空间也开始扭曲溃散。 这时沙恩斯站起身,揉了揉艾琳的头发,并对远处的法萝尔伸出手。 “美丽的女士,我们该离开了。” 第四十五章 故地重游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咔嚓 心脏看似柔软的外壁上出现一道裂痕,发出了破壳的声音,里面的透明液体也往外渗出。 下一个瞬间,就“砰”的一声炸开,沐言眼疾手快,用三块布分别包裹了赤身裸体的两人一狗。 猎人之王第一个清醒过来,眨眼间就变回了人样,然后果然第一眼看向法萝尔和艾琳。 这家伙…… 沐言轻轻咳了声,指了指脸,示意他别太放肆。 鬼主意落空,沙恩斯讪讪地笑笑,知道五指印还在脸上。 他自然可以消掉这两道手印,可不敢违背老婆大人的意愿擅自这么做。猎人之王倒也知道自己此刻姿态不雅观,笑嘻嘻地溜到一旁穿好衣服。 法萝尔和艾琳相继醒来,如同大病初愈的病人,暂时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是在看到沐言,以及他们所处的地下室时,不禁紧张了起来。 “别误会,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沐言安慰道,并叫醒了在一旁睡着许久的夏布利大公。 这次他是真的晕了过去。 “让他来告诉你们这一切,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 霍加斯之上八万米的高空,神殿阿瓦隆。 作为三位管理者最初的宅邸,这儿自然不是为凡人建造的。 相传塑魂者帕图纳克斯身长数百米,双翅展开就遮天蔽日,而其他两尊大神和他也是一个数量级的存在,同样是百米高的巨人,所以阿瓦隆建得气势恢宏,大气磅礴,宛如一座放大了百倍的古朴宫殿。 在沐言记忆中的阿瓦隆,是灰烬公爵的老巢,由外向内分别是太阳神殿、火焰之地和萨弗隆穹顶三大部分,分别对应《黄昏纪元》中难度最高的三个副本群——至于四百人和灭世者的最终之战,那就是另一个级别的战斗了,超出了“副本”的概念。 如今黄昏纪年没有到来,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了,因此太阳神殿这座兵工厂并未着手修建,本该是太阳神殿的地方现在依旧是咕嘟着岩浆的荒地,烈焰元素和喜欢高温的生物来回追逐嬉戏,放眼望去没一个低于60级的。 假如黄昏纪元真的带来,这应该是80级区域。 漫步在其中,沐言这才感受到一种恍然若梦的错觉。 他终于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只是换了种身份。 “你确定不把脸上的巴掌印消掉?”沙恩斯忍不住问。 沐言摸了摸脸颊,还挺疼。 “没那个必要,而且你帮了我,我也得报恩不是么,这样嘉顿就会顾着笑话我,然后把你给忘了。” 沙恩斯认真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沐言翻了个白眼,这货还真是自来熟。 巴掌是法萝尔给的,听完事情原委后,女盗贼径直来到他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沐言没有躲,他知道这一巴掌是为了雷格,埃登,以及比尔他们。 但也仅此而已。 但最终,法萝尔还是对他深鞠一躬,感谢他救了罗夏,救了自己和其他人。如果不是他,他们所有人都有可能葬身种植园。 作为感谢,她和艾琳会替沐言隐瞒这一切,只告诉罗夏是沐言的老师救了他们,并发现了夏布利大公的阴谋。 至于夏布利领最终如何,公爵该怎么换取那群头破血流的贵族们的信任,罗夏又如何主持正义,如何面对死而复生的法萝尔喜极而泣,两人会不会结婚……这一大堆问题沐言都没那个心思去管,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便托艾琳将告别传达给诸位,自己随沙恩斯踏入火焰之地传送门,来到这块“故土”。 对他而言,的确算是故土,而且意义非凡。 《黄昏纪元》中除了蟠龙脊以北被空气墙阻隔之外,其他区域从未设置系统上的阻隔,也就是只要玩家愿意且有那个能力,1级就可以来到阿瓦隆。可实际上最过分的也不过是一名70级玩家提前涉足了80级的阿瓦隆副本群,也就是这里。 能有这本事的,无疑是名盗贼系玩家。他将所见到的情报一股脑贡献给了星辰的会长碳烤排骨,排骨又托付给沐言这个重任,让他根据情报分析BOSS技能和应对方案,为此沐言忙了整整三个月时间。 这三个月自然收获满满,根据各种考据和记载,他将副本里的细节全部分析了一遍,几乎将每个boss解剖开摆在众人面前,随后让团里的分析师根据资料制作攻略——那份攻略被排骨戏称为“小学生看了都会打”的保姆级攻略。 正是这份攻略,帮助星辰三个小时攻上萨弗隆穹顶,接着首杀嘉顿,轰动全球,以至于维尔福都不得不给沐言发了封邮件,委婉地削减了图书馆能接触到的书籍种类。 毕竟这是三个小时啊……换做其他世界知名公会或许连人都没组齐,这边却已经打完BOSS开始分装备了……也难怪他们要高呼cheater。白种人嘛,除了个别几个平和的外国友人,大多数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们面对任何意外都要先质疑再接受,并美其名曰严谨。 这也是为什么,沐言对这片土地充斥着莫名的情绪,某种意义上这是他最辉煌的一战——尽管他都亲身参与。 走过残缺的红玉断桥,穿过烈焰荒地,守门人诺顿和卡巴两兄弟一左一右,将两把高74米的烈焰武器交叉杵在沐言面前,庞大的身躯散发出炙热的温度。 “口——令” 嗓音亘古而缓慢,就如它们的体型。 沙恩斯正要开口,沐言却抢先道: “血羽翱翔,火犬歌唱。” “口——令——正——确” “通——过” 武器“锵”的一声被收起,在沙恩斯见鬼的眼神中,沐言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了。 恍惚中,我们的学者仿佛回到了游戏里,他也是这样,顶着战五渣的实力来到队伍最前排,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缓缓道出口令,兵不血刃地通过了这两个boss。 诺顿和卡巴,相传是弥娅骨头里的结晶物,也就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两块石头,被嘉顿唤醒作为自己的门卫。就连灰烬公爵都无法将其化为灰烬。 所以沐言推测正常手段根本无法击杀这两尊门神,而是通过解谜得出了口令。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时世界第二的DNE团在这里死磕了二十多次团灭,最好成绩也不过打掉十分之一的血条,最后还是靠偷师才过了boss。 穿过大门,抵达火焰之地。 这仿佛是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浮岛,周围燃烧的云层若隐若现,天空是赤色的,西南方向的空中,血羽奥拉瑟展翅翱翔,远处的空地上沸血和燃骨两条狗相互追逐狂吠不止,看到沙恩斯后相继撒欢似的扑了过来。 如果不是沙恩斯有事外出,他也是这样在空地上徘徊巡逻,嘴里碎碎念着萨弗隆众人的八卦,和狗聊天,其乐无穷…… 狗都是记仇的,而且记得灵魂的气味,眼下一见到沐言就想起了当初在伊莫特鲁巨坑里的冲突,顿时警惕地瞪着他。 沐言本想调戏调戏,可虚空一阵波动,火镰泽拉迦尔背着巨大的镰刀出现,微微躬身,邀请他进入传送门。 “没那么麻烦。” 沐言笑笑,突然伸手探入旁边的空气里,拽出一颗烈焰宝珠。掌心升腾起金色火焰,包裹了手掌,在宝珠上摩挲几下,周围便传来一阵悠扬、亘古的乐曲声。 一道彩虹光芒从极远处金辉灿烂的宫殿门口发射出来,径直蔓延到众人脚下,沐言立刻踩了上去,然后融入光中,眨眼间就被传送到另外一头。 沙恩斯怔怔看了眼泽拉迦尔,后者脸上也罕见出现了一丝波动。 “我不知道。” “埃图斯偷偷告诉了他?不至于啊……” “不是埃图斯。”泽拉迦尔答道,如他一贯的风格,惜字如金。 他望着沐言离开的方向,也一脚踩了上去。 …… 萨弗隆穹顶,端坐王座之上的嘉顿骤然睁开眼,忍不住撇撇嘴。 “果然,他知道很多东西。” 第四十六章 老情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穿过彩虹桥,即是萨弗隆穹顶的入口。 据说萨弗隆穹顶本是阿瓦隆神殿,被嘉顿改造成了一座尖塔,塔高数千米,最高点是半径百余米的圆台。 当初作为80级的最后副本,玩家要从霍加斯一路杀上阿瓦隆,穿过太阳神殿和火焰之地抵达这座高塔,再从最下面一路杀上来,最后在塔顶连续干嘉顿两次,第一次打败化身,嘉顿从穹顶跳下去,激活本体,接着本体从千米之下的火焰之地里爬起来,正面面对穹顶的玩家,开始第二次战斗。 也就是说,嘉顿的本体站直了就有千米高,玩家在穹顶上,在他面前就像在碗里的米粒。 等嘉顿被消灭后,这座塔就成了全洛坎最高的建筑物。因为元素疆域被摧毁,火焰之地和下界之间的隔断消失了,从这儿纵身一跃就能直奔陆地。 有人测试过,从这个穹顶乘滑翔伞跳下去,可以持续降低八万多米。 当然,为了测试这个数据死过不少人——倒不是被摔死或怎样,而是冻死的。 在游戏里,登上穹顶的只有战斗人员,所以这还是沐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上穹顶,心里自然感慨万分。 尤其是以前那个要推的boss就站在自己面前,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口令的?” “猜的,”沐言答道:“我远远看见奥拉瑟在空中飞,估摸着是这个口令。” 嘉顿不禁见鬼似的皱眉:“你又怎么知道烈焰宝珠的?我也是不久前才让埃图斯做了这么个快捷通道。” 快捷通道,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方便玩家快捷跑尸体进本…… “这就更简单了,看看你的这些狂信徒,用脚想也知道,搞基础设施建设的也就只有埃图斯一个人,而他是从海里来的,建筑物自然会带着浓郁的潮汐神殿风格。潮汐神殿入口有个类似的装置,潮汐宝珠能激活烁光航路,生成一条水带,将访客传送进入神殿,所以我估计也有这么个类似的设计。” 嘉顿瞪着他看了半晌,像是第一次如此审视沐言。 “你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才想起来问么……”沐言摊摊手,“我是一名学者,如你所见,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传奇学者。当然,同时我还是你的盟友,姑且算是坎洛什的传承者。” “所以你也像大人那样去过时间的尽头?” 沐言微笑道:“尽头没去过,否则我也不会呆在这儿了,可我说自己来自未来,你信不信?” 嘉顿眉毛一挑,“我信。其实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信吗?” 两人相视大笑,显然都不相信对方的鬼话。 各自落座,嘉顿让隐藏在身后的泽拉迦尔离开,摆出一副密谈的架势。 “我问了你那么多,现在也该你问我了,说吧。” 沐言点头:“的确有很多问题,我也清楚你不会每个都回答……我能问问你和卡利普索的关系么?为什么海啸神剑会出现在米诺背上,为什么埃图斯会成为你的信徒……以及,卡利普索之所以背叛元素之主是不是也有你的关系?” “你的问题还真是够集中,其实只用回答一条就够了。”嘉顿吊儿郎当地靠在王座上,毫无形象地搓着胸毛道:“卡利普索是我的老情人。” “什么???老情人?” “很惊讶吗?” “不……我只是好奇元素生物竟然还……能……” 嘉顿翻了个白眼,“要不然你以为化身是做什么的?就连巨龙那种生物成年后要做的第一件事都是化身成人类,这其中固然有跟风的倾向,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形生物终究是洛坎的主体,想要融入他们,体验他们的生活,就必须这样做。” “所以你和卡利普索……就……那样了?”沐言两只手比划着。 “那当然,她可是诸多元素神明中唯一一个能承受我这样炽烈,热情的爱的。” “然后呢?后来呢?” “后来闹掰了呀,我看上了埃图斯,便找她索要,可那个疯女人竟然骂我,说我对她的爱不够纯粹,找她竟然是为了泡她的首席祭司……我当时就怒了,我说这怎么可能,我不是伊苏那个死人妖,不会看上一只男性娜迦,要找也是找女的!然后她就扇了我一巴掌,说看穿我了,然后我们就掰了。说起来我也挺后悔的,潮汐神殿的女娜迦有那么好几个绝对算得上绝色,或许我当初该早点下手……” 嘉顿说得云淡风轻,沐言却听得目瞪口呆,一度失去语言能力。 身为元素神,你们两个就不能稍微有点内涵么?? “……也就是说,为了一个工匠,你就和海神闹掰了??” “什么工匠,这可是信徒!”一提到埃图斯,嘉顿瞬间严肃起来:“你知道埃图斯有多虔诚吗,你知道他有多优秀吗? “他成为首席祭司后以一己之力修建了整个潮汐神殿,但那时另一个祭司嫉妒他,眼热这份功劳,就在神殿修好后贡献了一座雕像——一个更年轻,更可爱的卡利普索……弥娅在上,要不是那玩意儿摆在神殿中心,我还真认不出来那是谁!可你猜怎么着?就凭这个投机取巧的雕像,那家伙的功劳竟然在埃图斯之上!这公平吗?”嘉顿把座椅拍得梆梆响,“这他妈一点儿都不公平!” “瞧瞧那个愚蠢、虚荣、臭美的女人!她这样也配做神明吗?然而埃图斯对此毫无怨言,他甚至自责没能搞懂女神真正喜欢什么……这种人才怎么能放在那种女人手下浪费?所以我才在她身边多呆了七百多年,从你们的城邦时期一直呆到晨星建国,才终于等到埃图斯对她心灰意冷,然后带走了他。她那张脸我早就看烦了! “你看看现在的萨弗隆,从里到外全是埃图斯一个人设计的,还有沙恩斯的两条狗,奥拉瑟的翅膀,泽拉迦尔的镰刀,范加尔的剑,都是他出力设计的,就连海啸神剑也是他带来的,啧啧,你不觉得这笔买卖我赚大发了吗?” “……公爵大人当初找她,不会真是接奔着埃图斯去的吧?” “怎么可能。”嘉顿摇了摇头,突然神色认真起来。 “我当然是奔着纯白之球去的。” 重点来了! 沐言同样打起精神。 见沐言的表情变化,嘉顿也知道这才是他感兴趣的,可公爵大人却忸怩了起来…… 他腼腆地笑笑:“其实我最开始也不知道这东西,只是听的传言多了,就也想把它搞到手。可惜卡利普索那个女人藏得太深,我从来没找到机会过问。不过关于它的来历,我倒是知道一些……那是洛坎最纯粹的灵魂之力,权限非常之高,甚至可以组成鸡尾酒神力。” “鸡尾酒神力?”沐言好像一下子抓住了什么,忙反问:“等等,初代神力不是只要融合了两种元素和灵魂就可以做到吗?” 嘉顿不屑地摇晃着手指:“人类,我知道你掌握了一门元素融合的技巧,并且还是来自赫鲁的死灵法师,所以你认为自己就掌握了母亲创造世界所用的力量吗?换句话说,你能够自由地使用鸡尾酒神力吗?” 沐言摇头。 的确,事情没那么简单,即使三种原料都很充沛,他也不过能更方便的使用元素融合,而非制造出“鸡尾酒神力”,这其中差得不光是技巧方面。 “力量也是分等级的,比如你的那把黑剑,坎图沙。我的确敬畏它,可只要不触碰,它就无法吸引我身上的元素,因为这部分元素的纯度高于一切。” 沐言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纯度?也就是说,如果我拿到了纯白之球,再找到最纯粹的死寂元素,与任一元素神明结合,就能得到弥娅创世所用的神力?” 嘉顿点点头,“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如果你足够娴熟的话。但实际上谁也没有实践过,没有哪个幸运儿有这三样东西,即使是伊卡莉,现在也缺少纯白之球。她比谁都想得到鸡尾酒神力,以此来打破身上的束缚,从而取代弥娅,成为真正的神,凌驾于万物之上。” 第四十七章 嘉顿的故事会(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元素之主是死寂元素的管理者,自然拥有最纯粹的死寂元素。 而身为元素神,伊苏,拉尔,沃森,以及嘉顿他们都是澎湃元素构成,也纯粹到足以产生神智。 因此,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人距离鸡尾酒神力最近,恐怕就是她了。 眼下她唯一缺少的便是纯白之球! 又绕了回来,回到了这东西身上!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是如此纯粹的灵魂之力……”沐言问。 嘉顿摇摇头:“没有人告诉过我它的来历,但我有个猜测……无论是什么力量,只要带上‘源’这种概念就都会变得非同小可。比如我们作为元素神被创造时,使用的正是这个世界三分之一的本源力量,只有那些元素才纯粹到可以达成质变,这也是自创世纪元以来,为什么再也没有新元素神诞生的原因,即使是伊卡莉,在不‘重铸’任何元素神的前提下,她也无法创造新神。 “你应该知道,赫鲁和洛坎发生过一场浩劫,源自元素之主的贪婪。” 沐言微微颔首,嘉顿所说的即信仰之力产生后,伊卡莉为了查明这股力量的源头,疯狂杀死自己的造物,导致魔环破裂,元素潮汐紊乱,‘时间的尽头’提前到来……坎洛什为此不得不种下伊莫特鲁和伊格诺斯两棵树,来稳固两个世界狂暴的力量,使之流通、循环,最终趋于稳定。之后为了防止伊卡莉对这两棵树下手,还将其搬进了风之苍穹和暗之幽渊两个地方。 “那是创世纪元的终结,从那之后,‘源’就消失了,或者说,因为那个女人的破坏导致所有能量下降了一个档次,不再被冠以‘源’字,就像大病初愈的人再也无法回到巅峰状态一样,两种元素,灵魂,这些都失去了‘造神’的威能,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可以被所有人使用。” “所以……纯白之球是创世纪元留下来的东西?” 嘉顿摇头,“不是那个时候,但它属于那个时代。” “什么意思?” “我怀疑,它是塑魂者帕图纳克斯冕下的‘遗物’。” 沐言骤然一惊。 “遗物?” “没错,‘遗物’。要么被人剥夺,或是他自愿舍弃,总之来自他的身体。否则这东西不会让伊卡莉都动心。在浩劫到来之前,元素神的数量何止是现在的百倍……几乎每一块土地,每一片河流,每一座山川都有元素首领的居住,死人妖之所以被称为‘水流之主’,是因为内陆的所有河流、湖泊的元素首领都视他为主人。同样的道理,各个火山的男爵、子爵,烈火荒原岩浆池里的伯爵们,也都是我的部署。 “这些元素首领,还有他们各自的信徒,统一作为伊卡莉的信徒,数量虽比不上人形生物那么多,但质量远远超过孱弱的人类,如有需要,完全可以向她提供充沛的灵魂之力……她也就没有理由去觊觎塑魂者,除非这两者具有本质上的不同。” 沐言忍不住问:“她真会做那样杀鸡取卵的事?” 嘉顿笑笑,表情充满了讥讽。 “不然呢?” 沐言一时语塞。 “那也是‘浩劫’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她将自己的信徒屠戮干净,然后发现他们的灵魂远远达不到要求,才会觊觎塑魂者。那个时候通往赫鲁的门已经被圣言者关闭了,洛坎只剩下两位管理者,但没过多久,就只剩下了一位,塑魂者也不知所踪。再后来,幸存的元素神们就收到了寻找纯白之球的指令…… “所以,我才会猜测,纯白之球是塑魂者冕下的‘遗产’,它绝非‘灵魂之力结晶’那么简单,否则伊卡莉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它……” “但是她至今都没找到。” “是的,是的,这就是塑魂者冕下聪明的地方了。”嘉顿向后轻轻一靠,微笑道:“或许他明白,自己早晚有一天会遭到那个贱人的毒手,与其那样,倒不如早点将东西交出来,并设下一个局,让她乖乖去猜谜语……对一个被弥娅的规则限制,本体无法离开魔网的老女人而言,她只有一群不怎么听话的孩子可以差遣……通过这群各怀鬼胎的孩子来解谜,或许要到世界末日才能得到谜底。” 沐言笑笑:“是啊,更何况,这群孩子里还有一个最早叛出阵营的。” “哈哈……你说的没错,我之所以会不遗余力地找麻烦,阻挠伊苏和拉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事实上他们也乐于被我阻挠,并有合理的理由反馈给那个女人。” “可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这样笃定……我的意思是说,在我听到的一个版本的故事里,塑魂者和伊卡莉是同一类人,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对朋友出手……” “呵呵,我猜那个故事的讲述人是尼乌德拉?” “的确是奥杜因。” “可你相信吗?”嘉顿反问。 “嗯……半信半疑。” “那不就结了,我可是一点儿都不信。”嘉顿嗤笑道:“塑魂者冕下是圣言者的盟友,我信任坎洛什大人,所以相信他的朋友不会是那种人。” 嘉顿说这话时无比虔诚和圣洁,倒更像是一个信徒对主人的样子。 “我有一个冒昧的问题……圣言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公爵大人又为什么会变成一个自由的元素神?” 果然,嘉顿沉默了。他不复之前轻佻的样子,表情略微严肃。 “任何背叛都是有代价的。”他说:“对元素神而言,伊卡莉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你可以试想一下,假如弥娅还在,还拥有无上的权能,随时可以创造出取代我们,取代人类,取代洛坎大地上所有智慧生灵的造物……那时,我们该如何背叛她?” 沐言摇头。这是失去了制衡的力量,终将毁灭于自我膨胀,但没有外力可以对抗它。 “所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嘉顿总结道,接着反问:“你知道烙印吧?伊苏、拉尔他们的信徒……那些他们想要紧紧抓在手里的信徒,都有烙印。拉尔曾经试图奴役伊莫特鲁的德鲁伊们,但是失败了,有个年迈的信徒为了自由甚至背弃信仰,一头撞死在树上。至于死人妖,呵,他就是个偏执狂。作为受伊卡莉折磨最深的人,他会将这份折磨传递到自己的信徒身上。所以但凡成为了他的信徒,都逃不过被打上深深的烙印,灵魂几乎都要碎裂的下场。” 沐言不由得想起了阿尔忒斯和弥修亚,两人至今都在风之苍穹养伤,灵魂上的伤痕尚未痊愈。 “而伊卡莉给我们的烙印,比那还要可怕……这是种主仆之间的契约,仆人根本无法违背。除非来自她本人的意愿,否则无法解除。” “那岂不是绝境?” “不不不,也是有办法的。”嘉顿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消沉:“天才如坎洛什大人,想出了一个办法,它叫‘李代桃僵’。” “‘李代桃僵’!??” 沐言陡然清醒。 第四十八章 嘉顿的故事会(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无法形容听到这个词时的感觉……就像一道电流从脑部流过,整个人都被电焦了一样,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无法否认,有一瞬间甚至失去了思考能力,又像是过往的一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记忆和思绪纠缠不清,宛如绳索紧紧勒在他的脖子上,难以呼吸。 等他回过神来时,嘉顿已经凑到跟前,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了。 “你好像走神了,人类。你对这个词的反应很有趣。” “啊……抱歉。”沐言摸摸鼻子,“麻烦您继续。” “不,我对你刚才的反应很感兴趣。其实当初听到这个词时,我也很好奇,因为它的构词法不像克拉贡语,也不像现在的通用语,坎洛什大人解释了一番我才听懂。你知道的,我对智慧种族的文化很感兴趣,可过去这么久,我都没找到这个词的出处或是任何故事。” “啊,这个……” 沐言费解的揉着太阳穴,“这的确很难解释。”他苦笑道:“我说我来自‘未来’,所以这是个未来式的词汇,你可以接受这个答案么?” “好吧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嘉顿摊手道:“我不怪你。我们回到这个计划。它其实很简单,坎洛什大人问我愿不愿意相信他,我当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相信。然后,他‘吞噬’了我。就像你听到的这样,字面意义上的‘吞噬’。 “作为最初的管理者,他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吸收并消化我这样的造物,然后,烙印自然而然转移到了他身上,这个过程也没有惊扰伊卡莉,她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那时浩劫已经来临,但作为澎湃元素的管理者,坎洛什大人还积攒着一些带有‘源’的澎湃元素,于是他再造了一个我,而这个新生的我就是自由的,毫无拘束的。” 沐言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怎么做到……” “很简单,你是死灵法师,你应该知道脑域吧。” 沐言点点头。 嘉顿动动手指,丝线状的火光交织成一个脑域框架,火焰组成的星云在框架中氤氲,盘旋。 “很遗憾,因为那段时间我恰好陷入黑暗中,无法告诉你具体是如何做到的,但我清楚它的第一个步骤。” 公爵手掌轻轻一抓,框架上的所有星云就被剥离出来,只剩下朴素、单调的脑域框架,就像熄灭了火焰的炉子,尽管还在发出暗红色微光,但宛如西沉的暮日,再无半点生气。 “烙印就嵌在灵魂上,比古树上的藤葛纠缠得还要严重,更何况还不能惊扰伊卡莉,所以无法对灵魂直接动手,只能将意识转移。这无疑非常困难,智慧生灵或许穷尽一生都做不到这么复杂的操作,即使是坎洛什阁下也不一定可以。但有人可以做到,因为他生来就是灵魂的管理者…”… 沐言脱口问出:“塑魂者帕图纳克斯?” 嘉顿打了个响指。 “没错,我也觉得是他,也只有他能做到这样精细的工作,同时,也只有他可以提供重塑灵魂的资源。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他和圣言者是一伙的,只可惜我没有证据。‘手术’那段时间我始终在黑暗中。移走了意识以后,圣言者吞噬了我,并继承了烙印,这依旧没引起伊卡莉的关注。再后来,我就此苏醒了,以一个全新的、自由的灵魂,并继承了这具身体,哦,我是说是下面那具,这个只是化身。” 他指了指穹顶之下的火海。 沐言点头,明白他指的是本体。 “这件事发生在浩劫之后?” “是的,那时圣言者已经关闭了赫鲁和洛坎的通道,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偷偷来往,也正是那件事过去不久,塑魂者就消失了,或许他们商量好了什么。” “没告诉你?” 嘉顿耸耸肩:“大人没有说,就是没有必要。他信任我,就如我信任他一样。但我也在尽可能获取情报,否则也不会让一个人类来到萨弗隆,坐在这里和我闲聊这些创世纪元发生的琐事。” 沐言深吸一口气,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今天收获的东西可真是太关键了。 “可他为什么选了你?” 公爵大人不屑地笑笑,仿佛沐言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我听过太多类似的话,‘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你’……有无数种可能,无数种假设,可最终只有一个结果。所以我反而想问你,‘为什么不能是我选择了这个结果呢?’” “……你是说这是必然的?” “当然,假如你去监狱挑选有可能越狱的囚犯,难道不选那个看起来最渴望自由的么?用大人的话说,只有我的眼睛里还能看到‘自由’和‘希望’,所以他选择了我。我曾一度怀疑,伊苏、拉尔、甚至沃森他们收到过同样的暗示,只是他们置若罔闻,又或者畏惧它,认为这是骗局。呵呵……这在后来被证实是对的。他们这样愚蠢、肤浅、卑微、胆小,不配享受自由。比起丢掉生命,比起陷入永久的黑暗,我更讨厌约束,可他们不敢冒这个风险,他们怕死。” 这话说得张扬如火,一如嘉顿以往的风格。 沐言不禁笑笑,“我明白了,圣言者冕下大概是挨个忽悠过去,结果你最好骗。” 嘉顿扯了扯嘴角,显然没在意这句话。 “随你怎么说,总之现在只有一个结果。” 他端坐在王座上,舒服地翘着二郎腿。 “我自由了,还拥有了整个阿瓦隆,在霍加斯上方八万米的高空。我之前可一直将本体藏在地幔下面,偶尔引起海啸和地震还会引起纠纷,现在倒好,我比他们都要高,也比谁都更靠近伊卡莉……这真是太他妈刺激了。” 沐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人类世界中,阿瓦隆的传说一直存在。相传这是神的宫殿、住所,这一点始终没变过。就像三人合住的房子。至于为什么落到了嘉顿手上,这个故事现在也比较明朗。主人之一的伊卡莉被困在魔网上,另外两个人又是一伙的,在门禁上动动手脚,甚至修改房产证什么的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元素这东西和灵魂不一样,两种元素是相通的,圣言者既然能种出伊莫特鲁和伊格诺斯这样特殊的植物,在死寂元素方面的造诣自然也不小。他和塑魂者勾结起来就等同于大半个弥娅在世了…… 不过这样一来,沐言的想法也随之破灭。 他本以为真的存在什么“解除束缚和枷锁”的方法……可眼下看来,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坎洛什不计后果救了嘉顿,大概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圣言者看到了未来公爵大人可以作为自己的助力,二来那个时候他正在被洛坎排斥,即将出局,索性“临死前”做件好事,造福别人,顺便给伊卡莉制造麻烦…… 也就是说,这个手段无法重现。 “你的‘越狱’就没给他们一些启发么?”沐言不禁问:“在你赶来救火前,我和伊苏聊了两句,他似乎也流露出试图逃离的意向……” “伊卡莉的每个孩子都试图逃离那个疯女人。”嘉顿认真:“想知道亘古者的死法么?” 第四十九章 回归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亘古者沃森。 虽然和嘉顿、伊苏、拉尔等元素神是一个级别的存在,甚至在“只崇拜弥娅”的矮人族群里都有不小的声望,可在游戏中,有关他的传说屈指可数。 要不是格雷泽老师和扎老师都去过元素疆域,沐言或许还不知道这位土元素神像奴仆一样蜷缩在伊卡莉脚边。 他不像个儿子,更像是仆人,奴隶。 关于他的死法,嘉顿讲了个很简单的故事。 在他越狱前,伊卡莉为了收集灵魂,以及搞清楚信仰之力为什么会产生、如何在二代造物体内运行,亲手宰杀并解剖了绝大部分自己的造物和信徒。像嘉顿他们这样的“长子”之所以有幸活到最后,甚至有机会越狱,完全是因为“价值过高”,顺序被排在了最后面。 然后,很幸运的,没轮到他们上手术台,那场浩劫就发生了,之后他们“无可替代”,不再被当做消耗品。 或者说不能轻易就用掉的“珍贵”消耗品。 这其中,沃森是最听话的那个,嘉顿戏说假如给他们几个排序,沃森一定是最后一个。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母亲,认为这是身为‘儿子’应该做的——因她而生,为她而死。但后来,嘉顿越狱后,伊卡莉却第一个杀死了沃森,在诸神面前抹除了他的意识,将其做成傀儡,匍匐在自己脚边…… 这一切,只因为他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对嘉顿的越狱,他评价说那是“后者主动拥抱了命运,而非什么眷顾和运气,自由和力量,总会有所取舍。” “那是个老实人,所以他也说了‘大实话’,但这不代表他也会这么做……然而。”嘉顿耸了耸肩。 毫无疑问,这句实话惹恼了伊卡莉,她认为这是在嘲讽自己。于是元素之主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做出警告,告诉其他幸存者,除了百分之百的忠诚,她什么都不想听到,除了无条件的臣服,他们什么也不许做。 “听起来她不是什么‘母亲’,是个暴君。”沐言评价。 “呵……”嘉顿从嗓子眼挤出一道轻蔑的声音,“她不配被称作‘神明’,真正的神明应该懂得珍惜自己的信徒,而不是控制他们,我明白晨星人不是发自内心地信仰我,可谁在乎呢,有信仰之力就行,这不过是笔买卖。对了,你突然去夏布利领做什么?如果不是发现元素潮汐异样,我还不一定会去夏布利,伊苏为什么也会在那儿?” “事实上……我在那儿找到了一些东西。”沐言索性将古斯曼兹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除了有关暗之幽渊的系统和中文的联系,大概讲了遍这段经历。 “我本来是找一位死灵法师留下来的笔记,却以外发现他似乎是圣言者的造物,有神眷者的影子……” “不可能,神眷者只有两个,曼加扎和兰斯洛,再算上你就有三个。你们身上都有母亲的味道——我是说弥娅,那种味道很明显,不过现在你已经没有了。” 沐言微愣,“你是说鸡尾酒神力?” 嘉顿摇头:“不,是一种庇佑。假如伊卡莉降下神罚,主动攻击了牧马平原的人类,那么这种庇佑就会出现,再次惩罚她。除了你们三个,没有人有过类似的味道,至于我刚刚去过的夏布利,更没有。伊苏他们似乎无法分清这一点。” 沐言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似乎是系统。 更精确一点,是系统所带的“弥娅的庇佑”——即身为“玩家”的特权,死了以后可以重生一次…… 他忙追问:“你在圣言者身上感受到过类似的东西么?我是说在他从‘时间的尽头’归来后?” 坎洛什没有第一时间被规则排斥,他猜测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这家伙抗性强,强行滞留了一段时间,还有种可能就是弥娅留下的东西也在帮助他,否则系统里就不会有“弥娅的庇佑”,不涉及赫鲁就死而复生这种事除了弥娅没有人可以做到。 嘉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那样,所以我才会很熟悉。” 呼—— 沐言长长舒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拥有完整系统的人只有曼加扎,兰斯洛,和来自地球的他。 “而且那家伙身上还有塑魂者赐予的力量。”嘉顿补充道,“虽然不是源初力量,但在规格上也比来自赫鲁的灵魂要高上许多,只可惜不能恢复,耗尽了就没有了。” 他不禁感叹道:“我有种预感,塑魂者一定隐藏在洛坎某个地方,等你找到纯白之球以后务必来找我,我们想办法找到他,或许就能知道圣言者去了哪儿。” 沐言郑重地点点头。 “我会的。” …… …… 信仰历778年5月,法蓝城。 珈蓝的新学期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的珈蓝学院再次扩招,而且针对的竟然是法师群体。 随着高塔覆灭,元素操控技巧光明正大地在法蓝城内流传、普及,法师协会一度人满为患,时光塔里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法师,以及那些曾经被高塔迫害,像老鼠一样躲藏,如今终于停止了腰杆的真正“真理探索者”们。 为了缓解高塔的压力,一部分人被分流到了珈蓝学院。 沐言将曼加扎留下的笔记编成了教材,协会和学院各有一套。 尽管元素操控的技巧只能在全领域静默结界的庇佑下练习、进步,可这套教材一经推出,还是迅速受到了广大法师群体的热捧,看样子他们对魔网的怨念积攒已久……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魔网动不动就出现剧烈波动,眼中影响法师的战斗,已经有不少人因此殒命,这更加深了他们的怨念。 为此协会和学院达成了共识,在庆典日后的几个月里,率先获得进步的法师们被协会指派,回到学院担任导师,负责学生的教导。 而那些原本就习惯了教育年轻人,能力相对有限的导师则被要求和返校的高龄重造生一起学习进步。 一时间,整个珈蓝学院都充斥着一股浓烈的求学风气,塞拉芙的魔力灌输区也迎来了旺季。 毕竟这些法师可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呀…… 于是,大病初愈的威廉校长忙得焦头烂额。 教材修订、魔法史编纂、珈蓝史修正……如果不是道恩·加西亚和伊恩·葛泰尔两位教授携银烛会鼎力帮助,他或许真要考虑组建一个领导班子来处理学院事宜问题。 不过忙归忙,校长大人很快乐。他的孙子小扬森也加入了其中,利用自己出色的记忆力帮助重建珈蓝图书馆,年轻人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成熟了。 一年过去,德列斯顺利毕业,如愿以偿加入了阴影脚步,为费洛陛下工作。听说他和那位艾娅学姐正打得火热。 路西安·克拉克同样回到了学院,与洛伊·希文那一战严重打击了这位天才的自尊心,他从头开始学习元素操纵。可尽管如此,他的学习也不过从去年12月持续到今年三月,没等珈蓝新学期开始就再一次休学,离开了学院外出历练。 离校前这位天才还斥责学院的部分教师“不学无术、误人子弟”,如果不是校长大人从中调停,或许魔法角斗场会迎来好几场生意。 塞缪尔·图雷退学了。“维多利亚之歌”那件事对他打击不小,图雷少爷无心魔法,开始慢慢接替父亲的工作,试图做一个合格的贵族——在图雷人看来合格即可,阴鸷而狡猾,成熟而善变,总之和美德几乎谈不上什么关系。 至于巴里·佩雷斯…… 自从那件事后,他就变成了植物人,整天躺在床上,每顿饭都有人照顾……一切就像沐言当初向路西安承诺的那样。 庆典日结束的第二天,佩雷斯公爵就闹上了最高法庭,强烈要求塞拉芙永久停业,并勒令沐言及幽月工坊对他的儿子,以及那场威胁若干名学生生命安全的事故负责云云。 以佩雷斯家族的实力,这件事自然不能草草了事,碍于各方面——尤其是来自贵族们的压力,塞拉芙也不得不真的“停业整顿”了一个月。然而最终,在全校师生的强烈要求下,它还是重新开门营业,不过要接受议会家族的监管。 学生们这样总结这件事带来的启示: “这件事告诫我们,生活不止有塞拉芙和地下城。作为珈蓝的学员,如果你走出塞拉芙,在阳光下的青草地上翻开书本,又或是四处转转,与其他学员讨论交流,参与他们的社交……然后你就会发现,还是塞拉芙更有趣一些。” 所以整顿和监管都没让塞拉芙受到实质影响,还是一如既往地火热,巴里那件事则被称为“bug”。 但学员们都对此心知肚明,同时它也提醒着每个人小心做人,小心做事,谁知道哪一天bug就会落到你头上呢…… 幽月工坊还在埃里克的支持下继续运作,作家先生除了赶稿以外还越来越像一个设计师,醉心于设计地下城,用第九艺术叙事,告诉珈蓝的这群新生蛋子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美好,但又有多么残酷…… 《比格纽斯》也在继续运营,排行榜照旧,只是魔力灌输榜上没了一个耀眼而熟悉的名字——洛伊·希文。 年轻人因为那次‘代价’失去了进入塞拉芙的机会,可他不后悔。因为扎老师看中了这家伙,把他收为学徒,并开玩笑说这或许会成为珈蓝,甚至牧马平原新生代中第一个站在传奇门口的天才法师…… 当然,这都是后话和未来的展望了,总之信仰历778年伊始的春夏交接的时节,法蓝城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5月的这天,沐言也恰好从郊外的余烬高塔走出。 第五十章 入海的正确姿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学院的教师公寓,其中一间的小花园里,花圃被修建整齐,鹅卵石小路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篱墙上都没落下一丝灰尘,二楼的露台上还摆了一圈葱郁的植株。 时间临近中午,屋内隐约有人声传出。 “关于元素操控的几点技巧……使用网状感知时要注意以下几个重点……关于如何遮掩自身气息……” 声音突然停住,转变的有些突兀。 “今天就到这里吧。” 洛伊抬起头,微微疑惑。 “来人了。”扎老师看向公寓门。 “咯吱——” 门自己打开,刚抬起手的沐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呃,老师……” “回来了?”扎老师表情虽然冷淡,但目光里也有些淡淡的欣喜。 “嗯,回来了。你好呀,洛伊法师。” “沐言老师。” 更年轻的法师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接着收好东西离开。 目送他走远,沐言和老师来了个阔别数月的拥抱。 “怎么这么久?”老师问。 “一言难尽啊……”沐言坐回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阿玛瑟呢?难道又和……” 扎老师扯了扯嘴角。 “依德丽尔小姐现在可是魔法科的特级导师,在一间雅恩莎大型讲堂里授课,几乎全校的高阶法师都要去。她正好缺一个懂点法术,魔力亲和,并且足够强大,能替她驱赶追求者的助手……” “哦豁,这不就是为阿玛瑟量身定做的工作么……话说格莉丝小姐还在忙维尔福商会的事吗?” 闻言扎老师向他投来一个埋怨的眼神。 “还不是在替你造船。她联系到了图灵最好的造船厂——埃索拉湾的风暴之牙,你也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你的问题解决了吗?” “当然,超额完成任务。” 沐言随即拿出古斯曼兹的东西,然后详细讲了遍这两个月的故事。 两人从中午聊到夕阳西沉,这才说完萨弗隆之前的故事,饶是扎老师也有些感慨。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古法师遗迹,却没想到他走在了所有人前面,甚至比沃德(死灵学派名义上的创始人,也是兰斯洛的化名)还要早。” 沐言笑笑,在兰斯洛于信仰历伊始以沃德的化名创造死灵学派以前,大众几乎不知道死灵法师的存在,就连死灵法师们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同类。而像古斯曼兹这样的更属于深山老妖一类,到死都没人知道。 死灵法师们知道赫鲁,知道冥河,是因为去过赫鲁,而非来自传承。因此他们却始终以为自己在独行,变得偏执、邪恶、疯狂,最后自我毁灭……就整体而言,法师的传承在进步,但死灵法师却在原地踏步,甚至退步,因为没有任何像样的组织进行交流和沟通——任何中断的、缺乏沟通的传承都如风中残烛,难有熊熊燃烧的一天,所以回头望过去,古斯曼兹在七百多年前的成就也足以碾压如今大部分死灵法师。 “后来我去了萨弗隆。”沐言道。 “哦……嘉顿。我记得你说过,他有一个来自七大海域的信徒。” “嗯,埃图斯阁下。不过我的目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事……但是,后来我和埃图斯先生交流了近半个月时间,他给了我很多帮助。” 扎老师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问题解决了?” “不止是‘解决’,我们去地下,给你看一样东西。” 沐言神秘兮兮道。 …… 两人来到地下时,茶茶小姐正好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沐言先生?您回来了!”她惊讶道,随即拎着裙子行礼。 “是的。”沐言笑笑,“怎么样,听说你和朱迪已经和好如初了?” “是的,”管理员小姐腼腆道,瞥了眼水晶上的夏穆。 “我给她写了封信,我们和好了,这多亏了夏穆先生的帮助……” 沐言不禁失笑,“哈……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当初我想和一位女孩子和好时他告诉我使用昏睡咒和安神术会更快一些,啧啧,现在果然进步了。” “昏睡咒和安神术……”少女皱着眉头略一思索,顿时察觉这个主意的糟糕之处,红着脸争辩,“夏,夏穆先生不会是那样的人……您,您需要我的帮忙吗?这是幽月工坊近期的汇总。” “这些之后再看,快回去休息吧。” “是。” 送走茶茶,沐言调用水晶里的魔力造了一小方海水出来。边缘用空气墙包裹,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而透明的鱼缸。 “这是要干什么?” “我模拟了图灵近海的海水情况,埃图斯先生告诉了我一些参数,另外,我们用笔记上制造‘土壤’的融合技巧做了一些不得了的事……” 说着他召唤出一脸迷糊的傻鸟海德薇,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坑爹主子抬手扔进了海水里。 入水的瞬间,海德薇像旱鸭子似的拼命扑腾,可惜越挣扎沉得越快,等到完全沉入水下后,它噗噜噜吐出一圈气泡,接着“嘭”的一声变了样子。 那是一只萌萌的纯白色海豹,浑身上下就跟雪球似的,没有一点杂色!正瞪着一双乌黑溜秋的大眼睛,透过海水外面的空气墙水汪汪的注视着两人。 “这……”扎老师目瞪口呆。 “你们把它从风之苍穹带过来时它变成了蛋,那实际上是一种进化。它似乎融合了古斯塔沃的血,进化成了德鲁伊。而德鲁伊适应环境的能力需要后天开发和训练,埃图斯先生帮我完成了这部分内容,现在它已经提前适应了海水的环境。”沐言解释道。 “等等,可我们的目的不是让你……” “别急,老师。”沐言用法师之手将海德薇从水里拎出来,提溜在手上,后者规规矩矩,讨好似的挥动肉呼呼的小手。 “埃图斯先生告诉我,作为卡利普索的信徒,猎潮者们都擅长一种妖术,是将魔兽、图腾或武器的特性融合到自己身上,获得各种各样的增幅,名为「升腾者」,作为法师,通过元素融合,以及海德薇身上的特性,我也可以实现这一点。” 他身上开始出现水蓝色的气流,慢慢扩张,将海豹海德薇吞了进去。 光芒膨胀到极限,主仆两人融合成一体,接着开始收缩,海德薇的轮廓消失,只剩下了沐言一个人。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变成了一个光源,皮肤雪白透亮,就像灯泡一样熠熠生辉,身上也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水汽,头发也如海草般反重力向上飘,整个人就像浸泡在水里一般。 沐言纵身一跃跳进海水里,像条游鱼似的自由移动,无比灵活自如,施法也毫无阻滞。 “喂!” 扎老师这才反应回来,用力敲了敲气墙。 “海豹需要换气,没法潜水太久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可它还能变成鱼啊老师,”沐言游过来笑道:“之所以变成海豹完全是因为可爱啊!” “……” 第五十一章 风暴之牙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埃索拉湾位于图灵的最东面,是图灵帝国距离无尽之海最近的一块领土。 从埃索拉行省延伸出去的陆地像人手比成“C”形的两端,这其中的海湾面积有至少半个夏布利领那么大,边缘零散分布着不少群岛、人造陆地、甚至是微型浮空城,俨然是人类世界最热闹的港口。 海洋是一座宝库,无论在地球还是洛坎,这一点都不曾改变。拥有远超陆地的展开面积,远超陆地的资源储备,以及因为海族的存在,海下还藏着各种数万年以上的建筑、珍宝。作为一个强大的文明,海族所处的世界并不比人类世界差到哪儿去。 海族和人类的关系谈不上友好,也谈不上紧张,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 在海族的驱赶下,每年都有大量鱼群和低级海洋魔兽远离深海,逃生似的涌向图灵近海,这些送上门来的口粮和商品毫无疑问被图灵人全盘接受,这看起来似乎是件好事。 但同样,伴随这些而来的,也有大批低级海鲜人。以发育不完全,五短身材灯泡眼的鱼人为主,它们组队侵略沿海城市,造成了不小的祸患。 双方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一方面海族为了缓解自身压力,主动驱逐无用人口以及过度繁殖的鱼虾,另一方面图灵人收下食物作为报酬,履行屠杀的义务。双方各取所需,明面上争端不断,实则秋毫无犯。 这也使得,图灵是三大帝国中唯一一个在和平时期还有军队换防的国家……虽然他们换防的是海军,图灵人引以为傲的骑兵照样在内陆闲的蛋疼。 事实上图灵人也不是没试过出海,甚至东南沿海群岛的土著就是被他们用海军征服的,那只无敌的海军舰队叫“铁帆海军”,团长戴林·普鲁士德将军担任海军司令,在海上纵横二十五年未尝一败,拜这份赫赫战功所赐,他的地位堪比国王之手。 但问题也出在这份战功上……当时的国王一度非常膨胀,认为自己不光能征服土著,还能顺势征服海族! 于是在休整了五年,消化了沿海的战果,国力大增之后,国王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再度派出戴林将军,并给了他一只五十万人的海军舰队,试图征服传说中的海族。 此举自然引起了无数浪潮般的反对声,其中带头的居然就是戴林本人!将军甚至声称这是一种自取灭亡的愚蠢行为。 戴林深知,自己之所以不败是因为敌弱我强,敌人毕竟只是世代居住在海岛上的土著人类而已,可现在国王竟然吃饱了撑的去打海族……开什么玩笑,活人怎么去几千米深的水下战斗? 可国王根本听不进去,即使戴林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他最后还毫不松口,只是将人数改成十万,并允许戴林“试探性进攻”。 然后,这只无敌的海军就消失了,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自出海那年过去,至今七百多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于是在皇室上下的封口禁言中,不到十年时间,这件事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事实上图灵人都心知肚明,这十万人肯定葬身鱼腹了,可谁也不敢明说。于是就有人给国王建议,劝他给普鲁士德家族治叛国罪,说这是戴林带着人类船只和士兵投降了海族,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人都回不来啊!想想那可是十万人!十万人全军覆灭,没留一条活口,这谁信啊!更何况国王的命令只是“试探性进攻”,真正不遵守规定的是戴林才对。 国王一听,顿时觉得“此言大善”,于是一拍大腿,普鲁士德一家被贬为平民,其后代永世不得参军。 也正是这件事后不久,海族才开始不断有侵略陆地的举动,沿海的渔业随之愈发发达,逐渐成为图灵的支柱产业。 自此以后,图灵再也不敢轻视海族,并将这种举动视为示好——赞许他们知错就改,惩罚了冒犯海族的戴林,特此送来友善的信号。 时至今日,图灵与海族的“合作”关系也持续了七百多年,埃索拉湾能有如今的发展自然脱离不开这份帮助。图灵最大的造船厂“风暴之牙”就坐落在这儿,图灵如今的海军名为“风暴之眼”,二者的关系单从字面就看得出来。 至于铁帆这个名字,因为历史原因被弃用,而且成为了禁词。 …… 行走在湿漉漉的甲板上,耳边不断传来胖主管喋喋不休的夸赞和吹捧,沐言不得不将目光放在更远处来避免自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朝阳初升,海平面上落着一片刺眼的光辉,灿烂似锦。海港上,高处传来海鸥的鸣叫,船只靠岸时纤夫拉船的号子声响亮,就连水手的脏话和粗口都汇聚成完美的白噪音,被海风吹拂到各处。 这一切都比这个死胖子的唠叨美好的多。 格莉丝小姐四个月前就在风暴之眼下好了订单,凭着她对风暴之牙的了解,这时间足够他们完工,毕竟这可是一艘海兽级的大船,十年都不一定能卖出去一艘,碰到这种大生意,怎么可能不加班加点。 本来一切都顺顺利利,可等到沐言来补尾款时就出现了问题。 究其原因,还是出在格莉丝小姐身上……当初她老人家砍价砍得太凶,一番说辞将风暴之牙的负责人唬得一愣一愣,没考虑清楚就答应了。眼下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买卖亏大发了! 对商人来说,赚得不够多就等于亏本,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幕:一个以话多著称的胖主管开始吹嘘扯皮,字里行间流露出肉痛和惋惜,并索要四倍的尾款。如若不然,他们就会延长这艘船驶出埃索拉湾的时间,至于一开始承诺的,利用风暴之牙的背景替他招募优质水手也自然成了一纸空谈。 你尽管逼逼吧,你就是把这艘船夸成诺亚方舟我也不会多掏一枚金币的。沐言在心里腹诽道。 “……您瞧啊,这甲板上的每一根木板都用罗福梅尔IV型温养液浸泡过,再有三天,等温养液全部被木头吸收,这些本就上乘的木材会拥有钢铁的质地,玉石的光泽,以及龙骨那样的强度,无论如何风吹日晒都不会腐烂变质,刀剑也很难捅穿它们!” 沐言突然站定,歪着脑袋看了他几眼,胖子立刻堆笑。 “你说得都是真的?”他问。 “千真万确!这木板质量可好了!您瞧!” 胖子小跑两步,腾的跳了起来,两百多斤的身躯竟然高高跃起,然后“嗵”的一声重重落地。 接触甲板的瞬间,他一个屁股蹲儿摔倒,鞋底在湿漉漉的甲板上蹭出一道白印子,整个人向前划出一条白线。 但胖主管迅速跟没事人似的爬起来,谄笑道:“您,您看到了吧,就是这么结实……” “事实上……我怀疑您是松木段位以上的剑士,能极好的控制自身力量,所以这算不了什么。”沐言耸耸肩,掏出黑剑坎图沙,剑尖朝下,两根指头夹着剑柄,对他示意道:“比如说我就这么拿着一把来路不明的剑,然后一松手……” 唰 黑剑自由落体,就像烙铁掉进黄油里,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甲板,只剩下一个剑柄露在上面。 胖主管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嘴里吐不出半个字。 “看到了吗?结果是可控的,你不能说服我,正如我没法说服你。”沐言拍拍他的肩,重新抽出剑。“我四处转转,顺便看看水手招募的如何了,能告诉我风暴之牙的人事主管在哪儿么?” “在,在前面。”胖主管咽了口唾沫,指向四号港口。 “谢谢。另外据我所知,罗福梅尔IV型温养液的主要成分是银月苋花和暗紫萝,没你说得那么珍贵,除此以外我还知道两种配方,至少能降低一半成本,如果你们头儿有兴趣,可以让他来找我。别忘了,我是从法蓝城来的,明白吗?” “明,明白……” “谢谢。代我传达一声问候。” 第五十二章 招募官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商人讲究诚信,那是在钱到位的情况下。 眼下不光尾款没到位,更没到心理价位,风暴之牙的人自然阳奉阴违。 说起来这倒不是格莉丝如何小气,而是她无比清楚如何与这群人打交道,并且技高一筹,赢了对方。可谁知道一向老实的风暴之牙竟然也会撒泼耍无赖了……这倒是格莉丝一点儿都没想到的,所以她才放心地派沐言过来领船。 虽说图灵商会一贯遵循阳谋至上、诚信买卖的原则,可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免出一两个安德鲁·琼斯,也就是胖主管这样的人。再加上风暴之牙又是纠结了图灵商行、军方、小商行工会三方的复杂组织,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压力重重下,最后幸存的反而是安德鲁这种小人。 太光明磊落的都被业绩压垮了不是么。 更何况,沐言还长了一张年轻、好欺负的脸,自然被当成了软柿子。 比如说水手招募这一环。 埃索拉港口的码头比《黄昏纪元》里要热闹的多,毕竟码头这种地方除了做日常的低级玩家外大都是npc,而这条时间线上亡者时代没有到来,人民依旧安居乐业,该繁荣的繁荣,自然人声鼎沸,一片熙熙攘攘的情形。 风暴之眼的招募官在四号码头,生得细胳膊细腿,油头粉面,正翘着二郎腿,对面前古铜色肌肤的水手们爱答不理,频频摆手喊下一个。桌上还摆着新鲜的加冰椰奶汁。 水手们虽然有诸多不满,但碍于风暴之牙的势力,都不敢声张。 “这又是哪个小商行派来镀金的纨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在码头不喝朗姆酒而是喝椰奶汁的男人……” 说着他就掏出自己买的椰奶汁喝了一口,摇头叹息这人真奶油。 但很无奈,这就是安德鲁指给他的地方。 这个奶油纨固在替他招募水手。 …… “下一个。” 马林·琼斯不耐烦地摆摆手,端起加冰的椰奶汁敦敦敦灌下去大半,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 “嗝——儿,下一个!”他继续嚷嚷道。 “……啊?”一个低矮瘦弱的水手忙抬起头:“我到了,先生。” “我说‘下一个’,你聋了吗?” “可是先生,我还什么都没说……” “我说,‘下,一,个!’,你聋了吗!?” 水手脸上闪过一丝怯懦,但还是挺直了腰杆。 “先生!我,我排了三个小时的队,你总不能让我一句话不说吧!?我当了十五年水手,熟悉船上的各种工作,还亲手砍死过三条灰鳍鱼人,难道就没有一份适合我的工作吗?” 马林似乎完全没听进去,把脚搁在桌上,舒服地靠着。 “说完了?” “这……” “说完了就滚吧,没有。” 水手涨红了脸,怒拍桌子,咬牙欺身上来 “Sarrua-Boncci,你——” ( Sarrua-Boncci,等于‘我吃柠檬’,在和低级海鲜人的战斗中,图灵水手学会的第一句娜迦语) “卫兵!” 马林猛然坐直了身体,背后两个身着灰蓝色海军制服的持矛卫士登时向前一步,矮个水手的气势瞬间被挡了回去。 他一下子有些萎靡,这毕竟是风暴之眼的人,他惹不起。 “滚吧,你耽搁太久了。”马林看都不看,低头搓着手指,“没本事就别来应召啊,嘴上力气倒是不小。” 水手愤愤瞪了他一眼,心底闪过一万句脏话,可最终只能无奈地转身。 他刚迈出半步,突然被人拦住。 “Aye,老兄,你真的砍死过灰鳍鱼人?” (Aye,娜迦语语气词,等于‘我次奥’,具有多种念法和多种语气,是图灵水手学会的第二句,也是最后一句娜迦语) 水手回头看了眼马林,哼了声。 “当然!” 他扯开衣服,露出胸前一道从左乳划到肋下的伤口。 “而且是一口气砍死了三只!第一个家伙被我一刀劈碎脑袋,第二个拦腰砍断,第三个跳起来一道劈在我的肚子上,肠子都快流了一地,要不是老子眼疾手快塞了回去,当时就去见弥娅了!”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但看过来的眼神也都带了敬佩。 尽管沿海有海军驻扎,但不少水手的家乡都被海族蹂躏过,因此对曾经斩杀过鱼人的水手自然充满敬意。 看到伤口,沐言顿时明白了,灰鳍鱼人恐怕是对方吹牛的……能跳起来劈中他的肚子,而且还是使刀的鱼人,多半是蓝腮鱼人,这种高不过一米,手够不着脚尖的生物大概8-10级出头,力量和体质都远低于5,只是敏捷有8点,战力等同于0.7个成年人,根本没法和普遍15级,偶尔还能出个精英的灰鳍鱼人相提并论。 眼下这位老哥大概是吹牛吹上头了,不过作为一个普通人,能1v3战胜蓝腮鱼人,这份战绩也称得上惊人。 他这一挑衅,马林坐不住了。 作为琼斯这个高贵姓氏的拥有者,虽然旁系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步,可他依旧为此感到骄傲。被派到这种充满鱼腥味的地方来,名为‘镀金’,实则‘发配’,马林本就心情糟糕,现在一个臭烘烘的水手也敢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周围人还跟着起哄……马林觉得这是莫大的侮辱! 他决定教训教训对方,让他明白老实做人的必要性。 “你,站住。” 马林来到水手旁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我改主意了,你听上去很有本事。” 水手本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可听到这么一句突然愣住了。 他想应下来,可面子上又过不去,想拒绝,又怕自己后悔,一时竟进退两难。 但紧接着……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问。 水手不明所以。 “山姆。” “哦,山姆。给你份工作也不难,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是这样的,我养了条狗也叫山姆,”马林咧嘴笑道:“它最喜欢舔我的鞋,舔得可干净了。可现在它不在埃索拉,我的鞋又恰好脏了……”年轻的招募官低下头看鞋,目光顺带在山姆身上扫了一眼。 山姆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愤怒猛然涌上心头,脸涨得通红。 他也顾不上对方的身份和得罪风暴之眼了,只想出这口气,恶狠狠地冲向马林。 然而他怎么可能有风暴之眼的护卫强壮,矮小的身体还没蹦起来,卫兵就一步上前,像一堵墙似的矗在马林面前。 “梆”的一声,山姆倒着被撞飞了出去。 “哟,无端冲撞卫兵,违反埃索拉海湾安全条例第十七条,将被拘留两个月,并处以三枚金币的罚款。”马林来到山姆面前,蹲下身子讥讽道:“当然,如果你现在舔干净我的鞋子,我或许会考虑撤消控诉。” “你……” “你只有三秒钟考虑。三……” 山姆紧咬着牙关,灰头土脸的,目光死死盯在马林的鞋子上,拳头紧紧握住,仿佛下一秒就要挥过来。 “二……” 但他还是放弃了,颓然地松开手,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 看着他压低身体向前爬去,周围都露出了不忍的目光。也有人想要愤怒上前,但被旁边的人低声劝住。 这时挑起话头的人突然冒了出来。 “喂,差不多行了吧。” 第五十三章 煽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差不多行了吧。” 沐言从马林身边走过,淡淡扔了句。 “安德鲁主管让你替我招人,没让你替我得罪人,去找他换份工作吧,这儿归我管了。” 马林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见沐言要坐上自己的位子,伸手就去拽他的肩膀。 “嘿,小子,我的名字叫马林·琼斯,你以为自己在对谁颐指气使?”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肩膀时,一道气旋骤然绽放,嘭的一声,马林被气旋弹飞出去五六米高,呈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地上,滚了三圈才止住势头。 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摔得不轻。 卫兵本来打算上前架住沐言,可看到这一幕都下意识地单膝跪了下来。 他们可比马林有眼色多了,眼前这明显是个法师…… 而且从他说的话听来看,与安德鲁主管认识,这就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骗子,可他也是个法师啊……不管在哪里,法师都是有特权的人群。 “大,大人……” “别叫我大人,把这一桶椰奶汁搬走,换十桶朗姆酒过来,买纳尔逊家的,让他别兑水。” 一枚金币落在两人面前,滴溜溜打了个转。 “是,大人。” 两人对沐言的身份不再有任何怀疑了。 纳尔逊家的朗姆酒是埃索拉湾最好的,最烈的,唯一缺陷就是兑水太严重。一枚金币可以买到十五大桶,可如果强调“不兑水”,也只能买十桶。一个这样懂行的法师,除了来买船,还有其他可能吗?总不可能是来买鱼的吧…… “对了,把那家伙抬走。”沐言补充道:“看在他那个高贵姓氏的面子上,告诉安德鲁主管一声,医药费算在那艘船的尾款里。” “是,先生!” 卫兵走开,沐言一屁股坐在位子上,打量着神色各异的水手们。 看样子他们都被法师这个名头吓唬住了,而且刚才空中飞人的一幕也颇有震撼效果。 “我有个习惯……”沐言清清嗓子,“和水手打交道时必须给他一杯朗姆酒,如果是那种一杯酒就能放翻的软蛋,呵呵,我怀疑他的脚就没沾过海水。” 人群发出哄笑声,凝重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 水手几乎都是酒鬼,而且航龄越久酒瘾越大,这几乎是条公理。 原因也很简单,我们都知道水是生命之源,但在船上,酒才是。 远距离航行大都要经历数月,可这年头,以洛坎普通人的技术手段,淡水保存一个月就变臭了,还会生藻,变色,难以下肚。但朗姆酒不同,视酿造方法和纯度而言,保质期有一到三年,甚至更久。 于是在船上,酒就成了生命之源。 船只起航的头一个月,船员大都是趁着水没放臭兑上酒喝,等后来淡水臭了,就酒里兑水,再后来就只剩下了酒。而且后者还能补充糖分,在战时消毒,清洁伤口,用处远超过淡水,所以水手都被迫成为了酒鬼,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主动拥抱这种生活的。 沐言这番话,基本让水手们放下了心——起码来了个懂行的家伙,而且还是神秘、强大的法师,无论如何都好过刚才那个废物。 山姆也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回到队首。 “大人……” “叫我先生就好,” “先生,我听您刚才说,你就要有一艘船了?”山姆激动地问。 此话一出,水手们各个翘起了耳朵,呼吸也粗重起来。 听起来……眼前这位法师即将拥有一艘新船? 那可是新船啊! 埃索拉湾有六十多万流动人口,其中至少二十万是水手,但这群水手中,有五分之四,也就是十六万是“自由水手”。 大型商队的船员大都是一代代传承下来,都是固定船员,一般不会招募,毕竟自由水手良莠不齐,坏毛病也多。即使偶尔有需求,缺口也很小,而且大都招负责联络通讯——也就是跑腿的小工、木匠一类的杂工。 真正招募自由水手的只有小型商队,他们无法负担长期的工资,没活儿时养不起闲人,因此每次出海都要临时招募几十号人。 而海湾里,活动最频繁的恰恰是小型商队,他们就像勤劳的蜜蜂,无时无刻不在活动。因此水手的流动很频繁,位置变动也是常有的事儿,为了讨生活,这些人大都是多面手,对船上的工作很熟悉……但这不代表水手们喜欢这种生活。 谁不希望自己能登上一艘大船,从此抱着铁饭碗,衣食无忧呢?自由听起来是个好词儿,可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要个鬼的自由! 听这位法师大人的意思,他是从风暴之牙的安德鲁总管那儿买来了一艘船……弥娅在上,那可是风暴之牙出品的船! 这样的船一次出航至少近百人,多了要数百,自然不可能每次都临时招募,那还不麻烦死!所以一定会有固定职位。 更何况对大船而言,即使是停港的日子,也需要维护看管,更不能说没人就没人。 所以说,每逢新船入海,自由水手们都会挤破头颅,而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个绝佳的机会!怎能不激动? 沐言仿佛看到了一群红着眼的公牛,酒还没到,他们就已经兴奋起来了。 “也好,我就提前问问。”他轻轻地摆弄着马林留下的杯子,视线扫过眼前的每一双眼睛,慢慢道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我买了一艘‘海兽’级的大船……” “嘶——” “Sarrua-Boncci!” “天呐……” 传来一片吸气声。 吸得是凉气,却让胸膛炽热,热血沸腾。 海兽、海象、海牙、海螺四个级别,由大到小,是图灵军方才有的规格。 换句话说,能打上这种标签的船是可以直接在风暴之眼服役的,而且海兽级更是主舰队的旗舰! 这样一艘船,花掉的金币可以堆成一座山! 它可以装载近5000名战士,正常运行需要至少三百人,其中负责动力炉的二十人还必须是专业人士,听说还得懂一些魔法相关的知识…… 即便是图灵,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也不过造了两艘海兽级的大船,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没见过其下水的样子。 那应该很壮观吧…… “先别激动,诸位。”沐言不得不及时浇上一盆冷水:“能登上这艘船,自然不会毫无要求,你们大可想想自己‘配不配’。别的不说,船员相互配合,调度工作,舵工,跑甲板,这些都和那些小船不一样……我没有免费培训人手的想法,你们至少得有过海牙级大船上的服役经验才行。 “当然,你也可以是个负责战斗的水手,我同样欢迎。但是,我们这次面对的敌人可不只是蓝腮鱼人那么简单……” 说这话时他特意看向山姆,后者咬了咬嘴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讪讪地挤开人群离开了。 第五十四章 点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从图灵东部边界线再往东的数千海里,都被称作近海。近海之外,则是海族的领土,即七大海域。 二者的分界线是海族划出来的,船只到达后多半能看到作为警示的东西,比如上半身是绝美女性、下半身是鱼尾的美人鱼。比如发着光、跃出海面的纯白色海豚,又比如白色巨鲸等等,所以那条分界线被称为白鲸群岛。 而七海的真正所在,是白鲸群岛再往东几百海里。 当初《黄昏纪元》开服的第一个鸟瞰镜头就已经告诉了所有玩家,牧马平原看似辽阔,但和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比起来,依旧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即便沐言是传奇法师,他想出海也得雇一支船队。他不可能泡在水里,用游的方式直达目的地,又或者是不计较魔力消耗飞过去……这不现实。 别看当初史矛革用本体驮着他只用一天就从无尽之海深处的孤岛上飞回了坎萨,可那是巨龙啊,那种体型的家伙飞起来速度是按马赫算的,一路上光防风结界沐言就换了七八次,放地球上至少是波音战斗机这个级别的,自然不能和船比较。更别说,此次出海他还有其他目的。 所以,沐言只能选择这样出海。 而出海,尤其是用这样一艘大船远渡重洋,并不是花钱买船,再花钱雇人那么简单。 当初在游戏里,许多航海爱好者都有这个梦想,但很遗憾,《黄昏纪元》比现实还要残酷,即使你在这个游戏里是吟游诗人嘴里最有名气的冒险家,即使你率领团队车掉了最强的boss,你也不一定能买得起一艘大船。那可是举国之力才能造出来的东西。 事实上即使在游戏中后期,即使玩家扮演的角色为拯救世界而战,可在牧马平原的“财力”也始终无法和贵族相比。某种程度上,它和传统武侠故事里,“侠”的最高境界也不能撼动“士”和士族官家的地位是一个道理。 扯远了,回到出海本身,玩家大都只买得起小船,而小船的航行范围有限,因此也就没几个人涉足过七海。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比如我们提到过几次的秋名山超跑俱乐部。 这群富二代们既热爱游戏,又舍得花钱。在黄昏纪年中后期,他们扔了至少八位数的现金用于收购金币、打点关系、买通风暴之牙的人,让被亡灵摧残得破败不堪的图灵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艘海兽级大船……随后又各种花钱雇人,雇属性最高、能力最出色的npc船员,甚至从三次元招来一位无限制执照,航龄几十年的正儿八经的船长率领他们出海远航。 前后砸进去的钱至少达到了九位数,牵动npc、玩家数千,最终组成了一只庞大的舰队,扬帆起航,直达深海。 说起来如今的沐言还真得好好谢谢这群人。 如果不是他们来到七海,并直播沿途所见所闻,也就没有人知道七海下面的建筑是怎样的,更没有人知道海女巫希拉柯丝用诅咒屠杀了千万海族,凭一己之力将七大海域变成了五大……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卡利普索和伊苏打了一架,后者成功取代她,成为了真正的水流之主,不分内陆和海外…… 而现在,沐言要做的,就是提前十几年,重现一次该壮举。 …… 果然,不少人的热情被沐言浇灭了大半。但这其中也不乏眼睛亮起来了的人,这才是有能力,真正想要上船的水手,而不是混子。 没多久,朗姆酒被二十名卫兵搬来,沐言面前的队伍也成了几个码头上最长的一个。 有人走,有人留,最终看热闹的还是源源不断汇了过来。 但这还不够。 沐言对尚未离开的卫兵交代几句,递给他一袋子金币,后者点点头,带着人离开。 “嘿,伙计们,”沐言拍拍酒桶道:“今天随便喝,我请,酒不够了继续加,唯一要求就是,麻烦你们从鹈鹕区跑到灰鸥、红藻、黑螺、锈水几个港,告诉他们这儿有一艘海兽级的船要招募水手,佣金是行情的两倍!” 下面顿时响起一片口哨和欢呼声。 “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有人问。 “千真万确,而且不止于此。”沐言笑笑:“如果到时候被我招募的人是你找来的,我会立即给你一枚金币,没有人数上限!所以,如果你认识厉害的、靠谱的家伙,赶紧去找吧,告诉他我要干一票大的!”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面前长长的队伍一哄而散,像炸了膛的火花,散向埃索拉湾的其他港口。 沐言看了眼东面,朝阳初升。他说的几个港口都是离这儿最近的,接到消息后跑来、游来、以各种方式赶过来最多不过半天时间,也就是说不到中午,整个海湾八分之一的自由水手都会聚集在这里。 这简直跟queen开露天演唱会一样热闹…… 两万人,应该够他挑的了吧? …… 海兽级大船‘寒鸦号’的甲板上,安德鲁收起单筒望远镜,脸色阴晴不定。 目睹了水手们远去的身影,看着他们各自奔向那些港口,他自然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这是一名法师,来历不明的法师,即将带着一艘大船出海。 就算不花钱,这种消息也足以吸引一大票人前来。 该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安德鲁掏出一块通讯石,用力晃了晃。石头亮起纹路,他忙凑上去问: “喂,是戴维·琼斯先生吗?” 回应他的是女人高亢的尖叫声。 妈的,该死! 安德鲁脸色愈发难看,可又不敢中断通讯,就这么耐着性子听了足足五分钟别人的叫【谐】床声。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你们又有竞争对手要出海了吗?” 安德鲁干笑两声。 “这次不是竞争对手,是一头肥羊。” “哦,我没兴趣。” “你……”胖主管的笑容僵在脸上,几秒后变脸似的,又温声道:“戴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讨厌和琼斯家的嫡系合作,尤其是你笃定我会乖乖合作,并称之为‘肥羊’时,我的老二都知道那是骗人的。” 这个该死的家伙!心里骂了句,安德鲁脸上依旧笑嘻嘻道:“那可是一艘海兽级的大船啊!” 果然,对方沉默了。 良久。 “你要我对军方出手?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琼斯家族要发动政变?” “不不不,不是风暴之眼,而是一个客人,有钱的客人。这位有钱的客人正在招募水手,我想,曾被称为‘无冕之王’的戴维应该明白,他招到的都是一群怎样的臭鱼烂虾吧?” 对面依旧沉默。 过了会儿,戴维轻笑道:“他是法师吧?” 安德鲁表情瞬变:“你怎么知道?” “你这头死肥猪脑子里都是肉吗?”对方笑骂,懒得解释。 “二十万,一口价,船归我,钱归你,你得告诉我他的航线。” “你在做梦!二十万买一艘海兽级大船,你怎么不去抢!” “抢劫哪儿有这笔买卖划算。”戴维嗤笑道:“哦,那没得谈了,我该继续‘战斗’了。” “喂?喂?!你……Sarrua-Boncci!” 安德鲁差点把通讯石摔在地上。 他阴沉着脸,眼神凌厉的望着远处。 上头要求的尾款是80万。也就是说,沐言本该交的尾款即是20万。而戴维这个出价,即使他成功了,也不过是风暴之牙冒着风险和戴维·琼斯做了笔一分钱都没有多赚的买卖……还要这么做吗? 望着不断引发哄笑的沐言,他心里渐渐有了决定。 谁说没有多赚?起码出了口气不是么。 第五十五章 火势正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太阳升到头顶,埃索拉湾人声鼎沸,温度也到达了一天的峰值。 但今天或许比以往都要热闹,毕竟几乎八分之一的自由水手都聚集在了苦盐港的四号码头——准确来说是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它,因为你可以看到水手们以各式各样的方式盘踞在这儿,有的抱在货船的桅杆上,有的泡在水里,有的驾着小船,但大部分挤在岸上,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这会儿就算有人想跳海都找不到合适的地儿。 被四号码头影响,其他几个码头的装卸货及招募工作也陷入僵局,几个负责人气势汹汹的来找茬,却都被安德鲁拦住了。 “让那小子嘚瑟。”胖主管是这样吩咐的,“给他搬个扩音台,10金币一小时那种。” “恐怕没必要,主管大人,他自己就是法师……” 安德鲁皱眉望向那边,回应他的是一道道清晰可闻的声音。 声音不大,一点儿都不刺耳,但很奇怪,无论你在苦盐港的哪个角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诸位,今天的朗姆酒,我请!” 短暂的停滞后,两万人爆发出一阵欢呼。 “赞美这位先生”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穆什么,管他呢!” “Aye,赞美您的慷慨!” “但是,”沐言双手虚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但是,还请大家自觉遵守秩序,否则被治安处抓走了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人群再度哄笑。 “阁下,我们听说你有一艘海兽级的大船才过来,可这都一个上午了,你怎么还没个动静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在等人到齐么。”沐言本来蹲在招募官的办公桌上,现在索性站起身,手搭凉棚看了看。 “这可是笔大买卖,我担心来的人不够多,好水手都被挑走了。” 下面顿时嘘声四起。 “至少两万人了,还不够您挑吗?” “你要去世界尽头吗,哈哈,一艘海兽级的船也去不了那么远吧?” “船呢?谁知道风暴之牙最近有新船要下海吗?” “不会是那一艘吧……” 有人指向靠港的一艘船,两个月前它就停在了那儿。 “当然!” 沐言接过话茬,转身,指向那艘庞然大物。它有足足三百多米长,湿漉漉的甲板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得益于炼金术和魔纹学,这艘大船整体丝毫不显得臃肿,而像个散发着成熟风韵的少妇。 “看见了吗,那就是我的船!”沐言充满骄傲,“她很美,不是吗?” “当然,先生,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船。” “没有人会拒绝上她,先生。” 沐言笑笑,“的确,没有人可以拒绝,没有哪个蠢货会拒绝,但是,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被邀请。” “先生,您应该直接说‘懦夫不配上她’” 人群再次哄笑。 沐言微笑着示意安静,再次蹲下,伸出四根手指。 “诸位,我需要四百名水手,但在这之前,我需要招募一名船长,一名真正的船长。这趟出海至少要花费四个月时间,我给你每天5枚金币,定金两百金,从契约生效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能拿到钱。之后大副二副随你任命,我也不会过问除了目的地之外的任何事情……有没有人自认有这个实力,敢主动站出来的?” 偌大的港口一瞬间陷入了死寂,水手们无不屏住呼吸,用灼人的目光盯着沐言,像一群眼红的狼。 但始终没人敢开口。 这毕竟是海兽级大船,就算是自信也得有个限度。这里可有足足两万人,众目睽睽之下,谁都怕自己那点家底被抖露干净了,到了那时主动站出来完全是自取其辱。 “听着,伙计们,我是一名法师,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沐言故作神秘道:“看到旁边这些桶了吗?你们知道它会占多少地方。” 他跳下来,轻轻抚摸上一座空桶,然后它瞬间就消失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挨个抚过或空或满的酒桶,每触摸一个,就骤然消失不见。 “法师的储物道具,这很常见,不是么……但是,如果我说这只是一个开始呢?” 他继续向前走去。 一个…… 两个…… 一排…… 沐言的步伐并不快,但坚定,匀速。 于是就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整个港口有至少两万人,却鸦雀无声。 沐言每到一处,人群就如畏火的蚂蚁,齐刷刷让开一条路,看着他将木桶一个个“吃”下去。 渐渐地,开始有人数数。 “四十四个……” “四十五个……” “见鬼,他把那些桶藏到了哪儿?” “我怎么知道,那可是法师。” …… “九十七……” “九十八……” …… 声音越来越大,越数越起劲,到最后都有些麻木。 沐言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水手们的眼睛已然跟不上。只看见一阵风挂了过去,散落在港口的最后一个空桶也消失了。 码头上有了一瞬间的空旷。 供两万人喝的朗姆酒……据说纳尔逊家将未来半年的存货都搬了出来…… 沐言骤然消失,下次出现时已经站回了桌子上,依旧半蹲着,表情玩味。 “你们懂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对吗?”他大声道。 “这意味着,上了我的船,你们永远可以享受新鲜的蔬菜,干净的淡水,没被腌过的肉,饱满多汁的水果……甚至,你们甚至可以烧水洗澡!” 人群猛的沸腾了,一下子炸开了锅! 试问,那个水手不向往这样的船上生活? 出海在大多数情况下,入眼都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还时常面对闪电雷鸣,暴风骤雨等极端天气,正常人住在温暖舒适的屋子里都会抱怨这种鬼天气,更何况在船上颠簸的水手? 而且常人无法想象船上的饮食有多糟糕! 带上船的蔬菜大都必须在半个月内吃干净,如果不吃完,就会被虫子吃完,他们就只能吃虫子。 面包硬到可以做武器,水果也必须晒成果脯,干巴巴、皱巴巴的,需要花大力气去嚼,还要配合酒水才能咽下去! 最难吃的是肉! 如果说面包是武器,那么腌肉简直可以做磨刀石!每次吃肉前要用锯子锯下来,在酒里泡一遍,把表面的盐分泡掉后才可以下锅煮,可即使如此,煮出来的一锅肉汤也毫无食欲可言。 但是…… 就在刚才,这个神奇的法师已经展示过了,他拥有超乎常人想象的储物道具,完全可以带上足够的蔬菜、水果、鲜肉! 以及最重要的,淡水! 是的,有了足够的淡水,甚至可以在船上洗澡! 弥娅在上,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船上唯一洗澡的机会是暴风雨来临之际,可那时大家忙着四处舀水,转动绞盘,忙得焦头烂额,哪儿还有功夫洗澡?一旦错过了,头发湿漉漉,衣服上的泥泞、汗臭和海腥味融合在一起,就像发臭的咸鱼,自己闻着都难受,更别提船员间相互熏陶了…… 可眼下能洗澡…… 这哪里是出海,这是国王陛下都没法享受的生活吧? 也难怪这些水手现在一个个陷入沸腾,宛如疯癫一般了。 眼见情况达到期望,沐言召唤出几个气元素,又把酒桶一个个搬了回去,更加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远远的,安德鲁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储物道具?” 他哪里知道,沐言虽然没了系统,可来自资料库的属于玩家的10*10背包还在啊…… 换句话说,不算自身带着的空间道具,他光背包就有100格。而刚才收进来几千个桶,分成空、半满和全满三组,一共也不过占了3格而已。 第五十六章 点兵点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码头上人头攒动,别说维持秩序,光是要往前挤都困难,按理来说招募应该进行得很艰难才对。 然而事实却恰好相反,招募几乎就没开始。 这与其说是招募,倒不如说是作秀,一场彻头彻尾的作秀。 安德鲁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是那些政治家最喜欢的手腕——召集一群人,说一些煽动性的、漂亮的话,像瘟疫那样迅速传播,然后召集更多人,再说一些更深入的,让他们激动得宛如发情的猴子。 他很好奇这场闹剧该怎么继续进行,难不成他还真能从两万人里找出有真本事的家伙? “大人,要不要……” “不,别打扰他。” 安德鲁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扯出一个蔑视的微笑。 一分钟前他和戴维·琼斯再次通了话,敲定了这笔买卖。 既然买卖已经敲定,眼下沐言的声势越浩大,风头越响,对风暴之牙反而越有好处。一来是为风暴之牙造势,二来,捧得越高,摔得越惨,相信那时候这位法师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不过另一方面,他也开始暗自警惕戴维·琼斯。 这家伙什么时候面对一个强大而神秘的法师都不会犯怵了…… …… “老板,” 离沐言最近的几个水手已经换了称呼。 “您要怎么招募?有船龄要求么?” 他这话算是问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沐言笑道:“问得好!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知道自己没法登上‘寒鸦号’,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看看这个有钱的傻子如何收场,顺便喝干他的朗姆酒’,对嘛?” 下面发出一阵哄笑,不少人起哄似的吹起了口哨。 “好吧,请便——我是说如果你能把我喝到破产的话,我敬你是条汉子,并且亲自邀请你上船做客。” 微微停顿,他继续道:“当然,我们不该说那么多废话,但我这是为了确保有几位年轻且厉害的水手都到场。 “吉布斯先生?夏米·吉布斯?”他突然喊出一个名字。 “夏米!” “红头巾!” 最近的水手开始大喊这个名字,像一道波纹,传唱着向远处荡去。 “夏米!” “吉布斯阁下!” “我在这儿!在这儿!” 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红鼻头汉子挥舞着红头巾, “嘿!我在这儿!让一让,拜托让一让,这里只有我一个吉布斯,那位老板叫得绝对是我!”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挤到沐言面前,激动得手足无措,最后竟行了个军礼。 沐言看着这家伙,一时间竟有些唏嘘。 黄昏17年,秋明山俱乐部的海兽级大船“藤原豆腐(自家用)号”抵达七海时,时任大副的正是这名npc。他那时五十五岁,依旧是这块红头巾包裹着灰白相间的头发,比现在沧桑、成熟了不止一倍。 在游戏里船长由玩家扮演,可船上的大多数npc都来自招募,其流程与真实的招募无异,只是作为招募官的玩家拥有一个模拟经营游戏才会出现的列表界面,根据掌握的情报显示船员各方面的实力、经验等等。 夏米·吉布斯曾经是风暴之眼的一员,因为醉酒后暴打上级被踢出军队,从此成为了水手,他为人热情,爱交朋友,现年三十八岁,实际上已经有了二十五年的航龄,而且已经在水手里有了不小的威望和人脉,刚才嚷嚷他的大都是其好友,或受过他的恩惠。 “吉布斯先生,我听说过你,有兴趣上船吗?”沐言问。 “荣幸之至!老板!” 吉布斯欣喜若狂地伸出手,最后站到了沐言身后,沐浴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 没有人因为嫉妒而质疑,就是对他最好的认可了。 沐言抬起头,感知扫过在场的两万多人。 他不是机器,无法将记忆中那些堪比ssr的npc名字与其十几年前的长相一一对应起来,只能根据大概印象挑选。 “威廉姆·特纳!威廉姆·特纳在吗?” “老特纳的儿子!” “嘿,我们的‘王子’呢?” “威廉!” 声音再次传开,这回是一个年轻人挥舞着刀鞘挤了过来。他长得很帅气,有奥兰多·布鲁姆的影子,一头浓密的栗色卷发包在头巾里,眼珠子是蔚蓝色,浅咖啡色皮肤就像绸缎一样光滑,标准的图灵人长相,但看起来和风吹日晒的水手完全不一样。 沐言之所以记得这家伙,是因为他是npc里颇有名气的接舷战高手,现在应该正值当打之年,就算在陆地上也有至少30级的水准,如果真的接舷战,恐怕至少加10级。 他伸出手。 “你有兴趣——” “这是我的荣幸,老板!” 年轻人兴冲冲地握住了他的手。 沐言不禁莞尔,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开出的条件有多么诱人。 一连喊了两个自由水手中颇有名气的家伙,底下一些真正有能耐的人眼睛愈发亮了,他们猜眼前这位应该事先做过周密的调查,否则不会这么精准,熟练,一时间愈发期待自己的名字被叫到。 这毕竟和自己迎上去自荐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然而实际上却恰恰相反,沐言打算叫满十个人就收手了,那些眼睛发亮的老水手他一个都不认识…… Npc招募浪潮是富二代们出海之后才有的事,那时玩家才重视起了npc的作用。所以他记得的那些名字都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优秀水手,年龄普遍在四十岁上下——也就是现在才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 而眼下这些四十多岁的老水手,大都活不到那时候,要么死于亡灵天灾,要么自然老死,要么葬身鱼腹。 就在沐言即将喊出第三个名字时,突然有人冒了出来。 “先生,您看我合适吗?” 来人戴着头巾,沐言一时间竟没认出来,可等这家伙一开口,他就傻眼了。 “罗夏……?”他把团长两个字活生生咽了回去。 他很确定,这就是罗夏,脸上多了一道贯穿左颊的伤疤,不深,看起来像是挠的,而不是刀伤…… “是罗夏·普鲁士德,老板。” 这位前团长抬起头,目光坚毅。 “我很擅长接舷战,您要测试一下吗?” 话虽是对沐言说的,却看向他身后的威廉姆·特纳。 沐言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样子他是不想暴露两人认识,而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好。我相信你,比试的环节放到后面,假如到时候你被威廉打败,我想你应该知道后果。” “没问题。” 罗夏也站到了他身后。 第五十七章 团长和船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一共念了10个至少算的上SR的名字,这些人的品行和能力都在年轻时得到了体现,其中到场的一共7位,这个收成已经比他预期的好很多了。 自由水手一贯有一些自发小团体,以及各种各样的别名、绰号。比如队伍里的威廉姆·特纳就被称为“王子”,快四十的吉布斯被称为“红头巾”等等。 纵观埃索拉湾近百年来的自由水手们,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五十年前被琼斯家族赶出来的私生子戴维·琼斯。他被水手们尊称为“无冕之王”,由此来称赞他在对抗海盗和海族过程中的英勇事迹。 相传只要戴维振臂一呼,就能在埃索拉湾拉起一只近万青壮年水手组建的军队,假如给他们精良的装备和船只,甚至可以正面硬撼风暴之眼的精锐! 当然,活在传说里的人物总是有些失真的,厚古薄今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种连下文都没有的人。沐言一度以为这位会以传说级npc的身份出现在后续故事,甚至是玩家的伟大航路中,只可惜直到关服都没听到类似的消息。 如果在信仰历778年的埃索拉湾也有这样一个人,那就再简单不过了,沐言只要找到他,给他一笔钱,一份天价契约和一艘船,这哥们就能搞定一切,安安稳稳把他送到七海。 现在算上罗夏在内,他麾下一共八人,他将招募权交给这八个人,告诉他们这是考验眼光和管理能力的一环,让他们利用各自的声望和经验挑选合适的水手,自己则稳坐钓鱼台,名为监督,实为偷懒。 几个人临危受命,自然战战兢兢,再加上沐言先前表现出对行情无比清楚,再加上法师的神秘特性,自然震住了这几个家伙。于是为了达到老板的期望,同时为了自身的性命,招募过程进行得异常严谨认真。 几人毕竟声望都不低,喊一嗓子就能让水手们乖乖排好队,并且自由水手里到底谁有本事谁是混子对他们这些老油条来说一目了然,倒也不是难事。 眼见事情顺利进行,沐言总算腾出手来,把罗夏拽到一旁。 “团长……” “别,现在应该我叫你船长。”罗夏苦笑道,似乎没有埋怨沐言的不告而别。 倒是后者有些过意不去。 “你怎么来了这儿?而且……你那个姓氏……” “是真的。普鲁士德,我是戴林将军的后裔。”罗夏淡淡道,“而且普鲁士德人从没放弃过贵族身份,即使再贫困潦倒也像一个将军那样教导我。” “难怪你的气质不一般……”沐言点点头,之前那些疑团也都得到了解释。 “可你为什么会在夏布利领一带?那儿不是远离沿海……” 罗夏神色一凝,“您在怀疑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水手对吧?事实上我的确是在海边长大的,十六岁那年隐瞒了身份去参军,当了两年海军,最后被查出身份造假。如果不是上司包庇,我可能就不会去晨星当佣兵,而是直接被绞死了。所以我绝对是个合格的水手,虽然经验上比他们几个欠缺,但实力……您应该可以放心吧?” 沐言笑笑,他怎么可能对罗夏的实力存疑…… “那……团里的其他人呢?” 他忍不住问。 罗夏沉吟片刻,还是苦笑着答道:“既然您还记得我这个团长……大家都还好,只是经历了甜心庄园那晚后,大都猜到了你的身份不一般,于是心里难免都有些想法。罗姆他们几个向来认雷格做大哥,怪你没有救他和埃登……法萝尔则反骂他们脸皮比暗巷里的扒手还要厚,他们几个争执个不停,我听着也心烦,索性把团队解散了。” “啊?解散?” “是的,解散了,我有些累了……不过你放心,他们几个去大公那里当了护卫。公爵大人消财免灾,甜心庄园反而很缺人手。加上团队这些年也赞了不少钱,他们的下半生至少有着落……妮薇拉和艾琳去了法蓝城,似乎是想去找你。至于法萝尔……她说想跟我走,可我拒绝了。” “为什么啊?”沐言疑惑不解,他以为这俩都结婚了…… “因为我没能力保护她,我不是个男人,甚至没法对她负责,我不能让我们未来的孩子背负着普鲁士德这个有罪的姓氏,背负祖先的冤名……”戴林咬着牙,“我……我想回到图灵,凭自己的能力洗刷冤屈,为普鲁士德正名……” “戴林将军啊……”沐言默然良久才感慨:“那的确是很冤枉……你脸上的疤也是她留下的么?” 罗夏撇了撇嘴,“留给我的‘礼物’,她说会在夏布利等我回去。” “好吧……”沐言拍拍他的肩,“抱歉上次对你有所隐瞒,但这次我保证不再撒谎了。” 罗夏不禁苦笑:“您的储物道具堪比一艘海兽级大船,我无法想象如果此时你在撒谎,那么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难道是弥娅的亲子吗?” “哈哈……”沐言干笑了两声。 …… 招募活动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天快黑时,天色暗下来,沐言扔出十个刺眼的光源,悬浮在空中,码头上顿时亮如白昼。 最终,这场比选秀的海选还夸张的水手招募活动落下帷幕,七名靠谱的水手一共替他招来411名可靠的水手,其中包括厨子、木匠、铁匠、船员、舵工等各种人才,除了厨子和木匠这种术业专攻的活儿以外,其他人大部分是多面手。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七人联名举荐的船长“黑胡子”巴博萨,听这名字就很有分量,沐言不禁好奇对方会不会在半道上抢了他的船。 巴博萨船长今年五十五岁,他的大半辈子都飘在海上。 他或许是自由水手中唯一一个当过海象级大船船长的人,那是一次图灵商会的出海,他们原本的船长染了痢疾没法出行,便推举了黑胡子,后者也出色完成了任务。 在那之后,图灵商会招揽了他,但他似乎不习惯大商会的规矩,或说无法忍受其中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呆了一年就又干回了自由水手。 “赞美您的慷慨,老板。”黑胡子有一双遒劲有力的手,两人握手时他有意用力,似乎在检验老板的实力。 然而很可惜,传奇法师有一万种方法保护这双手。 沐言的指头就像抹了黄油,轻而易举从铁箍似的钳制里抽了出来,还顺势拍拍他的肩。 “这是您应得的,我的船长。” 巴博萨眼前一亮,“但愿如此。” 第五十八章 消除恐惧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临时租用的会议室里,沐言、巴博萨、罗夏、夏米·吉布斯等一众人都在,除了船长,其他人基本都是船上的大副二副、甲板卫队长一类管理人员,共计三十三人。 墙上挂着一张深甘蓝色羊皮卷,上面是绘制好的海图。 这张海图很特殊,上面蔚蓝色的海水仿佛拍打着浪花,隐约还能听到潮水的哗啦声。礁石、船队、海水里隐约可见的巨大魔兽翻滚着,露出一截鱼尾,仿佛这不是地图,而是一个精心制作的模型玩具。 但这无疑是一张精致的海图。 包括黑胡子在内的一行人哪儿见过这玩意儿,除了罗夏以外一个个都看直了眼睛,就像老色鬼看到衣衫半解的绝世美女,恨不得上去抱着地图啃一口。 以图灵的科技树,足以绘制这样的‘全息模拟’魔法地图,并且魔法罗盘之类的道具也能做出来。但这些就跟卫星及雷达侦测手段一样被广泛用于军事领域,而且大都是从珈蓝帝国花高价购买,配给风暴之眼使用的,别说他们这些自由水手,就是风暴之眼的低等级军官也未必见过。 更何况,眼前的地图还不局限于近海,一度越过了白鲸群岛。 短暂的惊诧过后,黑胡子站起身,脸色凝重。 “老板,从白鲸群岛往东的地图……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问。” 沐言在地图上挪动手指,白鲸群岛所在的区域瞬间被放大,露出错综复杂的岛屿。透过半透明的蓝色海水,还能看到下面潜藏的无数暗礁,或深或浅,沟沟壑壑,光看着就让人无比头疼。 以寒鸦号这种庞然大物的吃水深度,这一路要是毫不知情的碰过去,就算寒鸦号有三十条命都不够活下来的。 事实上沐言被史矛革驮着穿过七海上空时就考虑过这一茬,他让这条吃货龙贴海面飞行,一来方便自己摸鱼,二来绘制地图。 感知有限,探查范围自然也不会太大,可也足够绘制出这幅海图。 “瞧瞧这些暗礁,我敢保证,整个图灵找不出第二份如此详尽的地图。至于我是不是乱编的……呵呵,这也很好验证。 “白鲸群岛虽然已经是海族划定的边界线了,可我知道不少铤而走险的私捕船经常穿过界线去抓‘美人鱼’,高价卖给图灵的贵族……在座的都是自由水手里的翘楚,应该多少都被接触过这类人吧?结合自己的体验稍微比对一下,又或者问问熟人,自然不难得出结论。” 沐言玩味的目光投向众人,但凡被他扫过,大都心中一凛。 诚然,两族的交界线就在那儿放着,看似无法逾越的火线,而且海族杀伐果断的暴虐性格也早就表现出来了。可一旦有300%的利润,就能让商人失去理智铤而走险,更何况这还是一群天生就如赌徒般信赖命运的水手? 十万人里只要有一个落魄水手靠着美人鱼换来了后半生的幸福,就会让这群人飞蛾扑火般涌向白鲸群岛,梦想着一夜暴富,从此咸鱼翻身,在图灵腹地买个农场过上殷实富足的农场主生活…… 此举的生还率固然千不存一,可这种事毕竟因人而异,能力越大胆子越大,收成也就越大。而眼下这群年轻能干的水手们要说自己没替别人跑过这活儿,恐怕都没人会信…… 但是,“是不是”是一回事,“要不要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黑胡子发出一阵干枯的笑声,将手伸进地图的海水里,抚摸着崎岖的暗礁。 “所以我们是要穿过白鲸群岛,抵达传说中的‘海域’了?” “没错,两族的规定是军舰无法过界,可我们是民用船只,自然没有违背法理。”沐言狡黠的笑道:“至于守卫边界的海族……如果我们能通过暗礁,他们也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这还不到七大海域的边界呢,我们也不会深入到那种地步。” 他说得无比轻松写意,可一众年轻人却都有些畏惧。 他们不是除了一条烂命外一无所有的落魄水手,他们还有大把的美好日子,不值得这样冒险……这场会议就是摊牌表态的时候,虽然早就知道此行不会过于简单,他们也隐隐有种预感——毕竟一个法师自然不会为了小事亲自来埃索拉湾——可得知真相后,依旧让人心生畏惧。 见状沐言突然开口,和巴博萨船长唠起了家常。 “我的船长,你应该也去过白鲸群岛吧?” 黑胡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是啊,我去过这儿三次……第一次就被海族的三叉戟穿了小腿,钉在甲板上,要不是我动作快,锯断了自己的腿,也就没有第二和第三次了。”巴博萨敲了敲自己的假肢,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道微笑。 “后两次我们的船都撞上了暗礁,但我命大,还是活着回来了。就我见过的海域而言,和这上面分毫不差……甚至还没有它详细。” 说着他转向其他人,“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你们怕海图是假的,也怕自己回不来……如果你们信我的话,就请相信这份海图,而且我向你们打包票,有了这份地图,我一定将你们活着带回来。至于回来以后会发生什么……呵呵,这可不是一两条‘美人鱼’的买卖。穿过白鲸群岛并活着回来了的人,风暴之眼的人一定会将你奉为座上宾!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 众多年轻人心里一震,迅速明白其中利害,原本有些退却的目光都热切了起来。 是啊,穿过了白鲸群岛且活着回来的水手,无疑是无可替代的,更何况他们还年轻,正值最黄金的岁月。 自上一次被海族伤害已经过去了七百多年,图灵人难道没想过报仇吗? 怎么可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这种长达七百年的“约定俗成的‘交易’”为沿海居民带来了多大的伤痛?水手大都居住在沿海,自然继承了这股血海深仇,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谁不想着杀进海族腹地报仇? 最关键的,图灵可是命令禁止奴隶生意的!因为图灵商会的存在,他们与其他种族签订了黑棘森林条约,所以图灵人可以将货物畅通无阻地送到卡德拉高原,灰谷,甚至是鹰巢山。但作为代价,他们会全面抵制并打击奴隶贸易…… 但是,这其中唯有海族奴隶却是被默许的! 毫无疑问,这是种暗示和诱导。纵容,甚至是鼓励亡命之徒用血肉为军方探路,此举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更何况,加入风暴之眼还会成为迈进贵族圈子的第一步! 没人会拒绝成为贵族,别看这群苦哈哈的水手成天拿贵族开玩笑,可那些揶揄讽刺背后却都是赤裸裸的眼红和嫉妒! 巴博萨的话宛如魔鬼的低语,在他们心底徘徊。 几乎只犹豫了一瞬,年轻人的脸上就再也没了畏惧,而是跃跃欲试和对未来的憧憬。 沐言不动声色看了船长一眼,巴博萨也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的第一个任务,老板。” “干得漂亮,船长。” 无声的交流在一瞬间完成。 第五十九章 起航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5月17日这天,是寒鸦号的出海日。 消息在几天前招募结束后就放了出来,其中沐言造的势自不必多说,没几天整个埃索拉湾都知道了这么一个有钱法师的故事,那些远在其他港口没赶过来的水手无不捶胸顿足大呼后悔。 另外,海兽级大船入海本就是大事,毕竟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看上一眼。前些天这艘庞然大物尚未还没竣工,被误以为是军方的船,修好了就会入渠保养,便都没在意,可谁知竟摇身一变成了私人船…… 值此大新闻,即使朝阳初升时,码头就已站满了人。 安德鲁就挤在人群里。 起初他和沐言站在一起,脸上堆满真诚的笑容,但后者一走开,胖主管就跟变脸似的阴沉起来,眉宇间还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他没有准备登船的木板和梯子,但没有告诉沐言。这么重要的日子,水手登船遭到了阻拦,势必会打击他们的锐气,更何况水手都是迷信的,讲究“兆头”,现在第一件事就出了岔子,鬼知道他们会胡思乱想什么。 “呵呵,法师?” 安德鲁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可是埃索拉湾,水手的天堂。 …… 四百多名养精蓄锐的水手目光热切地望着这艘庞然大物,阳光被遮挡,他们站在寒鸦号的阴影中,就像目睹一头沉睡的巨兽缓缓苏醒,即将发出低沉的咆哮。 “这是我们的船。” 有人低语道,声音抑制不住的激动。 “事情不太对劲……”有人皱起了眉头。 “这么久还没铺上船的木板和台阶,是风暴之牙的人忘记了吗?” “这么大的生意……不会吧?难道要我们跳进水里游过去?” “第一天就‘落水’,你是在诅咒自己吗……” “老板呢?” 有人想起了沐言,四下张望。 “老板他……在那儿!快看!” 在水手们的注视下,一道人影缓缓升起,径直飘向甲板。 “是老板……” “是老板!” “果然是老板……”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法师施展出的超自然力量,都会让人为之嫉妒到发疯。 沐言站在甲板上,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找到了安德鲁。 后者一时的得意脸色还没来得及褪去,被他一瞪,颇有些尴尬。 “还真是闲的蛋疼,”沐言撇撇嘴。 的确,水手都是迷信的,即使在无神论的地球也是如此。毕竟人面对大海时太过渺小、无力,加上难以捉摸的天气和大海的脾气,单凭自身很难对抗那种无助,往往需要一个寄托,每到这时,一些微小的细节就会被无限放大。 可话虽如此,沐言还是要说,去他妈的迷信。 去他妈的第一天不能落水! “我的船员们!” 他大声喊道。 同寒鸦号一样,年轻的学者背着光,下面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有一圈刺眼的轮廓和黑乎乎的影子,但看起来宛若神人。 “你们是这片海洋的征服者,海中的精灵,海洋的主宰!” “记住,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而这艘船,就是你们的战车!” “我,就是你们的将军!” “我的士兵们,现在,听我号令——”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后,船上的绳梯和缆绳都自动飞了起来,在空中疯狂舞动!一时间甲板上宛如群蛇乱舞,并开始有节奏地拍打着甲板和船舷。 “咚、咚、啪” “咚、咚、啪” 得益于风暴之牙精湛的造船技术,拍打声清脆悦耳,声音经镂空的船体共鸣后更是平添一份厚重感,就像开战前的军鼓,让人热血沸腾! “脱掉你们的鞋子,现在,给我用水手的方式登船!” 短暂的停滞后,下面爆发出响亮的回应。 “Aye!” “登船!” “去他妈的落水诅咒!老子可不是登船观光的有钱人,还怕弄湿了鞋!” 扑通扑通扑通 水手们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接二连三地跳下水,手脚并用攀上绳梯。 沐言轻轻挥舞魔杖,「轻身术」不要钱似的扔出去,远远看起来宛如清晨太阳洒下的金色光晕,淅淅沥沥落在水手们身上,各个顿觉身轻如燕。 这种美好的感觉可比什么“好兆头”来的直观多了,他们三两下就跳到了甲板上。 四百多条汉子,悉数登船,总共只用去五分钟不到,转眼间,寒鸦号的甲板上就站了一圈人。 人声沸腾,在朝阳中愈发刺眼。 巴博萨船长一手扶着船舵,一手扶正了自己的三角帽,用他沙哑的大嗓门吆喝道: “兔崽子们,别光顾着狂欢,现在都给老子就位,我们要起航了!” “扬帆,起航!” “起航!” “Aye!” 寒鸦号驶离港口的时刻,沐言远远地对安德鲁挥了挥手。 后者分明看到年轻人的口型仿佛在说一句话。 “可我是法师哟~” …… …… 同一时刻,埃索拉湾向东四百海里远的库尔沃拉岩石岛。 这里怪石嶙峋,大都呈灰白色,远看就像海中升腾起的泡沫,堆成了一座崎岖的小山。 岛上没多少土壤,页岩灰木艰难地生长在灰白色岩石的夹缝中,是岛上为数不多的绿色植物和食物来源。 一处隐蔽的洞窟附近,外面的沙地上划出一个古怪的图案,六芒星形状,十米见方,里面填充着繁复的花纹。奇怪的是每一次潮水涌过来,都仿佛敬畏蛇蝎般绕开了它,于是这么久过去,图案依旧是干燥的。 洞窟里传来女人高亢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在和惊涛拍岸声比个高低。 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渐渐达到顶点,但随后被人骤然掐断。 几分钟后,一个男人拎着一具女人的尸体走了出来,他有一头棕色长卷发,面容英俊,赤裸着魁梧的上半身,肌肉虬结,乍一看是个健硕的正常人,但和正常人不同的是,脖子以下长满了淡金色的鳞片,层层叠叠,就像一条锦鲤,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男人穿着一条破裤子,随意地来到法阵中间,将死去的赤**人放在地上,留恋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指甲却渐渐伸长,变得锋利。 最后在她脖颈间轻轻一划。 鲜血顿时不要钱似的喷溅出来,洒在地上,还没晕染开,就被图案的纹路吸走。 不久后,整个图案都染上了血色,这时也不再排斥潮水,而是被覆盖后开始发光。 男人忙完这一切就站起身,死死盯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巨浪。 十米高,百米高…… 哗—— 一艘泛着绿光的幽灵船从百米海潮中破浪而出,快若闪电! “Aye!” 男人发出一声长啸,仿佛回应他一般,船上传来水手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起航!” “Aye!” 第六十章 端倪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海上航行实际上是件很无聊的事,毕竟每天都要望着一成不变的海平面,还要猜测她的脾气,担心自己能否活下来。 即便突发惊喜,也带着浓郁惊吓成分在其中,比如一场海啸,一场暴风雨,刺激是足够刺激了,可稍有不慎命就没了,很多人就死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中。 好在船员们也大都习惯了这种寂寞的生活,尤其是当沐言能源源不断地掏出淡水、蔬菜、水果以及新鲜的肉的情况下,这日子已经舒坦太多了。 不过巴博萨毕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船长,他知道新鲜感是维系活力的法宝,于是以“资源有限”为名义限制了水手们的配给量,即使沐言多次告诉他自己那儿要多少有多少,他还是坚持规定,每个人每天只能摄取定量的新鲜食材,至于肉,当天没有工作的懒蛋就没资格获得。 这样也好,总算有个盼头,船员积极性也被调动了起来。 寒鸦号没有招募控制动力炉的魔力组技师,一来安德鲁从中作梗,告诉沐言人手都被调到军方进修,一时间赶不回来,二来沐言也没那个打算——风暴之牙的动力炉都是从珈蓝进口的,作为背靠维尔福商会和银烛会两家机构的男人,他怎么可能还用那种档次的动力炉…… 寒鸦号现在配备的是来自银烛会的最先进的动力炉,即使风暴之牙最高级的技师也看不懂,操纵它的则是沐言召唤的元素傀儡。 口令被设置成简单的克拉贡语,巴博萨如有任何需要,对着动力室吼一嗓子就好。 最先进的动力炉,最优秀的大船,最优秀的船长。三者叠加可不是1+1+1=3的算术,以寒鸦号现在的速度,最多一个月时间就能离开近海范围。 但事情注定不会这样顺利。 …… 航行的第四天,小雨。 没事干的水手们赤条条躺在甲板上淋雨洗澡,互相嘲讽老二大小,脏话和荤段子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个别脑洞大开,问老板既然那么神通广大当初为什么不带几十个女人上船……然后被巴博萨狠狠一脚踹在屁股上,咕噜噜翻了好几圈,并警告他不要胡乱开玩笑。 一众水手这才意识到沐言的法师身份,只是因为他表现的太过平和而忘了大小。 他们忘了,一向谨慎的船长可没忘。 中午时,雨停了,闹够了的水手开始清理甲板,顺便收回洒在船尾的网。 “今天收成不错,哟,竟然有帆魂鱼。” 有船员感慨道。 “这可真是少见呐,难道弥娅也在庇佑我们?” “这片海不是卡利普索那个女人罩的么?” “管谁罩,反正现在老板罩我!” 船员发出一阵哄笑。 巴博萨路过,看了眼渔网里正蹦跶的黑白两色三角鱼,没说什么,而是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船舱。 “咚咚咚” “进。” “老板。” 巴博萨脸色略微凝重。 “伙计们捕到了十几条帆魂鱼,我们或许要小心一些了。” “怎么了?”沐言放下手里的书。 “帆魂鱼很稀有,但很警觉、敏感。它们大量出现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在我们船上发现了什么东西,二是有人在后面驱赶……”顿了顿,他有些犹豫地继续道:“而且……在我的出海经历中,但凡帆魂鱼缀在船尾时,都是要沉船的预警。所以有人说帆魂鱼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没那么玄乎,我的船长。” 沐言笑了笑。 实际上他也发现了这种黑白相间,身体酷似三角帆的鱼群,原因也正如巴博萨猜的那样,是“有人在追赶”。 可追赶它们的不是什么人,而是银鳍鲨群。 后者的目的也并非帆魂鱼,而是寒鸦号。 至于银鳍鲨为什么会追在寒鸦号后面……恰恰是因为寒鸦号被迫延长工期时浸泡的温养液,其中有种材料暗紫萝,正是它吸引着银鳍鲨。 不用说,这是安德鲁主管给他找的“小麻烦”。想必如果当初他补足了四倍尾款,这种味道就会被其他药液中和吧。 “当然,我们也要小心行事。”沐言道:“另外让他们把投枪的发射架搬到船尾,可能有场仗要打。” “是,老板。” 巴博萨一瘸一拐地离开。 …… 夕阳西沉,海平面镀上一层灿烂的金辉,水天交界处被晚霞染得火红。 即使看了无数遍海上落日,每一位水手也都会为眼前震撼的景色失神,不厌其烦。 只是震撼之后就是无穷的失落和对未知的恐惧。 因为,黑夜降至。 今晚的双月被乌云遮住,白天蔚蓝色的大海此刻变得漆黑、深邃,浪花卷起的白色泡沫就像黑暗中惨白的牙齿和狰狞的微笑,透露出瘆人之意。 耳边只有海浪的呼啸声,无垠的海面上只有一艘船随波逐流,显得十分渺小。 一股寂寥、消极的气氛在甲板上迅速蔓延。 “嘿,小子们。” 巴博萨的假肢在甲板上踢得咚咚响。 “点起火把,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船尾,有什么玩意儿在追随我们的船!” “Aye!” 原本还有些萧索的甲板顿时沸腾起来,人来人往,吵闹成一团,一下子驱走了黑夜带来的寒意。 水手们挤在船尾,调整好发射架的角度,将矛头称梯度对准船尾的不同距离。 “船长,需要给投枪上绳子吗?” “蠢货,对方又不是传说中的迈恩格朗,就是一些大鱼而已,你还要沿着绳索攀到它身上去刺瞎它的眼睛吗?” 船员们哄笑。 迈恩格朗是传说中长着十二根巨大触须的怪物,据说是海神卡利普索的宠物,光眼珠子就有一座船那么大。它始终潜伏在深海里,从没出现过,只有人类试图侵犯海族领地时才会出来。沿海人民脑补了无数古代人类与它战斗的情形,不外乎巴博萨所说的攀着绳索如蚂蚁咬象那样发动悍不畏死的进攻。 被教训的水手红着脸,把绳索又抱了回去。 没过多久,远处的海水开始不平静起来。 “是银鳍鲨!” 有眼尖的趁着一次出水就看出了那是什么,昏暗的月光下,一抹亮色鱼鳍一闪而过。 “银鳍鲨鱼?难怪今天抓到了这么多帆魂鱼……” “果然是跟过来的,等进入射程就放箭!” “是!” 夏米拔出弯刀,刀刃平放,搁在绳索上。 远处的鱼群发出阵阵刺耳的叫声,让人心烦意乱。 眼看亮银色进入射程,巴博萨大喊一声 “放!” 笃的一声,夏米斩断绳索,破空声接二连三响起。 咻咻咻 数十杆锋利的投枪被发射出去,应声入肉,远处的海面上顿时添了一抹浓郁的暗红色。 第六十一章 伏兵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随之而来的是银鳍鲨痛苦的叫声。 “我们……成功了吗?” “听起来解决掉不少……” 巴博萨站在船边往远处看了眼,只是他觉得这叫声有些奇怪……似乎是中气不足? “高尔,扔一颗绯鱼卵过去,扔准点!” “收到!” 高尔是埃索拉湾有名的投手,据说他曾在一艘没有配备发射架的小船上用扔标枪的方式击退了整整一船海盗,虽然自己也身中数箭倒在血泊里,可光这份强悍的投枪能力就让人瞠目结舌。 至于绯鱼卵,则来自一种体内蕴含发光物质的奇怪鱼类,绯炎鱼。这种鱼类的产卵方式很奇怪,要么日产数千枚,并连续高产一年,要么干脆好几个月没动静。其鱼卵与摔炮类似,炸开后淡粉色的发光物质会漂浮在海面上,也算是海上少有的“生物”照明手段了。 “这种事不让老板出手吗?他可是法师唉……” “蠢货!这种事都要惊动老板,你的脑子里都是海水吗!”船长骂道:“你难道不知道法师的魔力是有限的吗?” “船长知道的真多……”船员小声嘀咕。 “这是常识,蠢货们,像我一样多看,多学!多记!才能当船长!否则你一辈子都在跑甲板!” 言谈间,高尔连续扔出数包绯鱼卵,准确地落在四十多米外,在鱼尸上炸开。在血泊的映照下,光芒呈现为浓烈的绯红。 借着光芒,可以看到身上插满标枪的银鳍鲨正漂浮在海面,粗略一数,至少有十多头。 巴博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可是大家伙,够吃一阵子,准备缆绳,挑几个人去捆上。” “是!” 大副吉布斯挑了十几个水性好的把绳索捆在腰间,还没来得及出发,罗夏就主动请缨,把也自己捆上了。 事实上船员里对罗夏不服气的人有很多,毕竟他报了个名字就上了船,之后也没有任何表示。但船员大都看在沐言的面子上没有声张,眼下他主动站出来,反而让不少人另眼相看。 近二十人下饺子似的跳下去,在冰冷的海水中向前攀游。 夜风吹拂,正是船前进的方向,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远处飘来,灌进巴博萨鼻子里。 他望着船员争渡的背影,以及旁边不断减少的绳索,突然间皱起眉头。 投枪产生的血腥味怎么会如此浓郁……而且这群家伙的标枪有那么准吗?一下子就捅死十多头银鳍鲨? 远处浓郁的绯红色给他一种不好的联想……那样子,不像是贯穿伤,反而是开肠破肚…… 还有刚才听着怪异的叫声…… 难道说? 几乎是某个想法跳出来的一瞬间,海面上惊变凸起! 第一个抵达鱼尸的水手刚从水下钻出脑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还没来得及炫耀,耳边突然传来嘭的一声。 鱼腹炸开,血肉横飞,模糊的血肉里骤然闪过一道黑影。 “哇呜啦啦啦~” 浓重的鱼腥味,滑腻的皮肤、湿润的身体,矮小的个头……手里挥舞着一把介于骨头和贝壳之间的弯刀,嘴里发出莫名的呓语……最恐怖的是,那双灯泡似的湛蓝色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兴奋! 这也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 唰! 寒光闪过,并不锋利的骨刀在灰鳍鱼人手里格外好用,船员双眼瞪圆的脑袋瞬间飞上了天。 鱼人被血淋了一头,却显得更加兴奋,唔啦乱叫着把弯刀叼在嘴里,“扑通”一声再次钻进了海里。 “回来!都给我回来!” 巴博萨大喊,扭头对身边喊道:“快,拽绳子,把他们都拉回来!” 惊变来得太快,为首的船员死掉后众人才意识到危险,但这时鱼腹已经接二连三地炸开,数不清的矮小身影划破夜空,在红光的照耀下,弯刀上熠熠生辉,仿佛闪着浓烈的血光。 “退!转身往回退!” 夏米大喊道。 在水里,他们根本不是这群鱼泡眼的对手,对方灵巧得就像泥鳅一样! 不,它们根本就是泥鳅! 船员们争先恐后地掉转方向,但眨眼间就被追了上来,他们怎么可能游得过这群脚上长蹼,天生就活在水里的生物! 落在队伍最后一位的水手感觉耳边传来风声,下意识地向左跃起,可还是晚了一步,肩膀被切中,划开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 好在鱼人的力量一般,否则借着这股起跳的势头,他这条胳膊就被卸下来了。 但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他绝望! 一头扎进水里的鱼人突然从中跃起,刀刃闪过,“刷”的一声,救命的绳子就被割断了。 牵引力陡然消失,一个浪头拍过,船员瞬间远离了寒鸦号数米。 “绳子,我的绳子!不……” 一瞬间,绝望伴着海水淹没了他,手脚冰凉,大脑里一片空白。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呐喊 “坚持住!” 慌了神的船员循着声音望过去…… 是那个叫罗夏的,他反手切断了自己的绳子,正朝这边游过来。 “坚持住,我来救你!” “救我,快救我!罗夏!” 船员宛如吃了定心丸,一边喊着一边拔出腰上的短匕,咬牙注视水面。 这一幕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夏米看了看水下的不断靠近自己的黑影,热血涌上脑门,也从嘴里取下叼着的短刀,反手一撩划断了绳子。 “夏米!你疯了吗!” 吉布斯怒骂道:“老子不回去了,跟它们拼了!” 说完就折返,往罗夏和落单者的方向游过去。 其他人纷纷愣住了,各自停了下来,就连距离船最近的一人也放慢了速度。 “干,这TM还没到白鲸群岛,算什么鸟事!” “老子也不回去了!” “干他妈的鱼泡眼!” 船员一个个斩断绳子,向回游去,一时间人群重新开始聚拢,这个迹象反而让欺软怕硬的鱼人踌躇了起来。 船上,其他人看见这一幕都被气坏了。 “该死,这群家伙在干什么?” “他们疯了吗?” “闭嘴,蠢货们!”巴博萨忍不住骂了句,然后对甲板大喊: “减速!给老子减速!右满舵,把船身给横过来!把逃生船扔给他们,木板也行,快!从现在开始,不允许任何人下船!你们去了也是送死,懂吗!?” “减速!横船!” “满舵右!” 船员们快速行动起来。 不远处,鱼腹接二连三炸开,前后跳出至少五十多个手持弯刀的鱼人,灰鳍、蓝腮、烂鳞都有,最高的半人高,最矮的不过一头,但个个凶神恶煞,嘴里唔哩哇啦,身上虽然滑溜溜,但鳞片上挂着不少肠子和内脏。 它们起初十分猖狂,可等到船员们渐渐聚拢,带了武器的围成一圈后情况瞬间改变,索性也围成了一个大圈,逡巡着不敢上前。 双方泡在水里,就这么你瞪着我我看着你,耳边是寒鸦号掉转方向的破浪声。 巨大的身影缓慢转身,停止了远离战局的势头,并且开始往这边靠近。 船员们也在被潮水推打着慢慢靠近大船,眼里的慌乱渐渐消失,目光也坚毅起来。 短暂对峙了几分钟,鱼人似乎察觉到情况不妙,最高大的鱼泡眼不耐烦了,扑通一声潜入了水里。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鱼人齐刷刷地入海,像鱼雷一样从海底疾射过来。 “上!” 罗夏大喊,一马当先潜入了水里。 第六十二章 血战和黄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战事一触即发,厮杀异常惨烈。 绯色的血光中,不断有鱼人的断肢残臂横飞出去,浓郁的鱼腥味和血腥混合在一起,海面上交织着甜咸和恶臭的气味。 水手方也损失惨重,且不说防守圈尚有缺口,光是鱼人的水下袭击就让他们不堪其烦。不断有人被从水下拽走,随后在惨叫中分尸。 再加上鱼人可怕的数量优势,船员们几乎被死死压制住,生存圈被不断蚕食。 距离寒鸦号驶回来还有一段时间,而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用血肉去拖延。 锵! 罗夏反手重重挥出一刀,惨白的刀光快如匹练,在空中掀起一道劲风,速度和巨大的刀身看起来完全不匹配,光这一击就逼退了至少三条鱼人。 他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拥有重型武器的,大剑被藏在一枚指环,这是团队解散时其他团员合力送给他的礼物。虽是价格不菲的储物道具,但实际上也小得可怜,只能容得下一把重剑,唯一优势就是取用方便了。 而眼下他正飘在水面上,每次拿出重剑都必须腾到半空,挥出一剑后趁还未落下就立刻收起来,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被剑的重量带进水里,再被扑面而来的鱼人彻底拽到海底。 可绕是这样取巧也非常消耗体力,短短几个呼吸间,他就感觉浑身上下酸软无力,胸膛像是呼呼拉扯着风箱,眼前也开始出现眩晕,俨然是体力耗尽的征兆。 好在这一剑为队友腾出一大片空间,夏米抓住机会,怒吼一声,像一条出水的海鸥,猛的一跃而起,追着溃逃的鱼人扑了过去。 他的短剑就像出洞的灵蛇,快而精准,眨眼间就捅穿了两条鱼人。 “小心!” 然而根本来不及炫耀战绩,夏米还未落下,一道黑影就扑向了他的右肩。 这些鬼东西竟然知道攻击惯用手,而且还这么精准! 砰! 威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直直撞在黑影上,救了夏米一命。 黑影落水,正是这群鱼人的首领,那个半人高的灰鳍鱼人。 一击失败,这家伙硕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嘲弄,又退了回去。 和人类不一样,这群家伙脚上长蹼,就像在屁股后面安装了动力炉,随时随地能加速冲刺,再加上晚上看不清东西,神出鬼没的,格外难缠。 眼下水手们几乎人人带伤,鱼人的包围圈也缩小了一大半,他们被迫挤压在一起,简直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一瞬间的功夫,威廉反手一剑,在空中劈开一条半米高的烂鳞鱼人,五颜六色的内脏淅淅沥沥落了下来。而它先前正扑向一个失去战斗力的水手,后者浑身浴血,抱着飘过来的木板,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已然神志不清。 威廉终究没能救得了他,三条早就潜到水下的鱼人拽住了他腰间的绳子,尽管船员意识到情况不对,奋力挣扎,却没有力气割断绳子,其他人又无法赶来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扑腾着沉入海面,最终被拖进敌堆里残忍地分尸。 鲜血染红了海面,一圈圈晕染开。 人类防线再一次缩小。 不过随着人数减少,他们的战斗力却渐渐足够将所有伤员包裹在其中,不留下一个缺口。 见状,鱼人们也暂时停止了攻势,叽哩哇啦乱叫着,凶神恶煞的望向这边。 罗夏和夏米背靠背贴在了一起,各自警惕地注视着水面。 “参过军?我看到了军用剑术的影子。”夏米问。 罗夏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不过退役了。” “退役?呵……恐怕是‘被’退役吧。风暴之眼的尿性我再清楚不过了……” 罗夏忍不住笑了,“你也是?” 夏米扯了扯嘴角,“呵呵……酒后殴打上级,你呢?” 罗夏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开口:“身份造假。” 夏米微愣,“你不叫罗夏?” “罗夏·普鲁士德。这次没伪造。” 吉布斯先生不禁吹了声口哨。 “这些天是怎么了,我可能把一辈子的好运都用掉了,见到的都是什么大人物啊……巴博萨船长,法师老板,海兽级大船,现在又多了一个将军之后……啧,有机会请你喝一杯?” “哈哈,没问题,眼下我们得搞定这些鱼泡眼。” “但愿吧。”夏米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对方似乎只是在拖延时间。 …… 寒鸦号挪动着臃肿的身体,终于掉转方向朝水手们开过来。 厚重的压迫感像阴云笼罩在头顶,即便是自己人都觉得一阵胆寒,何况这些欺软怕硬的鱼人。 “呜啦啦噗噜噗噜” 为首的高大鱼人像命令似的吐出一串文字,鱼人一哄而散,眨眼间就逃得无影无踪,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船员和海面上的血色。 短暂的错愕后,船员们才清醒。 “我们得救了?” “是,我们得救了……” 近二十人下船,现在只剩下十一个人……即使被救上了船,幸存者的目光也有些悲凄。 船员就像士兵一样,见惯了生死,也猜想自己会葬身鱼腹。但不管是谁,都不想这样四分五裂地躺在海水里。 好在船长早就准备好了热过的朗姆酒,炽热辛辣的酒液驱走了海水的寒冷,也驱走了心头的伤感,剩下的就是劫后余生的满足和庆幸。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巴博萨却没放松警惕。 “送他们下去休息,其他人继续工作,发射架不要动,重新装填!” “啊?为什么?不是已经……” “谁允许你质疑船长的!” 黑胡子一巴掌拍在护栏上,提问的水手顿时噤若寒蝉。 “送他们下去休息吧,我留下来。” 夏米站了出来,和船长并排站在一起。 巴博萨有些赞许地看了年轻人一眼。 “看出来了?” 夏米摇摇头,“不是很确定,只是觉得……那些鱼人出现得很蹊跷。仿佛它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而不是真正要对这艘船动手。是……血腥味吗?” “差不多对了。”巴博萨叹了口气,“被他们一耽搁,寒鸦号暂时很难提速,而且血腥味扩散开,虎头鲨很快就能找上来。” “可对寒鸦号而言那东西又不难对付。” “是啊,对海兽级大船而言,虎头鲨的确不难对付……可那东西是货真价实的海族坐骑。即便还没到白鲸群岛,这片海域里海族的骑手也不会少,只是他们平时不会对人类船只出手……但这么大的船,径直开向白鲸群岛,怎么可能少了盘问和审查。”说到这儿船长仿佛想起了往事,目光渐冷。 “即使是图灵商会的船,被海族追上后也要和和气气地接受检查,你觉得老板那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能忍?一旦我们和海族交手,就不是一次袭击那么简单了。” 夏米脸色一凝,压低了声音。 “是风暴之牙的人在搞鬼?” “也许吧,又或者是冲这艘船来的。”巴博萨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就知道这笔钱没那么好赚。” 寒鸦号重新启动,渐渐远离被冲散的血泊,空气中残存的一缕血腥味也很快被海风吹散。 但正如巴博萨所说,大船的速度暂时快不起来,并且在这个时刻,寒鸦号身后几十海里处,一支虎头鲨骑兵队正在飞快靠近。 第六十三章 单骑赴会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寒鸦号的船舱里,沐言恰好翻开了一本《神秘海域图鉴》。 图鉴的作者名叫奈特·德雷克,是图灵的皇家爵士。德雷克家族很有名,从奈特的祖先弗兰西斯·德雷克开始,他们就几乎包办了图灵所有的远航探险及资料编纂工作,同时还世代担任皇家海洋图书馆馆长一职。 也就是说,德雷克家族每一代家主都是整个图灵帝国最博学,同时也最了解无尽之海的人。 而这本完成于17年前,凝结了无数人的汗水和智慧的镇馆之宝,就翔实地介绍了七大海域与海族,这种宝贝自然不可能轻易借阅,即便是沐言也不行——无论是游戏里的传奇学者,还是如今的传奇法师。 所以他翻得很仔细,生怕弄坏了,毕竟看完后还得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图鉴第十五页,用黑色细线勾勒出一条虎头鲨的轮廓。与一般鲨鱼不同的是,这条鱼背上生出一对外骨骼,并且由贝壳和珊瑚装点,组成一个一米多高的华丽鞍饰。 这显然是头坐骑。 坐骑旁,是一位三米高的鱼人骑士:青紫两色的皮肤,鳞片细密而华丽,宛如盔甲。它的脸向外突出,嘴巴一直咧到耳朵根,牙齿尖细而密集,本该是耳朵的位置长着一对船帆似的倒三角鱼鳍,头顶也生出一块鲨鱼似的背鳍,沿椎骨向后蔓延,直到尾巴。 整体尖牙利齿,凶神恶煞,即使这是一幅图鉴,眼里的凶光也毫不掩饰。 从族群划分,海族由娜迦、塞壬和各式各样的海鲜人共治,构成虽复杂,但它的社会结构却一点儿都不复杂。秉持神权至上的原则,从权力地位划分,位于海族金字塔顶端的自然是海之女神卡利普索,接下来是她的首席祭司和贴身神仆们,与之平起平坐的是七大海域的统治者,也就是各个海域的亲王们,再往下便和人类社会类似,分别是贵族、平民等等。 而虎头鲨骑士,则是海中贵族,其地位堪比人类国度拥有领地和征召权的爵士。同时,虎头鲨也是鲨鱼里的高贵血脉,他们是天生的骑手,坐骑也是自己的血亲——即畸形的兄弟姐妹,甚至父辈。 (题外话:到底谁才是‘畸形’,这历来都是海族哲学家们争论不休的话题……) 因为是血亲,所以骑士与坐骑血脉相融,几乎人骑合一,速度最快可以达到120海里每小时,而成年鲨骑士综合实力可以媲美图灵的‘黄金骑士’(40-50级)。 听起来很唬人,可实际上哥俩加起来才等于一个鎏金剑士,拆开来或许连罗夏都打不过,几个月前的罗夏团长就挺进了40级大关,现在应该更强……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角色在海族等同于牧马平原无处不在的男爵子爵,数量甚至十倍百倍于这俩,情况一下子就恐怖起来了。 翻了几页,沐言仿佛突然察觉到什么,收起图鉴,起身消失在船舱里。 …… 距离寒鸦号四十海里的一处海域,刚过去一队鲨骑兵卫队。 标准的十二骑编制,排成四棱箭头的形状,每一条虎头鲨体长都超过了十米,为首的更是有近十五米之巨,鱼头上的黑白纹路看起来像老虎的斑纹皮毛,又因为前额介于角和鳍之间的突起组成一个“王”字,因而得名“虎头鲨”。 当然,这是图灵人的命名。 海族人称这种凶猛的海兽为“Para-Jasush”,意思是“一往无前”。 而率领这只队伍的长官名叫帕杰什,名字正是Para-Jasush的变种,足见其父辈对他的殷切期望。 队伍追逐着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也就是在追逐寒鸦号,可就在经过这片海域时,警兆徒生。 “Punote【停】.” 帕杰什举起右手的三叉戟,十二骑令行禁止,齐刷刷停了下来,没有一条的位置有所逾越,整个队伍好似铁板一块。 就在刚才,帕杰什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水幕,这种感觉在高速行进中格外突兀,他怀疑自己触发了什么人留下的陷阱。 其他人似乎诧异队长为什么停下来,直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发光的身影。 对方身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微光,又像是水泡和气旋混合起来,总之完全看不清脸。身形虽然单薄、瘦弱,但散发出一股神秘的气息,在漆黑的海水中显得无比耀眼。 骑兵们无不握紧了武器,这股紧张传递给胯下的坐骑,虎头鲨骤然绷紧了身体。 “Con-Calma.【冷静】” 帕杰什一声令下。 他和这些手下不一样,他依稀辨认出眼前的不是敌人。 对方身上萦绕的雾气和光芒很眼熟……这是潮汐神殿那些高阶猎潮者祭司才会的法术,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才能掌握的“升腾者”。 而且能这么突然出现,如果对方心存敌意的话,自己一行现在已经受重伤了吧。 略一思索,帕杰什立刻翻身下鱼恭敬地行礼。 “海神大人的智慧闪耀七海,她指引着我们,正如您指引着我。日安,升腾者大人。” 沐言微微回礼,然后问: “Para-Jasush的骑手,你们在追逐什么。” 他的声音在伪装下无比沙哑。 “一艘船,大人。据我们的线报,那艘船可能会入侵七海,现在它正朝着边境线前进,我必须上船检查并警告那群人类。” “我对弱小的人类船只不感兴趣,查西雅的卫戍队也不是可怜的小丑鱼。”沐言声音一下子拔高,“骑手,认真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牧场’?” 帕杰什身体一震,猛然想起一些传闻…… 据说靠近陆地的海域和他们居住的环境有所不同,水质更加复杂,因此被许多热衷于炼金实验的猎潮者大人占据,作为农场和牧场……海洋虽然物产丰富地大物博,可架不住海水里人口众多,因此越是强大的人领地意识就越强,难不成自己偶尔出来接个私活儿就撞进了别人的“私人牧场”? “回答我,骑手!” 对方突然怒吼,肉眼可见的冰碴瞬间封锁了帕杰什周围,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敏感的皮肤,这位鲨骑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对,对不起大人……”帕杰什连忙道歉:“我并不知道这里是您的私人领地,还请您见谅……” “哼。” 一声轻哼后,帕杰什周围的冰层碎裂,眨眼就消融在海水里,这一手操纵水流的本事让帕杰什叹为观止。 “离去吧,骑手,看在女神大人的面子上。” 说完他静静注视着这一队骑手,无形的压力降下。 然而帕杰什却没立刻离开,而是顶着压力犹豫了几秒。 “大人,能否……能否通融一下,让我追上那艘人类船只进行检查?它毕竟经过了大人的领地,如果真载着人类斥候,心怀叵测,一旦被人知道,也有损大人您的声誉……而大人您的时间比别人都要宝贵,让您屈尊去做这些事恐怕不妥,能否赐予在下这份殊荣,为您效劳?” 帕杰什这一番话说出来,沐言不禁对他高看几分,不光利害分析得很到位,还在无形中将两人捆在了一条绳上。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不适合再拒绝下去了,沐言索性换了副口吻。 “你们人太多,吵到我了,骑手。” “那……那我一个人去,这样可以吗?” 沐言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了。 “感谢您的宽容,您的智慧闪耀七海!” 帕杰什暗自松了口气。 “我可否知道大人的名讳?” “你还没有资格,骑手。” 沐言哼了声,身上的光芒缓慢消退,最后溶身于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深海重归于黑暗和死寂,帕杰什感觉压力消失,却还是心有余悸。 他发了会儿呆,忙转身向下属安排几句,剩余十一骑就地解散,只剩他一人再次出发,追向寒鸦号。 第六十四章 拦截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回到船舱,沐言屁股还没坐热,巴博萨就敲响了房门。 “进来。” “老板,”船长看起来一脸凝重,满脸都是心事。 “什么事,我的船长?” “十分重要的事。”巴博萨开口,皱巴巴的脸上罕见地很认真。 他简单讲述了一遍自己的猜测,然后总结道:“……我怀疑很快就会有海族追上来,他们一定会要求上船检查,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否先躲起来?” 沐言不禁皱眉,“我为什么要躲起来?这里难道不是图灵的近海吗?我记得距离白鲸群岛还有一段距离吧?我们为什么要避让海族?” 巴博萨心道果然如此,我提前来打招呼真是太明智了……忙安抚道:“不是的,老板,您可能对海族还不太了解。这虽然是图灵的近海,但海族毕竟是无尽之海的土著,他们将这里视为‘无人看管的猎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来狩猎——当然不是对人类出手。只是个别脾气暴躁的海族见到人类船只,尤其是大船,就难免生出挑衅的意思。 “我也没有怀疑您的想法,而且即便来人是强大的虎头鲨骑士,只要数量不超过十个,寒鸦号都能与之一战,但是,不值得这样冒险。得罪了他们,海族就会盯上寒鸦号,到时候穿过白鲸群岛就会变得很困难……我们应该以大局为重。” “哦……你是担心我沉不住气,和海族起冲突?” 沐言咧嘴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我就待在船舱里不出去,随你们怎么处理,记得打扫干净甲板就行。” “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巴博萨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那句“打扫干净甲板”是什么意思…… “对了,注意安全,我的船长。”沐言补了句,“和海族谈判时,带上罗夏,他力气大。” “谢谢。” 巴博萨微微躬身。 …… 双月的光芒洒在海面,透过单筒望远镜,夏米看见远处一道黑影正在飞快地靠近。 那个人形怪物就站在鱼背上,溅射的水花在他左右两边腾飞,宛如一对翅膀。 吉布斯先生不由得握紧了武器。 在他心目中,能骑虎头鲨的海族至少也是勇士,地位等同于图灵皇家骑士团的骑手,无比尊崇。 能有这种地位,自然代表对方的两重身份,一是贵族,二是实力强大。 他今年三十八岁,超过二十年的航龄里只见过一次海族。 那是个青紫色皮肤的男性娜迦,平时佝偻着背,完全站直了有三米多高,肌肉高高隆起,下面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单手拎着的三叉戟是青色锋刃,刃间闪着光。 那时他在一艘能载十五人的小渔船上做水手,捕到了一条有船一半长的大马林鱼,可船太轻,反被它拖着在海面上飘荡,一连飘了七天七夜,竟远离返航路线飘到了白鲸群岛附近。 就在他们的船即将撞上暗礁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条巨大的虎头鲨一跃而起,背上的身影从半空落在那条大马哈鱼身上,一击就洞穿了它的颅骨。 那道身影宛如天神下凡,发出一声非人的怒吼,凭一己之力将大马林鱼的势头停了下来。 这条鱼可是拖着一船人跑了整整七天七夜啊…… 从回忆中醒来,夏米发觉手心已满是汗渍。 “需要告知老板一声吗?”他问。 巴博萨笑笑。 “谈过了,老板比我想象中要冷静的多,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玩笑?什么玩笑?” “他让我把甲板打扫干净,哈哈,他应该知道海族滑行时会分泌一种黏糊糊的液体……” “哈哈……但愿如此吧。” 夏米深深呼出一口气。 …… …… “人类,吾名帕杰什,查西雅海域雅礼亲王座下的虎鲨骑士,以海中贵族的身份询问你们。” 帕杰什抬头望着寒鸦号上的人,明明是他在仰望,其他人却有种被人俯视的错觉。 他的目光扫过这艘船,贪婪不言而喻。 即使以海族的审美来看,这也是一艘“漂亮”的船,正如他那位朋友告诉他的一样。 难怪他需要这样一艘船。帕杰什暗想,也为这一船人宣判了死刑。 “你们这次航路的目的地是哪儿?” 他的通用语说得很缓慢,但胜在没什么错别字和古怪发音。 巴博萨在甲板上微微躬身。 “我们的目的地是猩红海港,并不会越过白鲸群岛。伟大的海族骑士。请问您有何贵干?” “我的坐骑嗅到了血腥味,人类,而且是银鳍鲨的味道。”他的目光扫过船边的水手们,但凡被他瞪上的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银鳍鲨是海族的私有财产,按照你们人类的法律禁止捕杀,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呵呵,大人您开玩笑了,图灵的法律当然禁止捕杀银鳍鲨。”巴博萨微笑道,心里却腹诽不已。捕杀那玩意儿的都是私掠船,而且是轻快的双帆船,怎么可能用海兽级大船去捕鲨……捕鲸还差不多 “的确,我们目睹了一起大规模屠宰银鳍鲨的事件,但那不是我们动的手。”他辩解道:“想必您也在血泊中看到了鱼人的尸体,是一队鱼人杀了它们,并藏在鱼腹里伪装起来,试图偷袭我们。” “愚蠢的谎言!”帕杰什似乎铁了心要找茬,不屑道:“那种四肢羸弱头脑简单的贱民怎么可能想出如此复杂的计划!而且,死了的银鳍鲨能追上你们的船吗?” 果然…… 巴博萨心里一沉。 “那阁下想怎么做?” “登船,检查!”帕杰什咧开嘴,露出尖细密集的牙齿,“我怀疑你们的船上藏了违禁物品,以及人。”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凭什么跟帝国的海关一样说检查就检查……”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谁在诋毁伟大的海族骑手!” 帕杰什听力似乎极好,怒喝一声,举起青色的三叉戟,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鼓起,随着他用力一掷,肌肉一阵律动,爆发性的力量让三叉戟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划破夜空,直奔低语的水手而去。 船员被吓傻了,呆呆站在原地,只能看着那一道青光眨眼间来到自己面前。 完了…… 然而突然—— 铛! 一道人影横在他身前,挡住了这一击。 是罗夏!他用剑身抵住三叉戟,但自己却被这股大力击退,一连翻滚了好几圈,最后重重撞在桅杆上。 帕杰什没想到自己奋力一击竟然会被人挡住,目光愈发暴虐。 这位鲨骑士抬起手,三叉戟便自己飞了回来,不用他发号指令,虎头鲨就自己动了起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环绕寒鸦号半周,来到船的正面,借着尚未消失的冲击力,帕杰什纵身一跃,拔起十多米高,稳稳落在船上。 以他这样庞大身躯落地本该发出重重的响声,可眼下却没太大动静,足见其对自身力量的控制。 尽管以鱼人的下半身在陆地上行走有诸多不便,他的动作也很滑稽,可在场没有人敢嗤笑。 三米高的威武身躯即使佝偻着腰也异常高大,尤其是真正俯视人群时,这样的姿势反而更具压迫力,一个人对抗四百多人竟丝毫不落下风。 帕杰什径直来到罗夏身前。 “刚才是你?” 罗夏不得不抬起头,“是我。” “掏出你的武器,人类。”帕杰什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你挑衅了我,按照海族的规矩,我们必须打一架。” 罗夏没有回答,而是回头看了眼巴博萨。 船长皱着眉头,似乎拿不准对方要做什么。 砰! 罗夏回头的功夫,帕杰什一巴掌挥出,高大的罗夏在他面前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被扇出去老远。 “你……”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人类。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伤到我。刚才这一击只是帕杰什大人的仁慈,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和他打,罗夏。”巴博萨冷冷道,船长的手已经按在了佩剑上。 “注意安全,战斗可不止这一场。” “是。” 罗夏擦去嘴角的血,掏出大剑,冷冷注视着面前的鱼泡眼,一字一句道: “你自找的!” 第六十五章 之所以要打扫甲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关于“海族究竟怎样看待人类”这个话题,即使在地球上,在《黄昏纪元》的玩家论坛里也是经久不衰的话题。玩家们众说纷纭,各持己见。但其中最为大众所认可的是“漠视(偏向轻视)”一说。 很多——几乎一半人都认为,因为海洋和陆地失调的空间比例,前者拥有的资源是陆地上的数百倍,而且还有着更为丰富的物种多样性,因此海族看待陆地生物就带着“天朝上国”看待“弹丸之地”的蔑视,同时因为陆地不适合海族生存,所以他们毫无觊觎之心,反而觉得人类挤在狭小的陆地上是种折磨,并自动忽略了自身对环境的依赖同样严重这个事实。 毕竟偏视等于偏见加轻视。 有这种态度作为基调,七百多年前图灵人第一次试图“征服”无尽之海的举动无疑被视为了一种冒犯——惹人发笑的小动作。 有人说,戴林·普鲁士德率领的铁帆海军之所以一个活口都没回来,就是海族对人类的警告,并且后续驱逐鱼群以及低级鱼人的行为都充分说明了海族对人类的偏视。 他们矜持,自持身份,此举与其说是“交好”,倒不如说是打发和应付——就像大人为了让小孩子安静会儿,给他们糖果和玩具一样,更何况海族提供的本就是垃圾。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与人类“合作”与“结盟”的想法。 现在看来,这种猜想基本正确。海族内部对人类的轻视甚至比这还严重,尤其是帕杰什这种身份不低的鲨骑士,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类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把力气大放厥词而已。 这么大一艘船,要说没什么高手,那必然不可能,可眼下随便挑个小子——既不是大副也不是卫队长,徽章、头巾、袖标、船长帽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太强?对方的大腿还没他的手腕粗。 所以当罗夏使出全力一击时,帕杰什还不屑地哼了声,这才慢吞吞地抬起三叉戟。 他要让对方感受到绝望,然后一点点分化并折磨他们。 如果不是那位大人的阻挠,他早就率领十一骑发动冲锋了,这艘船根本顶不住他们几个来回,可眼下还得采用这样的小手段,真是对不起高贵的鲨骑士身份。 这样心不在焉地想着,三叉戟和大剑碰撞在一起。 只一个瞬间,帕杰什的脸色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陡然一惊…… 然后开始后悔…… 可是显然来不及了…… 三叉戟长时间接触海水,枪杆上变得滑滑溜溜,可剑刃与之碰撞,却发出了一声实打实的闷响! 紧接着,一股大力狠狠压在上面,帕杰什感觉这股力量比数千米深的海水还要强烈,仿佛汇聚在一点,他带蹼的手掌根本无法握紧兵器! 更可怕的是,假如在水里,他可以轻易卸开这股力量,甚至鱼尾轻摆,掉转身体晃对方一个狗吃屎…… 然而现在,是在甲板上…… 他不擅长在陆地上站立行走,更不擅长辗转腾挪,只能苦苦支撑,并看着剑刃缓慢而坚定地向自己挤压过来。 此时此刻,每一分不适应都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一根又一根,不断落在他身上…… 嗤嗤嗤 鲨骑士的半身在甲板上狠狠摩擦,翘起来的一截鱼尾蔫不拉几地耷拉着,毫无平日的神采,正如此刻帕杰什的难堪和慌乱。 一张青色面孔憋得铁青——呃,本来就是青色,所以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帕杰什完全没力气说话,更不要谈辩解,他唯一能看的就是眼前人类眼里坚若磐石的目光。 那眼神仿佛刺进他心里,直达心灵深处…… 这该死的人类…… 巨力推着大剑缓慢但坚定地向前,切进了帕杰什的身体,破开他的鳞片,在饱满的肌肉上切开一条深深的伤口,流出靛色的血液,以及一股鱼腥气。 可这还不算完,看罗夏的架势,不耗尽最后一份力气他誓不罢休。 这一幕来的太突然,没有人预料到,船员们脸上的表情从气愤到担心再到现在的目瞪口呆,只经历了几秒,难以言喻的感情糅合在一起,几乎每个人的脸都有些发僵。 哗—— 大剑一往无前,切开了帕杰什的身体,斜斜切进他的肚子,鲨骑士五颜六色的内脏瞬间流了一地,一股浓郁的鱼腥味伴着恶臭开始蔓延。 帕杰什眼里的神光也在一瞬间消散。 直到身死倒地,他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戴维,你算计我…… …… 短暂的停顿后,人群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 “赢了,赢了!!” “天呐,太强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庞然大物……” 好事者还试图上前检查帕杰什死透了没,但被罗夏制止了。 “不要折辱一位战士,让他有尊严的死去吧。” 要放在平时,这句话多半换来一句“扯淡”作为回复,但现在其他人看向罗夏的眼神多少都带了些敬畏。 “小子们,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巴博萨一开始也被惊呆了,但他瞬间反应过来。 “现在死了一个海族骑士,你们还有心思庆祝!?” 船长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欢呼声瞬间安静。 是啊,死了个海中贵族,如果海族的人追上来问罪,那罗夏……水手们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恐惧和不忍杂糅在一起,还有浓浓的担忧。 一时间甲板上的气氛又变了。 “船长,我……” “你什么你!”巴博萨的假肢在狠狠敲了三下,声音短促而响亮。 “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扫干净甲板!臭死老子了!还有你们!还不把它的坐骑也给我抓起来!” 船员愣了一瞬,气氛突然变得欢乐了起来。 “收到!” “抓住那条鱼!” 他们手忙脚乱调整发射架的角度,对准了海里的虎头鲨。 后者似乎察觉到主人已死,迟迟不肯离开,在水里焦躁地打着转,发出一串凄惨的悲鸣。 巴博萨一只手搭在发射架的绳索上,盯着水里的虎头鲨。 “找个准头最好的,给它一个痛快。” “是!” 伴随着一道破空声,虎鲨发出一声呜咽,接着是被绳索拖拽时拍打着浪花的声响。 “船长,这家伙该怎么处理?” 有人指着帕杰什的尸体问。 巴博萨皱着眉头,他莫名的想起了沐言那句话。 “记得打扫干净甲板就行” 现在看来,老板指的是这一茬吧……自己还以为那是开玩笑…… 甲板的确很难打扫……花花绿绿的内脏流了一地,这气味估计好几天都不会消散。现在天气正热,招来海蝇臭虫什么的可就不妙了,但如果扔进海里,被海族人发现了怎么办? 虎头鲨可以当成食物吃了,这可是个会说话的人形生物,这谁下的去口…… “交给我吧。” 一道久违的声音冒了出来。 沐言不知何时出现在甲板上,背后跟着两个气元素,扛着一口大箱子。 与其说是箱子,看形状倒更像是棺材…… 可即便如此,它看起来也过分贵重了些,上面镶嵌着花里胡哨的珊瑚和水晶,还隐隐散发出寒气。时值五月,青色棺木上凝结着无数水珠,看着就很凉爽。 巴博萨看不出什么名堂,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字。 贵。 “老板……” “嗯,我都看到了。” 沐言拍拍他的肩,微笑道:“辛苦了,我的船长。” 没来由的,巴博萨肩上的压力陡然一轻。 年轻人的笑容让他无比安心。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六十六章 飞翔的图灵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航行的第十天,晚上。 船舱共分四层,第二层是船员舱。每二十名船员挤在一个船舱隔间里,分上下两铺。 因为每两天可以洗一次澡,船舱里难得没有汗臭,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是罗夏带来的香料,听他说是以前佣兵团里的伙伴制作的,能提升睡眠质量、遮盖体臭,上船时特意带来。 短短十天过去,提起罗夏,船员们再也没了任何轻视,这个名字也被很多人熟知,一度不亚于夏米和威廉姆的威望。 这也是水手们性格直率,你有本事,大家自然尊敬你,更何况那晚罗夏跳下水救了好几个人,后来又正面硬刚帕杰什那种级别的怪物,自然无形中树立了威信,隐隐已经成了二副级别的人。 “今晚又是乌云,我有种预感,明天会是暴雨。” 一名船员躺在床上嘟囔道。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如果明天是暴风雨,我就把鞋塞到你的嘴里。” “嘿,罗夏。”有人冷不丁地问:“那天你说自己姓普鲁士德,是那个普鲁士德吗?” 船舱里顿时安静下来,正在脱裤子的人也停止了动作。 “图灵只有一个普鲁士德。”罗夏的表情很淡然,“其他人不会用这个姓氏。” “老兄,我没那个意思。”船员辩解道:“相反,我很敬佩你,还有你的父亲。你知道我是哪儿的人吗?普德利领,我爷爷的爷爷那个时候,那儿还被称作普鲁士德,人们都说戴林将军是被冤枉的,当时他已经解甲归田返回乡下了,可年轻的国王陛下为了向帝国人展示图灵的力量,强迫他出海,他反对了很久都没有用……” “谢谢你,老兄,但这些暂时都没什么用。”罗夏扯了扯嘴角,低着头,“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我们的家训都是这样告诉我的,甚至我认识的晨星人也都这么认为,但是……” 他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你是为了去找海族问个清楚吗?”有人问,“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既然要穿过白鲸群岛,就一定会和海族接触。到时候找到真相,你就能告诉所有人戴林将军是光荣战死的!而不是投降!” “可我们才杀了一个海族骑手……” “那算什么,假如你是埃索拉湾的总督,你会因为沐言阁下杀了一个卫兵而与他交恶吗?”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一个在近海徘徊的海族,身份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吧。”这名船员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所以我看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话匣子一打开,船员们顿时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话题逐渐从罗夏身上偏离,开始探讨沐言要和海族进行什么交易,猜测他是否要从海族人那里买‘美人鱼’……最后歪着歪着竟然讨论起了法师的床上功夫…… “老板看起来那么瘦弱,恐怕还是个处男吧?” “想什么呢,他那么有钱,睡过的女人恐怕比你见过的还要多……” “说的也是……可恶,好羡慕……” 罗夏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一众猥琐的笑声里沉沉睡去。 …… 第二天,暴雨如注。 那个叫罗德克的水手嘴里被塞了半只臭鞋子。 天色阴沉,大雨倾盆,时不时划过一两道闪电,照亮头顶翻滚的黑色乌云和身下咆哮不已的海面。 这样的一幕沐言经常在炼金实验室看到——翻滚的气和沸腾的水之间是闪现的火花,将两者连接…… 在洛坎人发明魔法罗盘之前,这种天气无异于宣判死刑。即使是最年迈的老船长也会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最后驾驶着船只远离既定轨道,去往不知何处,最后死于饥饿或葬身鱼腹。 可眼下有魔法地图,又有沐言在,寒鸦号自然不会迷路。 但这不代表事情会一帆风顺。 远远地,透过单筒望远镜,巴博萨似乎看到了什么,但又不真切。 那仿佛是……一艘船? 可怎么会有船时而消失,又时而出现在海面?那更像是一条鱼,能在水里自由穿梭一样…… 应该是错觉吧,闪电引起的眼睛昏花。 放下望远镜,取下三角帽,倒干净里面的水,船长一瘸一拐地扭回船头。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用力转动绞盘,别偷懒!” “准备降帆,我预感风向要变了!” “还有你们,封舱的动作快点,别等水灌进去了,今晚都得泡在水里!” 一条条指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水手们慌乱中带着紧凑。 船舱渗水相当严重,好在第二层船员舱被结界保护,不至于泡在水里。眼下沐言正躺在吊床上随船身来回摇晃,手里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直到在天空飞翔的海德薇远远看见了一些特殊的东西,他才抬起头。 啧,飞翔的荷兰人? …… 狂风骤雨中,一道绿油油的鬼影若隐若现。 随着它逐渐靠近,巴博萨也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他没有看错,那的确存在一艘船! 一艘浑身散发着幽绿色光芒,像鱼一样在波涛中自由穿梭的船! 见鬼,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发射架!快把发射架都搬出来!满帆!减速!准备迎敌!” 船长的破锣嗓子像是刺耳的防空警报,穿透厚厚的雨帘,在寒鸦号上空盘旋,水手无不像被鞭子狠狠抽打着一样快速奔跑起来。 个别眼尖的也看到了远处的怪物船,呆呆站在原地,望着那边,不自觉地张大了嘴,简直能塞进一枚鸭蛋。 “那,那是什么?” “蠢货,别站着发呆!不想死就赶紧动起来!” 船员们来回奔跑,每个人心头都飘着一片阴云,宛如此刻的天空。 没过多久,那艘船近了。 众人这才隐约看清了它的样子…… 那是一艘巨大的船,至少和寒鸦号一个规模,比它更苗条一些。 只是,这艘船仿佛被人从中间拦腰折断——那些船舱进水因而折断、沉没的船只大都如此,可这只却好端端的在波浪里穿梭…… 这就像一个被开肠破肚,肚子里空空如也的人却在健步如飞一样! 远看起来,船身破败不堪,浑身上下满是藤壶和锈迹,缆绳都是厚厚的水草编织而成。木板霉变生藻,和珊瑚寄生虫一起涂上一层厚重的盔甲,船上人头攒动,可那些却仿佛传说中水手的怨魂,又像进化出了双腿的海族,每个眼里都冒着绿油油的荧光。 “弥娅在上,那是什么东西……” “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我们,我们要和这鬼东西交手吗?” 大海上有无数传言,亡灵水手、美人鱼、海妖、海神的宠物……抛开其中的文学色彩不谈,对水手而言,大都起到了“预防针”的作用,让他们不至于被突然冒出来的古怪敌人吓软了腿。 可眼前这一幕,水手们简直闻所未闻……一时间不少人心头涌起惶恐,不安迅速弥漫开。 这时,寒鸦号升起的船帆上突然绽放开一抹金色光芒,就像盛大的烟火,“嘭”的一声炸开,带着光弧似的丝线落到各处。 光芒温暖、明亮,划出的痕迹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层网状光幕,不仅将瓢泼的大雨格挡在外,也一瞬间蒸干了甲板上的积水,远看上去,寒鸦号灯火璀璨,金碧辉煌,就像舞会上盛装的公主。 “放心,我的船员们。” 沐言出现在寒鸦号正上方,漂浮在空中。 第六十七章 戴维·琼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那艘飞翔的荷兰人号暂且这么称呼抵达时,船员们都慢慢放宽了心。 正如沐言所说的那样。 “放心,我的船员们。” 人们对未知的恐惧,正如对未知的信赖,二者可以完美地抵消。 虽然眼前有一艘恐怖、离奇的幽灵船,可他们的寒鸦号此时也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比夜晚的埃索拉湾还要耀眼! 更别说空中还飘着一位法师了! 那可是法师,无所不能的法师,还是自家老板! 船员对法师的实力评定是与其财力挂钩的,越有钱就越强,至于沐言拥有多少财富看看这艘船不就够了吗? 光线交织的罩温暖而明亮,却没有遮挡视线。 船员们握紧手里的兵器,在甲板上站直了腰板,气势上丝毫不落于下风。 幽灵船也是如此,船边站满了稀奇古怪的水手,一个个都人模人样,却没半个是人的。 他们大部分面部残缺,被珊瑚覆盖,也有不少长着龙虾头,海蛇头,海马头,鱼头身体就像在海水里浸泡了一万年的发霉的木头,爬满藤壶和海藻。 最有趣的是一个只剩下半拉脑袋,嘴里却镶着两颗金牙的。沐言感知一扫,发现这家伙的金牙上刻着一个淡淡的。 造型典雅的商标,来自百年老店勃兰乔治尼。可他们经营假牙生意是至少七十年前的事了,后来有了更好的商机出现,这门生意中断得干脆利落。 也就是说,这是群不知道年龄的水手,出现在一艘不知来历的幽灵船上 这简直就是翻版的飞翔的荷兰人,他们的船长总不能也叫戴维琼斯吧? 等等 稍微等等 仔细一想,还特么真有可能!? 那个叫无冕之王的不恰好是戴维琼斯吗? 幽灵船缓缓靠近,船上奇形怪状的水手们各自散开,正主出现。 健硕的体格,肌肉棱角分明,金色的鳞片在光芒下熠熠生辉,湿漉漉的栗色卷发随意披在脑后 这这是海王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 “你好,沐言阁下。” 对方率先开口,而且一开口就叫破了沐言的名字。 沐言眯起眼睛,沉吟了片刻,突然问:“你认识安德鲁?” 戴维微愣,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如果你说的是安德鲁琼斯,那我的确认识他。当年我还抱过他呢,在他还只是一个生下来就6公斤的大胖小子时” “所以你真的是戴维琼斯?五十年前的无冕之王?”沐言反问。 戴维笑笑,“阁下果然猜对了我的身份。” 他这一答应,水手们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同时看向这个男人的眼神都变了 这可是无冕之王啊!当年的传奇人物! “咚咚咚” 巴博萨船长的假肢猛敲了三下。 “揉揉你们的眼睛,瞧瞧他身后那些水手!”船长破口大骂。 船员们的思绪被顺利拉了回来。 察觉到船员们的心思变化,沐言又笑着问: “可阁下怎么变成了这样子?还有你的船,你的船员” “呵呵,这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故事,而且我也没有心思告诉每一个提问的人这么多年来,类似的问题听得我耳朵都快磨出老茧了。” 沐言冷笑道:“所以阁下是海盗咯,难不成还要先礼后兵?” “没错,我是海盗,而且我的确是来索要保护费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作为一个五十年前就出现过的人,成为海盗这么多年,为什么埃索拉湾从来都没有过我的传闻?”戴维反问,目光故意看向下面的水手们。 “就是啊,我从来没听说过” “不止,那几个海盗里面也没吧” “还有幽灵船,从没人见过这东西” 不仅是船员,沐言都不知道这回事。 要知道,他可是从游戏里过来的,对扒皮能力一流的玩家来说,但凡有条线索都能掘地三尺安排得明明白白,可却从未有人放出过类似的风声别说戴维琼斯这个明显玩梗的np了,就这艘无比拉风的幽灵船也没有一点消息。 这正常吗?太不正常了! 这就像一个到处都是狼的草原上有只肥羊屁颠屁颠地生活了数十年一样,除非这群狼都瞎了! 唯一解释就是,这也是所谓的“一次性任务”也就是某条神秘的狼吃了独食,并隐瞒了这件事。 至于为什么眼下埃索拉的图灵人也不知道恐怕只有一个回答了。 “你杀了他们。”沐言淡淡道:“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啪啪啪” 戴维不禁鼓起了掌。 “就是那样。” “咔” 一道粗壮的闪电适时劈过,仿佛老天爷甩了个响亮的鞭花那样清脆。 船员刚刚恢复温暖的手脚一时间又被寒冷和恐惧覆盖。 “所以说,你对待那些人,也是像现在这样彬彬有礼的吗?”沐言问。 “不不不,当然不是。”戴维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明白吗,我身后这艘船,它比虎头鲨的速度还要快,这也就意味着在这片海域上,只要我愿意,没有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所以,每次发现目标后,我都会飞快地靠近,拦截他们,并让我的船缓慢进入他们的船,就像你掰开一个女人的腿” 沐言挑了挑眉:“听起来你的船还挺享受?” “当然。那些船上的人会因为惊慌失措发出惨叫和痛苦的呼声,然后我就让他们排成队,挨个缴纳赎金,然后再一个个杀掉他们,喂给追随我而来的鱼群你瞧,” 他指了指幽灵船脚下。 如他所言,鱼群食髓知味,此时已经蜂拥而至,就等着寒鸦号解体。 “很壮观。”沐言点点头,“也很无耻。” “哈哈哈,感谢您的赞美,沐言阁下。” “所以,你今天为什么换了种态度?” “因为阁下是名法师,我必须给予您应有的尊重。五十年来,您是第一个驾驶着一艘海兽级大船亲自来到这片海域的法师,对于您的强大,我想我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光罩,还试图伸手去触碰。 “啧,多么温暖的感觉,我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所以,有感于您的强大,我不打算那样做当然,我也不会这么简单地收手,这不符合我一贯的作风。所以我认为,金币还是必须得要的,但这次不是赎金,而是佣金。” 谨记:完本神站址:防丢失17 第六十八章 同行和试探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佣金?”沐言皱眉。 “没错,佣金。戴维琼斯和他的幽灵船可以是这片海域最强大、最神出鬼没的海盗,同样也可以是这片海域上最靠谱、最忠实的护卫。” 沐言不禁失笑,一个五十年来没放走一条活口的海盗,说自己“忠实可靠”,这不是黄鼠狼对鸡说自己服务热情从无差评么。 “您不相信?事实上我只是忠于自己的职业而已,如果给我这个扮演护卫的机会,我当然也会忠于这份工作。” “就像你忠于海盗?” “当然。” “好吧,我无意质疑阁下的内心。”沐言答道,其实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可依旧平静地问:“可我已经有了一群可靠的水手,为什么还要雇佣阁下呢?还是说,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没等戴维回答,就有人插话道: “没错,戴维琼斯阁下,老板已经雇佣了我,巴博萨,以及这一船棒小伙子,他为什么还要你和你的这一船怪物作为护卫?” 戴维扭头看向黑胡子。 “你认识我?” 巴博萨摘下三角帽微微鞠躬。 “海雾之年,在琼斯商行的一艘货船上,您亲自挑选了十二名年轻水手护送当时的主管大人回港,我恰好是其中之一。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成了头发花白的糟老头子,可您却依旧健硕,身上也比过去多了些闪闪发亮的装饰物。” 戴维咧嘴笑笑,他知道对方在嘲讽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索性反唇相讥:“呵呵,原来是熟人,不过很抱歉,年轻人,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的你,我都没有任何印象。” “你会记住我的,先生。”巴博萨笑道:“我保证。” “也许吧。”戴维看向沐言,“你们既然选了这条航路是要去白鲸群岛吧?既然如此” “我们没有从未肯定这一条,除非阁下承认自己和风暴之牙的人有勾结。” 巴博萨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戴维不禁对沐言无奈地挑了挑眉。 “管管你的手下吧,他不该在我们讲话时插嘴。” 他仿佛在这样说。 沐言自然不会理这其中的挑拨之意,不过他也好奇对方的下文。 “让他把话说完吧,我的船长。听起来戴维船长为这段台词准备了许久。” “如您所愿,老板。” 眼见挑拨效果不大,戴维也没慌乱,索性大方道:“假如您要前往白鲸群岛,那么未来几天分别会路过黑雾海峡、猩红海港和白浪湾” “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又不是没去过!” “就是,听着可怕而已!” 船员们嚷嚷道,戴维一再看扁他们,现在也终于忍不下去了。 戴维笑笑,目光扫过众水手们。 “的确,这对寒鸦号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可难的是一个人都不死”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但凡被他扫过的人心里都是一紧。 这目光分明是在补全下半句, “你怎么保证死得不是你呢?” 果然,理直气壮的驳斥瞬间鸦雀无声。 “但我不一样,”戴维适时开口道,并指着身后的船,“我和我的船员都得到了海神的赐福,我们是不死的,所以诸位大可放心地将我们作为探船使用。”他怕沐言不相信,招过来一名船员,左手拔出佩刀,径直洞穿了他的胸口。 可后者遭受这种致命伤,却抬起硕大的鱼头,茫然地环顾四周,一点儿没有受伤的样子。 戴维把刀子抽出来,甩掉上面沾染的海藻和蓝色液体,幽灵船上迅速飘来一缕气息,融合进伤口,后者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沐言不禁挑了挑眉。 “很神奇的赐福可是,我的船员并非躲在鱼鹰翅膀下面的雏鸟,戴维船长。你知道的,我是一名法师,我有一万种方法避免他们受到伤害” “这不是庇佑,阁下,而且我也没有拦下所有风雨和压力,这只是一个能降低伤亡的有效手段。”他耸耸肩,“但您的手段就不一样了,那才是真正张开翅膀,护住毛都没长齐的雏鸟吧,就像头顶这些东西更何况,法师的魔力都是很宝贵的,不是么?我想,这也是您雇佣他们的原因吧” 虽然沐言很想说“真遗憾,阁下猜错了”,但还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明面上看起来,又或者说最让人信服的也就是这个原因了,一名富有的法师花大力气搞了这么一艘船和一船精英水手,目的不就是为了省力气,节省魔力吗 但这不代表他一定要答应对方。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信,眼前这家伙不仅和安德鲁有联系,甚至和几天前那一队鲨骑士也有关系。 至于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反而浪费这么多口舌恐怕就和死掉的帕杰什有关系了。 他用那家伙来试探,可谁想鲨骑士不争气,给罗夏送了波人头和声望,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探出来,甚至没能逼沐言出手,现在只好亲自出马了。 这也就意味着,戴维比帕杰什难搞得多至于多多少,恐怕就在接下来的三个地方见分晓。毫无疑问,他提到的这三处都有猫腻,到时候麻烦来了,他无非见机行事、落井下石,又或者演到底,但总归不可能太平。 五十年来埃索拉湾上都没有半句关幽灵船的传说,足见眼前这是个多么谨小慎微的人,所以在戴维看来,寒鸦号上的一船人恐怕也已经是死人了,所以才会这么多话。 不过沐言懒得猜那么多,因为无论对方设计了怎样高明的计划,他永远会有一个环节出错他不可能猜得到自己在算计什么人。 “好吧,我答应雇佣阁下,和您的船。”沐言笑道:“我想这里面还要再加一条保密条例吧?” “没那么严苛,而且我也没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了,干完这一票就回老家结婚,买个庄园做农场主。”戴维咧嘴微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其实你想说的是没这个必要吧。 沐言腹诽两句,笑眯眯地将巴博萨推给了戴维,自己则反身回到船舱。 戴维看向巴博萨,正好后者也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比天上的闪电还要激烈。 事实证明,某种程度上,巴博萨比沐言要难对付的多,最突出的表现在于,他非常谨慎,而谨慎的都很麻烦。 在和戴维的谈判中,他完全没有一个毛头小子对年轻时偶像的崇敬,反而带着浓浓的戒备之色。他不仅严格规范了幽灵船在“护卫”中负责的工作内容,还强调必须与寒鸦号保持距离。在前进过程中,幽灵船在前,任何靠近的举动都要打出旗语提前告知,否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中断合作关系,将其视为敌人。 他格外强调,违反盟约的人更拿不到一枚铜板。 对此戴维并没有一股脑全应下来,而是认真地讨价还价,看那架势,好像他真的只是为了这笔佣金而来 其他水手倒都很安分,随着最初的新鲜感消退,看向前面那艘幽灵船的目光都多了抵触和畏惧。 短暂的接触中,他们了解到一件事。 船上的水手,都是他们的爷爷甚至太爷爷辈 换句话说,他们也曾经是人,是正常的水手,可现在却是连话都说不出的怪物 于是不再有人对戴维投去崇拜的目光,因为没有人愿意变成那样的怪物。11 第六十九章 黑雾群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幽灵船就像一个向导,远远在前,寒鸦号则缀在它身后五海里的地方。 这个距离是晴天的标准,等雨天雾天来临时,按照条约,戴维会放缓速度,直到看见巴博萨在极限距离看到了他的船,并打出信号,这才恢复原速。 总之,两艘船之间必须时刻保证留有足够的距离来给寒鸦号的船员做好准备。 从两艘船相遇一连六七天都是大晴天,海面上风平浪静,浪花卷起泡沫,拍打船身的声音就像一首摇篮曲,时间都在微醺中被放缓了。 但第十七天,天气一下子阴沉起来,大海也变了脸色,水下暗藏着无数个漩涡,空气中也隐隐弥漫起黑漆漆的雾气。 就要到黑雾海峡了。 黑雾海峡,顾名思义,即被黑色迷雾笼罩着的一条逼仄、狭隘的裂谷。说是峡谷,其实是一片连绵且陡峭的群岛,从高空看下去就像一堵墙,上面斧砍刀削一般留下一条条裂痕。 在图灵人看来,这片群岛是被诅咒之地,毕竟黑色象征邪恶和不祥,更何况它还会影响一艘船的视线。 狭长的群岛,绕过的话势必浪费大量时间,假如强行穿梭,又势必被黑雾影响,穿过群岛时很有可能撞死在狭窄的缝隙里。更不要说,在裂谷间的水流极其诡异,方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这里简直就是经验不丰富船长的生死科目二 但是,正所谓科学是破除迷信的最佳手段,于是身为爱好科学、富有探索精神的地球人自然不会相信什么诅咒即使这是个剑与魔法的世界,玩家们还是对这片海域展开了彻头彻尾的检查 然后还真被他们发现了黑雾和水流的秘密。 一切都指向群岛下生活的一种魔兽,科罗垃苦水鲵。 这是一种5055级的中立魔兽,头领为60级精英模板,血厚防高,但胆子非常族人死干净之前它根本不会出现,只有等到手底下一个小弟都不剩,才会偷偷露头,像乌贼似的吐一圈削弱感知加屏蔽嗅觉的加强版黑雾,接着扭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性格,加上它本身对70级以上玩家的气息格外敏感,就使得它的掉落列表从未被证实,流落在外的大都是p图和臆测,没人知道它会掉什么,身上的哪块器官好用,也因此保持了不死金身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逆天能力吧。 言归正传,黑雾海峡的特殊天气正是这种长着排气孔的哺乳动物造成的,它们体型中等,一条成年科罗拉苦水鲵四米长,满嘴都是细密整齐的板牙,吃小鱼,不吃人,可它们赖以生存的锯齿银鳞鱼是吃人的,同时这种鱼群在群岛下方钻出了错综复杂的勾通联结,完全打乱了水路,这才造就了无数涌动的暗流。 于是黑雾导致船只触礁,船员遇难,遇难的船员就成了小鱼的食物,锯齿银鳞鱼由此大量繁殖,之后就成了苦水鲵的食物 所以这种魔兽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像海豚一样温和,但这次,事情恐怕不会太简单。 寒鸦号缓慢驶入黑雾群岛,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如果不是远方一抹绿油油的荧光穿透了黑雾,还真让人心里瘆得慌。看习惯了,水手们也就对幽灵船放下了戒心。 但巴博萨可没有,他依旧认真执行着船长的职责。 他对这段航路可谓相当熟悉,说句闭着眼睛走过去都不为过。 “报告我风向角。” “一百五十度,船长。” “四分钟后降帆。” “是,船长!” 四分钟后,寒鸦号刚好抵达一个狭小的入口,前面不远处就是笔直的峭壁! 黑胡子回头,大喊道:“左满舵,夏米!” “左满舵!” “左满舵!” 口令一级级传下去,很快有了回应。 “满舵左,船长!” “!小子们,放开手,扶正你们的头巾和帽子,小心别吓掉了!另外也勒紧你们的腰带,别把裤子吓掉了!”船长哈哈大笑,一瘸一拐来到船首。 岩壁近在咫尺,寒鸦号一边缓慢转身一边飞速靠近它,眼看就要狠狠撞上去,可就在即将接触的瞬间,竟险之又险地避开,接着逐渐远离 最近的时刻竟然只有数公分! 随后船身也停止了转动,几乎这样与岩壁平行,在狭小的空间里安稳地挤了过去! 水手们无不屏住了呼吸,直到完全离开鹅肠似的隧道后才敢大声说话。 “好险!差一点点就一头撞上去了!” “我感觉我的鼻尖都快擦上那面墙了!” “srrbn!太了!我回去能跟别人吹一个月!” “我能吹一年!这他娘的绝对是度过黑雾海峡最酷的方式!” “咚咚咚” 面对激动不已的船员,巴博萨用这种方式让他们冷静下来。 “在嚷嚷什么!我们才度过了两座岛的狭缝,你们知道接下来的路还有多远吗?还不赶快去工作!给我升帆,把舵转回去!” “!船长!” 幽灵船上,戴维回头看了眼,寒鸦号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船毁人亡。 最关键的,他安排的“突发事件”仿佛没有发生。 “不愧是法师?”戴维哼了声,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在寒鸦号用近乎炫技的方式险之又险穿过第一条裂谷时,船下的深海里。 海面之下,从巢穴涌出的科罗拉苦水鲵如一只黑压压的军队,悄无声息地接近寒鸦号。 为首的正是传说中无比胆小怕事,族人死完都不会出来应战的头目。 它和别的苦水鲵完全不一样,背面的皮肤是黑色的,只有腹部是白色,嘴边延伸出的两根长长的鱼须则是灰色,几乎和身躯一样长,在水中宛如两条灵活的灰蛇。 然而这群“温和的生物”此时眼睛却像烧红的烙铁,暗红色光芒明灭,散发出嗜血的气息。 它们仿佛被人激怒了一般,在水中不安地吞吐着海水,猩红的目光紧盯着着寒鸦号。 要是在刚刚那个节骨眼上狠狠撞击船底,那寒鸦号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然而,它们却没这样做。 黑暗的海水里,一个耀眼的身影就像聚光灯下的光头,吸引着所有苦水鲵的眼球。 只见他气沉丹田,酝酿了十几秒,就在苦水鲵按捺不住心情,即将围上来的刹那,突然张开嘴,仿佛用力喊了一个字。 具体是什么字无从知晓,只看到无声的音波迅速荡开,在水里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每个被波纹触碰到的苦水鲵都愣了一瞬,接着眼睛瞬间恢复清明,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扭头摇着尾巴飞似的逃了。 为首的那个果然是跑得最快的11 第七十章 吞噬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寒鸦号平安驶出黑雾群岛,前面的幽灵船却明显停顿了一瞬。 巴博萨以为是对方要搞事情,心里突的一下,正要号令备战,却被沐言拦住了。 “放轻松,他本来等着收尸,结果没等着。” 黑胡子微愣,回头看向自家老板,却只看到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禁打了个哆嗦。 “发生了什么吗?”他低声问。 “一些小麻烦,不用在意。继续干你的活儿吧。” 沐言拍拍他的肩,转身回了船舱。 果然,在这之后一切如常。 随着大船逐渐远离黑雾群岛,天空也恢复了以往的澄澈,幽灵船远远在前,之间不多不少正好五海里,需要单筒望远镜才能看清。 可巴博萨完全放不下心,尤其是得知老板似乎暗地里替他们擦了屁股以后。 没过多久,左前方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艘船。 白色船帆上,是红黑相间的徽记,巴博萨仔细盯了半天才分辨出那是埃索拉湾一个有钱人,经营全港最大鱼行的老费舍尔的船。 毫无疑问,那是一艘货船,重量和吃水情况等同于海牙级船只。从这个方向过来,这艘货船的去向只有一个解释它来自图灵最北边的冰原,那是老费舍尔最大的淡水鱼供货地。随后去白鲸群岛最北端的浅滩摸了次奖,也就是试着捕猎“美人鱼”,否则不会偏离航道至此,来到黑雾海峡附近。 隔着老远,巴博萨仿佛都能闻见那艘船上格里兰淡水鱼特有的腥臭味。老费舍尔在保存冻鱼方面有种特殊技巧,据说他用的冰块都是加了料的,在船上煮肉汤不要任何调味料,扔进去一块冰砖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就在巴博萨陷入回忆时,远方的幽灵船却突然改变了航线!竟然扭头钻进了海里! 而在这之前,它的方向对准了那艘船! 有水手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纷纷看向巴博萨。 “船长,怎么办?” 黑胡子皱起眉头。 他知道戴维要做什么,幽灵船不能被寒鸦号之外的任何人看见所以他这是要灭口! 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该上去阻止。 放在平时,遇见货船被海盗袭击,路过的船只一定要上去帮忙救援,这是自图灵人开始统治这片海域时水手之间就约定俗成的规定不能对受害者袖手旁观,即使再弱也要等战斗结束后将他们的尸骨带回陆地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图灵的水手很团结,近海范围内也少有海盗。 可眼下的情况却着实特殊 首先双方是合作关系,这种突n况根本没有写进条例里,而且更关键的,他虽然是船长,却没有最终决策权 巴博萨下意识看向船舱,可不知什么时候沐言已经站在了船头,就在他旁边。 “老板,我们” “仔细看着吧,来不及的。” 沐言淡淡道,目光看向远处。 “怎么会来不”巴博萨突然住口,目光凝重。 几乎是沐言话音落下的同时,幽灵船就已经从水下跃出,就潜入水中捕鱼的海鸟,破浪而出,乘风而起。 借着向前的冲劲,它一头扎向那艘货船,尖锐的船首狠狠n货船的腹部。 过了几秒,碰撞声才隐约传来,就像木板被折断,夹杂着布匹撕裂的声音。 至于人声,太过弱根本听不到,但光是看着货船被拦腰撞断的惨状就能脑补船上的人该有多么惊慌。 但接下来才是最惊悚的一幕 幽灵船中央部位本就如同被人挖去一大块,原本看着像可怖的伤疤,但现在却更像一张长在腰间的大嘴! 当两艘船几乎呈十字交错重叠时,这张嘴缓慢地张开,参差不齐的甲板就宛如嘴里恐怖的尖牙! 眨眼间,货船就被辗轧成了两段,幽灵船正好正张大了嘴,一点点吞下船的前半部分,接着犬牙闭合,有力的咀嚼着 二者体型悬殊,幽灵船纤细、苗条的身材,远看上去就像一条蛇在吞噬半截松鼠,而后者毫无还手之力 落水者一个接一个入海,他们似乎看到了这边的寒鸦号,正在奋力攀渡。 巴博萨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其他船员也都不忍看着这一幕惨状。 罗夏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眼沐言,低下头。 他或许想起了种植园,或许想起了往事。 “如果你能接受后果的话。” 沐言突然道,起初只看向巴博萨一人,而后问所有人。 “如果你们能接受这样做的后果我并不是说戴维那里,他那儿我会解决。” “那还有什么后果?”有水手忍不住问。 “很多,很多很多后果。”沐言答道。 “我明白,老板。”巴博萨咬咬牙,“但水手不能见死不救,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泡在海里挣扎的是不是自己” “好。” 沐言点点头,吹了声口哨。 一只雪白的大鸟突然从众人头顶飞过,原来不知何时海德薇早就已经站在了桅杆顶端。 这是傻鸟进化后第一次露相,它的智力似乎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竟学会了炫耀,此时在空中舒展开羽毛,径直向下掠过海面,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同时劲风也带起了飞溅的水花。 眨眼间,它就飞到了最前面,一个起落,爪子上便多了一个人。 货船上的人本就不多,在两船辗轧过程中死了一半,船只吞噬过程又死了一部分,再加上逃生过程中被残渣砸死、砸晕的,以及死于幽灵船水手的,最后飘在海上的也就满共不到四个人。 很快,这四个人就被海德薇全抓在了爪子上,期间幽灵船上的水手还曾射出箭矢,但无一例外被傻鸟身上的气旋吹了回去。等到返航时,傻鸟已经长到了族长大人变身的大健壮有力的双翅展开后足有四米多宽,回到船上时掀起一阵飓风,刮得船员们人仰马翻。 但一个转身,它就变回了普通夜枭大稳稳停在沐言肩膀上,浑身雪白,上下没有一点杂色,就像个毛茸茸的雪球。 不少水手看呆了,巴博萨用力咳嗽了一声他们才意识到该救治伤员。 四人里有一个穿得明显很富贵的家伙,只可惜再好的料子穿在落汤鸡身上也显得十分狼狈,更何况他现在失魂落魄。 他也是第一个从惊慌中反应过来的。 “我的船我的船” 踉踉跄跄爬到船边,难以置信地望着远处,幽灵船正在缓慢但魔幻的“进食”。 几分钟以后,海面上干干净净,整洁如初,没有任何船存在的痕迹,只有远方一点绿色的光芒。 “我的船,我的船啊那是什么怪物!那是什么怪物!” 落汤鸡愤怒地大脚道,随后看向其他人,歇斯底里地喊道:“它为什么不攻击你们?为什么!为什么?” 巴博萨忍不住看向沐言,后者不置可否地笑笑,用口型吩咐了句“到你了”,然后摸着海德薇的羽毛转身离开。 “给他一口酒喝,再烧一些热水给他。”巴博萨吩咐道。 “不,不,我要去救我的船!你们纵容那头怪物!你们,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它!” “闭嘴,蠢货!”黑胡子终于忍不住,拎起落汤鸡的领子,唾沫狠狠溅到对方脸上。 “是我救了你,从现在开始,给我乖乖把嘴闭上!否则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听明白了没有?!” 冷冷地松手,他也转身离开。 巴博萨开始后悔了。 晚上,船上本该插着火把的地方都镶嵌着莹火石,整艘船被照得无比亮堂。 巴博萨站在船首,仔细盯着前方宛如鬼火般摇曳的幽灵船,目光深邃。 “那是你们的同伴么?” 说话的人故意咬了重音,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开口的正是那个落汤鸡,收拾好了以后也是一副好皮囊,二十岁出头,留着两条小胡子,看起来比沐言成熟的多。 可实际上巴博萨不屑地摇摇头。 他是老费舍尔最宠爱的小儿子,小费舍尔。 “费舍尔先生,我救你只是遵守图灵水手的潜规则,不要觉得我是什么滥好人。”船长皱巴巴的脸上扯出一道瘆人的微笑,“我虽然不是海盗,没有让俘虏走甲板的习惯,可我也是个脾气不好的正常人。如果你不幸遇难,老费舍尔会很伤心的。” 小费舍尔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感觉仿佛被一头鲨鱼盯上了,冷气窜上后背,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冷笑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目送他走远,黑胡子才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第七十一章 猩红海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就如戴维一开始说的那样,抵达白鲸群岛前还有两道难关。 首先是传说中水手亡魂大量出没的猩红海港,其次便是最靠近白鲸群岛,已经出现了部分野生塞壬的白浪湾。 前者,在城邦时期曾是一座数十万人口的大岛,岛上的统治者是猩红女王玛丽和她的丈夫们。他们住在这座岛上,拦截过往的船只,甚至在极度缺乏食物和人口时还会组织船队远航到附近的陆地上公然掠夺。 这种伤天害理的行径自然惹恼了诸多沿海城邦的统治者们,于是当时的十三座城邦联合组建了一只强大的海军,还牵扯进来一些被猩红女王扣留货物的法师,强攻这座海岛,意图彻底根除隐患。 如此声势浩大的讨伐,自然不同凡响。据说那场战争涉及了数十万人,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海,最后以联军惨胜告终。然而联军还没来得及在猩红城堡中插上旗帜、庆祝胜利,猩红岛突然就炸了。 猩红城堡建在火山口,火山一瞬间爆发,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黑色,滚滚的赤色岩浆倾泻而下,无情地吞噬了尚未撤离的幸存者,许多人甚至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死于非命,更别提本就准备庆祝的联军了。据说就连强大的法师也被冲上天空的岩浆柱和高温波及,无法控制身体,一头栽进岩浆中,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人们还说伴随着火光和滚滚浓烟,隐约传来一个女人残忍、肆无忌惮的笑声,听上去就像此战中未曾现身的猩红女王一样。 总之,那一战后,猩红海岛就无缘无故塌陷下去一大半,剩下的宛如一座巨大的镂空雕塑,岛上怪石嶙峋,孔洞有大有最大的甚至能容纳几艘船并排穿过。 更奇怪的是,船只穿梭在其中时,总会听到女人的歌声和男人的惨叫。 他们说这是当年惨死的士兵和岛上冤死的原住民们,而歌声恰好来自猩红女王,她实际是个强大的法师,在自己的军队即将失败时,献祭整座岛的生命召唤了一个沉睡在海底的古老火元素,从地下喷涌而出,引发了火山的喷发,最终让整个联军为她陪葬。 起初这只是一个传说,但随着不断有船员穿过这片海岛时莫名其妙地发疯,甚至拔刀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砍伤了自己人也毫不在意,传说越来越像模像样,有鼻子有脸,渐渐地,也就就有了水手亡魂的说法。 当然,老水手都对这种事门儿清,这些都是骗外行的传说故事罢了,所谓男人的惨叫大都是海风刮过海岛表面崎岖的坑洞时发出的尖啸声,和水手亡魂毫无关系,他们也不过借机给脸上贴金,想要多要一些酬劳而已,同时唬骗新人而已。 但是,玩家却不这么认为。 游戏中不是没有人对这个故事好奇,但这次却罕有人能用“科学”解开谜题。 原因也很简单,这是个有关“亡灵”的传说,可游戏里法师人少,死灵法师更少。 玩家总是外貌协会的人,而黄昏n的死灵法师太过硬核和写实,单薄的身躯,佝偻的背,苍白的手,法术也大都是冷色调,一点儿谈不上酷和拉风,法袍也一点儿没有神秘色彩,反而像裹尸布所以游戏中大都以元素师和奥术师为主,死灵法师相对很少。 而且最关键的,仅有的一部分死灵法师中也少有人能忍受晕船带来的不适,并克服深海恐惧症,因而猩红海港的亡灵水手也就一直成了不解之谜。 也有人揣测官方之所以这样阻挠玩家探索海域,是因为海族的内容压根没做直到富二代们远航出海才成功辟谣。 不过随着亡者大军的降临,猩红海港也一度沦为了亡灵生物的乐园,这里会刷出大量5060级的血腥海盗,而且生生不息,源源不断。可即便如此,这里也鲜有人问津。 一来作为区域性的亡灵生物,这儿刷怪速度极快,而且源源不断,因此具有50p的经验惩罚。二来同样因为刷怪速度快,加上亡灵本质是不断站起来的尸体或怨灵,也就没有了掉落物,收益几乎只剩下被砍了一刀的经验,因此也就很少有人在这练级,直到一条堪称b的线索被人放出来,这儿才挤满了人 传说中的血腥朗姆酒任务线。 一时间大批盗贼系玩家入驻猩红海港,随处都可以见到亡灵海盗被bs绞碎的惨状,只可惜热潮没持续多久就凉了,因为玩家发现,开启任务需要完成一个极其苛刻的前置任务,一度被认为是官方的恶意伪装成一名血腥海盗,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ns一千名同伴 完成这个前置才能接后续任务,同时还会被奖励一个头衔,名为疯狂的二五仔。 这个任务不仅恶意,而且非常困难,即使在沐言认识的一票资深刺客里,也只有一个人坚持了下去,并顺利完成任务,成功拿到这条史诗级任务的最终奖励一套拉风而且强大的皮甲。 当然,这不是他对这件事印象深刻的根本原因,最核心之处在于,正是这个任务指引着那位玩家前往摩根海域,继而接触到了当时囚禁在暗黑之礁的斯拉克也就是沐言在真正的洛坎认识的三皇子费洛最终获得了他的武器寂静开膛手。 也就是说,这座海岛和希琳扯上了关系。 只可惜沐言和那位玩家始终没熟到可以肆意打探这种情报的地步,因而不知道细节,现在想来都十分可惜。 眼下亡者时代永远不会到来了,所以沐言必须亲自来挖掘这其中的秘密,而就像带着新鲜的生肉才能引来狼群一样,只有带着大量鲜活的生命,才有可能提前唤醒在此沉睡的亡灵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组建一只船队的原因之一。 航行的第二十二天。 沐言站在船头。 他抚摸着海德薇的羽毛,目视前方。 靠近猩红海港时周围就起雾了,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绿芒来回摇曳,那是幽灵船在导航。 “老板。” 罗夏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 沐言扯了扯嘴角,“其实你没必要喊我老板,叫我沐言就行了。” 罗夏略微犹豫了一下,“好吧,沐言” “你看起来有心事?” 罗夏搭在船栏上的手突然僵了一瞬,可以看到在外的胳膊上肌肉突然凝固,他似乎很紧张。 “被我说中了?” “我只是在想”罗夏欲言又止,但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 “这一艘船这一船人,是不是和夏布利的佣兵团一样?” 沐言也愣了一瞬,随即表情有些复杂。 “我很难否认这个问题” “好吧,我知道了。” 罗夏目光瞬间黯淡下来,不过随后又抬头。 “但这次不一样,对吗?你没有隐瞒身份,所以你会保护好他们。” “是的,我保证。” 罗夏看了看他,又顺着视线望向前方的船,最后点点头。 “我相信你,沐言。一直都是这样。” 拍拍他的肩,罗夏转身离开。11 第七十二章 血腥海盗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天快黑时,寒鸦号抵达了猩红海港的,按照一贯的传统,抵达猩红海港时,船员们要集体下船祭奠死者,并且因为已经连续航行了近一个月,巴博萨计划在陆地上修整一天,所以晚上会在上岛过夜。 这也印证了“所谓水手亡魂不过是拿来骗外人的故事罢了”这一事实。 戴维明显知道这个规矩,幽灵船也就停在不远处。 猩红海港,顾名思义,这里原本就是个港口,城邦时期也是如此,只是被玛丽女王开成了黑港。起初海洋贸易繁荣时,她只劫掠过往的商船,后来看上年轻英俊器大活好的船长就抓上岛跟她结婚,十几年下来竟然活生生攒了一个后宫的男人,并将原本繁华的猩红港变成了男性船长的“禁地”,以至于但凡是条船就得绕开这儿。 寒鸦号停泊在当时的主港位置,水手们依次下船,沿着前人清理出来的路线前往最近的干燥地扎营休息,埋锅做饭。 踩上许久未接触的陆地,船员们都有些兴奋,晚饭时叽叽喳喳聊个没完没了,直到远处隐隐约约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巴博萨站起身,拦住了警戒的水手。 “放心,看起来是戴维船长来蹭饭了。” “我的船员不需要进食。” 戴维耸耸肩,大方地说。 他看起来一点儿没有背地里使坏的样子,反而真像个热情的护卫头子。 “你是在向我们推销成为你的部下的好处么,恐怕不是不需要,而是不能吧。”巴博萨咬开一瓶红酒的木塞,笑着递了过去。“可我一点儿不想过那种生活,不会死,也无法享受食物,我猜他们连女人都不需要,更不会拉屎撒尿。” 戴维接过酒瓶,笑眯眯道:“没错,你说得一点儿没错。” 灌了一大口红酒,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戴维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河,仿佛沉醉其中,半晌都没回过神。 “这才是生活啊”他喃喃道。 “如果一瓶红酒就让你觉得像个人了,那么接下来的食物会让你赞美弥娅的。” 黑胡子笑笑,舀了一碗滚烫的肉汤,里面翻滚着一块煮烂的嫩羊肉,上面撒着青翠欲滴的香草叶子。 戴维似乎被这块肉惊呆了,他接过碗,竟伸出两根指头,探进刚刚还在翻滚的肉汤里把肉就这么夹了出来。 黑胡子看着他将冒着热气的肉放进嘴里,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然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真是太棒了赞美,太值得赞美了你们竟然还带着陆地生物的肉!我还以为这该死的船上只有没嚼劲的鱼肉和腌肉” 戴维激动得像五十多年没吃过羊肉的囚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多亏了我们的老板。”巴博萨微笑道:“他的料可比你想得要多。” 听到这句暗含警告的话,戴维不为所动地笑笑,三下五除二解决完了手里的食物,接着拎起一瓶红酒径直走向沐言。 没等他靠近,以罗夏和吉布斯为首的几个人就挡在了他面前。 “我找你们的老板说两句话而已,别这么紧张”戴维笑笑。 “让他过来吧,小伙子们。”沐言远远地吩咐道。 “我警告你最好安分点。” 交错而过时,罗夏在戴维耳边低语。 “多么棒的护卫,你就像他养的狗。” 戴维挤出一句皮笑肉不笑的赞美,穿过几人,径直来到沐言面前,大大方方地坐下。 沐言面前摆放着一个烧烤架,上面几块刷着鲜艳酱料的肉正在滋滋往外冒油,诱人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猩红海港不安全,先生。”戴维开门见山道。 “哦?”沐言笑笑,“阁下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死人和死人总是有共通语言的刚才我就和他们交流过了。”他毫不客气地捻起一块肉,也不嫌烫,就扔进了嘴里。 “啧,甜美的羊羔肉啊我有多少年没吃过了。” “还有来自晨星的孜然和珈蓝的上品黑胡椒。”沐言淡淡道:“我很好奇,阁下和那些死人都聊了些什么?” 戴维停止咀嚼,转而盯着沐言的眼睛。 “我告诉它们,后面那艘船是我的人,奉劝他们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沐言夹着肉的手微微滞在半空,随后笑了笑。 “所以交涉失败了?” “是啊,交涉失败了。”戴维叹了口气。 “所以我劝您今晚带着船员回到船上,并允许我稍微靠近一些,以免遇到什么麻烦事儿来不及搭救。” “为什么不能上岸?” “因为我的船员们无法上岸。幽灵船必须永远呆在海里,船员也是,一旦离开了海水,离开了那艘船,他们就会死。彻底死去。”戴维盯着沐言的眼睛,“这是我们的唯一的弱点,我选择将它告诉您。” “以此来表示你的诚意?” “当然,所以我劝您放弃什么狗屁传统,带着他们回到船上。” 沐言没急着回答,而是刷匀酱料,用银质小刀切下一块肉,斯斯文文地送到嘴里。 “要是我拒绝呢?” 戴维眉宇间闪过一丝愠怒,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压下了这股怒火。 “我请求不,是警告你,不要高看了自己。那些死人不是一个法师能对付得了的,你这是在拿自己船员的生命开玩笑。” “呵呵”沐言露出一丝不屑,“戴维阁下,你现在只是我的护卫而已,如果你想耍什么手段,我奉陪,但别以为说两句狠话就能吓唬我,你对一个法师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些。” 戴维似乎被眼前年轻人的傲慢激怒了,他愤然起身,还嫌这样不足以表达愤怒,竟一脚踹翻了烧烤架!要不是沐言闪得快,恐怕就要被酱料和木炭溅到身上。 “你干什么!” 一直在旁边盯着这边的罗夏和吉布斯迅速赶了过来。 听到动静,其他水手也扔下各自手头的东西,冲过来将戴维团团围在里面。 “戴维!” “离我们老板远点!” 戴维扫过眼前每一个忠心耿耿的水手,每看过一张面孔,胸口积郁的怒火就旺盛一分, “我劝你为自己的船员着想,沐言阁下。” “你只是一个护卫,无权干涉我的行为。”沐言拍了拍袖子,烧烤架有又自动搭了回去,只可惜那几块肉被浪费了。 “而且,你应该称呼我为老板不是吗?希望下次交谈时,阁下能变得有礼貌一些。” 戴维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会后悔的,阁下。” “抱歉,我从不后悔。” 夜幕降临,天气罕见的十分晴朗,天上没有一丝乌云。 双月爬到半空,一金一红两色光芒交织,努林塔瑞的光芒明显更加耀眼,将月光映染成一种诡异的朱砂色,如血般倾泻在地上。 港口边的空地几乎被帐篷挤满,从高空俯瞰,一顶又一顶的帐篷看似密密麻麻毫无章法地贴在一起,但凌乱中却透露出一种规整。一旦出了什么急事,每个帐篷的人都有紧急逃生路线可以选择,而且帐篷几乎都一个样子,根本看不出区别,就连身为老板的沐言和身为船长的巴博萨用的都是普通帐篷,即使有人想要船队中的重要任务,也无法轻易做到这一点。 远处的空地上还留着篝火堆与祭奠剩下的道具,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水手们响成一片的鼾声,负责守夜的是十二个水元素,正在沙地上来回徘徊巡逻。 随着时间推移,一抹比月光更鲜艳的色彩如涨潮般从空地的角角落落冒了出来,就像是从地下涌出的泉水,又像倾巢出动的虫子,悄无声息,飞快地蔓延、汇聚,眨眼间就拼凑成一团在地上蠕动的赤色地毯。 地毯鲜艳,浓郁如血,和月光融合在一起,又出现得太过诡异,就连水元素也没发现异常。 很快,这些红色液体就逼近了最的水元素。当第一抹血色接触到最近的水元素时,没有引起它的任何警觉,然后一瞬间,其余红色猛的涌到了它身上,眨眼间,水元素全身上下全都变得通红 可它对自己的状况依旧一无所知,继续按照既定路线来回巡逻,检索敌人。 赤潮悄悄从它身边经过,扑向下一个目标 一个 两个 三个 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十二个水元素都被染得通体赤红。 这时,徘徊在营地的红雾也逐渐蠕动着站了起来,就像有个无形的手艺人在捏泥人,先是隆起一人高的泥巴,接着捏出人形轮廓,紧接着四肢更为精致、细化,然后是五官容貌,到最后是浑身上下的装饰品。 头巾、耳环、金牙、眼罩、海苜蓿衬衣、皮腰带、佩刀 以及每个水手腰间都少不了的,一壶朗姆酒 这些装饰物的线条勾勒得无比精致,只是所有涂色都是猩红。 它们踏着悄无声息的步伐,缓慢靠近营地,而本该预警的水元素却对这一幕视若无睹 血腥海盗,它们来了! 第七十三章 旁观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距离营地两公里外的巨大黑色礁石上,戴维静静站着,身上的金色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目视远方,能看到赤红色已经覆盖了整片空地,源源不断的红色身影就像抢滩登陆伺机产卵的海蟹,小心翼翼但步履坚定地朝前迈进,不留一丝空余。 戴维知道那些鬼东西有多厉害,他也警告了那小子可是他没听进去。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骄傲自大,以为是法师就了不起的家伙,他恐怕不知道这块空地上死过多少法师。 血腥海盗生前都是猩红女王的亲卫队,他们并非死于那场联军和猩红海港之间的战争,而是死于献祭。 作为岛上最强大的战斗力,同时也是最鲜活、富有生命力的的,这只总人数四千的部队被猩红女王当做祭品献祭给了海神卡利普索,而后者借由灰烬公爵嘉顿的力量唤醒了一座沉睡在海下的死火山,吞噬了联军。 毕竟是来自公爵大人的蕴含神力的火焰,灼热而无情,即使是屈死在战争中的人,他们的怨恨和愤怒也被烧得一干二净,更何况,他们的屈辱和怨恨比起这只亲卫队的人根本无足轻重。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冤死者。 这一滩仇恨、愤怒的红光可以唤醒任何人心中的恶魔,假如今晚留在外面守夜的是普通船员,恐怕现在已经浑身沐浴在红光中,掉转刀口对准自己人了眼下这样的结局也不失为一种善终。 至于法师的召唤物,呵呵有关猩红女王玛丽的传说是真的,她的确是个巫女,而且是专杀法师的巫女。所以她的亲卫队有一万种方法避开法师的感知以及召唤物,无声地靠近,并在睡梦中砍下法师的脑袋 只可惜这些秘密都随着那次b沉到无尽之海深处。 戴维不是什么好人,他甚至不能算是人。 他提醒对方也并非出于善意,而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个水手,由生到死都是水手,所以他想做的是保全这一船水手,或说保他们一个“全尸”。 那名法师是狂妄自大的,他的确该死,但船员不是。所以他主动提醒对方,甚至抛出自己的弱点以示真诚,奈何对方不领情。 假如这一船四百多人死在他手下,他们还能在幽灵船上服役可假如被眼下的亡灵杀死,他们的灵魂不仅要在折磨中溃散,也会化为岛上的养料。这对水手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还不如葬身鱼腹。 “但这是他自找的。” 戴维自言自语道。 目睹最后一名血腥海盗从地上爬起来,拥有完整的身躯,并加入了前行的大军,戴维转身离去。 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白浪湾的埋伏和后手也没了意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他接手这艘海兽级大船,让幽灵船饱餐一顿的时候。 真是怀念那些红酒和烤肉啊 砰! 转身的瞬间,一道沉闷的响声远远扩散过来,声音并不是物理意义上,而是闷锤一样重重敲打在他的脑海中,甚至有一瞬间的晕眩。 戴维猛的地转身,刚好目睹了一道往外扩散的无形声波击溃了前进的所有水手,摧枯拉朽般将他们全部掀翻在地,个别苦苦抵抗不愿倒下的只坚持了一瞬就被击溃 这是什么? 从水元素被侵蚀、覆盖开始,从水元素视野观察到的景象就蒙上了一层红色的滤布。 这就是一个很有趣的光学现象,亡灵水手是红色的,滤布也是红色的,所以视野里就不再会有它们。再加上无声的潜行,以及如水一般毫无异常的入侵方式,以一般法师的感知自然什么也发现不了。 可沐言不一样,早在赫鲁,在他还不过是个白袍法师的时候,瑞奇就对他的感知络赞不绝口,说那玩意儿虽然对他毫无作用,可从创意和防不胜防角度足以碾压赫鲁的一票巫师,以及绝大多数蹩脚的刺客。 后来沐言将这招共享给两位老师,三人从死灵学派和元素融合两个角度出发,又进行了改良,如今的感知比之前高出了好几个档次,别说这种无声潜行的亡灵,就是空气中出现了某种新内容感知都会起反应。 所以那些徘徊的水元素不过是幌子而已,真正起防护作用的还是感知络。 沐言一直很好奇血腥海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登岛之后他就一直在找,可无论是石头还是灌木丛,亦或是岛上的种种遗迹里都没有半点迹象与之相关,难不成还能从地底下冒出来? 事实证明,还真是。 它们就像海龟产下的卵,时机成熟后从地下接二连三冒出来,但究其主因,还是这座岛周围的海水。 沐言之前没发现海水有什么异常,但等到晚上,血月冒出了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海水里竟然氤氲起淡淡的、仿佛浸染了鲜血的赤色雾气 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浓郁,血色逐渐聚拢,愈发深邃,以至于从地下钻了出来。 这也是眼下这群亡灵最有趣的地方,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怨魂,却像巫妖一样具有“护命匣” 而它们的护命匣就是包裹着这座岛屿的海水 仿佛无穷无尽的海水 这可就相当厉害了,假如是在游戏里,就等同于其血条后面写了个“”,而非具体数字,在找到护命匣之前根本无法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这样看来,高达50的经验惩罚一点儿也不过分。 当第一个水手将砍刀探向帐篷时,防卫法阵的自动反击荡开,高达70级的攻击水准毫无意外地击碎了这群水手,可不到两秒,它们又站了起来,继续缓慢地前行 就像抽刀断水,刀光消失,水却依旧流淌。 沐言很确信,它们可以这样反复再生,直到耗干了法阵的能量为止,而按照当前的速度,法阵最多再坚持两个小时,甚至捱不到天亮。 难怪戴维晚上来警告他,说这群东西不畏惧法师法师在世人眼中最厉害的无非两点,一是强大的、无所不知的感知,二是强悍的攻击,可这两点都被猩红水手完美克制,或者干脆说在陆地上没有人可以对抗这群家伙 所以它们的弱点与幽灵船恰好相反,是在水里么?沐言眯起了眼睛。 最起码戴维是这么说的。17 第七十四章 源头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难以置信” 戴维喃喃道,在他的视野里,血腥海盗们一次又一次被击飞,身体溃散,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再生、重组、撞向营地。 营地边缘好像有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屏障,每一次都能迸发出隐晦的波纹,无声地击碎水手们 而且看起来,短时间内它的频率和强度都没有丝毫削弱,仿佛这股力量源源不断。 “这下有趣了,这家伙的本事果然比我想象的要大” 戴维扯了扯嘴角,他无比庆幸自己一开始的谨慎。 从接到安德鲁通讯的时刻开始,他就在安排这一次计划。他迫切地需要一艘海兽级大船来让幽灵船进化,所以才会耐着性子设计一道道难关来检验对方,从帕杰什的试探开始,就是这样 这毕竟是一个敢自己出海,并能买下一艘海兽级大船的有钱法师。之所做事如此张扬,只要对方脑子里没灌进太多海水,就一定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眼下的情况也说明了这一点,那家伙很强,起码猩红海港的亡灵水手都不能造成太烦。 “果然路还很长” 戴维转身准备离去,他计划趁着今晚提前和白浪湾的野塞壬们好好交流一番,确认后续的计划。 然而一转身,他就愣住了。 面前站着一个过分年轻的家伙,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只是这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沐言阁下” “我需要和死人谈谈。”沐言开门见山道。 “什么?”戴维失笑,“我可以将这视为额外要求么,这可不是护卫该做的。” “我说,你做,仅此而已。” 沐言淡淡道,用不容置喙的口吻。 “阁下” 戴维的抗争被一把剑怼了回去。 那是一把通体黑色的剑,正抵在他左胸口的金色鳞片上,毫无阻拦地戳进肉里,虽然很浅,但伤口却传来久违的刺痛感。 戴维琼斯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变成这副样子时一并得到的承诺。 “这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凡人不可能伤害到你。” 开什么玩笑!? 现在,一个法师,拿着一把来历不明的黑色长剑,就这么抵在他的胸口,就破开鳞片,让他流血了? “你还有什么异议么?戴维船长。” “没有。我没有异议” 戴维慢慢举起双手,尽可能表现得顺从一些,同时在心里计算着此时暴起发难的胜算。 然而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并没有收回剑,而是向前轻轻一顶,瞬间穿透了鳞片,更深入血肉里。 戴维发出一声闷哼,咬紧牙关,像足了一个硬汉。 “切别装了阁下。”沐言笑道:“皮外伤而已,你的心脏又不在这儿。” “你” 戴维再次变了脸色。 他死死盯着沐言,仿佛要看穿他到底在想什么,脸上一时间阴晴不定。 “我赶时间,别问问题。” “好我必须承认,我小瞧了阁下,您的料的确比我想象的要多我会带你去见死人。” “很好。” 沐言收起了坎图沙。 十分钟后,两人宛如两条游鱼,来到了猩红海岛中心位置的最下方。 水里的戴维琼斯就像一条金色锦鲤,鳞片几乎包裹了脸部以下所有部位,下半身也变成了娜迦似的鱼尾。 正如沐言新奇的望着他,他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沐言。 他头一次见到能自由下水的法师,尤其是对方身上完全遮挡了面容的光芒和水雾,让他想起摩根海域的荧光海马们但更重要的,这很像七海中最神秘、最强大的升腾者们人类世界的白袍法师。 这家伙是个升腾者? 他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是一个二十岁的升腾者?那我还是七大海域的亲王呢 猩红海港的正下方是一处极其隐蔽的洞穴,向内凹陷,里头中空且干燥,沐言之所以没发现它是因为最外面刻着隐藏法阵,并且魔纹被海草和珊瑚礁隐藏。 从魔纹来看,这里面混杂着克拉贡语、娜迦语和龙语,除了博学且闲的蛋疼的古法师以外没人会这么无趣。 “这是猩红女王玛丽的法师塔塌陷后剩下的一小部分,也是最上面一层。”戴维解释道:“死人就在这里面,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畸形的生命体吗?” 面前是一片漆黑的洞穴,沐言向前延伸出感知,还没离体十米,就感到一股滑腻、粘稠的不适,仿佛闭着眼睛把脚踩进烂泥里你以为那是烂泥,可实际上却是腐烂的内脏,蛆虫还在里面蠕动。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他本能地收了回来。 “比那更可怕很难以表述,它们只是你还是自己看吧。” 戴维举起一块散落在脚边的石头,在墙上用力一擦。 呲 戴维手劲巨大,这么一划拉竟然活生生磨平了半截石头,同时也在墙上发出了一道令人压根发酸的摩擦声。 声音在空荡荡的山洞里来回激荡,变得厚重、萦绕不绝,也唤醒了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两点暗红色光芒骤然出现,像一对眼睛,接着逐渐发亮 然后是又一对眼睛 再一对 光芒越来越多,宛如满天繁星,最后光芒交织,汇聚成一颗圆球,也照亮了山洞。 饶是沐言见多识广,心里早有准备,见到这玩意儿的真面目时也难免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长得忒猎奇了 它是一个肉球,颜色粉嫩,就像刚出生婴儿的肌肤。只是上面长着无数张脸,每一张都只有眼睛和嘴巴,没有鼻子,眼睛闪着红光,嘴巴不断地开合,发出莫名的低语 一个人的低语是蚊子叫,数千个人汇聚起来就成了一股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一共四千零二十六张脸。”戴维解释道:“每一个都可以开口讲话,至于你和哪个交流,看你的了。” “四千人是她的亲卫队,那另外二十六张是什么?”沐言问。 “猩红女王的丈夫们。如果你有那个心情,可以找这里面最英俊的二十六张,都是城邦时期,大航海时代最有名的船长们反正我是找不下去。” 沐言瞧着这密密麻麻的脸好吧,他也找不下去。 “不是说他们被献祭给了海神么?” “海神只收下了精华,那些怨气和她不要的血肉被凝结成这么一颗肉球送了回来你可以理解为收到礼物后退还了包装。 “我要去外面待一会儿,在这里多呆一分钟我都觉得自己要疯。” 戴维转身离开,只留下沐言一个人。17 第七十五章 后怕和解脱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送走戴维·琼斯,沐言才稍稍松了口气。 实际上刚才用坎图沙破开对方的鳞片,看到他神色大变时,沐言也有一瞬间的后怕。 他能看出,戴维对那身鳞片有多自信——那是种近乎盲目的自信,以至于这家伙沿途敢肆无忌惮地靠近自己,靠近一个宛如火药桶一样不稳定的法师,并肆无忌惮地触怒自己…… 很显然,他不怕死,或者认为自己不可能死。 而且他身为一个活跃在五十年前的图灵水手,却对猩红女王的传说,以及她的归宿了如指掌,并且昨晚和巴博萨对话时刻意没说出“赞美弥娅”这句话,而是含糊其辞…… 只有信徒,特别是那些与神明接触过的狂信徒才会这样计较口头的表述。 这一切都让沐言强烈怀疑他背地里和卡利普索有一腿。 往高了想,这小子或许是海神的姘头,是卡利普索离开了嘉顿以后找的新欢。 往低了想,他只是个被海神看重的信徒,而幽灵船和这一身鳞片就是神赐。 但无论高还是低,都摆脱不了一个事实——这家伙上头都有人。 而且还不是法蓝城元素高塔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上头有人”,这里可是无尽之海,据说任何一片海水都有可能成为海神的化身,所以戴维是真的“上头有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近海徘徊,并不愿被任何人发现……恐怕卡利普索也在觊觎图灵这块肥肉吧。 现在洛坎的局势越来越明朗:银月城被毁,嘉顿占领了晨星作为信仰根据地,而元素高塔自七百多年前就开始了对珈蓝的全方位渗透……牧马平原上只有图灵帝国是信仰的不毛之地,海神会善罢甘休吗? 当然不会。 恐怕她也在谋划着什么,因此戴维才会化作幽灵船的船长,默默注视着图灵。 这样一来,这家伙就更让人忌惮了。 别看沐言现在装神弄鬼把一群二傻子唬的一愣一愣,但在这片陌生的大海上,他比这群人更胆小。 如果说凡人是蝼蚁,神明是大象的话,那他现在就是一只老鼠。 一只灵活、狡猾的老鼠。 因为力量相差悬殊,所以凡人畏惧他, 而至于海神这样的存在,则会忌惮他。 可以这么说,假如给卡利普索一个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踩死沐言,只是暂时没发现他的踪迹而已。 所以,真正如履薄冰的人反而成了沐言。 即使穿过白鲸群岛,抵达了七海,他也不能表现得过分突出,更别说七大海域的七名亲王也不是什么鱼腩货色,各个都有不亚于嘉顿麾下狂信徒们的实力。 所以他才更要找到眼下这颗肉球中蕴藏的线索。 在《黄昏纪元》里,几个有关七海的重要事件根据时间可以这样排列: 最先发生的是赛普汀人入侵卡尔坦城,导致金发艾丽希佛夫人逃遁的故事,这发生在城邦早期。 接下来是猩红女王的传说,猩红海港沦为死地,这发生在城邦时代中后期。 再后来,信仰历777年,法蓝城的希琳·卡特小姐度过了她的十五岁生日,一夜之间被传送了到七海。 紧接着,法蓝城的三皇子费洛殿下在经历一连串交易后,抛弃了自己一手组建的兄弟会,化名斯拉克来寻找希琳,而后不知所踪。 十年后的黄昏10年,亡者时代,玩家发现了猩红海港的高难前置任务,最终有人凭借大毅力完成了它,得到了去七海的线索,任务进而与被困在暗黑之礁的斯拉克染上关系……最终,海女巫希拉柯丝横空出世,将七海变成五海,伊苏接管海域的信仰。 然而现在的洛坎,后两件事并未发生。 这就导致了一个致命的未知点:猩红海港的线索究竟与第一件事有关……还是与第三件事有关…… 假如是第一件事,那么它已经发生了,和费洛没关系。二者的区别不过是有没有亡者时代的催生——但现在沐言已经提前催生了它,该发生的照样会发生。 可如果是第三件带来的线索,那么就还未发生。 沐言必须弄清楚这一点,因为这会替他排除一个关键的干扰项,又或是拿到一条关键线索。 深吸一口气,沐言缓步上前。 肉球并未对他的到来有任何表示。如戴维所说,这是四千多条生命被拿走了精华后剩下的边角料、糟粕……它们甚至不能进行连贯的思考,连续的言语。 越是往前,嘈杂声就越混乱。四千人的无意识呓语简直是魔音贯耳,这要是在游戏里恐怕关了游戏音量都不好使。 ——在利用UI对抗游戏内容方面,维尔福从来不会向玩家妥协,曾经还有玩家试图用拉低画面亮度来规避闪光粉和闪光术……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纵然拉到0,画面也被白得连妈妈都不认识。 顶着强音来到肉球面前,沐言抬起手,贴在其中的一张脸上。 手刚贴上去,四千多人杂乱的记忆和情绪就像开闸泄洪一般汹涌而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 对猩红女王的愤怒和仇恨…… 对痛苦的畏惧…… 对光明的渴望…… 不断闪回的记忆片段,还有肉体被撕裂,最后被当做垃圾抛弃的绝望…… 要是换成普通人或是其他法师,或许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压弄垮了,好在沐言是死灵法师,忙扔出一具古斯曼兹留下的失败土壤,并将这些情绪导了进去。 于是压力陡然一轻。 接下来他就像一个蹲在排水口观察水质的观测员,挑挑拣拣,筛选有用的线索,受到的最大影响不过是被脏水溅湿鞋子和裤腿而已,比起浑身是污泥,这已经好太多了。 五分钟过去,四千多人的混乱情绪系数被转进这具土壤里,土壤也因为这些负能量开始变化,扭曲、发黑,脑壳尖尖,伸出长而尖细的爪子,很快就变成了那天约翰·迪佩尔的样子,然后被沐言压成了一块变质发霉的鲱鱼罐头。 失去了意识和记忆,肉球彻底安静下来,几千双眼睛全部闭合,而且再也不会睁开了。 沐言叹了口气,扔出一朵白色的小火苗。 火苗迎风见长,粘在肉球上之后就迅速扩展开,将其包裹在里面,滋滋滋地烧灼着。 白色的火焰冰冷似铁,有种骨头的质感,但在血肉上,火焰却渐渐高涨,远看起来就像一枚巨大的白色水滴。 水滴不断浓缩,直到最后凝成一朵小火苗,接着“噗”的一声彻底熄灭。 整个洞穴也重归安静。 沐言对着空处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 同一时刻,戴维依旧站在最开始的位置,看着远处还在发动自杀式冲锋的血腥海盗们。 与五分钟前不同的是,现在倒下的水手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戴维看了眼下面,他知道那儿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也很庆幸自己刚刚没鼓起勇气以身犯险,去突破寒鸦号水手们的营地。 那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低头看了眼左胸已经愈合的伤口,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告诉卡利普索这件事,但最后还是摇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听说他是从珈蓝来的,恐怕这就是原因了吧…… 为一个珈蓝来的法师惊动而海神,不值得。自己已经得罪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如果再做错事……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七十六章 石中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二天,水手们精神饱满地醒来,各自打着招呼,感慨昨晚做了个好梦,随即在交流中惊讶地现昨晚竟没一个人守夜! 船员急忙寻找本该守夜的人,很快,那十几个一脸懵逼的家伙就被团团围住,眼见同伴脸上的怒气愈盛,他们忙辩驳说自己是被老板告知没必要这么做,所以才早早去休息…… 这时他们才察觉,老板竟然比任何人都起得要早。 染成红色的水元素被沐言收了起来,他早早就站在海边活动身体。 不多时,巴博萨一脸愧色地跑过来,询问起晚上的情况。 “没什么,守夜那十几个小伙子被我劝回去睡觉了,你也应该做了个好梦吧?”他笑道。 “是的,恐怕是我几十年来最舒服的一觉。我还梦见了我的妻子。” 沐言心想这可真是个f1ag,但还是宽慰道:“没事,回去就可以见她了……” “她二十年前得热病死了,老板。” “……” 沐言抬起来的手在半空僵住,有些哭笑不得。最终拍拍他的肩,“去工作吧,我的船长,别让我们的护卫等急了。” 巴博萨看向前面,一身金鳞的戴维站在礁石上,身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朝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今天的猩红海港比之前明亮、温暖许多,就连清晨的阳光也都有些刺眼。 更关键的,空气中仿佛少了一种压抑的感觉……如果说以前这里是死地的话,现在就重新焕出了生机。 “老板,昨晚,真没生什么吗?” “骗你干什么,什么也没有,你们不都祭奠过死去的水手了么?” 巴博萨不禁苦笑。 算了吧,老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 寒鸦号再度启程,稳稳当当地驶出了猩红海港。 水手们在闲暇时无不伸长了脖子,拽直了耳朵等着听传说中“死人的哀嚎”和“女王的歌声”,可什么都没听到。 “骗人的吧……” “我早就说了是骗人的……” “你放屁,昨天是差点被吓得尿在鞋上!” “谁说没有,你们听……” “‘呜呜……我死得好惨啊……’” “sarrua-boncci!那是罗德克那小子在学女鬼!别跑,我要把鞋子塞到你嘴里!” “你又来……” 水手们嬉笑打闹,巴博萨也罕见地没有多管。 船长看起来有心事,经常会盯着船舱方向一言不。 “船长。” 罗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什么事?” “是那家伙……”他指了指正在甲板上转悠的小费舍尔,后者被救上来后消停了几天,昨晚吃了顿丰盛的晚餐以后就再也忍不住了,四处打听他们是如何保存鲜肉和蔬菜水果的。 毕竟是老费舍尔的儿子,负责海鱼和河鱼的买卖,对这玩意儿他比谁都上心。 “如果我是海盗,或者我曾经当过海盗,我现在就让他去跳甲板。”巴博萨撇撇嘴,“可惜我不是,现在我后悔了。” “船长,如果您不方便,我可以……” “别那样,罗夏。”巴博萨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的姓氏是‘普鲁士德’,这艘船上任何人都可以替我完成这项工作,除了你。而且我既然会放他上船,就绝不会这么做,去忙吧,别理他,实在不行给他点苦头尝尝。另外,让他去货仓干活儿,寒鸦号不养闲人。” “是!船长!” …… 船舱里,沐言将收集到的零散记忆投影到魔法光幕上,让它们全部漂浮在空中,自己则半躺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保持着这个惬意的姿势许久都没变过。 能被当做垃圾送回来的自然不会是什么重要情报,但这些人的记忆中都保留着生前最后一瞬间所看到的画面——当然,也不是什么完整画面,而是被切除主要画面后剩下的边角料,只是因每个人的位置不同,观察的角度不同,因此能拼凑成一个相对完整的画面而已。 卡利普索的宫殿仿佛位于一个漩涡中,两边的水流就像时空隧道,尽头是幽深绵长的黑暗。黑暗的尽头慢慢浮现一抹幽蓝色,逐渐明亮,然后穿过不知道多少重海水的幕墙,最后来到铺满各色珍珠和华丽贝壳的宫殿入口。 宫殿的形状和萨弗隆穹顶有些类似,和沐言记忆中玩家们放出来的潮汐神殿样子也基本吻合。 然后潮汐宝珠被人催动——虽然催动者只露出半截鱼尾,可沐言还是依稀认出那是埃图斯…… 看样子这件事生在嘉顿和卡利普索打得火热之时。 宝珠被催动,烁光航路如一道匹练疾射向前方,视角随后接二连三站上去,眨眼间就被传送到了宫殿深处。 接下来就只剩一副画面——也是拼凑到的完整画面: 正中央的人影模糊不清,依稀能看到一块石头,一个姿势妖娆的女人侧躺在其上,看不清脸,只看到海蓝色长垂到了地上,宛如一汪池水…… 以及她身边还有一个块两米高的冰块。 冰块倒是异常显眼,因为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十二三岁,如瀑的金色头灿烂如正午的阳光,长长的就像斗篷一样包裹着她,要不是她的睫毛还在微微抖动,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样…… 但正是这幅画面,让沐言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这个小女孩他见过! 这可不就是金版的希琳·卡特么!? 只是看起来稍微幼齿了一点!他绝对不会认错! 也就是说,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城邦时期,早在晨星尚未建立,卡特家族的人被赛普汀人赶出了卡尔坦城,四处流浪的时候,在卡利普索身边就出现了一位少女,她的样子和一千五百年后的希琳·卡特长得一模一样…… 这会是巧合吗? 这也太巧合了吧!? 还有那一头璀璨的金……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金艾丽希佛夫人的女儿——也就是希琳·卡特的曾曾……曾祖父同父异母的妹妹…… 所以应该叫曾曾……曾祖姑妈? 但总之,是她和她的母亲将纯白之球送到了卡利普索手中,随后被当做囚犯困了起来…… 所以她和希琳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巧合吗?希琳被送回来后去了哪儿?未来的海女巫希拉柯丝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些都不得而知,但事情再次变得有趣且明朗了起来。 除了这一重惊喜,还有件事让沐言非常在意,就是眼前这个坐姿妖娆的女人的轮廓,总给他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好像…… 就好像和伊苏有点……类似? 尤其是那一头宛如流水的蓝色长…… 嘶……沐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不是错觉的话,那公爵大人的口味……以及他对伊苏的怨念是不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咳咳,言归正传,虽然是和伊苏有些像,但海神整体的感觉还是倾向于女人的妖娆和妩媚,再加上当她出现时这些人的情绪都出现了剧烈波动,不难猜测其本人是何等绝色。 可是…… 仔细一想…… 水流之主长得就不绝色了吗? …… 同一时间,遥远的萨弗隆,正在巡视领地的嘉顿突然打了个喷嚏。 。搜狗 第七十七章 美人鱼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航行第二十九天,寒鸦号抵达白浪湾,也就是前往白鲸群岛的最后一道难关。 几块苍翠的海岛连成一个形,形成一个天然港口,远远地望过去,就像一块巨大的翡翠,这俨然是旅行途中最正常,甚至谈得上醉人的景色了。 然而这里却一反常态的荒无人烟。 这怎么想都很反常假如海族和图灵正式达成协议,两族互通贸易,那么作为距离白鲸群岛最近的天然港口,这里每天会经过多少船只,带来多少金币,简直无法数清!即使现在双方没有协议,这儿也是一块实打实的黄金地皮,可以和猩红海港一样作为船只修整的陆地 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因为这里盘踞着传说中的“美人鱼”,并将白浪湾视为她们的圣地,因而没有人敢占据这块肥肉。 自从七百多年前铁帆海军石牛入海、杳无音信后,图灵人就从未停止过对海族的调查,只是这些动作都极其隐蔽,所以普通民众,尤其是水手们并不知情。 在水手们看来,海里的什么娜迦,塞壬他们根本分不清,索性全用美人鱼和海妖来代替,好看的就叫美人鱼,男的以及丑怪就叫海妖。 就比如白浪湾的塞壬,当然是美人鱼了!她们会在夜幕降临时乘着月色围在船边唱歌,心智不坚定的水手会被歌声勾引下船,一旦他们进入海水里,就会被美人鱼缠绕着活活勒死,血液从口鼻挤出来,将海水染红。 但图灵的神秘海域图鉴上却清楚地记录了塞壬和娜迦的不同。 严格来说,娜迦是塞壬的变种,又或是分支。 记录在案的绝大多数塞壬都是女性,她们在长相上和精灵类似,尖耳朵,长头发,拥有堪比魔鬼的身材还宛如天使般圣洁的面庞,身上还有红、黄、银等各种颜色的耀眼鳞片。 但是,男性塞壬可就不一样了 想想前些天骚扰过寒鸦号的帕杰什,男性塞壬大都比他还丑,比起人类,他们身上的鱼类特征更多不仅仅局限于鱼尾和鳞片,更像是进化不完全的鱼,而非长了鱼尾的人。他们丑陋,狰狞,嗓音沙哑且难听,除了力气大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塞壬是母系社会,繁殖方式不明,但可以确定的是,每一名塞壬都是外貌协会成员。于是长相丑陋的男性塞壬会在出生后被遗弃,有的死掉,有的被捡走,最后培养成战士。 问题也就出在这儿,是谁捡走了男性塞壬呢? 答案是娜迦,七大海域实际的统治者和主流社会。 作为塞壬的变种,娜迦虽然同样也是母系社会,可娜迦族群里男女数量平衡。娜迦就像塞壬的进化品种,无论雌雄都保持了一定的海鲜特征,但整体面貌更倾向于人类。再加上他们会收留塞壬抛弃的雄性塞壬来扩充战斗力,所以娜迦族群里几乎什么都有。 七大海域等于七个王国,只是他们的首领自称亲王,而非国王。每片海域的面积至少都有牧马平原一半大这其中既有塞壬又有娜迦,甚至还有混合起来统治海域的,错综复杂程度远超人类的想象。 至于白浪湾的这群塞壬,她们属于野塞壬,有点像脱离了文明社会的野人部落,但还保留着母系社会的威严,严格遵循外貌协会的规定,守着这块圣地,击杀过往的“丑陋不堪”的人类。 没错,她们攻击人类水手和船只的原始冲动就是“丑”,她们认为丑东西不应存活于世 这里面可没有“幸存者”,不是说长得好看就可以免于一死。在女性塞壬看来,人类明明和她们拥有一样的面孔和上半身,却没有鱼尾!这简直就是一种畸形的存在! 诸位可以脑补一下,一个腰部以下不是屁股却长了章鱼似的四条腿的女人这么猎奇的存在多半会被称为怪物,就算顶着张绝世美女的脸都无济于事。 所以当沿海的水手们提到“美人鱼”时,多半在说塞壬,而且是女性塞壬。 当他们提到“海妖”时,那可就多了,雌雄娜迦,男性塞壬,甚至是其他海鲜人都有可能是海妖。 至于这些复杂关系是如何来的,物种是如何演变的别说图灵人,就算无所不能的玩家也没发现。 寒鸦号刚靠近白浪湾,沐言的感知里就出现了至少二十条女性塞壬的影子。 她们无不拥有一头栗色、火红或金色的头发,同时身上长着金银两色的鳞片,看向船只的眼神狂热而嗜血,沐言毫不怀疑,扔一个人下去,不到几秒就会被这群长着鱼尾的尤物撕成碎片。 远远地,幽灵船开始减速,巴博萨也命令水手们放缓速度,慢慢靠近。 这时戴维出现在船头,隔着老远冲这边打着旗语让他们停船,巴博萨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戴维琼斯纵身一跃,跳进了海水里。 一片惊呼声中,水面上立马旋起一道道涟漪,水下似乎有东西从四面方疾射过来,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眨眼间就要合围戴维琼斯,众水手无不替他捏了把汗。 “他在干什么?替我们吸引火力吗?” “需要策应攻击吗?” “我们就这样看着不太好吧?” 巴博萨也目光凝重, “再等等,我们尚不知道那是什么,如果需要的话” 突然,老船长刚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他狠狠地闭上嘴,生怕下一秒就吐出脏话来。 至于其他刚刚还在担心的水手,此时也成了咬牙切齿的样子。 的确,一群“美人鱼”冲向了戴维,然而她们的目标却不是撕碎、杀死他 而是和他拥抱交尾 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广义上的交尾尾巴缠绕在一起相互摩擦,展现彼此之间的超友谊关系 于是,二十几个赤身的长着鱼尾的长发b浪美女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过去,就像狂热的粉丝追逐偶像一样争相拥抱、亲吻戴维琼斯,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种下草莓,而且几乎要用胸脯将这家伙活生生憋死那模样,仿佛一辈子没见过雄性生物 这谁顶得住啊! 更可怕的是,因为空间有限,这群女性塞壬无法每个人都触碰到戴维,眼红之下竟打了起来! 女性塞壬打架可比女人打架多了,除了扯头发、掐脖子之外,还会划烂对方的鳞片,以及跳起来狠狠地撞击对方,一时间海面上都泛起了几缕赤红 众水手们哑口无言,看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嘴上虽然一句话都不说,可心里真是羡慕的要死啊! “我们还靠近吗?” 有人酸溜溜地问了句。 听到这句话,老船长如梦方醒。 “全速前近!!!”巴博萨突然大声喊,还拔出佩刀,用刀背在船舷上敲得梆梆响。 “寒鸦号的护卫被可怕的塞壬围攻了,解救他!” 众水手愣了一瞬,接着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救他!” 一片欢呼声中,寒鸦号的动力炉火力全开,乘风破浪,满帆前行。 巨大的噪声和压迫力不断靠近,仿佛一头择人欲噬的洪荒巨兽。 于是刚刚还拥抱着戴维的女塞壬们争相作鸟兽散,眨眼间就跑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水里的几绺头发和沾着鲜血的鳞片。 “嘿!你们在干什么???” 戴维抹了把脸上的水,愤怒道: “你们没看到我刚才在做什么吗?” “重要的不是你在做什么,而是你即将做什么,伙计。”巴博萨指了指前方的幽灵船,“两艘船靠得太近了,你要往前开一段距离,否则按照盟约,我会视你为敌人。” “我” 戴维一时语塞,最后扔下句“srrbn”悻悻离开。11 第七十八章 暂别和登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夜幕降临,水手们上岛休息,寒鸦号就停靠在岸边。 起初他们还担心船会遭到袭击,直到他们亲眼看着自家老板将船周围的一小块海面冻成冰原,不远处怒目而视的塞壬只能悻悻离开,这才放下了心。 塞壬无法上岸,也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接触陆地后鱼尾就变成了双腿——似乎这也是戴维一整晚都没出现的原因……他可能真的去“交尾”了。 但这终究只是船员们的臆测,实际上天色将黑时戴维就找到了沐言,提前结束了这份护卫工作,并对他日后的旅途送上了诚挚的祝福。 换句话说,戴维船长提前跑路了。 他这是放弃了吗? 沐言也这么问,但转念一想,恐怕没这么简单。或许是自己在猩红海港的行为刺激到这家伙了也说不定,他放弃了在白浪湾的埋伏,去下一环继续准备了。 只不过,谁在乎呢。 …… 白浪湾之所以得名,是因为附近的海水时常卷着白色的浪花。之所以出现这种奇怪现象是因为白鲸群岛和白浪湾之间几乎平行,两者都处在一块狭长陆地的脊上,就像一个深水槽的两边,海水在水槽里来回激荡,时间久了就会漾出不少泡沫。 每个月,白浪湾总有断断续续七八天时间落潮,此时大部分海水都涌向了白鲸群岛附近,因此这边的海水会退到数海里外的地方,露出一片广袤的浅滩。 同时塞壬们也会退回深海里,不再上岸骚扰船只,这也是玩家们在白浪湾探险的绝佳机会。 第二天一早,冰层融化时,海水退走,寒鸦号成功在岸边搁浅。至此众人才彻底放心地登岛,向着白浪岛屿的深处进发。 “老板,我们真的要相信那家伙吗?” 巴博萨回头望着远处。 虽然幽灵船赶在落潮前就已经消失了,可他还是心有余悸。 后者吞噬了费舍尔鱼行货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是啊,你们的船在它看来或许更可口一些。” 小费舍尔突然阴阳怪气的冒了一句。 船长狠狠瞪了他一眼,结果这小子竟瞪了回来。 “放心吧,戴维虽然没说实话,可他的船员就是没法上岸,当然,船也不行。”沐言笑道:“这是海神的祝福,也是诅咒,与其担心那个,倒不如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我们可是有四百多人呢,我的船长。” 闻言巴博萨难得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便秘的苦笑…… 沐言可真是给了他一个难题,让他安排四百人在陆地上探险……这活儿是人干的吗?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丢进了水里的旱鸭子,此时有一万种不适应。 离开了颠簸的海水、湿润的海风,离开了熟悉的甲板、桅杆、船舵,以及萦绕在耳边的船员奔跑的咚咚声,他觉得血液流速加快,口干舌燥,连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面对这黑漆漆的丛林了。 林子深邃而繁茂,仿佛一张大口,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面对大海时的感觉,一样手足无措,一样紧张。 见鬼,那是多少年以前了? “好吧好吧,不勉强你了。”沐言笑笑,停止了捉弄这个可怜老船长的行为。 “罗夏,出来干活了!现在你是巴博萨船长的副手,负责调度所有人在陆地上的工作,天黑之前我需要得到一块地图和一个适合扎营的地方。” “是,老板。” 罗夏站了出来,然后在巴博萨惊诧的目光中清点人数,分编队伍,一条条指令行云流水地下达分配。 也多亏这一个月以来他在众人中树立的威信,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再加上他行事作风雷厉风行,自然给人一种“这人既然这么自信那就一定有两把刷子”的感觉。 几分钟后,任务分配完毕,罗夏将三百多人分成十几个小队,分别带着沐言给的羊皮卷和绘笔从不同方向进发,各自深入丛林,相互协作。剩下的其他人则就地清理出一块空地,原地待命。 呼啦一下走了大半人,丛林入口顿时安静下来。 巴博萨看着罗夏后生可畏的样子,不禁感慨万分。 “术业有专攻嘛,我的船长。” 沐言冲他眨眨眼。 “可我们为什么不绕开这儿,或是顺着落潮前进,直接前往白鲸群岛,非要上岛呢?”他还是忍不住抛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是要探险了,船长。” 沐言望向丛林深处,目光好像穿透了林子,在寻找什么。 …… 他也无法向巴博萨解释自己在找什么,突然停下来也不是任何临时起意,而是在还原当初完成血腥朗姆酒那条任务线的玩家的轨迹 ——至少那家伙就是这样说的: “嗯,茶会有规定,不给钱不能乱讲……但看在我们都姓‘夏’的面子上…… “总之我刷够了千人斩,又在美人鱼岛上逗留了一周,然后任务才顺利进行下去…… “难度么……也就那样。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对其他人会很难,毕竟他们太菜了。” 有用的信息也就这么多,因为那家伙说“不能再聊了,再聊就要收钱了”。 本来这一系列工作应该在昨晚完成,可昨晚目送戴维和潮水一起褪去后,他就已经把整个岛屿翻了个遍,然而没找到任何“线索”…… 别说线索,就连一头魔兽都没会找到。 为了防止同样的一幕再度上演,他还去了趟这座岛的底部,依旧什么都没有。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会徒劳无功呢? 仔细想想无非两种可能: 一,自己被骗了,二,时机未成熟。 前者的可能微乎其微,至于后者,也分好几种情况,比如所谓线索是个阶段性呈现的提示,而非一眼就能看到,又或者落潮时不会发生,涨潮时才会有……再或者线索是个密码,需要用特殊手段破译…… 无论哪种,都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此时采用地毯式搜索势必效果最佳。 他开始庆幸自己带着四百多人出海了,要是人少,恐怕还真要费一番大功夫。 四个小时后,众人再度启程,笔直向前, 这也是罗夏和正前方进发的队伍约定好的,如果他们四个小时内没遇到障碍物折返,那么大部队就会笔直向前,直到穿过这片林子安营扎寨,准备好晚饭等他们回来。 同时他手里还多了根烧着狼烟饼的火把,虽然难闻了点,但是笔直向上的荧绿色烟雾会给其他队伍指引大部队的方向,避免相互错过。 第七十九章 新思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片林子大得惊人,完全穿过它就一共花去了大部队接近五个小时。 期间,从四周陆陆续续回来了七只队伍,主要来自左右两个方向,大体上可以看出来这块狭长的岛屿呈柳叶状——其实这一点沐言在昨晚就发现了,现在只不过确认一下,同时让船员带回来沿途所见到的各种植物、矿物标本。 直到天色渐黑,双月开始升起,最后一只队伍也成功返回岛屿中央,至此整个海岛被探了一大半,中央部位有一块巨大的圆球状石头,他们在巨石旁的空地上扎营休息,沐言则单独搭建了一个露天炼金台来测验这些标本的性质。 晚饭时间,除了做饭的人以外,几乎绝大多数船员都挤在炼金台前观摩。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亲眼见一名法师是如何做实验的,现在逮着机会还不看个够?看不看得懂另说,光看个新鲜也足够回去跟别人吹嘘了,更别说还能帮上老板不少忙。 至于怎么帮…… “罗德克,喝了它。” 沐言递给船员一小瓶墨绿色的液体。 “哦!到我了到我了!” 罗德克兴奋地跑过来,接过瓶子一饮而尽,其他人立刻后退一大截,好奇地盯着他。 这是第四个试药的家伙,前三个幸运儿喝完后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比如第一个浑身上下变成了白色,就像从面粉桶里刚拎出来似的。第二个顶了一脑袋绿油油的毛,像只鹦鹉。第三个则更可怕,皮肤都变成了黑色,咧嘴一笑,牙齿格外惨白,这可把船员们乐坏了。 至于罗德克…… “嗝——儿——” 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儿,吐出的气体在空中“嘭”的一声爆开,火光闪耀。 “水,我要水!!” 他大吼着冲向水缸。 水手们哄然大笑,沐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 三天过去,船员们将白浪湾的主岛来来回回探了两遍,就连退潮后的浅滩都没放过。他们本来还想去周围的群岛转转,但被沐言阻止了。 没那个必要,一来太远,太耽误时间,二来那上面的确没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不同于主岛物产丰富,群岛上光秃秃的,相当贫瘠,而船员们已经将主岛上几乎所有的植物、矿物,甚至是藏在浅滩泥巴里的动物都找来了,各种标本堆成了一座小山。每一件都被沐言检测出性质并记录在图鉴里,成为线索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他在炼金台上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三天三夜,且不说他累不累,船员们反正是看累了。 他们头一次见识到了法师是如何工作的——用他们的比喻就是,仿佛他一个人就是船长,大副,二副,甲板工,还有厨师和水手等等,甚至还要操心动力炉。 没有助手,他一个人就包揽了实验开始的材料清洁、加工,设备仪器的组装和预热等预备工作,然后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实验过程,光看着都觉得眼睛累,何况是一个人用脑子同时进行这么进程不一的事,还要不停的用笔记录……甚至最后就连处理垃圾都和正常人不一样,那完全就是实验的一部分!不同颜色的东西混合起来“噗”的一声突然就澄清了!看起来就跟水一样,喝一口都没问题! 当然,这次没人敢喝了。 总之,一系列操作充满了紧致而流畅的美感,看着就非常舒服。 不少人对法师也有所改观,以前总觉得这个神秘的职业非常轻松,全赖一条好命。什么掌控元素,举手投足间就有巨大的力量,听着高端,实际就像歌剧院里那些人随意做做样子似的轻松写意……可亲眼见到后才发现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但改观归改观,随着第二遍探索结束,船员多少都有些浮躁。 毕竟探索几乎毫无进展。 就和沐言第一晚所见到的一样,岛上没有藏着任何神秘、诡异的山洞,就连活物都少得可怜,但是却处处透露出一股一反常态的诡秘。 白浪湾因为如此黄金的地理位置,经常扮演船只的临时港湾,到这里时多半都要上岛休息,可无论是什么船队,只要上了岛,离开时都会受到美人鱼的攻击。渐渐地,水手们将这一特性归结为白浪湾的神圣性——他们的行为玷污了美人鱼心目中的圣地,所以才被视为邪恶。 可眼下发现的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符合传说中“美人鱼圣地”的说法。这就一个普普通通的破岛,有什么好神圣的? 象征意义? 可即便是象征,它也总得有些特殊性吧? 眼看着落潮的七天时间过了一半,却始终毫无收获,沐言还没说什么,船员们都有些倦怠了。 每一次出海都等同于一次出征,短暂的休息还尚能接受,可休战期一长就会导致松懈,不少人因为无所事事变得懒散、无精打采,这势必会影响接下来的航行,为此巴博萨向沐言反应了好几次。 第三天晚上,大部分船员进入梦乡后,沐言再次飞到海岛高空。 他寄希望于随着时间推移,岛上会发生些许变化。 可事实却是,三天过去,依旧什么都没有…… 夜风吹拂,沐言有些发胀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 难道真是自己被那家伙骗了?又或者需要来自猩红海港的线索? 可猩红海港能给他什么线索?无非是将希琳和卡利普索连接起来而已…… 漫无目的地漂浮飞行,目光始终游历在岛上。恍惚间,他觉得这个狭长的海岛看起来就像一颗眼睛。 嗯……一颗半睁半闭的眼睛,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柳叶形的岛屿轮廓是眼眶,他们扎营的地方靠近中心,旁边依靠的那块大圆石就扮演了眼珠子。 可发现了这玩意儿有什么用?难不成期待这眼睛闭起来? 嗯…… 等等…… 沐言又往高处飞了一截,再向下看去,顿时不大一样了。 正常人半睁着眼,瞳孔一般会紧挨着上下眼皮,如果按照这一点来对比,这颗突兀的石头作为眼珠子就有些小了。 但恰恰是因为它小,所以才能从边缘隐约看到一圈放射状的图案……乍一看是几个三角形拼凑起来,可仔细一琢磨,这不就是一颗五角星嘛! 五角星的尖角恰好紧挨着柳叶海岛的轮廓,而石头也恰好满满当当填充在五角星里,圆周与五边形的边相切。 似乎就是这么个样子……三个图形相互嵌套在一起,由外向内分别是眼眶、五角星、眼珠。 沐言压低高度,贴近飞行,仔细辨别五角星的轮廓,发现至少有三个角的轮廓线是清晰可见的,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三角各有特色! 他急忙翻出这些天记录标本信息的笔记,一一比对。 其中一个角恰好穿过了部分丛林,林子里生长着一种红色的花和树叶呈金橙两色的树,泥土里还能翻出不少明火岩! 明火岩是一种蓬松的砂石,研磨后可以用来制作炸药,而发现的这种花和树则无毒无害,萃取其汁液煮沸后可以食用,味道酷似辣椒! 那天罗德克喝下的正是这种汁液,随后竟然打了个火嗝出来! 这一系列线索加起来,我们不妨称之为火角。 再看它紧挨着的一块,轮廓之所以明显,是因为这部分是一个倒三角的水洼!而水洼底边正对那块大圆石,尖角则正对大海。 水洼位于浅滩上,涨潮时这里面灌满了海水,现在潮水褪去,海水没能第一时间从尖角里挤出去,反而聚成一片三角形水湾,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然而实际上,这儿被船员称为“黑水洼”,因为它在白天看起来是黑色的! 黑水洼周围长着不少植株,而且里面的水草也大都是蓝黑两色,用同样的方法榨汁、萃取,最后获得的汁液会将人的皮肤变得黑不溜秋! 我们不妨称之为水角,它恰好在火角的顺时针上游。 第三个,则是位于火角的顺时针下游。 它同样穿过了丛林,可是这片树木非常稀少,因为林子里大部分是泥沼。 远远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头上秃了一块,格外显眼。 泥沼周边的植物大都是黄绿两色,好像枯萎了一样,而它们的汁液恰恰可以让人变成土黄色! 我们自然要称之为土角。 发现这些,沐言的心开始砰砰直跳,虽然还没彻底搞明白,但他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所在。 按照这个顺序,顺时针转下来,接下来应该是金角和木角…… 比如水角的顺时针上游,这里恰好与营地面对面,之间隔着那块大圆石。这块地方是一片灌木丛,里面植物船员也收集过,大都味苦,像苦瓜似的,汁液更是能把毛发变成绿色…… 至于本该是金角的地方,同样被丛林覆盖,只是不少船员在这里捡到了质地坚硬的矿石,强度竟不比一些船员的佩剑差,并且此处采集到的植株,正是能让人浑身发白的那部分…… 但不同的是,这两个角的轮廓并不明显,仿佛被人刻意破坏了!以至于乍一看上去显得非常怪异。 想到这些,沐言精神一振。 他隐约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八十章 修正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第二天一大早,沐言给船员们下达了新的任务。 这是四天来,他们头一次有了“探索”之外的任务,而且老板脸上再也没了前些天的迷茫,转而是跃跃欲试的激动。 水手们心里也都有了底,看样子很快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任务的内容很简单: 首先,他们营地隔着这块石头的正对面有片林子,老板在林子周边划出了一条线,让他们将线之外的树和草皮全都砍掉,只留下轮廓里面的绿色植物。 然后,在营地旁边的丛林里,同样有两条线延伸并交错而过,在临近海岸的地方交汇,组成一个三角形。 他们的工作就是将这区域内的树和草皮挖掉,尽可能地让亮银色的坚固矿石在外。 虽然完全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但既然老板吩咐了,船员还是热火朝天地开干。 一座海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可真要干这种乡下农夫、石匠才干的活儿,没几个人会喜欢。于是没过多久,水手们就一个个叫苦连天他们宁愿在海上颠簸半个月,在码头卸一个礼拜的货,也不想干这种掌心脚心都磨出水泡的活儿 直到他们听到一个消息。 “加钱!我给你们加钱!三天内完成工作,每个人额外1枚金币!要是两天内完成,就两枚,要是一天干完,每个人五枚金币!” 果然,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沐言挥舞着钞票,船员们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躁动起来,再无半句怨言。 老板有钱,有很多钱,这一点他们是知道的! 在金钱的驱动以及元素傀儡的帮助下,原计划三天完成的工作在夜幕刚刚降临时就全干完了。 期间沐言在高空矫正过两次,确保轮廓线没有问题。现在完工后,从高空远远望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圆石被一个中心空缺的五角星包裹,而五角星的三个顶点则紧挨着上下两张眼皮。 双月渐渐升起,辛苦了一天的水手们也沉沉睡去,沐言则怀着忐忑的心情爬上高空。 他现在有些紧张,就像查成绩的考生,生怕蹦出来个刺眼的不及格。 如果失败了该怎么办?他不禁想,到了那时候可就真的万策尽了。 幸运的是,今晚是个大晴天,血月的光辉几乎被金月完全盖过,米ns的皎洁月光倾泻在地,仿佛流水般慢慢流淌到“金角”上。 金角那片丛林下的确是亮银色矿脉,眼下全部外翻,月光洒上去,颗粒折射出特有的金属光泽,熠熠生辉,呈现出一片刺眼的白色,倒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沐言试着贴近地面,用感知包裹着金角,随即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在慢慢升腾、汇聚。 像元素,但又和元素不完全相同,似乎还融合了其他东西 而且即便它带有元素的成分,饶是沐言一时间也无法辨别参与融合的元素的种类。 众所周知,洛坎最基础的土,火,木,水四种元素相互交织构筑出了万物,火的上位元素是光,火和水的衍生元素是气,气又和火衍生出电而光的对立面是暗,这种带有冰冷、腐蚀特性的元素一部分来自影界,一部分是水的上位元素冰 元素的演变就像牛顿色环一样,本质上是一体,所谓基本元素也是指无法由其他元素生成的元素,但无论如何,作为元素融合技巧的掌握者,沐言在看到某种复合元素时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怎样复合而成,这一点无论在赫鲁还是洛坎都从未被阻挠,可眼下 这种锐利、坚不可摧、仿佛还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的“元素类似物”既有死寂元素的特性,又带着一股活性,此刻正从地下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在月光的照耀下,矿脉上的金属光泽渐渐变得浓烈、汇聚。 仿佛元素为自己赋予了一股特殊的“气质”。 同一时间,其他四个角也在发生同样的变化。 水角氤氲着水气,却比一般的水元素更加柔和、包容。 土角看似安静,但隐约有一股厚重且沉稳的气势,明明只是沼泽,却宛如山岳一般。 火角的植株完全变成赤红色,颜色之灿烂、放肆,仿佛能灼烧人的视线。 而木角,灌木丛随着夜风缓缓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明明没有多余变化,却让人感觉到仿佛植物活过来了一般 不是b纵的藤蔓那种诡异和侵略性,而是一股子灵动。 沐言的心情也随之激动起来,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只是目前的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期。 从假想到金木水火土开始,他就将这里和古斯曼兹留下的那个古字联系在了一起,因为只有这两样文化是一脉相承的。 眼下似乎赋予了这五种元素特殊的质感不同于洛坎的基本元素,更像是元素融合的进阶版本:为元素赋予生命,并非死寂澎湃那样简单,而是更复杂,更深远 沐言一时间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想法中,就像一块海绵,疯狂汲取着灵感。 此时双月爬到高空,五角已经完全变了颜色,代表肃杀之金的白色,代表生命之翠的青色,代表变通之水的黑色,代表热烈之火的红色,以及厚重之土的ns 五角仿佛五张三角形幕布,有人在轻轻拽动着它们,向中间的圆石蔓延、靠近,逐渐覆盖上去 这一幕惊变惊扰了沐言,他不再等待,而是纵身飞到大圆石上,一边维持营地上方的结界,一边感受这块石头的变化。 渐渐地,石头在外的部分被五种颜色侵染,随着蠕动的颜色慢慢瓜分了圆石暴露在地面上的部分,石头开始震动。 起初,只是像三四级地震那样的微微摇晃,随后巨石上的小石子都被弹得飞了起来,震颤,跳动,窸窸窣窣地滑落。 可诡异的是,只有石头在动,地面似乎没一点儿动静。 沐言瞥了眼营地,该睡得依旧睡着,船员劳累了一天,鼾声四起,就连守夜的十几个也在打瞌睡。 他们背对这块石头,视线被左右两边的帐篷和丛林遮盖,对五色光芒毫无察觉 究竟是没看到,看是根本看不到? 就在沐言打算叫醒众人以防万一的时候,变故突生! 咔嚓一声,石头突然裂开,像嘴巴似的猛然张开,露出黑漆漆的内在。 不止于此,柳叶形海岛沿着最长的对角线,也是顺着石头张开的角度,一起整个裂开裂缝,黝黑深邃,里面连一道光都没有! 此时石头上的光芒达到顶点,其他还未爬到石头上的光芒幕布就像洪水一样,卷着营地众人冲进石头里,“刷”的一下,连同沐言在内被吸了进去! 变故来得快,去的也快,光芒推着众人陷入黑洞里后,石头骤然闭合,海岛的裂缝也猛的闭合。 紧接着,仿佛海岛真的是一枚眼睛,上下眼皮轻轻靠拢,石头被挤着陷入地面,最后眼皮彻底闭合,只剩下一条线! 再然后,海水漫灌过来,推搡着原本搁浅在边缘的寒鸦号,幽幽停在海岛的最中央,也就是大圆石消失的地方 一眨眼的功夫,整个白浪岛就消失了,只留下一望无际的潮水和平静的海面。 第八十一章 写在地上的日志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从黑暗中幽幽醒来准确来说是意识回到身体。被卷入的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一切都在坍塌、挤压,整个人差点就被压成了质点,就连意识也有一瞬间停滞。 但总归是醒来了,接着便感觉浑身酸痛无力,仿佛每一寸骨头都被敲碎又粘起来。 睁眼的瞬间,身为法师的感知下意识探出,可随后他就惊讶地发现,仿佛身处一片沙漠,摊开的感知就像流进了沙子里的水,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荒漠法阵? 像,但不是。 即使是荒漠法阵也不会这么强力,让一个传奇法师的感知连离体一米都做不到而且最重要的,荒漠法阵不会只限制地面 感知接触地面时渗得干干净净,可地面之上,以及头顶正上方却畅通无阻,仿佛这个不靠谱的荒漠法阵是二维的,而非三维立体。 然而可探索区域都是空气,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忙活了半天,沐言才想起来周围是黑的,果然瑞奇说得没错,习惯了感知会让法师变得迟钝,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其他器官。 啪! 打了个响指,一团柔和的亮光出现在空中,顿时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脚下的地板。 可紧接着,他就惊讶地张大了嘴。 弥娅在上,这是什么东西 地板是深棕色,这一点儿都不稀奇,稀奇的是上面用黑色笔迹写满了龙飞凤舞的“符号”。 是的,第一眼看上去的确是符号,不是通用语,不是汉字,看着像克拉贡语,但又完全没蝌蚪文的感觉 这完全是种混搭风,如同一个羽扇纶巾的黑哥哥用抑扬顿挫的天赋技能说rp似的念着千字文 这到底什么鬼东西 沐言不禁抚摸着地板,字迹笔走龙蛇,隐约摸得到凸起,一笔一划间细若游丝的连接透露出墨水的质感,好像正是这些玩意儿阻隔了他的感知。 抬头看看,四周一片空旷,沐言只记得进来时被一股吸力拉扯,余光瞥见整个营地也被推了进来,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也不知所踪。 他试图飞起来,然而无法改变脚下的引力场,最多只能浮空两米,再往上就像脚踝绑了铁球一样沉重。 得,只能贴地飞行。 漫无目的飘了一段路,感觉这么走不是个办法,沐言索性站定,开始琢磨起这上面的字来。 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得眼熟了,他才渐渐能撇开龙飞凤舞的外表,认出这些“符号”在表达什么意思。 没错,这还真是克拉贡语,只是字迹难以辨认。 脚下的地砖是条状物,大概十多米长,一米左右宽,每一条地板上写着一句话。 尽管敌人数量众多,可我也绝不会认输 字迹从上往下,全部看完得飘十多米,然后又回过头去看下一行。 毕竟,这是事关男人尊严的战斗! 看起来是战斗日志一类的东西。 下一行 这一次我会死吗?呵,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去 再然后空了两行,紧接着就是时间 航行的第134天 这是什么鬼纪年法?沐言不禁犯嘀咕,在海上航行近1400天他们难道不回家的吗?不过看样子写下日记的人从之前那场战斗中幸存了下来,还有功夫写第二篇日记。 接下来 她们又来了简直阴魂不散 她们?这是遇到了塞壬? 为什么每一次都能准确找到我们的位置? 难道说,我们激怒了海神,成为了这片大海的敌人? 我的船员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了,他们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可那些她们她们就像在戏弄我们不,是圈养! 光是看着文字就觉得凄惨,在大海上漂泊,被海神定位,又被塞壬追上,但不至于一口气全杀死,而是圈养起来缓慢蚕食,一点点折磨沐言看得直摇头。 但是这个日志记载的是什么年代的塞壬?塞壬对人类的仇视难道不是与生俱来的吗?还是说在古早时期,塞壬并不仇视人类,而是后来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才发展到这个地步? 疑窦丛生,沐言急忙匆匆看了下去。 后面是一系列抱怨和濒临疯狂的呓语,他的船员一个个力竭倒下,又或者“化为泡沫”听起来似乎是比死无全尸还惨的下场。除了旗舰以外的其他船也一艘接一艘被巨浪摧毁,然而塞壬的数量却越来越多,宛如从四面方赶来参加这场盛会。 然后,是和古斯曼兹一样的困惑 我的脑海中始终存在一个声音,一个低语 坚持,坚持下去,收集更多的情报它仿佛在这样说。 仿佛这是一个使命,寻找有关这片海洋、这里的海族的信息 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使命呢? 再往后字迹就逐渐混乱,这位船长已经疯了,简直和当初的古斯曼兹一模一样。 再往后都是留白,航海日志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沐言抬头,不经意间发现自己跑了很长一段距离。这人也是奇怪,在地板上写日记,字还写得这么大,无形中给辨认字迹增加了难度。 他索性回到中间部分,倒着往回看。 从那句尽管敌人数量众多,可我也不能松懈往前,最早可以追溯到航海第一百多天时,期间断断续续的记录可以拼凑成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 这个故事可相当了不得 日志的记录者,也就是这只伟大船队的船长叫福特森,是一名渴望冒险的船长。这家伙的船队绝对是沐言两世认知中规模最为庞大的一只,船员数量高达两万人,一共有近百艘船,七艘旗舰全都是海兽级的规模,而且上面还装载着各式各样的魔法道具。 福特森本人似乎是名了不起的炼金师附魔师,他会给每艘船的甲板背面刻上“魔纹”,听起来就像卡德拉高原的兽人给身上绘制图腾一般。 因为这些魔纹的存在,他的船非常结实耐用,而且防潮防水!即使在海里航行几十年时间都不会泡烂。更厉害的是,因为魔纹的缘故,船与船之间仿佛存在着一种羁绊,所以根本不甩担心船只会在暴风雨中走散。 此外日记里还透露出一些让人细思极恐的细节,比如那个时候船上的主要语言是克拉贡语,又比如船上的主要食材是肥渡鸟和普拉提星鱼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因为据沐言所知,肥渡鸟就像地球上的毛里求斯愚鸠一样,早就被水手吃灭绝了!这种傻鸟长得高大,呆萌可爱,但肉质鲜美,它们虽然会飞,但是偏偏最喜欢停在过往船只的甲板上歇脚,这时水手只要扔出一两块生了蛆的黑面包,就能把这种鸟引诱到里,连血都不用见 这种性格怎么可能逃脱被吃灭绝的命运 而普拉提星鱼就更缥缈了,在沐言的记忆中,即便追溯到五千年前的城邦时期,普拉提海岛附近的土著也不记得有这个陌生的名字 可日记里把这两种东西作为主要食材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他深入思考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响声如雷!11 第八十二章 老板会来救我们的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巴博萨船长醒来了,准确来说是被臭醒的。 他面前杵着好几只脚丫,还有两瓣光溜溜的屁股,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还好死不死躺在自己身上,屁股坐着他的胸口,坐的他喘不过气来。 该死,哪个家伙竟然还有这么水嫩的屁股蛋儿。 他从周围的挤压中用力抽出右手,重重拍在近在咫尺的屁股上。 啪! 声音清脆,响亮,然后—— “啊!” 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听起来很熟悉,紧接着巴博萨感觉胸口的山猛的移开,“咚”的一声掉了下去,仿佛掉在了甲板上。 听叫声是威廉?也是,只有这家伙的屁股蛋儿才会这么水灵。 一石激起千层浪,被威廉这一声鬼嚎刺激之后,其他人也接二连三醒了。 船员们这才发现自己不知被哪股风(他们以为是风)刮到了什么鬼地方,正横七竖八挤成一团,连同被褥和帐篷纠缠在一起,缠得到处都是,不过好在没哪个可怜虫被活生生捂死。 “小子们,都给我起来!” 伴随着三下咚咚咚的响声,船员们都是心里一紧,如同被抽了鞭子似的手忙脚乱爬起来。 这声音是巴博萨那条假腿在甲板上敲击的响声,就跟催魂的魔音一样,一个月以来,船员对它的畏惧已经融入了骨髓。 可等他们爬起来,歪歪扭扭站好,却突然愣住。 对啊,这是敲甲板的声音,所以……我们这是在甲板上? 可四下一张望,都是熟面孔,唯独没了一个人…… 沐言! “老板呢?你们谁看到老板了?” “谁知道呢,我记得老板晚上会在天上飞……” “可恶,好羡慕……” “安静!” 巴博萨吼了一嗓子,抬头打量着黑漆漆的四周。 的确,这是宽广的甲板,棕色甲板干净油亮,就像打了蜡似的。这么好看的甲板,看起来滑溜溜的,乍一看还以为是风暴之牙拿来忽悠那些傻子的“打蜡”甲板,可赤脚踩上去,却异常舒服,甚至还隐隐有些温暖…… 有人用力跺了一脚,发出“咚”的一声,声音沉稳,听起来就很结实。 “弥娅在上,这艘船该有多大……” 有人突然发出了感慨。 “是啊,它和寒鸦号简直不相上下……” “所以我们被那股风吹到了一艘船上?” 人群顿时开始躁动起来。 现在周围就如太阳即将落山时的亮度,而且光芒似乎还是从甲板上隐隐发出来的,远处几根黑漆漆的桅杆静静矗立着,往上看不到尽头,仿佛身形可怖的巨兽。而甲板之大,也让人目瞪口呆。 “有人带着打火石吗?” “我我我我有!” 一个家伙不知从哪儿摸出来打火石,守夜的几个连忙点亮了为数不多的几根火把,相互传开,隐隐照亮了周围。 “别走散,先集合,你们这群该死的家伙!” 回到了甲板上,巴博萨也恢复了船长的威风。 “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万一是海盗的船呢?现在老板不在,我们要靠自己!” 他借着火光辨认了一下船首和船尾,“所有人分成两队,夏米带一队,罗夏带一队,给我检查一遍甲板,都小心点!” “Aye!” …… 几分钟后,船员基本搞清楚了状况。 他们的确在一艘船的甲板上,这艘船和寒鸦号一样大,甲板宽广得能跑马,而且看似光滑,实际一点不打滑。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事……也有。比如船舱入口被封堵了,是用木板封堵的,单凭脚竟踹不开。而且站在船边向下望,根本不知道底下是什么,黑漆漆的,深不可测。有人扔下去一根火把,看着光点不断下坠,最后骤然熄灭,连个响都没有,就像扔进了幽深的峡谷里…… 这可就奇怪了,如果边上是悬崖,那这艘船在哪儿? 难不成……就在峭壁顶上? 还是算了吧,这可是个令人绝望的猜测。 而更奇怪的是,周围没有风……一丝微风都没有,安静得不像在海上! 有几个身手矫健的船员沿着桅杆爬上去,最终成功将船帆揪了下来,在甲板上铺开…… 然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这张黑底白字帆上写了个谁也看不懂的玩意儿,即使是船上第二博学的巴博萨船长装模作样看了半天,也没挤出半个屁来。 或许老板能看懂,巴博萨摸了摸胡子。 “给我卷起来!” 窸窸窣窣忙完之后,船员们又迷茫了,因为一下子没事情做了。 为数不多的火把插在船舷上,这一小片光亮就是他们此刻的心灵港湾。巴博萨站在光晕里,面对放眼望去都是期盼的目光,盼着他能带领众人走向光明。 可鬼那儿知道光明在什么地方……老板都没了…… “咳咳,” 船长清清嗓子,并再次咚咚咚跺了跺脚,水手们顿时精神一振。 “我们在一艘神秘的船上,对吗?” “对对对……” “老板不在,对吗?” “对对对……” “有人看清了我们是被什么东西卷进来的吗?” 船员一水儿摇头,只有一个没了门牙的家伙举起手,用漏风的口音说道:“好,好像是营地靠着的那块石头裂开了一个口子……” “没错,就是那样!”巴博萨暗地里松了口气,但脸上却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样子。 “你们也知道,老板晚上会飞在天上,对么?” 众人点头如捣蒜。 “所以说……”船长露出自信的微笑,“所以说老板是安全的!而现在,他正在想办法救我们出去!你想一想,老板就像只海鸥,飞在天上,只有我们被地上这块裂开的石头吸了进去,就像这样……” 他将两只手握拳合拢,先张开,再闭上。 “我们就在这里面,所以周围当然是黑的了,而老板,他在外面!或许这就是老板上岛的理由,他为了石头里这艘船来的!” 咚咚咚! 他又用力跺了三下。 “听听这声音,多么清脆的声响,多么优质的甲板……毫无疑问,这艘船比寒鸦号还要珍贵!所以放宽你们的心,老板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Aye!” 船员们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巴博萨却暗地里抹了把汗。 老板啊……你可要快点呐……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八十三章 咚咚咚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然而此时此刻,被巴博萨寄予了厚望的老板,沐言阁下,却已经被吵懵逼了。 从最早仿佛老天爷打喷嚏似的“咚”的一声开始,响彻寰宇的巨响就连绵不断,像打雷似的没完没了。 其中还夹杂着非常突兀且清脆的三声“咚咚咚”,那频率和节奏让沐言一度以为是巴博萨船长在跺脚…… 他跺脚要是能有这么大动静,那可就太厉害了,这至少是巨人的体型……沐言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当然,当时他还笑得出来,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随之而来的是一段相当混乱、暴躁、且长达数分钟的“交响雷”时间。 那种感觉……让人欲仙欲死! 那已经脱离了“吵死人”的范畴,就像大清早你还睡眼朦胧的时候,有无数个熊孩子在你耳边放鞭炮,每人手上挑着一串一千多响的那种,声音穿透耳膜,直达脑海深处……除了生理上的摧残,还有心灵的折磨! 魔音贯耳也就算了,关键是没法躲! 沐言在这片宽阔的地上高速前行,试图远离声响,可不管他往那个方向跑,总有声音跟着他,甚至还有追着他跑的!? 渐渐地,沐言发现,声音竟然是从脚下传过来的!? 恍惚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始静下心来,强忍着噪音带来的不适琢磨其中的规律。 观察…… 并思考…… 可有个屁的规律啊!这根本就是几百个毫无默契的人的在跳踢踏舞,根本没有规律和节奏! 吵死了! 可暴躁的一瞬间,仿佛有灵感划过—— 等等…… 几百个人……毫无规律……杂乱无章…… 再结合之前的咚咚咚…… 这难道不像船员们每天在甲板上来回奔跑时的声音吗? 沐言猛然意识到这一茬,一旦有了这么个苗头,就越听越像…… 尤其是奔雷声逐渐靠拢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他每天在船舱里看书时头顶传来的声音一样,只是放大了无数倍…… 咚咚咚咚 踏踏踏踏 哐哐哐哐 声音如羊群,骤然朝某个方向一拥而上,这是每天早上的集合!? 沐言连忙追了过去。 然后,声音停止。 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这是集合训话了?他暗想。 正在他聚精会神,思考对策的时候,又听到三声短促尖锐的巨响,差点给他把心脏吓出来! 该死的巴博萨! 沐言恨不得把船长的假肢卸掉!但他也总算是明白了,一定是这家伙,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现在多半是船长在给船员训话。 可这是为什么呢? 他盯着脚下的字迹出了神。 但很快,之前看过的几行字印入脑海。 「起初,我将魔纹绘制在甲板正面,可很快被那些……」 「……家伙们用脚底板蹭的一干二净……」 「他们是壁虎吗!脚上长褶了吗!」 「这次我学聪明了,绘制在了甲板背面!哈,多么天才的创意!」 沐言一下子醒悟…… 所以自己踩着的,是甲板背面? 所以……自己现在是头朝下的姿势?那些咚咚声来自甲板上奔跑的水手们? 好像还真是这样! 而且这似乎也能解释一件事,即为什么声音那么大,自己看到的字也那么大…… 不是它们变大了,而是自己变小了! 按照一块甲板宽不到二十公分、长接近两米来看,眼下自己至少缩了五倍以上!以至于看完一根甲板上的文字要前后跑十多米。 可这样一来,也有了新问题…… 自己为什么会缩小? 而且这重力又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重力是向着甲板,也就是向上的,自己所谓的“飞起来”,也就是头朝下不断前进……也就是往船舱里挤? 可问题是根本挤不进去,他就像被吸在了这块甲板上…… 所以……这是对船舱的保护措施? 似乎只能这么解释了,船舱深处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沐言暂时打消突破引力的念头,他觉的得先出去,恢复正常大小。 但在那之前,他得给船员们发个讯号。 比如重重敲一下,吓死那帮家伙! 然而沐言失败了。 他试着凝聚出一块巨石,可他连把自己抬起来都做不到,怎么可能抬起这块石头再重重落下?更不要说,操纵着石头刚放在地上,就像糖捏的团子扔进了水里,眨眼间化得一干二净…… 这古怪的甲板,似乎有着分离一切东西的作用。 沐言对着它发了会儿呆,不死心,把坎图沙拔了出来。 然而就在黑剑出现在他手心的时刻,空气陡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沐言知道自己做对了。 甲板上隐隐传来一种诡异的气息,仿佛和黑剑交相辉映,就像……就像阔别已久的兄弟俩,此时正散发着血浓于水的羁绊…… 只是这样吗? 似乎不止如此。 沐言不敢贸然全开传奇法师的实力,让自己成为元素转换器,但他确信甲板带有一部分伊莫特鲁的特性,可以吸收死寂元素,毕竟他刚才构筑的法术都被毫无波澜地化解了,然而却没有澎湃元素放出来…… 去了哪儿? 现在或许有解释了。 甲板也有一部分伊格诺斯的成分,两者就像夹心饼干,元素在其中不断变换流转,只要这个过程存在一定效率缺失,哪怕只有1%,甚至是0.1%,也足以让转换效率小于1,接下来这个小于1的数字会在无数次幂运算后趋近于0,让元素彻底消散。 也就是说,甲板同时带有这两棵树的特性,所以免疫一切元素攻击,同时魔纹还修改了部分规则。 因此,只有暴力拆卸这一条路可以走! 沐言不再犹豫,双手握紧坎图沙,重重落下,狠狠地刺进甲板里! 嗡~ 木剑落在甲板上的刹那,发出一声响彻灵魂深处的刺透声,沐言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那一瞬他身体里好像过了电一般刺激,头发都被激得竖了起来。 坎图沙深深刺进了甲板里,同时一丝若有若无的裂痕在创口附近出现,而且还在缓慢但坚定地扩散…… 沐言知道有谱,开始用力划动黑剑。 嗤——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就像钝刀在强行撕开皮革。 但随着他的动作,顺着剑身传回来的电流也愈发频繁、强劲,沐言被电得不断打哆嗦,整个人都得跟筛糠似的……但他死死咬着牙,握紧手里的黑剑,用力在甲板上扯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裂缝扩大,微弱如烛火的暖色光芒射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咆哮如雷的粗口。 “Sarrua-Boncci,这是什么!”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m. 第八十四章 破船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说来也是运气好,沐言准确地选了个没人坐的位置,所以他刺穿甲板时才没划破某个可怜虫的脚底板儿,或者是屁股蛋儿。而且双方的大小完全不成比例,坎图沙刺透的那一截剑尖还不到半节指头长,因而没造成伤亡。 但是,光芒刺眼啊。 试想一下,原本光线昏暗的甲板上,船员们静静等待老板神兵天降拯救自己,正抬头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对着一成不变的昏暗发呆……突然,甲板上钻出了一缕从裂缝中透射出的刺眼白光!而且还是从下往上呈放射状,惨白惨白的,堪比照下巴的手电筒这种恐怖的光束! 就仿佛,甲板下面有什么东西要破船而出一样! 还有比这更惊悚的事吗? 这才有了那一声惊呼。 巴博萨第一个反应过来 “远离它,准备战斗!” 水手们从没像今天这么整齐划一过,几息之间站成了好几排,虽然看着哆哆嗦嗦,可好歹有个战阵的样子——这也真是难为这群可怜人了,就算遇上海盗要进行接舷战,他们都是看着打,胆子大的用缆绳荡过去,胆子小的干脆留在甲板上等对面的荡过来,哪儿有什么战阵一说。 “好像不太对……它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有人小声道。 “嘘,别出声……” 众目睽睽之下,几百双眼睛就这么死死盯着,甲板终于被一截黑漆漆的东西吃力地锯开,然后从中冒出来个几十公分长的东西,浑身是光,看不清样子,不过最先冒出来的貌似是一双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玩意儿就迎风见长,一眨眼就大了至少五倍,晃成了一个人形! “老板!?” 巴博萨瞪圆了双眼,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喜出望外冲了上去。 可然后他就看到老板的拳头在视野里不断放大,还伴随着一句没头没尾的抱怨。 “老子让你跺脚!” …… “……所以说这下面应该藏着一个好东西。” 沐言简单解释了来龙去脉后,如此总结道。 他理所应当的隐瞒了任何与魔法和元素有关的内容,包括甲板上的日记,自己变小,引力场改变,元素被化解、吸收,以及甲板的特殊材质等等在内一切东西都没多说…… 倒不是出于私心,而是眼前这群家伙根本听不懂,解释起来太麻烦。 “所以说,这艘船的船长叫福特森?”巴博萨问。 “是这样子。你们有谁听说过这么个人吗?” 众人齐刷刷的摇头,包括第二见多识广的船长在内。 看样子,即使在图灵人的传说里,也没听说过这么个传奇的家伙,那他应该是更早之前的人……这该得多早? 不过船长毕竟是船长,巴博萨也不是毫无收获,他从身后拿出来一卷厚厚的东西。 “老板,这是我们从桅杆上扯下来的……好像是船帆。” “什么啊?” 沐言犯嘀咕,把这东西摊开。 可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如果不是那次古斯曼兹的遗迹见闻在前,现在他可能要陷入同样的疯癫。 这是个‘徐’字。 汉字。 一笔一划就像挥舞着长袖的姑娘在跳舞,充满了柔和、纤细的美感,但组合起来却很雍容华贵。白色笔划落在玄色的旗帜上,竟有股肃杀的气息。 又来了,这种近乎明示的线索。 沐言撇了撇嘴,收起这面旗帜,不再言语。 他心里差不多有底了。 这艘船,以及这座岛上的机关设置也是与古斯曼兹一样的存在鼓捣出来的,换句话说,福特森也是来收集资料。至于具体方向,大概与航海知识和海族文化有关,只可惜他最后死于塞壬之手。 “我们接下来怎么出去?”船长问。 沐言想了想,抬头看了几眼,然后把光源向上一扔。 果不其然,耀眼的光团只飞了几十米就掉了下来。 他又往下一扔,这次光源跟火把一个下场,不断变小,最后脱离了感知范围,彻底消失。 沐言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既然福特森能让这艘船的甲板以下变成放大几十倍的空间,那么这艘船也应该处于类似的情景——众人在那块石头里,可石头里的空间不可能这么宽敞,所以也有可能是众人被缩小了,眼前这或许只是一只船模。 总之,这艘船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古怪,自从他钻出来后,甲板上划开的裂痕就蠕动着闭合了,只是新生甲板的颜色较浅,看着就像人愈合不久的皮肤。被他锯下来的那块矩形甲板,随着脱离船体,上面的墨迹也消失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艘船存在一个能源中心,一来维持眼下的缩小、放大的情况,二来维持甲板的生长。或许这与海岛上的金木水火土五角也有关系,复合元素提供能量和材质,充当能量源的同时维系这这一切。 “我得去船舱里看看。” 他歇了会儿,拄着坎图沙站起身,缓步走向船舱的位置。 感知可以畅通无阻地铺在甲板正面,也由此看见了船舱的位置,那被类似甲板的阻隔挡住了。 “你们稍微靠后一些,如果看到我的头发竖起来了,千万不要向前,也不要接触我。”沐言吩咐道。 船员们呼啦一下子整齐地退开。 沐言看得一头黑线,他本以为这群家伙至少会关心两句。 “我们绝对不会向前半步的,老板!” 巴博萨满口答应,又补了一刀。 “……” 沐言有些无语地把剑插了进去。 这是坎图沙在他手里第三次派上用场,第一次是跟赶猪棒似的对付伊苏,第二次是在寒鸦号上做自由落体,第三次就是不久前,乃至现在,变成了锯子。 如果这把古卷之剑有什么“器魂”之类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对沐言说脏话了,而且以它的年龄,还得是多语种的。 剑身刺入甲板,一股熟悉的电流顺着剑身传来,沐言瞬间被电得头发都竖了起来。蓝色电火花在他身上乱窜,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声,背后的船员倒是看得眉飞色舞。 “嘿,你们说老板的头像不像豪猪?” “胡说,那是刺猬……” “你们是水手吗?这时候难道不该说海胆吗?” …… 沐言没工夫搭理这群家伙,仗着自身元素抗性够高,握紧坎图沙用力拉扯。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缓慢划开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露出下面黑漆漆的船舱。 咣当一声,锯下来的甲板被他扔在一边,接着立刻召唤出傻鸟海德薇。 “我下去看看,你们千万别跟下来,如果看到这只鸟快被勒死了,就用力跺地板!我会听到的。” 众船员点头如捣蒜。 沐言把一脸懵逼的傻鸟卡在逐渐复原的洞口里,纵身跳了下去。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一旦甲板上存在缺口,那么法阵就遭到了破坏,也就是说他进入船舱后不会被缩小,这对探索船舱而言是极大的便利。而洞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按照这个速度,探索时间最多不过几分钟。如果一旦惊动了什么不得了的护卫,或是船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就会让傻鸟自爆,通过那一瞬间的真空逃出来。 第八十五章 赫鲁造船工艺世界第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和沐言想的一样,这次进入船舱后没有被变只是穿过入口的刹那差点被紊乱的空气撕碎,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站在阶梯上,一抬头就能看到甲板下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只是大部分被甲板和支柱错综复杂的连接结构覆盖,看样子福特森船长根本不怎么爱惜自己的墨宝,又或者说这种覆盖也是设计的一环,无可避免。 这艘船的规模的确不亚于海兽级的寒鸦号,因此船舱也不小。没了古怪法阵的限制,沐言尽可能地放出感知,将总共四层船舱尽收眼底。 然而这一瞟,可把他给吓坏了。 和寒鸦号不同的是,这艘船明明年代更久远,可内部结构却更先进 别的不说,同样是四层船舱,它的最上层竟然是火炮甲板 没错,拥有炮口的火炮甲板。边缘是一水儿正正方方的黑漆漆的炮口,休战时遮挡炮口的盖板就搁在地上,看灰尘的堆积量,许久都未曾挪动。 这可是炮口啊 现在是信仰历的77年,全洛坎造船工艺最发达的图灵人还在使用投枪、弩车和弓箭作为船上的远程武器,而这艘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船竟然已经配备了火炮 不,配备了炮,严格来说并不是火炮。 从炮口镀着一层青金石作为绝缘和冷却层来看,沐言完全有理由相信,从这个洞口捅出去的是魔导炮! 一种操作起来比火炮更简单,更安全,威力也更加夸张,可以说除了昂贵之外没有任何缺陷的人间凶器! 火炮还有可能炸膛,还需要人工装填n,可魔导炮完全不要,灌足能量使劲轰就是了甚至从甲板背面密密麻麻的魔纹来看,能量都是直接从动力炉获取,而不用水手操作,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粗略校准,并且在炮身过热时开启打开青金石的液化按钮,进行水冷 可是这也太荒诞了,沐言上一次在洛坎见到魔导炮还是黄昏历9年! 那是倾颓王宫的开门任务,在蔷薇大公苏利亚和法蓝城法师协会会长的率领下,珈蓝人从协会的地下室里搬出一台堪比文物的魔导炮,那玩意儿炮口直径有足足三米,一炮就轰开了倾颓王宫的白骨之壁安格鲁夫,让玩家从此摆脱了钻狗洞进副本的命运。 可然后那台炮就散了架,从此告别了历史舞台。 这也是让诸多玩家费解的问题为什么魔导炮科技在洛坎断了传承? 沐言同样为这个问题困惑不已,可现在,作为游历了两个世界的学者,他已经可以给出答案了: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洛坎的东西!而是从赫鲁流传过来的!那是篾潮人的最爱,他们也不喜欢称之为魔导炮,而是法夫尼尔!传说中由矮小地精变身的巨龙,每一次咆哮都伴随着金币的流淌声。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两个世界客观的魔力环境不同,科技树发展也不同,所以洛坎人只能将魔导炮作为文物研究,根本学不会内部原理,这不是主观问题,而是客观问题。 现在看着这火炮甲板,再想想这艘船和纳格法尔号颇为相似的结构,很多问题也迎刃而解。 这艘船,与赫鲁关系密切,又或者说它根本就是参照了赫鲁人早期的造船技巧铸造而成! 赫鲁人,尤其是篾潮人的造船工艺可谓是冠绝两个世界,在万物吞噬者尼乌德拉毁掉最初的吉欧尔港和冥河上的纯金拦河坝之前,篾潮人把每一天当成捕捞季,终日过着快乐的捕鱼生活,海战那是常有的事,造船工艺自然发展到了极致。 算算时间,眼下这艘船在洛坎的诞生日极有可能与那个时期遥相呼应福特森来自赫鲁,然后运用赫鲁的造船工艺打造了自己的船队! 一时间,这艘船的结构也与沐言所熟悉的另一艘船对上了号 那就是篾潮人的造船工艺开始衰退前最后的智慧结晶纳格法尔号。 正巧,沐言也曾做过那艘船的船长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时间,而且还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但总归对船只结构无比熟悉。 眼下两者十分相似,他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位于最下方船舱的控制室。 白光连闪,眨眼间沐言就穿过了三层甲板,来到底部的控制中枢。 果不其然,控制室被伪装成一般船员舱的样子,用精妙的手段隐藏了起来,如果单凭感知去搜索根本无从发觉,而一旦感应到有人靠近,控制室还会升起结界来保护自己。 和当初的纳格法尔号一样,结界是用澎湃元素混合灵魂之力搭建的,只有通过搭建者的血液验证才能进入,但现在上哪儿找福特森的血液去? 沐言顾不了那么多,拔出坎图沙,一剑就捅了上去。 只要你有澎湃元素,就抵抗不了黑剑的吸引力! 刺啦 电流噼里啪啦乱窜,比之前更加耀眼!尽管沐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次竟直接被一道强光打飞了出去。 白光一闪,还未落地的沐言突然消失,下一秒就稳稳落地在两米外,惊魂未定地站着。 这活儿绝对是菜刀砍电线级别的差事,正常人谁会干这个啊 结界上的电流之多,强度之高,远超他的心理预期,即使用元素绝缘都不好使。想了想,他用法师之手把坎图沙平举起来,对准结界,另外凝聚出一个厚重的土元素锤,抡圆了劲重重敲在剑的握把上! “给我开!” 砰! 嗤 可怜的坎图沙,在扮演了多个不入流角色后,终于没能逃过被当成钉子的命运,在凿击之下狠狠钉进了结界里,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撕开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创口。 一瞬间,蓝白相间的电流从剑身上弹出来,最长竟然离体一两米远,最后竟沿着法师之手的感知线爬了过来,差点烤熟了沐言的脑子! 还好他迅速撤开,瞬间和元素锤撇清关系,这才逃过一劫。 坎图沙顺利钉进去后,结界挣扎了一番,但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分解、吸收的命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裂缝沿着凿开的窟窿呈放射状散开,眨眼间就“咔”的一声碎裂了。 随着结界被破坏,整艘船的甲板如同开关失效的灯,开始剧烈闪烁起来!原本黑暗的船舱里,所有甲板的背面都闪烁起玄色的诡异克拉贡语,黑白交替间释放出一股狂暴、山雨欲来的气息。 沐言本能地感觉不妙,仿佛自己敲碎了一面窗户,现在整间屋子的警报响了起来可问题是他还在屋子里! 最要命的是,似乎有一道目光投了过来,仇恨而贪婪 这股窥探令他毛骨悚然。 就仿佛这间屋子外早早蛰伏着一个庞然大物,发现自己的猎物有了动静,便凑近看了两眼。于是碎掉的窗户外忽然掠过一颗巨大的琥珀色眼珠,光眼睛就这么大,那本体还了得? 见鬼,福特森究竟惹了什么怪物 控制室空旷而干净,前面摆放着一口箱子,箱子旁边靠着一具纤细的尸骨,倚靠在箱子上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长长的尾椎骨,看起来似乎是塞壬? 然而时间不允许沐言多想,他一把抄起箱子,发现收不进背包,干脆就这么抱着往回闪去。 而尸骨,则在一瞬间化成了灰。 船舱里诡异状况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沐言探索完控制室的瞬间,刷的一下,灯光就全部熄灭了。仿佛供电被切断,屋内的所有线路都已烧毁,同一时间,白浪湾附近的海域开始发生惊变。17 第八十六章 神之怒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老板会下去多久?” “不知道,看这只鸟儿能坚持多久。” “老板这么对待它的鸟,它不会生气吗?” “你看它这么呆,应该不会吧……” “咕咕咕!” 海德薇生气地叫了一声,它看得出这群人在对它指指点点,而且在嘲笑它呆。 它誓,如果不是因为太胖被卡在了这个窟窿里,一定出去挠花那家伙的脸! “呃,它看起来生气了……这家伙能听懂人话?” “废话,那可是老板的鸟,你忘了它上次变大了吗!” “这有什么了不起,我的鸟也会……” “……” 一时间船员各自出心照不宣的贱笑声。 然后,众人头顶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比之前沐言在甲板上听到的还要具有穿透力,仿佛天空裂开了一条口子! 一道光从透过裂缝里,遥遥地照了下来,落在甲板上。 这束光就像来自天堂的召唤,圣洁而刺眼,驱散了周围的黑暗,让人不禁有些神往。 “这是……要接我们出去了?” 有人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但被巴博萨拽住了。 船长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好奇,他开始招呼其他人往后退。 紧接着又是两声 咔嚓—— 咔嚓—— 接连不断的破碎声响起,就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不,应该说,在蛋壳里的他们看着什么东西从外部破开了壳,天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投射进来的光束也愈粗壮,光芒也愈刺眼。 但随之而来的是流水。 一道水柱从裂孔倾泻落下,就像瀑布。 水花不知道从多远的高空落下来,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重重砸在甲板上!结实的甲板竟被一下子砸穿了! 那个原本上前的船员顿时感觉腿肚子都在打颤,他非常庆幸自己刚才被船长拽住了,这一下要是砸中了,他的脑袋还不得被砸开了花! 与此同时,暴躁的水流从甲板上四散流淌开,一部分灌进船舱,一部分流得到处都是。 “不好,老板!” 巴博萨转身去看出口。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下面唰的钻了出来,头上顶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傻鸟,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空中还飘着傻鸟凌乱的羽毛。 “老板……” “闭嘴,听我说。” 沐言看起来非常紧张,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抬头看着不断破裂,洪水愈泛滥的天空,语飞快道: “等会儿别管我,上了寒鸦号以后就往回跑,我留在船上的元素傀儡足够维持动力炉让你们回家,需要多大的动力冲它们大声喊就可以。” “老板,你要干什么?难道我们的合同提前结束了?”巴博萨忍不住问,突然间他还有种舍不得…… “别废话那么多,你们赶紧站进这个圈里,尽量紧凑一些,快点!” 说着他飞到半空,汇聚冰元素在甲板上冻出一个巨大的白色圆圈,水手们连忙一脸懵逼的站了进去。 借由从天而降的水汽,冰晶沿着圆圈向上凝结,汇聚成一顶半透明的罩子,将所有船员保护在下面。 做完这些事的瞬间,众人头顶的咔嚓声已然响成一片,不断有落石狠狠砸下来,但被罩子弹开,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裂缝越来越大,投射进来的白光也愈刺眼,慢慢地,仿佛到了极限,“哗啦”一声巨响,一大块蛋壳破裂,外界的蔚蓝色洪水顷刻间漫灌进来,遮天蔽日。 宛如世界末日。 水手们哪里见过这种景象,不少人吓得说不出话来,已经绝望地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住地向弥娅祈祷…… 可沐言却一个人迎着洪水飞了上去,就像要用身体堵住那个缺口…… 事实上沐言不是要扮演女娲,而是要确认寒鸦号的位置。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自己一行人在那颗巨大的石头里面,并被变小了无数倍。 也就是说,他所见到的船只是一个船模——说不定比那还要小,因此石头里的空间才会这么无边无际。 而眼下随着他摧毁了结界,无论是保持船身大小,还是维持法阵的东西都被悉数摧毁,一行人自然会很快恢复正常大小——这是正常逻辑,可现在根本不正常! 从那股恐怖的窥探开始,他就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了…… 正在toukuī自己的人,并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海洋深处! 又或者,那只在窗外徘徊的“巨兽”就是大海本身……除了海神卡利普索,没有人能给他这样的压力。 更不要说现在石壳突然破碎,这十有**是周围的海水在挤压。可海水为什么会无端挤压这块石头?之前为什么全都好好的? 八成是海神怒了…… 那么再想,海神为什么要怒? 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好回答,就像福特森当年为什么要逃,最后躲了起来?还有他是怎么死的……恐怕这也不难猜测了。 伊苏说追杀神眷者是他们的使命,而他们根本分不清神眷者和古斯曼兹这种测试员的区别。福特森所处的时代非常早,早到那时卡利普索或许还没敢对伊卡莉阳奉阴违,所以福特森才会被海神盯上,说不定那些塞壬追逐他也是因为海神在背后撺掇! 看似漫长的过程,沐言思考清楚实际只花了一瞬间,迎面奔着裂缝冲上去时他就做好了准备。 有嘉顿作为基础,两人应该不难交流吧?虽然那是她的旧"",可好歹也沾亲带故…… 实在不行,就掏出篮球和她做一笔交易,兴许还能直接解决艾琳的问题——神力她总是需要的吧。 顶着瀑布从石壳的窟窿里钻出去,沐言瞬间恢复了原本的体型。 可等他看清周围后,彻底惊呆了…… 这哪里还能看到白浪湾的影子,如果说无尽之海是一个蓄水槽,那么眼下就是蓄水槽拔了塞子以后的情形…… 天上暴雨如瀑,狂风呼啸,一阵阵的风声像龙吼一般! 以自己所在为中心,白浪海岛早就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纵深几乎达到了数千米,抬头就能看见四周正在缓慢升腾的水墙,一眼望不到顶,可还在不断拔高…… 波涛狂怒,遮天蔽日! 可怜的寒鸦号就在他正下方漩涡的旁边,因为交错的水流和石壳顶端挡着,暂时没掉进去。 海兽级大船在这种级别的灾难中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更关键的是,水墙阻挡的不只是他的去路,还隐隐锁死了周围的空间…… 沐言不禁苦笑,卡利普索这哪儿是怒啊,这是更年期来了吧? 。搜狗 第八十七章 卡利普索,我是来谈条件的!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卡利普索!” 沐言飞在半空,对着四周的海潮喊道: “我们可以谈谈吗?” 他看起来渺小的就像一只蚊子……不,比蚊子还要小,恐怕现在真缩成一点了。 “人类……” 海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重重回音,嗓音低沉、沙哑,完全听不出任何女性特征。 嘉顿当年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 他不禁纳闷。 就在学者的正前方,数千米高的水壁上缓慢浮现了一张脸,两个深蓝色眼睛宛如一大块浮冰,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面孔是流动的海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这张面孔恐怖、威严,充满了神明的冷漠。 “没错,海神冕下,我是个人,不折不扣的人类。但是,我怀着诚意而来,我们可以谈谈吗?” 沐言问,暗自打起精神,捏住一丝剥离下来的神力作为救命稻草。 “人类……” 海水蠕动着,裂开一条口子,仿佛是这张面孔的嘴。 它还在叨念着这个词,就像尚不清醒之人梦中的呓语。 沐言不禁皱眉,下意识接道:“嗯?人类怎么?” “人类…… “……该死!!” 一开始还好好的,但等到后两个词组时,低沉的语调突然高昂起来,紧接着天地骤然变色! 四周的潮水仿佛随着声音一起激动,沸腾般高旋转、闭合,千米高的水墙一瞬间又向前推进了数百米! “该死?真是该死!” 沐言暗骂了声,急忙冻结了寒鸦号边上的一片海面,防止它掉进石头里摔得粉身碎骨,同时掉转方向往石壳里飞。 一个神的本体大小是和自身神力强弱挂钩的,所以沐言不认为无尽之海整个都是海神的本体——如果真是那样,她该强大成什么样子?就算以一己之力对抗伊卡莉也不是不可能吧…… 而目前空间被封锁,飞是飞不出去了,所以想要逃脱困境还是得靠船。海神的本体或许藏在其他海域,因而只要从这片水墙撞出去,动力炉全开,就能快逃离。 然而事实上他猜错了,卡利普索的本体还真是整片无尽之海,只不过,是被稀释过的,这也是为什么目前海水缓慢凝聚,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原因。 举个例子,普通神明操控本体相当于零延迟,如臂使指。而稀释过的本体,延迟就有ie浏览器那么大,从指令出到指令执行,需要一段漫长的传递过程。 至于为什么会被封锁空间,则完全是无妄之灾。按理来说这样延迟巨大的本体,无法在第一时间封锁空间,沐言之所以遭殃,是因为替福特森·徐当了替死鬼…… 当年福特森濒临死亡时突然触了暗之幽渊的召回机制,从而被唰的传了回去,这让卡利普索大为光火,所以她才在这儿提前准备好一切,等待那家伙回来。现在数万年过去,这块陷阱本来都被她遗忘了,也再无可能等到那个该死的人类出现,而沐言却好死不死一头闯了进来…… 别说他,就算嘉顿的化身进来了,恐怕也要被老""吊起来打到服为止。 可怜的学者自然不知道这一点,更不要说随着海神的指令渐渐传达到,那句“该死”之后又出的一道实打实的“神之怒吼”,无尽的神威滚滚而来,身为凡人,他不可抑制地进入了长达数十秒的战栗。 而每一秒,都足够卡利普索杀死他一万次。 失去意识的沐言无法维持浮空,高高坠落而下。此时他手里捏着的一缕神力就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意识战栗前的最后一瞬释放出来,潜伏在身上伺机而动。 突然,在沐言的侧下方——也就是漩涡偏离中心的位置——拔出了一根水蓝色的巨大触手,触须摇曳着身姿升腾而起,底端十几米粗,至少百米高,在空中抡足了劲朝沐言狠狠地抽了过来! 好巧不巧,就在这之前几秒钟,石壳里被灌满了水,在漩涡的挤压之下应声破碎。但这都不重要了,水涨船高,被沐言用结界保护起来的众人和那艘船一起慢悠悠冒出了头,然后恰好目睹沐言被从高空狠狠抽落这一幕,有几个胆子小的当场就吓失禁了! 这也不怪他们,正常人谁看过眼前这阵势啊…… 形容一下就是,宛如在抽水马桶底下抬头看世界,但却一点儿都不模糊,视野既开阔又清晰,但也因此对绝望的认知无比深刻。 一层层极富压迫感的海水宛如群山峻岭,缓慢倾倒、挤压过来,狂风呼啸中,只剩头顶不断缩小的天空和最中央惨白的太阳。 而且身边还杵着一根巨大的、在半空摇曳,不断洒下水花的深蓝色触须蠢蠢欲动…… 更可怕的,它刚才还狠狠抽在了自家老板的身上!天呐,结界虽然隔绝了声音,可光看着就能脑补这一下有多疼! 他就像只可怜的折翼鸟儿,重重落了下来,然后刚好落在这艘船上,咻的一声砸进了甲板! 这怕是都摔成一滩肉泥了吧…… 沐言布置的结界在海神出那一声怒吼时就已淡到看不清,而当时石壳尚未完全破碎,他又处于窟窿的正上方,所以神之怒吼的绝大部分影响被他承受,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余波扫过船上的众人……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大部分人陷入绝望和呆滞,并大小便失禁了。 众人不敢动弹,也不敢声张,四百多人里恐怕只有十几个人此时还有思考能力,至于能不能动,敢不敢动,那就更说不准了…… 已然步入绝境…… 但同样好巧不巧,随着深海触须狠狠抽在沐言身上,原本被冰层固定住的寒鸦号撞在了破碎的石壳上,冰层应声碎裂,随后大船也被潮水推搡了过来。 船员们扭头看到寒鸦号,一时间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寒鸦号!那是我们的船!” 不知道谁大声喊了句,船员们顿时跟找回了魂儿一样。 “可是船长他……” “我去救他!”“我也去!” 罗夏和威廉同时飞似的窜了出去,钻进了甲板。夏米晚了一步,被巴博萨一把拽住。 “我们还有事要做!” 船长目光坚毅地望着他,随后扯着破锣嗓子,暗哑的声音刺破雨幕,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要活命的都跟老子上船!” 巴博萨指着近在咫尺的寒鸦号,潮水将它送了过来。 “回我们自己的船!!” “有,有什么用吗……” 一名水手抬头看了眼即将闭合的水幕,那一抹天空越来越小,周围的光亮也越来越浅,不禁绝望,仿佛下一秒天就要塌下来。 “我们恐怕是要死了吧……” “开什么玩笑,那艘船能让你像鱼一样游走吗?” “闭嘴!你们这群白痴!” 巴博萨大喊道,他自己虽然一点儿没底,但他知道,现在放弃就等于死,不放弃还有一线生机,哪怕只有1%,也值得争取!水手天生就是在和大海搏斗,总有一死,凭什么现在就投降!? 最关键的,他对沐言始终抱有希望。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寒鸦号上!” 扔下句话,巴博萨一瘸一拐地向寒鸦号奋力跑过去。 一部分人似乎被这句话惊醒,咬咬牙爬起来,迎着雨幕中船长的背影追了上去。但还有一大部分人颓然地坐在甲板上等死。 “想想戴维·琼斯,想想他为什么能活下来!” 夏米也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往寒鸦号跑去。 这句话仿佛一根救命稻草,不少本就放弃的人也眼前一亮,对啊,戴维·琼斯的船能在水下游动……即使变成了怪物,也比现在这样死去要好吧?活下来总是不会亏的! 更多的人慌忙追了上去。 无声地奔跑,正如无声地追逐希望。 。搜狗 第八十八章 拯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漩涡湍急,石壳被彻底挤压、绞碎成片,在漩涡中飞转动,宛如一个长满锋利尖牙的巨大口器。 每一秒都有来不及上船的水手被卷进去,接着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滩腥红的水雾,甚至出不出一声喊叫。 从高空洒下的雨幕愈密集,瓢泼的大雨几乎是盖在每个人脸上,水手无时无刻不在抹掉脸上的雨水。 比起这个,更绝望的是不断闭合的水墙,以及不断缩小的天空。 距离老板被抽飞才不过过去十几秒,世界末日就已经向前迈了一大步! 寒鸦号被漩涡牵引着来到那根深海触须旁边,巨大的触须散出可怖的气息,微微摇曳身姿,仿佛下一秒就会狠狠抽过来。 不过也幸亏如此,寒鸦号暂时没被卷进漩涡里,而是卡在了触须根部。 而被众人抛弃的那艘船——也是沐言容身的那艘,现在正在漩涡中心颠簸沉浮,可无论怎样就是没有被卷进去。 巴博萨招呼水手奔赴甲板的不同位置,嘴上说着给自己找个舒服的死法,可实际却心存一丝侥幸,此外,他紧紧盯着那艘船。 他有种预感,身边这根恐怖的触须接下来就会去抽它,狠狠地抽它! 这么想有两点原因, 一,老板还在船里,它明显是奔着老板去的。 二,这艘船很奇怪,就像现在它死活都不沉一样……或许这才是造成眼前这一幕奇景的原因。 老船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眼天上,不禁苦笑。 能死在这种情形里,也算是荣幸了。 海边的任何故事都和船有关,更直接一些,是沉船里的宝藏。所以他毫不怀疑,这一幕奇景是被他抱在怀里的箱子造成的,而这玩意儿是老板从那艘船里弄出来的。 他试过打开它,可纹丝不动。 “老板啊老板,你到底弄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啊……” 巴博萨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触须突然动了! 这一下快若闪电,就连空中的雨幕仿佛也被它劈开了一瞬! 之前他们还在石壳里,没能看到抽沐言那一幕全过程,现在终于如愿得偿!鞭子的呼啸声比风声还要尖锐,接着出一声清脆的巨响,狠狠抽在那艘船上,后者应声破碎! “老板!” 巴博萨一度失声。 老板还在那艘船里! “快看,快看那边!是罗夏!” 船长定睛一瞧,果然是罗夏和威廉,两人扛着沐言在千钧一之际从船里跳了出来,被湍急的漩涡拉扯不断向后,却因为这一鞭子的冲击力勉强离开了漩涡! “缆绳,快!把缆绳扔过去!”他大喊道。 …… 沐言陷入了长达数十秒的战栗,虽然比上次法蓝城外,希琳消失时长达两分钟的余**及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但依旧足以致命。 再加上那一鞭子,虽然有神力护体,可依旧抽碎了他身上的法袍,接着狠狠重伤了**。我们的学者即使醒来,恐怕也要静静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康复。所幸直上直下的过程中法袍最后的缓落机制触,才没让他被活活摔死,能坚持到罗夏和威廉救他起来。 罗夏背着沐言没跑两步路,深海触须又一次狠狠抽了下来,威廉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两人从甲板上纵身一跃,跳进湍急的漩涡中,下一秒,身后这条刻满了福特森日记的船顿时被抽得粉碎,巨大的水花和冲击力推搡着两人远离了漩涡的中心。 但远离总是暂时的,漩涡的拉扯力之强,远不是个人能够应付得了,又何况罗夏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他奋力向前,却依旧无法避免一点点远离寒鸦号,只能看着自己不住后退,距离身后的漩涡越来越近! 不断转动的甲板碎片就像横在脖子上的利剑,明晃晃的锋刃透露出一股子杀气!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跃了过来! “手!” “给我手!” 是威廉!他抓住了缆绳的,纵身跳了过来! 罗夏喜出望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跃,一只手紧紧勒住沐言,另一只手赶在最后时刻抓住威廉,死命咬着牙关一点儿不敢不松懈! “用力拽!!给我使出吃奶的力气!” 巴博萨大喊道,船上的十几名水手一齐推动绞盘,坚固的缆绳不断收缩,另一头的三人被缓慢但坚定地拉扯了回来。 一到船上,威廉就像死鱼一样翻了个个儿,躺平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虽然眼下只是从一个绝境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绝境里。 “老板怎么样了?”巴博萨忙赶过去查看沐言的情况。 “没死就不错了……” 罗夏苦笑,他同样筋疲力尽。 他抬头看了眼即将闭合的天空,四周的水墙挤压过来,雨幕也愈密集……突然觉得有些释然。 能这么死去,也是一种别样的cìjī吧,这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一群凡人竟然死在了海神的怒火中——是正儿八经那种,可不是什么修辞。 看看这世界末日一样的景象吧,头顶是海洋,身下还是海洋,那漩涡仿佛要将整个无尽之海都卷进来,这暴风雨也能将一座城市夷为平地…… 就连老板这样强大的法师在它面前也孱弱的像个孩子…… “老板,老板!!” 巴博萨用力摇晃着沐言,甚至没忍住伸手抽了他两耳光。 “快醒醒啊老板,你要带我们出去啊!” “别挣扎了,放弃吧……” 有人跪倒在地,喃喃道:“就算他醒过来也……” “咳,咳……” “老板!?” 沐言呛了几口水,终于从漫长的眩晕中醒过来,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虚弱,光是睁开眼就耗尽了全身力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 映入眼帘是巴博萨那张皱巴巴但惊喜的脸。 “老板?” “打,打开箱子,快!”沐言几乎垂死般说道,气若游丝。 “可是打不开啊!” 咣当,一把黑剑被丢在甲板上。 “劈!” 沐言如同用尽全身力气。 罗夏会意,爬起来捡起那把剑,双手紧握,怒喝一声,然后重重劈下! 梆! 一到刺眼的电弧弹了起来,罗夏应声倒飞出去,在甲板上滚了十多米远,两只胳膊也被电得焦黑,隐隐传来肉香,整个人显然已经不省人事了。 好在这一剑不是没有成果,箱子也被砍出一道裂缝,随着外部法阵被破坏,巴博萨轻而易举就打开了它。 里面是红底黑边的精致垫布,雨水打在上面,竟渗不进去,水珠反而咕噜噜滚开了。 即使在琼斯商会的拍卖会上巴博萨也没见过这么奢侈的盒子,而这垫布上搁着两块近三十多公分长,七八公分宽的条状物,似竹非竹,似木非木,拥有玉石的质感,摸起来却像金属,上面还用黑色笔迹写着古怪的符号。 乍一看和那块船帆上的鬼东西有些类似…… 巴博萨举着两块东西来到沐言面前。 沐言看了眼,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那上面写着两行字,依旧是笔走龙蛇的克拉贡语,却是种古怪的造词结构。 上书:神龟敛息 下曰:游龙入海 “贴……在船上……” 说完这句话,沐言就眼睛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这时身旁的触须又开始蠕动,它似乎瞧准了漩涡里仅剩的一个目标,缓慢摇曳着身姿,就像支起上半身的蝮蛇,残忍又优雅。 巴博萨一分也不敢犹豫,几乎瞬间完成沐言的吩咐,将两道东西贴在甲板上。 贴下去的一瞬间,两块板子就像黄油扔进热锅里似的瞬间融化!紧接着,整个寒鸦号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无形的光晕从巴博萨脚下荡开,就像褪去了甲板上原本的风霜和斑斑锈迹,脱胎换骨,崭新如初! 就在这时,头顶的触须猛然拍下。 几乎就是这个瞬间,寒鸦号像鱼一样猛的扭动身形,竟堪堪避开触须的鞭打,借着冲击力猛然向前,一头扎进水壁里,像条金枪鱼似的灵巧游走了……11 。搜狗 第八十九章 风暴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6月2o日这一天,对无尽之海上的所有正在航行的船只而言,都是一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就仿佛世界末日提前到来一般,从这天开始,东方的天空变得黑暗、阴沉,即便是远离深海的埃索拉湾也突然变了天,下起了大雨,更不要说埃索拉往东的海域,每向东一百海里,大海就暴躁一分。 至于靠近白浪湾的区域那已经是无人生还的绝境了。 厚重的云层仿佛压到了海面上,海天之间是一道灰蒙蒙的飓风,连接着水和云。狂风呼啸,波浪翻滚,寻常船只根本不敢靠近,偶尔一两个没来得及撤离的倒霉蛋瞬间就被卷了进去,然后撕扯成碎片,连一块完好的木板都没留下,更别提那些被卷进漩涡的人了 地球人说大海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可到了洛坎,海神还真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当然,图灵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说平时的海啸是这个女人每个月不舒服的那几天,那么眼下这就像被男人甩了,否则怎么会愤怒到这个地步! 大雨一连持续了七天七夜,最后连埃索拉湾也没能幸免于难,三个大型港口被淹没,埃索拉的总督不得不临时启用了自修建以来从未启用过的防洪堤坝,好端端一个海湾,几乎被淹成了澡堂。 也有不少人都想起了那艘海兽级大船,暗自感慨那群人出去的不是时候,却没人将这场风暴和那艘船联系起来。 当然,这里面也有人惴惴不安,比如说安德鲁主管。事情如此反常,他难免会胡思乱想,可他的想象力也没丰富到将这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和一个法师联系起来的地步 真正让他不安的是,已经一个月联络不上戴维琼斯了。 白鲸群岛,戴维琼斯站在一块礁石上,只身沐浴在暴雨中,面对西边那一道贯穿了天际和海洋的恐怖飓风,目光有些复杂。 他自然明白这是谁在怒,他也相信,没有人能够从卡利普索的怒火下生还。 而之所以这样惆怅,源自一种劫后余生的自我渺小感。 他本来计划好了一切,等对方离开白浪湾,来到白鲸群岛,就会面临自己的最后一手准备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像屠刀已经磨亮,就等猎物自己将脖子伸进套索里 可却突然出了这种事!让他郁闷的想要吐血。 就像提前准备好了瓜子可乐和薯片,定好闹钟半夜起床准备看你支持的母队和敌队之间的世纪德比然而一打开电视,就看到了母队的颁奖仪式!? 惊不惊喜? 当然惊喜。 意不意外? 或许很意外。 同时还有些失落。 除了这种复杂的情绪,他还深感自己的渺以及有种想起来就十分后怕的庆幸。 一个能让海神如此愤怒的人类法师,自己要是真和他对上了,那些准备还有用吗?到时两人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说不准,又没试过,所以他庆幸的同时又很不甘心 算了,不想了。 戴维纵身跃入水里,准备去联络海族的长官,告诉他们人类间谍不会来了。 穿过白鲸群岛附近的暗礁,来到海平面以下四百多米深的地方,对正常生物来说此时的光线已经不足以视物,但戴维依旧隐约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 正是海族里的娜迦。 男性娜迦除了脸上保留着鱼鳃和头上的鳍,以及身上与戴维一样的鳞片之外,身上大都穿着水草和海矿石打造的简易盔甲,不过他们的鱼尾比戴维更粗壮,鳞片也大都是深青和紫色。 女性娜迦的鳞片则更鲜艳一些,以黄绿、橙红两色为主,而且脸上除了纹路之外与常人无异,鱼鳍大都长在耳朵位置,鳞片也在额头,身材苗条、纤细,看起来别有一番魅力。 海洋的确物产丰富,拥有富饶的矿藏,可是因为海水的重压和浸泡,任何金属制品都不能长久,再加上会被挤压在皮肤上,时间一久,也就没多少海族喜欢装备,即使是男性娜迦也不过为了战斗护住要害部位,大半时间在裸奔。 至于女性娜迦就更奔放了,性情温和一些的,用水草编织的衣物护住要害部位,暴躁的干脆只用头遮盖前胸,身上不着寸缕,于是在蛇形前行时,随着海水的推搡,春光乍泄也是常有的事,但她们毫不在意,虽是高度文明的社会,却也保留了原始的习性。 可眼前这位明显是领的女性娜迦却有些不同,她穿得很正式,而且出人意料的干净,头里没有夹杂水藻,鳞片闪闪亮,即使是皮肤,也没有其他娜迦那样因为浸泡太久而产生了滑腻、湿润的感觉,并且眼神也比一般娜迦更温柔。 戴维游过去,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道明来意。 “什么?你是说人类细作被海神大人消灭了?有什么证据吗?”一名男性娜迦反问他。 “是有可能大人。难道白浪湾附近的神罚不是针对那家伙的吗?”戴维有些诧异。 男性娜迦冷笑了一声。 “愚蠢,白浪湾的神罚怎么可能是来对付一个普通人类的,那是上古时期海神和其他神明的积怨,这回不过是封印松动,稍微加固而已,和你说的人类细作有什么关系!?杂种,我看你是不是想功劳想疯了,变着花样折腾卫戍队,折腾娜加莎大人!” 戴维一时慌了,忙低头解释道:“督军大人,我没这个意思,我把那个人类带到白浪湾后就独自前来,没过多久女神就对白浪湾降下神罚我不知道白浪湾有什么封印,我以为如果有冒犯,还望恕罪。” 督军又哼了声,高大的上半身像山岳一般倾倒,逼近戴维琼斯,后者几乎能感受到他的鱼鳃里喷出的温度。 “杂种,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邀功的心思,不过你别忘了,七海的联合军演不是什么烂鱼臭虾都可以参加的,尤其是你,和你那一船肮脏、畸形的怪物” 戴维低着头,眼里充满了怒火,却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应承。 “是大人教训的是” 督军还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够了,回来吧。” 他立刻恭敬地转身。 “是,大人。” 作为母系社会,只要是并排出现的男女,不用猜,一定是以女性为主。 “戴维,你的情报我们已经收到了,卫戍队会撤回查西雅海域的边境。” “大人,赞美您的宽容。” “但是,戴维。”娜加莎望着他,柔和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失望。 “我还是希望,像这样鲨鱼来了的故事能少一些。以后你禀报任何有关人类间谍的事,请务必反复核实,不要出现海神大人动用神罚只是为了杀死一个人类法师这种笑话这是对吾主的亵渎,也是对我的不尊重。” “我明白,大人,我一定深刻检讨自己” 戴维低着头,喃喃道。 娜加莎转身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幽灵船,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这才转身离去。 “别让肮脏的东西拖累了你。” 这句话钻进戴维耳朵里,他身体一哆嗦,但还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船上。 。搜狗 第九十章 巴博萨的日记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 6月26日,暴风雨 注:这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在航海日记里写下暴风雨时一点儿也不觉得迷茫和慌乱,反而无比安心了。 今天是航行的第4o天,也是寒鸦号入海的第7天。 字面意思,她真的入海了。 我甚至在想,即使现在寒鸦号插上翅膀飞上天空,我也不会感到任何奇怪和慌乱。 甚至,到了那时,我愿称她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寒鸦号。 ” 顿了顿,巴博萨继续写道。 “ 在我的三十七年航海生涯中,前三十六年收获的惊喜可能都没有这一个月多。 先,我们度过了至少一个月有足够蔬菜、水果、鲜肉,甚至是淡水用来洗澡的日子。 然后,我们安然无忧地穿过了黑雾群岛。 再然后,我们化解了猩红海港的怪异。 虽然老板没说,但我认为那是我们干的。我曾十七次登上那座海港,每次都感觉有人伸着冰冷的舌头在舔我的脖子就像那些吊死在埃索拉湾,在阳光下晒n干的海盗,但这次没有。第二天的阳光洒下来,很刺眼,晒得人不舒服,但它是强烈而真实的。 最后,就是白浪湾。 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 ” 船长又停了笔,仿佛在回忆那一天,接着写了遍那天的见闻。 “ 将那两块板子贴到船上后,寒鸦号就像变了个人,变得陌生,变得难以控制。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像我的女儿。 十五岁那年,她被海盗掳走,等二十二岁回到埃索拉湾时,她已经成了两个男孩的母亲。对我而言那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仿佛一瞬间她就变了,变得成熟,皮肤更粗糙,胸脯和屁股也更丰满,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当然,她也变得善于谋生,擅长与人打交道。 起初我畏惧这种变化,觉得她不再是我的女儿,我不能像以前那样管理、教育她,就像无法驾驭一艘船一样,我痛恨、并畏惧这种变化。 但后来,我理解了,我必须学会变化自己,来适应变化,这样才不至于落伍,不至于像旧甲板一样被拆下来,扔进储藏室里霉,最后当成柴火烧掉,所以我成了我,赫克托巴博萨,一个被人尊敬的船长。 所以,我只用一天时间就适应了寒鸦号的变化,并且再次驾驶着她破浪而行。 这次是真的破浪而行。 我们就像一条度奇快的银鳞金枪鱼,在深海,以至少每小时o海里的度一路向西。 我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就像我们每个人和这艘船成为了一体,海水成了空气但阻力依旧存在。 就好像吉布斯先生为了激起那群家伙的求生意志,随口胡诌的那句话成了真?我们真的和戴维琼斯一样,成为了一艘船的一部分? 我曾以为这是个笑话,是鬼扯,可三天前的那一幕,似乎验证了我的想法。 我们抵达了猩红海港,用四天时间完成了以前七天的路程。就像鲸鱼换气那样,我们试着浮出水面,可就在这时,老费舍尔那个该死的儿子,小费舍尔,远远看见岛上有一只遇难商队搭建的帐篷,便擅自离开寒鸦号跑上了6地,他的那三个仆人一个比一个快! 然后,就在第一个人踏上6地时,恐怖的一幕生了! 他先是骤然站定,接着浑身开始脱水,就像烈日下的雪人,竟然在融化! 可那天明明是暴风雨! 他慌了,猛的转身,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五官消失了,脸上的皮肤耷拉着,就像脱了线的纽扣,整个人都小了一大圈! 眨眼间,他就融化了,岸边只剩下衣服,被风吹进了海里,什么都不剩,就连岸上的人也没现任何异样 剧变来得太快,小费舍尔的三个最先上岸的仆人都这么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屁滚尿流地游了回来,直到今天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比这更可怕的是,就在三个小时前,在我们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飞赶往埃索拉时,却惊恐万分地现,海下出现了一堵墙! 是的,一堵墙! 一堵水墙,就像那天在白浪湾见到的一样,就在漆黑、昏暗的海水下面,远远地,我们看到了一面宛如城墙一般耸立,散着幽蓝色光芒,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墙 见鬼,那比图灵城的城墙还要壮观!就算是埃索拉湾建成后从未用过的堤坝都没这么宏伟吧! 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墙角下就会升起一根触须。 正是这样的怪物击垮了老板,让他至今都没能醒来! 于是,刚才我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幸存的177人几乎达成了一致 我们必须等老板醒来,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在这之前,我们无法回到埃索拉,我们是这片海里的孤魂野鬼,我们是这片海里离群的游鱼。 愿弥娅庇佑着他,也庇佑着我们。 赫克托巴博萨,寒鸦号的船长 写于信仰历77年6月26日于罗伦格列海峡 ” 收起航海日记,巴博萨走出船舱。 离开二层甲板时,他看了眼船舱头部的舱室,罗夏就像一尊铁铸的卫士,一动不动站在门前,手里拄着那把通体黑色,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剑。 他的伤第二天就好了,之后就毫无怨言地站在船舱外。 巴博萨遥遥向他示意,罗夏也微微颔。 一个忠诚的小子。 船长微微感慨,来到了甲板上。 虽然船现在像游鱼一样在水下自由穿梭,但他们还是需要不断调整方向来避免撞上深海的石床。 动力来自动力炉,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他学会了利用海洋里的暗流。 这也是他在那一天中慢慢适应的:在上面,要会利用风,在下面,则要学会利用海水。 海水无时无刻不在流动,这远比风要复杂的多。 就像那些游鱼,总能顺流而下。可作为一艘帆船,他自然不会只顺着海水,他还要张开船帆,借助这股推力! 为了避免造成麻烦,动力炉已经熄火三天了,起初船的度的确骤降,可现在随着他逐渐掌握诀窍,已经恢复了该有的度。 船员们也适应了在水下讲话,声音虽然有些闷,但诡异的是不会因为张嘴而灌一嗓子水毕竟水下呼吸都适应了,谁还在乎这个。 说实话,要不是做饭时食物会被海水挤压冲散,他们或许真会忘记自己是在水下而不是在海面上,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洋流变化了,船长。” 威廉姆跑过来汇报道。 “变化了?”巴博萨目光一凝,“让夏米去上面看看,暴风雨停了没。” “是!” 威廉姆跑开,几分钟后,吉布斯先生带着几个水手向上攀游。 “抬起船头,向上飘三百米,接受吉布斯先生的信号!” “是!” 呼 寒鸦号像一个表演杂技的摩托车,船头呈45抬起,船帆绷紧,在海水的推动下缓慢向上浮动。11 。搜狗 第九十一章 浮出水面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寒鸦号兜兜转转,又穿过猩红海港绕回了白鲸群岛附近。 巴博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明白,那天攻击自家老板的,和升起海墙拦截寒鸦号的是同一个人,或说是同一个东西。 这种能力已经不是正常人类可以匹敌的了操纵大海,操纵天气即使是传说中最强大的传奇法师恐怕也没这个本事,唯有故事里的海神神明,才有这种能力 所以老船长才会让寒鸦号回到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七大海域附近。 他猜测寒鸦号之所以能逃离,又不被发现,恐怕和贴在船上的两块板子不无关系。 听说法师们可以制作一种卷轴,撕开后就能赐予人隐形和上天入海的能力,眼下这板子估计也差不多。板子有两块,一块负责让船藏起来,另一个大概就是让众人和寒鸦号融为一体,并且能够潜水的玩意儿吧 既然如此,那么眼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对方一定猜不到他们就藏在这儿。 事实正如他所想,他回来的这个时间,原本最靠近群岛的查西雅海域的卫戍队们得到了戴维的错误情报,恰好返回了查西雅海域的边境线上也就是离白鲸群岛还有一段距离的海域,所以徘徊的寒鸦号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至于戴维本人,在去了趟白浪湾,却没找到寒鸦号的残骸后,他又疑心重重地回到了白鲸群岛。 这次他怀疑沐言根本没有出事,但又不确定,因而不敢告诉那群海族,索性自己扮演卫戍队,在白鲸群岛附近来回徘徊、巡逻。 但他忘了一点,幽灵船在黑暗的海下是光源,无比耀眼 而寒鸦号在过了两天“正常船只”的海面生活后,重新经过白浪湾时又潜到了海下。这次巴博萨更聪明了,他知道要提防的敌人很多,因此潜入了深海,完全熄灭动力炉,随着洋流飘到哪儿是哪儿,遇见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避开,别提那么明晃晃的光源了。 出色的方向感使得这位老船长即使在海底也能大致估摸寒鸦号的位置,所以每当即将偏离轨道时,就张开船帆逆流行驶,又或是借助海里柔软的海草强行减速行驶,等到洋流方向变化后再回到轨道。 久而久之,寒鸦号就成了比幽灵船更像幽灵的生物因为它无声无息,行走于黑暗。 然而所有人的希望,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寒鸦号的老板,持剑捅穿结界,毁掉福特森徐留在洛坎的最后一条船的沐言同学却因为被徐先生狠狠坑了一把,被迫正面硬刚海神的本体,从而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沐言其实早就可以醒了。 就而言,虽然深海触须那狠狠一巴掌几乎把他抽成了肉泥,可毕竟有神力护身,又是传奇死灵法师,怎么会不注意自身的再生能力?只要给他一口气,就能在短时间内活过来,等同于牺牲了物防换成回血速度这也是游戏里不少死灵法师将体质拉满,并点满技能人造血肉的主要原因,是一种常见流派。 就精神而言,除了海神本体的无尽威压和那一鞭子对灵魂的撕裂外也没什么,虽然距离痊愈或许要数个月之久,可半个月时间也足够他从昏迷中醒来,并且能正常说话,支配身体等等,毕竟从受伤的一瞬间开始,沐言的灵魂就开始了自救。 但问题也正出在这儿,自救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自救的方式很简单,他的意识收缩回脑域也就是那个虚灵豆花由本人亲临现场指挥施工,拯救破败不堪的脑域。 亲眼看到自己的脑域被这样物理、灵魂攻击力双重爆表的一鞭子抽成什么样儿,还真是种难得的体验。 这时候沐言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来过这儿好几次。 最早的一次,是在夜色镇,受了重伤的恢复期间,系统第一次告知自己使命时的意识空间。但那次他没意识到。 然后从风之苍穹出来,在伊莫特鲁巨坑的正上方,夏穆夺走了身体的操控权,那时他就被挤压在这个空间里。 可那次也没意识到。 再后来 等于说每一次只有意识能动时,他就会回到这儿,但随着实力增长,眼界和洞察力也长足进步,现在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清晰地看到脑域的样子。 一颗水灵灵的虚灵豆花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大半胡成了稀泥,只剩下小半能看出原本的脑花样子。 这种损毁,靠单纯的自我修复十年年也没法完成,所以必须由意识本身来主持灾后重建,这也是他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勘查灾害现场的时候,沐言发现了一处不同于伤患的东西。 那是一枚黑色的鳞片,深深嵌进了脑域深处,如果不是这次脑域被大破,他或许还无法发现。 这心情就如同一次地震后,你给自家灾后重建时,发现倒塌的墙里藏了一具死尸一样惊悚 然而事实上,沐言不光清楚这具尸体的来历,他还隐隐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现在看到尸体,啊不,鳞片,心里一沉的同时,还有些释然原来和他猜的一样。 毫无疑问,这是奥杜因的“馈赠”。 早在赫鲁,在灭世者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了一天一夜,几乎替他补全了所有历史空缺时,他就有种预感 对方之所以这样做,是有所求。 可堂堂灭世者还需要低声下气、和颜悦色地恳求他这样一个人类吗? 不,当然不会。 奥杜因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还贴心地把他送回洛坎,只是为了让他更清楚、更好地帮他,为他服务。 虽然奥杜因什么都没说,但沐言可以笃定,自己离开赫鲁后的一举一动,行事的大方向,都在对方的预期内。 换句话说,这是奥杜因的阳谋。 他知道自己告诉沐言这些后,沐言会怎样做,同时这也是他期望看到的 不需要恳求,不需要胁迫,什么都不需要,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就好。 那么,他期望什么呢? 很简单,期望沐言对伊卡莉出手,正如沐言现在正在做的这些事。 至于这枚鳞片,毫无疑问,是灭世者为自己加的一道保险。 又或者说,是底牌。11 第九十二章 摊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是一张当时的沐言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的底牌。 别说当时的他,就算现在的他,被奥杜因找上门来也无法拒绝,纵观赫鲁和洛坎,被这种介于初代和二代造物之间的伪管理者找上门来,没有任何一个凡人可以主导自己的命运。 所以当初被要求完全放松灵魂时,沐言就有预感对方要做手脚,他也没得选择。 毕竟要在神明间周旋,不付出点牺牲怎么可能?换句话说,不接受这张底牌,怎么可能博得奥杜因的信任?那种情况下,灭世者称得上是他唯一的盟友。 所以两人间有种古怪的默契。 奥杜因对沐言的灵魂动了手脚 沐言知道奥杜因会对他的灵魂动了手脚。 奥杜因或许也知道沐言会意识到他对沐言的灵魂动了手脚 沐言也知道奥杜因或许会猜到他意识到奥杜因对自己的灵魂动了手脚 嗯也不复杂,总之就是谁都不戳破,这个套路可以无限循环下去。 但现在,一切都完了。 自从脑域受伤后,这枚鳞片就散发着黑漆漆的烟雾,在渗进他的脑域里、加速治疗的同时,也在隐约构筑一丝丝黑色的纹路。 这套路沐言看得多了,这不就是各种烙印的搭建过程么? 感情奥杜因给自己种了一颗烙印的种子,在平时蛰伏起来,当他遇到危机时就会突然跳出来扮演“奥杜因的庇佑”,可庇佑的同时又开始控制自己。 还真是一张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浓郁的灭世者个人风格的底牌。 为了让他心无旁骛地对付伊卡莉,如果没人戳破,这张底牌恐怕还要沉睡很久很久。 但现在它被提前发现了,这层窗户纸被戳破了,这就尴尬了 沐言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东西开始控制自己,起码现在不能,所以他肯定要出手阻拦,可一旦出手,奥杜因势必会知道 两人还远远没到翻脸的时候,对他而言,该做的准备还没做完,对奥杜因而言,该装的糊涂也没装够。 可形势不等人啊 犹豫了一瞬,沐言动用脑域的主管权,用灵魂之力囚禁了这枚鳞片。 如果没有人主动催发,它暂时不会暴动,只是他无法摘除它,只能暂且冻结。 “安分点,小家伙”沐言喃喃道,随后又改口叫“老家伙”。 然而就在冻结的一瞬间,鳞片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吼! “吼” 这简直就像在耳膜边举着高保真大功率音响放海豚音一样,沐言一瞬间被震得失去了意识。 囚禁稍微松动,鳞片上立刻窜出一缕黑气,眨眼间就冲破了束缚,眼看着要突破脑域的防守,向外窜出去。 沐言这才清醒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这是鳞片发出的反馈,这东西离开了脑域后就会回到奥杜因那儿,将窗户纸被捅破的消息告诉他! 但就在这时,又一道金光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像拦截导弹,重重地撞在黑气上,并干净利落地将其缠绕成一团。 沐言顿时傻眼了,这又是啥? 你们这群东西把我的脑域当成公共厕所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们的学者生气了,也不管这是不是友军,驱动脑域的主管权,趁机将这俩打成一团的家伙全部抓了起来。 黑气拼命蠕动着,一点儿都不安分。倒是它的来源那枚鳞片,在沐言率先修好了鳞片藏身的脑域后彻底安静下来,也不再吞吐黑气。 看样子这也是个触发机制,一旦受伤程度低于阈值,就不会工作。 至于看似友军的金光,一落地,竟然蠕动着凝结成了一个人形 一个水手? 这家伙的头发被编成小辫,用一块红色方巾包裹着,下巴上留了一撮小胡子,衣服破破烂烂,看材质是水手常穿的油蓖麻衬衫,黑色发霉的皮腰带上也挂着银制小刀和单筒望远镜就和巴博萨船长的一模一样。 这明显是一副海员打扮,而且是图灵人三四百年前最流行的“复古款式”复得至少是城邦时期的“古”。 “你是” “福特森徐!” 水手臭屁地自我介绍道,大喘气后才补上了第二句。 “的一段残留意识。或者你也可以叫我第二人格什么的。” “哦” 沐言了然地点点头,揉搓着太阳穴,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我说你竟然都不惊讶吗!?” “别打岔。”沐言抬起头,重新审视这个人。 “你是明白了身份前的福特森徐还是明白了身份后的福特森徐的第二人格?” “懂行!太上道了!”福特森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巧不巧,我恰好是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时分裂出来的,所以严格来说,既不是前也不是后,应该是明白了身份时诞生的。” “所以说” “也就是说,那家伙逃避现实,他明明像我一样醒悟了这一切,醒悟了自己作为工具人的命运,却不愿意接受。于是我就被割裂了出来,作为一个单独的存在,还被塞进了箱子里。从你抱着箱子离开伊诺特亚斯号时附到了你身上,现在才有机会出现。” 说着他摘下帽子微微躬身。 “那么,请允许我再次庄重、认真地自我介绍一番。鄙人是伊诺特亚斯号的船长,兼设计及建造者福特森徐。或许是某个更高存在制造出的工具人,用途是探索无尽之海,以及创世n中后期海族的生态环境和文明建设这是我从自己潜意识里剖析的内容,也是那家伙没胆子接受的。至于我本体的下落,恐怕是作为数据的载体被召回了,我也只能猜测,毕竟我是个囚犯。” “你拥有他作为船长时的所有记忆?” “不能这么说,阁下应该说,你是否做过那么久的船长,毕竟在那个时候,我们是一体的,这份记忆和经历共享。”福特森抬起头,一脸骄傲道:“虽然是被抛弃、被囚禁的第二人格,可我也是有尊严的!” “尊严你个头啊!”沐言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到底把卡利普索怎么了!?她追着你打,害得我也遭了秧!还有,你在白浪湾明明留下了东西,却弄得跟陷阱一样,你就是在结界上写个严禁偷剪电缆,违者重罚我也特么不会用这种暴力手段啊!” 此话一出,有尊严的第二人格顿时忸怩了起来,他讪讪地笑了笑。 “抱,抱歉哈我也没想到那女人还惦记着我”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17 第九十三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沐言问,目光非常严肃。 “啊……”徐先生翘着兰花指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俨然正在编谎话。 “其实……” “算了,你也别说了,我没心思知道。” 沐言转身就走,一抬手,金色光弧随即将福特森捆了起来。 “唉,别啊,有话好商量!我好歹还帮了你!”福特森忙叫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哦。” 沐言头也不回。 “唉唉,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徐先生笑得有些勉强。 “其实这件事还要从一开始说起……” …… 徐先生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和古斯曼兹一样,福特森也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儿来的,但与之不同的是,他一出现就融入了人类社会,所以才没那么苦逼。 他第一次出现时,是在图灵东部沿海的某个小渔村,就被一户人家收留。 那是一对打渔为生的老夫妻,膝下无子,偶尔一天晒网时看见这么个十七八岁的愣头小伙子晕倒在沙滩上,就把他接了回来。 回来后福特森自然一问三不知——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以外。 类似的情况在图灵沿海也不少见,经常有在海上讨生活的年轻人遭遇海难后丧失记忆,因为一船人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假如记得深刻,后半生多半都会活在痛苦的煎熬和良心不安中,他们说这是人为了避免自己被苦难压垮的自我保护机制。 两口子显然也把福特森也当成了其中之一,毕竟瞧瞧他的打扮,小辫子,红头巾,腰间的银小刀,粗糙的小麦色皮肤,换做谁都会把他当成水手。于是两口子收留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福特森一脸懵逼的被留下,休息了几天后就活蹦乱跳起来,闲来无事,他索性帮老人干起了活儿。 老头儿是个老渔夫,有一条小渔船,可谁知福特森从第一眼看见这艘船开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脑子里突然多出来许多东西——仿佛是天生的。这些知识告诉他如何改造眼前的船,让它速度更快,更经得住海浪的拍打,以及图灵近海的海图就这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老人一开始也被福特森爆发出的惊人能力震撼了,随后更加坚信他曾是名水手,而且还是个棒小伙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有了福特森的帮助,老人一个月时间捕到的鱼就已经是以前两三年的总和了,而这个年轻人的名头也迅速传遍了小渔村,甚至传到了渔村以外。 当时正值城邦时期,就连猩红海港还未统一,各方势力割据,更何况广阔的图灵东南沿海?所以福特森的名头传开后,渔村所在小城邦的领主迅速找上门来,要见见这个奇人。 两人一见面就瞧对了眼,仿佛刘皇叔三顾草庐见到诸葛亮。两人相谈甚欢,随后领主聘请福特森做自己的幕僚兼首席造船匠,负责改造并完善他的海军装备,以此来征服沿海群岛的土着。 出于潜意识里的使命,福特森答应了他,他用自己一脑袋超前的知识全力帮助对方,只用了一年时间不到,就让那位小领主成了图灵东部最有权力的统治者,光陆地上占有的面积就是今天图灵的一半大小! 可然后,这位领主干了件蠢事。 就像那些所有注定无法成为王者的小气鬼一样,他也萌生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想法。就在形式一片大好,他有资格逐鹿牧马平原的时候,这位领主开始担心起来,害怕眼前无所不能的福特森为他人所用,将另一个他也送到如今的位置……于是,他一咬牙,心一横,干脆摆了一场鸿门宴,要暗中弄死这位首席功臣。 然而,他终究低估了福特森这一年间的积攒起来的威望。他手底下的将领没一个不对这位奇人充满敬佩,再加上福特森只是个单纯的匠人,只怀着一颗炽热的匠心,除了造船和出海之外什么也不管,毫无争权夺利的想法,这种高风亮节让人发自内心地钦佩,于是在那场鸿门宴上,反而是这些人拔出刀子杀了领主,还要奉福特森为王! 这下徐先生傻眼了,他一点儿没谋反的想法,却被架到了火上烤,眼看就要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索性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发誓,那绝对是自己一生中演技第二好的时刻 “那第一好呢?”沐言忍不住问。 “在后面。” “哦……” …… 回到故事,话说当时福特森演得声泪俱下,哭得肝肠寸断。 他说自己渐渐恢复了记忆,原来他的父母是一对隐士高人,在海外的岛屿上苦心研究造船工艺,梦想着有一天能抵达世界尽头,探索无尽之海,他这一脑袋知识也来自他们二人的教授。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生活终于对他这只不幸的小花猫伸出了魔爪,一群长相狰狞的海鲜人入侵了海岛,残忍地杀害了他的父母,值此危难关头,父亲将他扔上一艘船,艰难逃生,可途中又被海鲜人追杀,幸好遭遇了风暴,才侥幸活了下来,也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故事,现在他都回想起来了。 这个故事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同时“海鲜人”的存在也让这些将领警醒起来。 此时沿海基本统一,可谓内忧解除,只剩外患,突然得知了海外存在具备同等智慧却如此残忍的高等生命,他们也隐隐有些担心。 见他们都这个样子,福特森循着自己潜意识里的‘使命’道出了下文。 他说自己不渴望什么权力和势力,他只想要“一些”人手和“一些”材料,方便他制造出一艘船,去找海族,为父母报仇,也替人类消灭这一隐患。 这群将领们一合计,说得也是,总得有人去处理这群海鲜人,不说一网打尽,最起码打探点消息也是极好的。于是就打消了奉他为王的念头,允许福特森随意征调人手和物资为自己造船。 躲过一劫的徐先生长松一口气。这件事让他的政治嗅觉上升了好几个级别,他深深地明白,这群人之所以拥护自己,也并非完全出自钦佩和敬仰,更重要的是扶持一个傀儡领主,从而方便自己获得更大的权力,眼下他虽然暂时摆脱了掌控,但有朝一日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于是他明面上按那些人的要求征调了“一些”人手,取用了“一些”材料,背地里实则偷偷改装船只,用自己独有的手段为每艘船都打上了记号。 后来,在一个晴空万里、双月高悬的夜晚,趁着将军们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福特森打着“试船”的幌子,一口气开走了停靠在埃索拉港的所有船只,并拐跑了所有工匠和非士兵的水手。 一共接近两万三千人。 第九十四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听到这儿沐言忍不住惊呼: “你是怎么做到的?” “别急,慢慢听……”福特森安抚道。 …… 按照徐先生的说法,他擅长一种类似附魔的绘制魔纹技巧——就是甲板上那些日记。 当然,他的原话如下: “只要我是我碰过的东西——哪怕是洗脚水,似乎都能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由此写下的字、绘制的图案都带着魔力!比如一些小船的甲板,我刷子蘸着加了墨粉的洗脚水在上面写写画画,再晒干,它就能在水里泡一年都不变质!” 洗脚水尚且如此,其他的就更可想而知了。 至于那艘伊诺特亚斯号(也就是石头里那艘)的甲板上的日记,是他每几个月就给自己放一次血,积攒起来制作成墨水,再用拖把蘸着墨水才写出来的。 正因如此,那艘“倾注了心血”的船就成为了船队的中枢,而且与其他船隐隐产生了联系。 “那……那些人呢?”沐言问:“他们得知自己被骗,就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当然不。”福特森摇摇头,表情有些灰暗:“他们没得选。” “什么?” 福特森讪讪看了他一眼,然后心虚地解释道: “我的特殊能力是一种极大的优势,但反过来,它也有极大的限制。当初我还在陆地上时,没过分利用它,只是用自己的智慧帮领主做事,所以还没发现它的限制在哪儿。等到后来逃命时不择手段,几乎给每一艘船的甲板都染上了我的印记,于是便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事……但凡上过我的船,想要下船逃跑的水手,一旦接触到陆地就化了……” “化了!?”沐言惊呼。 “对,就像盐巴丢进水里那样,就化了……而且我的船和船员们也越来越‘亲近海水’——我是说随着航行时间越来越久,他们仿佛正在渐渐进化成船的一部分……哦,我的船也没法登上陆地,必须时刻泡在海水里……” “等等……” 沐言一下子抓住了什么,他突然想起戴维琼斯和那艘幽灵船,他的船员也没法上岸…… “你可以上岸吗?” “我当然没问题啊,”福特森说得理所当然:“我要是不能上岸,塞壬岛的五行须弥芥子阵是谁布置的……” “你说塞壬岛?重点讲这部分!你说了半天还没到我关注的重点!” “年轻人不要心急嘛,这才……我讲,我马上就讲!!” 沐言这才黑着脸收回了手。 ……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有关海族的部分。 据福特森所说,在那个时候,海里只有一种生物,那就是塞壬。 他率领着庞大的船队在无尽之海里不断向前,早就穿过了如今的白鲸群岛,甚至穿过查西雅、玛雅、爱琴、加查林、契因科五大海域,来到了七大海域的腹地,距离位于摩根海域和安可海域之间的‘海洋之壁’——暗黑之礁仅有不到几个月的路程。 同时,七大海域的名字是他起的。 但就在这时,他的好运到了头,有人盯上了他。 那是塞壬。 无穷无尽的塞壬。 只是,在他的描述中,这似乎是世间最完美的造物。 “她们有着修长、柔软的身躯,闪着光的鳞片,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完美的嗓音,如瀑的长发,还有那种怯生生却又好奇地注视着人类的神态,能激起你的无穷保护欲……” “等等……塞壬……不是视人类为最丑陋的生物,一见面就要攻击吗?” 沐言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 “哪里来的谬论!”福特森认真地摆摆手指:“塞壬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造物,她们单纯、善良、可爱、纯净、圣洁,我宁愿用最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们……” “可她们为什么追杀你?你为什么要和她们战斗?” 福特森的表情再次忸怩起来…… “你知道么,塞壬中只有雌性,她们产下后代的方式也无比圣洁……在七大海域的交界处,有一片荧光海床,海床上长着各式各样的深海菌类,会发出荧光。” “然后?” “然后这些东西会分泌出一种液体,塞壬只要收集这些液体,再把成熟的菌类捣碎、研磨成浆糊,两者结合起来服下,就能怀孕,并在几天后分娩。只是通过这种手段得到的下一代同样只有雌性,而且产下后代的塞壬很快就会死去……仿佛这是一种生命‘转移’,而不是新生命的‘孕育’。” 沐言神色一凝,暂时没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他在思考这是为什么, 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多想,只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繁殖方式…… 但现在,结合古斯曼兹的研究就不难发现,这的确是一种‘移植’! 因为整个过程没有新生‘灵魂’的孕育,只有老灵魂不断被移植到新土壤上,所以才会永久保持种群性别和数量……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有好处吗? 当然有! 没有种群多样性,就如福特森说的,整个塞壬族群都单纯、善良、可爱、圣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们少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 异性! 因为没有异性,所以也就没有欲望。 这里的欲望,原本特指情欲,与异性相辅相成,但从渴望结合的情欲延伸出去,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衍生欲望。 沐言没学过社会学,不知道一旦群体性别单一会产生何种后果,但他从‘幕后人’的角度出发,可以看到这样做的诸多好处…… 首先,也是最主要的,这样不会出乱子。 或者说,这样单纯的族群,很难出大乱子。 这就够了。 一个存在不同性别的生物群体中,交配和繁衍后代始终是不可缺少的一环,而任何涉及“个人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争斗,最终都或多或少掺杂了“争夺交配权”的成分,可以说这些既是目的,也是手段。 智慧生命总是在勾心斗角中成长起来的,假如将一个种群的整体智商和社会复杂程度比作一座由三色积木搭建的宫殿,如果突然没了异性,没了欲望,就等于宫殿突然少了其中一色的砖瓦,一定会轰然倒塌! 反过来想,要是从最初就如此,那么宫殿的搭建速度就会异常缓慢,甚至完全停滞…… 对一个只负责收割信仰的神明而言,还有比这更好的情况吗? 没有,绝对没有了。 仿佛是卡利普索故意这样做的一般,她看见了人类城邦时期的纷争,看见了嘉顿对元素之主的背叛,所以要让自己的信徒变得除了信仰以外也没有…… 沐言轻轻舒了口气,缓解有些压抑的心情。 “所以,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问。 “终于还是来了……” 福特森闭上眼,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架势。 “为了拯救这群迷途的少女,我献出了自己神圣的肉体!” “什么!??????”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4m. .。4m. 第九十五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承认自己提前猜到些什么他猜测福特森打破了塞壬种群性别单一的现状,可没想到这家伙的答案来得这么直白。 什么叫献出了自己神圣的? 这特么明明就是见色起意,把持不住自己好吗!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吃了什么亏一样! 福特森也自知理亏,讪讪笑了笑。 “其实卡利普索那样对我,我也能理解换做谁,精心养的一园子白菜被一头外来猪拱了心情大概都不会太好。” “听起来你祸害了不止一个?” 福特森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你觉得我的航海日志里那些战斗是指什么?” 沐言脸色骤变,猛的爆出一句粗口 “卧槽!?” 尽管敌人数量众多,可我也不能松懈 毕竟,这是事关男人尊严的战斗! 这一次我会死吗?呵呵,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去 她们又来了阴魂不散 我的船员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了,他们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这些看起来原本绝望、无助的话语,一下子全都变了味!!染上了浓重的r1色彩 沐言彻底无语了 见沐言脸色剧变,福特森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啊不,我是说一开始那的确很享受,啊不,我是说你懂我的意思吧,但后来我实在是没办法” “从头讲。”沐言冷冷道。 “是是起初呢,那的确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的船可以开到海里去,一些塞壬就好奇地跟在后面,于是我壮着胆子邀请一位离我们最近的塞壬小姐上船啊,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她她的牙齿就像珍珠一样洁白,头发是金色的,柔顺如海草,笑起来眉眼弯弯,尤其是盈盈一握,像年糕一样糯软的” “闭嘴,省略过程!!” “咳咳是,是。接着她接受了邀请,怯生生地上船然后,就发生了古怪的一幕!上船后,她的鱼尾竟然自动脱落,变成了两条人的腿!她似乎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变化,失去了鱼尾后不知道如何走路,也一下子不会游泳,竟像个孩子似的跌倒在甲板上,我连忙上前扶起她,啊我至今都忘不了她的发丝间萦绕的香气,以及触摸起来滑溜溜的身体” “说重点!” “是是是重点,重点。总之她很害羞,但害羞之外是好奇她似乎从未和我这样的生物,我是说人类,尤其是男人接触过,又仿佛我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她像只小狗一样主动凑上来嗅我我发誓,那是我一生中演技最完美的时刻!我表现得就像个正人君子!” 演技巅峰原来在这儿 “然后你坐怀不乱?”沐言问。 “是的,我对她说小姐,我们才刚刚认识,这样不合适可然后,她就惊讶地发现,我们的身体存在明显的不同,然后就嗯,反正,就水到渠成了当然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没那个嗜好,我把她带回了船长室” 沐言看福特森的眼神带着浓浓的鄙夷,就像看一个教唆犯和人贩子。 “对那样纯洁无垢的少女你也下得去手,你还真是畜生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男人啊”福特色哭丧着脸,“我总不能用手解决一辈子问题吧,更何况我已经在海里泡了一年了,换你你也顶不住啊” “哼,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离开了船,又恢复了鱼尾,就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她的那些姐妹看到和我接触不会有任何问题,随后就对我放下了戒心准确说,是对我和我的船员们都放下了戒心 “但是!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我之前不是说过么,就连我的洗脚水都带着某种力量么,所以生命精华自然也是,而且它比洗脚水强多了!于是过了没几天,第一次来找我的金发塞壬就抱着一个婴儿兴奋地游了过来” “这才几天?” “是的,就几天时间塞壬生孩子都很快,用荧光海床的分泌物也不过几天时间,这次那个塞壬少女更快!而且因为我的特殊能力,她生完孩子后不仅没有去世,反而看起来更加精神” “那是少女蜕变为的气质变化吧喂?”沐言没好气道。 “嘿嘿嘿也可以这么说,总之她看起来更美了”福特森的目光罕见地温柔起来,也没了那种猥琐的气质。 “然后呢?你的孩子” “是儿子。”徐先生正色道。 “哦哦,儿子等等!?儿子!??男的?” “没错,”他苦笑道:“生了个带把的但起初我不知道这回事,因为那孩子下半身是鱼尾,额头上还有鱼鳍和鳞片,站到船上后才恢复人形” “这特么不就是娜迦吗?”沐言脱口而出。 “娜迦?那是什么?” 福特森流露出迷惑的表情。 沐言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知道么,”他咽了口唾沫,“海族如今有至少一半人口是娜迦,也就是你所形容的兼具男性特征和鱼类特征的塞壬,而纯种塞壬反而越来越少可以说,构成七大海域主体的正是娜迦你特么到底生了多少孩子?” 闻言福特森仰天长叹一声。 “啊这我哪儿数的清啊,而且不光是我,还有我那只船队” “你们都???” “不是我们都”福特森欲哭无泪,“是塞壬,是塞壬啊!那些塞壬头一次看到不用死亡就能生出孩子的例子,都把我们当成了荧光海床的替代物,而且还是上位替代产生下一代似乎是神明赋予她们的使命和任务,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放弃生命去孕育后代,所以现在我们就成了救星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战争啊那虽然是不方便说的战争,可也的确有战争的意思。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跑?这谁顶得住啊两万多人对整个无尽之海的塞壬,那可是有足足数亿生灵,虽然一开始追上我们的也就十几万人,可那是真的顶不住啊” “你你们你这个故事” 沐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第九十六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福特森的描述中,他和他的船员们与塞壬结合产生的后代还是有所不同的,这在沐言看来似乎是“基因权重”的问题。 举个例子,船员们的后代就是如今的“男性塞壬”,没错,就是那种相貌丑陋,保存了绝大多数海鲜特征的塞壬 而福特森的后代就是正儿经的娜迦,甚至比那还要接近人类听描述就是戴维琼斯那样的,最本质的区别就是能在他的船上褪去鱼尾,变成正常人。 可以排出这么个顺序,按照外貌接近人类的程度,大概是原始塞壬及如今的雌性塞壬大于戴维琼斯及老徐的儿子们,大于如今的雌雄娜迦,远大于如今的雄性塞壬。 于是可以这么理解,塞壬体内的“海族基因”决定了后代外形偏向海鲜的程度鱼尾、鳞片和特殊的呼吸结构就是她们最显著的特征。而福特森及其船员则是“人族基因”,至于后代最终是什么样子,则取决于一场拔河比赛。 很显然,福特森的基因强度非常逆天,在这场拔河比赛中,往往是他获胜,新生儿几乎保留了绝大多数人类的特征,而他的后代无一例外继承了这种特性,于是就有了娜迦。 船员们则在拔河比赛中失利,后代体内的海鲜特征失去原有塞壬血脉的束缚,全都表现了出来。 这一点结论也能从后n育过程中判断得出。 福特森的后代多半花34天就能安全出生,其中有男有女。 而船员们的后代,要花费至少两周以上,且只有男性可以存活 对此沐言只能做出一个生物学的假设: 人类男性可以提供两种染色体中,其中作为“不具备特性”的一条,与女性塞壬的染色体几乎一致,因而被完全覆盖掉了,无法产生后代又或者可以这么想,假如成功产生了后代,那么这个过程与借由荧光海床产生后代的机制完全相同,也就会造成死亡,所以会被塞壬本能地抗拒。 而染色体,则因为一丝特异性得以保存,从而产生男性子嗣。 但也因此,会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也可以理解为来自赫鲁的新生灵魂生根发芽,同时与福特森的特殊能力有关。 可塞壬不在乎孩子是什么样,她们在乎的是生完孩子完成使命后会不会死,并且谁知道有没有食髓知味的原因呢? 这群雌性生物被压抑久了,再加上生育带来的恐惧对死亡的畏惧久久不能驱散,眼下找到一个宣泄口,都跟疯了似的涌上来 福特森是个念旧的人,他依稀记得最开始来找自己的塞壬后来一个劲儿地来,而且一次比一次缠绵,一次比一次温柔,甚至还会为了争夺他而与其他塞壬大打出手! 或许这也是“嫉妒”这一原罪被催生的开端。 要故事仅限于此,那就是个标准的展开,还是后宫主题,可实际上这完全是个恐怖故事。 因为渐渐地,开始出人命了。 死的不是塞壬,而是船员。 在这一年的漫长航行里,在接触塞壬之前,福特森一直在和船员们探讨一个问题他们现在靠什么活着? 船员们一开始还本能地畏惧海水,可是大概起航两个月后,他们就渐渐接受了“船只可以入海”的事实,并且习惯了水下生活。 同样,起初在海上航行时,他们也有规律的进食、休息、工作但随着时间推移,入海以后他们就发现,这些活动都失去了必要性,他们渐渐丧失了作为一个“活人”生存的约束和限制只要那艘船没有毁,只要他们不上岸。 但现在,随着塞壬源源不断地涌上来,随着他们在七大海域广开后宫,播撒种子,新的死法诞生了。 那是一个自诩强壮的水手,突然就腐朽了。 那是一瞬间的过程,在一次欢好结束,他的头发突然干枯、灰败,紧接着皮肉塌陷,骨头腐朽,粉碎,整个人仿佛一瞬间经历了数万年时光的洗礼,也失去了被海水庇佑的特性,瞬间被压垮,冲散,只剩下衣物落在那个赤条条的塞壬怀里。 塞壬也被吓坏了,她拼了命的伸手去抓,可被冲散的断肢残脂划过她的指缝,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家伙临死前留下一个无人超越的数字,1174人。 水手们都懂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于是在这一瞬间,塞壬在他们眼里就不再是温柔、美丽的女人了,而是吸食生命的魔鬼! 原来塞壬能够不死就诞下后代的原因,是偷走了他们的生命份额。 这不是毫无代价的香艳体验,是要出人命的! 于是,伊诺特亚斯号大逃亡行动正式开始,近百艘大小不一的船只骤然驶离七大海域,朝着来时的方向溃逃。 但是,为时已晚 拱了白菜的猪想跑?开什么玩笑,别说菜园子的主人,白菜首先就不愿意了! 塞壬作为海里真正的精灵,怎么可能放跑这些“会动的高配荧光海床”?船队在前面跑,她们在后面拼命地追,只是因为要上船才能交配,所以单纯围而不攻,然后分批上船“临幸”这群男人,然后轮流孕育后代。 于是事情就如日记里写的那样,渐渐成为了屈辱的战斗。 船上的男性们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战,但无一例外是战败,只能眼睁睁看着塞壬成群结队地上船,然后心满意足地下船,无形中又将他们向死亡推了一把 如果说这样死也足够风流的话,那么紧接着,就是真正的绝境。 菜园子的主人发飙了! 时间对神明而言似乎没有意义,所以卡利普索仅仅眨了下眼皮的功夫,就猛然发现自己的族群里多了一大堆带把的新生命这下子海神被气坏了,刚抬起手指要碾碎这群玷污了种群纯洁的生命时,却被一种来自高位规则的警告吓唬住了。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仿佛在警示她这些孩子还不是她的信徒。 换句话说,作为神明,她一旦亲自攻击非信徒的凡人,就会遭受难以置信的惩罚,这是弥娅留下的规则,即使是她的造物主也不能逾越或说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她瞬间想起了伊卡莉的处境,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念头可以消,怒火却不会,于是整片无尽之海都成了福特森的仇人,他一下子从海洋的探索者成了深海的仇视者。 尤其是海神惊讶地发现,攻击这群人并不会触发那条禁令时,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要不是她是浏览器,延迟巨高,福特森早死透了 更别提,还有阴魂不散的塞壬在追逐他 于是就有了日记上的一切,心力憔悴、万念俱灰之下,福特森只能看着自己的船只一艘艘垮掉。 随着船垮掉,船员也一个接一个死去 当然,也有累死在船上的 于是在绝境中,福特森开始怀疑自我,就如古斯曼兹一样,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困惑,无法自拔。 而这趟旅途的终点,就是塞壬岛,也就是如今的白浪湾。11 第九十七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知道么,当时整只舰队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可我满脑子想的却不是悲伤、痛苦、绝望等等我在想什么?我得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尽可能多搜集一些情报,srrbn!去他妈的搜集情报,我还是人吗?那种感觉几乎把我撕裂,撕成两个人,我既怀疑自己的身份,又对自己的冷酷和麻木感到无法理解” 虽然讲了个跟正经扯不上任何关系的故事,可福特森此时的表情却无比正经,甚至有些伤感。 “我的船员一个接一个离去,船也一艘接一艘毁掉最终,只剩下了我,和伊诺特亚斯号。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我登上了塞壬岛。” “所以你刚提到的法阵和那块石头是你一个人做的?” 福特森摇摇头:“也不全是,还有希拉柯丝。” 沐言神色突然一凝。 这个名字他听过 在黄昏n的游戏进程里,有玩家完成斯拉克交代的任务后,就是一段剧情:海女巫希拉柯丝疑似在伊苏的帮助下用咒语s了无尽之海的亿万生灵,从而大大削弱了海神的力量,让伊苏取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 而根据沐言的猜测,希拉柯丝极有可能是被传送到深海的希琳变的!她在失去了斯拉克也就是她的兄长与爱人费洛殿下之后,背叛并痛恨海神! 那么这个名字 “希拉柯丝是个塞壬?”沐言追问。 福特森点点头:“就是第一个来找我的金发塞壬”他的目光随即变得柔和。“她追了我快三年时间,跑遍了大半个无尽之海,一共为我生了77个孩子,最后甚至跟我登上了塞壬岛” 沐言面部一阵抽搐。 明明是最动听的情话,可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福特森苦笑,“她生了77个男孩儿” “!?没一个女孩儿?” 老徐摇头。 “没有,77个男孩,一开始我还纠结起什么名字,但后来放弃了,反正我也认不出谁是谁。”他叹了口气,“我们商量好,如果生个女孩儿,就起名字叫希琳” “希琳!?” 沐言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受到惊吓了,总之每次他以为自己会免疫,可接下来听到的却是更大的惊吓。 “希琳?你确定?” “我确定,这个名字怎么了吗” “我给你看样东西!” 沐言抬头巡视自己的脑域待在这儿就是方便,仿佛身处数据中心,需要什么记忆也不用复杂的魔法来调取和呈现,直接伸手取就是了。 他从一团氤氲的星云里抽出一段记忆,正是当初猩红海港底下那颗四千人肉球里剩下的记忆海神旁边的惊鸿一瞥。 他指着那个蜷缩在石头里的小女孩。 “你看看她” “srrbn!这看起来就是小时候的希拉柯丝吧?!!”福特森惊道。 “那这个呢?”沐言又随手拽出希琳卡特的照片。 “srrbn!这,这是我的女儿吗?这两个不会都是我的女儿吧!双胞胎???” 老徐一下子陷入了癫狂,就像个老来得女的老父亲,紧紧抱着沐言的记忆不撒手。 “冷静,冷静一下”沐言拍拍他的肩:“这是个很复杂的故事,我一时半会儿没法跟你说完” “那就慢慢说,我那么复杂的故事不也讲给你了!!” 他被激发了父爱,一下子恢复了身为男人的尊严,“我跟你讲,虽然作为副人格被分离出来很丢人,但我还是要说,我和那个懦夫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我能正视自己的工具人身份,而且我知道自己的宿命和归宿” 沐言眼前一亮,“你知道暗之幽渊和系统!?” “啊?那是什么?” “可你说宿命和归宿” “是啊,宿命和归宿啊副人格一旦被唤醒,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的宿命,即使有幸被主人格吸收并融合,我也会成为他的一部分,并潜藏起来,或许永远没有苏醒的机会。这对一个人而言就是死亡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嗯,你继续” 于是福特森不屑的哼了声,开始疯狂鄙视自己的主人格。 “这就是我和那个懦夫最大的区别!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我知道自己会怎么死请务必注意时态。他把我分离出来后就锁进了箱子里,后来的一切我就都不知道了,岛上只有他和希拉柯丝两个人,你又给我看了我们的女儿哼哼,他最后竟选择这种屈辱的死法,而且不敢直视自己的宿命,懦夫!他不配成为希琳的父亲!” 恍然间,这个人形自走炮在沐言心目中的地位竟拔高了一截 可他帅不过三秒,瞬间原形毕露,一脸谄笑着说:“快说说嘛,我的女儿今年多大,长得可爱吗?嫁人了吗?生孩子了吗?生了几个?几男几女啊?长得像不像我?” 沐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最实际的入手,拽了个费洛殿下的影像出来。 “嚯,这小子长得挺精神嘛,这是我孙子?” “这可能是你女婿。” “这他妈是我女婿?”福特森破口大骂,“长得也太不爷们了吧?这么丑的男人谁会要啊?” 沐言突然皱眉,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几秒,索性指着自己的脸, “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你?呵呵嘿嘿嘿” 老徐一个劲儿傻笑,就是不吭声。 沐言气极反笑,直接拽了张古斯塔沃的照片。 “这个呢?” “这个好!”老徐拍手称赞:“就是毛发多了点,笑得傻了点,其他都好!都好!呵呵!” 沐言不禁摇头,这审美怕是没救了。 他顿了顿,认真地讲起现状来:“我现在所处的时代是信仰历77年,因为城邦早期缺少固定纪年法,所以距离你那个时候的具体时间无从考证,但至少过去了上万年。这也正是我想强调的你所看到的两个小女孩,金发的疑似出现在一千多年前,现在在海神那儿,被藏在一块石头里。黑发的在信仰历777年,也就是距离你万年后的一年前,突然从陆地上消失,而我有极大的把握告诉你,她被海神招走了,而且她们俩极有可能是一个人也极有可能,就是万年前你的主人格留下的女儿,希琳。” “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儿极有可能有三重身份,从当初主人格下她以后,又在一千多年前和一年前分别出现了一次?” 沐言点头。“正是,现在这三合一的身份就在海神那儿,而我,正是你的便宜女婿委托来救人的。” 闻言老徐突然破口大骂:“懦夫!怂包!怎么跟主人格一个尿性!我要这种人干吗?!他不配娶我的女儿!小子,我看你就不错,我做主,把女儿嫁给你了!” 沐言听得一脸懵逼,“你咋还包办婚姻的?这年头都是自由恋爱,而且我也有爱人了。” “怂什么!连后宫都不敢开的男人还算男人吗!?即使在遇见希拉柯丝以后,我也有几百个女人!她说什么了吗!” 沐言翻了个白眼。 这能比吗 第九十八章 献上我纯洁的灵魂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事到如今,沐言算是弄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为什么白浪湾是塞壬的圣地 那能不是圣地吗!那可是塞壬的祖先,福特森徐先生战斗至死的地方! 第二,为什么白浪湾的野塞壬会攻击人类 那根本不是攻击,而是想要亲热同时她们认为所有人类船只的甲板都可以让她们变出双腿,并且发了疯似的想要亲近人类,于是就变成了攻击人类船只和“绞杀”这两种行为 真是太惨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眼前的福特森还称得上是个靠谱的人,而且也表现出了极强的理性虽然被逗比性格掩盖了大部分,但一连经历了两场“自我怀疑”的戏码,沐言能深刻感受到这个人身上发自内心的洒脱和率性。 他一点儿都不迷茫。 他对自己的身份、使命无比清楚,但却毫不感兴趣反正现在船也没了,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最关键的,那个带着使命的家伙已经回去复命了,这与他无关。 以及,他对自己的死亡,或说归宿无比清楚,又没有丝毫抗拒。 最终,两人都无话可说时,目光回到了被他拦截的黑色气旋上也就是那块鳞片的反馈。 “为什么突然帮我?”沐言问。 “大概因为我讨厌那东西吧。” 福特森的望着黑色气旋,后者不安地挣扎着。 沐言很清楚,自己根本困不住它,这东西何时逃走只个是时间问题。 “一来我发自内心地讨厌它,就像它来自一个我很讨厌的角色管他呢,大概是制造了我的那家伙的仇人吧,他把自己的好恶也带了进来。 “二来,虽然我被分裂了出来,缩在箱子里,可主人格死亡的瞬间,我却有种感应仿佛有个东西离开了伊诺特亚斯号,甚至离开了这个世界,喏,就像它一样你应该知道它要飞去哪儿吧?” 沐言点点头。 福特森猜得没错,这个也是反馈,同样会回到赫鲁,但不同在于,它会回到奥杜因那儿,而福特森这样的工具人会回到暗之幽渊。 沐言随即讲了遍来龙去脉,大概就是有个很强的角色,是所有人未来的仇人,但目前与他心怀鬼胎地结盟。自己发现了他动的手脚,却不能声张,同样也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是将计就计嘛!”福特森总结道:“这好办,我跟这玩意儿一起回去。既然你说制造我的人和这玩意儿的主人有仇,那么我见到它以后主动攻击也是理所应当的,换句话说,我和它属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乃至于同归于尽!这个过程里你是昏迷的,完全不知情,甚至还等于发出了一个求救信号,告诉那家伙你现在很危险,还能诓他来救你!他不是很强吗?你要学会物尽其用啊!” 沐言不由得愣住了,他倒没想过这一茬 “可这样一来你不就” “是的,我会死。”福特森说得云淡风轻,满不在乎地笑道:“可我就是这样一个高尚的人,为了拯救迷途的塞壬愿意奉献自己纯洁的,同样,为了拯救迷途的你,我愿意奉献自己纯洁的灵魂哦,我没这玩意儿。”他挠了挠头,“毕竟我只是个第二人格,和主人格不一样,那家伙的记忆和意识搭建在灵魂上,而我只有记忆和意识,是一次性的东西,随着时间会自动消散,或许稍微偏执一些能让我活得更久,可那种畸形的存在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爽快地死掉算了。” 他拍拍沐言的肩。 “所以没必要胡思乱想,小家伙,我总会死的,反而很高兴遇见你,虽然你破除结界的手段粗暴了点,还毁了那艘船,不过我一点儿都不在意!此外我还有一些礼物要送给你,虽然这些远不能补偿” 沐言原本还有些愧疚,被这家伙突然的正经所打动,一听到“补偿”耳朵就突然竖了起来。 “补偿?等等你是说补偿?” “呃你还不知道?” 老徐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他。 沐言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伊诺特亚斯舰队的水手因为上了他的贼船而无法下船,而他晕过去前嘱咐巴博萨将那两张效果逆天的符篆贴在了船上 难道说 见沐言笑容逐渐消失,福特森知道留给自己辩解的时间不多了,忙义正言辞道: “咳咳我也不知道那家伙主人格为什么要留下这两样东西,兴许他是不愿让自己的绝技失传?没关系,我通通都告诉你!我们虽然素味平生,但萍水相逢即是缘,有缘万年一线牵” “闭嘴!你是说寒鸦号上的船员” “寒鸦号,嗯嗯不错的名字!” “我让你回答问题!”沐言怒道。 “嘿嘿嘿他们恐怕也”福特森讪讪地笑笑,“你懂得,那仿佛是一种诅咒,从贴上两张符篆开始就是了不过请放心,你绝对不会受到影响” 沐言盯着他看了良久,最终仿佛脱力般叹了口气。 “可能这就是命吧。” 他想起了戴维和他的那艘船,或许寒鸦号将来也会变成那样?水手们渐渐成为海鲜人,最终成为船的一部分 可是法萝尔还在等罗夏,其他水手也有各自的家人在等待他们返航 “就没有什么办法解除么?” 话一问出口,一看见福特森的苦笑,他就知道这个问题多余了。 这么多年过去,福特森本人都没解除诅咒 “或许你能找到方法吧。”福特森同样叹了口气,不过他精神振奋得比沐言要快,转眼就重新精神起来。 “来吧,迷途的少年,继承在下的衣钵,然后让我拯救你吧!!” 因为身处脑域,所以共享记忆格外方便。 虽然主人格带走了绝大多数记忆和数据,但那些都是他们在整个无尽之海的航海经历,以及搜集的有关海族文明的资料,与造船技术和绘制符篆的能力无关这部分是来到洛坎时就携带的,不会随着主人格一起消失。 所以福特森能给予沐言的就是一大堆造船技术和符篆绘制技巧,唯一遗憾是无法将当年他绘制的无尽之海全图复原出来,其实那才是沐言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忙完这一切,两人相顾无言许久,最终还是豁达的福特森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么,我要走了,小家伙,但愿你也能像我一样找到自己的归宿。” “我会找到自己的归宿,但我绝对不会像你。”沐言笑骂了句,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再见,徐先生。” “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老徐。”福特森耸耸肩,转身触摸那道黑气,接着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黑气仿佛获得了助力,猛的挣脱束缚,沐言也没管,看着它消失在脑域。 “再见,老徐” 沐言挥了挥手,目送他以这样喜剧化的方式落幕,就像一屁股坐在了火箭上飞速升空。 脑域突然安静下来,却空荡荡的,仿佛少了点什么。11 久违的……年终总结?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距离上一次正儿八经写感想过去了8个月,这期间我这条咸鱼竟然也写了快六十万字了,还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初写卷五的总结时没那么多感想,大概因为灵感被榨干了,所以趁着这次说“除夕快落”的机会,久违地开个单章,来叨逼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顺便稍微联动一下。 整个第五卷里,沐言同学一共干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将全珈蓝师生变成网瘾少年以及青老年,另一个就是发现了纯白之球的秘密,而第六卷承接着第五卷的秘密,下海搞事情,最终将完全揭开这一切的真相——有关坎洛什,有关老帕,有关《黄昏纪元》的一切等等,可以说,第六卷看完,基本就差个结尾了。 嗯,一个我在一年半以前就想好的结尾。 如我在简介里说的那样,这是一个主角不断修正自己认知的过程,就像我们总习惯先入为主,用已有的知识来认知新的东西——这没有错,毕竟是最快捷的认知技巧,错的是将二者的不协调归咎于客观原因而非主观,这无疑是极其愚蠢的。沐言也是在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后才真正接过重担,以自己的方式与“神”对抗着。 所以至今为止,这本书虽然走得歪七扭八,但剧情上始终在朝一个封闭的圆环发展——有始有终,有头有尾。 我可以拍着胸膛说,这个作者没写着写着就把自己在写什么给忘了,这也是我的初衷之一:讲一个“没什么角色被遗忘,每个角色都有一席之地,每个角色都死得其所,或是被妥善安置”的故事。 就像埃里克说的,这是故事,不是舞台剧,角色没有“登台下台”之说,人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无论是否有人关注,它总在发生、进行。 而且如果有看过《黯夜行》的话,大概能猜到这两卷提到的史诗任务线是哪个家伙完成,并最终获得了「寂静开膛手」的……没错!是他!就是他!是《黯夜行》的主角,糜陆同学! 那本书的初衷是作为前传和番外性质,还原灵衣条世界线,顺道讲一些轻松欢脱向的故事。计划中全本免费,毕竟《黄昏》没写好,打算这样弥补一下诸位读者老爷,但个人精力实在有限,就不得不无限期搁置了。 (这也是不上架的理由啊!摸的心安理得!) 另外卷一沐言回忆时那个‘夏至’也是糜陆,只是那会儿糜队长在微服私访,所以表现的比较低调、亲民…… 当然,说了这么多,我其实并没有推荐你们看那本书的意思——如果你们能接受它在“有生之年”才完本的话…… 真的没有,你看我有提那本书的名字吗?我又没有告诉你们它叫《黯夜行》对不对? 另外年后走亲访友期间该更新的章节已经准备就绪了,如果没能按时上传就是作家专区的锅,这个期间可能比较忙,如果出现了错别字的话没法第一时间补救,麻烦大家先帮我标记下,之后再议…… 嗯,大概就这些,更多的话等我年后爆肝顺利完本后再唠吧! 最后,祝各位读者老爷除夕快落,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诸事皆顺,十连满宝,单抽出奇迹! 第九十九章 权限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老徐留下来的最宝贵的东西,大概就是他压箱底的本事——绘制符篆了,听着好像一下子跃入仙侠领域,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总结起来和附魔如出一辙,满共两项内容,先调配墨水,再绘制。 绘制过程用他的话来说就跟小孩子涂鸦一样,实际上老徐没一点儿炼金术和魔纹学的基础,就连更基础的魔药学和纹章学都从未接触过,换句话说,他的“绘制”,与内容压根没一点关系,最重要的是下笔时脑子里的念头。 比如他想要旗舰伊诺特亚斯号永远不被海浪摧毁,甚至能下深海遨游,他就怀着这种念头在上面写下了第一篇日记——然后就成了。 又比如他想要让其他船不和旗舰走散,就蘸着洗脚水配的墨水在甲板上写下美好的愿望: “愿你们这群王八犊子一头撞死在暗礁上!” 然后当然没成。 所以这和仙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更像是祈愿术。至于水墨风的克拉贡语,那就是他的一点特殊爱好了,就像船帆上的“徐”字,白浪湾的五行什么什么大阵,也不过是一种源自潜意识的想法,他完全可以在帆上写个福特森,也可以叫那玩意儿徐氏灌魔空间折叠法阵。 沐言由此发誓,自己如果见到了坎洛什,一定要向他狠狠吐槽这一点——弘扬传统艺术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与之相比,调配墨水就是真正的技术活了,而且沐言还有一些相当有趣的发现。 元素融合的影子…… 岛上那个什么五行须弥芥子法阵,涉及金木水火土五行,实际上也是五种或复合、或单一的元素融合在一起。 那晚之所以能触发法阵,正是他人为地平衡了五种原料的成分,使得元素按照原有的轨迹开始融合,“月光”在其中也没有扮演什么催化剂的作用,只是它恰好在月光升起时发生,因此看着好像跟那玩意儿有关似的…… 可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 按照常理推断,当原材料只有元素时,元素融合的最终结果还是元素,不会突变为其他物质,而福特森的墨水却蕴含着特殊的力量。并且完全可以说,他绘制出的符篆之所以具有特殊性能,完全归功于这样的墨水。 所以就可以推断,这个元素融合的原材料显然不只是元素,因为这股力量将伊诺特亚斯号的甲板同时具备了伊莫特鲁和伊格诺斯这两棵树的特性…… 这是什么妖怪能力? 这种逆天的能力放在炼金术里简直堪比普通人口中的“点石成金”!那两棵树有多强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它们能直接改善一界的元素分布,并且暗地里相互联结勾通,协调两个世界的物质配比,说是“世界之树”都不为过……而这一切,就因为他独到的元素融合技巧? 不!还有一味佐料! 他的洗脚水! 啊不对,是他这个人! 真正点石成金的是他的分泌物——即使是洗脚水里也有皮屑和汗液……这听着有些恶心,但实际就是这么回事。 这一点老徐自己也无法给出解释,但沐言有个大胆的想法…… 回到问题的一开始,狭义上的元素融合是什么? 将澎湃元素和死寂元素捏成一团,并用灵魂之力作为中和剂。 而老徐的“五行融合”又是什么? 是将各种元素捏成一团。 也就是说,在加入他的分泌物之前,这些同样也是元素,只是因为加入佐料后,墨水就具备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威能、规则、权限,甚至能点石成金…… 二者的区别在于,缺少了灵魂之力。 那么再退一步,老徐是什么?古斯曼兹又是什么? 答,他们是灵佣!所以他们的分泌物即带着灵魂成分。就好比一个小糖人儿,只要在水里搓搓澡,就能搓出一池子糖水来…… 这么一来,事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所谓调配墨水的过程,实际上是“低配版鸡尾酒神力”的制作过程!并且,这个看似粗糙的过程,生成物的档次和威能竟然比格雷泽老师创造的元素融合还要高…… 老师一直面临两个难关,其一是在洛坎找不到足够的澎湃元素与之调和,其二是欠缺一个步骤,让普通的“融合物”蜕变为鸡尾酒神力,哪怕只带了一丝微弱的神性,它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彻底脱离凡物层次,对规则指手画脚…… 然而,一直以来,老师都没能做到,不只是想法上的欠缺,更多的是缺少积累和实验。 对法师而言,任何突发的灵感都并非凭空生成,是基于成千上百次的失败和尝试,而他缺少的,除了原料以外还有时间。 至于这种低配版鸡尾酒神力的能力……看看伊诺特亚斯号吧,看看如今的寒鸦号吧,它会将使用者的想法变成规则,且不说大小如何,光这种逼格就已经超越了伊卡莉,超越了所有生物在弥娅制定的规则下所追求的“力量”。 它代表无上的权限,改写规则的权限。 当然,这不是老徐如何天才,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事,相当于天赋技能,就连他本人都无法解释清楚。 如此一来,沐言不禁对暗之幽渊这个地方越来越好奇了。 那里到底在源源不断地制造什么怪物…… ----------------- 赫鲁,尼弗海姆深处。 一缕黑色气旋从天而降,划破层层迷雾,俶尔没入阴沉的海面。 深海之下,一只浑浊的琥珀色眼睛突然睁开,海水随即开始剧烈翻滚,尼弗海姆中的灵魂无不争相逃窜,互相传达着“尼乌德拉来了”的噩耗。 然而这只庞然大物却没有起身觅食,而是钻出了海面,来到了最深处的小岛上。 当初也正是在这儿,他告知了沐言所有的来龙去脉——他口中的所有。 同样,也植入了自己的“底牌”。 现在,这张底牌被提前触动了。 庞然大物残破的羽翼合拢,身形骤然缩小,变成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伸出森森骨爪,触碰那团悬浮在面前的黑气。 就在他即将触碰的瞬间,“嘭”的一声,从中冒出来个水手模样的身影,淡得就快要消散,但身上却带着一股他十分厌恶的气息。 “Krah-Lo-Shi” 灭世者下意识发出了这个声音。 淡淡的身影几乎要被这一道吐目吹散,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这是我那个混蛋造物主的名字吗?那么,谢谢你啦~” 他还对奥杜因敬了个水手礼,接着仿佛放下了一切,彻底消散。 灭世者的爪子在半空停滞了片刻,似乎想要抓住他,但最终又没这么做,又或者是来不及。 随后,他似乎打消了什么念头,又变回原形,再次回到尼弗海姆深处。 …… 如果有人将两个世界的地图重叠起来,就能发现,虽然轮廓和填充物完全不同,但洛坎和赫鲁同样是深海包围陆地的结构。并且在距离陆地最远的海洋的最深处,有一处匪夷所思的重叠。 那是一个神秘的漩涡,仿佛是深邃、黑暗的空间乱流,就藏在深海之中。 在赫鲁,这里是尼乌德拉的巢穴。 而在洛坎,这里是号称海洋之壁的暗黑之礁深处。 更确切一点,暗黑之礁只是这里最靠外围的掩饰,它的真面目是潮汐神殿,也就是卡利普索的行宫。 我们在前文赘述过洛坎与赫鲁的空间线理论——得知这两个世界间一共存在三道门,准确来说是两道。因为无数世界线形成的纺锤形结构,所以在线的出发、终结处各有一扇固定的门扉,第三道则可以在任一条线上打开。 而这里,恰是两道固定门之一。只可惜它们被人关闭了,即便以灭世者的实力,花费了上万年时间也不过勉强打开了一条缝隙,能将自己的意识与声音传递过去。 他也是这样向洛坎的生灵低语的。 诸位大可以脑补一条庞然大物挤在窄窄漆黑、阴暗的门缝后面,用复古的咏叹调低语着逼格很高的话的样子……虽然他的声音很恐怖,充满了神秘莫测的味道,但只要聆听者主动拒绝,他就无计可施…… 现在,低语又传到了卡利普索耳朵里。 “Kar-Re-” “闭嘴啊!老娘在忙!” 回应声十分恼怒。 不可一世的灭世者就这么被怼了回来,巨大的龙目里闪过一丝愠怒。 “Kar-Re-” “Sarrua-Boncci!老娘在床上忙!你吵什么吵!” “有约定,违背者惩罚” 另一头顿了顿,过去十几秒,这才传回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说,什么事。” 第一百章 预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潮汐神殿 就像整个萨弗隆都隐藏在一片火海中,潮汐神殿也隐藏在深海的漩涡之中。漩涡外被暗黑之礁遮掩着,当然,任何进来这儿的娜迦都是通过传送井而非物理层面的道路,毕竟,暗黑之礁是七海中最大的监狱,没人会想到神殿竟藏在这东西的最深处。 神殿最重要的建筑非卡利普索的寝宫猎潮王座莫属,出了猎潮王座向前一百米,穿过一片长满荧光珊瑚的礁石丛,就能看到那尊雕塑。 此时,一名身材魁梧的男性娜迦正从猎潮王座出来,此人面部线条刚毅,无论是站在人类还是娜迦的审美来看,都算得上一个美男子,只是他的表情仿佛便秘一般,满脸萧瑟。而且他离开时动作非常僵硬、不自然,好像做贼般心虚,对周围投过来的两道目光也躲躲闪闪。 可猎潮王座外的两名侍卫却直勾勾瞪着他,目送他僵硬地离开,连眨都不带眨的…… 直到他彻底消失,这俩才互相看了眼,各自强忍着笑意,并在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他进去多久?”一个问。 “刨去路程也就四分钟不到……” 两人相视一笑,发出心照不宣的贱笑。 “嘿嘿嘿……” “这算不算最短的记录?” “当然,这就是安可海域最具‘男子气概’的皇族,号称潮汐之光的高戈奈斯?噗……四分钟……噗哈哈哈哈……” 发出笑声的守卫是来自安可海域的对头——契因科海域的男性塞壬战士,同时也是猎潮王座的守门人之一。他看起来长得比刚才走过的高戈奈斯还要强壮,只可惜相貌丑陋不堪,比鲨骑士帕杰什还要丑出一个古斯塔沃。 不过这位守卫相信,如果自己也长了一张高戈奈斯那样的脸,必然也是女神大人的榻上宾。 但很可惜,弥娅不给机会,或说机会都被这种脓包抢走了。 “呵,四分钟?外强中干的废物!” 然而事实上,高戈奈斯之所以会离开,和能力没有丝毫关系,只是因为奥杜因临时找上门…… 但这个误会,恐怕永远也解不开了…… 同时,也将被小心眼的契因科海族作为本年度最大的笑料传开…… …… 同一时间,猎潮王座里,卡利普索一脸不爽地躺在大床上。 说是床,实际只是一块削平了的海石,温润如玉,像透明的青水晶,周围裹着鲜艳如火的红珊瑚,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水晶里嵌着几块长短不一的甲板,似乎被精心打磨过,现在仿佛保存在琥珀里的精致小物件……娜迦就是爬上这块石头时褪去鱼尾,变成人的样子。 假如福特森或是沐言在这儿,恐怕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伊诺特亚斯号船队中的东西,并且,现在还新加了几块伊诺特亚斯号的残骸,福特森的墨宝还留在上面。 “说,什么事。” 海神冷冰冰地回道。 她显然不是在跟空气讲话。 然而奥杜因的话刚到嘴边,就被海神怼了回去。 “算了,你说话太费劲,我问你,是不是跟‘测试员’有关?”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Geh.” “哼……我就知道和那群人有关。前两天我还在沉睡的时候,突然被一个‘测试员’留下的东西惊醒,我还以为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回来了,可谁知道只是一个交了好运的普通人类……虽然那个人类被我杀了,可他的船队却跑了。怎么,灭世者连这种事都要过问?” 奥杜因这次的沉默更加长久,似乎在思考。 半晌。 “没死。” “怎么可能没死!?”卡利普索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塞壬湾是当年的测试员消失的地方,我不知多少年前就设置好了陷阱,只要有风吹草动,即便是我死了,大海也能第一时间封锁空间,就算是那个死人妖的化身来都逃不掉,更何况区区一个人类……”说着说着,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瞪圆眼睛:“等等,他也是测试员?” “不。我的选中者。你伤了他。” 听得出,奥杜因有些生气。 听到这儿,卡利普索不禁眯起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灭世者阁下……听起来你是来找我问罪的?当初你让我拒绝圣言者的好意,我照做了,结果便宜了嘉顿,现在你又让你的选中者来无尽之海放肆?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脾气很好呀?” 明明是笑着说的,海神脸上却没有一丝柔和的表情,相反,猎潮王座里的海水都被冻结了,如果高戈奈斯还在这儿,恐怕一秒都坚持不下去便会被活活冻死。 就连奥杜因,隔着一个世界,也听出了这句话中让人不寒而栗的低温。 他顿了顿,回复道:“拒绝坎洛什,补偿。纯白之球不在,没有人会相信。” “补偿?”海神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讥笑道:“哦,补偿……是,你给了我一个好建议,让我像嘉顿那样‘重获自由’的方法!没错,那很棒……你让我将无尽之海同化为自己的本体,将神力稀释了近乎一千倍!从此被彻底囚禁在这片海里,就像那个女人被囚禁在魔网之上,这也叫方法!? “嘉顿那才是真正的自由,我这算什么!?‘想要杀死我就必须蒸干整个无尽之海,即使伊卡莉也不会那样做’,哈,这也叫保全自己的手段?莫非灭世者阁下被困在赫鲁,被动地与尼弗海姆渐渐融合,也是出于自保的本意?” 被人戳中痛处,即便是奥杜因语气也冷冽了起来。 “Nanhel-Hi-Su’u?” 卡利普索火了,怒骂道:“老娘激怒你怎!么!了!?明明是你先打扰的我!要不是看在你勉强算帮了我的份上,老娘早就不理你了!你还能顺着门缝过来打我吗!真以为自己算什么角色了?不过是个丧家犬都算不上的失败者罢了,装什么神秘?” 她这么一怒,奥杜因反而沉默了,也不知是理亏还是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良久,他才缓慢地说道: “没有让他来,不要出手,凡人的事。” 海神突然娇笑道:“我可以把这当做是你的‘请求’吗?呵呵,庇护自己的‘选中者’,灭世者阁下还会做这种事?”没等对方回答,她就语调一变,讨价还价道:“好啊,可你不会认为凡事没有代价吧?” “三年。”奥杜因这次回答得很快: “Dinoksetiid-Ti-Bo.” 罕见地从灭世者嘴里听到一句带“时态”的龙语,卡利普索脸色凝重起来。 龙的生命无比漫长,甚至漫长到他们忘了自己的年纪。尤其是奥杜因这样,几乎从创世之初活到现在的巨龙,更是对时间无感,所以他们讲话从不带时态——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龙的口中永远只有一般现在时。 但是,当他特意提及过去时,是说命运的轮回即将重现。 当他特意强调现在时,是表现自己当下的行为非常重要。 当他特意说未来时,毫无疑问,是必将实现的预言! 不是一般人对未来的期许、展望,而是真正的预言! “我再信你一次,灭世者。因为我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安……”卡利普索看向西方,那是陆地的方向。 “这两年的变动,比过去数万年还要多……所以,是你的选中者带来了这一切吗?” 对面没有回答,而是漫长的沉默。 良久,卡利普索才站起身,从石床上走下来,蓝色的长发垂在地上,宛如一汪池水。 “我不会追究他对神明的冒犯,但是,仅限于这一次。我会撤消拦截在陆地近海的潮汐之壁,如果他识相,主动回去了,那自然很好,但如果他敢继续深入,呵呵……灭世者阁下,还是做好换一个选中者的打算吧。” “Geh.” “对了,”卡利普索突然露出迷人的微笑,语气也非常轻快。 “如果他继续深入,却被我杀了,导致Dinoksetiid没有到来……那么,我们的盟约关系就此终结。从此,我不会再信你一句鬼话,毕竟,那是一个连我都能轻易破除的预言,根本不值一提。” 另一边传来冷笑,仿佛在嘲笑她的骄傲自大。 感受对方消失在门缝后,海神也不屑地哼了声。 “传我的神谕,守在白鲸群岛附近,对任何敢靠近的人类船只,杀无赦!” 第一百零一章 老板醒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航行的第44天,船长还没醒,但是,白鲸群岛附近驻防的娜迦士兵突然多了起来,有好几次我们都差一点被现了,还好寒鸦号不像戴维那艘船一样会光 “但是,这毕竟是种不好的预兆” 顿了顿,巴博萨正准备再补两笔,门突然被敲响。 声音突如其来,十分仓促,还没等他答应,门板就砰的被一脚踹开,来人是罗夏。 “srr” “老板醒了!” 老船长的脏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寒鸦号驶进了一片荧光珊瑚丛,巨大的身影几乎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浑身沐浴在光中的学者躺在一把椅子上,而椅子被抬到了甲板上,在他面前是一众目光殷切的水手们。 有一件事很奇怪,沐言跟福特森说的不一样,并没获得船员这种水下呼吸、自由活动的能力,仿佛他没有被这艘船的规则约束一样。这一点有利也有弊,没有中诅咒自然是极好的,但反过来,如果不是海德薇在这些天他养伤时自动开启了升腾者形态,他可能早就被淹死了 面对众人期待救世主的目光,尚无法自由活动的老板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 四百多人出海,现在只剩177人虽然说航海有风险,可眼前的代价也太大了一些,而作为幸存者,又感染了这样可怕的诅咒,他们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而且,沐言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戴维的船员那样。 “很抱歉,诸位,我没想到白浪湾会生这种事那天对我出手的并不是什么怪物或海族,而是海神,你们挂在嘴边的海神卡利普索。”他坦言道。 船员们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毕竟只是普通水手,换做谁都无法接受这么夸张的事实或许在他们看来,最强大的人就是图灵的国王了,甚至无法脱凡人的层次,而眼下竟然扯到了神明 不过有那么几个倒是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色。 “而且实话告诉你们,我也正是冲着海神来的。” 沐言此话一出,众人倒是全部变色。 “老板你”巴博萨咽了口唾沫,“你到底是什么人?” “法师,传奇法师。” “传奇比紫袍法师还厉害吗?”吉布斯先生问,看样子他和法师打过交道。 “当然了,紫袍后面还有白袍!”巴博萨生怕这是对沐言的冒犯,抢过话头解释了一番。“听说那些穿上了白袍的厉害法师会拥有一座法师塔,法师塔可以修建在除了王宫以外的任何地方,即使是那片土地的领主也不能拒绝,而且恰恰相反,他非但不会拒绝,还会拼了命的巴结这位法师老爷!老板,您也有那样一座法师塔吗?” 面对巴博萨殷切的目光,沐言竟然有些尴尬。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虽然是个比白袍还高一级别的传奇法师,却没有法师塔这个事实 “嗯事实上并不是每个厉害的白袍法师都拥有法师塔。”全洛坎最落魄的传奇法师毫不脸红地说着瞎话:“这么说吧,即使是拥有法师塔的家伙,在加文十七世图灵的皇帝面前也不敢造次,但我不一样,我只要让海德薇送一封信,加文就会心怀畏惧地和我见面、交谈,同时让御林军在周围层层叠叠的保护他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 周围寂静了一瞬,接着轰的炸开一片窃窃私语声。 “我们傍上了一个不得了的老板”船长也低头苦笑:“难怪会和这种麻烦事扯上关系” 沐言知道船员早于自己现了诅咒,也苦笑道:“我本来打算穿过了白鲸群岛就让你们开着船掉头返航,然后我一个人去,只是没想到会在白浪湾生这种事。那既是诅咒,也是一种庇佑,你们会在这艘船上永生,只要寒鸦号没有被摧毁,你们就不会有事,当然,我也不会让寒鸦号受到伤害。”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至于诅咒的事,我会想办法解除它,只是在那之前,诸位或许就没办法回家了。” 他看向罗夏,目光带着歉意。 “别这样,老板。”罗夏挠了挠头:“其实一开始我还在担心,依靠您的力量能否为我的先祖正名但现在,我好像没这个顾虑了,而且您也不会拒绝我吧?” “当然不会,我甚至可以答应你,如果你想做图灵的海军上将都没问题。” “啊?” 罗夏一下子被幸福击晕了。 “这这是真的吗?” “我竟然有幸对一名未来的海军上将指手画脚”巴博萨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将军大人,现在我的命令还管用吗?” “当,当然,船长” “那你还不停止傻笑,回想起自己暂时只是一名水手的本分?” 周围响起哄笑,罗夏也不得不用力揉了揉僵硬的脸颊。 “这是我第一次登上海兽级大船,说出去能吹一辈子。”巴博萨这才笑道:“而我的老板是位了不得的传奇法师这种事,恐怕吹出去都没人信,至于我们从海神卡利普索的怒火下逃离这种事,弥娅在上,我都不敢说出口!” “没错,老板!”有人附和道:“既然寒鸦号变得和戴维琼斯那艘船一样,那你还是可以上岸的吧?我们可以写信拜托你带回家里吗,而且,我们傍上了一位了不得的法师大人,这简直就是遇见了神明,我可以许个愿吗?” 周围再度响起哄笑,但沐言表情却很认真。 “伙计们,从签下那一纸契约开始,你们每个人就都是我的船员了,你们负责将我和寒鸦号送到目的地,而我,负责将你们安全带回去,这一点始终不会变。我保证,我不会让你们变成戴维的船员那样的怪物,我也保证你们会回到6地上,和家人团聚!请务必相信我。” “那还在等什么!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老板?”巴博萨迫不及待地问,其他船员也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再等几天,等我养好了伤,去见个老熟人。” 沐言笑笑,牙齿格外洁白。 白鲸群岛附近。 海神的怒火平息了有近十天时间,原本被困在白浪湾和白鲸群岛之间的幸存者们都开始了活动,胆子小的开始往回跑,胆子大的想着来碰个运气再走 然而,他们这次却碰在了石头上。 戴维在这次拦截和绞杀过程中表现的格外卖力,眼下已经是他追上并即将摧毁的第三艘人类船只了。 瑟瑟抖的船员排成队,在奇形怪状的船员的看押下,向眼前长着鳞片的人类缴纳赎金。 突然,戴维好像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个蜷缩着身体,脸色苍白的女人,她的小腹隆起一丝明显的弧度。 戴维做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停下来,来到那名孕妇面前。 “抬起头来。” 女人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看清面前并不是怪物后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大,大人” 戴维没有回应,而是看向她的小腹。 “几个月的孩子?” “五,五个月了,大人” 女人捂着肚子,突然惊恐地抬起头,“你,你要做什么?” 戴维对船员使了个眼色,顿时,所有船员举起武器,冷漠地斩下! 一息之后,船上响起一片倒地声和人头咕噜噜滚动的声音,那些船员甚至来不及出一声惨叫,鲜血就流得到处都是。 女人被吓傻了,瘫软在地,惊恐地睁大眼睛,双手紧紧抱着肚子,蜷缩着身体拼命向后挣扎。 “我给你一个选择。”戴维拿出一**药剂,捏着女人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 “喝了它,放弃你的孩子,你就可以活下来,作为我的宠物或者。又或者,我会让你在船上再活四个月,等你生下孩子后再杀了你,喏,你选。” 女人脸色苍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拼命哆嗦着往后缩,直到戴维扇了她一巴掌,终于从惊恐中醒来。 戴维又重复了一遍,举起药**。 “现在,选择。” 女人一番挣扎后,流着泪接过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但女人没工夫去思考这些。 “大,大人我,我可以活下来了吗” 她流着泪问道,脸上写满了悲怆。 然而迎接她并非生机,而是一双冷漠、宛如看垃圾一般的眼睛。 “你侮辱了母亲这个身份。” 戴维转身离开,女人伸手想要去抓他,却忽然失去了力气随即身体冰冷,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把尸体清理干净,让我们的船,和船客们饱餐一顿。” 吩咐完,戴维跳进海水里,从跟来的鱼群中挤开一条路,消失在海面上。 几分钟后,他踩着白鲸群岛的沙滩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东边。 海面在夕阳的照耀下镀着一层金色,看似平静,实际上 哗 一只巨大的白鲸翻出海面,美丽优雅的身躯一闪而过,但隐约可以看见它们背上的生物。 查西雅的娜迦为什么去而复返,又开始了防卫白鲸群岛?而且比以往还要夸张,他们还在戒备什么吗? 戴维犹豫要不要去问问,但想到那些海族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放弃了。 并非每一名海族都是娜加莎大人那样,以温和的态度对待他,而就算是那位大人,上次也对他有了不小的愠怒。 不过他隐隐有种想法莫非,那家伙没死? 猛然间,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海神出手攻击就已经很可怕了,现在他还能逃掉这怎么可能? 自嘲地笑了笑,戴维将目光投向远处,试图用美丽的景色来排解心情。 可一抬头,他就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熟人。 “呵我都出现幻觉了” 笑着摇了摇头,戴维继续向前。 然后,他猛然站定。 幻觉?怎么可能!? 。搜狗 第一百零二章 七海风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戴维心头一紧,几乎下意识地转身。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逃!! 对方能从海神的怒火下逃生,又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摆明了是对自身实力有着极大的自信,这种时候除了逃以外他生不出第二个想法。 然而还没来得及转身,他就被一股力量禁锢住了四肢,紧接着,想要开口呼救,却现连嘴巴都张不开 完了 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沐言来到戴维面前,也没说什么,打了个响指,两坨海元素就沐浴着水花从沙滩上爬了起来,一左一右架着琼斯船长,蹚进海水里。 看到他的动作,戴维又升起一丝希望 在水下,自己能呼唤幽灵船过来,再引起那群海族的注意,说不定 “毁掉那艘船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念头的事,而且我保证不会再起任何波澜。” 戴维的想法刚升起,就听到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于是果断打消了念头。 同时他感觉自己又可以开口了。 “别对我的船动手,其他都可以。” 这话听起来有股相当急迫的味道。 沐言笑了笑,“谈条件?呵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钱了。” “我当然有本钱。”戴维冷声道:“你留我做活口不就是为了从我嘴里掏出情报么?无论是白浪湾还是白鲸群岛,我知道的都比你多而且,你或许对海族的事很感兴趣,我保证,你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了解海族的人类。” 一面说着,戴维一面盘算着,试图将海神的怒火算到自己头上,以此来加重自己的分量。 沐言突然站定,转身,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我算是明白安德鲁为什么找你了,不说别的,光这份随机应变能力和盲目的自信你就和那位主管大人如出一辙。不过我有一个建议,我很讨厌那个胖子,所以也请你收敛一些,对我的态度稍微恭敬那么一点。” “哈”戴维毫不在意地讥笑道:“我还真是个不知道收敛为何物的人,倒是阁下,既然有所求,为什么不直接一些?” “听着,戴维琼斯。” 沐言的声音骤然变冷,逼近戴维。 两人靠得很近,后者看到对方眼睛里仿佛冻结灵魂的冷漠。 “我对你有礼貌,是因为我素质高,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千万不要觉得你对我而言很重要,从你接受安德鲁的请求,盯上寒鸦号开始,阁下在我这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明白吗?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足够仁慈。并且,不要认为我说的摧毁那艘船是物理层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要觉得我是在从你嘴里套情报。”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冒出一丝绿油油的鬼火,即使在海水里,也毫无影响的摇曳着。 “比起活人,我更擅长从死人嘴里掏东西,懂吗?” 戴维感到一股寒气蔓延到全身各处,不止来自于面前的鬼火,更多的是后怕。他仅剩的一点自尊心也被敲得支离破碎。 那是灵魂的战栗,也是他所珍视的东西真正受到了威胁 幽灵船的船员们与船融为一体,是灵魂与都融为一体,换句话说,船员的灵魂融合成了船魂,船员受到任何损伤都无所畏惧,因为船的受伤可以靠吞噬别的船来弥补可现在,对方证明了自己拥有伤害灵魂的手段。 死灵法师! 戴维心底里涌起阵阵不安,某个熟面孔在脑海一闪而过。 说完那番话,沐言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琼斯先生?” “说到安德鲁琼斯” “这条我知道,下一个,有关白鲸群岛的海族是怎么回事?” “是” 戴维这个人很奇怪,他对自己的生命丝毫不在意,真正能让他屈服的反而是那艘船。 所以只要围绕那艘船做文章,他就会被迫就范,可一旦索取的情报涉及了那艘船,他就会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起初沐言因为诅咒以及老徐的原因心情很糟糕,不打算跟对方磨太久,当时说的也不是什么狠话,他的确准备好了搜魂术,做好了强行索取记忆,不惜再一次惹恼卡利普索的准备反正已经惹怒了,债多不压身。 可渐渐地,他冷静下来后,却不想这么做了。 说到底,终究还是对搜魂术有些抵触。这毕竟不人道,迄今为止,沐言都从未曾使用过一次,唯一一次想对保罗五世的残魂动手时,还被格雷泽老师抢先了。 不过戴维倒也识趣,除了自己的来历,其他情报给了一箩筐,足够沐言和他的船员消化一段时间。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海族的设防问题。 几天前,在戴维的错误情报下,边境线上的查西雅海域卫戍队已经撤离,可没过几天他们竟然又回来了,而且这次更加声势浩大,似乎不只是查西雅海域,其他六大海域的人也一并来了。 眼下查西雅海域西侧的边境线被堵了个严严实实,纵深达六千多米,防线一直向西推进,来到了白鲸群岛附近。别说寒鸦号那么大一艘船,现在就连一只海蚊子都飞不过去。 而且他们不像以前那样只守不攻,但凡任何靠近白鲸群岛的人类船只都遭到了屠戮,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听到这些,沐言不禁犯了难。 这群海鲜人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能空前团结? 虽然共同侍奉海神,但七大海域并非铁板一块。 前文说过,海族本质上是娜迦、塞壬和各式各样海鲜人共治的复杂社会,但这其中娜迦和塞壬大都居于统治地位,作为“海洋本土生物”的海鲜人们类似鲨骑士反而低人一等。 这一点就像美利坚的多民族共治,即使出于政治正确的目的,国会给了印第安人一席之地,但其影响力也终究十分有限,别说和白人相比,就是比同为政治正确的黑人都远远不足。 而另一方面,血脉最悠久,最纯正,最古老的塞壬也不如那些被她们瞧不起的娜迦影响力强,七大海域只剩两家的亲王是塞壬,其他五位亲王竟都是娜迦。 所以,说到底还是拳头大小。 以戴维琼斯的认知,自然无法理解这种复杂关系的由来但和所有娜迦的祖先老徐同志交流过的沐言就深有体会。 当初卡利普索没能成功清除海族里的娜迦新生儿,就萌生了一个新想法她打算将其先培养成信徒,再根除。 然而随着第一批娜迦新生儿被抚养长大,事情迎来了转机。 什么转机呢?那就是智慧生命注定无法逃脱的“真香定律”。 混血儿往往会集合父母双方的优势,尤其是第一批娜迦,他们继承了来自老徐的出色的灵魂之力,天生就具备魔力亲和,这一点甚至比精灵还要逆天。 而一个信徒能提供的信仰之力除了与他虔诚与否有关以外,更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是否强大。毫无疑问,第一批77名男性娜迦,或说元祖娜迦,几乎人人都是白袍法师的实力在水里他们被称作猎潮者,更高级的形式就是升腾者。 沐言不知道的是,这77人将法术与妖术混合起来,开创了升腾者的先河 于是,这77人刚成年时提供的信仰之力就堪比一个族群,最后更是指数型增长,很快就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让卡利普索一下子尝到了甜头。 这样一来,她索性不杀了,不仅如此,还赐予其更好的环境,扶持、培养他们的势力,挑选最强者成为神仆、祭司等等,并允许他们和其他能力优秀的塞壬通婚,以此来改善塞壬整体的人口结构,早就忘了自己维持种群纯净的初衷。 而在这之前,她的祭司都是从塞壬中挑选的。 于是,渐渐地,海族中的异性躲了起来,他们的繁殖和种群延续也不再依靠荧光海床,因为雌雄交尾的缘故,塞壬也不必在生完孩子后死去,她们仿佛能够接受来自赫鲁的灵魂,种群人数也开始激增。 塞壬和娜迦的交尾不依赖甲板 而有了异族,有了差异,塞壬和娜迦间也逐渐有了摩擦除了争夺配偶以及由此引的一系列权力地位争斗以外,更为核心的还有“祭司位置”的归属,这也是原本单纯的塞壬们走上不归路的开端。 由此开始,海族内部出现种种冲突与不和。 有一点必须强调,这一阶段的海域面积仅有如今七大海域总面积的二十分之一,因为原本的塞壬几乎只围绕荧光海床繁衍生息,于是随着如今人数缓慢增长,海域面积也开始了缓慢的扩张。于是很快,这种扩张很快就遭到了来自原住民的抵抗像什么海马人,章鱼人,鲨骑士等等,全都是大海的原住民,血亲和进化n形的智慧生物共同生活。 于是对外扩张的步伐和一致对外的态度掩盖了海族内部不断激化的冲突,再加上他们对卡利普索共同的信仰,所有内部摩擦都被掩盖了下来。 随着人数和海域的扩增,海族们开始接触更广阔的世界,他们遇到其他海洋生物时或奴役或驯养,遇到人形生物或结盟或屠戮以这样的方式,海族文明开始以更快的度成熟、健全也越来越像他们的近邻,人类文明。 如果福特森看到这一幕,看到当年那些单纯、善良、一个个软绵绵的塞壬妹子都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也许只有被流放在白浪湾那一支野塞壬还保留着他最初见过的样子,而她们竟被当做“野蛮人”驱逐了。 扩张总是有尽头的,大概从一千多年前,也就是人类的城邦晚期开始,海族的扩张也基本停止倒不是他们良心现或者是杀累了,而是此时内部矛盾扩大达到了无法转嫁、缓和的地步,就像一个桶,只需要一颗火星子就能引爆! 终于,在塞拉耶佛海峡的一次行刺事件成为了海族内战的导火索,海族最强大的两个海域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其他五大海域之后也66续续被卷了进来,最终整个七海都打成了一锅粥。 这场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接近三百年准确来说是不和谐的战争局面保持了三百年,大型战役总共也就那么几次,更多的还是摩擦和冲突,以及冷战。但这个过程七海势力重新洗牌,整个海族人口也减少了15。 至于最后为什么会停因为海神醒了。 就像是操劳的父母下班后打了个盹,醒来后却现自家孩子在客厅闹得鸡飞狗跳、打得头破血流一样,卡利普索现信徒少了15,气的脸都绿了,一怒之下把潮汐神殿的所有祭司都给撤了! 七海势力由此噤若寒蝉,各个亲王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安安分分,跪在潮汐神殿外的烁光航路前等着接受惩罚。 不过这回卡利普索也算吃一堑长一智,知道堵不如疏,干脆一拍大腿,主动办起了七大海域联合军演。 “你们不是要打么!那就打!给我狠狠的打,从今以后我身边只会留两位祭司和一位席祭司,名额就留给联合军演的前三名,后三名将失去我的青睐,至于第七名,就连给潮汐神殿派守卫的资格都没有!” 女神原话大概如此,被当做神谕记了下来。 军演每隔百年就举行一次,为期三个月,规模空前。因为女神的规则和神力,整个军演过程中死去的海族并不会真正死亡,而只是出局,因此实际没有任何伤亡。 消息一出,七大海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再也不搞内战了,反而开始养精蓄锐,秣马厉兵,就等着在联合军演上碾压对手,最终有机会让自己的王族亲信成为女神的近侍。 以上是站在戴维的视角了解到的东西,但沐言了解了这段历史后,唯一感觉就是这成是嘉顿搞的鬼。 先,时间完全对的上。公爵大人和自己的老你侬我侬那段时间恰好是海族内战期间,而后卡利普索一怒之下罢免了所有的祭司这难道不是嘉顿为了得到埃图斯使出的诡计? 仔细想想,要不是被嘉顿蓝颜祸水迷了心窍,海神怎么会长达三百多年不理朝政,没法管自己的信徒怎么看都有公爵大人使得坏。 不过撇开这些玩笑话,戴维对海族的了解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对方说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这种话的时候,让他不禁刮目相看。 的确,七大海域明面上的矛盾是被压下去了,和平了长达七百多年,但在军演中结下的梁子却也因此无处泄,反而会更深入、更激化这或许是卡利普索没有想到的。 话说回来,回到最初那个问题白鲸群岛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海族结合这个时间也就不难猜测了。 今年是海族纪年的147oo年,距离第七届联合军演只剩三个月时间,七大海域的参赛军队都已准备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一次阅兵,或互相之间的力量展示,沐言也不过恰好撞在了上面 嗯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沐言向诸位船员隆重介绍了“失踪多日”的护卫头子,戴维琼斯船长。水手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了他的回归,后者也不得不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来回应这一切。 然后,沐言带着他进了船舱。 几天前趁着一次换气的功夫,整个船舱部分被沐言用结界隔绝了起来,因此整体都是干燥的。两人穿过水幕后,戴维一抬头就看到墙上挂着一排毛巾,以及脚下铺着吸水性极好的毯子。 他蹲下摸了摸,那是一种海底魔兽的腹部皮肤,可以储存大量水,比海绵好用无数倍,就连图灵的皇宫里都未必用得起这东西可是在这儿,它仅仅是一块地毯? 似乎看出了戴维的诧异,沐言随口解释道:“一共十六个船舱入口,这是防止他们下来时弄湿了甲板。” “可这有什么意义吗?”戴维忍不住问,他还有半句没说出来。 他看到这艘船时就明白了巴博萨他们的命运那是种与幽灵船一样的诅咒,而他们也会在不久后变成自己的船员那样。 沐言笑笑,没有回答,而是用毛巾擦干净头,换上一双鞋子,往下走去。 两人下到第三层,沿着过道来到船尾,是一间冰室如字面那样,这儿温度很低,用来储存新鲜的水果和蔬菜。 戴维同样用见鬼的目光打量着这一切。 不等他开口,沐言就笑了。 “你是不是也想问,这有什么意义?” 戴维板着脸,没有吭声。 “所以你的船员不需要进食,对么?” 戴维没回答。 沐言自顾自道:“我的船员其实也不需要,但我认为他们需要因为这是“人”才有的节律和特征。我知道他们现在不是人了,可我依然会让他们遵守人的行为习惯,一日三餐,按时吃饭睡觉让他们为有朝一日回到6地做足准备。” 戴维不屑地笑了声,低语道:“回到6地?算了吧,海神都做不到的事,你凭什么做到” “这就是你放弃的原因么?”沐言眯起眼睛,同样冷笑道:“所以你心安理得地放弃他们,反复利用他们的不死身特性,让他们打心底里接受自己不再是人的事实,最后变成那样的怪物么?” 戴维猛的抬起头,似乎想要反驳。但沐言锐利的目光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沐言轻笑一声,敲了敲冰室深处的一块板子。 “好了,来看看这个吧,它和你有关系。” 戴维皱着眉头上前,赫然现那竟是一口棺材!11 。搜狗 第一百零三章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看到棺材,戴维先是一愣,紧接着不可抑制地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瞪着沐言。 “你” “别紧张,这不是给你准备的,瞧把你吓得” 戴维脸上这才有了血色。 沐言揭开棺材板,里面是尸身被缝合好的帕杰什。 这里要解释一句,把这么个尸体放在储存食物的冰室里并非船长的想法,而是船员们的意见,因为鲨骑士帕杰什死了后变成了一条三米多长的黑色大鱼,样子非常霸气,而且肉质鲜美,看着极其有食欲,即便是吃腻了鱼肉的船员也跃跃欲试当然,沐言不会让他们这样做,所以就放在了这儿看着解馋。 虽然和听起来也很bn了,但谁让他是鱼呢 因为是肚皮朝上,所以帕杰什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你还留着它的尸首?”戴维惊讶道:“我还以为” “乱扔垃圾可不是冒险者的好习惯,更何况在海里我这个人一向节俭。”沐言笑笑:“你说查西雅海域这次准备参赛的是深海獠牙骑兵团,那他们是不是找这家伙好久了?” 闻言戴维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的确如此,深海獠牙骑兵团是查西雅海域这次准备的杀手锏,他们准备了20队、共计240名精锐鲨骑士作为队伍的前排,一往无前的虎头鲨与鲨骑士二者可不是11大于2那么简单,坐骑和起手亲密无间,整体也能令行禁止,他们足以成为一把撕裂一切的尖刀。 而帕杰什虽然弱了些,但考虑到他和血亲搭档的配合,也是十二位核心的队长之一,也就是这把尖刀刀刃的一部分。 一个月前,戴维琼斯为了试探沐言这个法师的深浅,特意花重金邀请了在近海范围狩猎散心的帕杰什,按理来说十二骑亲密无间的鲨骑士就算面对一个白袍法师也不至于落在下风,可这货不仅扔下随从自己去,还被一个普通船员砍死了 戴维到现在都不知道罗夏的来头,而且也没想到这家伙会蠢成这样。 眼下帕杰什失踪了,就等于深海獠牙骑兵团的刀刃上缺了个口子这可不是1240的损失,而是至少112的缺口,根本掩饰不过去。 查西雅卫戍队的娜加莎小姐之所以不给他好脸色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以她的手段自然能查到帕杰什失踪前见了戴维一面,可即便是她,至今也不过认为帕杰什是在近海范围玩嗨了,迟迟不肯回来而已眼下距离军演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她也不太急,只是多少对戴维有些怨言。 可一旦这事被捅了出去,戴维的下场可想而知。 联合军演赢了还行,要是输了,恐怕他会被第一个拿来开刀。毕竟,查西雅海域已经连续三百年位列第七了 “你想怎么做?” 戴维向前半步,端详着帕杰什胸前的伤口。 刀伤只剩下浅浅的一条,而且被缝合得很细致,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 “让他活过来。” 沐言轻轻打了个响指,眼前的死鱼突然睁开眼,戴维又被猛的吓了一跳。 琼斯船长这已经是一天之内第三次受惊吓了,奈何身为阶下囚,又不能反抗,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重新活过来的帕杰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了人形,就像身上的肉重新分配了一下,整个过程非常奇妙。 尽管下地的动作有些僵硬,但考虑到这是在陆地而非海里,等回到了主场地,它应该会游得有模有样一些。 戴维看着这死而复生的一幕,目光有些复杂。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是每个法师都有这样的能力” “死灵法师呀。”沐言漫不经心道,他控制着帕杰什缓缓靠近戴维,居高临下地俯着身子,用那双闪着蓝色鬼火的眼睛瞪着他。 戴维没去看它,而是望向沐言,很认真地问: “你知道扎伊克斯吗?” “什么???” 沐言顿时一脸见了鬼的样子,呆呆站住。 没有指令的帕杰什也呆呆站在原地,加上戴维在内,冰室里一共三具呆呆木木的雕塑。 戴维却以为沐言是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又问:“那达米安琼斯呢?不对啊,那家伙应该用的是前一个名字才对” 沐言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起眼前这位“无冕之王”的盛年期是五十年前,忙反问:“你是哪一年生的人?” “信仰历692年。” 哦,信仰历692年五十年前的72年,他36岁,正值壮年,然后才消失 也就是,戴维的活跃时间是69272年。 而扎老师生于信仰历60年,于2岁那年,也就是70年入赘琼斯商行,“嫁给”了时年1岁的格莉丝奶奶年后师母染病去世,他老人家开始涉足死灵学派,并于两年后事情败露,叛逃图灵 他活跃在7071年两人有十年的交集! “你哪一年被赶出图灵商行?”沐言又问。 “16岁。” 16岁!? 信仰历70年,扎老师入赘琼斯家,戴维琼斯刚好16岁! 沐言的眼神瞬间变了。 戴维被他盯得背后一阵发凉,但又很想知道答案,硬着头皮再问了遍。 “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认识。”沐言答道:“你也认识他?” “是啊,我认识他” 戴维说这话时目光显然又深沉了许多,随即又有些厌恶地问:“所以他最终还是成为了死灵法师?那他有没有成功复活格莉丝小姐?” “你知道得不少啊” 沐言不禁失笑,这一瞬间他已经在脑海里补了近十万字的故事了! 都说豪门是非多,眼下这不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瞧瞧这些要素,富可敌国的琼斯商会,十岁的美丽千金格莉丝琼斯,一个年仅十六岁,却在日后白手起家,闯出赫赫威名的私生子戴维琼斯,然后就是半路杀出,入赘琼斯商行的神秘法师,达米安琼斯 这仨人身份背景往上一摆,用脚连线都能勾画出一起横刀夺爱的豪门政治婚姻悲剧,扎老师在这里面妥妥的扮演反派,而且故事还是以悲情告终。 当然,喜与悲总是相对的,对扎老师而言,故事本身是喜剧,可故事的延伸是悲剧,可在路人眼里,恰恰反了过来。 被沐言这么一讥笑,戴维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逾越了,表情竟罕见地尴尬起来。 他似乎非常想知道后续,竟然头一次露出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表情。 “他成功了吗?” 沐言想了想,拿出一幅格莉丝小姐的魔法影像在一块六芒星法阵上,一个身穿洁白婚纱的银发睡美人躺在晶莹剔透的冰棺中,旁边是手持玫瑰的扎老师。老师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穿法袍,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 影像是会动的,也就是说这是一段。只见扎老师伸出手,抱起师母轻轻一吻,后者就睁开了眼睛。 按理来说到这里也该结束了,可实际上画风正是从这里开始突变的 师母似乎嫌这个姿势太难受,搂着扎老师的脖子用力一拽,后者整个人就被拉进了棺材里,并且小鸟依人般躺在了她怀里,倒是格莉丝小姐大马金刀地倚棺箕踞,一副女土匪头子强抢民男的样子,对着镜头放荡不羁地一笑。 这是不久前两人在塞拉芙鼓捣出来的,场景参考了不朽者庭院的终章,也就是疯巫妖扎伊克斯复活爱人的一幕也算是了了沐言身为玩家的一个心愿。 也圆了不少玩家的一个梦想 只是两位演员自由发挥过多,完全变了味道 “喏,他成功了。”沐言把影像递给他。 戴维看着这幅画,吃了满满一嘴狗粮,表情从欣喜到宽慰到酸涩再到悲从中来,最后竟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真实故事就如各位观众脑补的那样,很俗套,也很狗血。 但站在不同立场来看,这就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了。 从戴维的主视角来看,格莉丝小姐娶了扎老师完全是被形势所迫,尽管从头到尾这位千金就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也仅有一次“人群中看了他一眼”,戴维就觉得“俩人一见钟情,小姐对我有意”,虽然还没到连孩子的职业规划都做好的地步,但总归是暗下决心,要以私生子的身份闯出地位和名望,再来迎娶她。 他发誓那年,十六岁。 不巧,格莉丝小姐结婚那年,他还是十六岁。 残忍的上天只给戴维留了六个月时间来奋斗,这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要让沐言评价,那就是“真惨”。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对手。 我们来算一下,扎老师遇海难,拿到黄金苹果那年是十五岁。 而他成为紫袍法师40是在二十五岁。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甚至连魔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外汉,他只用了十年时间就完成了路西安这种要啥有啥的天才十年才艰难走完的路还是在先天条件各种不足,错过了最佳时间,以及加入了“元素高塔”,没能找一位好老师的情况下 如果说戴维是主角模板,那他顶多算是商战片和航海片的主角,可扎老师这妥妥的奇幻片主角模板,这俩能比吗? 所以说到底,所谓深情和狗血也不过是一厢情愿和单相思而已,扎老师和格莉丝小姐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他这个怪物来反对吗? 当然,这番话是站在沐言角度说的,这种事他自然不会“客观”,也客观不起来,那可是他师父和师母呀 故事大概如此,可后续就非常有趣了。 十六岁那年,因为格莉丝和别人结婚,戴维心灰意冷之余离开了琼斯商行,决心白手起家闯一番事业,可事业还没起步,他也不过在埃索拉湾漂泊了五六年,就听说格莉丝染了重病。 这下可把戴维吓坏了,忙赶回去想要见她一面。 可惜事与愿违,因为身份和地位的悬殊差距,以及扎老师当时十分糟糕的心情,戴维毫无悬念地被拒之门外,不光人没见到,还差点丢了性命! 扎老师误认为他是盼着格莉丝死赶来报丧,差点一道冰枪给钉死在门口。 不过好在当时的扎老师还不如日后那样心狠手辣,看在琼斯这个高贵姓氏的份上原谅了这个鲁莽的水手。 这一次放过,是两人第一次打交道,也为日后的相遇埋下了伏笔。 时过境迁,又过了四五年,扎老师投入死灵学派的事情暴露,一夜之间人人喊打,累累如丧家之犬。而彼时戴维已在埃索拉湾混得风生水起,也颇有人脉。他时刻紧盯着图灵城的风吹草动,自然第一时间听说了这件事,于是又连夜走水路赶了回去。 命运总是喜欢巧合,好巧不巧,在扎老师被图灵骑士团追出图灵城,在莱茵河前前走投无路时,是突然出现的戴维救了他一命,载他过河,并在追兵赶来问路时指了条错路。这虽然没能从根本上化解危机,可终究还是为扎老师拖延了不少时间。 但后者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没有表露身份,所以扎老师也就不知道这个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人竟和自己这么有渊源 其实沐言觉得,还好他不知道,不然以当时扎老师的疯狂心境,得知这么个情敌连夜来救自己,恐怕会担心对方不怀好意,继而杀人夺船又或是杀人灭口也不一定 “你既然没问,怎么知道他是要复活格莉丝小姐?”沐言问。 戴维扯了扯嘴角,指着魔法影像上的棺材。 “载他过河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口棺材,不过外面用黑布遮了起来。” 沐言不禁有些傻眼。 这棺材还原自游戏里,也就是疯巫妖放在不朽者庭院上升的露台最中心的也就是说,疯巫妖最后复活爱人时用的是从图灵带出来的棺材,从头到尾格莉丝小姐都没被移动分毫? 这是何等的细心呵护 这个考据如果放到上,恐怕又能骗一波玩家的同情 咳咳,扯远了。 沐言忙摇摇头,把这些无厘头的想法甩掉。 他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戳穿戴维心中的美好幻想,也就没辩解什么。 毕竟,即便是无冕之王,和传奇法师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止一筹更何况,扎老师和格莉丝小姐的感情早就超脱了生死,戴维这纯属庸人自扰而已。 “其实不瞒你说,我是达米安先生的学徒。”沐言突然道。 “什么!?你,你是他的学徒” 戴维惊得说不出话,表情也从震惊变得颓丧。 “他的学徒就已经已经那他本人” “没错,老师比我更强,当然也更帅!”沐言咧嘴笑道:“当然,他和格莉丝小姐也感情很好,日子也过得不错。” “你胡说!!”戴维一下子激动起来,上前揪着沐言的领口。 “那样畸形的存在会有什么不错的生活!他把格莉丝小姐变成了怪物!就像你刚刚的所作所为!” 啪 一丝微弱的弧光将船长弹开,沐言拂了拂法袍上的灰,淡淡道: “我们刚刚完成了一次情报互换,如果你愿意继续进行下去的话,我奉陪。 “我可以告诉你格莉丝小姐是如何被复活的,她绝对和眼前这条鱼不一样你也看到了,这张魔法照片里的格莉丝小姐与当初你认识到的那个身份尊贵的小姐没什么不一样,就连耍小性子时的气质都一样古灵精怪,气质也只是因为岁月的积淀比以前更加成熟。 “这是个很复杂、很上层的故事,涉及到两个不同的世界,甚至脱离了凡人的范畴。恕我冒犯,你或许一辈子都没有资格接触。 “但是,恰好我需要知道你是如何得到了这艘船,又变成现在这样的。还需要知道你和卡利普索究竟有什么关系,以及你所知道的有关她的一切。而你,想要知道这个故事。所以,这是接下来要交换的情报内容。 “这是笔在旁人看来根本谈不上公平的买卖,但我认为它公平,这就够了。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中。” 戴维怔怔地听完,良久才抬起头,看着沐言,自嘲地笑了笑。 “这真是太荒诞了一个囚禁了我,与我有仇的人,口口声声说着不公平和压迫,实际上却再公平、再尊重不过而另一个说爱我,赐我永恒的生命的人却呵,算了吧,再刻意隐瞒下去,我反而成了那个不识抬举的人。好吧,我会告诉你这一切,毕竟这和那个人也有关系”11 第一百零五章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从信仰历718年,扎老师叛出图灵,从此下落不明,戴维又回到了埃索拉湾继续自己的水手生涯开始,这位无冕之王与俗世的牵绊就宣告结束,同时开启了他身为“传奇水手”的另一段生涯。 ——字面上的传奇,但如果论传颂度的话,这也算是一种传奇了。 戴维二十六岁正式成为一艘海牙级大船的船长,等于白手起家花十年时间缔造了一家中型企业。在之后的十多年里,又换成一艘海象级大船,他驾驶着这艘船将图灵近海探了个遍,名头传遍整个沿海,甚至来到了内陆,期间军方多次对他伸出橄榄枝,职位一度开到了军团长的级别。 军团长是什么概念?这可是一个值得展开的话题。 自那只无敌的铁帆海军消失在无尽之海以后,当时的国王加文一世为了彻底抹除戴林·普鲁士德留在海军中的影响力,打散了原有的海军编制。 因为当初戴林的苦苦哀求,这只五十万人的海军保存了四十万,而这四十万人就以1比2比1的比例分配在给东南沿海的南部、中部和北部三大战区。 其中以驻扎在埃索拉湾附近的中部战区的人数最多,装备也最为精良。 每个战区驻扎着数量不等的几只军团,军团人数也有多有少,每只军团也有各自的军团长,互相之间根据每年的军演来决定资源供给(海族的灵感或许就从这儿来的),但统一都归海军上将管理——如果对应起来,海军上将就等于当年戴林将军的地位。 这其中最有名的的,自然就是中部战区的风暴之眼军团。 没错,风暴之眼只是一个普通军团。 可这只军团的军团长却一直由皇室最有能力的人亲自担任,历年来一共出过九任海军上将和三位国王,可以说是几乎整个图灵权力top10的职位。 当然,军方给戴维的自然不会是风暴之眼的军团长,只让他统领一只普通军团……但是,别忘了在军阶和名义上,军团长之间可是平起平坐的……也就是说,军方要一口气将这么个连贵族都不是的平民提拔成沿海地区最有头有脸的十来个人之一,他甚至可以和未来的国王、未来的海军上将这种级别的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谈笑风生…… 这在当时的人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更天方夜谭的是,戴维竟然拒绝了! 他的理由也很富有诗意, “我是一名自由的海鸟,无法适应金丝笼里的生活。” 由此,他才获得了无冕之王的称号,那些自由水手们无不盼望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对着军方的老爷们说出这句霸气十足的话,然后狠狠地拒绝他们!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戴维风头正盛没过了多久,一次出海时,他的船沉了。 突然就沉了,灾难降临的莫名其妙。 有人说自己眼睁睁看着那艘海象级大船一头扎进魔鬼三角区,当时恰好是暴风雨天气,闪电划破昏暗的迷雾时,他亲眼看见船被折成两半,俨然是撞上暗礁,最柔软的腹部进水太多的下场,随后视野被迷雾笼罩,恐怕是不堪重负,最后断成了两截,船毁人亡。 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机,几只在附近的船想要上去救援,只可惜被强风吹着远离了海域,等到风平浪静,人们再次去寻找时,却连船的残骸都没有找到…… 于是人们将消息传回了埃索拉湾,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替他哀悼,水手们无不痛哭流涕,纪念一位英雄的逝去,同时也感慨大海的无情。 “所以,传闻是错的?” 沐言问。 “是真的,我的确把船开进了魔鬼三角区,并且撞在了暗礁上,以至于船毁人亡。”戴维扯了扯嘴,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鳞片。 “当时一片黑暗,暴风雨刮得正猛烈,礁石的碎片和折断的桅杆混在一起,大船倾斜,船上的东西向下倾倒,我刚好被一根断了茬的木刺插进胸口,扎了个通透,眼看活不成了,就在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有个女人出现了……” “卡利普索?” 戴维苦笑:“没错,是海神,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谁,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伸出手,乞求她救救我的船,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我本来只打算和你睡一觉,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的信仰吧’,同意的话你就眨眨眼。” 沐言听得目瞪口呆,海神不愧是能和嘉顿搞到一起的奇葩,这两口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一言难尽…… “所以你答应了?” 戴维翻了个白眼,“我都快死了,怎么可能不答应……而且我有选择权吗?然后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伤势全好了,原本是伤口的地方也被鳞片包裹,一旦接触水,下半身也会变成鱼尾,上岸时又能变回来……同时她还告诉我,‘这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凡人不可能伤害到你。’” 说这句话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沐言一眼。 后者假装没看见,继续问:“那你的船也是……等等,可它不是海象级的么?而你的幽灵船却几乎和寒鸦号一样大……” “不。”戴维认真地摇摇头:“这就是我说的,为什么和那家伙有关系了。” 沐言知道他指的是扎老师,立刻竖起耳朵。 “当初我听到大小姐得病的消息后,一时间伤痛欲绝,但是,很快我就开始思考她为什么会突然得病……” “为什么?” “我怀疑是她染了诅咒!而诅咒正是你的老师,也就是那家伙带来,并传染给她的!”戴维恨恨地说道。 “你放屁!”沐言忍不住反驳。 “哼……我就知道你不肯承认,听我把话说完!当初我在埃索拉湾稍微闯出了名望后,就开始着手调查这家伙的来历。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他的前十五年经历似乎是一张白纸——不是无从取证,而是看着跟假的一样,一个不到三十岁就成为了紫袍法师的贵族姥爷,小时候怎么可能只是马纳罗拉的一个小渔民?” 可那还真是真的……沐言没打断他,听他继续说。 “这是第一点,他的经历造了假,所以说这个人来历不明!”戴维斩钉截铁道:“然后是第二点,你知道普拉提港口吗?” 沐言点点头,又猛然意识到什么:“你是说那艘船!?” “没错!哈,你果然知道那件事!”船长一下子精神了:“一定是你的老师告诉你的吧?哈哈,我就说了,那家伙和这件事一定有联系!当时有一船水手在普拉提港五百海里外发现了那艘船,可随后发现了它的人都死了!这还不算完,那些人死了以后,就连尸体都被盗走了,你说,这难道不是达米安那家伙干的吗!” 他说得咬牙切齿,沐言听得一脸懵逼。 这特么明明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却被对方硬生生扯到一起……可他却偏偏没法反驳! 普拉提港五百海里外的那艘沉船恰好是当年金发艾丽希佛夫人和她的女儿逃命时乘坐的,扎老师也的确调查过这艘船……并且,戴维说得没错,那群染了诅咒而死的水手们的尸体的确被扎老师动过手脚……两人半年前提到纯白之球时还探讨过这件事,并从中挖掘出不少线索。 可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啊!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4m. 第一百零六章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这是有罪推论。那艘船,和水手的诅咒都发生在格莉丝小姐染病之后、老师成为死灵法师之前,所以你不能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有错,然后就说这些事有联系……” 戴维听不懂什么是有罪推论,但他明白这是沐言的辩驳。 “你听我说完!我知道时间对不上,但是,你仔细想想,假如他和这艘船的残骸没有关系,他那个时候又不是死灵法师,可他为什么要去找死于诅咒的水手!?为什么?而且,他对十五岁以前的经历含糊其辞——普普通通的海边渔民,这可能吗?据说他十五岁那年经历了一场海难,恰好就在普拉提港外那艘船沉没的地方!在这之后突然就成了法师,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沐言目瞪口呆,差点被他说服了。 可这特么真的只是巧合啊,老师的过去也没造假,只是吃了个苹果而已…… “你说得……还有点道理……”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瞧,我说得没错吧!”戴维哼了声,“所以,他和那艘沉船一定有关系!他之所以能成为法师,就是因为那艘船!我不是怀疑他对大小姐的忠诚,想必他也知道是自己感染了诅咒,从而让大小姐染病,作为这一切的源头内心不安,出于救赎的心理,所以才会在大小姐染病后去调查那些死者,试图得到些什么……” 见沐言一脸痴呆样,戴维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这些他连你都没有告诉吧,呵呵……” “啪啪啪啪……” 沐言不禁鼓起了掌。 “我认识个朋友,叫埃里克,你的发散思维能力仅在他之下……我差点都被你说服了……” “你什么意思?” 沐言叹气道:“格莉丝小姐的确是死于疾病,而且那玩意儿叫血友病,琼斯家族的基因遗传病,多半出现在男性成员身上……甚至,我怀疑你也有这病。而她之所以也染病,只是运气差而已。” “怎么可能?”戴维脱口而出:“我哪有病?”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牙龈出血,皮肤红肿,稍一擦碰就会流血,然后伤口也不易愈合?就算你没有,琼斯家的其他人小时候也有过吧?” 戴维略微迟疑地点了点头。 琼斯家族的男性的确如此,不过那是病吗?教官说那是血液“燥热”的象征,证明这孩子适合做一个战士,内心洋溢着不灭的战斗激情和意志……而且每次出血只要用特制的药水抹一下就好,这和格莉丝的病症能一样吗? “怎么会!大小姐那是诅咒!出血的诅咒!” “瞧,这就是没文化的坏处了吧。” 沐言不禁摇摇头。 这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图灵的男性——或说洛坎的男性从小就要练武,即使天赋不行也得修炼武技来强身健体,再加上成天吃一些有的没的药剂打熬力气,加快伤口愈合速度快,于是体质被改善,时间一久这病就被治好了。 可格莉丝小姐不一样,她是大小姐啊,谁敢给她吃那些粗人武夫才吃的东西,而且也没人要求她强身健体,于是越病就越养,越养就越病,最后养着养着就养死了…… 血友病是富贵病,皇室病,这一点《黄昏纪元》的玩家们已经考证过了。 “总之我向你保证,等会儿你听完我的故事,一定没这么多事。所以继续讲吧,有关这艘船,然后呢?” 戴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回到故事。 “那个女人——海神,她救了我,却没能救我的船和船员,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些垃圾又不是我的信徒,我为什么要救他们’,我一时气不过,只能一个人拼命去救他们。 “然而我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尽管拼了命地游,却收效甚微,没救下几个人就累得筋疲力尽……整个过程里她就跟在我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嘲笑我弱小,无能,做这些无用功还不如讨好她,如果她开心就会救他们……”戴维不禁苦笑:“你说我能放着自己的船员在拼命挣扎,自己却跑去和一个女人上床么……” “说的也是……” “终于,她似乎看得不耐烦了,又或者是觉得我是在浪费她的时间,她向我提出了一个公平的交易……”戴维自嘲地笑道:“现在想来,还真是公平。” “她问我,如果有一个方法可以拯救我的船员,但他们要付出‘自由’作为代价,并且这辈子都不能上岸,我是否还愿意?我只考虑了两秒就答应了。随后她轻轻抬了抬手,就有一艘爬满了藤壶和珊瑚的船来到我的面前……它不是一艘船,而像是一条鱼,彻底融入了这片海,我从未见过速度这样快的船…… “是那艘船?”沐言问。 “没错,我虽然没第一眼认出来,但后来就发现正是从普拉提港外发现的那艘。” 沐言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幽灵船竟然是当年金发艾丽希佛夫人母女俩逃难时用的船…… “她让我将伤员放到甲板上,然后奇迹般的,无论受伤多么重,哪怕是死了的船员,只要放上去,伤势瞬间就能痊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但是,作为代价,也会有甲板断裂,仿佛是替他承受了伤害。 “‘不用担心,’她说,‘这艘船原本会缓慢自我愈合,我觉得这种手段太过温和,丝毫没有兽性,索性帮你抹除掉了,但作为替代,我赐予了它更强大的能力——吞噬!就像这样!’她指了指我心爱的船,那艘怪物就像一只张开大嘴的鲸鱼,一口咬向我的船!混乱中,船上的水手、船、所有的所有……一切东西都被它吞了进去,到最后,就变成了如今你看到的样子。我的船员没有死,依旧和我一起航行……” 说到这里戴维叹了口气。 “当然,我也成了海神的信徒,虽然我对她谈不上什么信仰,倒更像是个男仆,地位还比不上当年猩红海港玛丽女王的丈夫们。”他拍了拍左胸,“因为几次忤逆行为,她要鉴证我是否对她怀有真心,就把我的心脏拿走了,你也知道这一点。” 我就是瞎猜,没想到中标了……沐言腹诽了几句。 不过故事差不多了解了,这艘船应该来自当年福特森的船队里,被卡利普索强行掳走……既然她能修改这种低配版鸡尾酒神力书写的规则,那么沐言更怀疑她暗藏了纯白之球了,否则她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你又是怎么认识安德鲁的?”他问。 “那个心狠手辣的胖子,一来我的确小时候就见过他……二来,他的商船有一次遭遇海难,是我看在琼斯商会的面子上救了他。但是幽灵船的秘密不能泄露,我本打算让这家伙成为船上的一员,永远保守秘密,可这家伙倒是干脆,主动杀死了船上其他幸存者,用自己和小儿子的生命发毒誓不会泄露秘密。我想着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陆地上的联络人,就答应了他。” “他没食言?” 戴维摇摇头。 “他不敢。或许他当时发毒誓时是假的,可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或许是海神的力量,让他的誓言生效了,那家伙同样感受到这一点,所以不会将幽灵船的事说出去。” 沐言点点头,“也就是说,你的船——对了,它有名字吗?” “……以前它叫‘少女格莉丝号’。” “……” 两个人表情都有些尴尬,尤其是戴维,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从今天开始,它就叫‘飞翔的图灵人’号了,它每吞噬一艘船,就会变成那艘船的样子吗?” “不,外形会储存起来,可以随意更换,所以至今都还是少女——” “是飞翔的图灵人号。” “……没错,是那个样子。” “走,带我去看看它。”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4m. .。4m. 第一百零七章 破译密码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沐言的要求下,戴维将飞翔的图灵人变回了当初那艘船的样子。 果然,看到这艘船以后,沐言的心里顿感无比安定。 他接受了大量来自福特森的造船知识,这其中就包括伊诺特亚斯舰队中的船只配置,自然看得出这艘船是其中之一一艘规模处于中上,与旗舰伊诺特亚斯号并驾齐驱的大船,抗压性足够强,也花费了老徐不少“心血”,才没被深海触须拍得粉碎。 这种船很漂亮,套用前文的说法,风暴之眼如今的大多数海兽级大船都是丰乳肥臀的贵妇人,那么寒鸦号就是体型偏瘦弱,却依旧散发出成熟风韵的s,类比下来,这艘船则是一位双腿修长、饱满,浑身上下萦绕着青春气息的运动系少女。 论运动能力,自然是这艘更强一些,更不要说她还配备了火炮甲板这种大杀器。 她比伊诺特亚斯号窄一些,吃水线上下的弧度更收缩、紧致,于是船舱的容量在无形间被缩整体更倒三角,这样的船更轻便,可装载的法夫尼尔也更少一些。 同样,这艘船的法夫尼尔都被销毁了,从老徐留下的信息来看,他遵循这样的使命,不会留下超前洛坎科技树太多的造物,所以在帮助那位将军统一大半个沿海时也没用几台法夫尼尔,后来出海时干脆主动抛弃了这些人间凶器,他也怕留给海族。 出于对构造的熟悉,所以在这艘船上,沐言比它的主人戴维还要熟悉。 穿过炮火甲板和第二层船员舱,他径直来到位于第三层船尾位置的头等舱。 假如这的确是金发艾丽希佛夫人和她女儿乘坐过的船,那她们一定在这儿休息过很长一段时间,直至沉入海底。 这是一间明显大出一圈的闺房,一张早就腐朽的大床,两个锈迹斑斑的镶钉木箱,外面的花纹似乎是某种附魔。墙上爬满了海藻,原本挂着相框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方形空格,隐约能看到生锈的钉子。 粗略搜索了一遍,屋子里什么都没剩下。 不过也是,即使母女俩真留下了什么显眼的东西,恐怕也早就被卡利普索发现并销毁了吧 沐言抬头望着天花板,控制海水凝结成冰刷,将四周和上下两面刷得干干净净,露出原本的木头纹路。 隐约还能看见甲板上老徐留下的墨宝,随着时间推移,颜色越来越淡,现在已经介于灰白两色之间了,看样子正是这些东西保护着它不被腐朽。 “那些是文字吗?” 戴维忍不住问,他接管这艘船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发现海藻下隐藏着的东西。 “那是克拉贡语,别问了,你不认识的。” 戴维罕见地老脸一红,他至今连通用语都未完全掌握,文化水平在文盲半文盲之间徘徊,就更别说克拉贡语了 “那是谁留下来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沐言扭头微笑道:“所有娜迦共同的祖先” 戴维的目光顿时深邃起来 “那么远的人?可你不是说这艘船是一千多年前卡尔坦城” “是她们两个乘坐过的,但并非那个时候的船。原因就在这些文字上,是它们保护了这艘船。”沐言仔细端详着甲板上的文字,依旧是老徐不明的呓语反正绘制魔纹对他来说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只要墨水足够,心意到了就行。 比如眼前这些木板上写着的。 “纯色海螺据说是幸运的象征,因为从没有人找到过。” 这不是废话么! “白天越来越短了,这意味着夜晚越来越长。” 这还不是废话么! “之所以会是这样,是因为热胀冷缩的原理。” 这已经是在乱写了 “求求明天下雨吧,我的船员已经两个月没洗澡了。” 无力吐槽。 类似的还有很多,毫无章法,而且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那他是在留下什么信息吗?”戴维继续追问,他似乎对老徐很感兴趣。 “鬼知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这写都什么东西啊” 沐言也对老徐有些埋怨,且不说内容注水吧,这行文间连逻辑都没有,好歹得是成段的话是不是? 但看着看着,沐言就有些诧异了。 老徐不靠谱不假,可他不是神经病啊一个能在船上写出“愿你们这群王犊子不会被暴风雨吹得迷了路”的人还是个十分恶趣味的,既然是恶趣味,就不会在于旗舰同水准的大船身上注水,至少也要写一些逻辑通顺的话吧 于是他又盯着这几排字,目光从上到下地扫着 突然,沐言浑身一震! 如果不是将每个甲板上的文字按照条状顺序来阅读,而是横着读过去的话 那么被强行拼凑起来的这四句,就用藏头的方式组合成了一个词! 纯白之球!? 也就是说,这不是甲板原本的顺序,而被人动过手脚!? 沐言急忙按照这个规律读过去。 很显然,这是曾经住在这里的母女俩留下的重要情报! “纯白之球海神手中” 果然有情报! 这几乎是有史以来,沐言接触过的,对纯白之球最直接有效的一条情报了!以往都是猜测,这次是实锤! 接着往下看。 “灵魂无用” “她即是大海” 这两句很值得推敲。 “无人能够逃脱。” “我们都是囚犯。” “拯救我的女儿”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沐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同时凝聚出一层壳鞘盖住了这些文字,让它们看起来仿佛经不住岁月变迁彻底消逝了一样。 做完这些,他才开始摩挲着下巴琢磨其中的含义 首先是一句实锤,纯白之球的确在卡利普索手里,可紧接着两句“灵魂无用”和“她即是大海”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照扎老师当初的理解,这母女俩被海神打上烙印,或许无形中窥探到了海神的想法,这样一来能旁敲侧击地说出“灵魂无用”这句话也就不足为奇。 这似乎是一句无奈的喟叹,又是一种留给后人的暗示 “劫匪说了,不收现金。” 这种既视感。 至于劫匪,也就是卡利普索真正要什么,她不能说,也无法说出口,只能留给后人猜测了。 可紧接着呢? “我们都是囚犯。” 这又是一条疑云重重的信息,这里的“我们”指的除了她和她的女儿之外,还有其他人吗?难不成海神也被算在了里面? 沐言愈发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可恰恰是这最后一层纸挡在面前,让他看不真切。 那么,既然不要纯白之球,卡利普索真正想要什么呢?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戴维身上。 第一百零八章 偷渡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卡利普索真正想要什么? 精壮的成年男性? 嗯有可能。 沐言上下打量着戴维琼斯,盯得后者一阵毛骨悚然。 但这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海神怎么可能会被一两个男人就轻易收买 神力? 嗯也有可能,但上次自己手里攥了一缕神力,对方不可能无从察觉 可她压根没问“你从哪儿得到它的”这种话,而是愤怒的抽了一鞭子下来 沐言相信,如论是伊苏还是嘉顿,看到这一缕神力都会动心,可卡利普索却偏偏没有 思前想后,他得不出任何结论,只能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此行也算收获不光是一个实锤就让沐言心下稍安,同时也让他对海神的性格有了一些更全面的了解。 现在,他倒不觉得这个女人无法沟通,即便对方刚差点杀了他当初之所以二话不说封锁了空间又是一鞭子抽过来,差点把他抽散架了,九成九的怒火都是冲老徐来的谁让这家伙在七海播撒种子,几乎拱遍了别人种的所有白菜换成谁都气不过啊! 而从她和戴维的接触就能看出,这位海神至少还有人性,这方面比伊苏那个死人妖好很多,而且更偏向于嘉顿这种奇葩。 但是,这也不代表她好相处。 毕竟,如果抛开沐言身为坎洛什系继承人的声望加成,嘉顿也不比戴维描述的卡利普索好相处到哪里去。 别看公爵大人现在对晨星尽心尽责地守护,那是因为晨星人都是他的信徒。就算晨星境内提供信仰之力的是一块石头,他也照样爱它。在晨星人成为他的信徒前,异火教用一场事故搞死了二十万人,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人类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只有与信仰挂钩时才有了意义。 他们终究是神,往本质了说,是元素生物,这一点甚至比海族和人类来的差距更大。 白鲸群岛,查西雅海域的防线。 日子每过去一天,娜加莎心头的焦虑就会多一分。 深海獠牙的其他十一位骑兵队长都已经前往王都报道了,唯独帕杰什至今连个人影都没有。虽然说距离军演正式开始还有接近三个月时间,一时半会儿不会有麻烦,可谁会嫌训练时间太少呢? 最关键的,那个该死的帕杰什现在还有可能待在近海,荒废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时间,荒废着不属于他的战技。 这个蠢货连11名下属都支开了,究竟在近海做些什么!?他难道还不清楚,在这个神圣的时刻,他应该作为查西雅海域的一份子活着,而不是单单的个人吗? 每每想起这件事,她对戴维琼斯的失望就会大一分除了教唆以外,还与他的身份有关。 那虽然是个卑微的人类混血儿,却幸运地被女神垂怜,获得了等同于海族平民的地位。平心而论,她很欣赏这个人类,不只是因为对方长了副好皮囊,更多的是他的上进心。 在其他海族看来,身为杂种却能被娜迦接受,这就已是相当令人费解,他应该感恩戴德并心满意足地好好过日子才对,可这家伙竟然还不满意?!他竟然还试图参加军演,来获得更进一步的荣耀!这是何等的贪婪! 他们都说他盲目、骄傲、贪婪,被荣誉冲昏了头脑,可娜加莎却觉得恰恰相反,如今的查西雅海族正是缺少这种进取精神,所以才会连续三届军演都垫底,沦为七海的笑柄!如果他们有闲工夫嘲笑别人,为什么不多想想自己的懒惰和麻木!? 假如今年查西雅海域依旧没有挤进前三,那就已经连续四届无法侍奉女神卡利普索 压力如潮水,落在她的肩上。娜加莎不敢想象这件事的后果,尤其是现在,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郁,她只能借着这次卫戍的机会来防线散散心,以免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但愿一切顺利吧。她想。 突然,有下人过来报告。 “大人,帕杰什队长回来了!” “什么!?” 娜加莎几乎是飞似的游回了营地,那是一片珊瑚丛环绕的空地上,赫然杵着帕杰什那高大的身影,只是不见他的血亲兄弟 娜迦脸上的两道俏眉微蹙在一起,人还没到,斥责声就已然出口。 “骑手,你的坐骑兄弟呢?” 帕杰什猛的转身,丑陋的脸庞被遮在一枚头盔下,锈迹斑斑的铁盔下透射出两道冰冷的寒光,娜加莎猝不及防之下与之对视在一起,一瞬间灵魂仿佛都要被冻结,同时身体紧绷,耳边的鱼鳍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戒备姿态。 “帕杰什,你” “大人。” 戴维从旁边走出,微微躬身。 “大人,能借一步说话吗?” 娜加莎压下恐惧,昂起头,瞥了戴维一眼。 “他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讲?” “呃,这是有原因的您瞧”他指了指帕杰什。 后者立刻将露在盔甲外面的嘴巴咧到耳朵根,吐出长长的舌头。 鲨骑士的舌头就像一条发病死去的海参,又肿又大,颜色好似发霉,沾染着泡沫和白色斑点,看得人一阵恶心。 娜加莎强忍着不适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戴维苦笑道:“这是我的过失,请您原谅,娜加莎大人。我邀请帕杰什队长去近海散心,以此来环节军演前的压力可是帕杰什大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似乎是某种海蜇,以至于中了剧毒,现在不光舌头变成这样,无法发声,脸上也起了流脓的疱疹,不得不用附了冰冻光环的头盔遮掩以免” “疱疹!” 娜加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身体猛的闪到十多米外,手忙脚乱地召唤出水幕,在自己周围布置下重重防护。 海水本就是从她这个方向往帕杰什那边流的,所以此举本就没有所谓,可她还是坚持这么做 更为关键的,自从看到那条烂海绵似的舌头后,娜加莎就仿佛无比畏惧帕杰什,两人猛然拉开的距离也就使她没感受到后者身上不似活人的低温和死寂。 “大人,那些脓液被冻结了,不会污染海域” “知道了。”娜加莎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过去吧,限你陪他半个月内返回王都,不要懈怠!” 她似乎一秒也不想多停留。 “是” 戴维行完礼,转身游向旁边的飞翔的图灵人号。 娜加莎这才注意到,戴维的船不知何时变了样子变得干净,整洁,而且更加美观 “站住。” 她喊了声,“这是你的船?” “是。”戴维讨好似的靠近:“我知道事关重大,大人您心急如焚,特意回去找到了帕杰什大人,这是随手缴获的人类船只” 娜加莎讥笑道:“缴获?用进食似乎更恰当一些吧?”她的目光扫过寒鸦号光洁的甲板,看到那上面整洁如初,没有海藻和藤壶等一系列肮脏的东西,不禁对戴维高看了几分。 这家伙也知道如何讨好自己,也算不蠢。 只是甲板上浑身锈迹斑斑的畸形生命就很丑陋了,娜加莎也止住了上前的步伐。 她本想上去走一圈。 “给你个忠告,”她看向戴维:“如果你能放弃这群畸形的下属,我或许会考虑让你加入我的亲卫队。” 戴维身体一震,拳头骤然握紧,又缓慢松开。 “我我会考虑的,大人。” 娜加莎随即扭着水蛇腰走开,似乎一秒也不愿多待下去。11 第一百零九章 净水夫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戴维和帕杰什一起回到船上,幽灵船的水手们各自移动回岗位,一齐驾驶船只向前驶进。 巡游的深海骑士和海马战士都接到了娜加莎的命令,没有对这艘船加以拦截,也没有登船检查,反而因为娜加莎特意打了招呼而频频对帕杰什躬身行礼。 于是,寒鸦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过了白鲸群岛的防线,一个小时后,正式远离卫戍队,来到查西雅海域的边缘地带。 这里荒无人烟,四周一片空旷,一眼望去除了深邃的蓝黑色和浑浊的海水之外什么都没有,简直是深海恐惧症的噩梦。饶是如今的沐言知道深海对自己毫无威胁,也感到些许不适……维尔福当初在游戏里内置了深海恐惧症测试果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充满了人道主义关怀的操作。 寒鸦号的水手们也相继褪去伪装,摘下身上的藤壶和水藻,还有的摘下套在头上的死鱼头。 甲板上,戴维突然问沐言:“你怎么知道她不会靠近帕杰什,而且也不会上甲板检查?” “因为她看到了帕杰什的舌头,又听说他得了疱疹。”沐言笑道:“至于为什么不上甲板,又对你说了那番话……大概是因为看到‘你的船员’在上面。” “就因为这些?”戴维难以置信地问:“就因为这个荒诞的原因?” 沐言点了点头。 “事实就是如此,她是个对洁癖,这也是她成为升腾者的原因,并不断变强的源动力……” “洁癖……”戴维如遭重击,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神色,喃喃自语道:“怪不得……难怪……可是…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沐言这次没回答,他没法告诉对方原因。 游戏中的猎潮者是萨满的进阶职业,他们虽然隶属于潮汐神殿,然而却是正儿八经的人类,并且对海族文明一无所知,与之唯一的联系就是神殿本身。有需求时,玩家通过特殊的道具回到海边神庙的潮汐井,再从井传送到神殿,又通过神殿里的井回到海边的神庙……所以玩家也不知道海族和军演这些事。 但是,猎潮者玩家们知道,在黄昏1年,也就是如今洛坎的信仰历778年,潮汐神殿换了一茬npc。 原因自然是多方考证,众说纷纭,但毕竟是隔着一扇窗户云猜测,甚至算不上盲人摸象,所以始终没人能猜对,现在看来,这件事也有了答案——正是百年一次的军演。 而那次更换npc,就出了个了不得的祭司……也就是刚刚那位净水夫人娜加莎。 这是个很矛盾的角色,因为她在剧情里毫无影响力,但却是整个《黄昏纪元》最受欢迎的女性角色……不亚于一群抖M玩家对某个防火女的热爱。 举个例子,如果给蔷薇大公苏利亚·埃德华兹在游戏里的剧情地位打一百分,那么娜加莎夫人就只有0.01分。可要是论同人文化和周边,及在玩家心目中的地位——净水夫人要是算一百的话,其他女性角色加起来可能也就十分。 甚至有人说这是《黄昏纪元》里最媚宅的角色,打着擦边球卖软瑟琴文化…… 至于原因嘛,说来话长,容我再水个两三百字。 《黄昏纪元》毕竟是西方奇幻背景的游戏,即使存在女性npc,其刻画也大都很写实,而且因为玩家的身份原因及种种限制无法靠得太近,更何况实力强大的女性也并非如日式幻想里那样穿着露肉的装备——谁都知道露出来的即是弱点——所以无不包裹的严严实实。 但净水夫人不一样。 首先她是娜迦,娜迦穿得本来就少。 其次她相当温柔、漂亮,尤其是温柔的笑容和魅惑的御姐声线…… (诸君,摸着良心问一问自己,谁不喜欢善解人意又柔软细腻的大姐姐呢?) 再次,她作为法术导师,和猎潮者玩家的关系非常密切,尤其是教授法术时,几乎是紧贴着手把手的教,一点儿没有其他女性npc的疏离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每个猎潮者玩家都要经历的“人体彩绘”过程。 那被称为游戏里的三大终极福利之一。 正如字面那样,净水夫人会用涂有魔法染料的绘笔在猎潮者玩家脸上、脖子上以及背后的皮肤上绘制图腾……别的不说,在前额上绘制时,娜加莎用手挽着玩家的脖子,玩家跪坐在她身前,几乎被拥入怀里,一睁眼就是了不得的风景,闭上眼更是旖旎无限…… 因此有人说净水夫人是维尔福请了来自霓虹的设计师的手笔,专门为了吸引死宅玩家,这也不无道理…… 于是因为这一名npc的原因,猎潮者的玩家人数一度占据了四阶职业的半壁江山,来到总人数的7%!无数人拼了命的辅修猎潮者,就为了体验一次人体彩绘…… 这也就导致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 黄昏3年,某次李奥瑞克的亡者大军入侵各大职业的主城,猎战牧贼等等大组织都损失惨重。就连法师协会也因为巴里·佩雷斯的无遮拦大会(卷5,35章),导致亡灵天灾从克鲁塞街区爆发,损失惨重……唯独潮汐神殿,别说被骷髅架子入侵,它们就连沿海的潮汐神庙都进不去。 这一切的核心原因,就是因为净水夫人用她那魅惑的声线说了一句话, “别让那些肮脏的东西靠近我,我的勇士们。” 光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所有男性猎潮者像吃了春药的公牛一样嗷嗷叫着冲出去,高喊“为了娜加莎而战”,将入眼的骨头架子撕碎一万次啊一万次…… 正是从这一点出发,再结合各种蛛丝马迹,玩家渐渐弄明白了净水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即使没有人能从海族中调查证据,也足以证明她有严重的洁癖。 这下子本就魅力十足的净水夫人又有了新的萌点,渐渐成了游戏里最具话题性的女性角色也就无可厚非了…… 所以面对戴维的问题,沐言只能故作神秘,而没法细讲。 并且他也由此想到,查西雅海域之所以能让娜加莎成为潮汐神殿的祭司,无疑是在这次军演中取得了好成绩,可那是深海獠牙的功劳。 而眼下帕杰什死了,事情或许又会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搞不好查西雅海域本该获得的胜利又被自己搅黄了。 这么一想,沐言还有些许负疚感,不过很快就跑得一干二净。 反正他引起的蝴蝶效应海了去了,不在乎多这一条罪证。 他这边想着,戴维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戴维认识娜加莎五十年了,仅有的几次接触中,每次对方都会出言侮辱自己的船员,以及那艘船……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仇视和偏见,而是嫌他脏……更精确一些,是嫌他整天跟那些脏东西混在一起。 很显然,今天,那个女人以为自己特意转变了幽灵船的外形,就是为了讨好她,然后态度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好,还说了那句话…… 一时间,戴维的心情有些复杂。 “戴维船长,”沐言突然叫醒他。 “啊?” “我们就要在此分别了。”沐言笑眯眯道:“帕杰什就交给你了,你想办法处理好它吧。” “啊?” 戴维这才注意到周围景色的变化。 他苦笑道:“我以为抵达这里之前我会想好对策……” 想了想,沐言将帕杰什的死鱼身体伪装成了中毒而亡的样子,然后拍拍他的肩。 “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但愿你能在有毒的海蜇中找到一个类似的。另外,感谢你的情报。”他挥了挥手,一团气泡包裹着戴维下船,自己则和寒鸦号一起消失快速。 等戴维回过神,空旷的海里只剩下他和一具装着死鱼尸体的棺材,此外什么也没有……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挠了挠头,但始终想不起,最后低下头,目光聚焦在棺材上,这一丝念头瞬间被忧虑挤得无影无踪。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章 高戈奈斯的小情绪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安可海域。 在那场长达三百年的海族内战开始之前,安可海域与摩根海域就是海族中实力最强的两家,尽管战争后势力重新洗牌,但底蕴这东西可不是一次洗牌就能洗干净的,于是在之后六次联合军演中,安可海域每次都能跻身前三,其中五次夺得冠军,所以说他们是如今七海中唯一的霸主也不为过。 当然,这话大都是安可人自己说的,摩根海族对此从不认可。 然而,所谓盛极必衰,尽管安可海域还没到衰落的时候,却在今年闹出了一个七海皆知的笑话…… 就在一个月前,海族这一代年轻人中的翘楚、安可亲王最宠爱的小儿子、安可海域第一勇士、安可海域所有雌性娜迦的梦中情人、被尊称为潮汐之光……(省略无数头衔)的高戈奈斯王子终于得到了女神的青睐,被邀请前往潮汐神殿侍寝。 这是笑话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这是无上的荣耀! 可紧接着,据驻扎在潮汐神殿的守卫透露,丢人的潮汐之光只在猎潮王座呆了四分钟就灰溜溜地出来了…… 这可是个非常发人深思的大新闻…… 而且消息是从与安可海族有仇契因科海族嘴里传出来的,他们还添油加醋,让故事更加耐人寻味,一时间高戈奈斯王子就变成了整个七海的笑柄,那些耀眼的头衔一时间都成了沉甸甸的负担,让他背上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等耻辱的名头。 对一向骄傲的潮汐之光来说,这自然是无法容忍的,可高戈奈斯心里苦啊,他有苦说不出啊……那明明只是一场事故,一场意外而已…… 自己脱了衣服刚爬上那张床,看着鱼尾褪去,变成奇怪的人类下半身,女神也目光迷离地摸着他滚烫的腹肌,一切都朝暧昧和桃色的方向发展着,可还没等他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解过来,就突然被女神一巴掌扇了下去! 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可他哪儿敢多嘴啊!还不战战兢兢趴在地上,惶惶不安,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然后,女神就皱着眉头,做侧耳倾听状,许久没说一句话,再然后,对自己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如果不是他故意在出去时磨磨蹭蹭,可能还凑不到四分钟…… 但是,这种事说出来谁信啊!! 女神会为他澄清吗? 不会。 他能说“你们去找女神理论啊”这种话吗? 不能。 所以高戈奈斯心里苦啊…… 在那个消息比他先一步传回安可海域时,高戈奈斯就察觉情况不太对了,人民平日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爱戴和敬仰,但现在却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惋惜、同情……还有厌恶!? 了解了情况后,高戈奈斯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起来,一连半个月都没出门,他的父亲安可亲王以为他要寻短见,心急之下强行轰开了行宫的大门。 安可亲王原以为会看到儿子消瘦的身影和颓废的样子,可没想到父子再度相见时,高戈奈斯却仿佛顿悟了一般,表现得很洒脱…… 原来他痛定思痛,已经从阴霾中走了出来,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找回自己的荣誉——他要亲自率领安可海域的“潮汐使者”舰队在荧光海床取得联合军演的胜利!等到女神亲自为胜利者颁奖时,恳请她说出那天的真实情况,还自己一个清白! 安可亲王震惊了!他被儿子惊呆了——准确来说是被儿子的异想天开惊呆了,那一瞬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他儿子……总之,这番话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处吐起,他也根本不知该如何劝他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见他如此犹豫,高戈奈斯还以为父亲和那些愚民一样听信了谣言,至今都不肯相信自己的解释,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啪的一声被打碎了,碎了整整一地! 他既愤怒又无比委屈,连自己敬爱的父亲都不相信自己,自己又何必来借助他的力量! 一怒之下,高戈奈斯索性离家出走,他脑子一热,决心组建一支自己的船队,正面击败‘潮汐使者’,夺得参加军演的机会来洗刷耻辱! 这样的经历才配得上潮汐之光的名头嘛! 反观安可亲王,他自然不明白儿子奇葩的脑回路,只是深感这家伙政治智商为零,自己疏忽了这方面的教育,但又舍不得痛斥这个可怜的高戈奈斯,只能由他去,并在暗中联络人手盯紧高戈奈斯,注意他的安全。 …… 偷跑出来的高戈奈斯兜兜转转来到斯布罗卡的集市上,这里是海族雇佣兵和二道贩子的天堂,充斥着狡猾的罗拉尔寄居蟹人和老斑布斯海蜇人,前者大都是精明的商人,据说一辈子都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房子都是会移动的。后者擅长调配致幻剂,是那些腐朽、堕落的海中贵族们最喜欢的药剂。 有这两种人的存在,斯布罗卡自然成了一个神奇的地方,据说在这儿,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一切。 而高戈奈斯恰好就是这样一个有钱人。 潮汐之光自然不会蠢到被人当成有钱的凯子,他也知道,那句话斯布罗卡的赞美之词是说这儿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但也因此不会买到真正的顶尖货……被喧闹的声音一吵,他也差不多清醒过来了。 在这种地方招募到一只能和潮汐使者对抗的舰队,基本不可能,那毕竟是安可海域七百年来无往而不胜的法宝,说是神器也不为过…… 不过他还是心存幻想,正如海螺酒馆里的海马人老板娘唱得那样: “传奇的开场, “不过是一纸荒唐。” 万一我就真能缔造当初祖父的祖父,达威尔一世的奇迹呢? 想当初,达威尔曾曾祖父也不过是被契因科海域的公主退婚,成为七海的笑柄,愤愤不平之余出海打猎,随手覆灭了一只入侵到这种地方的人类舰队,顺便和他们的首领做了笔交易,从此就收获了一只无往而不利的海军舰队,在军演中所向披靡…… 这听起来,和自己今天的经历不恰好相似吗! 谁还没陷入过人生的低谷?作为一个强者,我高戈奈斯今天就是要书写属于自己的崭新传奇! 作为一个相当信邪的人,高戈奈斯很快给自己打了一贯鸡血,重新打起精神,透过脸上的面具,仔细端详眼前每一个胳膊上系着赤色水草,等待被招募的流浪海族。 但每多看一个人,他脸上的失望就多一分…… 这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直到瞥见某处时,他突然眼前一亮! 那像是一个升腾者,又不完全是。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对方身形太瘦弱了,即使是修炼妖术的猎潮者也比他宽厚一倍,可对方身上的确笼罩着一层扑朔迷离的气泡水雾,看不清面容,这是猎潮者中的佼佼者,升腾者才能掌握的技巧。 他望过去的同时,对方也看了过来。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一个隔着面具,一个隔着水幕,目光在空中交汇,然后看到彼此微微抽动嘴角,似乎同时露出了笑意。 高戈奈斯是个信邪的人,他认为这或许就是“宿命的相遇”。 他向前游了过去,径直落在对方面前。 魔法街灯的照耀下,光芒在海水中晕染开,王子殿下高大的身形投下了影子,几乎完全将对方囊括在里面。 即使隔着水幕,高戈奈斯也能察觉,那张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浓浓的打量之色。 “阁下是?”他率先开口。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对方笑笑,声音低沉而沙哑,就如高戈奈斯见过的那些升腾者一样。 “升腾者可不是什么小角色。”他嘟囔道。 “咳咳……”对方似乎被逗笑了,不住咳嗽起来,声音很可怕,像打雷似的,肺部传来哐哐的响声。“但一个染了诅咒,很快就要离开人世的升腾者就是小角色了……” “诅咒!?”高戈奈斯眼前一亮,随即好奇道:“阁下是强大的升腾者,代表着七海第二高明的智慧,怎么会有人敢对阁下出手!” “呵呵,那是个人类,可不是什么海族……” “人类?” 高戈奈斯瞬间瞪圆了眼睛,“人类怎么会来到七海……” “我也曾这么认为,可他不光进来了,来带来了一艘船……咳咳……那个叫杰克·斯派洛的人类是一名法师,至少是白袍法师,哦,就是我们的升腾者。总之,他的能力不在我之下,但最终,我还是杀了他,并俘虏了他的船,法老号。可是,我自己却也因此染了诅咒,和这艘船,以及船上卑微的人类水手绑在了一起,将不久于人世……” 说着,他话锋一转,突然抬头:“不过我很好奇,潮汐之光高戈奈斯王子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和一个即将死去的可怜人相谈甚欢。” 高戈奈斯瞳孔皱缩。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4m.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中二病真是太好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这是沐言带着寒鸦号潜入安可海域的第11天,刨去赶路的小半个月,距离他穿过白鲸群岛的海族防线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月。 他来这个海域的原因有二,第一是这个名字,挂了“安可”两个字,第二就是听说了不少有关潮汐之光高戈奈斯的传闻。 虽然对这件事的真伪表示怀疑,但沐言也没想到此事背后竟和自己有关换句话说,是他间接导致了这位老哥风评被害不过就算知道,他或许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将锅甩到老徐头上。 不过在偷偷摸摸补全了高戈奈斯的生平,又躲在王都里目睹了他破门而出的一幕后,沐言就笃定,这家伙一定是怀揣着白日梦愤而出门的,而且还是特别异想天开那种。 于是他就一路尾随,一边当便宜保镖,一边暗中观察,揣摩这位的性格 然后他就发现,这货竟然是个中二病! 说白了,就是很在乎“仪式感”。 当初一怒之下离家出走,高戈奈斯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斯布罗卡找帮手,而是先去了一趟荧光海床,也就是两个多月后要展开军演的地方。 要说这是提前观察战场吧也不是不可以,可一来此时荧光海床被神力封闭,他毫无疑问地被挡在了外面,二来这老哥好像压根就没有进去的想法,只是远远看了眼,并且很羞耻地留下了一句话,接着潇洒转身离去。 他说: “我来!我见!我征服! “我将从这里开始,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完后他就转身走了,潇洒从容,干净利落。 这幅画面如果能搭配上一首壮丽的b,绝对称得上热血沸腾,慷慨激昂。 然而事实却是,他专门挑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时间,悄悄装完逼,然后就溜了!之后也没第一时间赶来斯布罗卡招募人手,而是去了趟艾比索海沟。 作为一条穿过几乎整个七大海域,成为四大海域分界线的著名海沟,艾比索还有一个别名,叫“意志深渊”,同时也流传着一句脍炙人口的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于是很多人认为来这儿可以磨练意志,并且谣传说能够征服深渊的人,将超越自我,成为七大海域唯一的主宰。 显然,这是个无稽之谈,可高戈奈斯却偏偏信了! 他来这儿还真是为了磨练意志 我们可以尽量中二一点来跟上他的思维,王子殿下似乎认为自己走不出困境是因为缺乏勇气,需要打破心魔、超越自我之类的,所以来了这地方。 然后他就磨练了几天意志。 终于,他对“和深渊大眼瞪小眼”这件事没了兴趣,当他再度站起时,沐言也一度以为他终于要干点正事了 然而,沐言还是太天真了! 这位殿下马不停蹄地赶去安可海域最著名的海螺酒馆听了整整三天三夜传奇故事,听得热泪盈眶,带蹼的巴掌都拍红了,就连身上大部分钱用来招兵买马的钱都打赏了出去 再然后,身无分文的王子殿下才来到了斯布罗卡,似乎想起了正事。 到这儿沐言对他的中二病差不多有了足够的了解,索性上演了这么一出“宿命的相遇”。 很明显,对方相当吃这一套。 他一语道破对方身份,看到高戈奈斯面具下先是凝重和怀疑,随后变成呼之欲出的惊喜,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仪式感足够了,接下来双方身份互换,该对方讲故事了。 “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艾德蒙唐泰斯,殿下。” 高戈奈斯点点头,没对这个名字起疑心。奇怪的名字是升腾者的专属,比如这个姓氏他就从没听过。 “那么阁下,您是如何认出我的?” 闻言,法老号的船长艾德蒙唐泰斯先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呵呵殿下,您可能不知道,您身上那种莫名的气质在人群中有多么耀眼,又岂是一枚小小的面具能够遮挡的?我原本只是来斯布罗卡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药物延缓身上的诅咒,却不想远远地看见了这样一个气质卓尔不群的人物,不免多看了两眼,就被您察觉直到刚才,我才隐隐猜到了您的身份,这已经是一种怠慢了,又哪里值得惊讶呢?想必殿下来这里也不是闲逛吧” 高戈奈斯哈哈大笑,显然对这一番吹捧很是受用。 不过转而就叹了口气。 “唉我们都是来寻求一丝生机的可怜人,阁下的智慧,也绝非区区一个诅咒能够遮掩的。没错,我的确不是来闲逛你应该听说那些该死的传闻了吧,有关我” “不,殿下,我什么也不信。”沐言摇头:“契因科海族嘴里能有安可人的好话吗?” 高戈奈斯差点就激动哭了,这是这么多天一来他听到的最舒服的一句话!王子殿下恨不得拉着沐言的手,对他的理解表示最诚挚的感动。 “那阁下想知道实情吗?” “咳咳当然,在有限的生命里能从殿下嘴里得知一个故事,成为真相的分享者,那是我的荣幸。” “好!那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呃你刚刚说你俘虏了一艘船?” “是这样的。它叫法老号。” 沐言微微躬身。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寒鸦号的甲板上,沐言什么都不用说,高戈奈斯的眼睛就已然亮了起来。 他在甲板上来回奔袭,东看看西看看,东摸摸西摸摸,还用鱼尾敲打着甲板,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激动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他连那些水手都没放过尽管沐言早就打了预防针,可他们还是被这个兴奋的高大海族吓得不轻,但好在这一路走来也什么大风大浪也都见过了,不至于太露怯,呆呆木木的样子反而更像是沐言口中“受了诅咒”的人类水手。 几乎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尤其体验了一遍船舱的干燥空间后,高戈奈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唐泰斯先生,我有个想法!” 沐言苦笑道:“殿下是想从这个可怜人手里买走他仅剩的战利品吗?我已经打算用这艘船为我的残躯陪葬了” “不!”高戈奈斯激动道:“阁下的生命不应该这样逝去!你一定是卡利普索指引来拯救我的人,而我,也要为这份拯救付出回报!摆在阁下面前的,其实还有一条求生之路!有这艘船,你绝对可以加入潮汐使者舰队,我们就能共同取得荣誉,最后接受海神的恩赐!到了那时,你就可以乞求她帮你驱除诅咒,无所不能的海神一定救你!” 沐言依旧苦笑着摇了摇头。 “殿下,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冠绝七海的潮汐使者舰队历来都是一支杀手锏,这样强大的队伍又岂是我这样实力大减、又不懂战争的人可以随便加入的更何况这些人类不过是那个叫杰克斯派洛的水手从人类世界招募来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和伟大的安可娜迦战士相比” “不!” 高戈奈斯这次眼睛似乎更亮了。 “正因为他们是人类,所以你才更有可能加入潮汐使者!” “嗯我有些费解” “那只无敌的舰队,潮汐使者,它的统帅也是一名人类!!” “什么!?” 这次轮到沐言露出惊讶的表情了。 而且他毫无伪装,是真正的惊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都是命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这一惊,倒是把高戈奈斯惊醒了。 王子殿下也不是蠢货,脑子一热才会这么热情直爽,现在猛然清醒过来,有关潮汐使者舰队的来历是安可王族的秘密,自己可不能心直口快说出去 于是他尴尬地摸了摸脸,闭上嘴巴,将目光移向别处。 比如这艘船的船舵啊,桅杆啊,随着海水律动的船帆啊真好看啊 沐言也发现了王子殿下的反常,哪里还不明白这个大嘴巴后悔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故作凄凉地笑了笑,用自嘲地口吻说道:“殿下,您实在没必要和这样一个快要死去的可怜人讲笑话,你难道不知道给人以希望又让希望破灭是比绝望更糟糕的事吗?” “呃我” 高戈奈斯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握紧,似乎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 这就是年轻的坏处了,还没有太多经历给他磨砺一张厚脸皮 “罢了,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结交您这样高贵的朋友,我也心满意足了,但是这艘船我还得带到意志深渊去,陪着我长眠于地下。”说着,沐言笑了笑,“万一,我是那个能征服深渊的人呢?那不是在绝境中求生了?” “好了,殿下”他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我要出发了,您也该停止耍小性子,回到王宫去即使流言蜚语再怎么沸腾,也没有改变您身为潮汐之光的高贵身份。” 高戈奈斯咬咬牙,他突然觉得无比羞愧。 对方是这样一个充满了智慧和眼光,且无比豁达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不凡,又如此真诚地对待他,而他却连个王族内几乎公开的秘密也不愿与之分享,这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皇宫里那些强大的猎潮者客卿不也是外人吗?他们不也知道潮汐使者的秘密,甚至见过那位船长吗?自己结交这样一个升腾者,让他加入安可王室,也不算是什么错误吧! 一眨眼,高戈奈斯就把自己说服了。 “不,我没有骗阁下!” 他激动地怒吼道,双手猛的握住沐言的肩膀。 “唐泰斯先生,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要不是沐言反应快,体表的气旋可能这一下就把王子殿下给崩飞出去了,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感觉肩膀都快被这家伙捏碎了。 他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对您不会造成困扰的话” 高戈奈斯讲了这么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七百多年前,算算时间刚好是第一次军演开始前不久。 当时高戈奈斯的祖父的祖父达威尔还只是个王子,而非后来的达威尔一世,是一场政治联姻中的牺牲品。当时安可海域和摩根海域刚打完一场旷世之战,两败俱伤之时,查西雅海域瞅准时机出兵发难,为此当时的安可亲王不得不派达威尔去查西雅的近邻契因科海域联姻,以此来求得他们出手援助。 契因科海族答应了,并且因为是女性主导的海域,按照规定要雄性娜迦主动“嫁”过来,可怜的达威尔就带着他的嫁妆和护卫不远千里来到契因科海域履行约定。 然而,这一切却是一个该死的圈套!该死的契因科人早就和查西雅海域串通好了,表面上答应联姻,背地里沆瀣一气,甚至打算联合出兵,一家攻打摩根海域,一家攻打安可海域!于是等达威尔急匆匆赶到,准备将自己嫁出去时,却遭到了一番狠狠的羞辱,还被囚禁了起来! 所幸后来卡利普索及时苏醒,怒而叫停了战争,这才缓解了安可海域的燃眉之急,达威尔也被放回了安可海域。但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安慰、同情他,更没有人抚慰他受伤的心灵甚至因为和平年代的到来,他也彻底失去了洗刷耻辱的机会联合军演也轮不到他上场,如果他有这本事的话,当初联姻也就不会是他去了 于是在联合军演前不久,郁郁寡欢的达威尔升到海面散心,试图寻找片刻的安宁。 可有时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抵达海面后,这位王子殿下惊讶地发现,海面上竟然飘着一只庞大的人类舰队!? 请不要误会,这里是惊讶,而非惊吓,他更多的是“卧槽,这群东西是怎么进来的”,而非“卧槽,他们难不成要攻打海族”。 换句话说,他根本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非常有趣,仿佛自家后院来了一群猴子虽然是一群只敢在树上攀爬,连地都不敢下、也不能下的动物,可动作却异常安静,整齐划一,透露出一股子美感。 于是他悄悄地靠近。 作为娜迦皇族,达威尔身边自然少不了猎潮者的陪伴,主场作战的猎潮者可谓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们轻松自如地操纵着海水,瞬间就用海啸掀翻了这艘舰队的先头部队。 达威尔本以为这群人类会瞬间陷入慌乱,可实际却并非如此! 这群士兵表现出了高度的纪律性,即使不慎落水也没有绝望地呼喊,船上的人更是呼喊奔走、放船打捞,一步步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同时竟然还在四处寻找巨浪的来源,试图做出反击! 这么一个小小的玩笑,竟然压根没造成多少困扰,达威尔顿时来了兴趣。 借用前文的比喻,他本就是想做个试验,假如自己把树都砍了,这群猴子会怎么样类似热水灌蚂蚁窝的事,人类熊孩子就没少做,眼下这位大概也差不多。 于是他接下来的操作更加丧病,让所有的猎潮者一起动手,一时间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波浪翻滚,潮汐卷起重重巨浪,这上百艘船瞬间有一半被掀翻,人类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拼命争渡,看起来渺小又可悲。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迅速汇集,拼命挣扎着,无论如何都没有放弃。 始作俑者虽然是个用热水浇蚂蚁窝解闷的熊孩子,也不禁被眼前这群生命的挣扎所感动,更是感慨到了生命力的顽强。 于是他下了一个决定。 你以为他打算救这些人类? 不,你想多了,他觉得这些难得一见的顽强人类可以做收藏品。 没错,就像见到了好看的蝴蝶,漂亮的虫子时那种新奇感一样,他想小心翼翼地弄死他们,然后固定起来装进盒子里,永久保存起来。 他对人类的观感即是这样。 安可皇族有一把神器,来自卡利普索的恩赐。 那是一把剑,名为潮汐使者。 女神说,这把剑里曾经藏着世界上最纯洁的灵魂结晶,那时它叫安可之刃,是整个七海最强大的武器,安可海域也因而得名。但现在,作为核心的安可被剥离了,只剩下一具空壳,但是它仍然具有掌控海水的神力,于是命名为潮汐使者。 但操控海水对娜迦而言纯属添头,所以这把不值钱的神剑就被当做达威尔的“嫁妆”一直跟在他身边。 现在他突然想起了这把剑,既然它以前储存过灵魂,那么现在应该也能发挥点作用吧。 这么想着,他就挥舞着剑,从深海潜入那艘旗舰底下,骤然掠出水面,一剑杀死了那个看似指挥的人。 这一剑下去,人类就仿佛丢了主心骨,同时无数士兵愤怒地朝他涌来,一时间爆发出的杀意和决心就连达威尔都觉得胆寒,但很快,他为自己这种迟疑和畏惧感到脸红的发烫,于是咬牙鼓起勇气,仗着主场优势一剑又一剑收割起了灵魂。 一边是占尽优势、还有猎潮者保护的娜迦皇族,另一边却是落水、又失去了首领的普通人类士兵,结局可想而知。 一个又一个人类死于达威尔剑下,每个被剑杀死的人,都会被吸走灵魂,后来达威尔觉得这样太慢,索性用神剑的力量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剑就悬在漩涡中心,随着潮水一起转动,宛如一条游龙!剑光每每闪过之时,就会大片大片的无辜生命被收割。 渐渐地,鲜血染红了那片海水,血腥味隔着数海里远都能闻到。专吃腐肉的海魂鸦和烂尾鲨凝聚了黑压压一片,在天空和深海游弋徘徊 而这时,吸食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神剑潮汐使者却发生了变化,剑身上不复之前那样光秃秃,而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的浅蓝色水汽,宛如浅海卷起白色泡沫的浪花那样清新 达威尔觉得有趣,举起那把剑对着还在挣扎的人类轻轻一挥 哗! 刹那间,他的耳边仿佛传来一阵海啸声,面前的数百米范围内的人类都在一瞬间被斩成了两半!同时肉眼可见的灵魂还在源源不断汇聚过来,乳燕归巢般涌入这把剑里 而剑上的水汽也消失,等了足足十几分钟,似乎是它刚刚消化了吸食的灵魂,又恢复了! 达威尔惊呆了,原来这把剑还有这么强大的威能? 一时间他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剑又一剑,用潮汐使者一次又一次收割着生命。 于是很快,这片海域上就彻底没有活人了,而这把剑上的光芒也达到了最亮,浓冽的水汽几乎要喷薄而出,氤氲在剑身上,久久不散达威尔无法想象这一剑下去会有多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这时他看到了远处对死尸跃跃欲试的烂尾鲨群 达威尔冲过去,怒喝一声,狠狠挥出一剑! 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从剑里冒出来个幽魂形状的人,转身狠狠给了他一拳,并夺走了剑!11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前名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达威尔一眼就认出,这个水蓝色幽魂状态的家伙正是刚才那群人的头目那个站在船首的指挥! 无论何时,只要他站在甲板上,那群人类就丝毫不显得慌乱!所以达威尔才一出手就捅死了这家伙,果然,没了他,那群士兵就慌乱了,像漩涡里的小虾米,绝望而无助。 突如其来的一拳把达威尔打懵了,但他毕竟是娜迦皇族,猛的反应过来,我特么才是这把剑的主人啊!随即念起咒语,神剑挣脱束缚,回到了他手中,并且随着他发出命令,那个人就被收了进去。 见自己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危机,达威尔心里乐开了花。明明只是一次散心的举动,却意外地激活了这把祖传神剑,顿时觉得这趟没白来。并且他寻思着,有了这把威能巨大的神剑,自己总该有参加军演的机会了吧?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洗刷耻辱! 于是达威尔兴冲冲地跑回去,向当时的安可亲王也就是自己的老父亲报喜,激动之余蹦出一串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最终总结说自己拿到了神剑,请求出战! 安可亲王听得云里雾里,心道这孩子是不是打击太大魔怔了,但总归听懂了最后一句,索性让他把剑拿出来看看。 达威尔掏出潮汐使者,然而剑身上却没有他说的神秘的水汽 老亲王顿时脸一黑,说你特么这不是玩我么,达威尔急忙辩解说你别慌,我给你实机演示一下! 于是,老亲王、他的儿子,以及一大票看热闹的皇族亲眷在侍卫的裹挟下呼啦一下子全来到了皇宫后院,准备目睹传说中神剑的威能。 达威尔摆好姿势,握紧潮汐使者对着远处的珊瑚丛奋力一挥!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划破水幕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人放了一个尖细的屁,还带着些许湿意。 那一瞬,海水安静得可怕,还弥漫着一股尴尬到死的味道。 侍卫们在憋笑,皇族的亲眷们也在憋笑,唯独安可亲王脸色黑得令人发指,就差说一句“srrbn”了。 达威尔这下急眼了,可老亲王压根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说他性格顽劣,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做白日梦,索性给这丫关进了黑礁行宫,勒令禁足到军演结束。 达威尔傻眼的厉害,没想到事情竟然以这种结局收场,可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身处在黑漆漆的黑礁行宫里,只能对着外面投射出的一丝光亮发呆。 看来老亲王这次是真生气了,否则也不会把他这个儿子关到这种地方来 达威尔不免有一丝后悔,可也就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一切原因,就是这把剑! 他把剑狠狠扔在地上,瞪着它,和它大眼瞪小眼,直到军演前七天,终于率先熬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求你,出来吧,我让你白打一拳还不行吗?” 那把剑没反应。 他挠了挠头,觉得对方是因为自己杀了他十万同胞才不肯出来,索性豁了出去,站起来,也不管对方能否听得懂娜迦语,指着那把剑就破口大骂: “你如果不出来,我就告诉整个七海,西边陆地上的两脚兽组织了一只船队,深入七海,试图侵略我们!这是对高贵的海族的冒犯!我们将立刻挥师陆地!别忘了,海啸可以摧毁沿海,也可以一点点蚕食你们的家园!!更重要的,作为高等生物,我们娜迦是可以上岸的!我一个人就能s你们整整十万人,就算你们数量再多,也早晚会被我们杀干净!” 终于,这番话一出,里面的人绷不住了,淡蓝色幽魂再次浮现。 “你终于肯见我了!”达威尔欣喜道。 “你发誓,你,你的子子孙孙,都不能进攻陆地或参与进攻陆地的行为,并且会全力阻止海族这样做,否则你的这把剑这辈子都无法派上用场!” 幽魂刚飘出来就是这么一句冷冰冰的命令,达威尔直接被气笑了,怒斥道:“你丫是什么人,敢用这种口吻跟我讲话?” 但幽魂却很平静。 “我在剑里莫名其妙就掌握了你们的语言,这些天来听了不少故事,什么可怜的小丑鱼、毫无价值的王子,安可海域的耻辱、潮汐神剑的笑话呵呵,但是请试想一下,如果这把剑能帮上你,那么只要轻轻一剑,你就能摧毁所有对手,不仅洗刷了耻辱,还能获得无上的荣誉但反之,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一条小丑鱼,一辈子只能在别人的白眼和讥讽中度过!怎么,还要犹豫吗?” 达威尔当时大概被这家伙镇住了,而且他也从没想过进攻陆地不只是他,海族从拥有纪年法到现在一万四千多年,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 为什么? 因为陆地没有水啊!阳光对皮肤极其不好!况且地表只有一层,毫无层次和立体感,听说两脚兽稍有不慎还会摔死!!卡利普索在上,这是何等的愚蠢!明明享有明亮的天空,也没有沉重的海水压在他们身上,却会被摔死?这听起来就跟海族淹死了一样可笑 所以,那么逼仄、干燥,以及愚蠢的地方,攻下来干什么?晒鱼干和海带吗? 所以达威尔从没那么想过,也没想未来会如何,他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好,我以自己对卡利普索的忠诚发誓,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两人又缔结了一份很正式的契约,这才算勉强达成共识。 然后这个人就告诉达威尔,自己叫戴林普鲁士德,来自陆地上的图灵帝国,这次只是一次探险行为,丝毫没有入侵海族、掀起战争的意思,而且再次强调人类是友好的生物。 他这一番话反而说得达威尔愧疚了起来,他毕竟是用热水烫蚂蚁窝的熊孩子。 不过戴林倒没细究这件事,而是三言两语带过,话题直奔军演如何获胜。 说到这儿高戈奈斯忍不住嘀咕:“人类真是薄情的物种,竟然这么快就和杀了自己十万同胞的仇人谈笑风生,呸!” 沐言明面上不痛不痒地附和了两句,心里却是一声长叹。 这位王子殿下还是太年轻了,对“生命之轻重”的思考仅来自单薄的个人情绪,一旦无法彻底抛开个人,将情感上的得失看得比什么都重,那么眼光注定是狭隘的。 站在一个第三者视角,对这样做的戴林无非是两种极端评价。 一,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二,他在忍辱负重。 至于究竟哪种猜测合理,看看这位将军的生前身后事就知道了 试问,如果他不是一个爱惜士兵性命的将军,又怎么可能有十万人为他卖命?又怎么可能在七百年后的今天,普鲁士德领的遗民们始终怀着对这位故去领主的爱戴,以及对他所遭遇的不公深表同情 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人格魅力,而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薄情寡义?哪怕他的前半生都是伪装,可他也已经长成了那个样子,摘不下面具了。 所以,这里明显是后者,在与残害了十万生灵的刽子手面对面时,戴林心里的恨意恐怕比艾比索海沟还要深,比萨弗隆穹顶还要高!只是他忍耐了。 唯一原因在于两人的契约,他必须抛弃更小的个人恩怨,帮眼前这个刽子手取得权力和地位,来确保他可以妥善履行自己的承诺,确保海族不会进攻陆地,只有这样,才是对那十万士兵的亡魂最好的慰藉,也避免让他们死得毫无价值虽然从出海之初他就在竭力避免这样做。 这是最高级别的妥协,沐言无法想象那时候戴林阁下内心面临怎样的自我谴责和厌恶,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恨达威尔,但又不得不亲手将这个安可皇族送到权力的巅峰。 他是个真正伟大而崇高的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身后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让我们再次回到故事本身,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场骗局。 首先说说戴林普鲁士德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的灵魂第一个被收割,随后就来到了一个密封的空间中,这里有一股意志在不断迫使他屈服简单来说,就是这把剑里的法阵力量。这股力量是有主的,即剑的所有者达威尔所有,可这位王子当时正忙着撸人头,没工夫管理剑里收藏的灵魂,而且似乎也不得要领。 于是凭着莫大的意志力,戴林没有屈服,但他能抵抗的了意志,却无法抵抗这股力量慢慢吸收、同化他的灵魂。 这把剑仿佛能吸收、并转化灵魂之力,将之转换为剑身上的潮汐之力也就是达威尔之后一剑收割一大片生命所消耗的水雾。 但随着不断有士兵被收割,灵魂被吸入,剑里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 并非每个士兵都能抵抗这股意志,渐渐地,有人被控制,然后反水,代表剑的意志进攻余下这些以戴林为首的“顽固分子”。 但戴林不愧是戴林,士兵们从生到死都是他的士兵,他将后来者们很快组织起来,共同对抗沦落为变节者的同伴们,艰难地维持着。 然而这一切终归是徒劳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被吸收、转化,人数越来越少,可变节者却越来越多更令人绝望的是,戴林的身体也越来越淡,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这时一个无法抵抗意志的士兵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他宁死都不肯臣服于这把破剑,转而将自己的剩余灵魂托付给将军,自己最终消散。随后,戴林的身体奇迹般凝实起来。 这一幕被其他士兵看见,无数人纷纷效仿。他们一个接一个放弃生的可能,将机会留给自己最敬爱的将军。 那必然是一个无比悲壮、惨烈的场面,只可惜灵魂无法流泪,所以戴林无法对他们的抉择表达哪怕一分痛心。如果有的选,他恨不得自己去死,可他做不到他无法背负着如此多士兵们的信念死去。 于是,近十万人的灵魂几乎以二开的形式分给了戴林和那把剑,而后者将这些力量转化成潮汐之力,又被达威尔陆陆续续挥霍一空,随后再也不剩。 等到戴林完全凝实了身体,剑的力量又一次被挥霍空时,他猛的抓住机会奋起反击,成功击碎了那股意志也就是剑身里收割、奴役灵魂的部分规则被粉碎了。 虽不至于自由,但他也活了下来作为一个剑中的囚犯活着。 所以,这终究只是一场骗局,从他暂时性获得自由开始,就没法将潮汐之力还给达威尔了,除非他不要自己的命,将之完全转化给剑,才能再次使出潮汐之力。 听完戴维的解释,达威尔彻底懵逼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骗,顿时又怒不可遏地大吼大叫,但是,仿佛是命中相克一般,戴林再一次成功阻止、并说服了他。 将军的思路很明确。 首先,帮助达威尔加入那场军演、并获得属于他的荣誉并非只有利用潮汐使者这一条路径,戴林普鲁士德本身就是个杰出的将领,他对自己的指挥作战能力有着极强的自信,他坚称,达威尔此行的最大收获并不是潮汐之力,而是他。 其次,退一万步讲,两人的契约已经生效,他也需要帮达威尔获得权力来履行约定,所以必要时他会选择牺牲自己,为对方换来潮汐之力,摧枯拉朽般取得胜利。 达威尔被他说服了,他也终于发现,对方的智慧似乎比他高那么一丢丢,索性雇佣他为幕僚,想着怎么从这儿出去。于是刚当上幕僚的戴林就花五分钟时间为新主人策划了一起越狱,帮助他成功逃出了黑礁行宫。两人随即来到王都,见到了正准备前往荧光海床的安可亲王。 在戴林的帮助下,达威尔从一个失意、废物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变成了熟悉兵法、满腹鬼点子的战术大师。接下来的剧情就很直白了,伴随着数次扮猪吃虎和反反复复的装逼打脸,以及各式各样的智商碾压扯开来讲没个洋洋洒洒十几万字是搞不定的,诸位就脑补好了总之不到一天时间,达威尔不仅奇迹般地搞定了安可亲王,加入了那次军演的队伍,还蛊惑老亲王给了他一半的军队指挥权。 再接下来,就是见证第二个奇迹的时刻了。 联合军演是一次复杂、深入且漫长的战役,跨越了三个月时间,涉及抢滩登陆、据点防守、平原拉锯战等等方方面面的环节,而且是血淋淋、真刀真枪的战争,只是因为海神的介入,死者会被传送出场外并复活这一点倒和塞拉芙有些相似,因而在前期光是各海域的队伍各自准备以及奔赴主战场就要一段时间。 趁着这段难得的休战期,在戴林的帮助下,达威尔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一把比一把旺。等火烧完,军心震了,威望树立了,不服他的也都被烧死了,一伙眼高于顶的精锐娜迦战士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全军上下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直叫,简直是铁板一块! 然后就很简单了,在戴林的指挥下,安可海族的队伍化身一只诡秘奇兵,在战场上几乎毫无踪迹,但又无处不在。他们不仅活到了最后,夺得了首届军演的冠军,还狠狠地羞辱了作为仇人的契因科海域,替达威尔报了当初的一箭之仇。 战后,达威尔被冠以“军神”之名,声威大振,不仅重新获得了安可亲王的赏识,也让这段“知耻而后勇”的故事成为了一段传奇。 在之后的一次皇族会议上,他向所有人介绍了自己的幕僚,戴林铁帆船长,以及他打算建立一支名为“潮汐使者”的海族舰队的想法。 安可亲王本就在兴头上,得知神器潮汐使者觉醒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剑之英灵”后更是老怀大慰,对达威尔的任何要求都满口答应,于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的慷慨使得潮汐使者舰队从建立到发展壮大一共用去一年不到的时间,而后它成为了达威尔麾下最锋利的一把剑正如当年戴林承诺的那样,与潮汐之力相比,他才是达威尔最重要的收获。 同时,也正是这把剑帮达威尔弑兄弑父,几乎一股脑s了大半个反抗自己的安可王室,最后成功当上了安可亲王。 等到达威尔被尊称为达威尔一世安可亲王时,戴林船长和他的潮汐使者舰队就成了安可海域真正的守护者,也因为这样的存在,每一任安可亲王都会不遗余力的阻挠任何针对人类世界出兵的想法。 “一个强大的、充满智慧的、无可匹敌的角色。” 沐言总结道。 “的确,戴林船长为安可海域的发展不,他为整个海族的发展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高戈奈斯眉飞色舞地说道:“你知道么,也就是我的曾曾祖父达威尔一世继位没多久,安可海域就开始驱逐低级鱼人。起初其他海域都说我们疯了,可后来他们看着安可海域的实力越来越强,一个接一个闭嘴,并开始效仿” 沐言微愣。 “这这也是戴林船长提出的吗?”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说他的贡献大呢!那还是我的宫廷老师教导的,说什么那时的戴林阁下就从海族人口模型分析出,太多低级鱼人不利于整体进步,且在未来会造成压力啧,我反正听不懂,导师也说他听不懂,海族也没几个人懂,但总之他对我们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一点看后来就知道了!” 沐言不禁沉默了。 他有很大把握,这大概是戴林信口胡诌的海域的人口完全没到环境容量的极限,真正让安可海域强大的是他的协助治理,而非什么驱逐低级鱼人 至于他的真实目的么这位将军在向图灵发出警告,同时让人类打起精神来,先积累对付低级海族的经验,同时正确认知对手的强大即使是他们的低级人口,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想到这儿,沐言不由得轻笑一声,这一笑饱含了浓浓的荒唐和讽刺。 在戴林为图灵的安危忍辱负重,殚精竭虑之时,图灵上下在忙着抹除他留下的痕迹而他的警示也被认为是海族对人类的打赏和示好,甚至为了回馈这种示好,进一步p普鲁士德家族 更讽刺的是,普鲁士德家族也成了罪民,就连铁帆海军都成了禁词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唐泰斯先生,您笑什么?” 高戈奈斯诧异地问。 “呵没什么,我只是感觉自我太过渺小” 沐言颇为凄凉地笑了笑,长叹一声。 “即使是异族,这位将军也让我佩服不已” “别光顾着佩服他啊!”高戈奈斯急了,“那是别人的传奇,现在该我们了,唐泰斯阁下!让我们联手书写自己的传奇,相信自己,有你的帮助,我一定能超过达威尔曾曾祖父!” 还没等沐言回应他,高戈奈斯身后就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殿下,您闹够了吗?”11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将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听见这道毫无情感的声音,高戈奈斯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沐言清晰地看到王子殿下脑袋上的鱼鳍都竖了起来,进入了戒备状态。 但很快,它们又软了。 高戈奈斯僵硬地转身,浑身呈半透明幽蓝色的戴林就站在离他不足二十米外,而那位唐泰斯先生却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这位身负重伤的升腾者虽然瘦弱,可背影却给人以坚定和厚重,尤其是面对传说中的潮汐使者统帅戴林时,颇有几分悲壮的感觉。高戈奈斯不禁眼眶一热,同时又为自己刚才的怯懦感到脸红。 然而事实上是他想太多,沐言之所以挡在前面,更多的是情绪激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清这位英雄的将军阁下。 戴林普鲁士德。 当初玩家多方考据,最终只拿到一两张戴林的画像据说这位将军太过节俭,甚至不愿支付魔法画像的高额维护费,只愿雇佣普通画师。后来是一位久负盛名的半精灵画师特地登门才绘制了那样一幅魔法画像,不过真品在戴林消失后被加文一世派出的刺客摧毁,只剩下一些仿品。 可即便如此,画面上的将军也英姿不凡。 他站在船头,高举着佩刀“十字罗盘之剑”,用力向前挥出,背后是士兵们高举的武器。即使相隔近千年,即使是仿品,也能感受到那呼之欲出的不灭军魂和将士同心的震撼! 而眼前的戴林,几乎与画像里的一模一样。 沐言打量他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沐言。 戴林的目光古井无波,比意志深渊还要深邃,他看到寒鸦号时眼里也没有一丝波动,甚至没有多看几眼,而是第一时间看向沐言。 然后,目光越过了他冷漠地略过,直接看向背后的潮汐之光。 “殿下,您该回去了。” 声音依旧冷冰冰,仿佛没有一丝情感。 高戈奈斯似乎对戴林颇为畏惧,他明明比沐言高出快两米,现在却更像蜷缩在他背后的小孩子一样,缩着脖子嚎道:“不!我不回去!我也找到了一只舰队,我也要参加军演!” 沐言听得一头黑线你的挑战宣言能不能再逊一点?这根小孩子耍脾气有什么区别当初对着荧光海床那番凯撒宣言去了哪儿? 他也忍不下去了,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阁下,我似乎没有邀请你上船。” 戴林瞥了他一眼,没回答,径直向前走了几步,看架势是直奔高戈奈斯而来。 潮汐之光依旧选择怂在沐言身后头也不敢抬,沐言叹了口气,挥挥手改变面前流水的方向,一股巨大的推力向前蔓延,冲着戴林迎面扑过去。 戴林不慌不忙,似乎对眼前的冲击视若无睹,直到力量来到面前时才猛的从腰间拔出佩剑,剑上闪着微不可查的蓝色水汽。 唰! 一道水蓝色剑光闪过,无形的锋刃毫无阻拦地穿透了层层水幕,直奔沐言而来。 从他拔剑的瞬间,沐言就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危机。十分细微,但突如其来,仿佛那把剑上蕴含着什么让他都十分畏惧的东西,于是他下意识撑起面护盾,接着就听到咔嚓一声。 护盾完好无损,他也没受伤,但身后的桅杆断了。 不止于此,甲板上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斩痕。 然后,原本向前涌动的暗流这才被劈开,力量自然消散,一簇流水在两人之间绽放,激起一团雾蒙蒙的气泡,随着沐言的操控渐渐消散,露出澄清的海水。 这个过程里,戴林又向前走了两步。 沐言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一剑一点儿都不强,甚至没能在护盾上留下伤害,但是它的攻击面覆盖了身后至少近十平方米的范围 诡异,非常诡异。 “跟我回去吧,殿下。”戴林淡淡道:“或者,我当着你的面毁了这艘船。” 即使没转身,沐言也能脑补高戈奈斯此时脸上的憋屈,他要是再年轻一些,还是个熊孩子的话,现在估计已经躺在地上大哭大闹了。而戴林俨然扮演了严父的角色,至少也是刻板的管家一类。 只是刚刚这副态度 沐言也不知道这是对方的警告还是试探,他没法判断戴林是否认出了自己并非什么“升腾者”而是人类,这毕竟是正儿经的升腾者形态,还来自一位曾经的潮汐神殿席祭司,不是什么赝品可以比。 而眼下他扮演的是一个“从人类法师手里夺来一艘船”的海族升腾者,这船的样子也毫无疑问是人类船只,再加上船上明显脱离了正常人范围的人类船员,戴林或许是想要解救这群“傀儡”和“奴隶”? 想到这儿,沐言索性演戏演到底。既然他的角色是一名类似白袍法师的升腾者,那么脾气自然不会太好,眼下虽然身负重伤,但对于戴林这种无异于打脸的手段,肯定得生气。 至于生气的方式,也很简单,打特么的! 据埃图斯告知,升腾者最常见的战斗方式是召唤小弟黄昏n里沙恩斯徘徊到热砂祭坛时释放的绝招万兽奔腾就来自埃图斯的启。 当然,在海里的升腾者大都主修水、气、电三种元素,因而最常见的就是召唤“内核为水,身体是瓦斯状闪电星云”的水灵,具体名字无从得知,但黄昏n的玩家们将其称为召唤鬼斯。 于是沐言一抬手,面前就出现了十六个大小不一的鬼斯,它们一出场就叽里咕噜乱叫着,螃蟹似的嘴边不断吞吐着气泡,和周围的星云混合在一起,甲板上的整片水域都被电光照亮了。 戴林止住了向前的步伐,转而露出凝重的目光。 “n!娜迦语:上”沐言轻声道。 十六个鬼斯陡然停止喧闹,瞬间排出简单的战阵,相继朝戴林冲了过去,身后不断蔓延出电光,体型也在悄然变化。 戴林原本对这种手段十分不屑,但随着鬼斯们冲了起来,他却有了一瞬间的变色! 原来十六名鬼斯排成三列纵队,最中间的体型眨眼就变得高大起来,度也逐渐放缓,它们裹着厚厚的冰棱铠甲,就像笨重的重装骑兵。而两翼则不同,一左一右共名鬼斯的身体变得修长,宛如彗星一般拉扯出长长的尾翼,轻盈的身体快如闪电,狠狠插向敌人的两肋! 这不是别的,正是图灵骑士团最擅长的冲锋方式! &1t;/br> &1t;/br> 。搜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牧马平原分裂成三个帝国之前,无论是蛮荒时代还是城邦时代,图灵所处的广袤草原始终是一片天然牧场,再加上这里靠近大海,气候湿润,水草丰茂,渐渐地就成了优质战马的出产地。 方便起见,这块地方就叫图灵好了 尽管先天条件如此优秀,图灵境内却没有诞生游牧民族,小孩子也并非生长在马背上。 原因也很简单,洛坎毕竟是人人尚武的高魔世界,战马这种存在与人相比实在太过弱小。 即使是再神武的良骏,即便它度再快,15级的战士从二十米外扔出的飞斧就足够砍死它。即使它迎面冲向一名战士,也不一定能踩死对方,反而会被抱起前腿抡圆了扔出去 二者的差距如此悬殊,其造价却是云泥之别。 培养一匹如此的神骏先就需要纯种的马驹,接着是若干个马夫好几年的精心照料,可培养一名15级的战士却只要五年粗粮和一个随处可见的庄稼汉而已 所以直到城邦时代的晚期,图灵境内都没有足以被称为“骑士团”的编制,所谓马术,也像如今的晨星那样,大都作为表演,以及贵族们陶冶情操的手段。 但图灵境内的骑士却是最多的并非是战力,而是早在城邦时期就存在的骑士。 因为那时德行高尚、身份高贵的都骑着马,因而诞生了与贵族精神接近的骑士守则,所以广义上的骑士指的是遵循骑士守则、拥有高尚情操的老爷,狭义才是骑在马背上的战士,以及初级爵位。 但这一切都在剑花王朝建立时被完全改变了。 主角依旧是兰斯洛,作为魔武双修的挂逼,他改良了打造马铠的技术准确说是带来了矮人的技术,为厚重的马铠以及重装铠甲附上魔,使之变得轻快,由此使得防御力惊人的重装骑士也能高前进。 同时随着魔兽杂交手段的进步,战马也突破了原有的野兽层次,稍微沾染了一丝魔兽的气息,不会因为阵前一名领域剑士的怒吼而腿软地趴在地上不敢前进,骑士团这才拥有了登上舞台、大放异彩的机会。 于是剑花旗帜下,铁蹄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城邦时代很快终结,牧马平原也迎来了统一。 而这种重骑陷阵,轻骑兵从侧翼迂回绞杀的平面作战战术也当时最经典的,也是每一名将领的必修课即便戴林是海军,也必须学习,并领会其中的奥妙,融入到海战中。 这一点,海族绝对没法学会,原因也很简单,海族的战斗不是平面的,而是的!这种绞杀也对海族完全没有意义,一方面能躲避的方向太多,另一方面海族的战斗从没那样悬殊的人数差。 平面作战,围而杀之况且要十倍于敌,更何况三百六十度的海水里? 所以戴林的眼神瞬间微妙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人类骑兵团的冲锋方式,却被这名升腾者用在水灵身上,是巧合还是对方别有用心? 如果是前者,说明对方觉得这样有用 可这样有个屁用? 且不说刚刚论述过的无用性,骑兵冲锋讲究冲击力,宛如尖刀n肉里,以此来快分割阵型,狠狠践踏敌人的尊严和军心,通常是以少打多时采用的方阵可眼下这是一群打一个的群殴!只要脑子正常都知道应该包围起来,而不是搞什么花里胡哨阵型冲锋吧? 所以对方没脑子? 不,恐怕不见得 戴林看了眼高戈奈斯就大概明白过来,王子殿下多半是把自己的来历交代了个清清楚楚,于是自己的立场就和眼前这位人类刽子手产生了微妙的联系,他这样做无非两种考虑。 一,证明自己去过6地上,甚至去过图灵,这是在向曾经身为人类的自己做出警告和示威,希望自己投鼠忌器 至于第二点 这是种暗示不方便在高戈奈斯面前展示出来的暗示。 第二点让戴林猛然涌起一丝希望,就像从艾比索深渊最底下投射出的亮光一样诱人 但他还是不愿冒险,短短一瞬,心里便有了决断。 “殿下,战争不是儿戏。” 他嘴上依旧在教育高戈奈斯,脚步都没动,剑身却再次染了一抹淡淡的水汽。 随着水汽上涌,沐言之前感受到的不安和危机愈强烈,但他也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他都感到毛骨悚然。 “糟糕,那是潮汐之力!” 高戈奈斯这次可算看清了,惊呼道。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竟然鼓起勇气冲过来将沐言扑倒在地。 三米多高,过半吨的身躯就像炮弹一样弹射过来,直挺挺撞在沐言身上。要不是海水的浮力够强,光是这股冲击就足以抱着沐言撞破甲板,一头扎进寒鸦号船体内部。 不过一瞬间也仿佛激活了高戈奈斯身上的某种防护手段,从赤金两色的手镯猛然弹出一枚大气泡,将两人保护在内,同时缓解了高戈奈斯的冲力,也避免了撞破甲板的窘境。 沐言被扑倒的一瞬间,耳边传来巨大的响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寒鸦号上被破开了数道口子,一连洞穿了三层甲板 这在之前从未生过,自从来自老徐的两块符篆与寒鸦号融合以后,这艘船就算撞在暗礁上也不会损毁,眼下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创伤,而且那两道符篆压根就没半点反应! 沐言突然搞不懂对方的用意了,而且他真的生气了! 学者召唤水流分开自己和高戈奈斯,将后者妥善安置在光滑的甲板上,并锁了起来,防止他突然卷入战局。自己则黑着脸,一言不,手下动作飞快。 一时间,寒鸦号附近的海水温度骤降,尤其以戴林附近的海水最为寒冷。源源不断的冰棱凭空生成,伴随着一路凝结的哗啦声向他挤压过去,围绕着戴林凝结成一颗巨大圆球,沿着内壁还在不断向内延伸,宛如一朵绽放着的蔷薇花,层层叠叠,开得无比绚烂。 戴林二话不说,右手抬起潮汐使者,尽管没有水汽萦绕,剑锋扫过之处,冰棱都被尽数扫平,而且连内在的法阵也被破坏,失去了再生的能力,冰晶向前延伸的步伐也被硬生生中断。 沐言稍微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抬起一只手,向前缓慢平推,身后顿时凝聚出无数尾部缠绕着电弧的冰枪,正从徐徐扩散开的水纹中探出身子,就像打磨光滑的长枪上缠绕着长满刺的荆棘藤,度缓慢,寒气逼人,对准了正前方的戴林! 而后者,此时被冰棱的碎片和低温引的水汽包裹在里面,根本看不清外面生了什么,直到沐言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念出一声咒语。 “rr” 戴林本能地察觉到不妥,咬咬牙,剑身上再次弥漫起水汽,用力向前一挥 咔嚓咔嚓咔嚓 冰球自内向外猛的裂开,这一剑卷起的波纹远不止于此,劲风疾射,无形的波纹同时向沐言推了过去。 借着冰球破碎迸出的泡沫和冰尘,这次沐言看清了波纹的痕迹,他的手向前一挥,身后的冰枪便源源不断射出,流线型身躯刺破水幕,拉出一串闪着电火花的气泡,径直与波纹碰撞在一起,前端的化为齑粉,但之后又连绵不断,前赴后继,一时间交相辉映,两人之间的海水彻底浑浊起来。 寒鸦号本来停在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海水之下土地广袤,看起来也不那么显眼,可两人交起手的动静却一点儿都不几个回合下来,远处迅传来阵阵波动,很显然是好奇的人开始靠近了。 趁着焦灼的间隙,沐言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眼破损的甲板,脸上这才闪过一丝恍然,接着轻笑一声,挥挥手撤去了面前的冰凌。 尘埃落定,毫无伤的戴林船长出现在两人面前,露出了被冰碴和劲风打得千疮百孔的甲板,以及船舱里惴惴不安的水手们。 寒鸦号似乎短暂地失去了防御能力,不过好在船舱里的结界还在。 戴林没有再出手,海水恢复平静之前,他的目光似乎停留在船舱里的某张脸上,但现在很快挪到了高戈奈斯身上。 殿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叹道:“好吧,好吧,我跟您回去” 他又转身看向沐言,目光无比真诚: “唐泰斯阁下,请务必相信我,我一定会说服父王,让你加入这次军演!千万别去意志深渊!那地方太邪门了,光是看着就感觉精神被吸了进去,我只坚持了两天就受不了,更别说跳下去了!那是真的死无全尸啊!” 沐言听得一阵白眼,原来你是坚持不下去了,我还以为你是大眼瞪小眼累了不过表面上还是无奈地应付着:“好吧,那我就再坚持一段时间,不管怎么说,都感谢您的赏识。”说完他看向船舱:“我的奴仆们,出来打扫甲板。” 水手们从船舱里钻出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表现得活像一个个被人操控的傀儡然而实际上他们是真的腿软。 罗夏悄悄瞥了戴林一眼,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戴林似乎没有察觉这个人类的目光,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而是带着高戈奈斯径直离去,只剩下魂不守舍的罗夏。11 &1t;/br> &1t;/br> 。搜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宣誓效忠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寒鸦号原本藏身的珊瑚丛在两人交手的过程中被清出一大片空地,随着戴林和高戈奈斯的离去,空地上也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艘船。 远处,不断有人靠近。 为了避免被当成珍稀动物围观,沐言对巴博萨使了个眼色,船长会意,立刻催促船员动起来。 几分钟后,赶在第一批凑热闹的海族抵达这儿之前,寒鸦号驶离了是非之地。 “老板,我们下一站去哪儿?” 巴博萨问。 沐言冲甲板上留下的尚未愈合的痕迹努努嘴。 “瞧瞧那位船长给咱们留下的指示。” 巴博萨扭头看过去,但看了半天都不得要领。 “你要站在高处看,我的船长。” 沐言笑笑,用海水托着巴博萨升起来,船长抱住另一根完好的桅杆,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船上的创口,看了没几秒,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他立刻从桅杆上滑下来,掏出安可海域的地图比对了几眼。 好巧不巧,一连洞穿三层甲板的痕迹组成了一小块地图,与安可海域左上角也就是众人所处的区域几乎轮廓完全重合!在这基础上,有一处本该平坦的地方却被彻底洞穿了,甚至露出了寒鸦号的龙骨! 而那个地方,正好是安可皇室的御用猎场,柯尔普萨之森! 惊喜之余,巴博萨也有些担忧:“老板,这地方应该不太好进去吧?而且他” 沐言不禁有些诧异,反问:“你懂娜迦语?” 巴博萨咧嘴笑了笑,“黑胡子巴博萨当年可是从海妖手里逃走的传奇人物,虽然谈不上精通,但大概能听懂而且,最重要的,我离您最近,多少听到了那个名字,也看到了您脸上的惊讶” 沐言笑笑,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心里有谱。这或许是那位船长对我们的考验,但他也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扭头就看见了罗夏。他显然憋了一肚子话想要问,一直佯装在巴博萨身边扫地,都快把那块甲板扫穿了。 显然罗夏听不懂娜迦语,加上沐言和戴林交手时也没点破对方的名字,一切都还是个谜,他也只是因为看过那张画像,才对这个疑似自己的祖宗却很冷漠的人类一肚子问号,并且因为看得太过专注而被戴林回瞪了几眼。 说起来他也是最惹眼的那个,一众吓傻了的船员里就这么一个目光灼灼的,换做谁都免不了多看两眼。 “我的船长,你去忙吧,看样子普鲁士德先生想跟我单独谈谈。” 巴博萨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罗夏,这才一副恍然的样子。 “去吧,你应该开口的,小子。” “谢谢你,船长。” 罗夏终于来到沐言面前,小心翼翼,仿佛试探着问: “老板,那个人” “你觉得他是谁?” “我我不敢肯定只是很像” “戴林普鲁士德?” “他真的是!?”罗夏颤抖着反问,声音都变得尖细。 沐言点点头。 “真的是他。” “弥娅在上” 罗夏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眼里瞬间没了神光,只剩下一脸的落寞和灰败。 他的信仰崩塌了,一直以来都是对祖先的崇敬和信任支持着他在战斗,以饱满的热情面对生活的摧残 可现在 “他他真的投降了海族他真的是叛徒” “停停停!你怎么会那样想。”沐言扶着罗夏的肩,用力晃了晃。“你想多了,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我想你保证,听完后你会更尊敬他。” 罗夏的眼睛又猛的亮了起来。 沐言尽量不掺杂个人想法的复述完了戴林的故事,还包括刚才两个人交手时他的暗示以及对方的猜测和回应,最后将判断权交到了罗夏手里。 “所以你瞧,虽然我向船长说我们是去和盟友见面,对方也会如约接应我们,可实际上我心里一点儿没底有两种猜测,一种如我之前所讲,这是我和戴林将军的默契。还有一种,这只是我们单方面中计而已 “但是,无论怎么样,当年他都没有背叛人类,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图灵的事,相反,他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图灵,从这一点来看,普鲁士德家族受到的待遇的确不公” “不,老板,你说的没错。”罗夏抬起头,眼神无比坚定:“的确,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无愧于普鲁士德之名,但同样的,如果真像您说得那样,先祖他在悠久的岁月中渐渐磨灭了人性,背叛了人类,那么也就不存在任何被赦免的余地。昔日的荣光无法洗脱今日的耻辱,真正的忠诚也不会泯灭在时光中如果真是那样,我希望能亲手终结他,阻止他再错下去您,您会帮我的对吗?” 沐言微愣,下意识地点点头。 “当然” 然而罗夏却如释重负般单膝跪下。 “沐言阁下,罗夏普鲁士德,将这把剑交付于您,并在此宣誓。 “我,罗夏普鲁士德,及我子孙后代,将永远效忠于您。 “以我之意志为剑,以我之身躯为盾!剑锋不折,坚盾不摧!” 说完他用双手举起大剑,横着架在沐言面前。 这倒是沐言从没想到的这不是什么契约,更不是什么具有规则约束力的东西,但对罗夏而言,或许没有比这个仪式更神圣的了 这是一种传统的、古老的骑士效忠仪式,在“骑士”这个词还未被玷污时就存在了。 这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将抛弃作为“一个人”的身份,彻底效忠于沐言,成为他的家臣,而后哪怕普鲁士德家族沉冤昭雪,恢复往昔的荣耀,他也是沐言的家臣,只要是沐言的命令,他就必须遵从。而当他成为族长时,整个普鲁士德也都将效忠于沐言。 放眼整个牧马平原,恐怕只有城邦时期那些恪守骑士守则的忠仆才会许下这样厚重的誓言 恍惚间,沐言迷离的目光如同穿越了层层时空,来到了戴林当年身死的那片海域,对他那时背负的信念和期许感同身受。 他有些理解戴林当初的选择了。 普鲁士德人将忠于国家放在第一位,戴林之所以能迅速抛弃一切,与杀害了自己十万手足,仇恨不共戴天的达威尔合作,是为了避免普鲁士德家族成为海族向图灵进攻的导火索。就像现在罗夏毫不犹豫地宣誓效忠,就是为了保证,一旦确认戴林背叛了图灵,能借助沐言的力量第一时间消灭他 也就是说,他如此孤注一掷仅仅是为了避免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事件发生,即使这件事只有一丝可能,即使他知道祖先蒙受冤屈是真,他也要将之扼杀在摇篮里,避免他再错下去 图灵人啊 这就是图灵人啊 沐言在心里长叹一声。 他们对家,对国的忠诚已经融进了血脉里,只是这忠诚有些冷血,让他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久久没等到回应,罗夏似乎有些紧张,但又不敢抬起头。 良久,沐言才从他手中接过大剑,在他的肩头轻轻点了两下。 “我接受你的效忠。” 呼 罗夏也在心底里松了口气。 三天后,寒鸦号抵达柯尔普萨之森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问候先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前往柯尔普萨的一路上,沐言见到不少类似寒鸦号的船只,不同的是它们没有甲板,外形更贴近潜水艇一些,于是沐言也放开了对寒鸦号的伪装。 一经打听才知道,这种类似潜水艇的康斯坦丁轻型梭是皇室的设计不过望着这与风暴之牙几乎一脉相承的设计风格,罗夏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年轻人无时无刻不握紧手里的剑,即便沐言的劝说也不能让他宽心。 柯尔普萨之森的由礁石群组成,里面原本长着大片大片的海草,七百年前被安可王室拔除,修改成狩猎场最初是供潮汐使者舰队训练用。 灰黑两色的礁石被人为开辟堆成校场的栏杆,上面缠绕着紫色偏黑色的水草,向上蔓延,至少有数百米高,一眼望过去看不到顶端。 沐言将感知附着在水草上,有种被电的麻酥酥的感觉,显然,这东西不是一般的水草,还充当了电的作用,以免放进去什么奇怪的东西。除此以外还有海马战士来回巡逻,戴林无愧将军之名,即使是和平年代,安可海族的巡逻队伍也弥漫着一股肃杀和铁血之气。 寒鸦号收敛气息,沿着的礁石走了一圈,沿途不断窥探里面的巡逻队,可以明显发现,在西南角的某个方向,存在一处纰漏:西南角的两支队伍交错换防时存在几分钟的真空期,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显然就是所谓的“暗号”。 既然是暗号,沐言自然不会放过,寒鸦号立刻掉转方向回到不远处,沐言隐匿身形贴在礁石上方,看准时机做了个手势,寒鸦号立刻加速冲刺,紧接着熄火灭灯,借着惯性慢悠悠飘进了校场里,只有在和水草发生接触时被噼里啪啦的电火花照亮了一瞬,其他时候都宛如黑暗中的幽灵。 很快,等下一批巡逻队抵达时,寒鸦号早已驶入校场腹地,水草的律动也已然消停。 校场明显模拟了荧光海床的样子,各色珊瑚丛和青灰色石板铸成了简单的防护措施和据点,只是因为在深海中,这些石头上多少都长满了海藓,看起来颇具年代感,与其说是草草的工事倒不如说像年代久远的遗迹 寒鸦号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一边降低高度,最后几乎贴着海底向前,安静地就像一条深海鳗。沐言在前面寻找往来的巡逻队,但一无所获,似乎他们都被戴林调开了。 远远的,他看见一座神庙附近站着一道身影,周身掩映在幽蓝色光芒里。 除了戴林普鲁士德还有谁。 看见寒鸦号飘过来,戴林也举着潮汐使者比划出了几个手势。 这在海族看来或许不明所以,但沐言看懂了,罗夏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这是人类海军的命令手势,示意寒鸦号全速前进。 巴博萨看了沐言一眼,老板点点头,寒鸦号便放开手脚满帆前进,借海水的推力飞一般驶向戴林。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也终于看清,戴林此时的动作与那幅画像上的一模一样:高举着佩刀“十字罗盘之剑”,用力向前挥出! 寒鸦号径直来到戴林面前,放下绳梯,将军也没有让人失望,他两只手握紧绳子,手脚并用爬上了船,灵巧的就像个老水手! 再次凝望寒鸦号的每一处甲板时,他的目光已和之前大不一样。 灵魂也无法流泪,但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戴林此时的激动。 他激动得身形都紊乱了 最后,将军的目光放在了罗夏身上。 这小子的表现实在太不淡定,他已经满脸通红,浑身颤抖了!嘴巴更是死死抿住,恐怕一张嘴就能哭出声来。 “小伙子,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姓氏。”戴林也有些急切地问,虽然他说的是通用语,但不可避免地带了娜迦语的口音。 “罗夏普鲁士德!” 罗夏大声喊道,挺起胸,腰板挺得笔直。 “罗夏”戴林喃喃道,然后低下头,“我想起来了我出发前也给自己的小儿子起了这个名字” “是,将军!”罗夏依旧大声回答:“父亲正是给了我那位先祖的名字!” “先祖”将军苦笑一声,不过悲怆也就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他拍拍罗夏的肩:“好!你是个勇敢的小伙子,” “是!” 罗夏猛的绷直身体,张大嘴巴,像一条缺氧的鱼。 眼泪和海水混在一起,反而成了最好的掩饰。 水手们在甲板上围了一圈,都激动地看着这一幕。 罗夏的身份在船员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还有开玩笑说要帮他澄清冤情的,但无论是真是假,土生土长的图灵人只要不是政治家,就不会对戴林普鲁士德抱有恶感。政客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可没这个必要,自然明白安定的生活是谁带来的。 最后,戴林一一扫过这些水手,最后将目光放在沐言身上。 后者虽然没法散去升腾者的样子,但减弱了掩盖外表的雾气,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发着光的正常人。 嗯他倒是和戴林有些像,两人像两盏荧光灯,一个是米ns,一个是水蓝色 戴林歪着脑袋看了两眼, “法师?” “的确,我是法师。” “图灵人?” 沐言微怔,随即笑道:“我生在图灵,长于晨星,来自珈蓝。” 一句话,将他的前世今生全串了起来。 其实他更想说自己是洛坎人,只可惜这样的说辞对方恐怕接受不了 光从这个问题,以及戴林审视的目光就能看出来,即便七百多年过去,国与国的门户之见依旧深埋于这位将军心中,不仅没有被时间冲散,反而因为七大海域间错综复杂关系的浸染而历久弥新,根深蒂固。 仔细一想也的确如此,戴林毕竟来自那个动荡的年代信仰n的前一百个年头,牧马平原上的形势之紧张,恐怕不比地球上美苏冷战前后宽容多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听到沐言玩笑般的回答,戴林笑了笑,完全没当回事,他的目光落在了船上。 “这艘船应该是老康斯坦丁的后人建造的吧,虽然技术进步了不少,可那股子抠门、节省的风格还没变。他们家的后人应该还在为铁帆海军服役吧?” 戴林提到的老康斯坦丁工坊正是如今风暴之牙的前身。 这说起来也是个悲伤的故事,老康斯坦丁一家子原本只是造船匠,但深得戴林的赏识,后来随图灵一起逃离晨星,更是成为了戴林普鲁士德将军的忠实拥趸,专为图灵制造军舰!当然,在戴林失踪后他们也被打成了顽固派,加文一世以叛国罪的名义将这一家人尽数充奴,并让他的大徒弟代替师父继续为国家效力,以此来将功补过。 后来新王加冕,虽然没有拨乱反正,但多少也明白先皇的丢人事迹,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免除了这些人的罪责,并成立了新的造船机构,之后也改名为风暴之牙。 只可惜老康斯坦丁病死在了监牢里,没能等到那一天。 “的确”沐言感慨道:“的确是他们” “那么你就在撒谎了,阁下。”戴林笑笑:“假如你不是为图灵皇室效忠的法师,仅凭一个单薄的法师身份,是绝对无法获得这艘大船的,即使在军费开支惊人的战争年代,这样的船也绝不可能服务于个人” 说着他又看向旁边。 “也绝不可能交给这样一群蹩脚的水手。”11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沧海桑田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也绝不可能交给这样一群蹩脚的水手。” 此话一出,气氛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船员们崇敬的表情还未褪去,现在僵在了脸上,显得异常尴尬。身为船长的巴博萨更是骤然黑着脸,眼里的怒气不言而喻。 换做谁,都不愿意被人指着鼻子骂,尤其还是赖以生存的本事被人瞧不起。即使这人是他们崇敬的英雄、活在故事里的伟人,也不能忍! 沐言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至今为止,戴林都不知道图灵生了什么事,或许这位将军还以为罗夏是以先锋队,甚至是将军的身份深入七海。所以他口中的水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而是士兵。 以海军的要求来衡量和平年代讨生活的船员,的确是过分了,别的不说,光船员们的站相就担不起这个名头,一个个吊儿郎当不修边幅,没有一丁点士兵的精气神。 是人都有脾气,被指着鼻子骂了,自然就有人还嘴,比如某个和罗夏关系一般的船员中途上船的小费舍尔先生就十分恼火,他上船这么久,平时没少受气,但苦于无处泄,现在被点燃了导火索,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怒火已然不可抑制! “你早就不是那个人人景仰的将军了,你现在是图灵的叛徒!” 当然,这话没说出口。 他本打算这么说,可试图张嘴时却被一股力量控制住,根本吐不出半个字,别说讲话,就连表达愤怒和惊恐都做不到整个人表情如常,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珠子。 没人现他的异常,小费舍尔下意识看向沐言,与后者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一瞬间如坠冰窟,仿佛灵魂都被冻结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随后他身上的控制也解除了。 小费舍尔陡然一放松,差点瘫倒在甲板上。 “呵呵他们不是士兵,将军。”沐言出来打圆场,也帮着解释了两句:“如今的牧马平原和七百年前情形大不相同,图灵的国力比之前翻了何止十倍,像这样的船只,已经可以接受个人订单了,所以这是我的私人船只而已,而他们,则是我雇佣的水手” “原来只是普通水手”戴林神色一变,不禁对这群人肃然起敬。 “那真是一群可敬的勇士” 船员们也各自松了口气,原来自己是被误会成士兵了 同时他们也隐约察觉到了沐言的意思,听起来老板似乎不打算告诉戴林普鲁士德家族的现状? “而且你说这是私人订单?”戴林不禁好奇:“那图灵的确比以前好多了,哈哈我们那个时候,想添一艘海象级的船都要省吃俭用好一阵子。” 将军似乎对图灵如今的国力感到震撼,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不过看到看到罗夏时又有些诧异。 “既然是招募水手,普鲁士德家的后人怎么会在你的船上?” “呃”罗夏一时语塞。 “哦,是这样的,他是以自由佣兵,同时也是我的侍卫的身份上了船这个年轻人,他的实力足以进入白鸦剑士团,将军。” 沐言说这话时完全没意识到罗夏比自己大了快十岁。不过他也没撒谎,以罗夏接近5o级的水准,即使在白鸦剑士团也能得到一个不低的军职。 “白鸦剑士团?” 戴林眼前一亮。在他们那个时代,那只在黑棘森林断后白鸦剑士团简直是所有图灵男儿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而加入那只重建的军团,则是身份和荣耀的象征。 他现在就像一个国人听到自己孙子的孙子的的孙子考上了清华北大一样兴奋,拍着罗夏的肩,“哈哈,好样的,好样的!” 罗夏尴尬地陪着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戴林紧接着就问: “普鲁士德人这一代有没有人当上将军啊?” 他问得无比自然、洒脱,带着浓浓的自信。 图灵是个恋旧的国家,因为严格的政治体制,建国时的几大豪门家族的势力深深扎入土壤,根基坚实,即使后来王朝更迭,王子夺嫡的事件时有生,这些家族也不过是在消耗手里的筹码,并未伤筋动骨,所以琼斯还是那个琼斯,里昂还是那个里昂,乔治尼还是那个乔治尼唯独普鲁士德早就没了。 在一些史料的记载中,当年的戴林将军对后代要求极其严格,所以他对“身后事”有着很高的期望,尤其是得知罗夏拥有加入白鸦剑士团的实力时,这份期望更高了一分,所以即使这句话带着玩笑的口吻,更多的也是自信。 只是,答案比他想象的要更坏坏到罗夏不知道如何开口。 “将军说笑了”沐言接过话茬:“普鲁士德要是出了将军,罗夏至于成为自由佣兵,还上了我的船吗?自从图灵脱离晨星之后,牧马平原已经六百多年没生过战事了,黑棘森林的残鸦哨塔被拆了,奥尔沃长城那象征抵抗意志的断剑也生锈了,晨星人更是忘了自己曾为整片大6的霸主,如同一头暮年的睡狮一切都变了呀。 “而您,您当年作为家训留下来的东西,也变得不合适了。”他轻笑道:“如今的图灵,除了皇室,作为商人的琼斯一家独大,曾经的骑士团长里昂阁下的后人也不得不干起了马场生意,至于乔治尼您绝对想不到,这个大老粗的后代里出了一位勃兰先生,他让勃兰乔治尼这个牌子成为牧马平原最响亮的奢侈品,服装衣帽、珠宝饰、脂粉香水,这些与军人毫无干系的东西为乔治尼家族带去了源源不断的财富 “而您的普鲁士德呢?偏安一隅,作为帝国的忠犬,战乱时牙尖爪利,勇武不凡,这种时候难道靠叫声取悦别人吗?至于忠诚,谁不是呢?所以它没落了,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不可避免的没落了。” 这次轮到戴林怔住,半晌都没回过神。 良久,将军才缓缓抬起头。 “你是说牧马平原这七百多年,始终和平?” “是啊”沐言感慨:“没有流血,没有冲突,没有战争已经七百多年了。” 可有关信仰的战争从未停止过他在心里补充。 “现在的国王陛下是加文十七世期间生过四次政变,但最终,王权都回到了加文王朝的手里,并沿袭了过往的辉煌。” 戴林许久都没说话,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娜迦也是长生种,成年娜迦可以活到4oo岁,拥有至少3oo年的黄金时期,在这样的族群里,戴林对时间的概念或许都变淡泊了。 七百年,对娜迦来说不过几代人的传承,可对人类而言,足够沧海化为桑田,曾经不可一世的雄狮变成病猫,坚不可摧的信仰沦为废土,忠贞的誓词变成一纸空文 说来也讽刺,戴林对图灵的忠诚却没半点改变。 这也更让沐言觉得,不能告诉他这个事实。 。搜狗 第一百二十章 不安的预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戴林很快也就接受了事实,迅从时过境迁的失落中走了出来,也没有多问普鲁士德家族衰落的始末,而是再次拍了拍罗夏的肩,却没多说什么。 “还好,还好和平了这么久”他感慨道:“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开口。” “唉?开什么口?” 将军突然认真起来:“海族很有可能要对6地出手。” 沐言一惊,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戴林反问:“你有我对海族的了解更深入?” 沐言闭嘴了。 这还真没法反驳,他在心里犯嘀咕,可是海族去6地上做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高级娜迦虽然能够离开海水一段时间,并用元素凝结成的水来浸润皮肤,可他们毕竟是长时间泡在海里的生物,6地对他们而言太干燥了6地上都分南北、干湿两地,都有人水土不服,海6的差距何止百倍? 更何况,人类信仰海神吗? 这不是玩笑话么,人又没法住在海里,为什么要信仰海神? 信仰是漆黑中的烛火,寒冷中的篝火,是淹死之人面前的一根绳子,即使是嘉顿,也为晨星人带来了新生和希望,从而换取了信仰任何信仰总得有个由头,这是最基本的寄托。远离大海的人凭什么信仰海神?这已经不是强扭的瓜甜不甜的问题了,这是用胶水把西瓜粘在椰子树上,并且寄希望于以后都结西瓜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果说卡利普索是管刮风下雨的神明,那这事儿还有的谈,可显然她不是。而且内6的水流之主是伊苏,不是她!最重要的,这件事伊卡莉先就不会答应! 所以他也压根就不信,即使这是亡者时代未到来的洛坎,即使这是伊苏未必对卡利普索动手、七海也未必被灭成五海的洛坎,他也照样不信。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戴林笑笑,转身来到船,对罗夏招了招手。 “小子,过来。” 罗夏立刻屁颠屁颠跑过来。 “让这船升起来,我给你们看看柯尔普萨之森的沙盘是什么样子!” “是!” 罗夏挠了挠头,又跑回巴博萨面前,向黑着脸的船长赔笑说完了这番话。 目睹这一幕,戴林一度无语,他小声问沐言:“喂,这小子连船长都不是?他不是你的扈从吗?” 沐言耸耸肩,“将军啊,你当年会让你的亲卫兵做副军团长吗?” 戴林一时语塞,虽然有些不爽,却无法反驳。 寒鸦号随即来到柯尔普萨之森正中心,在巴博萨的指挥下缓缓升高。 正下方,礁石和水草搭建成的错综复杂的巨大沙盘越来越小。据点附近有强光作为信标,珊瑚丛也在出略显暗淡的光芒。光芒穿透力很强,透过浑浊的海水,隐隐勾画出了沙盘的轮廓,随着寒鸦号的升高显得无比清晰、直观。 可直观起来后,沐言的脸色就变了。 这是牧马平原的地图 这绝对是牧马平原的地图!中间光芒暗淡的区域组成一个形,恰好是扮演三国分界线的黑棘森林其他沟沟坎坎,地势起伏,同样是牧马平原的样子并且用强光标注晨星、法蓝、图灵三座城市所在的位置! “柯尔普萨之森是安可皇室的战争沙盘,也是练兵用的校场,而荧光海床则是海神的战争沙盘,也是海族的校场。”戴林哼了声:“四百年前的第三次军演,荧光海床变成了里纳尔海域的样子,军演结束后不到两年,在海神的指引下,四大海域联合出兵西征,剿灭了那边的无信者海族,将其纳入查西雅境内,距离白鲸群岛又近了一大步。两百年前同样如此。 “每个海域参加军演的代表都能提前看到荧光海床的地形所以你猜猜我为什么把柯尔普萨之森布置成这样?” 沐言低头不语。 似乎真有其事。 “如果我没有出现,将军打算怎么做?”他问道:“您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有了对策您的对策是见到我之后突奇想的,还是早就打算好了?” “如果你没有出现?” 戴林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讲述另一件看似不相干的事。 “你知道么,第三次军演的获胜者是安可海域,所以那次征讨里纳尔海域的总指挥也是我。而里纳尔海域,正好是rss的地盘,那里盘踞着大量虎头鲨但在那一战里,我没有将他们斩杀干净,而是特意保全了一支血脉” 沐言隐隐联想到什么,突然感到后脊一阵凉。 他想起了帕杰什 “深海獠牙?”他下意识说道。 “没错,他们现在的确叫深海獠牙。虎头鲨骑士虽然脑子笨,脾气火爆,但很忠诚。可以说,那支深海獠牙是我在四百年前就替查西雅海域组建好了的,而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族长也从未停止对我的效忠。”戴林目光玩味,看向寒鸦号:“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入七海的,但是我听说了一个消息那个叫戴维琼斯的小家伙护送一个年轻的鲨骑士回到查西雅后,后者就突然中毒暴毙了这恐怕和你有不小的关系吧?所以你看,我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缺少紧急联系6地的手段,只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不愿那样做。” 沐言眯起了眼睛 他没回答问题,而是直视对方。 “您是说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您会去找戴维琼斯?让他来通知人类?可他明明是海神的信徒” “你是想说,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信任?” “他和他的幽灵船存在了五十年,可图灵沿海没有任何人知晓这个传说!这种人难道值得信任吗?”沐言反问。 戴林勾起嘴角,那双蓝色的眼睛饱含着一丝怜悯以及嫌恶。 沐言知道那不是对自己,而是对戴维琼斯。 “你一定和这个人接触过了,而我却没有。的确,有时近距离接触会让你更了解一个人,但有时,这也会让你对他的面具信以为真那个叫戴维的人类,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虫。他是人类的弃子,海族的边缘人物,但他比谁都渴望进入海族的权力中心,因为他痛恨人类,恨不得亲手毁灭这个带给自己痛苦的种族所以,只要我开口,并承诺帮他进入查西雅海域的权力中心,他就一定会遵守承诺,替我送到这封信。” “等等您是说,痛恨人类?” 沐言一脸的难以置信。11 。搜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混血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查西雅海域,艾比索海沟旁,两队人马正在对峙。 一边是净水夫人娜加莎率领的查西雅王族亲卫队,一边是来势汹汹,每个成员都超过了四米的鲨骑士。 虽然没在坐骑上,却也因此能更加近距离地看到他们张牙舞爪的凶恶样子。 为首的是族长帕加沙,他也是帕杰什的父亲。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么躲在娜加莎身后的戴维琼斯早就被这位父亲杀死无数次了。 “帕加沙族长,来自潮汐神殿的升腾者大人已经鉴定过了,帕杰什队长的确死于毒素,阁下没必要迁怒于别人。” 娜加莎温声道,声音宛如一条涓涓细流,沁人心脾,不愧是当初魅力值登顶的女性。 “srrbn!他死得太蹊跷了!就是这个该死的人类!一定是他害死了我的帕杰什!” 娜加莎不禁叹气道:“动机呢,帕加沙族长?对戴维琼斯这样卑贱的杂种来说,获得帕杰什队长的友谊就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否则也不会殷勤地带他在近海散心。如果帕杰什队长取得此次军演的胜利,他的身份更能水涨船高” “他要取代我的帕杰什!对不对!?”帕加沙愤怒道:“现在獠牙卫队缺少了一角,你是不是要让这个杂种混进去?他一定在床上卖力地讨好你了对不对?” “帕加沙族长!” 娜加莎愠怒道,周围的水流一瞬间冰冷了起来。 “注意你的言辞!否则,凭这句话我就可以把你的肠子扯出来挂在珊瑚礁上任盲鳗吃个干净!” 帕加沙顿时萎靡,高大的身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但依旧咬牙切齿的望着戴维。 娜加莎终究还是不忍,她摇了摇头。 “你对他亲自讲吧。” “是。” 戴维从她身后走出,来到帕加沙族长面前,深鞠一躬,而后匍匐在地上。 “族长大人怀疑我,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想加入军演的队伍,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我有一艘船,对吗?” “哼!”帕加沙不屑地哼了声。 纵观七海,戴维琼斯就像沙滩上的一粒石子,根本没什么人知道,可他在查西雅海域却也小有名气正是因为这艘船,一艘能在海里游泳的船,而且还被女神赐福。 虽然现在没他什么事儿了。 不过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清楚,这个人和他的船几乎是一体的,即使他的船员成了怪物,也没有分开。海族们虽然鄙夷他糟糕的出身和血脉,可没有人鄙夷这种忠诚和羁绊。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以及忏悔的态度,我会让这艘船和帕杰什大人一起下葬,来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戴维一字一句,说得无比坚定。 “什么?” 帕加沙惊呆了,嘴巴一下子咧到耳朵根,两边的鱼鳍也茫然地震颤着。 “你你在开玩笑把?你从哪儿弄来了一艘假船当替死鬼?你,你敢对着海神大人发誓吗?” “帕加沙!”娜加莎怒斥道:“你有完没完?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胡搅蛮缠,连他人的诚意都要质疑!?” “不,大人。” 戴维阻止了净水夫人,他的声音明显能听出在强压着悲伤,听众都不禁为之心颤。 “我对海神大人发誓,从这一刻起,舍弃她的赐福,断开与少女格莉丝号的羁绊!” 帕加沙冷着脸,又哼了声,他将丑陋的脑袋转向一旁。 “我会将我的帕杰什投入这意志深渊,让他做挑战深渊的勇士!那么你呢?你也敢把你那艘畸形、装满怪物的船开进意志深渊吗?” 戴维没回答,默默起身,来到意志深渊旁,举起手,向下面做了个冲刺的手势。 满载船员的“飞翔的图灵人号”谨遵他的指令,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意志深渊,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戴维的身体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但他脸上毫无表情,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帕加沙。 “这样,您满意了吗,大人?” 虎头鲨族长脸色瞬变。 “他说得没错,族长大人,该您了。”娜加莎讥讽地说道,她看穿了后者压根就没这么想过。没有人会蠢到将后代的尸首丢进那仿佛世界尽头的意志深渊。 “查西雅有你这样的废物,真是受够了!” 她扔下一个不屑的冷笑,随即转身离开。 “戴维,跟着我。” “是。” 两拨人马分别后不久,戴维和娜加莎也到了分别之际。但净水夫人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即使站在娜迦的审美角度,戴维也是个英俊的雄性。他面庞坚毅,眼神忧郁,尤其是鳞片,这东西之于娜迦就像人类的肤色,戴维的金色鳞片恰好是此时娜迦群体中最潮流的色泽 娜加莎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面庞,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眼里散发着强烈的占有欲。 母系社会,往往是雌性主动看上雄性,即使后者不答应,也常常发生强抢民男的事所以,眼下娜加莎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自从知道他有意抛弃那艘腐烂、散发着恶臭的船来讨好自己后,她看这个混血儿越来越顺眼。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对他彻底改观,刚才那一幕之后更是一下子转变了态度。究其原因,大概是他比一般的娜迦还要干净许多。 没错,是干净。 因为并非长时间泡在海里,戴维的皮肤没有分泌出滑腻的粘液,也不会摸起来冷冰冰,而是非常温暖、柔软。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她轻声问道。 戴维流露出一丝迷茫,低下头。 “我我会回到当年出事的海域,静静地待在那儿,陪伴我的船员吧” 净水夫人微微扬起嘴角。 “跟着我,做我的亲卫。” 她的口气不容置喙。 听到这个命令,戴维在心中松了口气,也暗自握紧了拳头。 “这这是我的荣幸,夫人” “您是说,痛恨人类?” 沐言被惊呆了。 “没错,痛恨人类,这一切都因为他是个混血儿。”戴林解释道:“在我研究海族历史的过程中,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一点。所谓七十七元祖,是最早的七十七位娜迦,他们都强大、美丽,是海神最坚定的信徒,是他们与塞壬相互交合,繁衍生息,才有了后来的娜迦除了至今仍纨固的摩根海域和爱琴海域,其他海域的娜迦和塞壬结合十分常见。” 沐言点头表示认可。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才跟七十七元祖的父亲聊过天这77个倒霉蛋儿连名字都没有。 “人类没办法被变成海族,戴维琼斯之所以能变成那样子,且被海族认可,既因为海神的赐福,也源自他自身的血脉。也就是,什么种子种出什么果实。” 沐言神色认真起来。 “请您继续。” “也就是说,他的母亲不是人类!”戴林正色道:“具体我没办法考证,但大概有一个猜测。从城邦时期开始,据说猩红海港的玛丽女王从正常男人身上得不到满足,便用一种秘药将男性娜迦短暂变n类随后猩红海港被毁,陆地上的炼金师们便复刻了这种药剂” 沐言突然想起游戏里图灵黑街上的特产,变性药剂 那是一种只供np使用,却不能被玩家使用的道具,应该与之类似 之所以不让玩家用,是避免心智不健全的玩家对自己和别人做一些bn的事且公开宣传,造成不好的影响 “所以你是说” “我怀疑戴维琼斯就是这样诞生的。即便我们那个时候,野生的塞壬奴隶也是贵族圈里的奢侈品,既然你说图灵如今国力比之前翻了数倍,那么以琼斯家族那群人,完全有理由这样做。”戴林的语气逐渐变得厌恶、痛恨。 “即使在我那个年代,也有不少图灵贵族在后院的井里豢养着塞壬nn,那种药剂会极大地损害她们的身体,频繁使用的话绝对活不过五年而怀孕的塞壬更是会被丢在臭水沟里饿死,腐烂,就像畸形的怪物。” 沐言也流露出一丝不忍。 “塞壬和娜迦的分娩是需要秘术来帮助的,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海水。海水是卡利普索的本体,是它在庇佑着海族,没有它海族就无法正常分娩。但是,井水里的塞壬必然得不到应有的救治所以我怀疑有人剖开了那名塞壬的肚子,从而取出了戴维琼斯。” 说到这儿,戴林缓缓舒了口气。 “那无疑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但她的精神没能传递给自己的儿子。我不知道戴维琼斯是怎样长大的,这样的一个人,很有可能走向两种极端,要么极端痛恨海族,觉得自己身为人类的血脉被玷污了” “要么干脆反过来,认为人类是肮脏的存在”沐言缓缓道。 他开始认同戴林的说法了。 福特森说过,最早的塞壬将分娩视为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使命豁出生命都要完成的使命,而一个野生塞壬完美继承了这样的传统。她或许憎恨、仇恨那些施暴者,但她绝不会仇恨自己的孩子。 甚至有可能是那位伟大的母亲剖开自己的肚子将孩子救了出来琼斯家族的贵族绝对不会将昂贵的变身药剂用给一个没多少活头的奴隶,还是为了让她诞下一个杂种 戴维琼斯或许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这也可能导致他无比憎恨人类,反而认为身为海族的母亲是纯洁且伟大的。 “没错,根据獠牙家族传来的情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戴林冷笑道:“他活跃在近海,并不是什么单纯的海盗,而是打着筛查的名义s人类,从中获得欢愉。作为海神身边曾经的宠臣,他应该知道一些动向,所以才会削尖脑袋试图挤进权力中心,因为他清楚,越靠近中心,进攻陆地时能有的动作就越大,到了那时候,当n被无限放大,他或许比谁都残忍。 “所以,海族一定会进攻陆地,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2016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下下下下策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无比清楚一件事。 只要净水夫人还在世一天,戴维就不可能进入查西雅的王室因为幽灵船太“脏”了,要让娜加莎接受它还不如杀了她。 而事实就是,娜加莎还会在世一天又一天,如果没遭到ns,她至少还有几百年寿命。戴维无非走两条路,要么换个能接受他的海域,要么扔掉那艘船? 可他会吗? 要是放在几个小时前,沐言或许会很笃定,这个人爱船如命,绝不会那样做,从他对格莉丝的爱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但现在,他迟疑了。 他或许会,而自己恰好推了他一把,告诉了他娜加莎是个洁癖的事实。 沐言的思维还停留在戴维琼斯身上,可戴林早就把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抛到了一边。他提起戴林也不过是为了回答沐言的问题,从而打消这个年轻人的顾虑。 这真是个多疑的年轻人。 将军虽然这么想,但又很欣赏他的谨慎。 他在沐言眼前挥挥手,拉回他的注意力。 “我们该谈正事了。” “阁下请讲。” “这是你的私人船,而你的水手似乎也感染了某种诅咒这是你来到七海的目的么?解开诅咒?” 沐言看了眼众人,笑道:“那的确是目的的一部分。” 戴林顿时来了兴趣。 “这只是一部分,那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沐言没回答,反问:“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果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又或者有部分重叠,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如果不同,甚至是背道而驰,那我就要考虑” 沐言频频点头,这位考虑的还真是周全。 “要考虑如何才能改变你的主意,让你帮我办事。” “” 沐言翻了个白眼。 将军看起来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而是一脸认真。 显然,在这位长辈看来,无论沐言有什么目的都是小事情,他所关注的事关系整个图灵乃至全人类,这才是大事! 沐言也不好推辞,索性很大方地说:“我要见海神一面。” 没想到此话一出,戴林的表情竟然玩味了起来。 那模样,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卦之后,露出“男人都懂”的微笑一样。 “怎么,你们也有过难忘的一夜?” “您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沐言哭笑不得。 “你不知道么,按照我们人类的观念,海神就是个放荡的女人,她在好色这一点上不比城邦早期的个别后宫美女成群的领主差多少,只是因为这里女人当道,所以反转了过来。目前七大海域的七位亲王里,只有两位男士,年轻体壮时都是她的床上宾,还有那个高戈奈斯我不知道你跟他是怎么搞到了一起,总之别管他就是了,那小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上亲王了,他基本毁了。” 沐言再一次哭笑不得:“我见海神的原因和这没关系,是另外的事严格来说,我们之前见过一面,但是不欢而散,我这次想用正式一些的方式,最好能让她和我公平公开地谈谈。” 戴林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你要和她平等的对话?” “不可以吗?” “怎么可能!我们在她面前就跟蚂蚁差不多,你会和一个卑微的蚂蚁平等对话么?在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蚂蚁对平等的要求本身就是一种蔑视和侮辱,凭什么由着它胡来?” “所以就得有一些掣肘,让她不得不和我认真谈谈了。” “怎么,你有她的把柄?” 沐言想了想,试探着问:“嗯暗黑之礁?” 这次轮到戴林变脸色了,他虽然依旧是蓝色的,但明显脸黑了起来。 我说错话了吗?沐言暗自纳闷。 他提到暗黑之礁也是猜的,这是七海里公认的最牢固的囚室,专门关押曾经造成过恶劣影响,却无法被彻底解决的犯人,比如就连海神都无法彻底杀死的魔草伊拉格,又比如不知来历的潮汐猎人利维坦。 前者虽然是个陌生的名字,可实际上诸位都接触过。风之苍穹的圣湖里那些遇到魔力就疯狂生长的魔星草就是伊拉格的子嗣。 这玩意儿比地球上的老鼠苍蝇蚊子还要长命,最大可以遍布整个七海,最小可以缩得只剩下指甲盖大而且只要留下任意一块,就能无限增殖。 所以即便卡利普索也无法将其彻底根除,为了避免它遍布整个七海,又不愿得罪它,索性将其本体囚禁在暗黑之礁,并用神力束缚住。 随着黄昏n里七海变成五海,海域重归伊苏的掌控,水流之主赐予了伊拉格永恒的生命和自由活动的权力,这种植物本想找卡利普索报仇,可那时海神已死,没了对头的伊拉格就恢复了百无聊赖的状态,转而成为玩家的帮手了。 玩家和灭世者的终焉之战正是在无尽之海的边缘、由伊拉格本体编织的陆地上进行的。 不过这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伊苏也没法拿这种成了精却又不受控制的单细胞植物怎么样,只能说些“赐予你自由”之类的漂亮话,本质原因是费洛化身的斯拉克在玩家帮助下打开了暗黑之礁,把这位逃犯放了出来。 当然,单单一个伊拉格不过是让海底多一种植物,单纯让人心烦而已,真正能造成影响的还是那头潮汐猎人利维坦。 这可是个大家伙,大到什么程度?秋名山超跑俱乐部的富二代们驾驶的藤原豆腐自家用号就毁于巨人之口。 没错,是之口。 体长三百米的海兽级大船,被他一口就咬掉了一半,一半玩家直接死于巨人之口,万幸入口的一瞬间这些人就黑屏了,否则维尔福恐怕会面临各式各样的起诉 也就是说,这哥们体长超过两千米,皮糙肉厚,简直就是一块秘煅精金打造的岛屿,物理魔法抗性都到了逆天的级别。当初海女巫希拉柯丝释放了足以摧毁两个海域、亿万生灵的魔法后,他也无可避免地被卷了进去可然后,他竟然毫发无伤,照样活蹦乱跳! 紧接着这厮依旧大摇大摆地徘徊在七海,攻击过往的船只,并疯狂进食,该吃什么吃什么,要不是最后喜欢上了吃海草,继而每天吃着怎么也吃不完的伊拉格,还真没有人能解决它 也正是这只巨兽断送了玩家继续探索海洋的念想,正好那个时候大部队前往霍加斯,渐渐的也就没人在意海洋怎么样,反而都去刷嘉顿了 所以,暗黑之礁就是沐言的后手。无论那座监狱的锁是什么样的,他都能打开。 神力也好,元素也罢,甚至是灵魂、鸡尾酒神力,他都有各种方式可以暴力拆解,这是他和海神交涉时的最后底牌当然,那已经是下下下下策了,本着友好交流的理念,他会通过军演获得胜利,从而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潮汐神殿,以神力结晶为筹码与对方“平等”交流。 当然,计划总是这样设计的,而且计划总是会变的,后面的事谁知道呢。 只是他很好奇,戴林为什么会露出这副表情?11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突如其来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你知道暗黑之礁有什么吗?” 戴林又问,他听上去还不肯相信沐言。 “潮汐猎人?” 沐言回道。 “Sarrua-Boncci!”将军罕见地有些抓狂,“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说自己和那个女人没关系?” 沐言这才恍然,看样子这又是个秘密……得,那我装一下呗。 “要不然我怎么敢来这儿呢……”他讪讪道。 “你知道我这七百年,最大的发现是什么吗?”戴林的语气颇为幽怨。“我发现即使是神明也存在弱点,而且神明也不是无敌的。整个海族,包括海神卡利普索在内,都拿那个该死的潮汐猎人没有办法,而且暗黑之礁也快要困不住他了……” “嗯……” “算了,你用不着嘲笑我,年轻人,你很不错。”将军笑着拍拍他的肩:“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知道的,但最起码,我能放心一点——有人和我一样看到了海族的威胁,和你合作最起码可保图灵无忧,这就够了。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沐言顿时急了,这哪儿一样啊!我的目的是和卡利普索心平气和地谈谈,掀桌子只是最后的底牌,可您老人家不一样,从一开始就本着掀桌子的目的,你这是要搞事情啊!我们明明不一样…… “将军,您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沐言斟酌道:“我的确知道暗黑之礁里藏着一些怪物,对海域有莫大威胁,连海神都不一定能解决……但是,它们并非我的首要目的,这只是底牌,就像藏在死士牙根里的毒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没哪个死士是一见目标就服毒自尽的,那不是底牌,是送死。” 戴林愣了:“还有什么事比拯救图灵人,打击海族更重要?” 沐言也懵了,他想了想,“那……拯救洛坎所有生灵?” “哈哈哈哈……你别开玩笑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您不信……” 两个人都笑出了声,可是沐言笑得就有些憋屈了。 笑够之后,戴林站起身,表情很愉快。 想想也是,背负着这么重的压力七百年,看着海族一点点发展壮大,看着他们吞并周围的海域,看着他们的野心和欲望一点点膨胀,现在将魔爪伸向人类,戴林早就快撑不下去了,沐言的及时出现无疑让他看到了希望! 至少,他有了盟友。 于是将军的心情非常好,开心之余拍了罗夏好几巴掌,嘴里念叨着“小伙子不错,小伙子很棒”之类的话,罗夏虽然被夸得一头雾水,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你和三王子殿下是怎么认识的?”他随口问。 “就那么认识……等等,高戈奈斯是三王子?” 沐言发现自己和这个排名还真是阴魂不散…… “嗯,排行老三,六十五年前出生的小儿子,也是安可亲王最喜欢的。海族不兴抓阄,他们将新生的婴儿扔进好几个漩涡交织的乱流里,最后掉进哪个窟窿就算哪个,你猜他去了哪儿?” “去了哪儿?” “那小子掉进了我怀里,准确说,是掉进了潮汐使者的漩涡里。他抬起那把剑,摸了摸,还亲了一口,口水糊了我一身。所以安可亲王以为这家伙和这把剑相性最好,一直以来都想立他为继承人。你是不是也听他说了那个借口,什么爬上床连裤子都没来得及脱就……” “您觉得是假的?”沐言反问。 “我觉得?不不不,我一点儿都不关心。”戴林笑了笑:“因为‘我觉得怎样’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那它就是真的。安可海域不会扶持一个七海的笑柄上位,更不会扶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试图用军演获得的无上荣耀来迫使海神说‘实话’的傻子……这种愣头青,政治智商为零,安可亲王可是个杰出的政治家,他还有六个儿子可以选,怎么也不可能轮到高戈奈斯。 “所以别和那家伙有来往了,他注定失败。我会想办法让你挤进这次军演,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凭你的实力和这艘船应该没问题。” “船也要?”沐言微愣:“我没告诉您我得罪了海神,这艘船也是。” “这算什么……”将军不耐烦地摆摆手:“海神喜怒无常,且不说她可能早把你忘了,我难道就不会帮你伪装一下么?你以为我只靠这把剑和一个将军的身份就在海族混了七百多年吗?” “嗯……” 沐言露出迟疑的表情。戴林顿时眉毛一竖,潮汐使者的剑尖轻轻点在甲板上,薄雾般的潮汐之力顿时笼罩了整艘船。 寒鸦号在一时间突然变成了淡蓝色的幽灵船! 船长的身形虽然略微变淡了一些,但他看起来很兴奋。 “你这船是什么材质做的?以往用潮汐之力附着海族的梭船从未如此轻松过,这次更像它吸收了部分力量完成了自我进化,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镀在上面。” 沐言没听进去一个字,目光牢牢钉在甲板上。 寒鸦号毕竟是他的船,从这把剑冷不丁点在上面开始,他就把感知摊开了。 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潮汐之力的流向有问题…… 起初潮汐之力从这把剑里流出来,如将军所言是镀在甲板上的,可流着流着,就流到了当初那两枚符篆溶入船体的地方! 然后,潮汐之力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一下子完全汇入,一点儿都不剩! 再然后,古怪的一幕发生了,那股力量竟然从符篆里倒着流了出来,继而完全覆盖在船上……船也变了样子,这力量和潮汐使者中的完全一样!唯一区别是主人不一样了! 换句话说,老徐的符篆占有了别人潮汐之力,抹掉上面的名字,写上了自己的! 这股不要脸的劲头还真和老徐有些像…… 不过这也能得出一个结论:符篆上的力量,和潮汐使者……两种力量是一体的! 如果他猜得没错,符篆的力量是低配版的鸡尾酒神力,是规则……那么这把剑…… “将军,这把剑能给我看看吗?” “没问题。” 戴林将剑爽快地交了出来。 自从达威尔一世之后,潮汐使者就成了他的所有物,只是因为剑属于历代安可亲王,根本不担心丢失,所以戴林拥有了自由活动的权限。 沐言掂了掂那把剑,感知还没靠近,就感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剑如同面对小偷似的爆发出抵抗力。 “小子,最好不要试探什么。”戴林警告他:“你刚才的行为会被视为觊觎,而安可亲王从不放过觊觎潮汐使者的人,光死于我剑下的就不止十个人。” 沐言点点头,继续端详那把剑。 这是一把通体若竹色的双锋长剑,与洛坎一般铸剑师的风格不同。剑身宽厚,剑刃却很薄,上面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水汽,仿佛游龙在缓慢盘旋。 剑柄带着贝壳的色泽,摸起来却是木质纹理,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沐言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突然,鬼使神差般的,他拿出了坎图沙。 但就在这时,惊变徒生!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合璧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郊外,蔷薇庄园的演武场。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一紫一蓝两色剑气狠狠撞在一起,发出金戈擦碰的声音,火星子四散飞溅,在空中激起一团团迷蒙的剑气。 苏利亚和范加尔正在激烈的交手,两位领域剑士都领域全开,忘我地战斗着。 一方紫色的雾气弥漫了大半个演武场,不时有鬼魅般的身影从这头消失,又猛的出现在另外一边,紫雾中也时常游走着流光。 这毫无疑问来自苏利亚。 而范加尔则不动如山,稳稳站在场地中央,手持三尺青锋自如的对抗着苏利亚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他的狂战领域像一团尖锐、嶙峋的荆棘丛,突刺顽强地扎根在脚下,艰难地撕开浓烈的紫雾,硬生生破开一条载满荆棘之路。 对范厨子来说,狂战领域或许是最适合他的领域了。 在游戏里,领域特性表现为“所有剑系职业攻击力增加50%,拥有105%的溅射,锋锐度+50%,而且会进行无差别攻击”。 这个“所有”,既包括了玩家,也包括了单枪匹马作战的范加尔本人。 听起来全是增幅,非常的coooool,对不对? 但是,坏就坏在全是增幅上。范加尔本人是个不到两米高的正常人,而且他的战斗是站桩输出战,一大票近战要全围上去,然后一顿稀里哗啦的乱砍。在这种增幅下,溅射输出甚至比本体还要高,击中的全特么是友军……在那个dps动辄破千,玩家生命值却不过万的年代,动不动就能完成“痛击我的队友”的灭团成就。 可是,你要是不带如虎添翼的剑士,那战斗中的输出铁定不够,带多少坦克也都是被切菜剑圣一个个砍瓜切菜的命运。于是如何权衡就成了团长面临的难题。 扯远了,眼下是1v1的solo战,对手还同为剑士,范加尔也敢张开领域,显然是对自己有足够自信——他自认压制和攻击力都强于苏利亚,所以同等收益下,他的收益会更多。 可就在两人酣战到关键时刻,苏利亚手中的木剑突然光芒暴涨!少女原本在后退,此时周身却突然被光芒笼罩,整个人也被好似成精的剑带着向前腾飞,竟径直朝范加尔冲了过去! 后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苏利亚的攻击,立刻站稳脚步,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一记霜切狠狠撞了上去! 砰!! 一击之后,整个演武场都被炸开,瞬间硝烟弥漫!紧接着一道璀璨的流光从烟尘中猛的窜出,刺破演武场的顶棚,拉出长长的尾翼,宛如流星,眨眼间就消失在天际…… 烟尘终于散去,露出不知所措的苏利亚,和被一剑洞穿胸口,气若游丝的范加尔。 …… 无尽之海,柯尔菩萨之森正上方。 海面上轻轻拍打着浪花,微醺的阳光洒在上面。 一条身长15米的里纳尔白豚正跃出水面,在空中舒展自己美妙的躯体,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巨大的尖啸声,它本能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生命中最后一抹风景。 那是光,耀眼到极致的光。 还有炽热,以及强烈的劲风。 再然后,画面陡然消失。水面上绽放出一簇鲜艳的血花,与尸首入水的巨浪糅合在一起,溅的到处都是…… …… …… 从沐言拿出坎图沙开始,两把剑之间就发生了某种不可名状的互动。 首先,戴林就出现了不对劲,他似乎无法维持自身的外形,被潮汐使者猛的吸了进去,随后剑身上冒出可怕的雾气! 浓冽到可怕! 如果说之前的雾气像板寸,那现在就已经是中分的长度了,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眨眼就来到了过肩长发的程度…… 潮汐之力浓郁的让人睁不开眼,坎图沙也在被吸引过去。 担心戴林将军被吸成人干,沐言奋力将两把剑分开,但任凭他如何努力都于事无补,坎图沙也似乎被潮汐之力牢牢固定了,根本收不回去。 好在坎图沙被吸过去之后,和潮汐使者保持着二十公分的距离,潮汐之力此时已经来到了齐腰长发的程度,然后这一捆头发都落在了坎图沙上,宛如钢丝,将两把剑牢牢捆在一起。 就像一个满头青丝的姑娘和一个和尚,现在姑娘用长长的秀发包裹着对方的光头,两人之间架起了一座暧昧的桥梁…… 不过看起来,潮汐之力似乎在构筑一个框架…… 而这个框架是虚线的,坎图沙只填充了虚线的一半,还留有一半空缺,差一把和它差不多大小的剑,沐言猛然想起那把来自伊莫特鲁的木剑,可那东西在苏利亚手里…… 几乎是他想到的瞬间,头顶就传来一股恐怖的波动! 沐言几乎是下意识的火力全开,释放出所有魔力将船和船上的其他人转移到了别处,自己则撑起一面护盾。 砰! 他所在的位置瞬间被一股裹挟着气泡和浑浊海水的巨力击中,一下子陷入了混沌…… 糟糕,苏利亚! 这是学者被吞噬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巴博萨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头顶刚传来重压,自己一行眨眼间就和幽魂船来到了远处,距离老板至少有两百米远…… 他也只来得及看到老板将自己和两把剑包裹一个气泡里,紧接着就有一根尖刺从头顶扎下,刺破了层层海水,径直射下来……那根刺的速度之快简直前所未见,他从没想过有东西能在海里以这样快的速度前进,仿佛是扎进黄油里一根烫得火红的尖刺!一路畅通无阻,沿途尽是蒸腾的水汽! 然后,它就插进了气泡里,就像敲碎了一枚鸡蛋。 噗! 插进去了。 砰! 炸开了…… 巴博萨顿时从头到脚一片冰凉,他忙操纵寒鸦号向前驶去。 大船开动没走几步,水汽突然消散,露出里面的人影。 沐言拿着两把几乎外观上几乎一模一样,配色却不尽相同的剑,抬头冲他们咧嘴一笑。 “我没事。” 学者笑得有些勉强,因为心早就飞到了晨星。 也不知道苏利亚怎么样了……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寒鸦改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突然到沐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护盾被木剑一瞬间刺穿,然后完美地落进了潮汐之力构筑的框架里,当着他的面与黑剑坎图沙融为一体 说来也奇怪,这把明显从遥远的晨星城一路飞来、毫无疑问带着巨大惯性和冲击力的剑就这么稳稳落在面前,裹挟的万钧之力竟被抵消了说抵消也不对,因为抵消带着中和的意思,而这里更像是被抹除了。 没错,是抹除 就像潮汐之力说了声“剑来”,然后就剑就来了来了后又说了声“停”,然后就违背牛顿定律的停了,服服帖帖 再然后,一黑一白两把木剑融合成一体,样子就如潮汐之力构筑的那样,与潮汐使者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剑身变成了黑白两色。 刚一接触到剑,一股奇妙的感觉就顺着手臂进入沐言的大脑。 好像他突然就控制了这把剑,感觉与当初瓦丹城的模拟系统中莫名认主一模一样 甚至,他还可以通过控制这把剑来控制寒鸦号的外形!?而且老徐留下的那两枚符篆的功能还有待开发?? 沐言仿佛一下子拿到了说明书,原来那两枚符篆除了敛息、游水两样功能之外,还有诸多其他功能,比如开启防御模式,比如控制甲板变形又比如更方便的,甚至能在敛息的基础上让这艘船完全隐身!? 早知道有这功能,就不费那么多事儿了啊! 短短几个月时间,寒鸦号先变成了寒鸦改,现在又变成了寒鸦改二! 沐言琢磨了几分钟,戴林将军才从另一把剑里钻出来。他看起来浑身上下也没少半块肉,原本稍微暗淡了一丝的样子也完全恢复了,只是看起来一头雾水。 “刚刚发生了什么?”老将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消耗掉的力量竟然都回来了?等等这是什么!?” 他看见这把剑,惊叫道。 “这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沐言苦笑道:“就像潮汐使者是个铁匠,它看到这把剑后一时手热,以自己为模板,将这把剑打造成了自己的模样” 戴林打量着两把除了配色完全一致的剑,突然抬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望着他。 “你是不是知道潮汐使者的来历?” 沐言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无法用感知细查它的构造,就不敢笃定但是,既然能和这两把我认识的剑扯上关系,那就隐约有个猜测。” 他没有再说。 潮汐使者的材质或许与黑白双剑同源,再加上它疑似能吸收灵魂之力,转化为潮汐之力也就是低配的鸡尾酒神力,沐言怀疑这东西是圣言者制造的低配鸡尾酒神力转换器 戴林深深看了沐言一眼,没有埋怨他隐瞒的意思,倒是若有所思道:“小子,你之前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拯救洛坎的生灵?” “呃” “我开始信你的鬼话了。” 虽然戴林看起来像开玩笑,但语气却异常认真。 “我该回去了,年轻人,下次见面时,就是你加入潮汐使者舰队的时候。近期最好待在柯尔普萨之森附近,我会和安可亲王一起来找你,别伪装的太过分,以免我根本找不到你至于后续怎样,跟着我就知道了,当然,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赢下军演,让你见到卡利普索。” 沐言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被戴林坚定的目光堵了回去。 将军似乎在说“别提高戈奈斯那个蠢货了,他是个扶不起来的家伙”。 无奈,沐言只好送走戴林,然后用新到手的能力将寒鸦号和众水手隐藏起来,独自一人急不可耐地钻出了海面。 他就近找了块僻静的礁石,仔仔细细布置好结界,将湿润的海风隔绝在外,拿出嘉顿给他的晶石。 石头呈半透明,散发着硫磺的气味,透过它可以看到萨弗隆的光景。 沐言毫不犹豫地摔碎石头,一道燃着熊熊烈火的传送门出现在面前。 没等他开口,嘉顿就从火圈里探出一条毛腿公爵大人似乎穿着那件高开叉的睡袍,可还没等他一只脚落地,就忙不迭的缩了回去,动作堪称神速! “你要玩死我啊!!”公爵在另一头愤怒地喊道:“你竟然在那个疯女人的地盘上!” 这也能一眼就看出来沐言心里嘀咕着,却直接问道:“晨星没发生什么事吗?” 嘉顿一脸没好气:“兰斯洛留给你小的那把剑飞了,范厨子被打成了重伤,我正在救他”他突然眼睛一瞪:“你怎么知道的?” “苏利亚呢?她没事吗?”沐言忙问。 “她能有什么事儿,无非是短时间内没武器可以用了不过她暂时也不需要。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小子!你怎么知道的?” 沐言这才松了口气,拿出黑白合璧的剑。 “它来找我了。” “什么!?” 嘉顿发出一声惊呼,盯着沐言手里的剑看了半晌,然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垂涎之色,搓搓手问道:“说吧,多少” “免谈!” “” 公爵大人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 沐言想了想,眼看对方就要关门,突然道:“这个空间锚点能为我保留一段时间吗?另外再给我一块石头。” “该死,你要干什么!?用无尽之海淹了萨弗隆吗?”嘉顿嘴里骂骂咧咧,但还是扔了一块石头过来。 “赞美您的慷慨,公爵大人!” “萨弗隆的传送石竟然被你当做通讯石来用,真是暴殄天物” 一天后,戴林果然带着安可亲王上了门。 这时沐言已经将寒鸦号伪装成了康斯坦丁运输船的样子,毫无疑问,后者也是戴林普鲁士德的改良推广版本,老将军始终不忘自己的这位下属。 安可亲王在体格上不比儿子高戈奈斯差多少,眉宇间依稀也能看到当年勇武不凡的样子,只是现在更威严,苍老,鱼鳞也泛着灰色,背也有些驼了。 但这些都无法影响他的实力。 作为死灵法师,沐言能感受到一具蕴含的力量。海族也并非都是猎潮者这样的法师,而安可亲王本身就是一名传奇战士,还兼具操控潮水的能力,综合实力应该在阿玛瑟之上。而且他身上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势,如山岳般沉重。 战士方面,沐言目前见过的最强者大概就是赫鲁的海蒙城主维克托了,那个肉身堪比巨龙的战士在不接受神力的情况下就达到了战士的顶点他泡在冥河里十多秒才会化,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安可亲王虽然远比不上维克托,但也相去不远。于是在迎上沐言骄傲的目光时,他魁梧的身躯里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 即便是升腾者,在一个王者面前也应表现出臣服的姿态! 沐言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被压倒,这位亲王吃饱了撑的一见面就气场全开,多半是存了考验他的想法,作为一名法师,他怎么会让对方如愿以偿? 真理探索者可是研究并打破规则的人,怎么会输给那些遵守规则的人! 沐言用力咳嗽了两声,声音无比刺耳,眨眼间就穿过两人之间三四米厚的海水,荡开层层叠叠的波纹! 然而等声波来到安可亲王面前时,已经荡然无存,水波也小的可怜。 后者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可还没等他表情做完,整个人就像吃了青柠檬一样五官夸张地挤作一团 果然,这种战士的灵魂防御能力为0沐言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戴林将军,后者正在假装四处看风景。 尤其是有潮汐使者这种神剑的情况下 这么一折腾,安可亲王深不可测的气势就像被针扎过的气球,漏得一丝不剩,不过这位倒也豁达,忍着耳鸣和灵魂震颤带来的不适上前用力拍着沐言的肩,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很好!我很看好你,跟我混吧!” 这次轮到沐言震惊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联合军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自沐言加入潮汐使者舰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期间他一直扮演着一个深居浅出的升腾者的角色,并且谢绝了安可亲王的几次宴会邀请,始终给人以冷冰冰的感觉。 这样一来,倒也省的和宫廷里其他客卿猎潮者产生摩擦,而后者,正在这段时间忙于打点关系,试图参加这次军演,获得无上的荣耀。 海族也好人类也罢,一旦陷进世俗和人际的里,即使是真理探索者也不能幸免更何况猎潮者探索真理的意志本就没那么坚定。 谁都知道安可海族是每年的夺冠热门,夺冠就意味着能见到海神,这对一名海族而言可是一辈子最大的奢望了。 最终,参加军演的名单确定时,随行的法师类角色只有沐言一人。 事实证明,安可亲王并非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粗鲁野蛮,这人实际心机颇深,沐言听说那些军演前夕热衷于奔走打点拉关系的客卿猎潮者全被赶出了宫廷别说参加军演了,他们可能从此都无法在安可海域立足。 军演日的前一天,皇宫里进行了盛大的出征仪式,五千名参加军演的娜迦战士分成四批通过传送阵送往荧光海床准备,除了寒鸦号之外,安可海域还派出了四艘最大型号的康斯坦丁运输船。 说是船,可那东西看起来就像体表涂成墨绿色的鲸鱼,沐言一打听才知道,这还真是用一种深海巨鲸的骨架做的这种鲸鱼成年时体长大都超过了五百米 等到了军演日当天,参加军演的几位将领和皇室成员一并抵达荧光海床。 此时覆盖荧光海床的神力已经被解除,边缘位置上除了开场仪式用的祭坛之外还有供七海亲王观战用席位,七尊特色不一的王座按照上一次军演的排名摆成三、四两派,正前方对应着一块战术光幕。 从光幕上一眼就能看到此次场地的全貌,果然布置的跟牧马平原一模一样,甚至参加比赛的七支队伍也从图灵的东部沿海位置排成长蛇阵向西进发。 七支参赛队伍里,潮汐使者舰队最为别致,且不说四艘显眼的康斯坦丁运输船,被夹在中间的寒鸦号也显得十分另类哦,它现在叫法老号。 除此之外,其他六海派出的人员大都是自带坐骑、长相狰狞可怖的海族,以及虽然没坐骑,却比这些海族还恐怖的男性塞壬战士。 对大多数被捡回来当成士兵培养的雄性塞壬来说,军演就成了他们咸鱼翻身的一道龙门。 沐言扫了一圈,竟然没从这堆人里找到戴林的忠仆深海獠牙们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当初在查西雅边防线上见过的海马战士,更令他惊讶的是,领导这群海马战士的竟然是戴维琼斯! 戴维船长此时身后并没有那艘影子般的幽灵船,几个月不见,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变化,面部线条更加刚毅,昂首挺胸,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质 尤其是他手里那把叉子,握把是天蓝色,叉身似乎是纯金打造,和身上的鳞片交相辉映。 “那是什么?”沐言低语道。 “查西雅海域的神器,据说和潮汐使者一个级别,名叫莫玛之矛,没什么特殊能力,是身份的象征。”戴林往那边看了眼,鄙夷的笑了声。 “他应该是靠自己的小将军获得了这个将军的位子。” 沐言没理这个笑话,反问:“矛?你们管这玩意儿叫矛?” “我旁边这四艘东西还叫船呢” “也是” 两人嘀咕的时候,戴维也看了过来,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沐言的伪装,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沐言也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人,他的目光越过戴维,投向他身后的观战队伍。 在那里面,有净水夫人。 这位无数玩家心目中最温柔的女神,此时正用宠溺的目光望着戴维琼斯。 啧 沐言不无恶趣味地想,这张截图要是被发到了黄昏酒馆里,戴维琼斯该被玩家守尸成什么样子 当初游戏里自从苏利亚和三皇子洛兰的婚礼结束后,皇子殿下的府邸每天都有满级的夜盗冒死光顾,如果不是系统强制将部分道具变成“不可移动”,恐怕皇子殿下家里的墙皮都要被刮走 人员到齐,盛大而冗长的开幕仪式也随之开始。 首先是纯种塞壬的歌声,在歌声中七支队伍相继入场,而此时七位亲王站在祭坛,单膝跪下,大声诵念着祷告词,乞求卡利普索的神力。 七人中五女两男,五名女性亲王里有两个是塞壬,画风明显和其他五人不是一个世界,就像日系游和美式游一样。 随着祭坛上几根柱子相继被神力点亮,逐渐交织成一片水蓝色幕布,整个荧光海床都被神力封锁了起来。 沐言很诧异,这里面竟然没有一丝鸡尾酒神力的气息哪怕一丢丢也没有,难道说卡利普索压根就没掌握这技巧?哪怕是低配?这和他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整个军演的规则竟然是用神力构筑,而非鸡尾酒神力 戴林将军之前介绍了比赛规则,一共分成三个环节。 第一个环节,七支队伍分别争抢六个神力据点,然后沐浴神力。该环节持续一个月,在这之后获得神力最少的队伍会被淘汰以一种神秘方式被淘汰。 第二个环节,仅剩的六只队伍开始根据指示攻占资源点,这次只有三个点,随机出现,每个点会按时出产辎重、强化药剂等等,他们需要占据这些点并用产出物来强化队伍。随着时间推移,每个点产出物资的效率越来越高,直到第二环节结束。 第二个环节没有强制淘汰,可它却是最重要的一环。 因为第三个环节开始,便是混乱的生存赛。 因此第二环的加成显得至关重要,一般而言,这个环节拿不到加成的队伍会在第三环迅速出局,也就是沦为46席,失去派遣祭司入驻潮汐神殿的资格。相较之下,第三环就成了胜利者展示肌肉,也是争取荣耀的表演赛。 而第一环就被淘汰的第七席,毫无疑问是耻辱。 过去三百年,第七席有了特殊的称号,叫查西雅。这也导致除了查西雅海域之外的海族在数数时,6之后接的就是查西雅,可谓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还要供人卖票参观 按照原本的历史,这一次有深海獠牙帮助,查西雅海域会跻身前三,净水夫人娜加莎理所当然地入驻潮汐神殿但如今一切都变了。 沐言不nn向戴维琼斯 他究竟是来添乱的还是复原历史的呢? 仪式很快结束,随着两名体长十多米的鹰嘴玳瑁人被人抡着相互撞击后背,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彻整片海域! 比赛开始!11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纵横(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比赛一开始,七只队伍立刻飞似的冲了出去,一开始还基本齐头并进,但没过几分钟,就逐渐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冲在最前面的是摩根海域的摩根之手骑士团——实际就是旗鱼骑士团。 那一排旗鱼骑手各个身披上黑下白的鳞甲,下半身嵌套在血亲背上的鞍饰中,武装的和鲨骑士如出一辙。但不同的是,这些旗鱼骑手各个身材纤细匀称,同为海鲜人,却不似虎头鲨骑士那般魁梧健硕,而是透露出一种类似精灵的纤细、白皙的魅力,他们腰间宛如刀锋的银鳍组成一种古典的裙甲,看起来更加俊俏。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很瘦弱。 银白鳞片下隐藏着蕴含爆性力量的肌肉,一只手把持着鞍饰,一只手握紧金属光泽的长枪,稳稳操持着方向,度惊人的同时上半身几乎纹丝不动! 沐言十分好奇海底竟然还有这样色泽鲜艳的金属,而后就被告知那些看似金属的东西全都是鳞片和鱼皮…… 此外开场仪式那段时间,戴林还告诉了沐言一个不为人知的八卦——当年猩红海港的女王玛丽实际上是某一任摩根亲王的小女儿,她并没有学习升腾者的妖术,而是学习了人类的魔法,并用炼金术将自己变成了人类,所以才有了之后开后宫的行为。 而后她毫无底线的屠杀行为引起了众怒,索性一口气献祭了四千条人命,用他们的血肉为卡利普索铸造了一尊精美的雕像。相传那尊雕像并非石头质地,而是柔软、温暖的,正如少女的肌肤,吹弹可破,好似活过来一般,完美呈现(甚至过分美化)了卡利普索的优美体态,所以才博得了海神的欢心。 因为这一尊雕像,后者不仅原谅了她短暂的背叛海族行为,还允许她成为潮汐神殿的席祭司。 沐言听得头皮麻,他想起那个四千多人拼成的肉球,以及嘉顿讲过的故事。 看样子当初埃图斯正是被玛丽抢了头功,而这也许就是猩红海港的任务线为什么会指向摩根海域,而非安可海域的原因了…… 眼看摩根之手一骑绝尘,将其他海族的队伍远远甩在身后,沐言用胳膊肘捅了捅戴林。 “你猜他会选哪个神力点?” 沙盘按照牧马平原的格局布置,最显眼的便是晨星城、法蓝城、图灵城三个点,三点的连线与y型黑棘森林的边界交错,生交集,构成另外三个神力据点。 众人从图灵东部的沙滩上进,摩根之手又冲在最前面,他们无疑拥有最多的选择。 “我猜他们会选图灵城,再次是图灵西部的岗哨点。”戴林说道:“那是最靠外,也是最近的据点。作为第一个抵达的队伍,他们后续面临的挑战绝对是最少的:任何一支队伍——只要不是第七只,在经过图灵城时,面临的都是1-5个空据点,一旦还存在空据点,就不可能对最近图灵城动攻击。在那种高前行中,只要稍一犹豫就会错过,错过了就不会再回头……而且,他们面对的是以逸待劳的摩根之手,不会有人傻到一上去就对摩根人动手。” 沐言点点头,这种事他拿捏不准,所以听对方的就是了。 “那我们呢?” 戴林环视四周。 “我们在第五顺位,如果能保持这个度,那么届时有两个空位可以选,见机行事吧,第一环淘汰的往往是整体实力最弱的一方,至于今年谁最弱……” 他笑了笑,将目光落在了查西雅海域的海马战团身上,笑容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戴维·琼斯和他的海马战士们正落在最后面,海马虽然名字里带了个马字,可是和6地上奔驰的骏马没一点儿关系,度着实有些不够看…… 但是,沐言望过去,却没从戴维脸上找到半点急躁,后者甚至隐隐有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我们还是稍微提提吧,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放心。”戴林摇头笑道:“第一次上战场都是这样,别紧张,小伙子。即使是度最快的摩根之手,抵达最近的图灵城也要花两天时间,这个期间会生许多事,你要学会放松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只是个刚刚开始。而且,最重要的,请务必记住,我们绝不是七支队伍里最弱的那个,即使最后一个到,也能从任意一家抢到位置。 将军的言谈间透露着浓浓的自信。 沐言不禁苦笑。 的确,安可海域的娜迦守卫绝对是七海中最强大的一只,不仅是戴林将军练兵有方,更重要的,海族整体环境都是崇尚力量碾压,对战术不怎么在意,甚至对所谓“阴谋”还有种鄙夷……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安可海域始终待在前三,屡次取得冠军宝座的重要原因,即使是将军的阳谋他们也经不住。 寒鸦号无疑是进来凑数的,这艘船虽然可以使用,但船员们的个人实力太差劲了,就算是船上最强的罗夏和威廉姆也无法融入这只平均实力65级的娜迦守卫大军,更别说其他人了。纵然他们和船共享生命力,也是徒劳。 可即便如此,这艘和游鱼一样快的幽魂船(伪装)也被分配到了一个合理的位置,运用自身轻便的体型和高机动性,负责连接、贯通前后两只卫队,作为前军伤员的避风港和后军出的跳板。 说白了就是战场上的医疗兵兼勤务人员。 …… 时间就在七支队伍逐渐拉开距离的行径中缓慢度过,一开始相互之间只有数百米的距离,现在慢慢拉长到一两海里。这片海域的能见度非常糟糕,正常人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但海族中有一种长着触须,能从海水波动和水温感应前方生物的雷达种族,他们往往扮演侦察兵的角色,倒也避免了这种尴尬。 戴林也从未停止派遣侦察兵,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第二天即将结束时,情况突然生了变化。 来自正前方的侦察兵回复说,他已经跟不上摩根之手的度了!而根据单人单骑的最快度计算,从他回来的这一刹那开始,摩根之手就基本抵达了最近的据点,也就是图灵城。 “怎么会这么快?” 戴林皱起眉头。 摩根之手并非全都是旗鱼骑士,他们整体分成轻重两团,轻骑兵团的度的确可以比侦察兵还要快,可重骑的裂尾鲸骑几乎无法提,之前看到的度就已经是他们的极限,长此以往势必会脱节…… 一旦队伍脱节,就意味着露出天大的破绽,很容易被其他海域侦察到,接着围而蚕食——只要摩根之手的统领脑子没出问题,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他疑惑不解的同时,来自身后的侦察兵又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有两只队伍在靠近! .com。妙书屋.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纵横(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查西雅海域的队伍里,担任副统领的海马战士纳尔图斯已经连续找了戴维四五次,可每次都被他以同样的理由驳回。 “我们不能提,纳尔图斯先生,这会破坏我们脆弱的盟约关系,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必须用实际行动来告诉盟友们,最起码查西雅人还在坚守着盟约,坚守着‘最后一名’的位子,这样他们才能放下心来合作。” 纳尔图斯屡次恨不得打烂对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但最终还是碍于娜加莎的巨大影响力不敢动手。 “但愿你是对的,杂种。如果这一次查西雅海域依旧垫底,沦为七海的笑柄,我会第一个撕碎你,即使是娜加莎大人也保不了你!”纳尔图斯恨恨道。 戴维没理他,他知道这个骄傲的海马人瞧不起他这样的混血儿,可他又何尝不是呢?对方这样没脑子的蠢货,正是他最瞧不起的。 “你那贫瘠的大脑也只能想出‘杂种’这样的词汇了,纳尔图斯先生。”戴维摇头叹息,这副样子更让纳尔图斯恨得牙根痒痒。 当对手的能力和德行完美无缺,不构成漏洞,只能寻找其他无可更改、与生俱来的‘弱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能狂怒的表现。 早在几个月前,弃船成为娜加莎的闺中宾开始,戴维就在计划着一个庞大的计划,他之前的种种积累也迎来一个爆点。 不得不说,洛坎的任何长生种,娜迦也好,精灵也罢,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方面的心思都不如人类这种脆弱的族群来的娴熟。仿佛过度漫长的生命稀释了他们的智商,又或是笃信力量,让他们忘记了使用与生俱来的头脑。仗着娜加莎对他的宠爱,戴维如愿以偿获得了与查西雅的统治者——雅礼亲王促膝长谈的机会。 ——更重要的原因,雅礼亲王也是男的,他在得势前也深得净水夫人的宠信,两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那次谈话过程中,戴维将自己联合六大海域共同对抗安可海域的计划全盘托出,两人一拍即合,相遇恨晚,谈了整整两天两夜,最后达成共识:雅礼亲王会给戴维争取充足的空间和时间,让他放手去干! 如今的查西雅海域已经退无可退,亟需一次胜利来确保自身的地位,同时也是为了将净水夫人送进潮汐神殿,让她获得海神的恩宠。 相较之下,后者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以此来回报娜加莎对两人的知遇之恩。 戴维眼光十分独特,他看出来安可海域七百多年来一家独大,早就引起了诸多不满,只是碍于其强大的军事实力(他不知道戴林的存在),没有人能在军演上针对他们,想要做到这一点,唯有联合! 而军演的第一环节,就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 这是三大环节中唯一一个不靠硬实力的环节,如果他们能相互策应,相互合作,六大海域齐心协力,呈合纵之势,一定能阻止安可海域占据神力点。到了那时候,自然会有卡利普索制定的规则来淘汰这块最难啃的硬骨头,避免他们的困兽之斗带走一两个垫背的。 毕竟没有人愿意被鲨鱼临死前的反扑咬死。 于是趁着高戈奈斯沦为七海笑柄的机会,戴维准确出击,他先找到了与安可海域最不对付的契因科海域,成功说服契因科亲王,然后又借她的关系,找上了与之关系最密切的爱琴海域,之后再秘密出使与爱琴海域交好的加查林海域…… 如此一层层向上,不断联合,戴维最终同六海亲王秘密达成了协议——在军演上共同对付安可海域! 眼下就是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正如戴维对纳尔图斯解释的那样,为了表示诚意,同时也为了安抚其他盟友,查西雅海域会主动扮演弃子的角色,来打消他们的疑心。现在万事俱备,该做的也都做了,只剩下等待…… 等待那个最不安定、也是最重要的盟友,实力仅次于安可海域的摩根亲王会怎么做。 他的摩根之手卫队会如约履行义务,按照协议来吗? 戴维自己也惴惴不安,摩根海域和安可海域相邻,也与之走得最近……但他深谙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洞悉了摩根亲王的野心,正是用同样的道理让对方动心——假如能重创安可海域,那么双方的实力就有可能生惊天逆转……摩根海域从此成为七海的霸主…… 他会动心吗? 但愿如此…… …… 就在第二天即将结束之时,侦察兵传来情报。 摩根之手已经经过了第一个据点,图灵城,他们不但没有第一时间占据这个最佳的选择,而是轻重完全分开,轻骑全向前,留下重骑和辎重缓慢前进!! “sarrua-boncci!” 戴维兴奋地骂了句,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计划正在如常进行,摩根之手不去占据最近的图灵城,而是扔下重骑,轻骑直奔最西边、最远的法蓝城据点而去!留下的重骑一方面会游离在大部队之外,成为一只自由骑兵,一方面也会成为阻挠安可海域前进的一堵厚墙! 作为队尾的一员,查西雅海域的侦察兵是绝无可能绕过前面几只队伍,率先观察到摩根之手的动向的,所以这条消息来自于左翼——目前整体排第六名的契因科海域,以及右翼——目前排第四名的玛雅海域。 而这两者的情报,分别来自于第二三顺位的加查林、爱琴海域。 也就是说,六大海域的盟友现在都得到了这个消息——摩根之手履行了他们的承诺,现在就该其他人了! 戴维不再犹豫,招来纳尔图斯。 “我命你率三分之一的人手主动向前,靠近安可海域!伺机进攻!” “什么?”纳尔图斯愤怒道:“你这是在找死!我们绝不是他的对手!” “我要纠正你两个错误,纳尔图斯阁下。 “第一,这不是在找死,因为前方有我们的盟友!这是一次合围,而非单打独斗! “第二,我才是这次军演的总指挥,你不过是我的下属,要么服从命令,要么我会撕掉你的肩章,让你闭上嘴,无助地缩在角落等待这次军演结束,然后回去找你的母亲哭诉我这个杂种的暴行!你选吧!” 纳尔图斯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丑陋的马脸上满是杀气,但最终还是悻悻闭嘴。 “是,我会照做。” 目送他离开,戴维招呼起另一支队伍。 “派一支度最快的队伍,前往这个据点,占领它!” 那名将军看着这个火箭般上位的混血儿,本来想说这样不妥,可还是默默闭嘴了。 纳尔图斯都闭嘴了,何况是他呢…… 忙完这一切,戴维看向正前方。 海水一片朦胧,但透过这层迷雾,他仿佛看到了安可海族惊慌失措的样子。 .com。妙书屋.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纵横(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正如戴维想的那样,潮汐使者舰队此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在六大海域定好的计划中,只要排在第一位的摩根之手如约将前后军分离,并放弃最优的图灵城,转而奔赴最西边的法蓝城据点,就等于打响了对潮汐使者动手的nn。 此时摩根之手厚重的裂鳍鲸骑就像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牢牢卡在安可人正前方的逃生路线上,而位于第五名,也就是安可海域前的玛雅、爱琴、加查林三大海域也会做出同样的行为:放一只轻便的骑兵去夺取六海一开始就分配好的据点,留下相对笨重,但防御力极强,更擅长纠缠的队伍进行阻挠。 第一个环节总共持续一个月时间,这段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六海的队伍铁了心组成铁桶大阵,把潮汐使者舰队围得严严实实,只要坚持十天以上就基本确定了胜利即使戴林用兵如神,最终突破了六海的防线,那么刨除安可人在路上耽搁的时间,他再夺取一个神力据点来沐浴神力也为时已晚,到时候势必会成为灌注神力最少的队伍,等卡利普索的淘汰规则降临时,那种绝境就和战力强弱无关了 而现在,正是铁桶大阵缓慢闭合的时刻。 “左前方侦测到四队敌人靠近数目未知” “右前方侦测到三队敌人靠近数目未知” “右后方侦测到契因科人靠近” “正后方查西雅的纳尔图斯追上来了” 侦察兵在旗舰铁帆号上来回奔波,每多一个人,戴林的眉头就紧皱一分。 沐言看得出,这位将军从未面临过这样棘手的问题。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轻重骑分开,脆弱的轻骑兵去占领据点,而重骑兵用于合围七海中最强大的潮汐使者舰队,这相当于在强敌环绕的战场上将命门、软肋暴露给除安可海域以外的所有敌人他们难道就不怕后院失火,自家老巢被人抄了吗? 这次军演并非只有第一环啊 而且这样肤浅的合作,假使强大的安可战士铁了心往外冲,必然有一家损失惨重,他们难道真能把背后交给随时可能成为敌人的所谓“盟友”? 结盟多么愚蠢的想法 但正因为其愚蠢性,戴林才没有想到。 并且假如他没有想到,那么这个计划也就远远谈不上“愚蠢”了。 戴维琼斯不是军人,或者说不像一般军人那样心思缜密,他是个赌徒,孤注一掷的赌徒,所以他选择这样疯狂的行径,恰好这部分是戴林的盲区。 如果两个人是在下棋的话,从一开始,戴维就处于了上风。 “我们要突围么,将军?” 一名娜迦守卫问道。 “让寒鸦号上的唐泰斯先生过来。”将军答道。 “不用,我已经来了。” 旁边的海水蠕动,凝聚出一个人影,正是浑身掩映在水汽中的沐言。 “情况似乎很严峻” 沐言的声音低沉,旁边的娜迦守卫连忙微微躬身。 对升腾者,他们比人类世界对待法师还要尊重,因为升腾者虽然不一定是海神的祭司,但海神的祭司一定是升腾者,丝毫不敢怠慢。 “我们的敌人似乎联合起来了,”戴林还有功夫笑:“不知道哪个机灵的小鬼头想出这么愚蠢的主意来对付我们” “可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轻松。” 将军却一脸满不在乎道:“放心,这是七支队伍的角逐战,没有什么联盟敌得过利益冲突,他们的合作也是离心离德,一旦我们表现出了血战的打算,他们也绝不会硬撑。到时候自然会出现突破口。” 沐言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 “那好,我静观其变吧。” 很快,原本离潮汐使者舰队最近,此时全速追上来的第七名和第六名,也就是查西雅海域和契因科海域的两只队伍率先与后军发生了交火。 起初似乎正如戴林所想的那样,虽然三方打了起来,但战势并不焦灼。盖因统率海马战士的查西雅贵族纳尔图斯和统率契因科塞壬军团的贵族科里纳相互之间提防着彼此,他们明明布置出一张口袋大阵,看起来要将潮汐使者的后军整个包起来消化掉,可结果却是一张烂口袋包了一个浑身是刺儿的老鼠,后者剧烈挣扎后竟然钻破口袋逃了出来,还反咬一口,让口袋的主人鲜血淋漓! 如果不是后军的队长谨遵戴林“不要贪功恋战”的吩咐,由着娜迦嗜血的性格,这家伙或许就追上去杀敌了! 安可海族的嗜血可见一斑! 但随着时间推移,情况渐渐不太对劲了。 来自前方的压力陡增! 除了摩根之手的裂鳍鲸骑团之外,其他三个海域的绝大多数力量都围了过来,因为双方迎面碰在一起,于是本就不怎么长的距离眨眼间就没了! 用戴林的话来说,这就是好狼架不住赖狗多,更何况这还是三块难啃的硬骨头! 而且更关键的,他低估了对方的决心和毅力,这三只舰队的统帅显然比纳尔图斯和科里纳那两个蠢货强得多,他们明白自己的使命就是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上来,强行拖慢潮汐使者舰队的整体速度,所以他们既不发动总攻,也不被轻易逼退,就这么紧紧咬在两翼,宛如长在潮汐使者舰队身上的瘤子。 这样一来,戴林将军不得不从后军抽调大量援军来帮助前军突围提速,同时瞅准防线最薄弱的左边,改左翼为前进方向,朝南方全速进发,将一开始定位目标的法蓝城改为晨星城。 可即便如此,六海联军还是锲而不舍地咬在四面方,像鲨鱼在撕扯一条大马林鱼。并且因为他们的阻挠,潮汐使者本就没怎么提起来的速度现在愈发缓慢,宛如一个陷进了泥沼的旅人,纵然身体倍儿棒,却无法避免一点点陷进去的厄运。 这突如其来的形势别说戴林本人,就是在海床沙盘上观看情况的贵族们都没意料到! 一般而言,这场持续三个月的军演在最初会平稳地进行,平稳地甚至有些枯燥真正精彩的内容在第一环即将结束,以及第二环刚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这些都是生死存亡之战,充满了精彩的绝地反杀和浴血奋战。相较之下第三环就是单纯的炫技和彰显国力,反而不怎么血腥。 这次倒好,这才开始多久?就出现了群鲨捕鲸的局面,倒是让所有人都惊了个呆。 “没看出来,安可亲王的队伍作战实力竟然这么强。” 契因科亲王捂着嘴偷笑道,虽然是个女娜迦,声音也充满了力,可这话里怎么听怎么膈应人。 安可亲王没理会这种揶揄之词,反而爽朗地笑了笑。 “先祖留下的寓言告诉我们,即便再伟大的rss也逃不过被rr群起而攻之。安可人没想过能一直这样,始终做领航鱼也是很累的。” rss是虎头鲨,而rr则是一种身长不过二十公分,牙齿比鲨鱼还要锋利的凶猛鱼类,性情、作风堪比迅猛龙和鬣狗,是被海族最不齿的鱼类,近海的灰鳍鱼都是这种鱼进化而成的。 安可亲王这番话不可谓不重,而且一股脑将安可海域之外的六大海域都骂了进去,这话一出,其他亲王也一个接一个坐不住了,纷纷指责起安可海域的蛮横不讲理来。话虽然说得漂亮,可一个个绵里藏针,拐弯抹角骂得不亦乐乎。 于是,骂着骂着,话题就来到了高戈奈斯身上,谁让他成为了笑柄呢。 “安可亲王,听说您的那位好儿子,人称潮汐之光、安可海域第一勇士的高戈奈斯去过潮汐神殿”契因科亲王依旧捂着嘴偷笑,媚眼如丝,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勾引谁,可在安可亲王看来这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嘲讽。 “这样一位雄风甚伟的杰出人物,他人呢?怎么没有跟您一起来?” 观战席上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果然,被戳到了痛楚,安可亲王哼了声,起身拂袖离去,留下一群人幸灾乐祸的盯着沙盘。 第一百三十章 纵横(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事实上安可亲王这次来的时候带上了高戈奈斯。 怎么说也是自己最爱的小儿子,也最像自己,甚至有点像活在画框里的达威尔祖父戴林的初代主子,只可惜遇上这种洗不清的事,一辈子都被视为笑柄 有时他也觉得海神这样做不公平,并打心底里对儿子怀着愧疚,所以即便他最近很不安分,却还是带着他来到了军演现场,观摩比赛。 但是,就在军演开始前几分钟,他上祭坛参加了个仪式,一转身这家伙就不见了! 他得知情况时几支队伍已经相继出发,亲王心里猛的一跳,顿时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在战场上! 找了一圈后无果,那家伙果然上了战场! 他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很欣慰。 恨得是这小子竟然这么大胆,在这个节骨眼上乱来!欣慰的是,这家伙终于知道违抗父亲的命令了 这也就导致安可亲王的心情很复杂,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潮汐使者失败这不是废话,没有哪个海域能习惯潮汐神殿里没有祭司的日子,这就意味着海神的任何神谕他们都是最后一个得知。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潮汐使者胜利 因为胜利就意味着要接受海神的亲自颁奖,可他知道自己那个儿子要当着海神的面问什么这傻孩子既然能违背他的命令偷偷跑进舰队,那么他也一定会在胜利时当着海神的面问:你说!你是不是把我踢下了床,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干!你要告诉他们我是一个真男人! 他一定敢这么做!老亲王对着海神发誓! 该死,一想到这个场景有多么丢人,多么尴尬,是怎样的亵渎神明,他都想冲进荧光海床的战场里把那家伙揪出来,关在黑礁行宫里反思十年二十年! 所以刚才看到潮汐使者被围攻时,他虽然对六大海域的联合感到十分恼火,但同时又暗自松了口气 这应该也算是另一种好的结局了吧?霸权没有永恒,终有结束的那天。他做了两百年亲王,享受过一次胜利的滋味,也该享受一次“失败”带来的放松了。更何况,这样还能避免更大的尴尬 寒鸦号的甲板上。 巴博萨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和海族并肩作战的一天,而且自己还扮演的是该死的后勤队大队队长 “!!罗夏!我让你剜掉他中毒的那块肉,没让你把他胳膊砍下来,你这是在公报私仇吗!” “抱歉,他的皮肤太滑了船长” “算了,我就当你是在为人类做贡献吧。” 反正这场战争不会死人,船长心想。 死者都会在即将毙命前被送出战场,在边缘的神力池里复生。不过他很好奇自己一行人死了以后会去哪儿,这艘船上?还是施加了神力的祭坛里? 这的确是个问题。 思考时,巴博萨一眼就瞅见夏米吉格斯先生的半截身体被卡在了蚌壳里,而那个陷入昏迷的蚌人似乎还以为自己在战场,正拼了老命死死夹着对手! “嘿!!亲爱的威廉,快帮吉布斯先生一把,他快被那个蚌壳夹死了!” 威廉应了声,立马抄起一跟龙虾人脱落的钳子,狠狠夹住蚌精在外的软肉用力一拽,后者吃痛猛的松开,夏米终于被拽了出来。 只是吉布斯先生满脸通红,像喝醉了酒一样,表情十分尴尬。 “怎么了,夏米?” 威廉循着他的目光往蚌壳里看了眼,也瞬间说不出话来。 蚌壳里是个赤身的少女,约莫只有人类十四五岁少女的体型,只是全身上下都是粉嫩的肉色,除了大致轮廓之外,仿佛没有骨头她正屈着柔弱无骨的双腿,软软地坐在蚌壳里,一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威廉姆。 刚才被夹的软肉是她在外的右脚,看着就像流体一样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工作!” 巴博萨的声音催命符似的飘过来,两人急忙动了起来。 离开前,威廉似乎良心不安,跑到蚌壳少女面前说了声抱歉,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通用语,红着脸掉头就走。 可他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咚咚的声响,一回头,原来是蚌壳一开一合跳着追了上来。 唉?什么情况? 蚌壳少女黑不溜秋的眼睛依旧盯着他,仿佛气鼓鼓的。 被这双眼睛这么一盯,威廉感觉心里一荡,仿佛有只猫在拼命挠啊挠啊挠 “你要跟着我?” 威廉指了指自己。 蚌壳少女点了点头。 “不不不,你不能跟着我,我在干活儿!”威廉直摇头。 可看见他摇头,少女也跟着摇了摇头,接着又往前蹦了两步。 果然语言不通,可这这是什么情况? 威廉见对方靠近,一时间也有些纳闷,但心头徘徊的某种莫名的情愫让他不愿离去,竟鬼使神差般向前半步 如果 我是说如果,她对我有意思呢? 正当威廉陷入胡思乱想时,面前张开蚌壳的少女猛的扑过来,瞬间就把他包了进去,只剩下两节腿在外面拼命扑腾,和刚才的夏米如出一辙! 被包进去的瞬间,威廉感觉到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裹了上来,接着仿佛深陷云端,意识也虚无缥缈起来,一瞬间好像回到了盛夏黄昏时乡下的庄园,自己正躺在麦草垛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耳边是苏珊大妈的女儿清脆的埋怨声,让他赶快下来 然后,他就好像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去多久,威廉感觉到一股冰冷蔓延到身上,就像大冬天的凉水!整个人陡然清醒,接着被拽着腿向后用力一拉,柔软和温暖瞬间远去。 待到站定,威廉缓了缓神,这才看到老板正站在旁边,表情不善地盯着蚌壳。 两片蚌壳张开,依旧露出那个粉色的少女,只是她看起来颇为敬畏沐言,鼓着腮帮子,嘴里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威廉一时间又看呆了 “老板,她她不是故意的” 年轻人鬼使神差地替对方主动辩解道。 “不是你个头啊,你以为她爱上你了?”沐言戏谑地望着他:“你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吗?俗称废物制造机,能把你身上所有的精华都吸食消化了,剩下的残渣用粘液裹起来,最后融成一颗脑袋大小的肉球,给其他海虫产卵用,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人都没了。” 威廉陡然一哆嗦,看向蚌中少女的眼神猛的变了 “老板。” 巴博萨迎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 沐言看着源源不断抬来的伤兵,寒鸦号甲板都被挤满了,不到两百名水手来回奔波根本忙不过来,可他来这儿的原因竟然是找后军求援的 前军也顶不住了,即使将左翼变前进方向,阻挠的联军也很快修改了阵型,死死堵住队伍的去路,试图将潮汐使者的速度压缩为零。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完全减速乃至停了下来,那么他们面临的就是被五海联军彻底合围的下场沐言也是头一次亲身体会四面受敌的进阶形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受敌那可真是“天上地下都是敌人,放眼望去目无友军。” 不过他也对戴林的本事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前军在这位将军的指挥下仅凭一半军力就足以对抗三个海域的联军,尚且没造成太大伤亡,而人数与前军相等的后军,在缺少指挥的情况下应付传说中最没用的查西雅海域海马战士和契因科海域的废物科里纳,却被打得甲板上都是伤员 这差距说出去都让人心疼。 “老板情况突然就恶化了,原本还全是捷报,甚至抓来了俘虏但现在你也都看到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那个戴林将军就没想过冲出去吗?” 沐言摇头, “当然想过,可现在想要冲出去,就必须有弃卒,那就意味着将整个潮汐使者解体,四散逃命,对方不可能拦住。但那样一来,寒鸦号也就会离开庇佑,自己面对如此多的敌人” “那没问题啊,我们打不过,逃总是可以的吧?” “那是下策”沐言解释道:“在不暴露实力的情况下,我没法保证你们都活着而且你有想过吗,如果你们战死了,会出现在哪儿?” 巴博萨沉默了,他的确想过。 沐言拍拍船长的肩:“瞧,我就知道你想得到,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他指了指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甲板:“现在有寒鸦号的伪装,你是幽灵,是一个升腾者的俘虏。可万一你死了,下一秒出现在挤满了臭烘烘的海族的祭坛里,完全脱离了这种伪装色,变n类,那该有多显眼?一船活蹦乱跳的海鲜里混进一块猪头肉大概就是那样了吧更别提七大海域的亲王还在边上看” 巴博萨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的确十分滑稽 “那我们该怎么办?” “所以我打算带着你们跑路!” “啊?可,可您不是说” “我说什么了?” “我们不能战死” “对啊,我没打算让你们战死啊。”沐言笑得理所应当,他搂着船长的脖子道:“你看,我们是从东边过来的,现在我们当然要往东跑了!”11 第一百三十一章 船长,我们回来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计划带着寒鸦号从东边——也就是七支队伍出的方向冲出去,这件事根本没和戴林讲,反正后者也不会同意。 将军毕竟还有个不可告人的计划藏在肚子里,虽然没说,但沐言知道他有两个大前提——先,他们要跻身前三,其次,沐言还不能暴露身份。 所以,他必须做好伪装,而这样做就无法暴露实力。 那么他该隐藏到什么程度呢? 一个升腾者,还没加入潮汐神殿的自由升腾者,地位应该和人类世界的白袍法师差不多,顶多有座法师塔。所以在海族,这种平均实力6o-7o级浮动的大型战争中他能挥的作用也相当有限——不是说不厉害,而是没有达到以一当千的地步,一个人对付一只百人队也就逆天了。 这毕竟是百年一次的军演,即使是单兵作战能力最强,因此参与人数最少的潮汐使者舰队也来了足足五千人,在五大海域联军共计近两万人的情况下,一个“正常实力”的升腾者加上一艘几乎毫无战斗力的船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 ——起码在戴林看来做不到。 而且即使知道沐言隐藏了实力,将军觉的他再强也不过是个白袍法师中的翘楚(无限靠近8o级),这一点他或许已经和安可亲王也达成了共识。 不过这都不影响巴博萨的想法,反正他对自家老板的盲目崇拜已经到了可以产生信仰的地步……如果沐言有这个需要的话。 “老板,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你站到船头大喊一声‘寒鸦号,变形!’,然后就像我昏迷那段时间一样操作就好了,一路向东,我会替你解决其他问题!” “好!” 巴博萨满口答应,可随后就有些尴尬,咬牙问:“这个口号……能换换吗?太……太羞耻了……” “什么?竟然觉得羞耻……那好吧,随你怎么喊吧,反正要响亮!有气势!让跟在我们船后这群家伙都听到——虽然他们听不懂通用语。” “我懂了!” 巴博萨来到船头,假肢仿佛无视了海水的阻力,在甲板上咚咚咚敲了三下。 因为众人和这艘船的莫名羁绊,这道并不响亮的声音竟催魂似的声音在他们心底响起,甲板上的水手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齐齐看向船。 “小子们!” 巴博萨喊了声。 “都给我站稳扶好了!我们的船要变形了!” 几乎他话音刚刚落下,寒鸦号就开始了剧烈变化! 一阵哗啦声中,甲板裂开一条口子,向内反卷,一茬茬破烂的甲板从船舱里翻到外面,上面还挂满了藤壶和破败枯涩的海草,整个船身上也染上了幽绿色的荧光。 养伤的娜迦战士都看呆了,没想到这艘船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突然变了个样子。这还不算完,就在他们震惊之余,甲板突然裂开一个大洞,仿佛张开的巨口,将伤员们一股脑全吞了进去。 同一时间,其他船员们也相继生变化,变成了飞翔的图灵人号上那群水手的畸形样子。 巴博萨低头看了眼自己畸形的海鲜人身体,咧嘴一笑,拔出佩刀,学着戴维·琼斯某个船员的样子向东边一指。 “调转船头,满帆前进!” …… 查西雅海域的队伍,统帅早就不是纳尔图斯,已然换成了戴维·琼斯本人。 在得到摩根海域全力配合的消息,并先后将手头的部队都派出去后,戴维并未完全相信纳尔图斯,他最终还是亲临前线指挥,这才给了安可海域的后军以极大的压力。 纳尔图斯是查西雅海域的贵族,海马战团里的士兵大都是他的亲信,所以他畏畏尾,舍不得让查西雅海域的人去送命。但戴维·琼斯不一样,他和这些人非亲非故,即使让他们去堵住敌人的刀剑都毫无波动,因此自然在盟友面前表现的“无比大方”。 他也知道,盟约这种事向来都不靠谱,如果大家都畏畏缩缩,担心自损过多为他人做了嫁衣,那盟约也就没法进行下去。唯有一方表现出大无畏的“奉献”精神,才能“感动”盟友,迫使他们出力。 而且,这种感动唯有在民心淳朴、军事家没有沦为政治家的海域才会生效,等到海族都成了人类那样精明的政客,即使他付出再多牺牲,也会被盟友认为是理所应当的,最多不过挤出几滴鳄鱼眼泪而已。 但现在,随着他用海马战士的血肉堵住了安可娜迦守卫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契因科海域的塞壬战士也在科里纳的指挥下红着眼杀了上去——他们懊恼、愤怒,因为自己的畏畏缩缩而愧疚不已。 作为安可海域的死敌,与敌人浴血奋战这种事应该是契因科人来做才对!为什么要让查西雅海域的兄弟们替他们流血! 尤其是科里纳,这个丑陋的男性塞壬因为一身蛮力走到如今这个位子,似乎脑子里长得都是肌肉,他差点就被戴维感动哭了。 无用的纳尔图斯已经被戴维扔在了一旁,这个心高气傲的海马战士此时一言不,冷眼注视着自己的族人上前送死——尽管他们会在神力池复活,但被乱刀砍死的感觉终究不好受。而且即使查西雅海域站到了最后,拥有接受海神赐福的无上荣耀,这些死者也无法亲眼目睹海神的样子。 戴维没理会这个丧家之犬,因为后续还需要借用他的力量。 第一个环节可以取巧,但随着共同的敌人,安可海域出局,剩下的可就没什么盟约可以谈了,那时他也需要一些足以自保的东西…… 就在他志得意满,打算一点点缩小包围圈,逐渐蚕食面前这只巨兽的时候,一抹熟悉的幽绿色光芒从漆黑中钻了出来,刺破重重海水,扑面而来! 戴维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狠狠揪住,等到彻底看清那是什么以后,他瞳孔皱缩,一股寒气一下子窜上了头顶! 他从未如此害怕、绝望过,而比这更难捱的是源自心灵深处的煎熬…… 那是什么…… 怎么会…… 幽灵船残破的身躯正飞奔而来!船上是他无比熟悉的水手们…… 他们拖着畸形、破败的身躯,挥舞着生锈的武器,期待的目光从瞳孔散出来,即使隔得这么远,他也感到那一道道目光仿佛洞穿了他的心脏! 不…… 不…… 别过来…… 你们别过来啊!! “大人,我们还不攻击吗?”一名亲卫忍不住问,浑然没有察觉统帅脸色惨白,仿佛生了大病一样。 “不,不!” 戴维抱着脑袋,了疯似的大喊:“不,让它走,快让它离开,让它离开我!” 卫兵不明所以,还想问什么,耳边却传来一阵意义不明的呓语。 似乎是从那艘船上出来的,他听不懂。 “大人,他们——” “滚啊!让它们过去!你聋了吗!” 戴维一把推开守卫,接着慌忙捂住耳朵,仿佛一秒钟也不愿听到那些声音,然而声音却钻透了手掌,狠狠钻进他的耳朵里。 “船长——” “船长——” “船长——” “我们从深渊回来了——” “我们从深渊回来了——” 那是船员在呼喊他们的船长! 声音仿佛来自漆黑深邃的渊底,层层叠叠,在魔法的加持下萦绕不绝…… “快走啊!别……别过来!快走啊——” 亲卫守卫面面相觑,也不敢阻拦,只能门户大开着,放任这艘破烂不堪的人类船只大摇大摆地穿过防线,向东扬长而去。 直到破船消失在视野好几分钟,戴维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他依旧嘴唇青,漂亮的栗色头凌乱,脸上也一片苍白。 “它们……走远了吗?”他问。 “应该走远了吧……”亲卫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道:“船长,我们是不是放走了敌人?” 戴维惨然一笑。 “那不是敌人,那不是……” 突然,戴维好像猛然醒悟过来,一把揪住守卫的领子。 “你说那是敌人?是敌人?” 守卫被吓坏了,哆哆嗦嗦道:“不是,那不是敌人,不是!虽然它们是从潮汐使者的舰队钻出来的……” 戴维有一瞬间的迟疑,急忙看向东边,可敌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他耳边传来一声含着浓浓不屑的冷哼。 是纳尔图斯,他刚刚从这儿走过,目光甚至不愿在这个丑态毕露的统领身上多放一秒。 戴维脸上火辣辣的,耻辱和羞愧宛如火焰,舔舐着他的内心。他也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而且骗得好惨…… “纳尔图斯!”他突然叫住海马人贵族。 “呵……有什么吩咐,大人。”纳尔图斯在“大人”两个字上咬得格外重。 “我要你去追击刚刚那艘船!务必给把他摧毁!彻底摧毁!”戴维咬牙切齿道。 纳尔图斯冷笑,“大人,我觉得您应该理智一些,与其扔下现在丰硕的战果去追一个因为大意放走的敌人,倒不如死咬住这块肉不松口……” “闭嘴!”戴维凑近他:“听着,接下来哪怕没有一个士兵,我也能让查西雅海域挤进前三。如果你还想站在颁奖台上接受海神的赐福,就按我说的做!!去追那艘几乎全是伤兵和废物的人类船只,否则,我会让你和你的族人全都死在安可人手里!你别想有一个族人沐浴在海神的恩赐中!” 纳尔图斯怨毒地瞪了他一眼,但最终还是领命离开了。 望着纳尔图斯的背影,戴维也算松了口气。 …… 另一边。 “将军!” 侦察兵躲过两道刺破重重海水的珊瑚尖刺,灵巧地跳回铁帆号的庇护圈里。 “唐泰斯阁下他……他带着法老号和伤兵们冲出去了!” “什么!?” 原本还在看地图的戴林腾的站了起来,目瞪口呆。 “他那不是去送死吗!?” “不……将军,他,他冲出去了!”侦察兵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把法老号变成了绿色,然后,然后就冲出去了,伤员全在里面,大概接近一千人……而且查西雅海域的人根本没有阻拦!而且……他们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我来时萨因凡队长告诉我,后军的压力陡然减了一半,现在甚至可以分一部分人过来!他问您是否需要增援!” 戴林脸上阴晴不定,他望着东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片海域已经被流矢、珊瑚刺,以及升腾者的冻枪充斥,各种流光溢彩在海水里来回交错,海水浑浊不堪,娜迦战士们几乎在凭本能战斗,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士兵被送回神力池,即使是左右前三支队伍加起来,足足三千名精锐的娜迦守卫现在也只剩下不足两千人…… 当然,他们也让敌人付出了四倍的代价……可是这虽然看着多,如果分摊到三个海域身上,每一家也不过一千,只是他们总数的八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真正耗不起的是安可海域。 想到这里,戴琳有了打算,大手一挥。 “通知后军,暂时龟缩防守,派人来和前军交换人手,一个小时内完成人员交换,然后向东突围!” “是!” .com。妙书屋.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金蝉脱壳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所谓兵力调度,某种程度上可以简化为简单的加减法模型。 举个例子,同样1ov1o的战斗,分成人数分别为1、2、3、4的四个方阵捉对厮杀。 假如聪明一方的指挥选择从4人战场调度一人前往1人战场,那么会一瞬间形成3v4的小劣局面和2v1的大优局面,后者带来的收益远远过前者带来的损失,继而打破僵局,构成优势,这就是调度的作用。 当然,既然他这么做了,对手也会很快做出相应调整,比如同样变成2、2、3、3,让双方又回到捉对厮杀的平局——但是,敌人察觉、思考、出指令、指令执行,再到最终得出战果存在不小的延迟,从他得到反馈开始,1v2的大劣局面就已经支撑不住,逐渐变成o.5v2,甚至更惨,于是等到变阵结束,就变成了1.5、2、3、3。 但同一时间,对方既然比他聪明,势必也会料到他的变阵,索性继续从3人队伍抽调一人,与之同步变化,继续放着2v3的劣势换来3v1.5的巨大优势,继而一步步蚕食对手…… 聪明人就是依靠先手和快一步的节奏,总能压着对手打,最后获得胜利。 当然,加减法模型毕竟是简化了无数倍的东西,实际上战场的判断和决策远不如数字看起来这么直观、简洁,双方很少有势均力敌的战斗,而且充斥着各式各样无用的信息干扰,甚至还有人为的迷雾和假象等等,越是愚蠢的将领越是看不透,只能浮于表面,反应迟钝行动迟缓,决策也犹犹豫豫,而越是英明的就越能穿透表层直达本质,并干脆利落地下达命令。 毫无疑问,戴林是个聪明的将军,他的决断也无比正确。 即使沐言和他事先毫无赘述,他也能洞悉本质,并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随着前兵暗度陈仓慢慢来到后尾,导致整支队伍整体度放缓,也让身前的三大海域的联军误以为是垂死挣扎的信号,他们自然乐的减蚕食,于是同样降低度,并做好了将追击战变成攻坚战的准备。 而另一方面,潮汐使者中相对精锐的前兵来到尾部,此时后面的战斗已经来到尾声,只有该死的契因科海族还在玩儿命地攻击,查西雅人几乎停手了,攻势变得绵软无力,这无疑进一步坚定了戴林的猜测。 查西雅人的精锐去追沐言了,这是个绝佳的突围机会! 安可娜迦的单兵作战能力极强,随着前后军偷梁换柱完毕,整只队伍立刻凝成一把利剑!又趁着整体减的机会,整支队伍突然止住向南的势头,转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东方! 此时早就做好了攻坚战打算的三大海域还在慢慢悠悠的减,并且向南边挤压。沦为突破口的查西雅海域也没料到敌人会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冲上来!更不要说他们的精锐一部分被戴维葬送,一部分去追击沐言,面对如此一支虎狼之师,几乎一个照面就被冲垮了! 潮汐使者舰队正如戴林高举的那把剑,狠狠撕开了敌人! 查西雅人被杀得丢盔弃甲,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敌人早就冲得不见人影了……而他们引为主心骨的戴维·琼斯,则在随从的保护下勉强保住一条命,他望着海里的一片狼藉和慌忙追过来的三大海域盟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他的反应还算迅,立刻想到计划,忙不迭的安抚军心,告诉他们这不碍事,安可人冲向东边是消极避战的想法,已经成不了气候了,原计划依旧照常进行,五大海域的联军这才如约组合起来,一齐向西,去和等候多时的摩根海域裂鳍鲸骑汇合。 从现在开始,这就会变成一场防御战。近两万人的巡逻联军徘徊在六个据点附近,时刻提防狗急跳墙的安可人。 此战结束,除查西雅损失惨重以外,其他五大海域各自损伤近十分之一,战果是安可海域近三分之一的总人数,而且迫使后者失去了向正方向进的机会,被这几支队伍像墙一样堵在东边。 但是,除了戴维·琼斯以外,其他四大海域的盟友们却仿佛都忽略了一个事实……明明说好一起对付安可海域,明明同样是盟友,为什么摩根海域的人偏偏一点都没伤筋动骨?早在一开始他们就一马当先冲在前面,轻重骑分离后重骑也不过一直呆在原地等待,根本就没有参加对安可人的围剿…… 但是,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战果里,戴维也没有说破,自然不会也人意识到这其中蕴藏着的道理。 同样,戴维也没有去管这条脱困的鲨鱼是否会咬死那位纳尔图斯将军……就像他突然不需要这位来争取后面的胜利了一般…… 谁会在乎呢? …… …… 寒鸦号——或说法老号,离开交战区的七个小时后,终于一头扎进了赤色的珊瑚丛里。 他们虽然一路向东,但最东边即是图灵的6地边缘。假如冲出那条线回到了大海,就等于冲出赛道举白旗投降,这在数百年比赛历史还从未有过,沐言也不想做这个吸引目光的人,于是让巴博萨掉转方向往西南方向跑。 这片珊瑚丛明显是在模拟晨星城南部大片大片的迷雾森林,正巧,一条海沟处在本该是栖风河的位置,这种效果极佳的还原让他有种回到主场的错觉。 从逃离的第一个小时开始,纳尔图斯就追了上来,他们虽然度不快,但因为舍弃了辎重和大部队,作为轻骑,也足以追上沐言刻意放缓的度——自从寒鸦号变成寒鸦改二,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目测全力催动之下度绝对能追上摩根之手的旗鱼先锋队……只是那样动力炉受不了,能量也吃不住。 在白浪湾那件事之前,寒鸦号消耗的全部能量也不足百分之一,而贴上符篆,在海底航行了这么些天,也不过用去十分之一。但自从两把剑结合,寒鸦改二诞生,就已经消耗了一半能量!果然攀科技的代价就是高能耗…… 扯远了,回到身后这只海马战团上,沐言这一船伤兵里没有侦察兵,但他有自己的侦查方式,自然知道戴林已经察觉他的意图,并后一步逃了出来,也是略感欣慰,他还一度担心这位将军为了荣誉选择死战…… 人总要有个台阶下,尤其像戴林这样一时半会儿没台阶的。潮汐使者舰队即使被群狼,啊不,群狗环伺,也会像狼一样站着死,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军魂,当然,也不免被这样的军魂所拖累。 所以沐言要给他一个借口,一个合理的台阶。看来这个台阶足够诱惑,也得到了戴林将军的认可。 正巧,眼下戴维·琼斯也给出一只队伍来追击,对于这种送上门的肥肉,沐言又怎么会错过? 更重要的是,他还在伤兵营里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只是这家伙暂时有些消沉,需要一场胜利让他振奋起来。 .com。妙书屋.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放开了打!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寒鸦号脱困后,当初收进船舱的一票伤兵又被放了出来。巴博萨跟沐言一起巡视伤兵营时,发现了一个把脑袋缩进单手盾里死活不让看正脸的家伙,奈何他体型太大,脖子又受了伤,如此扭扭捏捏反而显得另类。 于是沐言感知一扫,嗬,这不是老熟人么 三王子似乎是偷偷摸摸进来的,而且仗着从皇宫宝库里偷来的暗影护符,就连戴林都没察觉队伍混进来这么一个家伙。然而他看起来非常低落,像个委屈的小孩子,眼泪几乎就在眼眶里打转沐言不得亲自替他治好了伤,两人又促膝长谈一番,这才得知来龙去脉。 其实这个故事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终究意难平。 当初殿下要组建二号舰队从正面击败戴林的想法被亲王一巴掌就驳回了,老亲王气得当场发飙,指着儿子破口大骂道:“你在你老子面前乖得跟孙子一样,还想对抗戴林将军?那在你爷爷的爷爷面前都是大爷!” 这句话让高戈奈斯茅塞顿开,三王子顿时领悟,原来自己和曾曾祖父达威尔一世相比差的就是勇气啊!所谓打破常规,违抗父命,勇敢说“不”的勇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这些东西,但那一刻,他懂了,原来做人还是不能怂的,不能那么言听计从 于是高戈奈斯一下子顿悟了,他意识到之前那是个完全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他敢违抗父命,却不敢在戴林将军面前大声讲话,索性用这种方式偷偷爬上了船。他也毫不担心自己会因为缺乏经验而丧命,以往军演的记录告诉他,气氛是逐渐紧张起来的,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度过“新手教程” 然而谁知,这次军演不同以往,他一上来面对的就是炼狱难度。三王子一下被整懵逼了,在战场上被杀红了眼的死敌契因科人打伤,由此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输谁也不能输给该死的契因科人啊! 听完殿下的心路历程,沐言倒是有些感慨,漫长的生命周期果然稀释了他们的脑子,高戈奈斯今年五十岁,折算n类虽然只是个十四五岁的血气方刚的少年,可竟然这个时候才第一次迎来自己的叛逆期 看看这大块头,心理年龄根本赶不上生理年龄。 于是他决定帮对方一把,反正身后这块肥肉是一定要吃掉的,让他这样的人吃掉倒不如让高戈奈斯吃掉。 “你很勇敢,殿下。”沐言拍拍他的腰够不着肩道:“接下来就有一个帮你实现理想和抱负的机会。 他的语气虽然低沉、沙哑,但像极了循循善诱的魔鬼。 高戈奈斯睁开迷茫的双眼,顺着沐言的手看向东北方向。 “那边实现理想?” 他瞪圆了眼睛望过去,可除了黑漆漆夹杂着一些红色光晕的水幕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相信我,殿下。另外,我会给您施加一个庇护用的妖术。”沐言微笑道,拿出一只造型古怪的炼金笔,在高戈奈斯背后写了几道,看着墨迹隐入皮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好了,勇敢地上吧,殿下。” 高戈奈斯重重地点点头。 赤色珊瑚丛中,纳尔图斯一面小心地避开那些散发着麻痹气体的毒珊瑚,一面缀在前面的蓝色幽魂船屁股后面。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能跑 虽然对戴维这个人很不忿,但出于对荣誉的渴望,也期望能亲自接受海神的赐福,纳尔图斯没有公然忤逆他。 毕竟,所谓赐福不仅仅是力量上的提升,更是一次在七大海域的贵族面前抛头露面的殊荣,几乎每个海族都以此为荣,唯独死者不会。这也是军演的初衷之一 “军演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们仗着不会真正死亡而磨炼虚假的勇气,不尊重自己生命的海族不会得到我的庇佑!” 海神当年如此说道。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要求他们畏首畏尾,那样的人不配上战场。海神只是警醒他们不要漠视死亡,生命正是因为死亡才显得弥足珍贵。 一边追击着,纳尔图斯心头却疑窦丛生。 对方起初速度很快,但后来却缓慢降低了速度可随后他们的提速,对方同样也在提速,他们减速时,对方也在减速 双方的距离之所以控制成现在这个样子,与其说问题出在他身上,倒不如说是对方刻意为之 就像是在勾引他们? 所以到底是谁在牵制谁? 一瞬间,纳尔图斯将所有念头都走了个遍,他就连“对方和戴维约定搞死他”这种事都想到了 海马将军随即打了个冷战,这应该不可能吧没有他所率领的这只军队,那个杂种要怎样获得后续胜利?即使赶跑了安可海域,可也只不过保住了前六,终究无法跻身前三。 没等他琢磨明白这里面的意味,侦察兵就来报告了。 “大人,前面减速了!而且,似乎有掉转方向的意思!” 纳尔图斯抬起头,透过黑漆漆的水幕,什么也看不到,但视野尽头仿佛真有一抹蓝色出现。 他打了个哆嗦,对侦察兵嘱咐道:“去,去身后查明,至少确保五百海里内没有任何追兵!” “是!” 送走侦察兵,纳尔图斯勒令全员减速,准备迎战! 高戈奈斯带着一票伤员悄然靠近着,他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隆起,看起来有些紧张。 后军扮演的大都是断后的职责,所以除了长一米五,宽一米的单手盾和一把海青石打造的三棱锤戟之外没配备多余装备,不像前军那样胸口佩戴护心镜,腕部还有力量增幅的腕甲。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冲锋! 每一名成年娜迦都是海洋里最杰出的战士,他们拥有流线型的身躯,柔软但强健有力的下半身,比海马战士更会利用海水。 一行百多人悄无声息地前进,除了眸子里投射出的淡蓝色微光以外什么也没有。 唐泰斯先生说会有援军,而且是来自敌人身后的援军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狠狠地撞上去,像一块礁石,挡在前进的查西雅人前面!让他们撞得粉身碎骨! 高戈奈斯眼里闪着炽热的战意,他明白这是为了自己的名誉而战。 怀着这样的信念,王子殿下始终处于队伍最前面,就像一把剪刀上最雪亮的锋刃。 近了! 海马战士就在前面! 海水里传来波动和温度,高戈奈斯下巴上的肉须察觉到了这种微弱的信号,而且对方也在高速向这边进发! “rss!” 他怒喊一声。 “rss!” 低沉的回应在水中响起,百名娜迦守卫一齐加速,巨大的身躯刺破水流,借着身下赤色珊瑚发出的微弱荧光,带着高昂的战意迎面冲向海马战团! 纳尔图斯早在几分钟前就发现了他们,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规避! 敌人的单兵作战能力极其恐怖,他虽然有足足两千人,可也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硬碰硬以轻对重,等同于鸡蛋碰石头! 可就在他即将下达命令时,侦察兵又报告了另一个消息。 身后来了追兵! 纳尔图斯心头一紧,猛然想到了什么 这时候能追到地图边缘的,除了潮汐使者还有谁? 一时间他和部下都被逼到了绝境,纳尔图斯无比清楚,一旦被身后那只战无不胜的队伍追上,等待他的只有死亡的命运。 于是他不再犹豫,命令士兵全速前进!即使面前是一块礁石,也要撞碎它,从中打穿一条路!唯有如此,才能活着回去! 关乎生存与荣耀的战斗打响,两支队伍狠狠对撞在一起,珊瑚丛上方立即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高戈奈斯一马当先,健硕的体格和魁梧的身躯让他看起来宛如魔神下凡,大嗓门的三王子虽然在亲爹和戴林面前怂了点,可毕竟是被称为潮汐之光的男性娜迦,打起仗来一点儿都不怂! 他完全放弃了单手盾,一左一右举着两把三叉锤戟,顶着强大的水压,搅起一阵阵旋涡!凡他所到之处,断肢残臂横飞,海水都被染得血红! 一个和他几乎一样高的海马战士扛着巨大的塔盾顶了上来,看架势是要撞在他身上,拦住这一尊绞肉机,并将对方狠狠撞进身下的珊瑚丛里,想用麻痹的蛰刺让他失去行动力!高戈奈斯索性扔掉三叉戟,张开双臂,头也不回地撞了上去! 两个壮汉隔着一面四米高的塔盾在水中相撞,三王子猛地倒退一截,堪堪栽进珊瑚丛的时候猛然扭腰,双目通红,发出一声震海的怒吼,两只手抱着塔盾向下用力一甩,竟将对手甩了出去!甩进了珊瑚丛,眨眼的功夫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同一时间他的鱼尾在水里疯狂扭动,反而踩着水升到高处,再度奔赴战场。 挥舞着这面比他还高的塔盾,无论见谁高戈奈斯都是狠狠一盾拍上去,相对瘦弱的海马人被他拍得七荤素,人仰马翻。他天生神力,挥舞着别人双手才能抱住的盾牌就跟拎着一副泡沫棺材似的,再轻易不过。 有他带头冲锋,百人的伤兵队伍狠狠贯穿并撕裂了纳尔图斯的队伍,眨眼间就来到了腹地,直面坐镇中央的海马将军。 两人谈不上仇人,高戈奈斯也根本不认识对方,只是从众星环绕的气势和头上的饰物判断这是个不得了的人,于是咆哮一声,再次冲了上去。 纳尔图斯也不甘示弱,他看得出来这个人是队伍的核心,如果不击倒他就根本不可能打穿这块顽石,同时对方深入腹地对他们而言有利也有弊,虽然危险,但他们也可以将对方合围起来,一口吞掉! 很快,两人便厮杀在一起,比之前的战斗还要血腥,还要惨烈,血色和身下的赤色珊瑚丛交织在一起,整片海域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老远看起来被一团经久不散的红色雾气包裹着。 高戈奈斯再次放弃了那面塔盾,此时的对手更加难缠,两把银色长刀像海蛇一样灵活,而且无比锋利,每每都能绕过塔盾在他身上留下窟窿,时间一久,自己反而像缩头乌龟一样畏首畏尾,索性扔了! 老子从壳儿里爬出来,看你怎么打! 他捡起一把忘了是从哪具尸体上摸过来的长刀,虽然轻了点,但凑合能用。三王子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近身战技更是他的强项,而作为对手,纳尔图斯也不是庸人,两人一时间都得不分胜负,打了个旗鼓相当! 他们这一纠缠,冲进来的其他娜迦守卫可就遭了秧了。 他们原本是冲进来的,就像一块从高坡上滚下来,一路撞进菜园子的粪球,带着一往无前的势头,撞得敌人人仰马翻,还粘了许多尸体在身上可一旦这股势头停了下来,就不可避免的陷入包围之中。 人数处于劣势,他们也基本人人带伤,再加上敌人不断缩小包围圈,战斗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又一个不慎,高戈奈斯胸口中了一刀,火辣辣的疼痛让三王子清醒了过来,余光瞥见身边的人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一,这个势头还在继续下去,他顿觉不妙。 而趁他分神的刹那,纳尔图斯瞅准机会,右手的长刀闪电般刺出,直奔肩头而来。 高戈奈斯慌乱抬起手抵挡。 锵! 长刀抖动,剧烈的水纹荡开细密的水花,纳尔图斯直探面门的武器毫无疑问被击落,可他脸上却闪过一丝残忍的微笑。 他可是有两只手,两把刀! 左手的刀几乎闪电般刺了出来,对准高戈奈斯的心口! 糟糕! 高戈奈斯暗道不妙,可尽管他极力规避,可还是无法躲开这快如闪电的刀尖。 就在这时,就在刀刃即将刺进胸膛时,惊变突生! 高戈奈斯身上突然迸发出一道蓝光,以他为中心向外浩浩荡荡地扩散开,纳尔图斯的刀也在一瞬间被冻结,冰霜还沿着刀身蔓延到他的身上,后者一瞬间就被冻成了冰雕。 三王子愣了一瞬,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反应出奇的快,反手一拳就轰碎了面前的冰雕,接着怒吼一声: “你们的头领被我干掉了!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充满霸气的声音荡开,杀气十足。 尤其是他面前还矗立着一尊原本属于纳尔图斯的无头冰雕尸体时,格外具有说服力。 同一时间,荧光海床的神力复活池里,战死的海马战士一个接一个复生,可这其中唯独没有纳尔图斯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纵横(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等到戴林的人马赶到时,高戈奈斯正在洋洋得意地清点俘虏人数,看那架势,恨不得在查西雅人面前跳一段舞。 他用仅剩五百人的残部俘虏了一千两百名查西雅海族,这些人原本还跃跃欲试,打算搞点事情,但是看见戴林和他的潮汐使者舰队后都默默低下了头,顺从地上了铁帆号的甲板。 军演过程中虽然存在俘虏,可俘虏不能作为己方的战斗力,只能作为谈判的资本,所以戴林也只好先看压着,等向前和沐言汇合了以后在做打算。 高戈奈斯转身的刹那,戴林注意到他背上写着一串残缺的符号,随着魔力耗尽正逐渐从皮肤底下渗出来,用手一抹就消散在海水里。 “这是什么?”他诧异地问。 “唐泰斯阁下给我的护身妖术!”高戈奈斯洋洋得意道:“刚刚就是这东西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还解决不了那小子!” 戴林笑了笑,不再追问。 他也看不懂这是什么,但依稀能认出几个克拉贡语的字符,大概是法师的咒语一类。 大部队往前十五海里,就看到了闪着蓝幽幽光芒的幽魂船“法老号”。 再度汇合,戴林看向沐言的眼神颇为幽怨,似乎在埋怨他做出如此鲁莽的行径对此沐言只能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接下来呢?”戴林将目光扫向他。 将军很少将自己置于这种情况,他并非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既然沐言先前已经做出了最优解,现在自然要第一时间聆听他的想法。 要换做他的话,思路很简单,既然来不及占领神力据点,那么去抢一个不就好了 但是,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将军您应该清楚吧”沐言望着这些俘虏,若有所指。 “这件事的幕后人是戴维琼斯,那个被您瞧不起的混血儿。” 将军点头。 “的确如此所以你打算用俘虏和他做一笔交易?我不看好你这样做” “不不不,”沐言摇摇手指:“我不会和他做交易,这个人也绝对不可能和我做交易,所以,这批俘虏杀了就是。” 戴林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也没问为什么,给亲卫一个眼神,后者立刻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一阵躁动,以及接二连三地惨叫声。 等到一切平息,甲板上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期间,戴林一直摸着下巴在思考,直到安静下来,才有些恍然的说: “你的意思,这些人是弃卒?” “没错,那个为首的海马人或许和他政见不合,所以才被派了出来戴维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奇迹般的爬上高位,查西雅海域内部对他不服气的恐怕大有人在这位贵族应该也是其中之一,换做我是他,必然也会对这个混血儿心有不忿吧。” 说到这儿沐言顿了顿,“将军逃出来这段时间,前军自始至终没有和摩根海域的人交过手吧?” 戴林摇了摇头。 “的确没有,我原本也在提防裂鳍鲸骑团的加入,但自从我们改变了航线,往南偏移而非向正西前进,就再也没遇到摩根之手的尾巴。” “既然如此,我就大概知道戴维要做什么了。除了针对安可海域以外,他还给自己准备了一张底牌。” “底牌?” “没错。毫无疑问,现在六大海域的联军应该正在六个据点连成的三角形区域里来回徘徊,扮演巡逻卫队的角色,试图狙杀以及阻拦我们的入侵。无论我们选择哪个神力点作为目标,都会迎来被合围的局面,然后一点点耗尽兵力,最终完全丧失机会。” 戴林若有所思:“所以,底牌的意思是,在淘汰了我们之后,帮他跻身前三的下一步棋?既然他已经抛弃了这样一支两千人的精锐” “是的,这样只能保证他进入前六,而他又抛弃了纳尔图斯这一只精锐中的精锐,等于自断臂膀,这样羸弱的查西雅海域就连倒数第二弱的契因科人都打不过,谈什么进入前三?难道戴维谋划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搞个第六的头衔,好不成为笑柄?我想恐怕不是” 戴林眼前一亮,“摩根海域?” “没错!就是这家伙,在狙击我们的过程中始终没有卷入战局,实力保存的最为完好。我猜分配给他们的神力点应该是位于最西边的法蓝城。如果是那样的话,即便我们殊死抵抗,也不会深入腹地,伤及摩根海域,顶多在小打小闹于是整个第一环中摩根人实力完全无损。 “接下来就到了第二环,而第二环恰恰是最为重要的加成环节,如果我是戴维琼斯,我就会找上仅次于摩根海域的玛雅海域,告诉他们,在第一个环节里摩根人保存了绝大多数实力,而身为计划发起人的我,真诚且坦诚的戴维琼斯,已经为了这个脆弱的盟约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我想要和玛雅海域组成联盟,弥补他们的不足,对抗摩根海域二者相差不多,而戴维表现出的孱弱对玛雅人来说恰恰是便于控制的表现,后者没理由拒绝。” “然后呢?”戴林追问。 “然后?然后反水!”沐言认真道:“我敢打包票,这个人一定会这样做。因为和玛雅海域对抗摩根海域并非一定获胜,但反过来背叛盟友的话,摩根海域一定可以击败玛雅海族,这样一来,他只要牢牢抱紧这根大腿就足够坚持到最后,至于是第二还是第三,完全取决于摩根之手那位统帅的想法。” 戴林皱眉思忖一番,还是面带忧色道:“可他怎么确定摩根海域一定会信守盟约?后者为什么要帮他呢?” “这不是摩根海域在帮他,而是他在帮对方。”沐言笑笑,“假如这是一笔买卖,那么我所说的一切环节,全部都是戴维琼斯的付款环节,甚至于,最大的一笔款项在第一环结束时就已经付清了他这几乎是一场豪赌,稍有不慎就连都会赔掉,可既然是赌,为什么不赌大的呢?” 戴林猛然醒悟过来,抚掌大笑。 良久,他才指着自己。 “原来我成了这笔买卖的大头项目。” “当然,摩根海域想当七海中的霸主许久了,甚至第一环计划本身就是为摩根人服务的,卖方是戴维琼斯,买方是摩根人,而我们,就成了他们买卖的商品这个人真是好算计。” “你也不差,小伙子。”戴林的目光带着赞许,“你如果不做法师,一定是个杰出的政治家。” 沐言撇撇嘴,腹诽政治家是什么鬼,哪有做学者舒服。 “所以呢,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很简单,破合纵,需连横!” 沐言说得斩钉截铁。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纵横(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军演开始的第六天。 到了这个时节,基本上每个海域都已经抵达了自己的神力点,即使是位于距出发点最远的法蓝城据点的摩根海族,也在第五天就早早抵达目的地,开始修整。 正如沐言所想的那样,其他六大海域的联军徘徊在六个神力点组成的三角形里,联军拉成一字长蛇阵,呈匀速巡逻,任何一个据点受到攻击,他们都能第一时间赶去救援,尤其是占着最的图灵城、晨星城两个据点的玛雅海域和查西雅海域,更是全身心投入戒备,提防安可人狗急跳墙。 按照规则,当他们沐浴的神力到达一定阈值后就可以脱离危险。举个例子,速度最慢的契因科海域于第六天抵达了自己的据点,那么只要他们坚持十二天以上,哪怕在第十三天丢了据点,让后来居上的安可人坐了十一天,或者十一天半,只要少于十二天,那么最后被规则淘汰的也是安可人。 规则只会淘汰沐浴神力最少的队伍,而非“不在据点上”的队伍。 遵循这一原则,他们要坚持的时间又缩短了一大截,而且每过一天,安可人的获胜机会就渺茫一分。 当然,以海族的政治嗅觉,尽管这段时间漫长又乏味,却没人能看透戴维真正是怎么想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已经给安可海域判了死刑,然后就像刚放假的小学生一样,没意识到暑假作业需要从长计议,因而还没开始思考如何应对后续的二三环节 但这其中,却有人提前做了功课这个人还是在戴维看来最不可能动脑子的。 作为除了查西雅海域之外第二弱小的契因科海域,其塞壬战士科里纳不止一次找到戴维,要和他“弱弱联合”,在后续求得一席生存之地。 对此戴维自然满口答应,并且报以真诚的感激。 “你和安可人作战时的无私我都看在眼里!”科里纳拍着胸膛,“有我一口吃的,绝对少不了你!” 戴维与之虚与委蛇,脸上挂着连自己都恶心的感动。 他隐隐有种感觉,仿佛从沐言那个玩笑之后,他对幽灵船以及自己的船员的愧疚也就荡然无存了,整个人也愈发没有底线。 从图灵城往东与法蓝城连接,连线与国界的交界点上还有一个据点,而这三者分别被玛雅、加查林和最强大的摩根海域占据。 按照联合巡逻队伍的速度,当他们处于这条线正对面的区域也就是契因科人的据点时,大概需要两天两夜时间才能赶过来,而这三者也可以相互救援,轻骑兵急行军最快只花费半天时间就能支援最近的据点。再加上各海域用于守点的队伍大都是精锐,也就不存在被安可人用闪电战攻破的可能性,何况安可人也没法躲开那么漫长的巡逻队偷偷摸进来,真可谓高枕无忧。 但是,第天时,一艘黯淡无光的船只在黑暗中偷偷潜过深海,紧贴着珊瑚丛生的海床,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法蓝城附近。 这艘船自然是寒鸦号无疑,它现在露出了本来面目,宛如一艘黑暗中的幽灵。 寒鸦号没法带那么多人高马大的海族,所以只带了一只精锐中的精锐戴林将军的两百名亲卫。 这么一点人,当然不是要奇袭法蓝城,这里可是驻扎着摩根人最精锐的部队,就算捏柿子也不可能捡这种石头似的家伙。这不是奇袭而是送死。 按照沐言的说法,他是来谈条件的。 既然是谈条件,就得找个人好好谈不是么?至于这个人选,就必须从对方的大本营里找。 于是这时候沐言就顾不上是否暴露实力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规模作战,他完全可以扮演将一个技能点全给了隐藏的升腾者,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 戴林将军用潮汐使者的力量给了沐言一个标记,紧接着沐言偷偷潜入法蓝城的据点,在一个最华丽的帐篷里轻而易举掳走了看起来像首领的那个人,对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接着他便触动身上的潮汐使者标记,眨眼的功夫,就被连同这位将军在内被扯回了寒鸦号上。 “坎瑟雷斯?”看清来人是谁,戴林不禁笑出了声。 “你还真是一抓就抓了个大家伙” “是你!” 坎瑟雷斯双目圆睁,耳侧的鱼鳍都竖了起来。他注意到周围的景象后,不但没有慌张,反而冷笑了一声,讥讽道: “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好对策,居然连这种肮脏的手段都用出来了!你以为杀了我,摩根之手就会军心大乱?呵,你太幼稚了!” “哦,梯形管理结构?”戴林哂笑:“这是我第四次军演玩剩下的,摩根人终于学会了?想必是你老爹临终前交给你的?他是不是还拉着你的手,嘱咐你一定要赢我一次,完成你爷爷未尽的梦想。” 坎瑟雷斯脸色一青,“你” “安静,这位先生。” 沐言不得不出面制止一场即将爆发的小学生式吵架。 坎瑟雷斯这才注意到掳走自己的是眼前这位,而非潮汐使者的统帅。 “哼,升腾者?”他眯起眼睛,“你很强,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我们的军营如果换在往年,你们简直像虎鲸插上了飞鳍!但这次不同,你们注定失败!一个升腾者改变不了结局。” 这位统帅看样子是被戴林压着打了好几届,现在即使沦为阶下囚,也叨叨个没完没了,拼命数落戴林和安可海域,像是要把这些年从父辈身上继承下来的怨气好好发泄一通。 他喋喋不休说了许久,沐言始终在听,却不搭茬,直到对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背过脸去,他这才上前。 “我们来谈谈吧,坎瑟雷斯先生。” “我们?呵呵,我不觉得我们有交谈的余地。” 沐言也不恼,索性开门见山道:“先生,你觉得戴维琼斯向你承诺的冠军一定很稳妥吗?” 坎瑟雷斯愣了一瞬,但依旧一言不发。 两人对峙了许久,半天都没人开口,最终还是坎瑟雷斯耐不住寂寞,复读着先前的话。 “你说什么都无法挽回安可海域的败局。” 果然,他还是绷不住了。 沐言笑笑,“好,那我们顺着你的思路说下去没错,安可海域绝对凑不够神力,所以会被第一环结束时的规则淘汰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能在第一个环节就结束这场游戏的悬念呢?我是说,在规则降临之前,一到七的席位就已经产生” 坎瑟雷斯的鱼泡眼猛的瞪圆,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嘲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抛弃戴维琼斯和你合作?由你,而不是由他来保送我们这个冠军,对么?” “呃” 没等沐言回复他就大声斥责道:“做梦!!按照如今的情况,即使是尾巴都没褪去的科尔普森蝌蚪人都知道,到手的胜利才是最好的!更何况,我脑子进了水才会放弃和查西雅海域合作,转而与你们结盟!” “哦我能理解,是因为他们弱好控制,不会反水。”沐言懒洋洋道:“没错,你说的这些都对,抱歉,过分强大,强大的让你感到不安全这是安可海域的错,我们下次兴许会改。” “哼!” “别急着反驳,坎瑟雷斯先生,我要跟你谈的不是什么假设,而是一个事实。” 他靠近对方,声音无比平静,还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味道。 “我也不是来诈你的,因为,我已经将六海联军中有两家事先结盟的消息告诉了玛雅海域我还告诉他们,戴维一定会在第一环节结束前找上门,用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和玛雅海域联盟,目的就为了在第二环进行到关键时刻反手捅他一刀,成全摩根海域牢不可摧的霸主地位 “当然,对方不会这么蠢的相信,但至少你们脆弱的盟约已经出现了裂缝,而我要做的,就是接下来挨家挨户地告诉加查林人、爱琴人让这个裂缝不断扩大,最后像渔一样密集,然后我只用轻轻一推” 他做了个推墙的手势,微笑道:“你猜会怎么样?在这种混乱的局面里,安可海域出局以后,遵循着联合对抗最强者的思维规律,谁是下一个安可海域?是保存了所有实力,散发出新的王霸之气的摩根人,还是其他瑟瑟发抖,严重缺乏安全感的五海?你猜他们会不会联起手来让你也先出局?到了那时,弱小的查西雅人还能替你做什么?” 坎瑟雷斯的表情早就变了,他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啊,这很简单。除了我刚刚提到的这种混乱,我有个更好的打算,是和你们联手扫图,将悬念扼杀在第一环节当然,我的目的是保住前三的位子,如果在这个过程里安可人没有死绝,那么就还有与你们一决雌雄的机会,至于结果你难道不想亲手摘得胜利果实吗? “我做不到像戴维琼斯那样将胜利拱手让人,自己宁愿区居第二,甚至第三。他是个赌徒,不是军人。在潮汐使者看来,七大海域中能算得上英雄的,能与潮汐使者争锋的唯有摩根海域一家,我更渴望与贵军真刀真枪干一架,而非这样被人用阴柔的手段一点点耗死,想必你也更希望真刀真枪打出来一个冠军吧?” 沐言的这一番话无疑触动了坎瑟雷斯,海族崇尚暴力,可戴维提出的手段一点儿都不暴力,相反,还很阴柔。 沐言所说的并非“保送胜利”,在最后还有一丝变数,但对坎瑟雷斯而言,正是他最喜欢的胜利方式末路的英雄与他一辈子的对手联手,两人惺惺相惜,在乱战中将棋盘上的杂物全部清扫干净,最后在一种悲壮的气氛中决出最终胜者 这才是一种宿命吧! 而且坎瑟雷斯也不蠢,别看他表现得视死如归,但那是一种军人世家的矜持,暗地里他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一来他现在被人俘虏,如果不答应恐怕会出现在神力复活池里,这显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二来安可人损失惨重,假如真和对方联合,最终也是己方占据极大优势的情况下一决雌雄要是那种情况他还打不过对方,这个冠军不要也罢。 所以怎么看怎么应该答应才对 但是,坎瑟雷斯还有一丝顾虑,那就是假如对方在撒谎怎么办 这样想着,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破口大骂了,反而回归了正常状态一个俘虏该有的状态。 见状沐言叹了口气。 “我送您走吧,下一站我回去加查林海域。” 说完,他松开了坎瑟雷斯的捆绑。 后者挣脱束缚后露出吃惊的神色,但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消失在甲板上。 坎瑟雷斯回到据点的第一时间便派出了侦查队。 “去,盯紧了加查林海域,如果那儿打起来了,给我盯着玛雅海族。” “是!”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纵横(七)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比起摩根海域的坎瑟雷斯,玛雅人就好忽悠的多主要原因在于,在那场针对安可海域的围剿中,玛雅人的损失仅次于查西雅,几乎是六大海域中第二惨重的。 正是因为这份过于惨重的损失,他们对于摩根海域的零伤亡表现得十分敏感,只是因为联军气氛不适宜提起这件事,所以没有表现出提防和怀疑。 但无声的怀疑才是最致命的。 所以,被沐言告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玛雅人的统帅迅速陷入了将信将疑的状态。 至此,沐言又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表情与不久前如出一辙。 “阁下还是不相信对么?这样吧,我接下来会去攻打加查林海域,请阁下务必放心,在联军的巡逻队伍到来之前,摩根海域的人一定不会出手救援他们知道安可海域一定会出局,但是在出局之前,这只困兽的争斗能极大削弱其他海域,这等同于变向的增强自身实力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又把这位首领给放了。 后者表现得比坎瑟雷斯犹豫多了,不仅没有立即离开,反而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几欲开口,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贪念,决心顾全大局。 放走他,沐言又带着这两百名精锐中的精锐马不停蹄直奔加查林海域。 通过军演配备的内部通讯,他从高戈奈斯那里得知,六海联军的长蛇队伍正缓缓驶过查西雅人的据点,离这儿恰好最远。 这次可就不是来谈条件的了,而是打! “真的要打么?” 事到临头,戴林将军反而有些踌躇。 沐言以为他是心疼亲卫的伤亡,正准备出言安慰,可将军随后说道: “这两边要是都不来救援,我还真怕把加查林人的据点给打下来了到时候骑虎难下,该怎么办?” 沐言惊了个呆,原来将军还有这顾虑 “您就不会放点水吗?”他苦笑。 将军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不,战争岂是儿戏,不可能放水!” “那就打吧,但愿加查林人留下的都不弱” 另一边,玛雅人的首领被放回去后,同样派出了斥候。 “给我盯紧了加查林海域,如果那儿打起来了,去看看摩根人会不会救援!” “是!” 加查林人的据点杀声震天,海水笼罩在一片浑浊的血色中,摩根海域的斥候远远地看见这一幕,立刻向前,静静等待了一段时间。 然后他就发现玛雅人毫无动静。 也许是还没发现问题? 他暗忖不对劲,又往前了一段路,隐隐发现玛雅海域的侦察兵正潜藏在珊瑚礁里一动不动 斥候冷笑连连,这群冷血的玛雅人果然选择了旁观。 他立刻用内部通讯将情报传了回去。 摩根海域的坎瑟雷斯接到消息同样冷哼一声。 “加查林被攻,玛雅海族的斥候竟然当做没看见呵呵” 这时有人问:“将军,我们的友军加查林人被攻击,我们难道不出手吗?” “出什么手?”坎瑟雷斯笑道:“同为盟友,玛雅人为什么不出手,等着我们出手?没这个道理。相信加查林人吧,我亲自打探过虚实,敌人潜入腹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他们能应付的过来。” 三个小时后,玛雅海族的首领同样接到斥候传回的消息。 在三个小时前加查林人遭到攻击,对此摩根人视而不见。 “该死!” 统帅一拳重重地锤在石头上,他在为先前拦截安可海族时战死的士兵感到不值。 “我就知道,和摩根人联合没一点儿好处!” “大人,我们还有一支联军,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三海?如果我们联合起来,顺手将这两家做掉” 统帅却没立即答应,而是目光复杂地望着海图。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摩根人也在观察我们的动向,伺机而动呢?” “啊?” 他转过来,看着属下。 “假如摩根人也在盯着我们如果我们也不出手,不就等同于告诉他们,我们也怀着同样保存力量的想法么?” “属下愚钝所以,我们还是要出兵吗?” 统帅勾起嘴角:“不,我们不出兵,给联军中正在巡逻的队伍传讯,告诉他们加查林人的据点遭到攻击,亟需联军来主持正义!” “是,大人。” 三个小时对别人来说或许一晃而过,但对加查林人而言,无疑是难熬的三个小时。 即使是两百人,在戴林手里也被玩出了花样,加查林的据点四处受袭,但无论哪一处都无法查明敌人的具体数目,加查林人自然产生了被围攻的想法。 援军迟迟不到,又不知敌人具体数目,加查林人只能死战抵抗,一面把近在咫尺的两家盟友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沐言拦着的话,或许戴林将军真就用这两百人拿下这个据点了 早在三个小时前,加查林的据点刚遭到袭击时,位于查西雅海域附近的联军就接到了消息。 先是加查林人自己耐不住性子,要提速赶回去救急,但很快就被戴维稳住了。他说旁边有摩根和玛雅两大海域的据点,他们会救援 但这种紧张的情绪持续了三个小时,直到玛雅海族也传来讯息称加查林据点遭袭时,加查林人再也坐不住了。 “该死,摩根人和玛雅人的脑子被章鱼吃了吗?”加查林的副统帅愤怒道。 “你说话注意点!” 这两大海域的副统领也怒了。 眼见一场冲突就要爆发,戴维也怒了。 “都给我安静!”他大喊道:“我们现在是联盟!或许他们各自也受到了骚扰也说不定,当务之急是让联军过去!” 联军连忙加速前进,赶往加查林,矛盾这才稍稍缓和。 但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两个小时,三千名安可娜迦守卫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查西雅海域的据点门口。 查西雅的兵力有四分之一驻扎在联军中,纳尔图斯带走三分之一,又在那场围剿中损失了四分之一,余下的不到六分之一,而且还都是相对羸弱的那部分 而这里有三千名潮汐使者的壮汉。 “联军撤离了。” 高戈奈斯用内部通讯告知沐言。 “那就动手吧,殿下。” “没问题。” 潮汐之光活动了几下肩膀,对远处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11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纵横(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战场边缘的观战席上,并非每个亲王都时时刻刻盯着了水幕,且不说这是一件无聊的事,光那上面象征军队、时时刻刻来回移动的光点,看久了都容易眼花,而且也并非每个亲王都十分在意结局。 比如说安可亲王,他就对“失败”有一丝渴望,再加上契因科人的揶揄,他早早离开观战席,转而去神力复活池安慰“阵亡”的士兵,帮他们打开心结。 但查西雅的雅礼亲王不一样,他的鱼泡眼几乎时时刻刻盯着水幕,就像全部身家买了股票的股民盯着电子交易屏一样…… 他害怕失败。 和戴维一样,他也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起初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六海联合组成的强大势力成功逼退了安可海域,看到象征潮汐使者的光团大块大块减少,神力池头一次出现那么多的安可海族。等到安可人狼狈地逃到战局之外时,雅礼亲王不禁松了口气,同时暗自窃喜自己发现了戴维·琼斯这样的人才。 但现在,情况突然变了。 随着高戈奈斯发起了进攻,查西雅人的据点跟纸糊的一样瞬间被冲散,雅礼亲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不会也在……戴维·琼斯的计划中吧? 不只是他,其他亲王也纷纷凑过来,各自露出讶异的神情。 等安可亲王吃过晚饭,过来瞄一眼时,同样被吓了一跳。 这……怎么就这么快就翻盘了? 惊喜归惊喜,可他心里头又纠结了起来,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大声笑道“arajash终究是arajash,trahira终究是trahira,呵呵……”爽朗的笑声钻进契因科亲王的耳朵里,换来一个好看的白眼。 “切,愚蠢的女人。” 转身的刹那,亲王的眉毛又纠缠在一起。 该死,怎么又一副要赢了的样子…… 这么想着,他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这么贱呢…… 不比他只是纠结,雅礼亲王已经丢了魂。他失魂落魄地赶往神力池,一路跌跌撞撞,还差点撞在安可亲王身上。 抵达复活池,雅礼亲王连忙寻找海马战士的身影。 “喂!纳尔图斯将军呢?他死了没?我有话要问他!” “死了死了,将军也出局了!”一个贵族打扮的海马战士不耐烦道“我们被你最信任的那个杂种当做断尾扔出了队伍,被安可的杂碎前后夹击,死得不能在死了……” 雅礼亲王没工夫搭理对方的无礼,忙追问道“那纳尔图斯人呢?我要见他!” “真是麻烦……那你等等。” 贵族嘟囔着挤进拥挤的人堆,他左右找了一圈,却怎么都找不到纳尔图斯的身影。 “奇了怪了……找不到纳尔图斯将军……” 闻言雅礼亲王顿时高兴起来“是不是你们搞错了,他根本没死?” “不可能,死透了!”那名贵族咬牙切齿道“我亲眼看着将军被那个高大的安可娜迦冻成了冰雕,然后一拳打碎了脑袋!这群可恶的安可人,他们竟然杀俘虏!” “死了……死了……可他人呢?他没回神力池,能去哪儿?” “没回神力池,那不就真死……了?” 贵族也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立即堵住了嘴。 雅礼亲王愣住了,他嘴里反复叨念着,目光呆滞地回到观战席。 其他亲王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直到雅礼亲王绝望地闭上眼,喊道 “纳尔图斯死了,但是他没回到神力池!!!” 他的话就像在人群里投下一枚炸弹,在场的亲王顿时都坐不住了!就连跟在别人屁股后面遛弯的安可亲王扭着屁股游了回来。 这可是大新闻!七大海域之所以能打得这么开心,又能看得这么热闹,就是因为它本质上不会死人,所以派进去的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更别说高戈奈斯这种本内定为继承人的都混进去锻炼自我了,比赛能不精彩吗?可现在他们突然被告知有人“真的死了”,这种惊喜谁顶得住啊? 谁能保证死的不是自己人,一定是敌对海域的人? “别慌,安静,或许这指示女神特殊的安排……” 一位塞壬亲王说道,声音如涓涓细流,顿时抚平了众人急躁的火气。 脑子冷静下来,其他亲王也纷纷表态。 “没错!我们可以去祭坛,向吾主祈祷。” “对,告诉吾主这件事!” 一众亲王连忙赶往开幕式上用的祭坛,各自站定,紧闭双眼开始祈祷。 七根柱子上的神力网开始震颤,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向暗黑之礁的方向传了过去,神力浸透冰冷的礁石,直达深处的潮汐神殿。 …… 神殿中,卡利普索原本正在石床上小憩,突然,一股充满恐慌和不安的信仰之力传了过来。 海神睁开眼,略微惊奇地坐起身,蓝色长发如瀑抖动。 “军演?” 她有些诧异,难道自己睡过头了? 这不还没到军演结束的时候吧? 一脚把睡在自己旁边的雄性娜迦踹下床,卡利普索拉起一件衣服裹着曼妙的,向前走了两步,就彻底融入了海水里。 雄性娜迦从一落地开始就跪在地上,直到女神彻底离开这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游了出去。 …… 祭坛周围的海水剧烈波动着,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 这道身影出现的刹那,七名亲王齐刷刷跪了下去,脑袋贴在地上,态度无比恭敬。 卡利普索没搭理他们,转而略显诧异地望着神力复活池。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用神力搭建的规则,有一处明显的缺失……原本参加了开幕式的所有人都会被一丝微弱的神力包裹,等同于登记在册,而后每一个判定死亡的都会回到神力池并复原。 但现在,有一个名额永远消失了! 海神顿时竖起眉毛,庞大的感知附着在覆盖战场的规则网络上,瞬间扫过战场的角角落落。 得益于寒鸦号特殊的敛息技巧,她能没发现这艘船以及船上的水手,而水手们最初也未登记,所以她没从这一遍扫描中获得任何线索。 除了死掉的倒霉蛋,其他人都活得好好的,而且都是记录在册的…… 卡利普索多少有些恼火,稍微思考片刻,再次消失在祭坛。 亲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女神有没有发现异样,也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但就在他们惴惴不安时,心头突然升起一阵渗透进骨子里的畏惧,北边海域,暗黑之礁所在的方向涌起一阵强烈的波动…… 除了第一次参加军演的雅礼亲王之外,其他人都面色惨白地望着北边。 这是第一环的“淘汰”提前降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纵横(九)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在海神被唤醒之前,战场上的形式就已经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加查林人被攻击,另外两家虽然在看戏,但玛雅人终究还算义气,通知了联军后派出一小股部队在两个据点之间的海域恐吓安可人,后者这才早早离开。 看起来像是他们的恐吓生了效,可实际上只是玛雅人给了沐言一个台阶,让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让戴林将军撤兵。 于是联军到达满目疮痍的加查林据点后,留守的加查林人立即开始了对玛雅和摩根两大海域的声讨,看那架势,他们恨不得吃了这两个“盟友”。 坎瑟雷斯将军就表现的很淡定了,他说自己按照约定里写的那样时刻准备好队伍,等待着加查林人的求援信号,可从头到尾都没收到……倒是玛雅海域的人为什么会第一时间知道加查林的据点被攻击,却偏偏自己不出兵,也不通知摩根海域,而是通知最远的联军……这举措就很耐人寻味了。 玛雅海域的首领也冷笑连连,称自己担心中了敌人声东击西的诡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并且,手段最下作、最冷血的摩根海族竟然不反思自己,反而恶意揣测他们,这才是居心叵测! 眼见一群人阴阳怪气吵个没完没了,气氛也逐渐凝重起来,戴维·琼斯终于察觉了什么…… 有人动了手脚,挑拨了这两家! 就在他打算和两家分别详谈一番、化解矛盾时,自家海域的通讯响了! 他的据点被偷了! 戴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他猛然想到,那个该死的人类有一艘来无影去无踪的船,所以大部队很有可能被留在外面!来骚扰加查林人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该死的人类! 不过好在作为联军的维系者,戴维在六大海域的人心目中还有一定地位,听到这件事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让联军迅速出击救援查西雅海域,这种空前团结倒是让戴维松了口气。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坎瑟雷斯却突然开口了。 他一开口,戴维立刻投去审视的目光,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然而事情却一反常态,坎瑟雷斯并没有撤兵的打算,而是进行了一番轮换……他将联军中不擅长移动的裂鳍鲸骑兵换成旗鱼骑士,打算用重骑守家,转而轻骑救援,毕竟摩根之手的旗鱼骑团可是七海中速度最快,冲击力最强的一支队伍…… 见状,戴维不禁对自己前一秒的猜疑有一丝淡淡的愧疚。 其他海族也纷纷打消了疑虑,和戴维一样认为这是好意,只有玛雅海域的人仿佛想到了什么,一丝冷冽的目光在这戴维和坎瑟雷斯之间来回徘徊,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于是,稍作改变的联军再一次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这一路与往日不同,由摩根海域的人冲在最前面,其他海域为了追上旗鱼骑兵的速度,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跟上,于是让行进异常艰辛。 不过这样一来,有旗鱼骑团领跑,联军的整体速度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并且因为不再是巡逻路线而是走直线,本来急行军三天才能走完的路现在只要两天就能结束,因此戴维也算痛并快乐着,同时还在安抚其他颇有怨言的盟友。 不是谁都能接受这样浪费士兵的体力,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万一杀出来一队伏兵呢?又或者,万一安可海域的渣滓们并没有占据查西雅海域,而是分兵去了其他海域骚扰呢? 即使大家是真正的盟友,这样疲于疲惫行军也非常不理智,更何况现在,不安和猜疑的种子已经悄然扎根…… 换句话说,这几波人现在看谁都像二五仔。 第一天的赶路在紧张的气氛中结束,众人抵达了位于战场最中心的珊瑚丛,也就是对应黑棘森林的三岔路口。 远远在前、一身银鳞的旗鱼骑团停了下来,为首的将军纳吉利尔拎着血亲的鞍绳出现在众人面前。 “休息一下吧,我知道你们也都累了。” 他说这话时带着摩根海族特有的骄傲和矜持,以及一分该死的、长途跋涉后的游刃有余——这副嘴脸甚至比安可海族还要讨厌。 “神气什么呢?” 有人终于忍不住怼了回去。 “跑得快了不起啊?战场上做逃兵吗?” 气氛陡然紧张,戴维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他已经做好了出面协调的准备。 可纳吉利尔没理对方,而是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拨转鱼头离开了。 “所以守夜的活儿让摩根之手来完成。” 他离开时抛下这么一句话。 戴维松了口气,但隐隐感觉到众人的火气越来越大,快压不住了。 该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安地看向通讯石。 这是军演的特殊通讯石,只能进行内部的加密通讯,跨海域无法进行交流,除非哪个首领将口令告诉了敌人。这就等于是各个海域的底线,即便是最亲密的结盟也不能告知通讯口令。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下一步的讯息,说明据点那边压力不大……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大军驻扎在珊瑚丛的空地上,大概过去三个小时,戴维突然被震动惊醒。 是通讯石! “戴维大人……”汇报者的声音非常惶恐,“我们刚刚发现……” “发现什么?” “围困我们的安可人早就撤离了!” 戴维愣住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恐慌从他的尾巴尖一路攀爬,仿佛一只冰冷的手,沿着脊骨直奔脖子,最后猛的一下子锁住了他的喉咙! “什么时候的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就在刚才,我们刚刚发现……” “我问你他们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他几乎是呐喊般吼出这句话,对面都被吓傻了,带着哭腔回道“我们,我们不知道啊……” 戴维顿时回过神来…… 是啊,他们能发现什么?真正能打的、能用的精锐,都被他送走了,又或者已经出局了,现在留下来的大都是这次送进来镀金的……可以统称为废物。 是的,废物。 即使是这么重要的场合,也不免有废物被塞进来,而之所以带了这么多废物,都是雅礼亲王为了帮他争取联合六海的财力和人力时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想到这,戴维索性关了通讯,急匆匆来到营地。 他看了一圈,心里沉下去一截。 “摩根海域的人呢?”他问。 “摩根人?不是在守夜么,他们可不屑于和我们在一起。”回答的人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两句,可戴维直接揪住了他的脖子。 “听着!通知所有人,准备迎战!” “迎战?迎什么战?强大的摩根之手不就在外面……”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缩了回去,因为他感受到了海水的震颤…… 仿佛有说明东西从远处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而这股熟悉的波动,正是他们跟在旗鱼骑兵屁股后面吃尾气时感受过的。 这名海族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扯着嗓子大喊 “敌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破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看着“聊天频道”里高戈奈斯和旗鱼骑士长纳吉利尔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损,颇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他以为军演提供的通讯石只是普通通讯石,但戴林将军听完计划后随口来了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摩根人拉进通讯以示诚意”,这才引起沐言的好奇。 原来这东西并非简单的通讯石,就跟聊天频道一样,只能加人不能踢人,所以六届军演以来都从未有队伍敢让外人进来,即便是盟友,这也是最终的底线。 不过沐言并不在意,反正安可海域现在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他的目标是把水搅浑并且保住前三,既然如此,索性干脆点,和摩根人再亲近亲近,让他们彻底打消疑虑。 于是旗鱼骑兵队的纳吉利尔就被拽了进来,随后,在他带着疲惫不堪的联军靠近约定地点途中,竟和高戈奈斯吵了起来,两人吵架的内容除了互揭黑历史以外大都是“我家比你家有钱”,“我家比你家大气”,“我爹敢吃屎你爹不敢”之类小孩子似的吵架方式 一打听才知道,这位旗鱼骑士团长纳吉利尔先生竟然是“潮汐之第二光”,也就是名望屈居高戈奈斯之下的摩根亲王之子。 沐言这下释怀了,难怪这家伙揶揄高戈奈斯时语气怎么听怎么酸爽 不过吵闹归吵闹,两个人各自的任务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同时原本弥漫着紧张与阴沉的勾结也因为这两个活宝染上了欢快的气氛。 沐言带着寒鸦号从北边不断靠近三岔路口的时候,高戈奈斯也正带着安可海域的精锐抵达三岔路口,他远远地就看见了纳吉利尔的警告那是各大海域斥候潜藏的范围,不能再往前。 然后,纳吉利尔接班了警戒工作,经过短暂的原地休息后,他们等来了来自北边沐言的抵达信号。 于是,三支队伍,宛如三把锋利的钢刀,自阴暗与漆黑中而来,带着冷冽的杀意,刺向毫不知情的五海联军。 毫无防备之下,五大海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海水一度被染得殷红,整个三岔路口充斥着惊慌失措的呼喊与惨叫,一大半人甚至不知道敌人从何而来,当他们看见旗鱼骑士迎面冲锋时还误以为那是盟友,然后一个照面就被捅得通透 当消息传开时,白天郁结在所有人心头的不安和疑惑也都得到了解释,而这种混乱的氛围中,得知摩根之手叛变的消息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提起与之抗衡的心思,五海联军一个接一个选择了逃跑。 说起来是五海联军,可实际上除去只能当摆设的查西雅海域,剩下的实打实只有四支队伍。 而这四支,且不说各自都将中坚力量固守据点,来的是相对弱一些的士兵,光是一整天的疲惫行军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哪里敌得过倾巢而出的安可海域和摩根海域的精锐轻骑? 偏偏在这关键时刻,玛雅海族似乎早就料到了摩根人的反水,随着战斗号角一吹响,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击,而是夹着尾巴快速逃窜,速度之快,让人望而兴叹 于是,这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四海又成了三海。 这个局面,就算是在平原上展开拉锯战,安可海域一家也能放开手脚杀个七进七出,更别说有摩根海域帮忙 这根本不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虐杀。 三岔路口之战毫无悬念地提前结束了,潮汐使者舰队的娜迦守卫只损失了不到十分之一,可被他们亲手送出局的敌人少说也上了万。 至于纳吉利尔的旗鱼骑士们,也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坎瑟雷斯嘱托纳吉利尔谨遵戴林的吩咐,就像聆听他的命令一样,后者一丝不苟的照做了。他没有因为个人恩怨和高戈奈斯一较高下,时刻记着戴林布置的任务穿插分割阵型,以及在游弋,收割溃逃方向“错误”的海族。 五海联军伤亡惨重,其中以契因科海域的队伍最为倒霉,其首领塞壬战士科里纳几乎只带着几百人慌忙逃向自家据点。 好巧不巧,在纳吉利尔的刻意围追堵截之下,玛雅海族的大部队恰好也逃向了这个方向,并且在三岔路口绕了一大圈,恰好跟在科里纳屁股后面 毫无疑问,玛雅海族一定会经过契因科人的据点门口,至于科里纳会怎么做也不难猜测。 科里纳虽然是个愣头青,几乎脑子里都是肌肉,可这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蠢蛋。这种人恰好是那种脾气来了谁也挡不住的货,试想一下,当他率领残军、带着被盟友抛弃的狼狈样子回到自家大本营,一扭头却看见跑的最快那货恰好经过时,他还能忍得住吗? 这种时候盟约又名存实亡,他如果还不抓住机会痛打落水鱼,那就不该被选进这次军演了! 等这两方人打起来,无论结果、伤亡如何,只要他们一打起来,就宣告戴维琼斯费尽心思营造的六海连横对抗安可海域的格局从此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三岔路口之战就像一把巨大的剪刀从麦田顶上咔嚓一下切过去,对各方势力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洗牌。这下子除了实力论外的摩根海域,原本人数参差不齐的六海现在又基本恢复了同一水平线,那么单兵质量最高的安可海域能有多大优势就可想而知了 更何况,这两家现在还勾肩搭背,基本就确定了冠亚的位置。 所以,说到底也并非结盟这种手段有问题,而是六大海域貌合神离,简单的合作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各自的需求。最重要的,戴维怀着一颗抱大腿拍马屁的心,却偏偏做了抱马屁拍大腿的事,压根没一件作对。 或许他会把这一切怪给时机和命运,但实际上都是推脱而已,真正的根源还在他自己。 望着一片狼藉,沐言的目光凝聚在某个方向。 “你故意放他走的?”戴林问。 戴维琼斯就这么跑了,正是沐言望着的方向。但这并非沐言有意为之,而是这家伙跑的足够快 “哦,我压根没在意他”沐言笑笑,半开玩笑道:“将军,您现在能说说您最初的计划吗?” “为什么是现在?” “我怀疑情况或许会变。”沐言苦笑道。 戴林脸色微变,“你是认真的吗?” “我也不太确定” 沐言抚摸着那把黑白分明的剑。他隐隐感到一丝心惊肉跳,这是来到海域之后的新感受,但凡与潮汐使者挂钩,但凡与这把全新的剑,以及戴林将军扯上关系,他都会时不时这么心惊肉跳一下。 他很清楚,这是规则的力量,尽管很淡,甚至是低配版,但只要涉及了那个层面,就能凌驾于任何力量之上。神力也好,元素、灵魂也罢,它们或许在质和量上都可以碾压规则,但在“权限”上,规则就是至高无上的 就比如那个死在高戈奈斯手里,又或者说死在规则手里的纳尔图斯,或许他就没能回到神力池海族们发现了这一幕惊变,从而惊扰了海神 而海神,又隐约掌握了粗浅的鸡尾酒神力,甚至能改造老徐留下的船 这么一连串下来,似乎就能解释他现在为什么会心惊肉跳了。 他感觉到卡利普索的力量含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鸡尾酒神力的力量正从远方蔓延出来。 那也是暗黑之礁的方向。 他之所以盯着那边,也不是为了看戴维琼斯,而是那儿隐约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 他沉思时,戴林经过一番思考,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请讲。” “杀神!” 将军说的斩钉截铁。 第一百四十章 七百年的执著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什么?” 沐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没有理解戴林的话是什么意思。 “您再重复一遍?” “很简单,在你的帮助下,杀了卡利普索。” 戴林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讨论过年是杀猪还是杀驴。 “我的帮助?”沐言心里腾的一下。 “没错。”戴林微笑道:“之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能实现,是因为没有除了我以外的人来挥动这把剑。”他拔出潮汐使者,抚摸着这把剑,就像抚摸恋人柔嫩的肌肤,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痴迷与坚定。 他把剑递到沐言面前。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盟友。” “这七百年虽然漫长,但让我对海族有了清晰而深刻的认知这其实是一个不完整的生物,他们缺少n,而且永远也不会踏出这片海域半步。他们和人类不同,没有任何征服陆地的野心和侵略性他们就像是卡利普索的工具,生,为了卡利普索,死,也为海神而死所以,所谓进攻陆地的预演也是这个女人单方面提出的,只要杀了她,就一定能从根源彻底化解图灵的危机!” 戴林目光灼灼道:“这七百年来,我率领着潮汐使者舰队横扫七海,死在这把剑下的亡魂何止百万!这百万生灵的灵魂不断提纯、精炼,全都成为了如今我的一部分!当初近万人类士兵的灵魂转化成的潮汐之力就那样巨大,现在呢!你有想过吗!这是百万人,就是百倍的力量! “等到冠军的加冕仪式来临,我将全部化作潮汐之力,届时你高举这把剑挥向海神,那威力该有多么巨大! “我参加了整整六届军演,每一次颁奖时,那个女人都背对着暗黑之礁的方向。我可以打包票,潮汐神殿一定就藏在那丛黑不溜秋的礁石后面!这一剑下去,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杀死她,如若不能,也必定会重伤她,并摧毁暗黑之礁,将里面的怪物放出来!等那头深海巨人利维坦肆虐整个海域,将在场的七海高层全部吞进肚子时,七海就会彻底陷入nn! “那样的乱世,绝对不比当年七海内乱时安静多少,毕竟这些年我可是在其中埋下许多不安的种子” 戴林说着,露出的笑容让沐言也打了个冷战。 “等待乱世终结,海神也恢复了实力,想要返回陆地寻仇时,图灵人应该已经强大到足以对抗海族了吧。”他颇为欣慰的总结道。 沐言怔怔听完,许久都没说出话。 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低估了他对图灵的忠诚,以及他深埋心底的宏伟夙愿。 一个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没有被愧疚压垮,始终保持清明的人豁出一切时究竟有多么可怕他现在有了无比清晰的认知。 只是在戴林的计划里,似乎没有任何逃生和救援的措施,也就是后路。 毫无疑问,他会牺牲自己,但是高举这把剑的沐言呢?他会怎么样?戴林料到沐言能逃生吗? 不将军恐怕没想那么多,或者说在他看来,能实现这样的壮举,即使沐言也能做到死而无憾吧。 沐言不禁苦笑,或许这就是一直以来自己缺少的东西,冷漠之外的冷血。 但是,他讨厌自己变成那种没有温度和顾虑的人。 良久,沐言才长舒一口气,用一种饱含敬佩,但又无奈的复杂口吻说道:“如果知道这是您的夙愿,我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加入。” “为什么?你还在担心什么?是成功率吗?没这个必要,我可以短暂屏蔽安可亲王对这把剑的控制,准确来说从达威尔一世开始,他的每一代继承人对这把剑的控制都在减弱,这点我可以保证” “不,将军,不是这个问题。” “那还能是什么?”戴林失笑道:“你在畏惧死亡?畏惧死亡?弥娅在上,这是在开玩笑吗?一个敢孤身来到七海,扬言要觐见海神的人类法师,竟然还没有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我认为自己不会看错人,既然能说出拯救全人类这种话,你就不该是一个怕死的胆小鬼才对!” 沐言摇摇头,几次开口,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望着那个方向。 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就连戴林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从而压下了追问的想法。 潮汐使者能够控制海水,作为藏在潮汐使者里的灵魂,他自然感受了到一股极强的水压 就像有一个牧羊人驱赶着潮水在向这边挤过来。 “将军,往届军演,在第一环节之后,是什么东西将第七名淘汰?”沐言问。 将军摇头。 “在第一个月结束后,占据了神力点,或是得到了足够神力庇护的人周围会生起一堵高墙,不过我能感受到墙壁外汹涌的潮水,以及潮水中那股暴躁的力量就像霍加斯那样高耸、巍峨,厚重,足以摧毁一切。” “所以被淘汰的人也不知道么?” “这我怎么告诉你,我又没被淘汰过”戴林苦笑道:“那些人都称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就被漆黑的潮水包裹,随之碾碎,回过神时就已经身处复活池,即使是强大的升腾者也无法发现其中的真相” 说着,他的目光逐渐凝重。 “你的意思是” “没错,这次应该是提前了吧”沐言苦笑:“所以我才说您的计划或许要泡汤了,我们没法站在颁奖台上接受荣誉了。” 虽然形势对安可海域一片大好,可现状就如沐言所说,他们获得的神力是最少的压根就没有。 当初进攻加查林的据点时他也想过,是否能用自己携带的神力伪装成所谓“庇护”,然而事实却令人绝望据点里不断增长的根本不是神力,而是一种特殊的水元素,大概只有海神自己可以操控。 沐言虽然能用元素融合的技巧p这种元素并模拟,但那需要时间,别说短短几天,就是给他一个月都不一定够赶得上 “这可真是连弥娅都在阻止您了,将军。”沐言笑道,脸上完全看不出急躁。 戴林不禁微愣,“为什么?为什么弥娅都在阻止我” “您想啊,怪就怪您太强,从没有过被淘汰的经历否则您应该就能告诉我所谓淘汰规则是什么,哪怕只有一丁点情报,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现在您还有其他办法么?” 戴林苦涩的摇头,不过哑然失笑:“年轻人,你在等我向你开口求救吗?” 沐言腼腆地笑了笑。 “我只是个不成熟的想法而已,将军。不过我还是由衷地希望您能暂时搁置计划,即使见到了卡利普索也不要对她出手,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还有的选吗?” “不不不,您是那种除非打心底里真正接受,否则就不会轻易妥协的人,这点我还算看得清。所以我必须和您开诚布公地谈谈,得到您亲口保证。” “你还真是了解我。”戴林吐槽道:“好吧,年轻人,有感于这一路上你展现出的智慧,我会暂时答应你。但是,如果你的方法失败了,请务必记得,当这把剑来到你面前时,请握紧它,并用尽全力刺进那个女人的胸膛。” “如果有那一天,我会的,将军。”11 第一百四十一章 潮汐猎人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人静静等待的这段时间,旗鱼骑士在外围追击残军,安可海族则停在原地休息。 一场大战之后,久违的休息都显得弥足珍贵,只是这样安静的气氛没持续多久,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即使是普通士兵,也能感受到北方传来的恐怖水压。 不同于陆地上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仅仅盘踞在人们心头,是一种隐晦的感觉…… 在深海里,这种压力实打实的存在。 不知不觉,船上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在附近游弋的海族也挺直了身体,面向北方。 轻微的嘈杂声消失了,只有海水从耳边不断加速流过时越来越快的呼啸声,以及越来越近、越来越重的压力。 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几千人的队伍,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答案揭晓的那一刻。 终于,借着珊瑚丛的荧光,远方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那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怪物! 即使是寒鸦号在它面前也如玩具一样袖珍! 黑影不断靠近,海水的压力也不断变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这味道就仿佛一条咸了一万年的鱼用盐腌渍了一万年后又在霉变生藻的海水里泡了一万年! 即使沐言撑起护盾也无法避免这股浓郁的味道钻进鼻腔。 这是…… 戴林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等沐言回答,黑影就飞快地靠近了。 那是一个巨人。 而且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巨”。 海族们自带的荧光水母四散漂浮开,映亮了这周围的海域,纵深上千米……可即便如此,却没法照全这家伙的身体。 他水平着游过来,在众人面前停下,改为垂直站立,两只脚踏碎无数珊瑚丛,大踏步的靠近。 怪物的巨大脑袋隐藏在阴影里,水母照亮的区域内,可以看到裸露在外的青黑两色的虎纹皮肤,油腻发亮,像熟透了的西瓜皮,却十分诡异地折射出柔软的金属质感…… 沐言试着用感知去扫这家伙,却因为无法忍受那股鱼腥味,不得不缩了回来。同时他也隐隐有种预感,盲目的去感知对方或许会激怒他…… 如他所想,所谓“淘汰规则”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暗黑之礁的犯人,同时也是黄昏纪年后期阻止了玩家探索海域的罪魁祸首,潮汐猎人利维坦了吧…… 他无愧于全游最强生物之名,即使是体长三百多米、可容纳上千人的海兽级大船寒鸦号在它面前都像一艘精致的船模…… 看看那隐约可见的脑袋轮廓,这家伙站直了恐怕得有两千米高……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方面也是因为臭),胆小的海族已经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心脏,以免它从嗓子眼蹦出来。无数道战战兢兢的目光汇聚在这个庞然大物身上,直到它一点点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众人面前,并俯下脑袋,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庞。 呃,好丑…… 他长着一颗蛇类的头颅,却很短——我是说和它庞大的身躯比起来。 他没有脖子,粗壮的脑袋直接杵在肩膀上,两个肩膀上的肌肉一直长到后脑勺,使得脑袋呈魁梧的三角形。 嘴巴比帕杰什的还要夸张,似乎无法彻底闭上,森白锋利的牙齿从嘴巴里参差不齐地挤出来,下巴上的肌肉也因此而萎缩,褶皱。这样丑陋的脑袋上点缀着两颗琥珀色的小眼睛——尽管是小眼睛,可完全睁开时也有一人高。 脑袋和身体一样染满青黑色虎纹,光滑油亮,随着它将脑袋探进光里,完整呈现在众人面前,沐言这才看清它为什么没法闭上嘴…… 他光滑的脑袋顶趴着一只透明的章鱼,如果不仔细看,什么都发现不了……那只透明章鱼的体型和寒鸦号处于同一量级,可它被潮汐猎人顶在头上,就像一顶缩水的帽子…… 后者之所以没法闭嘴,是因为章鱼将触手顺着他的脸颊将伸进了嘴里,一上一下牢牢拽着牙齿,就像车夫拽紧了缰绳一样,死死控制住这匹烈马。可尽管如此,当潮汐猎人巨大的脑袋探到戴林和沐言面前时,它还是轻而易举闭合了一下嘴巴,嘴唇一碰,蹦出一串字符。 “潮汐猎人,饿了……” 竟然是克拉贡语…… 这不过是一声呓语或感慨,声音却无比厚重响亮! 珊瑚丛里的游鱼直接被震得晕死过去,无数海族也痛苦地堵上了耳朵。 沐言和戴林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撼。 这东西……让人根本生不起对抗的心思。 光体型而言,他就和嘉顿的本体是一个级别的……可是弥娅在上,这是一头活生生的生物啊!这不是元素生物,不是元素凝聚的躯体,也不是幻象或投影出来的化身,这是正儿八经的血肉之躯,两千米高的血肉之躯啊! 难怪海神都不知道该怎么弄死他,只能囚禁起来,这玩意儿就像弥娅创世时留下的bug一样…… “它以往也是这样问问题的吗?”沐言悄悄问。 “我哪儿知道……” 见没人回应,利维坦似乎有些苦恼。 “再一遍,潮汐猎人,饿了!!” 这次声音提高了好几度,不少海族被震得人仰马翻,随着他嘴巴张合,那只透明章鱼也拼了老命地拽住它的牙齿。 然而潮汐猎人的愤怒还不仅于此,他挥舞起右手,朝寒鸦号重重拍了过来,宛如一座巨大的山岳被人横着扔了过来,眼看就要压在寒鸦号身上,沐言来不及多想,全力催动,整艘船猛然提速,像游鱼一样“嗖”的从潮汐猎人腋下钻了过去,灵巧地绕到了背后。 扑了个空,利维坦似乎更恼怒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根本无从躲避的海族一个个翻着白眼跌进了珊瑚丛里! 声波朝寒鸦号袭来,沐言慌忙升起结界,结果哗啦一声就被震得稀碎,他自己也差点被波及成重伤。 “老板,我们要逃吗?” 差点被甩出去的巴博萨抱着一根桅杆问。 “逃?往哪儿逃?我们游得有他快吗?” “那怎么办?” “等。” 沐言说得斩钉截铁。 “等,等什么?”戴林问。 “他之所以被提前放出来,是来找我们——准确说,是来找我的。”沐言目光坚定,“所以现在只要等就好了,她自然会来找我。” “你说的‘她’……” “卡利普索!” “弥娅在上……”戴林难以置信地低语:“你都干了什么……” “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了个人而已。”沐言答道。 他在高戈奈斯背上写的是正是自己鼓捣出来的低配鸡尾酒神力,而这股低配神力的权限明显高于卡利普索用神力为这场军演制定的规则。 随着这段时间对徐氏制墨法的研究以及拿到那把剑以后的琢磨,沐言慢慢能融合出一些鸡尾酒神力,当然,量非常少,因为他手头可以用的灵魂之力都是扎老师那些年攒下的家底,不过这也足够他做一些实验。 言谈间,利维坦猛的转身,汹涌的暗流宛如狠狠一巴掌,推搡着寒鸦号向后退出几百米,可这还没有超出潮汐猎人的臂展范围,于是又一座小山似的胳膊飞快压了过来。因为现在是背光,入眼尽是漆黑的阴影,伴随着阵阵水压,一股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时戴林将军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周身蓝光大盛,虽然像扑向太阳的飞蛾那样渺小,但潮汐使者在其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水蓝色尾翼,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饶是身后的沐言也心中一凛。 然而利维坦丝毫没觉得危险,不耐烦地挥着手,仿佛赶跑苍蝇似的。 戴林双手握紧潮汐神剑,怒喝一声: “给我开!” 剑光划过,海水都如同被劈开一道真空地带,肉眼可见的水纹裹挟着一股无法匹敌的力量,狠狠撞在利维坦的掌心! “好——疼!!!” 潮汐猎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胳膊猛的缩了回去。 他这一搅和可不得了,海水的流向迅速发生变化,正前方的真空使得寒鸦号两侧的海水再度向前翻涌,拥挤,推搡着大船快速靠近利维坦,饶是沐言全力催动动力炉也无法改变这个趋势。 戴林也根本来不及欣喜……借着剑光一瞬间的映亮,他看得清清楚楚,这货的手上连一道疤都没有留下!而他之所以喊疼,也不是因为被打伤,而是戴林的攻击穿过手掌,径直打在了那只章鱼身上,斩断了它的一根触须!紧接着后者吃痛,开始猛拽利维坦的牙齿,潮汐猎人这才不得不缩手回去捂着脸颊…… 说白了,这是牙疼!不是手疼! “Sarrua-Boncci!” 将军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眨眼间,戴林就来到了利维坦面前。潮汐猎人也从疼痛中回过神,瞪圆了两颗小眼睛瞅着他,头一次看清了给自己带来疼痛的生物。 戴林二话不说举剑就要砍,剑身上随即泛起沸腾的水泡,潮汐使者光芒大盛,剑锋上氤氲的水汽呼之欲出,足足蔓延到两米多长,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对准了利维坦头顶的章鱼。 他算看出来了,这东西才是命门。 然而这时情况突变! 似乎是因为看清了他手中的剑,又像感受到熟悉的潮汐之力,利维坦的双眼突然泛起嗜虐的红光,彻底失去了理智,嘴角留着涎水,状若癫狂般蹦出怒吼! “Kunkka!!” “Kunkka!!!” 这声音饱含愤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乎还有些……惊喜? 但从第一声开始,戴林就差点被震得缩回了剑里,剑上的潮汐之力瞬间被震散!第二道声浪干脆将他推了出去。 汹涌的海水使得将军连挥剑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就像颗棒球,被一棍抡出去老远。就在这时,寒鸦号像娴熟的接球手,在暗流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接住了他。 “你把他怎么了?”沐言问道,表情有如便秘。 戴林暗道一声不妙, “情况更糟了……吗?” 沐言点点头。 从那一声开始,他就感觉周围的空间,或说海水被彻底封锁了……而且是锁死那种,死得不能再死…… 这会是海神做的吗? 有可能…… 但沐言总觉得和利维坦脱不开关系。甚至,这货也是无意为之…… 潮汐猎人的愤怒不止于此,事实证明沐言的猜测是对的,空间被封锁只是个开始,随之而来的是周围的海水不断扭曲沸腾,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水下飓风相继形成,寒鸦号顿时像在刀尖跳舞的杂技演员一样战战兢兢,稍有一步走错就会被彻底绞碎,死无葬身之地…… 这感觉就如同利维坦才是真正的“海神”,他高兴,海水就平静,他愤怒,海水就波涛翻涌。现在他疼的要命,海水就要将痛苦施加给别人…… 呃,这应该是海的亲儿子才对。 于是沐言不得不控制着寒鸦号开始变身,甲板像自动翻滚的多米诺骨牌,蠕动着将几排大桅聚拢到最中间,紧接着船身弯曲,头尾紧挨在一起,弯折成了一个古怪的圆盘。 “这是个什么东西?” 戴林好奇地问:“老康斯坦丁的后人弄出这种形状的船了吗?” “嗯……算是吧,这叫真空环境探索船,简称ufo,优点是方便保持平衡。” 沐言随口乱诌几句,将控制权交给巴博萨,交代了一番,船长就眼睛发直地操作去了。 船身变成UFO形状,动力炉操纵的排气口在船底和船侧围了个圈,可以三百六十度喷气,可以说这艘船除了不能下沉以外可以做任何操作,正适合在这样的飓风之林里移动。 而且因为海水变得浑浊,这艘船短暂消失在了利维坦的视野里,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但是,这也使得利维坦更加疯狂。 找不到戴林,深海飓风也变得愈发暴躁,潮汐猎人巨大的身躯在珊瑚丛里横冲直撞,一个又一个海族在眩晕中被踩碎,然后送出了地图。 “Kunkka!!” “Kunkka!!!” 他狂乱的大叫着,头顶的章鱼死死拽着牙齿,像极了死命拉绳的车夫!然而这点疼痛根本不足以控制这批脱了缰的野马,反而使他更加癫狂! “啊啊啊啊——” 利维坦终于被头顶的帽子弄得不耐烦了,他一巴掌握住章鱼脑袋,用力一捏,后者就像史莱姆球一样发出“噗嗤”一声,接着从利维坦的四根指头缝里溢了出来…… 可即使这样,它竟然还没死! 章鱼从指头缝溢出,接着再度复原,而且因为遭到攻击变得愤怒!章鱼的触须也猛然变长,伸进了利维坦嘴里,沿着咽喉一路向下,开始攻击他的内脏! 这头庞然大物突遭袭击,开始疯狂拉扯头顶的章鱼,并用另一只手不要命的拍打自己的脑壳!透明章鱼被拍扁搓圆,被挤压揉捏,被拉扯出各种奇怪的形状,却始终死死粘在利维坦身上不下来…… 不仅于此,越是被摧残,它就越是深入,并且体积不会有丝毫变化,无论被扯断还是压扁,都能快速融合再生…… 折腾了没几分钟,最终还是潮汐猎人选择了放弃,他呜咽着松开手,从满目疮痍的珊瑚丛里坐起身,只是眼里的红光更盛! “潮汐猎人,更饿,更饿了!” 他抓起一把海草就往嘴里塞,但是章鱼控制着他的牙齿,不让他咬合,后来更是堵住了咽喉,不让食物安稳进入他的胃,于是情形再度僵持。 利维坦的愤怒似乎到达了极限,他身上的黑色条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逐渐吞噬了青色,身体也散发出一种厚重、古老的气息。 在场所有活着的生灵,无论此时清醒或昏迷,都猛然感觉到一种源自内心深处震颤……那是来自食物链顶端的压迫感。 似乎下一秒,一头远古时期的巨兽就要觉醒。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现,海水在这一瞬仿佛听话的小绵羊,漩涡和汹涌的暗流被悉数抹平,连点毛刺都不剩,海水也再度恢复了死一样的平稳。 大海的主人,她来了。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海神现身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海神是个堪称绝色的女人,身材n,五官精美,虽然并不十分立体,可也因此显得如水般柔和、包容,兼顾了不同种群的审美。她的美很特殊,只要是人型生物,无论精灵人类兽人,即使是矮人也会觉得她好看。 至于德鲁伊就也许也觉得美吧。 此外她的一头海蓝色长也如伊苏的那般汩汩流动,万幸他们俩长得不一样。 卡利普索看到寒鸦号的古怪形状后,仿佛想到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海水就已将寒鸦号送到了面前,无论巴博萨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与此同时,海水猛的挤压、漫灌进船舱,沐言布置在船内的结界眨眼间被尽数摧毁,干燥的甲板、船员的床铺、衣物、吸水的地毯,以及一系列新鲜的瓜果蔬菜等等一时间全部浸泡在了海水里,并被裹挟着冲出船舱,一一呈现在卡利普索面前,宛如一场盛大的展览会。 当然,也少不了一众被拽出来的船员,以及格外扎眼的戴林将军。 后者并没有引起卡利普索的兴趣,大概是因为见过六次了,所以并不觉得他有任何问题。 海水在卡利普索的控制下凝结,枷锁般控制了众人,船员们除了转动眼珠子之外浑身动弹不得。 然后,寒鸦号的船身舒展开,变回了最初的形态。 海神的目光在船上游走,表情说不出的冷漠。随后她嘴角微微扬起,白皙的手指轻轻一点,水中扩散开一圈波纹,遥遥扩散到甲板上,无法被常人察觉的两块符篆骤然浮现,并硬生生被从船上挤了出来。 符篆刚一离开船体,七千米深海的压力就摧枯拉朽般压垮了寒鸦号,顷刻间,这艘陪伴众人接近半年的船就化为了一地垃圾。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即使她是海神,即使她动动手指,甚至一个念头就能毁灭所有水手,但每一名寒鸦号的船员都对她怒目而视,巴博萨更是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卡利普索! 海神对这群人的目光毫不在意,刚准备杀死他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动我的船员试试!” 卡利普索猛的转身,就看到沐言站在利维坦头顶。 学者不知什么时候去了那儿,不止于此,他手里还拎着一只脑袋大小的透明章鱼,那把黑白合璧的长剑就抵在章鱼脑袋上,剑尖已然刺进去短短一截。 这章鱼显然是先前利维坦头顶的帽子,此时已经缩回了触手,规规矩矩,丝毫不敢挣扎。 至于利维坦,双眼也恢复了象征清明的琥珀色,他乖乖站着,任由沐言站在自己头顶。 他似乎能意识到是沐言救了自己。 “果然是你!”卡利普索说得咬牙切齿:“你果然没死,而且还敢回来!你以为这样就能限制我?” “你真以为我不敢弄死它?” 沐言冷笑,剑又刺进去一截。 章鱼顿时出一阵刺耳的惨叫声,穿透耳膜直达心灵深处,叫得人灵魂都在战栗。 它的身体也迅萎缩,仿佛有一部分被吸进了剑里,可是紧接着,剑身上就突然染起同样的水雾,就如潮汐使者那样! 卡利普索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惊慌失措,她尖叫道:“你你不是奥杜因的选中者,你是坎洛什的人!你是坎洛什的人!” 奥杜因的选中者? 沐言心中一沉,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和奥杜因的关系 他猛然想起老徐离开前那句话莫非,老徐的错误情报使得这根大腿的确挥了作用? 一时间他的思绪转得飞快,表面如常地开口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海神冕下,重要的是,如果我就用这种方式取回了纯白之球,解放了潮汐猎人,你还有什么资本来解除自己的囚徒身份?” 卡利普索目光一凛,似乎恢复了平静。 “看样子你知道的不少。” “也没你想的那么多,毕竟我从没想过,自己寻找了这么久的纯白之球竟然会是这副样子。不过这也足够我和你谈条件了不是么?” “好,我以自己的神性起誓,除非是出于自卫,否则绝不会对你出手,有规则约束我,你大可放心” “不不不,我对神明可没一点儿放心。”沐言微笑道,目光却是泠然,“把我的船恢复原样,把那两张符篆塞回去,以及我为船员准备的东西也一件件拧干了水分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少一件都不行!” “你在威胁我?” “是又怎么样?” “你” 眼见沐言的剑又往前刺了一分,卡利普索立刻就范。她强忍着愤怒照做了,仿佛时光倒流一般,符篆缩回破败不堪的甲板里,被海水压成一堆垃圾的甲板奇迹般复原,又变回寒鸦号。 至于浸泡在海水里的食物、衣物、毯子等等,上面的水分也被海神移走。衣服毯子还好说,变回了原样,可蔬菜瓜果却因此脱水成了干菜果脯不过船舱总归恢复了干燥。 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寒鸦号彻底恢复了原样,水手们也被卡利普索一个接一个放回了船上。 “这样可以了吗?” 她沉声问。 “当然”沐言点头,“不过,在白浪湾时,我被您无缘无故狠狠抽了一巴掌,这账该怎么算?” 卡利普索气极反笑,一双满含杀气的美目钉在沐言身上,仿佛一只深海巨鲨要生吞活剥了他。 “那是你自找的!” “不不不,我是怀着诚意出现的,而您却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和你有仇的那个人叫福特森徐,并不是我,我只是个无辜的过路人,对您的愤怒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所以您是否还要表示表示?” “你要什么?” “很简单,松开荧光海床的禁锢墙,让我的船安全离开。”他看着寒鸦号,扬了扬下巴。“过来,巴博萨,我有事要交待给你。” 船长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海神,在对方与自己对视前艰难挪开视线,然后被海神注视着,强忍着恐惧将寒鸦号开到沐言面前,整个人像脱了水似的,脸色异常苍白。 “老板,你要交代什么?” 沐言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盯着船身看了会儿,虽然没现什么,但心里总有不安。想了想,他还是用海水聚出一只手,在潮汐使者的剑身上轻轻一弹。 嗡 剑身震颤,剑吟清亮绵长,章鱼被震得又是一阵尖叫,与此同时一道水汽伴着波纹从剑身弹射出去,径直飞向寒鸦号,就在即将斩断甲板时,从上面突然跃出一丝水蓝色神力,与之碰撞在一起,二者撞得粉碎。 “既然是我的船,就不用海神费心了,您说是吧?”沐言笑眯眯地望着海神。 卡利普索冷哼一声,没说什么。 沐言向戴林低语了几句,后者犹豫了几分,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接着他又给巴博萨一个安定的眼神。 “照我说的做,先离开这儿躲起来。” “是,老板。你也要小心。” 巴博萨点点头,驾驶着寒鸦号飞快驶出这片海域。 又过去十几分钟,直到卡利普索即将彻底失去耐心时,沐言才恰如其分地开口道:“接下来就请让军演继续进行下去,我们换个地方谈谈吧比如,去暗黑之礁怎么样?” 没等海神回答,利维坦就不安分起来。 “放风还没结束,潮汐猎人不要回去!” 他虽然瓮声瓮气地说着,却像在对沐言出哀求。 沐言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类似的家伙他用脚蹭了蹭这货的光脑壳,示意他安静。 “放心,我们要去的是个很亮的地方,不是暗黑之礁。” “那好,潮汐猎人讨厌黑暗,喜欢亮!” “没错,那地方很亮暗黑之礁的深处也不见得都是黑暗”沐言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卡利普索。 海神暂时咽下这口恶气,再次点头答应。 虽然沐言要她做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对以为神明来说,向人类低头认错赔礼道歉,这已经简直堪比酷刑。所以即使沐言看起来有些来头,还掌握了不少秘密,但在卡利普索心里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剩下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死,怎么死,以及死在哪儿 既然沐言提到了潮汐神殿,那么没问题,就让他死在潮汐神殿好了。 她一挥手,烁光航路就从潮汐神殿蔓延了出来,穿透了暗黑之礁,也穿透了军演的场地,径直来到面前。 卡利普索望着沐言,眼神戏谑,似乎很期待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只要踏上这条路,被传送的人势必会有一瞬的失神,哪怕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也足够她将纯白之球化身的章鱼从沐言手中夺走,然后震慑这个人类,就像白浪湾那次一样。之后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折磨死他,让他明白凡人和神明的区别。 沐言盯着烁光航路瞅了两眼,没有直接踏上去,而是把手里的剑又往章鱼身体里摁了几寸,后者立刻疼得尖叫起来,身体也以隐隐皱缩了一点。 “你适可而止!!”海神怒道。 “放心,我有分寸。”沐言笑笑,“这把剑就是一根注射器,我没有伤及它的根本,只是将力量抽出来,大不了到时候再还会去就是了。只是最后能还回去多少,就取决于您的包容心了。” 说着,剑身上的水雾猛涨到两米多高,随即向外扩散,将沐言也包裹了进去。 周身被潮汐之力包裹着,沐言这才示意利维坦踩上烁光航路。 两千米高的庞然大物一脚踩在烁光航路上,这条自诞生以来从未出现过任何事故的传送带竟然凭空向下沉了一大截,还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利维坦茫然地低头,看了眼脚下,似乎很诧异这地板为何会响,又抬起脚跺了跺。 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卡利普索心疼得要命,差点被气吐血,急忙控制着海水将利维坦向前一推,潮汐猎人整个身体便趴在了桥上,接着被水光彻底包裹。 当然,也少不了沐言。 卡利普索暂时放弃了攻击他的打算,如沐言所说,她的确可以趁机出手,但势必要打穿这面屏障。且不说打穿屏障需要多少时间,那屏障明显是抽取纯白之球的力量形成的,光是看着它被人肆意挥霍就让卡利普索心疼不已,更别说亲手消耗它了她就像被人捉住了七寸的蛇,暂时什么也做不了。 等沐言消失在视野,她也消失在这片狼藉中, 观战席上,自从潮汐猎人被放出去后,观战水幕就失效了,亲王们不得不前往神力池,通过出局的选手来了解里面到底生了什么。 在这之前,五海联军被杀退,一个接一个出场,而且死出来的海族根本说不清里面到底生了什么,一时间形势又扑朔迷离了起来 不同于其他亲王脸色忧郁,摩根亲王倒是笑得花枝乱颤。坎瑟雷斯将军曾是她的榻上宾,两人在身体交流之余也有一些精神上的交流,所以这位亲王也养成了一些不俗的军事素养,比如从战损比她就能猜出战况这摆明了是强强联手横扫弱旅的剧情,因为混战中安可海域和摩根海域的损失是最少的。 而这种情况只会走向一种结局,那就是摩根海域的夺冠因为随着淘汰规则被提前释放,安可海域无疑会被淘汰,但在这之前,安可海域已经帮摩根人扫平了几乎所有障碍。 可没过多久,情况就变了, 安可海域的娜迦守卫一股脑被送出来,还伴随着小部分摩根之手的旗鱼骑士! 而且这群人的死亡度前所未见!就算是此次参加军演的最强的升腾者也做不到一口气收割如此多的精锐被淘汰的伤员大都呆呆木木,仿佛还处于巨大的惊骇中,最后一个出来的恰好是潮汐之光高戈奈斯! “我的儿子!” 安可亲王出一声惊呼,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他慌忙上前抱住三王子殿下, “我的儿子,你没事吧?” “怪物怪物” 高戈奈斯嘴里叨念着,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太可怕了怪物哇” 被儿子哭懵逼的安可亲王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 果然,是无数道幸灾乐祸,以及充满了怜悯的目光。 那目光不是在怜悯高戈奈斯,而是在同情他 。搜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囚犯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先一步抵达潮汐神殿,拥有宝贵的几秒休息时间。 他躺在潮汐猎人的脑袋顶,脸色有些苍白,也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刚才的情形当真称得上千钧一他几乎完全是顺着直觉说下来,用惯有的理所当然的口吻讲故事似的将所有猜测当成事实来叙述结果卡利普索相当吃这一套,并且不得不投鼠忌器 准确来说,是因为她对纯白之球看的无比重要。 当初在戴维琼斯那艘船上,金艾丽希佛夫人留下的线索中有三句分别是“灵魂无用”、“我们都是囚犯”以及“她即是大海”,受限于条件,内容十分隐晦,但就在刚才,就在高压之下,沐言猛的想通了。 他想通了海神真正想要什么,也想通了艾丽希佛夫人被囚禁时想要向后来者隐晦传达的信息 所有的一切都向他证明了一点,哪怕是神明上至初代造物的三位管理者,下至各种各样的元素神全都不是无欲无求的主。恰恰与此相反,他们的n比起凡人来更大,更膨胀,也更欲壑难填。 有人渴望力量,有人渴望自由 那么,卡利普索在渴望什么? 这个问题看起来很好回答,她看起来不惧怕伊卡莉,所以应该和嘉顿一样,渴望消除伊卡莉的威胁,消除这一炳达摩克利斯之剑而非简单的、狭义上的自由。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嘉顿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本就是自由的 而海神呢? 她明明和伊苏、拉尔他们一样并未获得真正的自由,为什么却可以像嘉顿这样近乎公开地反抗元素之主? 就是因为那句“她即是大海”。 元素神不同于其他元素生物,也不同于正常人,他们的本体可以像嘉顿那样是一个千米高的火焰巨人,平时蛰伏在萨弗隆周围的火海中,只凭化身移动。也可以像伊苏那样,平时来去自如的就是本体。 但无论怎样,想要真正杀死一名元素神,都必须杀死其本体。 我们曾见过一个例子即已经死去的亘古者沃森的本体,就是元素疆域那漫无天际的黄沙。 那一整片覆盖了魔的沙海都是他曾经的身躯,所谓抹除沃森的意志,实际上就是伊卡莉将他的本体隔离到魔之上,然后剥夺了亘古者对每一粒沙子的控制权,迫使他的灵魂再无容身之处,直至消亡最后那片沙漠也就成了无人操控的土元素。 回到卡利普索身上,假如,海神的本体真的是这片无尽之海呢? “她即是大海” 这看起来着实太荒诞、太不切实际,就像是用一块芯片控制了整个地球上所有的电脑一样 但是,万一它是真的呢? 如果海神的本体是这片大海,那么,即便是伊卡莉也无法奈何她,所以她才会这样肆无忌惮而现状也恰恰如此,即便是游戏里的伊苏,也要借助玩家的力量来对抗卡利普索。 但是从另一方面考虑,假如这天方夜谭般的猜想成真,那海神岂不是成了仅次于伊卡莉的第二个元素之主?她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杀上6地,将整个洛坎都吞噬? 可实际上并没有! 过去的这么多年,她都从未有过这种念头,恐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 正如线索里说的那样,“我们都是囚犯”,她在获得这样庞大的本体时,势必也失去了些什么,以至于现在成了别人口中的“囚犯”。金艾丽希佛夫人身上的烙印让她窥见了海神的内心想法,所以“囚犯”这个概念也是卡利普索打心底里如此认为 如果上述猜想成立,再回到一开始的问题海神索求的,或说当下最想解决的要难题就和嘉顿不大一样了她并不十分迫切地想要解决元素之主,那只是一个最终目的,她目前亟需解除的应该是“囚犯”身份。 伊卡莉的这些元素神仆虽然都是囚犯,但情况却不尽相同。 假如说伊卡莉是一个黑心的农场主,在庄园地下设置了监牢,将她的神仆们比作囚牢里的犯人。 那么伊苏和拉尔就相当于被人拷住了手脚关押起来,他们渴望解开镣铐并逃离。 嘉顿则独树一帜,他在外人圣言者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在城堡外的小树林里另起炉灶,梦想着回去把旧主子做掉 而卡利普索,她更像一个企图用药剂越狱时弄错了剂量的蠢蛋,不慎把自己变成了城堡的一部分!以此来让农场主不敢对她出手。她或许变成了一堵墙,一块地,一片屋顶,甚至半座哨塔等等以至于伊卡莉也不能拿她如何,所以她现在最渴望的是变回去,起码先变回正常的囚犯,然后再考虑如何越狱,又或者一口气解决所有问题 但是她和这间屋子的所有者伊卡莉一样,都无法p房屋建造者,也就是万物之母弥娅制定的规则所以,某种程度上,她索求的与伊卡莉一样,都是鸡尾酒神力,这与其他元素神仆都不一样,所以纯白之球才是她的命门。 可她能获得鸡尾酒神力吗? 恐怕不能,或说非常非常难。 与元素之主相比,她的优势在于怀揣着所有原料澎湃元素来自于自身,死寂元素洛坎随处都是,灵魂么,她有那么大一颗纯白之球即使纯度不够,那也可以用数量来凑。 但是,她不懂方法。 唯一的成果似乎是从老徐留下的船上学到了一些皮毛,修改了那艘船上的一些设定,但距离老徐在七海播撒种子过去了一万多年,她却依旧在琢磨皮毛,就连制定军演的规则时也用的是神力,被沐言用老徐留下的低配鸡尾酒神力轻松覆盖 卡利普索这门入了一万多年,现在依旧是入门水准这和背了四年六级单词只掌握了“bnn”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懒吗?当然不,因此这是智商问题,或说天赋问题,不怪她。 甚至完全可以说,同样是低配版鸡尾酒神力的掌握,浸淫了一万多年的她还不如接触了仅仅两三个月的沐言 所以纯白之球对她而言只是一块没法兑现的天价支票而已,只能作为筹码,而不能使用。可即便如此,卡利普索也不愿轻易将它交出去,毕竟这就是希望啊! 至于纯白之球为什么会是章鱼的样子这一点在戴林冲利维坦挥出第一剑时沐言就在思考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强大的潮汐猎人疼痛,且控制他? 在那时沐言还没把它和纯白之球联系起来,直到戴林那一剑后,章鱼的断肢许久都未复原,沐言才萌生了想法。 他将操纵权交给巴博萨,自己则偷偷溜到利维坦旁边,捡起不受控制的章鱼须,突奇想掏出那把剑,紧接着这玩意儿就被吸了进去! 沐言惊呆了,这才产生一个念头 “这东西不会是灵魂之力吧” 他随即散思维,既然是灵魂之力,为什么不能是纯白之球呢? 谁说纯白之球就一定是个纯白色的球了?程序猿是猴儿吗?攻城狮是丛林之王吗?老婆饼里也没老婆,夫妻肺片里也没夫妻啊!被名字欺骗的事还少吗! 可那时候利维坦陷入疯狂,沐言只能在周边徘徊游弋,别说爬上他的脑袋,不被撞死都算幸运,因而只好艰难维持位置,等待时机。 直到伊卡莉出现,抚平了一切,也给了他机会爬到利维坦头顶。 说来也奇怪,他本以为那种情况下自己面临的最大威胁会是脚下的潮汐猎人,可实际上利维坦却没对他流露多少敌意这也是沐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恐怕卡利普索也对此深感棘手,倒是沐言装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让她误以为前者能驾驭这头深海巨兽。 沐言有些感慨地抬头,站在利维坦的头顶,可以清晰看到整个潮汐神殿的样子,埃图斯留下的宫殿比萨弗隆的还要华美几分,宽敞的院子里杵着一尊雕像。 那个融合了四千人血肉的巨大手办。 戴林将军说的没错,作为女性的猩红女王玛丽比埃图斯更明白卡利普索想要什么,她献上的这一尊雕像即使放在地球也是手办中的精品,完美呈现了卡利普索身为女性的所有优点,并将其放大、精致化,变得更加完美。 这时,沐言突然觉视野里的雕像不断放大,就在他以为雕像会生什么变化时,脚下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根本不是雕像在放大,而是利维坦蹲下身子,在靠近这东西!这货的脑袋顶比寒鸦号甲板还宽敞,根本感觉不到丝毫震动与颠簸! 沐言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慌忙凝聚元素丝带拽住利维坦的手指, “不,别!住手啊!” 可尽管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阻止饿疯了的潮汐猎人用两根指头捻起看似很好吃的雕像,然后送进嘴里 就在这时,卡利普索姗姗来迟,只来得及看见两条修长的被利维坦一点点送进嘴里。 “不” 海神叫得撕心裂肺。11 。搜狗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故事会(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潮汐神殿门口的空地。 利维坦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脑袋侧躺,双手垂在两侧,巨大的身躯仿佛是花园里的一座假山,而潮汐神殿则像假山旁边的建筑模型,二者的大小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海神同样站在利维坦脑袋上,与沐言面对面,只是她的脸黑到了极致——换做谁看着自己的雕像被人送进嘴里恐怕都是这个感觉,尤其是利维坦吃完后还给出了“难吃”两个字作为评价。 这不废话,能不难吃么?一千多年前的血肉精华,用特殊手段存放到今天没变质就算好了…… 怀着对海神的一丝同情,沐言一只手握着脑袋上插剑的章鱼,一只手握紧蓝光大盛的剑,身体依旧包裹在淡蓝色的潮汐之力中,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时间每过去一秒,卡利普索脸上的肉痛就多一分。 两人之间仅有一两米,这倒不是沐言托大,而是这种情况下一米和一千米没有任何区别,该反应过来的总能反应过来,不能的永远不能,还不如靠近一些,方便他从对方脸上获取更多信息。 至于获取什么……看看就知道了。比如海神现在很生气,却不得不强压着怒火与他交谈,这说明纯白之球对她非常非常重要,这也在无限印证沐言的猜测。 两人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卡利普索不忍看着纯白之球的力量被沐言一点点消耗,主动开口:“我已经表示了足够的诚意,人类,在我的耐心消耗殆尽以前,说吧,你要什么。” 于是沐言把剑往外抽了一截,章鱼的表情也不那么痛苦了。 “在白浪湾时您也能这么和气就好了。”他笑笑,“事情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卡利普索冷哼了一声。 沐言斟酌了几秒言辞,说道:“其实我也并非要从您这里得到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些事。当然,这不是免费的,起初我带着足够的诚意,比如……”说着,篮球大小的神力球再度漂浮在他旁边,果然,这回卡利普索看得眼睛都直了。 看样子白浪湾那时她根本没看清这是什么……沐言心中腹诽。 “你从哪里得到的?”海神忙问。 “抢来的。”沐言笑嘻嘻道:“而且是从水流之主那儿抢来的,这恐怕是静谧森林那些精灵上万年的积累,一共也就这么多。现在,我们能谈谈了吧?您如果不介意把对我的杀意先放一放的话……” 海神又是一声冷哼,不过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在她心中沐言的下场从“求死不能”变成了“可以死个痛快”。 “首先我想问问,关于这家伙的事。”沐言冲手里的透明章鱼努努嘴,又瞟了利维坦一眼。 可是闻言卡利普索却一脸狐疑,俏眉微蹙道:“你不知道?难道你不是坎洛什的人?” 沐言愣了愣,随即猛然醒悟,难道利维坦和坎洛什有关?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纯白之球,坎洛什,潮汐猎人,有关三者的所有情报在脑海中交织缠绕…… 这三者会有联系吗? 还真有可能…… 嘉顿说纯白之球来自老帕,而老帕和坎洛什关系明显不一般,至于潮汐猎人……纯白之球为什么会变成章鱼?这只章鱼又骑在他头上,看似是唯一能控制它的东西?这一定是卡利普索的主意吗?也许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卡利普索得到它时就是这样! 甚至,潮汐猎人是和纯白之球打包送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沐言有了对策。 他轻咳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您应该不知道,从时间的尽头归来之后,圣言者就受到了这个世界的驱逐和排斥,这也是他的举措看似匪夷所思,并言辞闪烁,隐含各种暗喻的原因……即使我传承了他的意志,也不过一个艰难的求道者,一边搜集他留下的信息,一边破译它们,从中获取情报,因此不可能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说着他抬起头:“在弥娅的所有造物中,在弥娅的所有孩子里,圣言者阁下才是最懂得母亲的那位,除了那个晦涩的预言,也唯有他的指示能让我们看到希望,看到光明的未来……您应该对这一点不会有所怀疑吧?” 卡利普索似乎对他这番话感同身受。 海神显然从未考虑过圣言者的下落,就像嘉顿那样,他们并不知道坎洛什已经被迫离开了洛坎,甚至只能通过这些手段来留下线索。不过只要与坎洛什打过交道,都会知道这是个讲话喜欢遮遮掩掩的人。 这样一来倒是坐实了沐言的身份,卡利普索暂时忘记了他的仇人身份,转而用平等的眼神看待这个人类。 这样有好有坏,好处在于海神慢慢信任了沐言,但坏处也随之而来…… 在她的认知中,有一些事是默认双方都知晓的……而这部分恰好是沐言想问却又怕引起怀疑而不敢问的。 “从答应了他的条件后,我就将这家伙关在暗黑之礁。” 她望着利维坦出神,语气却是咬牙切齿,毕竟这家伙刚吃了她的雕像。 “圣言者说的没错,作为最接近‘完美’的造物,这家伙绝对可以活到世界毁灭,我甚至怀疑,即使奥杜因毁灭了世界,毁灭了自己,也无法毁灭它……” “还有那东西,我不知道圣言者是出于怎样的恶趣味才会将塑魂者的灵魂变成一只章鱼,还起名为‘迈恩格朗’……不过他也的确没说错,即使我有纯白之球,数个海雾纪元(数万年)过去,我也没能理解什么是神力……”她自嘲地笑着:“在这方面,我甚至不如那个该死的测试员!呵呵……” 海神明显不如伊苏那样难对付,作为一个能和嘉顿搞到一起的女人,她一打开话匣子就进入了自顾自的抱怨状态,也不管沐言听不听得懂,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这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她也没想着让沐言活着离开,自然不会对一个死人含糊其词。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去塞壬岛寻找那家伙留下的东西?呵,我倒没想过,他还能在那儿留下一艘船。”说着她一抬手,猎潮王座的石床就挣脱了珊瑚丛,连同床旁边那块藏着希琳的石头一起飞了出来。 “瞧,这是当年被我收起来的甲板残骸,以及那家伙的女儿。”她炫耀着自己的藏品,言辞间满满的骄傲。 沐言的脸皮抽了抽。 头一次离希琳这么近,他再次确认,这个金发的小女孩就是希琳无误。 他适时地说道:“那差不多一年前,法蓝城郊外那起远距离传送事件……” “那当然是老娘干的了,还有一千四百多年前,卡尔坦城的母女俩。无论是希琳·卡特还是爱丽西琳·卡尔坦,他们都是你眼前的小女孩,也是那个测试员的女儿。”海神得意地笑道:“你们是不是都被我骗了?以为纯白之球是那对母女专门从陆地上带给我的?以为在这之前,纯白之球一直被藏在陆地上?然后为自己没能找到而懊悔不已?都是假的!你们都被我骗了!” 卡利普索咯咯笑了,表情无比得意:“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人,认为我一定坚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将纯白之球藏在伊卡莉眼皮子底下?不,愚蠢的凡人,你怎么可能猜到充满智慧的卡利普索是怎么想的!还有其他人,嘉顿、伊苏、拉尔、元素之主,他们也猜不到!你们费尽心思以为解开了谜团,实际上只是个安加鲁链鱼的类卵,是个装满粘液的气泡,哈哈哈……” “容我打断您一下,”沐言无奈道:“实际也就只有我勉强算得上‘聪明人’,猜到了您设置的这些‘假线索’,并顺藤摸瓜找了下来……至于元素之主以及嘉顿那边,他们从未将您的这些小动作放在心上……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您这一番充满智慧的表演都没有一个观众来欣赏……” 笑声戛然而止,海神的得意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空气一时间无比尴尬。 这时闭着眼睛打盹的利维坦梦呓般蹦出一个词 “……胖舌鲶鱼。” 这是海里最蠢的一种生物。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故事会(二)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尴尬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卡利普索不愧是能和嘉顿搞到一起的女人,脸皮也格外厚。 “对了,你刚才问的什么来着?我忘了。” 沐言翻了个白眼,合着您也知道自己是个话唠了。 不过刚才她那番碎碎念倒是提供了不少信息,比如又一次确认了纯白之球的来历的确来自塑魂者,并且被坎洛什充满恶趣味的弄成了触手怪 难道说塑魂者的意志具现化以后就是这样一只怪物? 嗯这恐怕是个玩笑,更有可能这只是成了精的灵魂之力,至于他的意识则被分开了。强如塑魂者,能对脑域进行那样精密的操作,对自己的操作应该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至于意识去了哪儿也不难猜。沐言回想起星耀图书馆秘法大厅里那个用弥娅的预言才能激活古老意识或许那就是少了灵魂之力支撑的塑魂者。 此外,利维坦也来自坎洛什,而且还是后者口中的完美造物,这恐怕又是另一重展开了,能驾驭这么强的,充当驾驶员的起码也得是奥杜因、老帕这个级别的生物了吧。 卡利普索还解决了一直以来困扰沐言的问题:所见过的三个希琳果然是同一人,而且是海神送到陆地上的烟雾弹,只可惜没人搭理她这番骚操作,等同于和空气斗智斗勇 这或许是海神为数不多的智慧,只可惜她比其他元素神超前太多,看上去反而跟疯子一样,假如这家伙是个游戏策划,或许该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而且是那种“爱她的人ns,恨她的人不共戴天”的两极分明的“个性策划”。 咳,扯远了,当卡利普索问回主题时,沐言知道暂时不能触碰核心问题,只能从慢慢盘剥。想了想,他决定从对方入手。 “那么城邦时期,那位金发艾丽希佛夫人呢?”他问。 “那个人类?”卡利普索微愣,随即表情略微不悦。 “她死了。” “怎么死的?” “死于事故。” “事故?”沐言惊愕道:“还有人能在海神眼皮子底下死于海上的事故?还是说是您人为的事故?” 海神抿着嘴,摇了摇头,目光有些低落。 这是在为那个人类的死感到低落吗?沐言狐疑,不过很快,疑惑就被解开了。 “不,我用她做了个实验。”卡利普索回忆道:“在一次外出打猎时,我用希琳换走了她的孩子,并伪造了一起失忆事件,这在以前没人能识破,但那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发现了希琳的身份,于是在赛普汀举进攻时,利用女儿与我建立联系,希望能用自己的宣誓效忠换来我出手拯救卡尔坦城的所有人瞧瞧这个贪婪的女人,啧。” “您拒绝了?” “不,我假装答应了她,可实际上传送阵怎么可能对一城生效,我只是让她随希琳一起传送到了海里,传送到那艘船上就是那家伙留下来的船。” 沐言点点头,是老徐留下来的船,也就是现在开进了艾比索海沟的飞翔的图灵人号。 “然后我让她上了船,并试着修改那艘船上的规则希琳是那个测试员的女儿,可以无视那艘船的规则,但那个女人不一样,她只是个普通人,就像你的船员一样,生死都要在那艘船上。 “然后我就开始试着改变规则我自以为成功了,于是我让那个女胆地走上陆地,看看她会不会被规则抹杀。 “她很怯懦,很胆但是,她也很聪明。她似乎预感到了自己即将死亡,便回头亲吻了陷入沉睡的女儿,她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却还是亲吻了她。然后流着泪,头也不回地走上岸,然后就变成了一堆泡沫,风一吹就散了。就在这个时候,她醒了。” 沐言默默看向希琳,卡利普索的目光也投了过来,意味深长。 “她那个时候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这个女人和自己毫无关系,却突然哭了起来。她的泪水流淌在甲板上,和甲板上的字迹混淆,发生了某种奇怪的反应,然后我就发现,这部分墨迹可以修改,便急忙按照自己的意愿修改了字迹,并将那艘船的自我修复特性抹除,换成了吞噬其他船只的效果” 卡利普索目光消沉道:“那也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利用了坎洛什承诺的规则,在那之后,无论我怎么研究都一无所获。”她低下头,喃喃道:“正如他当初交托给我这些破事时说的那样,自以为能够挣脱宿命的,往往被束缚的最紧,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说完,海神看向沐言。 “你呢,人类?你在我制定的规则中杀死了一名海族,你这样引起我的注意,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问你问题,可你不给机会啊沐言腹诽。 卡利普索也就这么一问,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自顾自道:“坎洛什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他当初既然为我写定了所谓命运,现在应该将这条线的另一头交在了你手里吧?” 她的目光在纯白之球,那把剑,以及潮汐猎人之间扫了一圈。 “那把剑的样子很像潮汐使者,我不记得那把剑是怎么来的,或许是坎洛什将海族交给我时一并留下的可谁在乎呢?那把剑或许这是他给你的钥匙和凭证,也是你敢孤身来到七海的勇气源泉?如你所言,他总是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事,让人揣测琢磨” 听到这而,沐言突然心中一震。 等等,塞壬也是圣言者交给卡利普索的? 弥娅在上这位到底都做了哪些好事?他不知不觉在无尽之海里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 沐言心里泛起滔天巨浪,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吟片刻,他开口道:“是这样的,不瞒您说,对圣言者阁下当年留下的委托和嘱咐,我知道的也不甚详细”他看了眼卡利普索的脸,她神色如常,便略微放心,继续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只知道他在七海留下些东西,比如独特的造物,比如给您以隐晦的希望” 他说的很模棱两可,独特的造物既可以代表塞壬,也可以代表利维坦,无论哪个都是从刚才的信息中提炼得到的。 “你想知道当年的细节?”卡利普索恍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沐言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恕我冒昧,我并不认为您会将所有细节告诉我,所以也就并不奢望从您这里得到所谓细节而且我有自信能从别处获悉。您说的没错,我这次来的确带着目的,而且也带着您最需要的东西” “什么?” 沐言微笑,轻轻吐出一个词。 “希望。” 他笑得意味深长。 “同样是囚犯,一个是被别人囚禁,另一个却是自己囚禁了自己相信您应该更希望自己是前者吧?” 海神冷笑,却没说话。 沐言又加了把火。 “海神大人,从我接触规则到现在一共过去三个月时间,您应该明白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吧?如果说有人能修改规则,解开您的束缚,我想,应该也只有我了。当然,即便我想要做好这个医生,还得要病人的无间配合,所以我需要对您的情况足够了解” “哼,你果然不需要什么细节。”海神冷笑道。 因为你会主动告诉我沐言心道,保持手上的动作不变,身后又飘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透明的赤色晶石。 卡利普索的眼神瞬间变了!她知道这是什么,即使她与嘉顿关系最暧昧的那段时间,都没得到这东西 那是出入萨弗隆的一次性钥匙! 只要在空间不被封锁的情况下摔碎它,就能打开一道火焰传送门 这石头充分说明了沐言和嘉顿关系不浅,而灰烬公爵又是这群元素神仆中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 于是,沐言在卡利普索心目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截,从“痛快去死”变成了“可以多活一会儿再死”。 她也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口。 见她还举棋不定,沐言笑了笑, “海神大人,我这里有一枚金币。”他拿出晨星的金币,正面是李奥瑞克年轻时的头像,背面是王冠与宝剑交叉,外面绕了一圈荆棘花。 还要感谢潮汐神殿没被海水浸泡,否则这硬币都没法抛。 “当你拿不定主意时,只要抛一枚硬币就能解决。”沐言温声道,声音带着淡淡的蛊惑力。“当然,我不会问您正面和反面都代表什么,那样会显得我要作弊所以您只要在心中想好,接着注意我的动作就是。” 卡利普索点点头。 然后,叮的一声,硬币被抛起,滴溜溜打着转,即将落下时被一对实体的法师之手猛攥在手里,却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海神怔怔望着那双手,也没有催促 “硬币抛起时,想必您应该就有答案了吧?”沐言笑着问。 卡利普索微愣,随即装模作样的哼了声。 “说吧,要从哪儿开始听?”11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故事会(三)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卡利普索讲起故事来和她的性格完美契合,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是随心所欲流,逻辑性也等同于没有,简直和当年的苏利亚一模一样…… 不过也多亏了苏利亚,沐言得以积累了大量经验,现在应付起来这个同类型的女人来更如鱼得水。他一边将已知和未知的信息分门别类陈列在脑海里,时不时穿插在对话中,装出一副自己“也知道不少”的样子,另一边分心将破碎的故事与猜想联系起来,并巧妙的抛出来进行求证…… 不知不觉间,他总结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事情发生在很久以前,大概在那场浩劫之前,当时3.5位管理者都健在,关系也未闹僵,只是元素生物被伊卡莉祸祸的差不多了,什么信风之神,静谧湖之神,xx平原xx山川之神一类的都死绝了,只剩下嘉顿他们五个,那时沃森也还没说那句招致死亡的话…… 这时坎洛什开始行动了。 沿用上文的比喻,伊卡莉的庄园里藏着这么几个囚徒,可实际上坎洛什第一个去找的并非嘉顿,而是卡利普索。 他之所以找海神,是因为当时只有这姑娘距信仰中心,也就是陆地最为遥远。 当年海里的生物智商不比今天的鱼强到哪里去,即便坐拥全世界最丰富的物产宝库,卡利普索也依旧是个光杆司令,所以海里没什么能提供信仰的生物,她也就没多少神力,正应了那句话,“废物是没有利用价值的”,所以她就活了下来。 于是伊卡莉朝自己的孩子挨个举起屠刀时压根就没想起在偏远的无尽之海还有这么个信徒。 这时,坎洛什找上了门。 他用一副传销的口吻向卡利普索卖安利,问她渴不渴望自由。 海神当时或许脑子不大好使,她说不渴望。 然后坎洛什就懵逼了。 话说回来,尽管卡利普索讲述这段故事时再三美化自己当时的选择是多么深谋远虑,包含了多少纠结和斟酌…… 但这一切怎么可能蒙的住沐言?学者认为,这就是蠢,除了蠢别无他物。 再一个,这也是客观事实。当时伊卡莉的确不管卡利普索,所以她对“自由”的理解远远不够,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需要自由。 并且因为严重缺乏危机意识,卡利普索竟然还警惕地问坎洛什要干什么,将他视为挖墙脚的坏人,并声称要向自己的造物主元素之主揭发这个无耻小人! 沐言无法估计圣言者当时的表情,或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懵逼和傻眼,他绝对想不到会有人将天价支票视为厕纸,并还要反手举报他…… 而另一种,则是释然。 或许圣言者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他也知道只有嘉顿会答应自己,只是对未来感到好奇,好奇卡利普索为什么会拒绝,于是依旧做出了这个尝试…… 然后他释然了:哦,竟然还真有傻子会拒绝,他们果然无法挣脱宿命,就像我的尝试是徒劳的一样…… 总之,卡利普索拒绝了,还做出一副举报的架势,于是为了缓解凝重的气氛,坎洛什退了一步,提出了第二个交易。 他看得出,海神很寂寞。 光杆司令的身份既让她安全,又让她感到无尽的寂寞……于是她也渴望信徒,渴望同嘉顿、伊苏他们一样拥有信徒,甚至渴望能够被“母亲”器重。 想是这么想的,但抱着“万一”的希望,坎洛什还是问了,问卡利普索要什么…… 果然,海神露出狡黠的微笑,说她渴望信徒。 想必坎洛什那时也带着难言的表情吧,但无论如何,他这次没有拒绝对方,而是给了她一批塞壬,并告诉她塞壬如何繁衍后代…… 两人就在安可海域交易,那把剑,潮汐使者,或说安可之刃就和第一批塞壬一同交到卡利普索手中。 在如今看来,塞壬也是一种高级灵佣,而荧光海床就是转生池。也就是说海族的数量永远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直到老徐闯入,硬生生为这一潭死水注入了活力…… 在这里,卡利普索说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即这把剑交到她手中时就是空的,至于那个“剑里曾藏着世界上最纯洁的灵魂结晶”的说法,也是坎洛什的原话, 然后,坎洛什就消失了。 接下来过了一段时间,这对凡人而言称得上漫长,但对神灵来说只是须臾。在这之后,嘉顿自由,伊卡莉震怒,沃森死于话多…… 这时,拥有了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仿佛脑袋一下子开了窍的卡利普索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自己,似乎在找死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她突然明白,之前幸免于难是因为“废物没有利用价值”,可现在她拥有了信仰之力,就有了解剖的必要,什么时候被捉去也就成了时间问题…… 而且,她这力量的来路也不怎么对劲,这事上头要问起来该怎么交代? 智商上线的卡利普索开始思考怎样才能活下去,这时她突发奇想,决定将自己和无尽之海融合起来,将这片大海变成本体,这样一来,伊卡莉岂不是根本无法杀死自己!? 卡利普索虽然蠢,但行动力极强,她立即开始了行动!就在她开始融合不久,老徐拍马赶到…… 后面的事大家也就知道了,等到她醒过来,盛怒之余要追击这个疯狂拱白菜的该死的工具人时,就发现自己好像……把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她的身体变得沉重,迟缓,几乎不受控制……此刻她即是无尽之海,然而她竟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工具人都弄不死,还要依赖自己信徒的力量去追踪他…… 这是何等的耻辱! 不过想想也是,对海神来说,她将自己以小于1比10000的比例与大海融合,最终成功让无尽之海成为本体,但这样一来信息和指令的传递就成了大问题! 一个再怎么强的人,被塞进一个十万倍于自身大小的铠甲里,能动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 不过老徐最终还是死在了白浪湾,随后卡利普索也从这件事的微小打击中走了出来,很快就接受了现状,并自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的生活。 这时,利维坦和纯白之球被送来了。 那只章鱼就趴在它头顶,还带来坎洛什的一封信。 圣言者说这是一个“失败的‘完美造物’”,但没说为什么,当时恰好海里的伊拉格泛滥成灾,永远也吃不饱的利维坦就成了伊拉格清理机,像清道夫一般四处吞吃海草。 他一边吃,伊拉格就一边长,最后竟然吃的比对方长得还快!卡利普索看准时机将这玩意儿封锁进了暗黑之礁,并让利维坦在里面看(吃)着它,避免它再出来污染七海。 本来事情到这儿就告一段落,此时的卡利普索也没想过打破现状,将本体从无尽之海解放,因而也就不会染指纯白之球。但随着时间推移,事情渐渐不太对劲了。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故事会(四)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按理来说,卡利普索被塞进了那样一个不合身的铠甲里,那么随着时间推移,她应该渐渐适应并掌握新的身体才对……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渐渐地,她开始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她开始无法区分本体与无尽之海,也开始慢慢失去对身体末端的控制权…… 就像渐冻症病人缓慢意识到自己的肌肉在萎缩、失去运动能力一样……她也在这样“失去自我”。 换言之,她在被无尽之海同化。 这条路的尽头,无疑是她彻底沉睡,意识遁入黑暗……唯一永恒的,只有无尽之海。 正如这片海孕育了她,最终,她也将被葬在这里,没有第二条路。 于是,卡利普索慌了。 也正是讲到这部分时,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沐言产生了别的想法。 她将这种困境迁怒给别人,而非归罪于自己的愚蠢…… 尽管卡利普索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但沐言还是起了疑心,这个人会是谁呢?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奥杜因。 但凡涉及到幕后黑手,没有比他更合适了,甚至于,之前卡利普索第一时间拒绝坎洛什也很有可能是这家伙从中作梗。 同样是预知,坎洛什看到的是卡利普索的未来,看到了她需要的。 而奥杜因看到了她的欲望,看到了她想要的。 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那些在蛮荒时期,因为思想太过“另类”被民众烧死的人里不乏星见和智者,他们即是如此——看得太高、太远,太过靠前,才会被人当做疯子。 而政治家和统治者虽然也能看到那么远,但他们往往会装出目光短浅的样子,选择少说一些,所以就成民众眼中的“智者”,最后成为赢家。 很可惜,卡利普索是个短视的人,她选择相信奥杜因,拒绝了坎洛什,而且沐言觉得,以她的脑子,实在想不出融合无尽之海这种疯狂的主意……这怎么看都是奥杜因的手笔,也唯有如此,后来走投无路时,她才会迁怒于别人吧。 故事到这儿就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除了这些,在卡利普索的絮絮叨叨中,沐言还获悉了许多坎洛什当年留下的指引。 ——也谈不上指引,更像是一种对宿命的感慨。 比如圣言者从未对卡利普索一开始的拒绝表达过惋惜,而是说‘既然宿命选择了这一切’。 他似乎料到会是如此,又像在感慨她的愚蠢。 “谁让他不说明白!” 海神这样愤怒地叫喊着。 又比如同利维坦一起来的那封信里,说‘自以为能够挣脱宿命的,往往被束缚的最紧’。 “他就是在嘲讽我当初的选择!” 海神这样愤怒地叫喊着。 但在沐言看来,他更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抗争是那么无力。 仿佛在卖力地与命运抗争,试图改写它,可到头来这些“抗争”反而成了“推动”,似乎正因为“抗争”才导致了这种结局…… 那么,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去“抗争”,而是顺其自然,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也许吧…… 可是,人生没有if线,即使是圣言者也只不过看到了结局而已,可谁知道“窥见结局”是不是必经路上的一个主线线索呢? 思考中,沐言感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打在自己脸上…… 这位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前一秒还很得咬牙切齿,现在就摆出一副热切的求医态度,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整理好思绪,开口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讲。” “你为什么要让希琳去陆地呢?我不觉得这单纯是炫耀……你也在试着搜集陆地的信息,或说……是去找嘉顿的吧?” 卡利普索点点头。“那个测试员的女儿很特殊……”她看向希琳,“她仿佛能融合纯白之球的力量,从而实现远距离传送,甚至是拥有部分‘修改规则’的力量……我正是通过她找到了嘉顿,邀请他来七海做客,试图套出答案……”她咬牙切齿道:“只是这家伙口风很紧,不仅没有透露丝毫有用的信息,还拐跑了我的一个祭司!” 真不愧是公爵大人,沐言暗暗咋舌,这何止是白嫖…… “我大概明白了……”沐言点点头,“关于您的问题我或许有些头绪了……” “真的?” 海神一下子凑到他面前,两人靠的很近,冰冷的海水气息喷到他脸上,沐言不得不后退几步。 “但是首先,我要确认一件事……您与奥杜因是否有过往来?” 沐言认真道。 “的确。”卡利普索退了回去,抱着胳膊戏谑道:“我差点都忘了,你还有着‘奥杜因的选中者’这一重身份……灭世者知道这件事吗?这算不算你落在我手里的把柄?” “嗯……里纳尔的虎头鲨在觅食时,会驱赶一种特殊的信标鱼为它们寻找鱼群,而这种信标鱼十分弱小,通常也借这个机会带着虎头鲨来祸害其他对手……虽然结果往往是信标鱼被作为食物吃掉,但在它的生命走到尽头前,二者的勉强可以算作‘盟友’。” “啧,看来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可以成为一条幸运的信标鱼,然后从虎头鲨的利齿下逃走咯?”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沐言伸出友谊的手,微笑道。 然而海神却没有握,而是仍然抱臂,露出浓浓的怜悯和不屑。 “作为一个人类,你算得上‘知识渊博’,但是你对深海还是不够了解。没有一条信标鱼可以从虎头鲨嘴里逃脱,偶尔一两条幸运的家伙也不过是鲨鱼难得一见的仁慈…… “人类,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即使你掌握了‘规则’,也不过是个‘有用’的人类而已,这不代表你的身份发生了变化。不要小觑一个神明从创世之初到现在的积累,水可以灭火,一滴水、一碗水、一桶水之间也是天差地别,但是别忘了,在萨弗隆,它们都只能存在一瞬间。” 沐言豁然正色:“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认真地鞠了一躬。 “那么……您要听听我的故事吗?有关嘉顿的故事。”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故事会(五)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简单讲了一遍嘉顿和圣言者的故事,卡利普索听得很入神,似乎也对此颇为意动。 “你是说……我也得找到一个像圣言者那样愿意充当我的‘替罪鱼’的角色,就可以直接获得自由?” 她目光灼灼的望着沐言,仿佛一下子敲定了替罪鱼的人选。 沐言摇头。 “您和嘉顿的情况不一样……因为您的本体现在是整片无尽之海,虽然稀释了意志,可是也稀释了元素之主的烙印,也就是说,她无法控制您,正如您无法控制身体……但是您可以选择将本体替换,比如从现在的状态变成十分之一无尽之海,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这样一来,虽然您依旧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可同时仍然能避免伊卡莉的烙印再次集中起来。 “正因如此,这种过程需要的‘操作量’比灰烬公爵经历的要小太多太多,而且很简单……不过您别看我,我知道您不放心我,而且您也高看我了,即使我自认对灵魂有些研究,即使这条路子简单的多,这也不是一个‘没多少积累的人类’能完成的……这世上仅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做。” “谁?” “塑魂者冕下,”沐言正色道:“我正是来找他的。” 卡利普索下意识看向那只无辜的章鱼。 “这只是他的灵魂结晶,没有意识,也没有身体……即使你得到它,也不过找到了三分之一……我到底还要等多久,人类?” “我有把握找到另外三分之二……”沐言叹了口气:“或者说,我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如果您相信我的话,请让我回去验证一下。” “我需要担保。” “什么担保?” “神力,也就是你那颗信仰结晶。”海神伸出玫瑰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一丝妩媚的饥渴。 “实话告诉你,人类,那股力量足以让我如今的实力翻三番,你或许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假如说我现在的力量是1,此时的无尽之海是10000,那么当我的力量涨到8时,无尽之海同样会翻三番……那就是80000。那时的无尽之海足以淹没整片陆地,或许只有霍加斯峰能屹立在海平面以上。” 沐言心中一突,冰冷的目光盯着对方:“可那根本不能改善您的处境,只是换了一件更大的牢房。” 海神没急着回答,纤细的手指穿过潮汐之力,抵在沐言的嘴唇上,就像抚摸恋人的肌肤。 她没有任何敌意,这只手也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因而潮汐之力并未作出反应抵抗。 “没错,这的确不能改善我的状况,但是……我能让你感到畏惧,人类。”她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沐言的嘴角,然后捏着他的脸蛋,像在替一具傀儡摆出各种表情。 “我曾被奥杜因欺骗过,也被坎洛什欺骗过。而你,既是前者的选中者,又是后者的代言人,我可不敢轻易相信你。我看得出来,你不希望洛坎生灵涂炭……你或许和某个人类,又或是某一群人类之间存在羁绊,呵,这种无聊、可笑的羁绊,这种时候恰恰成了我的助力……所以我答应你不会立即吸收神力,但必须得到那东西,让你感到畏惧。之后,我会等你的好消息。 “但是,千万别让我等的不耐烦了,否则你就会见到愤怒的大海是什么样子!” 海神语气渐冷。 沐言没有理会这只宛如检查牲口牙齿的手,反问道:“我能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 “当然,小可爱。” 卡利普索语气突然变得俏皮,还捏了捏他的鼻子。 “您真的要进攻陆地吗?” “当然~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个法子了:既然身体太大,我没法控制,那么我就想办法让身体缩小。我要大量土壤来中和、大量火焰来蒸干无尽之海,所以我会掀起海啸、潮汐,风暴……我会尽可能地将海水泼洒在陆地上……” “这会死很多人。可你不能进攻别人的信徒……” “不,你错了,人类,我没有发动信仰战争,我只是在做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我对那些住在陆地上的生物没有丝毫杀心。你将瓦盆里的水泼向地面时会在意被淹死的小虫子吗?你会对他们带着杀意吗?弥娅会因为你的残暴惩罚你么?不,没有,这些都是无心之举,在我面前,你们就和地上的小虫子没有区别,弱者只能承受‘环境’的变化,而我,就代表了自然的喜怒无常。” 她放开手,停止蹂躏沐言的脸,微笑道:“好了,人类,选择吧。” 沐言苦笑:“我有的选么?” “你很明智。” “但是我不敢就这样直接交易,人们说大海的情绪反复无常,这一点我在您身上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以至于现在我都不能放松,并敢于这把剑从塑魂者的灵魂上挪开。” “那你想怎么样?”海神问。 “首先,我得先确保自己是安全的……比如,我们先退回海面上,等我确保自己能从您的攻势中逃脱时再进行交易,所以地方由我来定。” 卡利普索冷哼道:“幼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不不,您可以封锁周围的空间,以防我逃脱。”他微笑道:“我只是一名法师,法师无法做到真理以外的事,所以您大可放心,空间被封锁时,没有法师可以逃脱。” “就这些?” “嗯……如果还可以提其他要求的话……”沐言想了想,突然浮现一丝古怪的微笑。“军演还在进行是吗?安可海域因为我的缘故应该已经出局了……我心里实在愧疚,您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么?不要让结局影响到安可海域……” “好,我会增加一个祭司的人选。” “对了,还有一个叫高戈奈斯的家伙,他是我的朋友,似乎没能侍奉好您,以至于谣言传遍了七海,那些海族都说他是个外强中干的废物,您能替他澄清一下么?否则这个小伙子一辈子都会生活在别人嘲笑的目光中……” 卡利普索有些不耐烦了,“就这些小事?” “还有,您还记得戴维·琼斯么?” “似乎记得,是那个混血人类吧?” “没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杀了他。” “杀了他?为什么?” 沐言耸耸肩,“嗯……私人恩怨。” 卡利普索挑眉道:“人类,你适可而止——” “抱歉,如果不行的话那就算了……”沐言明明说着很惋惜的话,表情却仿佛悄悄舒了一口气,卡利普索心里不禁犯嘀咕。 “好了,现在我们去海面上吧,海神冕下。”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故事会(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安可海域,位于柯尔普萨之森的正上方的区域,海面平静,景色荒凉。 对几乎所有安可海域,甚至整个海族的人来说,这儿都没什么特殊意义,但对一个人而言却并非如此。 那就是戴林普鲁士德将军。 当年就是在这片海域,十万人类海军丧命,也正是在这儿,他成为了神剑潮汐使者中藏身的灵魂。 现在,寒鸦号就停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旁,船员们靠在甲板上,享受着近半年来的第一缕阳光。 他们喝着冰镇的朗姆酒,吹着海风,聆听着灰鸥的叫声,惬意的就像那些出海游玩的贵族老爷。 远远地,戴林正从岸上归来。 将军有些留恋地望着四周,回头看看自己留在岸边的脚印他也许久没有来到陆地上了。 “都办妥了?”巴博萨吆喝道。 “办妥了。” 戴林慢悠悠爬上床。 他看得出,这个老水手眼里有些羡慕。 “我已经五个月没踏上陆地了。”巴博萨灌了一口朗姆酒,脸上泛起一丝潮红,但很快就消失了。 与寒鸦号的特殊羁绊让他们这些人根本不会喝醉,所谓喝酒进食也不过是无时无刻不在告诫自己身为“人”的身份。 “但我早晚会回去的,老子现在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巴博萨喝光**子里的酒,用力将**子扔到岛上,摔得粉碎,然后立刻转身招呼水手。 “该干活了你们这群该死的懒鬼!都给老子动起来!” 夕阳西下,为海面上镀了一层绚烂的金色,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下渐渐升起,露出水面时,青黑两色虎纹皮暴露在阳光中,折射出柔软的金属质感。 利维坦浮出水面时,宛如一座会动的海岛。 一出水,卡利普索的眼睛里就失去了一部分神光,表情也呆呆木木起来,海神仿佛将这具化身里的意志转移到了大海上。 于是顷刻间,风平浪静的大海变化了。 海浪迅速咆哮、翻滚,漆黑的浪潮升腾而起,凝结成巨人,从海水中慢慢拔高身影。 同时,方圆数十海里的空间被毫无悬念地封锁了。 见状沐言蹲下身子,拍了拍利维坦的后背。 “潮汐猎人力气大么?”他问。 “当然!” 瓮声瓮气地回答。 “所以,你能把那个会发光的小盒子扔多远?”沐言悄悄指了指某个方向。 利维坦瞪圆了两颗小眼睛,死命才看清那是什么。 “现在吗?我可以把它扔到天上!” “不是现在,是等会儿,如果你扔的足够远,让我满意,那么就能有足够的食物。” “好!成交!” 过了片刻,海神的化身又恢复了神光,她背后即是狰狞的巨人,身边是翻滚咆哮的海水。 原本的碧波青天荡然无存,疾风骤雨伴随着电闪雷鸣,一道道巨大的深海触手从利维坦两边升起,簇拥着卡利普索的化身,像是红毯和鲜花在迎接国王的归来。 一切都如白浪湾那天一样,要说不同的话今天更凶险! 因为今天的卡利普索,是无比清醒的。那天只不过触发了她留下的陷阱。 沐言扯了扯嘴角,眼前这位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您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吧?”他问:“即使我交出了神力结晶,您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这次,没有第二艘船可以救我了。” “让你选择死在哪儿就已经是我最后的宽容了,人类。我会将你的灵魂囚禁起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然后让我的人去寻找塑魂者。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你们都是骗子。” “其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对您的以后或许很有帮助。” “我允许你说出来。” “实话总是刺耳的比如,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沐言笑道,几乎是同时,猛的捏碎了手里的火岩结晶! 一丝炽热的火光绽放,从指缝窜出,划破重重水幕,在空中拉扯出一条刺眼的弧线,一头扎进礁石上,与事先布置好的法阵融合,眨眼间就打开了一道火焰传送门! 只是因为空间被封锁,门的另一端是一片虚无,就像虽然打开了浏览器,但没有联时的无法访问此页一样。 “你以为我没防着这一手吗!” 卡利普索冷笑道,声音既从女人嘴里发出,也从身后的巨人嘴里发出,前者动听妩媚,后者沙哑晦暗,叠加在一起,有种莫名的震撼。 “你以为嘉顿的神力就可以违背真理吗?” 深渊触手啪的摔了个鞭花,接着闪电般抽在沐言身上,潮汐之力瞬间被拍碎,不过剑身上光芒却愈发刺眼,章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发出了一声尖叫。 “利维坦!你自由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沐言大喊道,身体借着拍打的惯性飞向那道无法联通的传送门。 就在离开潮汐猎人的脑袋顶以前,他还不忘抓起那块装着希琳的石头。 “贪婪,愚蠢!” 卡利普索抬起手,更多的深海触手瞬间冒出海面,场面如同群蛇乱舞,齐刷刷围向沐言。 “可别忘了我是法师!” 沐言喊道,他在半空突然转身道。 有了潮汐之力的庇护,他不再畏惧神威,索性从信仰结晶上扯下一块鞭子大小的神力,挥舞了一圈,但凡甩过来的触须都被他抽得粉碎,同时宛如一只海燕,灵巧的拍打着翅膀,以更快的速度折射向传送门。 “您说得对,我无法违背真理,但我从没试过违背它!” “寒鸦号!” 不用他呼唤,一抹幽蓝色光芒就从封锁的空间之外浮现,那正是寒鸦号! 暴雨如瀑,起伏的惊涛骇浪中,船身包裹在一抹神秘的幽蓝当中! 大船仿佛游鱼般灵巧地穿梭在深海触须间,后者与其说是在噼里啪啦的抽打,倒不如说是在鸣枪欢送! 巴博萨紧紧把持着船舵,满帆前行,帽檐上的雨水连成了串,他面容坚毅,嘴里大喊着“前进!”船头的撞角上,罗夏双手紧握潮汐使者,剑上的潮汐之力延到十多米长,妖异的蓝色从未有今天这样旺盛,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随着他高举起长剑,剑身上散发出一股无法违抗的意志! 这个年轻人此刻就像他的先祖一样,带着不灭的信念! “以戴林普鲁士德之名,给我开!!!” 一声怒吼,长剑劈下! 潮汐之力倾泻而出,封锁空间的神力宛如一面玻璃被大锤狠狠敲中,哗啦一声碎开一个巨大的疮口! 圆形屏障被打破,空间线一瞬间又流动了起来。 眨眼间,火焰传送门联通了,门的那一头也出现了嘉顿的身影。 “烦不烦啊,你怎么又” 公爵不耐烦地将脑袋探出来,只停留了0000001秒就猛的缩了回去,反应堪称神速! 他还不忘一把拽住近在咫尺的沐言。 就在这时,一道蓝光紧接着从寒鸦号上飞了出来,原来是罗夏砍完就把潮汐使者扔了过来! 借着寒鸦号向前跃起的势头,这把剑刺破了重重水幕,一头没入即将闭合的传送门里,深海触须根本就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装有希琳的石头和沐言,以及那把剑一齐消失! “啊啊啊啊啊” 卡利普索发出一连串愤怒的咆哮声,潮水顷刻间又向上升了几十米,浪涛漆黑如墨,一浪赛过一浪狂暴! 她此时的怒火全部集中在了寒鸦号上,正好后者也一头撞进了海神怀里,眼看着就要被海水蹂躏的碾碎! 就在这时,原本趴在水里的潮汐猎人突然站直了身体,不仅如此,他还咧开嘴笑了起来 接着,他一把抢过寒鸦号,从重重漩涡中救了它。 就像一个抢到玩具的熊孩子,他挑衅似的瞪了化身一眼。 “你,要吗?”他问,并伸出了手。 “给我!”卡利普索怒吼道。 “我就不!吼吼” 利维坦转身,做出一个标准的掷铁饼动作。 “我扔!” 一个两千米高的巨人用尽全力一扔,寒鸦号顿时划破了空气,准确穿过刚才的窟窿,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 卡利普索近乎疯狂了,她绝望的对利维坦出手,所有的深海触须一并缠绕摔打在他身上,可后者稍微一转身就挣脱了束缚,触须的攻击也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他还慢悠悠的翻了个面,似乎很享受 “啊啊啊!” 大海在咆哮,利维坦却舒服的翻了好几次身 卡利普索稍稍冷静下来,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就在她准备扔下利维坦去追杀寒鸦号时,得不到按摩服务的潮汐猎人嘀咕着游向七海人最多的地方 他饿了。 卡利普索顿时一惊,可不敢任由他这么一路吃过去生长速度逆天的伊拉格都经不起他这么吃,何况自己人数本就有限的海族? 于是她也顾不上去追杀寒鸦号,而是用尽一切办法和利维坦做斗争,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似的把他再次送进了暗黑之礁 等到海神精疲力竭的忙完这一茬,军演也走完了三个环节宣告结束,荧光海床又传来了亲王们的召唤 这时卡利普索原本消下去一些的怒气瞬间又涌了上来,她想起沐言离开前那几个“小要求”,眼前浮现了两个名字。 戴维琼斯和高戈奈斯。 按理来说,前者是仇人,后者是朋友,她为了泄怒应该杀了后者而重用前者可是就在前往荧光海床的途中,卡利普索又变了主意。 作为一个能与空气斗智斗勇的人,她多疑的性格此时发挥到了极致。她突然想起沐言说这些话时古怪的表情,以及听到自己拒绝杀死戴维琼斯时如释重负的小表情 哦原来如此 这个该死的人类,在那时就策划到了这次逃跑,所以他才会故意那样说! 他真正的朋友无疑是戴维琼斯,这个该死的人类杂种! 而高戈奈斯,一定是他的仇人,是他试图弄死的海族 等等,高戈奈斯是安可亲王的第三个儿子,而最后时刻飞入传送门的那把剑 卡利普索猛的醒悟过来,潮汐使者的持有者多半就是高戈奈斯,他是要我杀了这家伙,让他永远拥有那把剑 这个小骗子!呵呵 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 荧光海床。 第七次军演宣告结束,过程虽然十分坎坷,但结果正如戴维琼斯一开始计划的那样。 在沐言和寒鸦号离开后,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仍然用自己的不懈努力再次抱到了摩根海域这根大腿,并不计前嫌,主动让摩根海域成为第一,玛雅海域第二,查西雅海域占据了第三的位置。 这个结果已经是查西雅海域历年来最好的成绩,站在人群里,隔着层层海水,他都能看到净水夫人娜加莎眼里的赞许和柔情。 至于第七名,毫无疑问是安可海域,但对安可亲王来说,儿子再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坐实了废物的名头,这才是最让他伤心的。 这时,在一阵欢呼声中,海神出现在祭坛上。 众多幸存者立即挺起了胸膛,摆出自己最有风采的一面。 然而卡利普索却径直来到戴维面前,冷声道:“你和那个人类什么关系?” 人类? 戴维一时间冷汗直冒,他当然想到了沐言,可这时候该怎么说?难道海神发现了帕杰什是怎么死的了?并且知道是自己把那个该死的人类带进了七海? 他不敢思考太久,索性装傻道:“啊?哪,哪个人类?” “你问我?” 卡利普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戴维顿时感觉不妙,然后看着海神捏爆了手中的一块软肉。 还没看清那是什么,戴维就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随即浑身的温度都在退却,身体也软绵绵不受控制 很快,他眼前归于黑暗,与被卡利普索随手丢弃的心脏一齐扎进珊瑚丛里,引来一阵食肉的观赏鱼。 没有人知道这个杂种身上发生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惹怒了海神 但是大家都亲眼看见,只是一秒,他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净水夫人眉头微皱,不过也只迟疑了一瞬间。 可惜了这样一副好皮囊和好脑子。 她在心里感叹道,然后就将这个混血儿彻底甩出了脑海。 “高戈奈斯在哪儿?” 卡利普索又高声问。 安可亲王一哆嗦,立即出来颤巍巍道:“高戈奈斯他,他受伤太重,已经送回王宫休养了” “让他养好了伤再来次猎潮王座侍奉,上次我有事让他提前离开,这次不会再有意外了。”海神吩咐道:“另外,这次军演结束,安可海域也派祭司过来吧。” 安可亲王愣住了,其他亲王也都愣住了,嘴巴一个个长得老大 直到卡利普索消失,没为任何一个人颁奖,他们才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将羡慕的目光投向安可亲王,即使摩根亲王也不例外她嫉妒的快要发疯,眼神明显不太对劲了 到底谁才是这次军演真正的赢家,想必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了。11 第一百五十章 起风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信仰历77年,12月的一天。 图灵城的王宫里,加文十七世像往常一样,结束一天的繁忙工作后,在自己心爱的小花园里散步。 琼斯商会的人于一个月前给他送来了一株变异的泪石竹,听说比原版多一种颜色,而且在开花前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这勾起了国王强烈的好奇心。算算日子,它最近就会开花,这也成了加文最近关心的头等大事,几乎每天都要来看一眼。 花园里构筑了恒温结界,温暖如春,所以尽管是寒冷的年末,加文十七世也只穿一件单薄的精纺丝制长袖外衣,颈上搭一条柔软的棉质围巾,什么厚衣服都没披。 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起来这也是个身娇体弱的瘦型美男子了。 “最近有什么新闻么,图灵城怪安静的。” 加文一边鼓捣自己的花,一边问随行的侍从。 “呃尊敬的国王陛下,没什么有用的新闻,倒是皇家海洋图书馆发生了一起失窃事件” “哦?”加文停手,诧异道:“是德雷克家的图书馆吗?法师协会的人不是说那儿比皇宫还安全么?”他笑了笑,“难不成是什么传说中的怪盗干的?说说吧,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什么值钱的虽然那群学者吹得好像丢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据说那是一本书,国王陛下。而且”侍从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不是最近才丢的,据说大半年前就丢了,只是最近才发现而已” “哦那我明白了,其实大半年前就发现了,只是没声张而已。”加文哂笑道:“这不临近年末,图灵没什么大新闻,这时候把消息放出来刚好能博人眼球,兴许还能从国库和社会各界人士手里骗一批图书馆的翻修经费啧啧,没想到伟大的德雷克老师的后人也学会这种手断了,真是”加文不禁摇头叹气。 “对了,那是什么书?” “神秘海域图鉴” “呵呵,有意思这怪盗难道要出海?哈哈” 加文笑了几声,继续往前走。 一路穿过花园,来到一棵乔鲁格木下静坐。 产自高拉尔地区的高大乔木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味,安静又祥和,加文暂时忘却了所有烦心事,伸了个懒腰,享受了一会儿久违的宁静。 没多久,站起身时,他的余光瞥到旁边放着一本书。 “这是我什么时候落下的么?” 他嘀咕着拿起书,封面上赫然写着神秘海域图鉴。 加文手一哆嗦,书就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他便立刻一声大喊: “有刺客!” 平时总是嫌弃侍从太多了,现在倒觉得只带三个人在后花园里乱逛是失策 然而他的喊叫根本没有人响应,加文一回头,就看到隐藏在暗处的三名侍卫连同仆人全都靠在树上,双眼紧闭,表情安详,就像死了一般。 “多梅罗法师!” 加文低喝一声,同时用力摩擦戴在右手中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别叫了,他在这儿,”一道淡淡的声音飘了出来,然后扶着一个神志不清的法师从空中现身,并将他安置在树边的凳子上,和四个人排排坐。 “你是谁!”加文心里一沉,但还是厉声问道。他右手疯狂摩擦红宝石戒指,左手也瞬间多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剑。 “啧艾泽里奇宝石剑” 沐言发出一声低低的感慨。 据说这把全游最华而不实的单手剑在加文十七世的掉落列表里,不过从未有人去验证这一点。这明明是一把高级附魔的近战武器,加成效果却比法师的魔杖还逆天,可偏偏它必须得作为单手剑才能发挥威力,着实效果鸡肋。 上面镶嵌着七枚宝石,分别代表谦卑、宽容、耐心、勤勉、慷慨、节制、贞洁七美德,说白了就是七种强大的附魔,耐心也赋予了这把武器“永不磨损”特性。但其他附魔无一例外都和武器伤害挂钩,而非法术伤害,因而说它华而不实。 很少有法师举着剑砍人即使是甘道夫也是抡法杖的。 这把剑后来不知所踪,听说也是被人偷走了,但它的属性之所以被玩家熟知,却并非偷盗者的炫耀,而是加文十七世总喜欢在公众场合拿出来秀每每国王大张旗鼓的巡游时,都会有一万张来自玩家的鉴定卷轴热情的铺天盖地拍过去,其强烈的魔法波动引得图灵禁卫军人心惶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至于他的那枚红宝石戒指,叫烈焰之心,里面封印了一尊火元素准确来说是新神余孽。 当年鹰巢山被矮人挖空,在内部发现了一个差点躲进地心里的火元素。它躲过了伊卡莉的s,却没能躲过矮人的奴役,矮人本打算把它做成熔炉的核心,但这家伙不配合,无奈只好封印进戒指里,当成宝物便宜货献给图灵的皇帝,感谢他为开放贸易、禁止猎奴队所作出的贡献。 放游戏里,这东西能召唤出75级带1神性的首领模板bss,亡灵天灾突袭图灵城时曾大展雄威。在真正的洛坎,这东西至少能和数名顶尖白袍法师旗鼓相当甚至面对火舞者会处于上风。 但现在,它根本不敢出来。 即使加文死命擦戒指都快破皮了,它也不肯出来 这就和沐言有关了,他不久前才从萨弗隆出来而萨弗隆是什么地方?那时灰烬公爵的老巢啊公爵大人是什么人?火元素首领啊! 而这个火元素余孽即使在当年也顶多算个草头兵,现在感受到首领的气息又怎么敢出来 “坐下谈谈吧,”沐言淡淡道,随手一挥,面前多了一副桌凳。 加文立刻尖叫道:“这是我寝宫里的!” “哦,我随手拿的,抱歉,第一次来皇宫,不太熟,下次会注意的。” 沐言自顾自坐下,又拿出一壶茶。 “那也是” “废话,不都说了从你皇宫拿的” 加文看了他一眼,战战兢兢地坐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沐言叹了口气。 “你好歹是图灵的皇帝,别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准确来说,是让你完成一件大事的。” “什么事?” 加文警惕的问。 沐言抬头看向西边,目光仿佛穿过了重重屏障,看到了荒凉的卡德拉高原。 “举国迁徙。” 同一时间,晨星城。 皇宫里,洛兰匍匐在王座之下,额头紧贴在地板上。 尽管地板冰凉,但洛兰脸上却是火辣辣的滚烫和炽热,汗水一滴一滴滑下,顺着额头浸湿了地板。 在他正前方,是同样神色紧张的查理三世,老国王枯树皮般的手似乎痉挛了,颤抖着放在扶手上,不住打着哆嗦。他的额上也滚下豆大的汗珠,脸色一片苍白,比往日衰老了至少十岁。 “别紧张,我的信徒。” 嘉顿就站在一边,轻描淡写的说: “我只是说有可能,洪水并不一定会来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所有人口都迁到卡德拉高原上去比较好,兽人那边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一,一定要离开我们的家园吗?” 查理三世颤巍巍道,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样的“亡国之君”。 从跪在诸位先祖的遗像前接受父亲的洗礼,成为国王的第一天起,他就用自己的生命发誓,不会让晨星的土地丢掉一寸! 这些年来他也是这么做的,即使牧马平原无战事已久,他也从未放松过警惕。 只是没想到,就在他以为能安稳走完这一生时,灾难不期而至,而且来的这么突然,逼着他抛弃故土,成为n的国王 “是的,有人就有一切,我的信徒。”嘉顿满不在乎道,他很不能理解这种死守土地的想法,人都死了,要地有什么用? “这或许需要很长时间吾主,我要向子民们说清楚同时迁走祖先的坟墓” “听着,我的信徒。” 嘉顿金色的双瞳紧盯着查理三世,即使是善意的神威也让后者感受到了无穷的重压。 “如果你慢一步,或许就会错过占据最佳位置的机会。卡德拉高原适合耕种的土壤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如果再拖延,就会死更多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嘉顿的语气不容置喙。 “哐!” 就在这时,宫殿紧闭的门猛的被推开,亮光一下子照进来,一道挺拔的身影背着光站在门口,轮廓清晰,在地上投射下长长的影子。 “公爵大人,”少女的声音清脆而坚定:“请您站到国王陛下三米之外。” 嘉顿瞪着少女看了会儿,后者毫不退让,半晌,他才无奈的耸耸肩。 “好吧好吧。” 公爵大人沿着台阶走下来,站在和洛兰平行的位置,仰起脖子望着查理三世,老国王感觉仿佛是自己在被俯视 “国王陛下,”苏利亚这才上前温声宽慰道:“公爵大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为了保全更多的人,望您慎重考虑。” 国王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在少女鼓励的眼神中安定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 “书记官!” 他喊了声,声音干涩沙哑,随后便有人窸窸窣窣地上前 “我说,你记录。以查理三世之名,勒令” 国王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渐渐流畅清晰起来。 洛兰感觉自己耳朵滚烫,热血似乎要从血管里爆出来,心脏也砰砰跳个不停,心跳声竟隐隐盖过了国王的声音! 父亲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离自己不远的那道倩影上 她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让人为之迷醉,他恨不得冲上去亲吻她的鞋子,甚至任由她践踏自己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在她面前,自己卑贱如尘土,而她,高贵且强大,甚至敢忤逆神明! 绝望和屈辱从未有此刻这样强烈,像带毒的火焰般舔舐着他的内心,洛兰疼的浑身抽搐,一股阴暗发疯的情绪正在暗地里发酵 他突然回想起三年前。晨星那场浩劫结束后,自己跪在王宫里聆听父亲的斥责和数落时,同样无助和屈辱,同样迷茫 但那时,有一个声音拯救了他 起初他以为那个声音来自嘉顿,可后来嘉顿成为了晨星人共同的信仰,那个声音就消失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嘉顿的声音。 他现在同样无比渴望那个声音,因为只有它才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求求你了,快来拯救我吧! 洛兰在心中绝望的呼喊着。 是的,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洛兰浑身一震,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是你?你你还在?” 我是你心底的n,殿下,我无处不在。 我知道你渴望力量,唯有力量才能让你征服这一切 但我也说过,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等价交换,想要得到力量,你就要付出代价 “那我要付出什么?”洛兰咬牙道。 聆听你父亲的命令,然后将这一切转述给我 说完,声音就消失了。 洛兰悄悄抬起头,听到父亲正在向书记官交代迁徙和安顿事宜,立刻打起精神一个字不落的听了下去。 等到书记官离开时,洛兰也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然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在心底呼唤刚才的声音。 “转过来。” 他听到一个命令,急忙转身,面前赫然立着一个人!他浑身上下严严实实地遮掩在斗篷中。 “好久不见,三皇子殿下。” 来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张洛兰无比熟悉的脸。 “莫莫拉教宗!” 洛兰尖叫道,叫到一半立刻捂住嘴,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道:“您,您不是死了吗?被那个” “被那个该死的人类,当着我所信奉的主人的面杀死,他却无能为力”莫拉咧开嘴笑笑,这笑容和怨毒的眼神让洛兰不禁打了个冷战。 “但现在,我侍奉着一位新的主人,他更强大,只有他才是未来世界的主宰,你所听到的,让那位无能的灰烬公爵都无比惧怕的洪水,正是由他一手主导。” 说着莫拉伸出了手,“要加入我们吗?亲爱的三皇子殿下,世界即将迎来毁灭,但那又何尝不是一个崭新的纪元?届时在吾主身侧,将有你的一席之地。” 洛兰听得一阵狂热,能掀起无尽之海淹没整片牧马平原,这该是多大的威能! “那我该怎么做?”他忙问。 “很简单,抓住我的手。” 莫拉伸出了枯瘦的手,洛兰急忙握住,随后不禁叫了声! 这手温度低的瘆人,而且隐隐传出冰冷又强烈的吸力,仿佛在拉扯他的灵魂! 一瞬间,洛兰眼前就变了样子。 原本的草地、树木、城墙全都消失了,世界变得混沌、被迷雾笼罩。 迷雾渐渐散开,他身处一条氤氲着暗色迷雾的河边,光线昏暗,无数道惨亮的灵魂上下翻飞,像夏夜的萤火,充斥着视野。 突然,洛兰看清了面前矗立的巨大生物,浑身僵硬,小腿肚子一软,竟噗通跪倒在了地上 那时一头巨大的、羽翼残破的龙! 它正缓缓收拢双翅,用琥珀色的浑浊双眼对着自己,散发出一股亘古的气息 “吾名,灭世者。” 声音从洛兰心底响起。 “伟伟大的灭世者” 洛兰无法思考,下意识的跪伏在地上,恨不得将全身心都奉献给这个庞然大物。 “放松,你的精神。” “是” 洛兰顺从的答道,放松精神,任由一根巨大的龙爪轻轻滴在自己额头,随即如坠冰窟,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一息之后,他感到对方移开了爪子,茫然的抬起头。 “很好,你会得到奖赏。” 灭世者说道,话音刚落,仿佛传说中冥域的场景瞬间消失,洛兰还未清醒,就如同在睡梦中跌了一跤,猛然清醒。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一名侍卫正搀扶着自己的肩膀,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殿下!殿下!?” “啊我,我没事。” 洛兰浑身湿透,茫然地抬头看着四周。 这里只有他和这名巡逻至此的侍卫,此外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那只是一场梦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家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信仰历77年12月17日,沐言赶在新年之前回到了法蓝城。 不过这次回归他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正是一头金发的希琳。 只是她看起来不复之前那个少女的样子,整个人显然成熟了许多: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陈年古井,不起一丝波澜,时不时还闪过漠然的神色,像是阅尽了世间沧桑。 这的确是希琳,但准确来说,是希琳意识的集合体。 当初希拉柯丝怀着老徐的孩子倒在他身边,孩子出生后夫妻俩就双双殒命,前者是因为身体虚弱,后者同样因为身体虚弱因为老徐身份特殊,所以这姑娘一生下来就有清醒的意识。 刚出生的希琳就比其它婴儿聪慧,在岛上的其它塞壬将她抱到海神面前时,卡利普索从这个女孩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好奇,所以留了她一命。 在这之后,卡利普索让她扮演普通人类前往陆地打探情报,每一次出发时都会暂时封锁她的记忆,将她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只是每一次,这个希琳都酷爱阅读这也是她最喜爱的探索世界的方式。 在卡尔坦城时,艾丽希佛夫人的女儿如此,在卡特公爵家时,希琳卡特也是如此而且每次回到深海的希琳都会讲阅读量叠加起来,随着不断积累,眼前的希琳就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移动的百科全书,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在知识储备上稳压沐言一头。 但是,因为她的出现总是伴随着一次“身份替换”,所以总伴随着一个可怜母亲的发疯,也因此她的每一段人生都是悲剧,也都很短暂艾丽希佛夫人算是其中最好的一位母亲,但她的下场同样凄惨。而希琳卡特的母亲正是因为目睹了自己的孩子被希琳替换从而精神失常。 因此,希琳小姐虽然知识储备丰富,可情商却跟十几岁的孩子没区别,她只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反复体验青春期,甚至没积累多少经验但尽管如此,被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时,沐言还是感到无比恐怖 那是一种被毫无保留的看穿的感觉 “不知道费洛能不能扛得住。” 他嘀咕道。 “你最后才通知法蓝城的人,是为了控制三个国家的进度么?”她突然问。 沐言愣了愣。 似乎又被看穿了 学者轻轻扶额:“嗯,还真是这样,即使我说服了加文十七世,但他也要犹豫、商议、力排众议,最后在埃索拉湾被淹没前下定决心举国动员,而且民众也需要硬挨一巴掌,感到疼才能清醒,这对图灵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所以我先告诉了他。然后是晨星,我相信亲爱的苏利亚,她能说服查理三世,但晨星人可不好说动,他们在那片土地上住得太久,不愿轻易舍弃 “反倒是珈蓝”沐言苦笑着叹气道:“他们离卡德拉高原最近,也最好说动,甚至,我觉得珈蓝人一个月就能搞定这一切,通过维尔福商会研究的运输装置,将法蓝城的千万人口全搬到卡德拉高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要是每个城市都是法蓝城该有多好。”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以前不觉得时间有多紧迫,现在感觉到了。”沐言淡淡道:“以前我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但只要一忙碌起来,就总能忘记未知,甚至用未来的不确定性以及揭开谜题获得的乐趣来安慰自己。但是现在,当未来愈发清醒,我愈发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时,这种压力也就越具体”他撇了撇嘴,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希琳抬头望着他,眼里的好奇和不解渐渐消弭,最后泛起一抹悲伤。 少女抬起手,轻轻按在沐言额头上。 “我能感受到你很急躁我也能看到,它在加速蔓延就像清水里晕开的墨渍” 沐言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推开她。 “没看出来你还是一位合格的星见没办法,只要牧马平原的人类一动起来,我的小动作就会被那位发现,现在他已经发现了,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麻烦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希琳不解,反问:“为什么?难道不应该告诉所有人,让他们提防你,时刻警惕你突然变成灭世者的爪牙,反过来危害世界吗?” 沐言不禁苦笑,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你这一万多岁真是白活了,诚实和老实是两码事。好了,你自己知道路,直接去找费洛吧,希望他炽热的胸膛能感化你这块冰疙瘩。记得千万别告诉他你的年龄,免得他怀疑人生。” 希琳皱了皱鼻子,抬脚打算离开前,突然转过身。 “你能抱抱我吗?” 沐言听的一阵挠头。 “这恐怕不方” 话没说完,一阵轻盈而温暖的风就吹了过来,沐言错愕了一瞬,然后温玉满怀。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婚还没结呢,就多了个女儿,这算哪门子事啊 大概两三秒后,希琳就推开了他。 “好了!谢谢你。” 少女两三步蹦开,很快消失。 目送她离开,沐言将目光移向格雷泽老师墓碑的方向那里早就站着一道身影了。 嗯是扎老师。 “老师,不来个阔别已久的拥抱吗?”他远远的问。 扎老师头也没抬,自顾自地把茶洒在地上。 他在余烬高塔的传送阵这边设置了触发装置,一感受到波动就第一时间赶来了,并且很有礼貌地留给了沐言私人空间。 “你知道么,”扎老师开口道,望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若有所指。 “曾经有一位法师在塔里养了十三个女学徒,各个称得上绝色,并且天资不凡”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 “人皆有一死问题是他怎么死的?” “那十三个女学徒争宠,问他真正爱谁,他说不清,也懒得说,于是在一百四十四岁的生日当晚被这十三个疯狂的女人灌醉,然后公平地拆解成了十三份,各自带回炼金室泡了起来”扎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就是霍氏十三分割法的来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法师还是专一一些好。我听说苏利亚小姐最近剑术又有所精进” 沐言苦笑不已。 “那姑娘情况特殊唉算了,我慢慢跟您解释吧。” “就当着他的面吧。”扎老师努努下巴,示意在这儿讲。 沐言的神情也柔和起来。 “好吧,我相信格雷泽老师一定也很感兴趣” 沐言从出海开始,一直讲到自己摆了海神一道,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钻进了萨弗隆。 “我穿过火焰传送门时,嘉顿显然被吓坏了,但是看到我带着的东西又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能感受到纯白之球的气息,同时有那么一瞬明显生了贪念” “那你怎么解决的?”扎老师好奇道。 “我只提了一个人的名字,他就歇火了。” “圣言者冕下?” “除了他还有谁?”沐言笑笑:“我说这是他留在卡利普索那里的,并告诉他当年圣言者救他之前还特意去找了一趟卡利普索,只是被后者拒绝了嘉顿当场眼泪都笑出来了,高呼那个女人果然愚蠢。可这家伙依然不死心,在听过戴林将军的事迹后,他那古怪的收集癖又发作了,拼了命想把戴林变成自己的信徒” 扎老师也被逗笑了。 “所以你把剑留在了萨弗隆?”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沐言摇头道:“留在那儿是因为剑身上的契约没有解除,那把剑依旧属于安可亲王,无时无刻不在被召回。当初为了破开卡利普索的禁锢,戴林将军消耗了大部分力量,现在已经无法抵御召回了,是嘉顿在用神力帮他,这才避免那把剑回到七海。武器的从属契约来自坎洛什,甚至更可能是弥娅遗留的规则,以我目前对鸡尾酒神力的粗浅掌握,无法修改它” 扎老师点点头,望着墓碑出神。 “如果他还在的话,我们的进展或许会顺利许多” “是啊如果格雷泽老师还在” 短暂的沉默后,师徒俩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沐言这才说起这几个月的奔波。 “虽然信仰结晶还在我这儿,但是也因此激怒了卡利普索。那个女人本来就有淹没陆地的想法,一旦解决了潮汐猎人腾出手来,后果不堪设想。”他说道:“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寒鸦号留在大海里警戒,然后去了图灵和晨星,说动他们举国搬迁到卡德拉高原。” 扎老师点了点头,“为了公平起见,你最后一个通知珈蓝?” “的确,我们的优势太大了。”沐言苦笑不已。 除了对希琳说的那些属于珈蓝的优势以外,其实如今珈蓝帝国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 那就是朝气。 自一年前那场变革之后,整个珈蓝脱胎换骨。以法蓝城为中心,一股欣欣向荣的生机向外蔓延扩散,只一年的时间,就足以让这个古老的魔法国度重现往日光辉,从泥沼中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这即是法师和学者的底蕴,是珈蓝人在遥远过去最引以为傲、真正为之感到高贵的东西,现在,它们都回来了。 所以,沐言不得不平衡一些,有时为了平衡就要失去公正。 扎老师思索片刻,抬头道:“我得回一趟图灵。” “唉?” “一方面我要归还图灵人的骸骨,然后催促加文十七世,另一方面”扎老师语气微冷:“你提到了那个叫戴维琼斯的败类,既然他那么痛恨人类,我必须将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虽然扎老师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沐言怎么听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仿佛还有一层潜台词没说出来 “老师,戴维琼斯很可能已经死了”他答道,然后目光古怪地盯着 “咳咳”扎老师轻咳几声,把话题又转到了他身上:“过去这么久,你应该想好如何应付我了吧?” “啊?” 扎老师冲希琳消失的地方努努嘴。 “您还真是卦啊”沐言挠头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神秘测试员福特森徐么,老徐是希琳的父亲,我有幸和他接触过,传承了一部分这家伙的知识,恰好那姑娘记事很早,从小又没见过父亲怎么说呢,她似乎有些恋父情结,我身上又恰好带着老徐的气息,再加上我把她救了出来,所以就圆她一个梦。” 扎老师却收敛了笑容,目光移到别处, “沐言啊,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啊?那问什么?” “她离开前看你的最后一眼,仿佛在看一朵即将凋零的花你应该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吧?” 沐言怔住,不过也就一瞬,很快就恢复正常。 “我很忙嘛”他轻轻笑了笑。 “而且接下来的事很凶险,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 “也许吧。” 扎老师不再追问,而是给了自己的学徒一个拥抱。 “那么,欢迎回来。”11 第一百五十二章 唤醒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珈蓝学院。 一大早,洛伊希文就行走在卡洛林长街上,径直穿过凯旋门和欧罗巴广场,在幽月工坊的报亭取了今天的报纸。 街道和拱门都是学员主动修建并命名的,旨在纪念一年前那个无比宏大的地下城“维多利亚之歌”。 当尘封的真相被一众勇士挖掘出来时,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感到震撼,也正是由于这件事,后来珈蓝的历史真相才得以迅速重现于世,并被大多数年轻人接受,他们甚至主动挖掘那段历史,就如他们在地下城挖掘古卡洛林的过去一样。 这大概是最好的关于“游戏之于现实的教育意义”的体现了。 这一路上洛伊没有伪装,他先后被三名学员认出来,他们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安静的行注目礼,对这位一年前付出“生命代价”揭开真相的法师表达自己的无上的敬意。 只有去过塞拉芙,并深深体会到那个地方的美妙之后,他们才能理解洛伊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 但对洛伊而言,他痴迷于魔法就够了,能不能进入塞拉芙反而变得无足轻重 此外关于他特殊的性取向也在那次塞拉芙“事故”后被人传了出来,其手段之阴毒自然不言而喻,但出人意料的是,由于多方面原因,幕后黑手没能把洛伊希文变成他人眼中的异类和怪胎 一方面有人先一步扼制传闻,洛伊起初不知道是谁,后来无意中得知竟是路西安,原因是“恶语中伤不是贵族所为”。而另一方面,沐言替他杜撰的半精灵身份也以比谣言更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快得就连他远在乡下的老贵族父亲都知道了这茬,惊恐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这些天无数大贵族私下询问他该去哪儿购买纯血精灵nn 这些事来得快去的也快,迅速被塞拉芙和幽月工坊一个接一个的大新闻盖了过去,反而让洛伊的身份和贡献人尽皆知不过这对他的生活毫无影响,年轻人乐得清闲。 报亭旁有一面砂晶盐砌成的墙,美其名曰“涂鸦墙”,上面是液体般流动的赤蓝两色砂盐结晶,魔力等级高于四环的法师可以通过土元素架设桥梁操控结晶,写出自己想说的话,或是进行简单涂鸦,所以这儿也就成了各路法师炫技的最佳场所。 有人在这儿告白,有人在这儿宣战,有人在这儿恶搞校长 至于洛伊么他抬头看了眼,自己两天前留下的“求购月苋草,联系元素操控班洛伊希文”还清晰地留在上面,就扭头离去了。 嗯,他算是独一个在上面打广告的人了 回去的路上,洛伊凭着个人记忆修改了三处恶作剧,并给每一处都留下了陷阱,等那群老油条上钩。 自从元素操控的方法传播开以后,学院原本的禁魔手段都被弱化了,这就使得经常有学员篡改魔法值路牌和信标,迫害新生。等忙完这一切,洛伊不禁翘起唇角。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对周遭的人和事无比冷漠的家伙,但现在,却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珈蓝真的变了,每一步的变化都很细微,可一旦回过头去,就会发现这一路的巨大转变。 和往常一样回到公寓,推开门,洛伊不禁愣住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沐言阁下?您回来了?” 饶是他一直淡泊如水,此时也非常惊讶。 他可是忘不了这个人,正是他改变了这一切,也改变了自己。 沐言正在逗弄胳膊上的小龙史矛革,抬头笑道:“洛伊希文法师,好久不见。” “那是”洛伊一眼就盯在了史矛革身上。 “啊,**而已。” “龙?而已?” 洛伊扯了扯嘴角,这东西就像长了翅膀的幼年德尔特蝾螈不过鳞片比之亮许多,眼睛似乎也更加生动。 生物的智慧与潜力呈正相关,一般眼睛越有神的未来就会越强大,可即便如此,说眼前这是条龙也颇有些玩笑了。 似乎察觉到眼前这个人类在嘲笑自己,史矛革不开心了,他张开嘴,露出一排长在嫩肉里米粒大小的尖牙,对洛伊希文狠狠打了个喷嚏! “s!” 洛伊的长发被这股劲风吹得飘了起来,年轻人没嘲笑他,反而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这是龙语?我记得s是力量,至于后两者” “没错,s是力量,接下来是平衡和打破,或说推动,很不错,洛伊法师,即使在元素操控普及开以前,也很少有法师会这么认真的钻研龙语我不是说过么,它是龙。”沐言冲他眨眨眼,捏着史矛革还在“”个不停的嘴塞进自己袖口。 “你是来找达米安老师的吗?”他问。 “正是。” “很不凑巧,他去图灵了。” “图灵?” 洛伊虽然疑惑,但识趣的没多问。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不过被沐言一把拽住。 “你今天是来向他请教灵魂学的知识吧?”他又问。 “嗯的确。” 沐言仿佛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很不错那就跟我来,我来为你引荐一位真正的灵魂学大师不,应该叫宗师。” “唉?” 两人来到浮空城纳拉达克,进入星耀图书馆,然后洛伊就看着沐言轻车熟路的支开管理员、p符文锁,拽着他进了秘法大厅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还不忘用延时消解元素料理了后事,简直就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他甚至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洛伊好奇的问:“那位灵魂学宗师就藏在这儿么?” 沐言没回答,反而问道:“你认为一个人的灵魂还可以再细分吗?” 洛伊略一思索,便回答道:“达米安老师说过,灵魂就像一栋办公楼,灵魂之力是楼体本身,而思维是楼层中来来往往协力工作的人。根据这个例子,灵魂可以再细分为灵魂之力和意识吧。” “唔,很好,那如果再加上身体呢?” “身体?”洛伊想了想,“身体应该是这栋楼所在的城市吧一个负责协调和管理整个城市的枢纽建筑,但灵魂学导论和灵魂框架精研中似乎提出了不同见解” “够了够了,说了这么多,我其实就是想问你,假如这三者分别独立存在,且分别产生微弱的自我意识,那么当它们融合时,会发生什么呢?” “啊?”洛伊不禁愣住:“这怎么可能?” “是啊,我也在想着怎么可能,但现在它的确发生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说着,沐言将史矛革和纯白之球都拿了出来。 前者一看到这条章鱼瞬间就不淡定了,就像老酒鬼看见绝世佳酿,要不是沐言拽着,恐怕下一秒就能把这章鱼吞进肚子里。 至于透明的章鱼,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危险,还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只是它隐隐有往天上飞的冲动,仿佛秘法大厅上空宛如浩渺星河般的穹顶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然后,沐言松开了手。 刹那间,纯白之球被吸引到穹顶之上,史矛革纤细的身体划破空气,也闪电般追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塑魂者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自两道光芒划破秘法大厅略显暗淡的空气后,时间仿佛一下子停了。 穹顶原本是一条书籍与卷轴组成的长河,缓缓流向看不见尽头的彼岸,正如时光般不可追回。 但现在,它突然停滞了。 长河中剥离出星辰,光芒闪耀,古老的气息随之迸射出来,让人情不自禁地闭起双眼,仿佛害怕被它刺瞎。 不止于此,一股来自生物链的压迫油然而生。 这是龙威,最纯正,最古老的龙威。 即使巨龙还未出现,沐言耳畔就已传来了拍打双翅的声音,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透明的无色巨龙,正从穹顶的尽头飞来。 再然后,双翼收拢,一阵强风迎面拂过,风过之后,便是刺的人睁不开眼的金光。 沐言回头看了眼洛伊,年轻的法师已经陷入战栗,即使是塑魂者不受控制散发出来的神威也足以让他失神许久。 强光收敛,慢慢露出人型生物的轮廓,最后变成一个赤身的成年男子。 这绝对是沐言见过的最完美的男性身体,即使是最精湛的雕塑家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一丁点瑕疵。宛如沾染了金箔的皮肤熠熠生辉,眼睛是纯白色的,没有瞳仁,表情木然,呆呆地望着前方,许久都未回过神。 慢慢地,两个小黑点从他的眼中浮现,漆黑的瞳仁由小变大,最后在白色瞳孔中立起一枚竖瞳。 他拧了拧脖子,看着两个人类。 此时洛伊希文堪堪回过神,可光是被扫了一眼,他就有种无法抑制的渺小感 就像小时候仰望夏夜的星空,看到遥远的天上繁星漫天,明知无法触及却偏要伸出手,由此感到一股震撼与无力 于是被这么一瞪,洛伊就又陷入了不知道多久的呆滞状态, 沐言自然比他好多了,他毕竟在这上面吃过亏,先后在卡利普索的神威下历练多次,只失神了一瞬就恢复正常。 “塑魂者冕下。”他微微躬身行礼,趁着洛伊希文没回过神,低声道:“欢迎回来。” 男人似乎被这句话触动,在思考漫长的记忆中检索耳熟的声音、文字后,眼里渐渐有了焦距。 “我沉睡了多久。”他问,语调古怪,和奥杜因一样仿佛古老的咏叹调。 “很久很久至少上万年吧。” “哦难怪,我现在还觉得脑子有些晕,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他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咣咣直响,那架势就跟我们用力拍宕机的电脑试图修好它一样。 拍了几巴掌,帕图纳克斯感觉似乎好多了,他又揉了揉脸,仿佛老旧的机器调适各种功能似的挤出各种表情。 喜悦、悲伤、兴奋、狰狞、严肃变脸的频率让沐言真想把这它录下来做成表情包“截图测试你现在的心情”那种 这种高频变脸持续了足足十秒才停下来,让人不禁为他强劲的面部肌肉感到震撼。 “呼好多了。” 塑魂者喘了口气,终于想起旁边还站着个人,这才转而盯着沐言。 “不惧怕龙威的人类?法师?嗯这是元素臣服的感觉,你就像一个漩涡中心,无时无刻不在激活寂灭的元素哦,等等,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是圣言者阁下?” “坎洛什?不不不,”塑魂者反而笑了,“如果他当初没骗我,那么有关他的绝大部分痕迹都已从这个世界剥离了,不可能还存在着他的气息,我指的是另外一些东西让我想想,你是不是见过那个完美容器?” 沐言愣了一瞬,迅速反应过来,“您是说利维坦?” “是,那个肤色比爬满黑藤的绿龙还要恶心的怪物我和它有些故事。” 沐言这才恍然,原来利维坦亲近自己的原因在这儿史矛革是帕图纳克斯的本体,自己曾和那条小龙接触过许久,。 可是看起来眼前的塑魂者没有史矛革那段记忆了吗?那岂不是等于那条宠物龙的意识被抹除了? 想到这儿,沐言突然有些悲伤 塑魂者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而且实际也并非沐言所想的那样 帕图纳克斯完美记得那一切,被分成三部分的他等同于三开账号,觉醒的意识强度与外在表现呈正相关比如像秘法大厅的古老意志就浑浑噩噩,只能简单应答,这部分记忆对他来说也就模糊不清。而史矛革那样的,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那简直就是黑历史啊! 你会指望一个初代造物,一个弥娅留下的管理者,一个伟大的灵魂之主来承认自己天真无邪时干的那些蠢事和卖的那些萌吗?光是自己偷偷回想就足以社会性死亡所以他选择永远封存那些黑历史,当做从未发生过 “你的同伴要醒了,”他指了指洛伊,借机转移了话题。 “看起来有些话你不方便让他知道。” 沐言本想扔个昏睡术给年轻法师,但想了想,还是不急于这一时。 “我的确有很多问题,但还是等您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和新身体吧。” 塑魂者点头,然后被沐言扔来的衣服罩了满头。 “我们所处的是文明时代,不习惯裸奔” 洛伊醒来时,面前站着一位气度深沉的男子,双眸充满智慧,穿着崭新的白衬衫,黑马甲,胸肌高高隆起,撑得衣物鼓胀。前胸的口袋里还插着一朵鲜艳的玫瑰。 这一切都十分完美,如果他不是光头的话 因为之前太过震撼,洛伊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失神的 “你好,图因克斯,专研灵魂学的法师。” 眼前人伸出手,洛伊也情不自禁地也伸出了手,仿佛身体不由自主地这样做,又或是下意识 然后老帕自顾自做着自我介绍,此期间洛伊一直茫然地点着头,机械式问答着,直到对方流露出一丝送客的想法,他连忙躬身谢过,接着转身离开,毫不拖沓,也没有丝毫怀疑 送走洛伊,沐言饶有兴趣地望着塑魂者,后者这一系列操作似乎很娴熟 “这只是一种心理暗示,简单的灵魂学技巧,想学吗?想学我教你啊。” 沐言扯了扯嘴角,“您看起来不像一个才睡了一万多年的人” “我也不是全部在沉睡,会间歇性醒来,意识降临到准备好的躯体上,了解一下都发生了什么不过你们人类的历史在短暂时间内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从没在意过你倒是应该庆幸我之前某次苏醒时学会了通用语。”他耸耸肩。 “还不会说通用语?” 沐言若有所思,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句话上。 “这么说来,您上次苏醒是在七百多年前,晨星刚刚建立的时候?” “也许吧,我从来不去关心凡人的时间,而且什么时候苏醒也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我那亲爱的兄弟。” “奥杜因?” “正是。”他点点头,“这就像是我们那位母亲留下的有趣规则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们换个地方谈吧,顺便让我看看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11 第一百五十四章 蓝图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两人漫步在校园中,帕图纳克斯这一路都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倒不是感叹如今人类的建筑、服装、言谈举止等等……而是这股蓬勃的生机。 作为灵魂之主,他眼中的生灵自然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他看过去那都是披着皮囊的灵魂。 但同样是看待灵魂,他的所见也与沐言、扎老师等人不一样,后两者虽然身为死灵法师,感知维度超出常人许多,能感知到灵魂的强度等等,可这也很局限。而帕图纳克斯则能感知到灵魂极其微弱的情绪波动、变化,以及它此时所处的状态。 举个例子,假如说死灵法师是游戏玩家,那么他们看到的灵魂也不过是几项浮在表层的数据,比如六维属性、战斗信息面板、血蓝上限等等…… 而塑魂者看到的是组成这些数据的代码,是更深入、更细致的东西。 塑魂者无疑是个健谈的人,他虽然从不记时间,但在悠久的生命里,他见过万千物种的兴衰迭代,他对珈蓝的学生们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说他们的灵魂活跃度仅次于创世纪元经历浩劫之前的人类……那时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渴望,也如眼前这样生机勃勃。 他就像一个阴暗逼仄中蛰伏了无数年的囚犯似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最后渐渐恢复平静时,长叹一声。 “如果人类都是这样,那下一次浩劫来临时,他们应该能撑过去吧。” 他带着一种感慨的口吻。 沐言没有回应,也没有问,好像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这时两人恰好来到塞拉芙门口, “这是什么?”塑魂者好奇道“我能感受到这里面无数灵魂被连接了起来,一个用融合的元素搭建的平台成为他们徜徉的世界,这真是……无比精妙的设计!” 所以塑魂者竟然也不知道坎洛什设计的那个备份?沐言低头想道。 “那么我们进去看看吧。”他说道。 塞拉芙和沐言离开前相比并无多大变化,反倒是人数比之前翻了好几倍,自珈蓝魔法理论改革以后,学员人数比以前翻了好几倍,同理,塞拉芙的用户也就多了好几倍…… 内部大厅的光线依旧是昏暗的,月室之间用错综复杂的道路连接,穹顶与地面都刻画着荧光魔纹,靛青和紫罗兰色的魔力痕迹让整个塞拉芙充斥着梦幻、奢靡的气氛…… 说白了就是像迪厅…… 来来往往的玩家相互之间并看不清彼此,加上老帕动了手脚,他们根本看不见两人,经过时也会主动绕开。 沐言随手打开一间月室,两人各自静坐。身后的环境也被他换成了终年风雪交加的霍加斯之巅,帕图纳克斯的眼里闪过一丝怀念,微微出神。 “从哪里开始呢……”塑魂者感慨道“要不是怕你承受不住,我真想把这一脑袋记忆全共享给你。” 沐言不禁苦笑。 一条创世之初就存在的巨龙,这记忆全送过来他的脑袋恐怕都要爆炸。 “那就先从您刚才提到的说起吧,关于弥娅留下的‘有趣规则’。” 老帕点点头“也好,这也是我看来最有趣的一点。虽然从理论上讲,是我创造了奥杜因——我最亲爱的兄弟,但实际我们是共生一体的,因为他是我的血中之血,骨中之骨……就像预言里说的那样,我们是共生的衔尾蛇,一条死去,另一条也会死去。这非常有趣,因为后来我也创造了一些巨龙,它们同样来自我的血肉,但是却没能产生这种羁绊。你觉得原因在哪儿?” “或许是成分?” “不,即使是成分,也只会影响这种羁绊的强弱,不会影响它的‘有’或‘无’。比如奥杜因与我同生共死,那么通过同等方法诞生的巨龙也将从我这里继承生命力,他们的死亡会令我感到同等伤害……可实际上并不是,其它巨龙就算死光了也对我毫无影响。” “所以您认为……” “因为我们总是贪婪而畏死的。”塑魂者自嘲的笑了笑“创造奥杜因时,我毫无保留,那时唯一的目的就是创造出像我一样的同类……坎洛什和伊卡莉虽然是我的‘同伴’,但他们并非巨龙,所以我是孤独的。在那之后,我便意识到这个问题所在,便开始畏首畏尾,克制着自己……这种克制,使得世间仅存在一个奥杜因。 “因此,他也是最特殊的。 “当我将自己分成三部分躲藏在洛坎,意识陷入沉睡时,我这位亲爱的弟弟就蛰伏在赫鲁,在尼弗海姆深处。他终究是个不安分的人。每次都会偷偷俯身到其他龙身上,在洛坎动一些手脚……但每当他降临时,我也同样会苏醒,然后感受到他的存在,从中破坏、阻止他……” 沐言若有所思。人类历史上从未记载过龙祸,即使是兰斯洛所经历的那档子事,也只不过局限于个人恩怨,很快就被化解,甚至没被记在当地的日志里……然而实际上从不缺少搞事的人和动机,尤其是巨龙这种生物。只是隐患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被悄悄消弭了。 这大概也是《黄昏纪元》中除了奥杜因亲手造的几条龙之外没多少活龙让玩家反复屠的原因了,在新叶之年以前,数量本就稀少的巨龙被这弟兄俩当做游客账号登录用光了…… 原来对自己的造物残忍的不只是伊卡莉。 “所以说……奥杜因在撒谎了?”沐言问。 “撒谎?他告诉了你什么?” “他说那场浩劫爆发前夕,伊卡莉为了研究神力来源,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付自己的造物,而你,也用类似的方法对他出手…… “你……觉得这是假的?”帕图纳克斯反问,脸上似笑非笑。 沐言愣住了,他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难道……是真的?” 面对疑问,塑魂者抬起头,目光仿佛穿过了月室模拟的星空。 “那当然是真的了,不然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 沐言沉默了。 虽然短暂,但对他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他脑子里飞快旋转着各种念头,身体也紧绷着,仿佛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放松,年轻人。”塑魂者似乎打定主意要和他开个玩笑“我既然到现在为止都没问你的来历,以及为什么要将我‘组装’起来……说明我知道这一切。换句话说,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当然,这是坎洛什告诉我的,也只有他有这个洞悉未来的能力。” 沐言稍微放松了一些…… 塑魂者舒舒服服靠后躺下,陷入了回忆。 “让我仔细想想,那段悠久的岁月里都发生了什么……” …… 塑魂者讲了个与奥杜因版浩劫故事大体一样,但细节又全然不相似的故事。 灭世者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之人,说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获得了信仰之力,之后压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使用,甚至一脸天真地告诉兄长自己身上这种奇妙的“进化”,并由此招来嫉恨和追杀…… 这一切是他愤怒地破坏洛坎,继而被冠以灭世者之名的主要原因…… 但在帕图纳克斯的讲述中,灭世者可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的确,他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常,但是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别人,而是在偷偷的发展信徒。 那时,他的信徒一部分来自巨龙,另一部分则是人类。 远古人类对什么都能产生信仰,但凡强过自己,是常理无法解释的“超凡生物”,都会雕刻图腾祭拜,祈求保护,所以奥杜因在洛坎的天空每掠过一次都能收获一批信徒。 如果只是巨龙,那么以老帕的性格还不一定能发现……但人类可是坎洛什的造物。他虽然厌恶信仰之力,但却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人类,试图为他们树立正确的价值和人生观,因此在发现有一小撮人信仰奥杜因时立刻揭穿了后者的伪装! 奥杜因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地承认,他一拖再拖,直到伊卡莉杀死了自己的大部分造物,使得洛坎陷入危机,圣言者不得不种下两棵树来调和暴动的元素潮汐时才暴起发难,和塑魂者厮打在一起。 正是这次战斗,让奥杜因意识到了一点…… 他们两个正是弥娅预言中“双生的衔尾蛇”。 他们同生共死,也不可能杀死对方。 所以那场“双龙会”实际上也没持续多久,奥杜因没被塑魂者打成沐言看到的那个样子,吞噬这个名头更谈不上。 “在那之后呢?”沐言追问,他迫切地想知道有关圣言者的一切。 “之后?我想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或者奥杜因也告诉了你,又或者干脆我也不知道。”他耸耸肩道“一切的开端,都是坎洛什自时间的尽头归来后。原本世界上只有我们三个人,他回来后就开始了创造,带着一种急切、乃至于迫切的心情…… “我不止一次问过他看到了什么……他说看到了dosetiid” 那是终焉之刻,也可以翻译为末日。沐言默念。 “或许你和我想的一样,以为这指的是‘万物终结之刻’,但实际上,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解释?有时我都很痛恨自己创造的龙语,它太省事,所以通义词太多……”塑魂者自嘲地笑笑,“别忘了,这个词还有另一层含义……” 沐言咽了口唾沫,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灭世者?” “没错,就是他。”帕图纳克斯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在我创造出奥杜因之前,在我和伊卡莉都未创造之前,他便看到了未来……未来由灭世者毁灭。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理解他告诉我这个答案时的表情,那是解脱?释怀?自嘲?也许都有,甚至还带着同情…… “我有时都怀疑,他到底看见了谁的未来?是我们,还是他一个人?又或是洛坎的诸多生灵……”塑魂者苦笑道“所以我说,我对他的了解不比你多多少,尽管我们勉强算‘盟友’。 “他在伊卡莉对她的元素神仆动手前预见了这一切,并悄悄告诉了我……他甚至预言了奥杜因会向我动手,事实也如他所说。之后浩劫来临,我靠着他的提醒躲过奥杜因的偷袭,随后便对这家伙深信不疑……” 沐言恍然,“然后他才嘱托你替嘉顿做了‘手术’?” “‘手术’?哈,我喜欢这个词。的确,他甚至提前告诉我,伊卡莉仅存的神仆中唯有嘉顿会答应。他一次又一次的成功预言让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也的确在通过这些手段让我信任他。” “那‘完美躯体’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那个深海巨人啊……”塑魂者皱了皱眉,叹道“那是一个由我造成的美妙的错误……它发生在我为嘉顿做完手术后,当时我在想,能否用同样的手段更换自己的血肉,以此来解除我与奥杜因间的羁绊,从而让我可以直接杀死他……于是我背着其他人缔造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容器,打算让他成为我的备用身体……” “然后呢?” 老帕苦笑“然后这个容器刚刚诞生,就自发拥有了自己的灵魂……诚然,我可以轻易抹杀了他,但是我不能这么做。这仿佛是弥娅对我的惩罚,那个宛如初生婴儿般纯洁的灵魂不信仰任何神明,却和那些信徒一样享受着弥娅的庇佑,一旦我攻击他,必然会触犯弥娅制定的“禁止对其他神明信徒出手”的规则……并且他一个人的分量堪比一个族群,并不是单纯的‘一个人’。” “难怪您的灵魂可以控制他……”沐言也笑了起来,随即反问“那……您喜欢章鱼吗?” “啊?那是什么?” “没,没什么……您继续……” “后来嘛……或许你也能猜到,在得到了我的信任后,坎洛什突然建议我 更新快将自己分成三份,由此来躲避伊卡莉。” 沐言又惊道“伊卡莉?您……难道不是她的对手吗?” 塑魂者摇了摇头“我不是她的对手,没有人是她的对手……那个疯女人不只是解剖自己的造物,她还吞噬他们,这才是洛坎形成元素潮汐的根本因素。她代表着世间所有死寂元素的总和,坎洛什却不代表所有澎湃元素的总和。这两者是相互平衡的,当她吞噬了自己的信徒,变得过分强大时,这就干扰了两种元素的平衡……如果不是坎洛什尽早关闭了两个世界间的通道,她或许早趁机进攻赫鲁了…… “我和坎洛什的所谓‘联合’,也并非两个人的力量加起来……他说过,我们每个人都将以各不相同,但注定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伊卡莉回归元素,我回归灵魂,而他……被放逐在时间的流里。他回来后就感受到一股排斥力,他说是世界拒绝承认他,拒绝承认一个作弊的人。他偷看了未来,那个‘未来’不允许有人改变自己,这是弥娅制定的规则,也是一种强大的、无人可以抵御的自我保护。 “对此我坚信不疑,我也相信奥杜因和伊卡莉的归宿将如他所说,但至于如何实现,抱歉,我一无所知。不过至少,现在的我可以帮你。” 他伸手摸了摸沐言的额头,眼神柔和。 “我能看到你的灵魂在被一种力量腐蚀、控制,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像当年拯救嘉顿那样,或许我也应该如此来拯救你,我猜这就是你唤醒我的意义?” 听到这句话,沐言如遭重击。 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喃喃自语着“烙印”,而后猛的站起来,在密室中来回踱步。 老帕就这么看着他,直到这个年轻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和不舍,然后渐渐回归平静。 那只是看起来平静,就像压抑的暴雨天气,一丝风都没有,铅色的云块快落在地上。 他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 终于,沐言长舒了一口气,宛如溺水的人好不容易钻出了水面,他也回到了座位上,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双肘抵着膝盖,陷入了思考。 “一定还有什么,塑魂者冕下……”他喃喃道。 “什么?” “一定还有什么……看似是胡言乱语,但实际上是他想要向我传达的信息,一定还有……” 突然,沐言猛的站起来。 “跟我去见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祖父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晨风学院。 学员深处的乔鲁格林中,坐落着林木实验室。 这里原本由圣言教会的枢机主教看守,自晨星人变更了信仰后,现在全换成了嘉顿的仆人。 当然,是广义上的仆人。他的狂信徒们都待在萨弗隆,或是其他地方。 塑魂者望了眼东边,目光仿佛穿过乔鲁格林层层叠叠的枝叶,看到了自由广场上矗立的雕像。 “那是嘉顿留下的。”沐言补充道。 “那是个好小子,还记得坎洛什。我还以为他忘了。”老帕喃喃道。 “毕竟是他选中的人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信徒。”沐言低语道,两人径直进入怀恩静养的屋子。 侍卫对两人的闯入视若无物,塑魂者的意志透过了他们的皮囊,直达心灵深处,暗示他们眼前什么都没有。 怀恩和上次相见时没什么区别,嘴唇发灰,枯瘦如柴,只是头发和胡须都修剪过,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依旧紧闭。 “您能试着唤醒他么?”沐言问。 塑魂者上前,伸手抵在怀恩额头上。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两道光芒像蛇一样先后从怀恩额头爬了出来,一黑一白,纠缠着老帕的手臂不断向上。 白色攀附在他的胳膊上,满满变大,黑色却一口咬在白色身上,仿佛从中大口着力量,于是两者开始同步增长。 塑魂者松开了手,力量瞬间又缩了回去。 他摇摇头,“我无法区分我和奥杜因的力量,它们本身就是一体的”他看向了沐言:“倒是你可以。” 沐言若有所思,“因为那枚鳞片?” “的确,让它作为媒介,你可以收走它,然后由我来维持他的生机。但这样做只能剥离阻止他苏醒的要素之一,不能确保他一定可以醒” “您是说还有其他原因?” “也许吧。你是一名成年法师,元素方面的任何问题都瞒不过你,但你没有发现他身上有被元素影响的痕迹吧?” “是的。” “所以他被元素、灵魂之外的东西压制,这就超脱了我们能研究的范围你为什么要唤醒这个人类,他身上有什么秘密吗?” 沐言沉默着,握住怀恩的手。 “这是一个拼图游戏,而我是一个收集碎片并将他们拼起来的孩子。现在有一块至关重要的碎片,我需要拭去上面的灰尘,看清它是什么。您说坎洛什预言了所有神明的归宿,伊卡莉归于元素,您和奥杜因归于灵魂,他被时间放逐可是,除了时间,什么会有这样强大的威能,足以缩短这个过程” 他看向怀恩。 “线索就在他身上。” 他脑海里回想起关服时怀恩那句“我们下个世界还会再见的”。 顿了顿,沐言站起身。 “算了吧,既然救不活这位老朋友,我们去看看下一个人。” “还有病人?”塑魂者诧异道。 面对这个问题,沐言竟罕见的羞赧起来。 “嗯我岳父的父亲。” 与怀恩想比,老剑圣的病就很好治了,他体内古怪的灵魂之力同样来自奥杜因,但却是无源的灵魂。塑魂者一眼就看出了这种伤的来历只有黑龙的攻击会造成如此刁钻的昏迷,但黑龙这种生物本身就十分稀少,人类对他的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所以就连沐言也一窍不通。 现在黑龙的力量被老帕净化,接下来只需要缓慢温养他的身体就能恢复。 沐言跪在床边,握着老人枯槁的手,象征生命的木元素包裹着乔鲁格木床板,催化之下,从床边钻出无数鲜嫩的植物,生根抽芽,开花结果,凋谢枯败,生命一轮轮往复交替,氤氲出温和的生命力场,争先恐后钻进老人的皮肤,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机。 “你的心跳很快,年轻人。”老帕开玩笑道:“面对这样一个孱弱的人类,你竟然比面对我还紧张而且这做法似乎也太浪费了些。” 沐言翻了个白眼,紧张的不想和他说话。 要不了多久,晨星人已经陆续开始迁徙了,埃德华兹作为守护者家族在最后才出发。现在老人虽然复活了,又是剑圣身份,可毕竟在床上躺了几十年,不死就是万幸了,还怎么可能进行长途跋涉,而且还是去卡德拉高原那么荒凉的地方眼下用这种铺张浪费的方法替他恢复的是生机而非恢复实力,这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健康的老人,在这次迁徙中活下来。 这就够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沐言感觉手里握着的枯手慢慢充盈起来,也恢复了温度,便松开手。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老人反而一把抓住了他! 沐言被吓了一跳,他第一时间看向老帕,而本该做出提示的塑魂者只是耸了耸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你是故意的!”沐言咬牙切齿。 “你不该紧张的,而且他看不见我。”老帕笑笑。 两人的交流在一瞬间完成,这时老人睁开了眼。 “孩子。” 他望着沐言,一双紫色瞳孔里闪耀着和苏利亚的领域一样迷蒙的色泽,目光锐利,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稀能看到年轻时英俊的样子。 沐言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你好,祖祖父大人,我” “你叫沐言吧?” “诶??” 沐言一下子惊呆了。 “别误会,我听人提起过你。”老人说道,虚弱的笑了笑。 沐言顿时震惊:“您是说苏利亚?这个期间您一直醒着?” 老人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松开手。 “如果那可以被称为醒着的话,就算是吧。一个人在黑暗中,没有色彩,没有温度,没有任何触觉,甚至会一度忘了自己还活着。一开始期盼听到声音,后来就对这产生了畏惧,”他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单方面倾听着人们的抱怨,听着一切逐渐变糟,却什么也做不了,即使你最疼爱的孙女在向你做逃家前的告别,也没法伸出手来拦住她在最亲切的声音消失后,我倒宁愿自己没醒。 “不过也正是这些让我活了下来,”老人微笑道:“弥娅还是没抛弃我,后来,我的小可爱回来了,只是她心里似乎住进了另一个人,她还经常和我提起你,嗯非常频繁。而且似乎从某个我无法记忆的时间节点开始,她的心里好像就只有你了,这让我很嫉妒。” 沐言挠了挠脸,羞涩的低下头。 “她她都说我什么?” “她说你傻。” “” “呵呵开玩笑的。她说你善良,总是为他人考虑,却很少考虑自己即使被欺负过,也傻乎乎的,但她很喜欢你的善良,很少有人在拥有像你这样的力量时还保有这种多余的品质你很不错。” 沐言低头一个劲傻笑。 “对了,现在是哪一年?”老人突然问。 “信仰历77年快结束了。” “哦77年” 老人淡淡道,声音越来越仿佛在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什么 “年轻人。” “嗯?” “你是一名法师对嘛?” “是的,祖父大人。” “那你有没有去过一个叫风之苍穹的地方?” 沐言猛地抬头。 “您” “回答我!”老人厉声道,即使身上没一点力量,这声音还是让他打了个哆嗦。 “的确去过。” “那你知道一种鸟吗?”他又问:“传说它浑身长满白色的羽毛,振翅高飞时,羽翼宽大到足以遮蔽天空” 沐言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种鸟,但他猛的想到了海德薇! 此刻年轻的学者心脏怦怦直跳,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嗓子眼蹦出来,他机械的点了点头,等待老人的下文。 “那就是你了。”莱茵剑圣咧嘴笑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狗屁命运,但这一次我也不得不信了。” “信什么?” 沐言的声音几乎颤抖。 “几年前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我的小可爱离家一段时间后,除了她之外的一道声音突然告诉我,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名法师,他既是我的亲人,又不是我的亲人,如果那时信仰犹存,黄昏未临,我就需要告诉他,白鸟的翅膀可以遮蔽苍穹,也可以贯穿幽渊你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沐言长出一口气,压抑下躁动的心。 “我想我知道了。祖父大人。” 莱茵提及的那个时间,一定是信仰历774年!也就是他降临洛坎的时刻。 同一时间回来的,除了他,还有来自地球的反馈,或许这一条关键信息就包括在那一瞬的反馈里! 至于这句话,再好理解不过了。 坎洛什关上了赫鲁和洛坎间的大门,一定留了把钥匙,毫无疑问在风之苍穹和暗之幽渊的之间存在着一扇门,这一点在苏利亚他们回来时就得到了应证,而现在那扇门是关闭的,这句话就在暗示钥匙! 这把钥匙不是别人,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就是那只莫名其妙得来的傻鸟,海德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别离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见沐言脸上浮现跃跃欲试的表情,老人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您怎么了?祖父大人?” 沐言忙问。 老人没说话,用他那双病恹恹但十分锐利的紫色眸子盯着沐言,仿佛在审视他。 即使他现在行将就木,即使他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普通人,可身为剑圣的洞察力和直觉依旧残留在这具躯体上,无形中给予沐言沉甸甸的压力。 “沐言,”老人开口:“你一定对苏利亚有所隐瞒吧?” 沐言默然不语,抿了抿嘴。 “而且你也不打算告诉她,对吗?” 依旧沉默。 “你担心她,觉得这样会伤害她,所以你选择隐瞒,甚至是不告而别,将难题甩给我,甩给这个刚刚苏醒,一只脚踏入坟墓的老人,寄希望于我可以替你说服她,甚至是将唤醒我作为对她的补偿,是吗?” 还是沉默。 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现在还能挥的动剑,年轻人”老人突然厉声:“我一定用剑洞穿你的膝盖,让你跪在地上感受不及她万分之一的痛苦!” 沐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色涨得通红。 祖孙间的空气凝滞了许久,直到老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语气也柔和了起来。 “听着,年轻人,无论你打算做什么,去和她见一面。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一定能理解你,不会像那些蠢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地束缚你。只有这样,在最坏的结果发生时,你也不会后悔,才会更豁的出去也只有这样,她才会同样心怀希望 “她把全部都交给了你,而你却有所保留,我不会站在大道理上指摘你,这无关公平与否,只是我现在作为一个祖父,认为你还不配被她如此挂念。哪怕,你即将为更多人,乃至一个族群、一个世界流血牺牲,这些,也都不能弥补她。你明白了吗?” 沐言点了点头,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站在床边的帕图纳克斯看着这位枯瘦的老人,眼睛里闪过赞叹之色,随即将手搭在床边。 顷刻之间,原本离开了沐言后枯萎凋谢的鲜花植物开始疯长,整间屋子一时间春意盎然,弥漫着浓浓的花香和绿意,除了蓬勃的生机之外,醇厚、温和的灵魂之力发疯似的钻进老人体内,滋润他早就干枯不已的灵魂 对这一幕,老剑圣莱茵脸上没有任何惊喜,反而涌起愈发浓重的担忧。 他曾经是一名举世无双的剑圣,几乎站在洛坎的顶端,即使是高傲的精灵也不得不对他的天才表示发自内心的赞叹 但是,他无法理解自己陨落那年突然遭到的攻击,无法理解那份莫名囚禁了自己几十年的力量,更无法理解774年那道神秘的低语 同时,无法理解沐言的突然出现,和眼前这一幕现状。 对这些,唯有一个解释他们超脱了凡人可以染指的范畴。 即使他是传奇,是剑圣,是凡人实力金字塔顶端的人,可他依旧是个凡人。 超脱了这个范畴无疑是神! 而老人无比确信,这一切,这有关神明的一切,正是刚刚那个年轻人要介入的难题 如果他和沐言没有任何关系,他会感到惊讶,感到后生可畏,甚至因为人类出了这样杰出的年轻人而感到慰藉 但现在,他只感到心惊肉跳和不安。 因为那是他孙女最爱的人,他倒宁愿那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老人闭上眼,一滴眼泪从干涩的眼角滑落。 毗邻自由广场的斯图卡街区,最繁华的那条杜姆克大街上,晨星的贵族和平民排成长队,在迁徙的名册上登记。他们吵吵闹闹,时不时发生一两起冲突事件,长街两边的王城守卫不得不扮演起保安的职责。 队伍排了一千多米长,从杜姆克大街出来,沿一条收拾干净的小巷子扭成s型,前半段倒是一反常态的安静,这一切大概因为一个梳着单马尾的金发剑士。 无论是蛮横的贵族还是敏感的平民,都将崇敬爱慕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一时间忘却了争吵,连空气都变得和睦起来。 “苏利亚!” 一个不合群的清朗声音划破了迷人的空气,队伍里的人无不对声音的发出者怒目而视,同时也有人幸灾乐祸。 上一个这样对蔷薇大公的女儿出言不逊的人,已经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剑气震晕过去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听见这声音,原本仗剑巡视的女剑士却浑身一颤,转身后呆呆站在了原地而那个本该被惩罚的大胆的年轻人,竟快步向前,两人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见鬼,这怎么越来越像一对恋人了?? 少女本该表现出欣喜和幸福,但没来由的,看到这张脸和弯弯的眉眼时,她竟然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夺眶而出,即使咧着嘴在笑,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淌,顺着脸颊滑落,泪滴在地上摔得粉碎。 沐言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尽可能地做到完美伪装了,但还是逃不过仿佛永远能洞察他内心的少女。 两个人到底谁傻,谁聪明,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他快步上前,轻轻抱住她,用最温柔的方式抚摸着她的后背,就像小心翼翼维护着工艺品,生怕碎了一样。 “嗯哭吧,哭出来能舒服一点。” 苏利亚好像被这不按常规出牌的安慰方式呛到了,破涕为笑,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紧紧抱着沐言,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队伍长龙里的人顿时掉了一地眼珠子,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蔷薇大公的宝贝女儿哭得这么凄惨,更重要的是,她还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在怀里,毫无反抗 不过很快,他们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两个人被代表传送的白色光芒吞没,随即消失在长街上。 依旧是晨风学院的乔鲁格林中,沐言最熟悉的那棵树,年轻人躺在少女的大腿上,攥着她的手,感受着片刻的宁静。 一阵微风吹过,淡香的空气被吹散,树叶沙沙作响。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少女问道,声音柔柔的。 “嗯。” “我不能跟着去吗?” “太危险了,所以不能。” “哦”少女似乎有些怨气,嘟了嘟嘴,但是没说什么。“那你去吧,我会等你回来,一直都会。” “苏利亚。” “嗯?” “我一直有话想跟你说,但一直没来得及。”沐言轻声道,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勇气, “其实我从来都是个胆小鬼,谈不上勇敢,更谈不上英雄,从小到大,这个词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敢轻易承诺什么,因为害怕别人对我失望,害怕他们离开,不再信任我,我害怕承担责任,害怕辜负期许” 学者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爱人面前。 苏利亚俯身抱住他,两具躯体紧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声。 “我不是什么英雄、救世主,我也讨厌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以前的我,就连让别人不为我担心都做不到,可现在,我却被冠以救世的重任。每时每刻我都在问自己,真的可以吗,面对那些足以轻易撕碎我的力量,面对一个未知的、迷茫的世界 “格雷泽老师走了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在想这些,但我又告诉自己,不能焦虑,不能犹豫,不能分心在这些事上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也没有放弃思考的权力,因为它已经落在我的肩上 “但是,但是那真的很累,很累很累 “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也不能表现出丝毫懦弱,尤其是在你面前。 “所以,我不能停下脚步,也不能懈怠,起码现在不能” 沐言低声喃喃道,直起身子,擦去少女无声的泪痕,轻轻吻上她的唇瓣。 良久,唇分。 “我会一直等你,”少女笑着流泪道:“一直都会。所以,你会回来的吧?” “会的。” 沐言笑着回答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主要任务是上天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晨星城。 三皇子浑身掩映在黑色长袍里,鬼鬼祟祟地穿过小巷,来到一间红砖砌成的小屋附近,在墙根站立了许久,直到墙上凝聚出一双漆黑的鬼手,突然弹出墙外,抓着他拽向墙面,好似溶解一般进入。 眼前回归明亮,洛兰睁开眼。阴暗的屋里只点着一根明晃晃的羊脂蜡烛,乳白色略微发灰的烟雾笼罩着莫拉,后者表情冷漠,琥珀色双眼里竖着一枚漆黑的瞳仁,完全不像人类,在他身后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鬼影。 “我的仆人,”莫拉开口的同时鬼影也一并开口,声音沧桑沙哑。 “说吧,有什么事。” “秘密情报,大人,”洛兰单膝跪下:“据我的线人汇报,一直陷入沉睡的星辰剑圣莱茵哈鲁特阁下苏醒了!” “哦,我知道了。” 莫拉,或说奥杜因回答道。 洛兰愣了一瞬,紧接着低问:“大人您似乎对这一点都不惊讶?” 等待了许久都没有回答,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看到烟雾已经缩回羊脂蜡烛里,莫拉也恢复了正常的眼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洛兰一眼,似乎在赞赏他这次告密。 “怎么了,莫拉大人?”洛兰不明所以。 “你知道么,当年这位叱咤风云的莱茵剑圣,就是被大人隔着两个世界变成这样的。”莫拉的目光里充满了狂热。 “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苏醒,当然是有别人帮助” “啊?那岂不是我们的敌人”洛兰惊道。 “敌人?我们?哼”莫拉冷笑道:“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那位只要动一个念头就足够你的灵魂分解、重塑一万次,他可以用世上最残忍的酷刑折磨你,在他面前,死亡也成了一种奢望,这种敌人根本不把我们凡人放在眼里,岂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 洛兰顿时汗如雨下,“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会不会对大人的计划产生影响?” “安心等待吧,我的殿下。”莫拉拍拍他的肩,“很快,你就会看到有史以来最震撼的灾难。” 伊莫特鲁巨坑处,两道人影矗立在高空,遥遥望着下面。 时过境迁,距离信仰历775年的b也过去了三年之久,时间缓慢但不容反抗地向前流逝,也逐渐抚平了大地上的伤疤。 “那棵树当初就种在这儿,我还记得。”塑魂者望着巨坑若有所思,“至于另外一棵,则在赫鲁。” “圣言者没告诉您这两棵树的来历吗?” 塑魂者摇头:“他什么都不肯说。” 沐言笑笑:“我倒是有个猜测。” “什么?” “那两棵树是风语者拉尔的本体。”沐言笃定道。 老帕眼前一亮,不禁笑了起来。 “还真有可能。这很符合那家伙的风格。嘉顿的本体是一片火海,卡利普索的本体是无尽之海,而那个水元素都本体原本躲藏在静谧湖以下,后来被伊卡莉收了起来唯独那个浑身缠绕着根须和藤蔓的木头脑袋仿佛没有本体似的说不定早就被坎洛什骗走了。” “或许这也不是骗,而是一场双方都心甘情愿的交易”沐言抬头望着略显阴沉的天空。 “拉尔用这种方式换取自己畸形的存活着。 “元素之主自以为控制了洛坎的一切,但实际上她什么都控制不了她无法控制神仆的思想,无法让他们绝对忠诚,而她残暴的统治也终将被残暴终结” 两人来到巨坑中心,这次不用敲门通知古斯塔沃,沐言直接拿出了那把黑白合璧的剑。 剑一接触空气,坑底的地面上就释放出耀眼的白光,仿佛开门迎接它的主人一般将两人迎了进去。 此时的伊莫特鲁,跳水湖旁的苗圃上空,一团刺眼的白光凭空出现,光芒还未散尽,一只白色巨鸟几乎是眨眼间来到沐言面前。 “小穆!?” 没等沐言反应过来,一个结实的胸膛就靠了上来,雄性气息浓郁,两只仿佛铁铸的胳膊差点把他勒断气。 “咳咳,好久不见,族长大人,甚是想念。”沐言笑道。 “俺也一样啊!” 族长大人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久别重逢的感慨,用力拍打着他,之后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个光头。 “这人谁啊?怎么头上没毛?” 塑魂者也没生气,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古斯塔沃,那笑容盯的后者一阵发毛 沐言忙拽过他小声道:“这就是之前那条小龙,现在恢复了本体,非常强,咱俩加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啊?”族长顿时大惊失色,他偷偷瞅了眼老帕,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他会不会找我寻仇?” “没事,他应该失忆了,不记得” “啊那就好,那就好幸好他失忆了”古斯塔沃露出一副万幸的表情,嘀咕道:“要是有人趁着我身体虚弱把我泡在酒里当佐料,还给我穿乱七糟的衣服,我恢复正常后非得杀了他不可!” “???你当初都干了什么!?” “哎嘿嘿”古斯塔沃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突然回来干什么?接那群精灵出去吗?” 沐言摇了摇头,目光穿透晨曦般的薄雾,看向伊莫特鲁垂下来的千万根淡金色枝条。 “我有件大事要做。” 他能感受到每一根枝条上散发的吸引力,以及那棵树里面宛如心脏般砰砰跳动着的东西。 以前就像近视眼,看不真切,但随着实力提升,越能看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心脏,那是一个大号的动力炉,只是像心脏一样工作着。它的一端联系在伊莫特鲁的根系上,深深插入地下,和储存量近乎无穷的矿藏连接在一起,时时刻刻吞吐着能量。 另一端则延伸到树顶,万千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枝条周围氤氲着雾霭,这些雾霭正是澎湃元素浓郁到极致的象征,同时也会吸收死寂元素传送到根部储存。 树身向外的吞吐、呼吸之间,整棵树与地下的能量联通流动,按理来说这些东西会负责整棵树元素转换的工作,将生与死两种元素来回转换,但风之苍穹没有那么多死寂元素,因而释放大于吸收,因此随着时间推移,雾霭会越来越浓。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风之苍穹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一颗n,被澎湃元素撑爆,然后将积攒的澎湃元素逸散到世界各处 毕竟这棵树原本是扎根在洛坎的,而非这样一个狭隘逼仄的空间。 但是,现在的它不单单是一棵树,而是一扇门。 沐言几乎可以想到它是如何打开门的 当澎湃元素充盈到一定程度,压力会挤向这个小世界的各处,这其中最不稳固的节点毫无疑问就是与暗之幽渊的连接点,到了那时,两个世界会有一瞬间短暂的联通,那也是这扇门被打开的时候。 换句话说,本该是b的时候,就是门打开的时候。可眼下的澎湃元素浓度远远达不到开门的阈值,要是等下去,或许等到塑魂者说的那一天都不一定能等到 这就是沐言来此的意义,提前开门。 “大事?什么大事?”古斯塔沃问。 “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梦见了一只巨大的白鸟,那似乎是你的祖先,张开双翼时让你都忍不住想要跟着飞起来?” “记得啊!”古斯塔沃惊道:“那不是想,我直接在梦里就飞起来了,等我醒来发现自个儿正在从半空往下掉!太刺激了!” “总之就是那个意思。”沐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本来还想说些追忆往昔的话来调动气氛,但凡是只要跟古斯塔沃搭上边就会立刻变个画风。 “所以到底要我干吗?要我把所有会飞的家伙都喊过来吗?”族长大人问。 沐言打了个响指:“没错,这次的主要任务就是上天!”14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冲鸭!海德薇!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伊莫特鲁的树冠顶上,分之苍穹会飞的德鲁伊都被调集了起来。除去幼崽之外,在场的男女,啊不,雌雄一共六百四十五人,此时正齐刷刷望着古斯塔沃,脸上带着明显的急不可耐。 “快点啊族长,崽子等我喂奶呢!” “俺也忙啊,锅里还炖着汤。” “我给园林的「栽培术」才用到一半……” “俺不急,但俺不能光这么闲站着啊。” …… “都别吵吵了!” 族长大人发出一声暴喝。 “屁大点事,都给我安静点!” 换做其他族群,首领这么一声怒吼,气氛或许该凝重起来,但这群德鲁伊显然被吆喝惯了,竟然满不在乎,甚至还有因此更暴躁的。 “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又不是听不见!你个熊日的是要吵死老子啊!”一名上了年纪的德鲁伊轮着拐杖就要上来打他。 “算了大爷,算了算了……” 其他人忙拦住暴躁的大爷,古斯塔沃也瞬间怂了起来,胳膊上的海德薇见状发出一声嘲笑。 “咕嘎嘎~” 这时有人问了:“族长啊,你胳膊上停的那只肥鸟是哪儿来的?你和哪只母鸟的崽啊?” “闭嘴,这话可不能被苏珊娜听去!”古斯塔沃打了个寒颤,“别管那么多,待会儿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就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天上飞!” “就这么简单?”有人狐疑道。 “可不就这么简单,复杂了能是他来发命令吗……” “有道理啊!” “聪明!” 众人顿觉十分在理。 古斯塔沃轻轻哼了声,他从不在意别人拿自己的智商开玩笑,因为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个。 男人强壮就好了,要那么聪明干什么! 同一时刻,沐言正在绕着伊莫特鲁的树干徘徊,手里举着那把剑,身后跟着小骷髅派博和塑魂者。 他就像用探测器排雷的工兵,剑身上光芒闪烁,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变幻,来到正中央某处时,光芒也到达了极限。 “是这里了,”他喃喃道,然后举起剑,毫不犹豫地插了进去。 剑尖即将触碰树身时瞬间软化,坚硬的树皮也变成一滩柔软的水幕,随着剑尖触碰,荡起波纹,竟然轻而易举地刺了进去。波纹一圈圈向外,越往外,树身软化成水幕的范围就越大,后来竟然打开一个两米多高的椭圆形入口。 三人先后步入其中,派博好奇地看着木质纹理的内部大厅,担任管理员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儿有玄机。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直觉。”沐言答道。可心里却在犯嘀咕。 直觉个屁啊!游戏里玩家就是这么猜的…… 在远古游戏时期,玩家探索游戏未知领域的方法一般是卡bug卡位面卡图层等等一切歪门邪道,与之不同的是,在《黄昏纪元》里,玩家使用系统赐予的能力探索这些“禁地”。 比如那个知名工会“这个按钮是干什么用的”就曾派出一队满级的塔盾剑士挨个对这棵树使用「无畏冲锋」,狠狠撞在树的不同部位来听响,在付出十几人风之苍穹声望掉光、永久被德鲁伊驱逐作为代价后,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棵树的不同部位,撞上去声音不一样! 所以,树是空心的! 这在当时看来闲的蛋疼的信息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大厅的正中心是个突兀的圆台,看起来更像是个讲台,矗立着一座体重计样子的高杆圆盘,其他地方则空无一物。 沐言站在圆台上,看着面前光滑的圆盘,忍不住将手贴了上去。 质感温润,不像打磨光滑的木头,而像石头…… 他突发奇想,举起剑在上面比划了一下,可还没等他刺进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糯糯软软的声音。 “别,别那么粗暴……” ?? 沐言回头看了眼,派博和塑魂者表情如常,只像对他的动作有些诧异。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们问。 “你们没听到什么吗?” 两人摇头。 奇了怪了…… 沐言狐疑地再次举起了剑。 “求求您,别那么粗暴……” 于是沐言又一次止住了动作,他终于可以确定,这声音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不过怎么听怎么耳熟…… 他仔细回想了半天,突然爆了句粗口! “握草!你是爱丽丝!?” “唉唉?你怎么知道爱丽丝的名字……” “我是夏穆啊!”沐言顿时哭笑不得。 爱丽丝正是关服日那天,还在晨风学院扫地的猫耳女仆!她是沐言在晨风学院认识的第一个小猫人,也是第一个刷到了声望崇拜的女仆,最重要的,这家伙被怀恩像亲孙女一样宠爱,所以在他面前没大没小! 这声音他绝不会听错! “夏穆……夏穆先生!哇……”爱丽丝他乡遇故知,激动之下竟哭出了声。 “喂喂,你先别哭啊,你在哪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多久了?先别哭啊喂……” “呜呜呜……” 他这边急的直跳脚,另外俩人却看的懵逼。 “你到底刺不刺啊?”塑魂者问,“需要我帮忙吗?” “您能看到我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吗?”沐言反问:“比如突然多了一个灵魂,又比如这间大厅多出一个灵魂……” 塑魂者巡视一圈,摇了摇头。 “没有?” “没法看……到了我这个级别,即使是澎湃元素在我看来都等同于拥有微小的灵魂……而现在这种浓度,等于让我在眼前好几十亿的人口里找到一个熟人……你觉得可能吗?” 沐言只好打消这个念头,转而安慰起哭个不停的猫娘女仆。 终于,她哭够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呜呜……我来这儿好久了,好久好久,都没人跟我说话呜呜呜……” “你是‘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吗?”沐言问。 “跟您一起?不不不,这是我来到这儿第一次和您说话,夏穆先生。” “那你现在能操纵什么东西么?或者,身边有什么……”他敲了敲平面,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藏在这东西里面吗?” “是的,这里面黑漆漆的,吓死人了,我宁愿被关在学院的储物间里也不愿呆在这儿……还好您来了,现在开了一扇小窗,我能看见您拿着明晃晃的剑来回比划……” 黑漆漆……小窗……有了! 沐言回头望向两人。 “我需要一些灵魂之力。” 瞬间,两道颜色、品质几乎完全一致的灵魂之力从两人身上飘过来,老帕不禁瞥了派博一眼,派博也在狐疑地望着他。 “别看了,圣言者用你的灵魂结晶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沐言说道。 塑魂者恍然:“我记得你问过我,喜不喜欢软体动物?” “咳咳……” 沐言没回答,转而用剑吸收着灵魂之力。很快,与潮汐使者类似,淡蓝色鸡尾酒神力从剑身上涌起。 他一只手拿着剑,另一只手贴在圆盘上,潮汐之力果然顺着手臂被悉数吸了进去,圆盘漆黑的表面也瞬间点亮。 画面中央,是一个蜷缩着身体的猫娘,还穿着关服日那天的黑白蕾丝女仆装,棕色的猫耳一颤一颤,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扫把。 “哇,夏穆先生!点亮了,点亮了!”爱丽丝激动地喊道。 “嘘。” 沐言不得不让这只猫闭嘴,自己望着猫娘周围的各种纹路出神。 “夏穆先生?”猫娘凑上来挥了挥手。 “你挡我视线了……”沐言无奈,指着她左后方的一条纹路,“去把那玩意儿给我擦掉。” “哦!” 爱丽丝蹬蹬跑过去,在白色长筒手套上哈了哈热气,然后用力蹭掉了一条纹路。 还真可以……沐言挠了挠头,又开始指挥她四处搞破坏。 “右后方,两条x型纹路中间那个Ω型符号,对是它……” “刚刚那个纹路旁边,整个回路……嗯,闭合矩形里面的部分全部擦掉,注意不要触及边框……” “还有……” …… 随着时间推移,树心屋里虽然还没什么感觉,但树冠上的德鲁伊们都发现了一丝异样。 周围的金色雾霭开始向上升腾,与此同时,身下也隐隐传来震颤…… “谁在摇树?”族长大人警惕道。 “你脑子进水了吗古斯塔沃,谁能撼动这棵树?” “不对,一定有人在摇树,你看这枝条抖得多夸张!”族长瞪着眼睛振振有词。 “你要下去看看吗?” “不!都给我站在这儿!小穆说了,我们的任务是上天!不能下去!” “那现在上吗?” “不,不是现在!”古斯塔沃一指肩上的傻鸟,“看它!” “咕!” 海德薇神气地叫了声,像是在昭示自己的存在。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色雾气逐渐沸腾,从树冠下面升了起来。 平时薄雾也不是没漫过树冠,可不管雾气怎么蒸腾,都不至于这样夸张……现在可不得了,树冠下方的广阔空间看起来就像一片金色的汪洋,他们站在沙滩上,看着波浪翻滚,一层层金色海潮还有隐隐有向上与天穹连接的趋势。 同时,伊莫特鲁的震颤也愈发强烈…… 突然,海德薇兴奋地叫了起来,拼命拍打着翅膀。 “咕咕咕,咕咕咕!” “就是现在!” 族长瞬间变成白色大鸟,其他族人也相继变身…… 鹈鹕、白鹮、雄鹰……伊莫特鲁的树冠顶上瞬间变成了鸟的天堂! 这其中海德薇一鸟当先,它明明身体最小,速度却是最快!双翼一拍就划破金色的雾霭,直冲天际! 古斯塔沃可没忘了沐言还在下面,临走时往下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族长惊得忘了拍翅膀! 一头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巨大金龙拍打着双翼从云海中钻出,光是这个狰狞硕大的脑袋就让人不寒而栗,感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 它周身沐浴着金光,只是轻轻一次拍打就将一切都扔在了身后,眨眼间就追上了他们。 龙的头顶,一个渺小的人类紧紧抓着龙角,在他肩上还骑坐着一个浑身洁白如玉的小骷髅。 “冲鸭!海德薇!” 沐言对傻鸟大声喊道。 “带着你的孩子们冲鸭!!” 仿佛听到了他的呐喊,傻鸟发出有史以来唯一一声不喊任何傻气的鸣叫,那是一道清脆的鸣叫!一瞬间洗净了天空,荡涤了云层! 清澈的穹顶,彩虹色光环一圈圈回环笼罩,层层叠叠,如同拦在重点的红线!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对称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古斯塔沃醒来时,发现自己四仰八叉躺在伊莫特鲁的树顶,族人也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仿佛不久前那一次盛大的起飞事故了,他们一个个相继摔回了地面,现在身上跟散了架似的…… 脑子晕乎乎,族长大人想不起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记得那一瞬间的感觉…… 就好像,那只肥肥憨憨的傻鸟叫了一声后,他浑身一哆嗦,打心底里涌起一股温情,有种血浓于水的亲切,刹那间竟想要流泪…… 那只鸟该不会真是我的私生子吧? 族长大人嘀咕着,突然觉得还真有可能!接着便开始在身上四处找寻纹身,寻找一个姓氏为“尖喙”、“翎羽”、“弯爪”、“灰羽”之类的女人…… 突然,天仿佛黑了,他一抬头才发现是个庞大的身影升了起来,遮蔽了天上投射下来的光…… 是那条龙。 “我滴个乖乖,这么大一条龙……” 他嘀咕着,变成鸟又飞到对方面前。 “我要离开了,小德鲁伊。” 刚飞上去,一道声音就直接在古斯塔沃心底响起,族长知道对方比他强很多,也没觉得奇怪。 他问:“小穆呢?他去哪儿了?还有那只傻鸟呢?” “那不是‘傻鸟’,那是你的先祖艾维娜……”那道声音回答道,仿佛带着一丝笑意:“那个年轻人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我也一样,我们或许都不会回来了。” 没来由的,古斯塔沃心里有些悲伤。 “喂,你真忘了你是那条小龙时的事了吗?” “你希望我忘记吗?”声音似笑非笑,古斯塔沃被他笑得心里发毛,索性拍打着翅膀离开了。 “那就拜拜了,我还得照顾这群族人呢。” 话是这么说,可古斯塔沃飞了一圈还是绕回来了。 “那么,再见,史矛革。”他认真地说。 “再见。” 帕图纳克斯微笑着离开了风之苍穹。 ------------------- 沐言睁开眼,看到与风之苍穹一样淡金色的天空。 但是这儿的雾气没那么浓郁,仿佛微薄的晨雾,弥漫在四周,轻轻抚摸着深绿色的狼尾草,后者顶端毛茸茸的穗随风摇晃,叶子发出窸窸窣窣声。 海德薇就趴在自己身旁,傻鸟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撅着屁股,脑袋扎进土里,两只翅膀耷拉在旁边,看不出死活。 沐言上前在它的肥屁股上踹了一脚,后者吭哧吭哧从土里把自个儿刨出来,身体甩成一颗钻头,然后清爽地飞回了沐言肩膀。 “你刚才那一声很不错嘛,”他开玩笑道:“有没有想起来点什么?” “咕?” 傻鸟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眼里明显什么情绪都没有。 “算了,问了你也不知道。” 沐言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其他人都没了,古斯塔沃,老帕,派博……也不知道他们过来了没。 “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他喃喃道。 一切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所有的谜团和疑点都在这里产生…… 同时,也将在这里被揭开。 但是沐言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和忐忑,相反,他还有一种平静和释然。 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仿佛已经看到了所谓的“真相”。 “我们走吧,去看看圣言者留下了什么让我大吃一惊的东西。” 一翻手,黑白合璧的剑出现在掌心,随后他便感到这里原本陌生的空气也一下子变得友好了起来。 抚摸着傻鸟的羽毛,一人一鸟消失在草地上。 很快,他便迎来了第一个访客。 “大人,欢迎您的回归。” 这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穿着高开叉的黑色旗袍,气质冷峻,如果不是她所说的话内容纯良无害,光听声音更应该配上“死吧虫子”一类的高冷台词。 “你也是测试员之一么?”沐言若有所思地问,“你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召回的吗?” “编号001,测试员凰巫。时间记录在档案中,我没有权限探查。”她回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沐言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自己在赫鲁都做了些什么吗?” 凰巫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瑞奇这个名字呢?” 她依旧摇头。 “那么……你记得‘拉娜娅’吗?” 她略微挣扎了一下,但还是摇头。 “那么……墨丘利呢?” 凰巫仿佛身体被重重敲击了一下,她猛的抬起头,注视着沐言。 “大人请您不要再说了……” 沐言叹气,“好吧,没什么了,带路吧,我应该还有许多人要见。” “是,大人。” …… 当初在赫鲁,瑞奇舅舅讲过的故事里出现过凰巫和桃矢这两个人,现在看来,很显然她们也是带着特殊使命的测试员。 桃矢小姐随着苏利亚他们回到洛坎,而凰巫则依旧守在这里,并且失去了身为测试员的记忆,甚至不记得苏利亚他们曾经来过…… 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桃矢之所以被带走,或许是因为和瑞奇舅舅的羁绊,又或许她在洛坎可以帮沐言许多。而她被再次消除记忆,也是因为暗之幽渊的双重保险。 测试员回归、以及任何人离开时都会消除记忆,这样一来,暗之幽渊会成为绝对的“死地”,没有人能将这儿的秘密传出去,也不会有人带着特殊目的入侵…… 沐言甚至可以想见,奥杜因在外面苦等了数万年,守着一个密闭绝缘的黑匣子,明明知道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里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是何等的憋屈…… 他一定对这里出过手,那个擅自逃跑的系统中枢伊格诺斯之心就是最好的例子,它不知道如何受到蛊惑逃了出去,但没能给奥杜因任何有用信息,反而给了不少误导,他或许也尝试过入侵这里,但并未成功,否则以灭世者的手段,早就从内部攻陷了黑匣子。 多么可怜的灭世者。 随凰巫向前的路上,不断有其他测试员靠过来。 编号003的唐岩。 编号004的秋岚。 编号005的陈笠。 除了第三个没见过之外,其他两个他都在苏利亚的坎图沙里见过。那时古卷之剑还如名字那样藏有守卷人的灵魂,但自从她回到风之苍穹后这种特殊能力就消失了,少女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看来也被一股脑留在了这地方。 直到编号017的凯利出现,沐言愣住了。 这位正是兽人传说里那位猎人海力布,也是猎人之王沙恩斯的原型,沐言见过与他一模一样的雕像…… 以及,编号018的徐福。 那个打扮十分风骚的家伙捏着兰花指来到他面前时,沐言差点就拥抱了上去……但他没这么做。 他明白,那个和他谈笑风生的老徐已经死了,眼前这个即使是他,也没有任何记忆,更何况那只是他的一段微不足道的副人格…… 沐言突然觉得这一幕十分荒诞,胸口发闷,嗓子也堵得慌。 “大人,测试员基本到齐,等候您的指示。”凰巫回道。 “指示?”他愣住,“什么指示?” 众测试员也面面相觑。 “杉斯大人和曼加扎大人消失了,您又突然回归,难道不应该听您的指示吗?” “杉斯……”沐言低语着这个名字,“所以,杉斯是暗之幽渊的管理者,对么?” 沐言从他们惊讶的脸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那么,曼加扎呢?”他问:“我猜他曾经是个人类,通过某种方式成为了‘神眷者’,但又得到救助,成为测试员以及杉斯的助手,还被杉斯称为派博,又或是帕派瑞斯?” “我们不知道派博大人的来历……”凰巫答道,“但是杉斯大人的确经常这样称呼他。” “哦,那就对了……这是个和兰斯洛一样的存在。”沐言点点头,“这还真是完全对称的设计,坎洛什多半是个强迫症……” 他指了指伊格诺斯。 “这棵树周围也有迷宫和竞技场吗?” 不等众测试员回答,他便望了过去,一眼就发现了远处耸立的迷宫。 “好极了,一模一样,完全对称的建筑,现在我要去那儿看看。”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章 侧写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暗之幽渊的迷宫与沐言记忆中矗立在风之苍穹的金合欢迷宫图书馆非常相近,但是却十分古怪的没有入口。 见他疑惑地停下,诸多测试员也停下了脚步。 “您应该有权限进入,大人。” “你们呢?你们没有?”他反问。 “没有。” 沐言点点头,扫了一眼众人,掏出那把剑,用同样的方式打开一扇门独自走入。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与金合欢迷宫非常相似,可这里面的样子却让沐言大吃了一惊。 这并非游戏里的图书馆,也并非风之苍穹那样的迷宫,而是一片狼藉…… 该怎样形容这种战后的狼狈样? 就像一个游戏在关服那天,程序员和美工发了疯似的摧残、毁灭游戏数据,所有图层和模块全都混乱,引力颠倒,原本连贯的场景撕裂成间断的碎片,四散飘在空中,宛如太空舱里被解体的披萨,馅料之间仅靠起司连接。 但这只是混乱的一部分…… 更混乱的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截然不同的力量,这也是沐言为什么称它为‘战后’。 紊乱的元素散发着湮灭后特有的混沌气味,大片大片的融合元素正是那些“图层”的原料,贯穿并撕裂它们的正是一道定海神针般的鸡尾酒神力,宛如一根生日蛋糕的蜡烛,粗大如炮仗,狠狠插在其上。 然而凑近了之后才发现,这鸡尾酒神力在“质地”上甚至不如老徐的低配版本,相当不正宗。 可是虽同为“不正宗”,二者却是完全不同的表现方式。 鸡尾酒神力必然是三种本不相同的物质交织在一起,犹如三色纺丝织布,成品却是色泽鲜亮,颜色均匀的纯色布匹。 老徐的低配之处在于布匹颜色暗淡,但整体依旧是纯色——毕竟他使用的是坎洛什留下的手段,技术上不存在问题,问题在于原材料。 眼下这个却不大相同,它色彩非常艳丽,甚至比正经的神力——沐言见过的潮汐之力还要鲜艳许多……可也正是因为这种艳丽,使得纺织过程中任何一点点粗糙的技术都暴露无遗,因此它的颜色一点儿都谈不上纯净。 沐言顺着这一道鸡尾酒神力贯穿的方向来回观察,沿途还残存着浓郁的信仰之力被烧融、破坏的痕迹,由此也就不难推测,交手双方是什么级别的存在了…… 一方是规则的使用者,而且是后天学习掌握了“规则”……这摆明了是法师,唯有真理探索者能掌握这种力量。 并且,这一道鸡尾酒神力的色泽已经艳丽到超过原版的程度,除了暗之幽渊本身能提供大量优质原材料的原因,另一方面,法师的等级也至关重要——这远不是格雷泽老师能做到的,他还达不到这个级别。 毫无疑问,做到这一点的是曼加扎,无数法师心目中的第一人。 可如果是他,为什么还会有瑕疵呢?按理来说,他应该是弥娅之后第一个达到如此级别的人,并且拥有暗之幽渊提供的原材料,如果这种情况下凭他也无法完美重现万物之母的力量,岂不是说弥娅留下的“真理”,即“规则”本身不完整?万物之母存了私心? 不,沐言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问题还是出在曼加扎身上……他现在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类法师,而是灵佣。他从弥娅制定的“生来死往,周而复始”的规则中跳了出来,成为了暗之幽渊的npc。 哪怕他是最高级的灵佣,也是灵佣,就像99.9999%和100%的区别一样,毫厘之差,却天差地别。 至于另外一方,被破坏的信仰之力,也就是神力的使用者……这也不难猜测。 它们或多或少都是完整的结构,这种结构他也不陌生,塞拉芙里的纹路也好,法阵也罢,最终用元素融合技巧达到的也是这种类似结构,二者结构相似,作用无疑也是相似的,毕竟是朝着同一个目的前进,随着越发靠近目的地,二者也就愈发靠近。 “所以,交手的是曼加扎和那位管理员‘杉斯’?内讧?” 沐言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直到他看见第三方力量……不禁沉默。 出现了第二种鸡尾酒神力。 它在质地上更靠近老徐当初使用的技术,毫无杂色,只是光芒暗淡,被带有瑕疵的版本比了下去…… 这倒像是沐言现在掌握的手段,当然,对方的熟练度远在他之上。 “那么,等于说是三方交手……法师和管理员扭打在一起,最后被曼加扎荡气回肠的‘拉一波A了’?” 他抬起头,纵观这条定海神针似的神力,它的目的很单纯,就是破坏,好比两个人打架,第三个劝架的直接将两人都撂倒了…… 就如那位扫地僧…… “三个人的话,那么其中一个难道是格雷泽老师?” 似乎也只能如此解释…… 格雷泽老师的身份没有问题,他是个纯粹的人类,从生到死,从沦为赫鲁人的奴仆,都在弥娅制定的规则之内,没有被外力干扰,假如当初他被奥杜因带走后,格雷泽老师又有所精进,那么借由这里的丰富原料使用这种鸡尾酒神力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随着他回到洛坎,这种能力也被剥夺了吗? 这不应该……无论是瑞奇还是苏利亚,与分别时相比都大有进步,所以说,他们在暗之幽渊的实力增长并未被剥夺,他们缺少的只有在暗之幽渊的记忆。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猜测: 有人借用格雷泽老师的身体进行战斗,使用了老师不具备的能力。 这样一来,三者为什么要战斗也就有了解释……奥杜因利用老师身上的烙印控制了他,与杉斯战斗在一起,最后由曼加扎力挽狂澜…… 想到这里,沐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既然灭世者能隔着一界用烙印控制别人,那么他现在岂不是也很危险? 算了,暂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沐言继续向前走去,浑然没有察觉拎在手里的剑正缓缓吸收着战场上残余的能量,发出微弱的光芒,包裹了他。 …… 同一时间,塔林人的圣地,漆黑之地上空,一道巨大的影子在迷雾中浮现,偶尔探出迷雾的琥珀色眼珠里流露出浓浓的愤怒……百镀一下“黄昏编年史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禁锢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沐言从迷宫出来时,外面的测试员一股脑围了上来,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沐言有些诧异,眼前这群人正目光殷切地望着他,似乎在渴求什么。 想了想,他问道:“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巡逻,然后等待指令。” 凰巫回答,语调依旧平缓,冷冰冰的宛如机械,听不出任何不满。 “其他人也是么……”他环顾众人,目光还是没能从老徐脸上挪开,沐言挣扎了几分,试探着问道:“你……在这儿还造船吗?” 听到“船”这个字眼,老徐竟打了个寒战,仿佛回想起莫大的痛苦,恐慌地摇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沐言把多余的试探咽了回去,没再刺激对方。 他深深地看了眼这群人,心里泛起一阵波澜。 …… 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和带路,他径直来到伊格诺斯巨大的树身附近。 与伊莫特鲁不同的是,在这里他不需要举起剑就能获悉树心屋的方向,因为树干上破开了一个洞,一条长长的甬道一直延伸到最里面。 “这就是通往真相的道路,看起来一片漆黑。” 沐言自言自语道,身后的人早在他接近这棵树十多米时就停下了脚步。 “你们同样没有权限是么?” 众人参差不齐的点头。 “我能赐予你们权限吗?” 鸦雀无声。 这个问题似乎超纲了,没有人能回答,即使是看起来最正常的凰巫也不行。 “好吧。”沐言点点头,然后指着众人身后,被迷雾笼罩着的大片土地、树林,大声问他们。 “你们知道什么是‘自由’吗?” 没有回答,有的人略微挣扎了几分,但脸上的表情最终归于冷漠。 “你们知道什么是‘使命’吗?” 依旧无人回答,仿佛一排木头桩子。 “那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吗?” 所有测试员都愣在原地,无措的望着他。 沐言十分厌恶这种敬畏的目光,就像一只被打怕了的流浪狗,在犹豫你举起的这只手究竟是递给它食物还是又一次狠狠的打击。 毫无疑问,他们曾被这样伤害过。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发泄似的喊道:“没有人是生来就带着使命的,只要是‘人’,都是自由的。从出生到死亡,健康长大、夭折、自取灭亡、都是自由的,不需要指令,也不需要权限,如果自认是畸形的生命,你们可以选择终结自己,而不受人控制,在一次次轮回中麻木……这些,你们能明白吗?” 说完,不去看那些因为痛苦而跪倒在地的“人”,沐言转身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伊格诺斯的内部与伊莫特鲁依旧对称,同样有一个树心屋,但是这里的建筑远比伊莫特鲁要更复杂、更完善。 这看起来像是一处控制中心,整体面积至少有一千多平方米,他将感知摊开,察觉到地面呈正十二边形,墙壁和地板都是琥珀色的蜂巢结构,略显粗糙的是,一些流转神力的魔纹和管道从裂缝中伸出,偶尔有闪光迸射。 抬起头,大厅的穹顶与星耀图书馆的秘法大厅类似,无数条纤细的黑色枝条软软垂下,仿佛扎根在深处,但看久了又让人觉得,仿佛穹顶深处就是这些枝条的根须缠绕组成,实际并没多么远,只是被阴影所笼罩而已…… 大厅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明显的空缺,沐言本以为那里会是猫娘妮可的位置,可凑近了才发现,地上残留着根须被硬生生拽走的遗址,很显然,这是原本是一棵树,又或者说,这是一棵树中之树,一颗心脏,伊格诺斯之心。 既然奥杜因的思想可以隔着一层界面延伸到这个世界里,那么关于这颗心脏如何离开就有了两种猜测,其一是奥杜因想办法蛊惑了它,其二是奥杜因蛊惑了别人——很有可能是一个离开了暗之幽渊的测试员,带着某种无法抹除的情愫和记忆回来,然后强行带走了这颗心脏。 沐言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外面一共有四十二名测试员,其中缺少002和007,这两者中有一位是桃矢小姐,还有一个不知所踪。 而在赫鲁,有这样一个传奇人物,无处不在,却又压根不见踪迹,他即是那位极其重要的东方人画师,瓦丹城的贝丽卡小姐也是因为与他一度春宵从而得到了伊格诺斯之心。 所以极有可能是这位东方人画师扮演了二五仔的角色…… 沐言缓步上前,抚摸着废墟留下的断肢残垣,突然拔出那把剑,对准坑底狠狠插了进去。 呲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火花沿着剑身蹦出来,随之一起的还有沿剑身传到沐言身上的情报。 然后,一个半透明的界面漂浮在他视野中,出现的毫不突兀,与《黄昏纪元》里一模一样…… “果然是这样嘛……” 沐言轻轻笑了笑。 界面上写着一系列管理日志: 「迷雾历541年3月11日17:17:45,回收测试员桃矢灵魂;事件id:7040;测试员编号:002.」 「迷雾历541年3月11日17:17:45,回收测试员凰巫灵魂;事件id:7041;测试员编号:001.」 算算时间,这是瑞奇舅舅当年遇见那档子事儿的时间,也就是说随后拉娜娅和墨丘利就回到了暗之幽渊。 下一条: 「迷雾历599年9月23日11:14:47,准入条件更改,操作员未知」 这就非常有趣了,与他记忆中的某个时间不谋而合…… 这正是苏利亚降临在赫鲁的那天,同样,也是那天,陷入昏迷的怀恩校长从洛坎来到赫鲁,然后又神秘的回去了,紧接着便陷入了昏迷…… 再往下: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6:40:01,检测到测试员霍思血液;测试员编号:008.视本次访问为开门申请,申请通过。」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6:40:01,暗之幽渊大门开启,开启中,能量收集中……」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6:45:01,暗之幽渊大门开启完毕,传送完成,此次传送单位共10位,无注册信息。」 距离苏利亚他们抵达赫鲁半年以后,他们抵达了这里,并在一次冲突中用霍斯狄的血打开了门,正如风之苍穹的门需要用血液浇灌一样…… 再往下,一串串日志与他记忆中的推测穿插结合起来,还原出苏利亚一行人在暗之幽渊的见闻……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9:30:09,松果迷宫一层被访问。」 「迷雾历600年2月16日19:34:09,松果迷宫一层遭到摧毁。」 「新的通关记录诞生了!松果迷宫一层:00:04:00,记录持有者:未注册」 这是他们通关了迷宫第一层,那个吸收分解来自“过去”的攻击,用以对抗“未来”的攻击的古怪墙壁,之所以这么快,无疑是因为苏利亚和阿玛瑟这两个经历者的存在…… 至于这面墙的来历,也不言而喻了,只有圣言者能如此巧妙的利用时间。 随后,一个个测试员的记忆从坎图沙里回归这个世界,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沐言不得而知,但与他脑海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那无疑是一场悲剧,轮回的命运与冰冷意志的交锋,如果有人加以引导,或许会以温柔的结局告终,但就刚才那群测试员的麻木呆滞,以及ptsd来看,在苏利亚一行人离开后,他们的“主人”就粗暴的抹除了所有人的记忆。 沐言闭上眼,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脑海中盘旋、翻涌。 他也任由那些记忆和故事拼凑成完整的故事…… 与其说是拼凑,倒不如说是各自回归应该的空位。 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他抬起手,指向面前的空地。 尚未睁开眼,学者便淡淡道: “别来无恙啊,圣言者阁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对峙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虽然手指的地方空无一物,但是随着他睁开眼,那里立刻缓慢浮现了一个生物。 这是一名中年男子,身体裹在斗篷里,骨架高大,但是显得异常消瘦,高领和宽檐帽遮住了整张脸。 “你好,我的选中者。在经过漫长岁月的等待后,我们终于见面了。”他开口道。 男人的声音隽永而富有磁性,与这副高大的体型完全不符,而且在沐言听来充斥着浓浓的违和感…… 这是怀恩的声音。 《黄昏纪元》中晨风的校长,怀恩·加西亚。 可他记忆中那个怀恩,即使满头银发,满脸皱纹,也是个俏皮的俊老头,每天和沐言讲着「通识学」低于17的人完全听不懂的笑话,还时不时调戏调戏猫女仆,根本不是眼前这幅样子。 “阁下不摘掉帽子吗?”沐言道:“还是说,担心那张骷髅脸会引起我的误会?” 陌生人原本迈开的步子突然停住了,他诧异地抬起头,目光从宽帽檐与高领之间射出来,直直落在沐言身上。 “你让我很吃惊。” 他说。 “谁不是呢,你也让我很吃惊。”沐言笑着回道。 陌生人笑了笑,摘掉帽子,脱下高领斗篷,露出一具苍白的骷髅身体。 如字面所写,这就是一具骷髅,骨架远比一般人要高大的多,洁白如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沐言从这具骨架上隐隐看出了小骷髅帕派瑞斯的部分,还有一部分他不认识,也许属于那位杉斯先生。 也就是说,杉斯和帕派瑞斯两个人拼接了起来,成为了面前这位“圣言者”。 “我也不想弄成这样,”他耸了耸肩,洁白的骷髅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惆怅。 “那段岁月太难熬、太漫长了,而且唯有如此我才能逃脱这个世界的排斥……现在的我,既可以说是坎洛什,又可以说‘不是’,我就像一个怪物,被分成两部分,一半在风之苍穹,一半在暗之幽渊,两者相互隔离地生活了数万年,最后又在你的帮助下合为一体。” “它们各自产生的意念和神智呢?”沐言问:“帕派瑞斯和杉斯的意志,也被你抹除了吗?” “不,”坎洛什摇头:“他们中和、相互抵消了。为了不被这个世界驱逐、排斥,我想了很多方法,最后割舍了一切,任由奥杜因吞噬了我的身躯,然后将丧失了所有记忆的意识附着在一具被拆开的身体上。 “我没有让他们各自产生意识,所以这么多年来,维系这两具介于生死之间的身体存活在世上的唯一执念就是见到彼此——杉斯渴望见到派博,派博渴望见到杉斯,仅此而已。现在随着两个世界的壁垒被你打破,他们见到了彼此,执念被消除,我的意识也得以回归。” 沐言点点头,没有再问,倒是坎洛什对他的冷淡十分好奇。 “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出现,接下来要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让你来到洛坎吗?” 沐言没回答,而是反问:“您还记得我是什么人吗?” 坎洛什微愣,笑道:“嗯……我的选中者,《黄昏纪元》唯一的传奇学者,行走的百科全书,帕拉雷斯综合征患者,一个瘫痪在床的少年……你要问的是这些吗?” “对,是这些。你还记得我是一名传奇学者,这就够了……传奇学者将洛坎最无用的知识装进了脑子里,但这不代表任何一个百科或数据库都能被冠以‘传奇’之名,我是这其中唯一的传奇,是因为身为学者所掌握的提炼、总结、分析、思考能力,您认可吗?” 坎洛什眯了眯眼。 “继续,我的选中者。” “所以呢……圣言者阁下,你不会觉得,我就这么简单的相信了您的话吧?”沐言依旧微笑。 坎洛什愣住了,继而爽快地笑道:“我能明白你的困惑,沐言,我也能理解,你一个人战战兢兢、带着无畏的勇气地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以及谨小慎微……所以,我会解开你的一切疑惑,向你告知我制定的这一系列庞大但天衣无缝的计划。等你听完,就不会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了。” 但沐言再次一反常态地摇了摇头。 “不,阁下,作为你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我或许比你还清楚这个计划,所以,应该是由我来说,你来听。” 坎洛什沉默了,死一样的沉默。 时间仿佛凝固,如果不是他眼眶里还在摇曳的白色魂火,恐怕还要被误以为这是圣言者亲手冻结了时间。 良久,他才开口。 “好。” 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 “从哪里开始呢……让我想想,”沐言轻轻抚摸着额头,目光流转到手里那把剑上。 “按理来说,我应该拥有这里的权限对吧?嗯,那么,如果我想要一个桌子的话……”他把剑插在地上,心里默想着这个念头,蜂巢样子的地面上立刻升起一对桌椅的雏形。 起初是琥珀色的流体,随即凝结固化,最后颜色加深,构成檀香木的质地。 “很好,你很快就掌握了它们,我以为还要一段时间。” 坎洛什赞许道。 “毕竟这是我的‘权限’么……”沐言扯了扯嘴角。 两人各自落座,沐言端详着面前这张狰狞的脸。 它依稀有几分派博的样子,当初在派博脸上只是觉得有些滑稽,但现在,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先来说说你的所谓‘下一步计划’吧。”他思索片刻,仿佛找到了一个话头。 “好。” “获得权限以后,我从后台看到了这里的许多东西,”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温泉乡,黄金果园,灵风草场……前者即转生池,对npc而言是诞生与‘转生’之地,对凡人来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返老还童,甚至永葆青春,同时还兼具了‘洗点’的功能,简直是‘人生重来池’,可以让任何一个孱弱的种族化身为最具战斗天赋的族群。 “至于果园,那就更有趣了……我实在难以想象,能够让一个普通人成为天才法师的黄金苹果竟然是量产的,而且一种就是一座果园,哪怕我在苹果上写着仁义礼智信、福禄寿喜康拿出去批发销售也毫无违和感…… “而灵风草场,那里面虽然暂时空无一物,但木元素、生命能量、其他活性元素浓度都到达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时间流速都可以调控,我相信,就算将一根野草扔进去,过不了多久,它的价值也不比洛坎百年往上的草药低多少,更别提那些本就价值不凡的东西了…… “这些,简直就像一座庞大的兵工厂,有它做后勤,足以让任何一个羸弱的种族屹立在洛坎之巅,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唯一欠缺的即是一个处理运算速度足以跟上它们的核心。而恰巧,这个核心我有,就是被你用某种规则送到洛坎的妮可,再加上沦为资料库的夏穆,这两者结合起来就足以将这座后勤部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 “假如让暗之幽渊和风之苍穹作为人类的大本营,从这儿向外源源不断地提供物资,同时批量生产训练有素的战士,别说什么海族试图进攻陆地,就算是灭世者再次掀起浩劫试图摧毁整个世界, 我也能让人类在近乎无限产出的能源支持下活的有滋有味,甚至组织一场浩大的屠龙行动…… “多么美好的‘未来’,而我也将被冠以‘救世主’的名义,开创一个新纪元,被后人永远铭记……” 顿了顿,沐言似笑非笑的望着坎洛什。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冷静下来了,并且将这一系列仿佛巧合似的东西联结了起来……” “首先,能够掌控这项物资的人是我,一个人类。而一年前,我还在法蓝城试图拯救那些泥泞中的人,甚至为了拯救她们,我最敬佩的格雷泽老师也因此而死,受到他的感召,我几乎将这件事扛在了自己肩上,怀着强烈的使命感…… “然后,就在不久前,我为了寻找你留下的线索,从卡利普索手中逃脱,并得知了她有可能淹没陆地的想法,此时正陷入极大的焦虑…… “最后,我还知道,在不远的未来,人们真正要面对的威胁不是什么元素之主,也不是无尽之海,而是蛰伏在赫鲁,蛰伏在尼弗海姆深处的强大的灭世者,万物的死敌奥杜因…… “在精灵式微,矮人顽固,兽人不堪重用,海族压根就是您送给海神的工具人的情况下,面临如此多的难题,作为一名人类,我实在找不出任何拒绝您的理由,拒绝让人类成为万物的救世主,在度过浩劫、开启新纪元后成为洛坎诸族的首领,甚至是统治者…… “这一切安排得如此巧妙,让我有种微妙的荒诞感…… “所以,是我多虑了吗,人类的造物主,圣言者坎洛什冕下?” 第一百六十三章 解读预言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坎洛什沉默不语,似乎在出神地望着沐言。 “看似偶然,或许也是一种必然……” “真的是‘必然’么?”沐言打断道:“假如洛坎没有神明,假如牧马平原每隔十年都有一个杰出的阴谋家出现,假如他们用十几代人的努力成功统治了诸族,我一定不会觉得奇怪和违和……但是,眼下却是有人怀着某种目的加以引导,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私欲’,那么……” “你是想说,我实在是个伪善的家伙,是吗?”坎洛什回道。 “不要急着给我的话下结论,然后再推翻它……这是辩论技巧的一种,但对我很难生效。”沐言淡淡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表明,原本我不会把这些它们串联起来,可是我假想,一旦在这个节骨眼,您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以‘神明响应信徒祷告’的方式降临,赐予我们拯救与庇护……那它们就无可避免地连成了一条线。 “所以,我想试试。” 他耸耸肩,微笑道:“您瞧,事实的确如此,您出现了,与我的假想不谋而合,以至于最后的结果连我自己都感到恐慌和悲伤。” 坎洛什沉默片刻,反问:“你为什么会恐慌?” “因为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作为这个世界的两代造物,‘神明’和‘凡人’之间有什么不同?或者说,在我们的母亲,弥娅,在她看来,身为初代造物的您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在我苦苦得不到结果的时候,我回到了那个预言。 “绕了一大圈再次回到预言时,我突然发现,自己从未如此这般清晰地读懂这个预言,而眼前的一切也正印证了它。 “元素悲鸣,骸骨作响。 “迷雾散尽,黄昏降临。 “双生的衔尾蛇死去, “命运的预兆不再清晰。 “元素之所以悲鸣,是伊卡莉因贪念造成的浩劫吗?也许是,但也可以解释为她的归宿。 “骸骨之所以作响,是亡者从赫鲁回到洛坎带来的灾难?也许是,但现在,又何尝不是阁下目前的处境,以及将来的归宿? “迷雾散尽,黄昏降临,这是两个世界各自的预兆,赫鲁的迷雾散尽,洛坎的黄昏来临。 “而双生的衔尾蛇,命运的预兆,也分别指向塑魂者与他的兄弟,还有您。 “弥娅道尽了所有人的宿命,却没说这是如何产生的,但在现在看来,答案也很简单,因为‘贪婪’。” 沐言叹了口气,继续道:“回到那个问题,我们究竟有什么不同?万物生灵存在‘极限’,或是‘弱点’。弱小的生命即使贪婪,也无法在短暂的生命中得到满足,甚至会因为愚蠢的贪婪毁灭自己……但你们不同,初代造物强大,掌管这个世界最本质的东西,而你们的愚蠢的贪婪,会毁灭弥娅留下的一切…… “所以,我们的母亲会用她独有的方式毁灭你们,或说阻止你们。 “伊卡莉归于元素,你被时间放逐,塑魂者和灭世者则成为灵魂,这是初代造物的归宿,也是你们掌握强大力量的代价。越是试图靠近弥娅,越是试图掌握她留下的力量,你们就越是会迷失自我,成为这个世界的本质。 “弥娅制定了规则,这规则高于一切,但这规则没有意识。就像日升日落,潮涨潮退,水火相克,元素衍生……规则即是规则,冰冷如铁,永远冷漠且客观,这些既是她留下的,这也是她最终的归宿。你们如果想要像她一样,或说掌握她的力量,也必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非‘体验者’。 “到了那时,‘万物皆为主宰,神灵永远缄默’。” “啪啪啪啪……” 坎洛什站了起来,用骨手鼓起了掌,谁知道漏风的巴掌为什么能拍出这样清脆的声音…… “很好,不亏是我的选中者……其实,我在时间的尽头也看到了这些,和你解读的几乎一样……” “是的,正因为你看到了这些,所以命运的预兆不再清晰。”沐言微笑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的尽头,你也没有前往‘未来’,时间永远是向前流逝的,你所走的全部都是‘必经之路’。 “当你自以为看到了尽头时,其实那不过是个‘开始’,正从那一刻开始,预言便开始生效了。 “预言之所以是预言,就是因为它预见了一切,不会因为‘被预见就更改’。我们挂在嘴边的‘另一条时间线’也不过是一种假设而已,就像人不可能活在假设里一样,我们也无法跳到‘另一条线’,鬼扯什么‘假如你没有去时间的尽头,那么预言也就不会生效’……假如真的有那种事,预言也一定会变化。 “总结一下,正是因为你的挣扎,你试图在夹缝中生存,你试图让自己不被时间放逐这一系列行为,才一步步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沐言也站了起来,望着坎洛什的骷髅脸,嘴角微微扬起,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说道: “你将所有人都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尤其是那位灭世者,在这场盛大的‘计划’中戏份不比我少。可是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滑稽么? “在想通这个问题前,我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拯救洛坎,可是无形中却让灭世者的计划得逞。 “灭世者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成为最后的‘神明’,却在无形中促成了你的计划。 “正如你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脱弥娅的预言,却在无形中促成了预言…… “呵呵,多么滑稽可笑的‘轮回’……” 沐言轻笑一声:“可惜,它终将结束。” 大厅里回荡着沐言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很平和。 平和,却又笃定。 坎洛什始终沉默不语,眼眶里的鬼火摇曳着,没有一丝生气,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最终,坎洛什开口了,声音仿佛有些无奈。 “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坚信如此。” “好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如此笃定——” “那我就告诉你。” 沐言打断了他,斩钉截铁道:“其实这一路上我都很纠结,因为在我的认知中,仿佛有两个圣言者,在做着截然相反的事……也正是这种明显的矛盾让我迟迟不敢下决定。” 听到这句,坎洛什的鬼火猛的摇曳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具体点。” “具体么……太多太多细节了,先来说说我为什么会被‘选中’吧,毫无疑问是通过《黄昏纪元》。可我身上存在什么特质吗?‘传奇学者’吗?也许是,可仍然差了点什么,直到我看见迷宫里那块牌子…… 「你认为‘exp’是什么?我指的并非来自他人心怀感激、善意而馈赠于你的东西,而是最原始的、通过杀戮然后从敌人尸体上吸取得到的东西,你认为它是什么? 你认为‘等级’又是什么?我指的同样并非来自他人心怀感激、善意而馈赠于你的东西,是通过上述‘经验’的提升而带来的东西。 如果你和我的想法一样,那么继续,并享受你该拥有的一切。 如果你和我的想法不一样,那么,此地对你来说,即是终焉之地。’」 “这段话替我打开了一扇门,exp是经验吗?或许是,但更应该是 Points(处决点),因为在游戏中杀戮是获取它的最快途径,那么这部分玩家的lv(level),也就成了Level of …… “有人曾和我说过,这样的游戏环境,越真实就越能展现玩家心灵深处隐藏的恶魔,手捧鲜花诉说着对某个角色的喜爱,可得知其掉落列表的刹那就将鲜花换成了屠刀……玩家越来越不在乎自己做了什么,也就越来越蔑视‘生灵’,也就不会被选中…… “至于我,和他们都不同,从我出现在游戏中,直到最终成为80级的传奇学者,获得的共计14080535点经验中没有一点这样的‘exp’,我也从未这样想过。 “我深爱着这个世界,比任何人都珍惜这份经历,所以,我的lv是LOVE.一种和Level Of 相同,但又完全不同的东西…… “正是这种所谓的‘爱’,使得我被选中,我也的确在这里得到了新生。” 停顿片刻,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坎洛什。 “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矛盾之一,一个因为这种原因选中了我的坎洛什,不该是你。因为那个人将自己的‘权限’给了我,就如弥娅将一切奉献给这个世界,他无疑理解了这种‘无私’。不该是你这样充满控制欲的角色。 “于是这就到了第二个重要原因,我带着‘系统’来到洛坎时都带着什么…… “从来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只能随着我对世界认知的加深慢慢浮现……最终得到一个结论:我拥有高于一切的权限。 “为什么我一降临在洛坎,刚成为一名法师,就能够直接取用游离的死寂元素而不用经过魔网?是因为‘传奇学者’的传奇两个字同样代表权限。 “为什么我能在机缘巧合之下创造出海德薇?因为我拥有了你的权限,当年你也正是这样制造出第一只德鲁伊,也就是伊莫特鲁和伊格诺斯的守护者艾维娜,海德薇就是她的转生。 “毫无疑问,这两种权限都来自于你的转赠,而你之所以拥有它们,也是弥娅的赐予。” 沐言的目光里泛着悲戚。 “当初你种下那两棵树来保护这个世界,并创造出了艾维娜,那时这一切都还在你身上……即使从时间的尽头归来,你也坦然面对一切,决心让自己的造物摆脱信仰,成为真正独立的个体,你几乎完全掌握了鸡尾酒神力,你才是真正的弥娅之子,弥娅视你为人类的守护者…… “但后来,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你仿佛变了一个人。开始创造npc,创造测试员,创造暗之幽渊的一切,但是,你没有像当初那个‘圣言者’保护人类那样保护他们,而是当做工具在利用……让他们参与进你的庞大计划。 “也正是从这个节点开始,这层身份转移了,仿佛并非你‘无私地’将它移交给我,而是弥娅将它收回,并赠予我,你也就成了需要被这个世界清除、需要在未来‘永远缄默’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牵强的解释这件事,假如你没变,那么现在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并谋划着这一切。 “你身上的矛盾,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坎洛什问。 “你的测试员之一,徐福。他身上发生了一件事,因为痛苦分裂出崇高和怯懦的人格……” “够了!” 坎洛什怒斥道,表情一瞬间扭曲,继而又闪电般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抱歉,我失态了。”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语气带着无奈:“我承认,你说的这些大部分是对的……” “承认绝大部分,用妥协的方式展现自己的诚意,然后反驳一小部分,从根本上缓和问题……”沐言讥笑道:“这一点,奥杜因已经用过了,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 “这么说吧,圣言者阁下,我不信任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你所表现出的控制欲。 “在强敌环伺,甚至有弥娅的规则针对你的情况下,你才表现出了自我约束,可是如果它没有了呢?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你成为了洛坎唯一一个初代造物,届时谁又能来制衡你呢? “屋外那些测试员,他们同样是生灵……同样是你的造物,可你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圣言者阁下?如我之前所说,智慧生命不需要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因为他们的愚蠢足以毁灭自身,但这一切不用加以引导和防范。 “而你的另一个半身,杉斯先生,作为这里的管理员,这数万年来一次又一次抹除他们的记忆,并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们恢复记忆,让他们以畸形的存在延续下去,难道就没有产生一丝愧疚吗?” 坎洛什终于变了神色,他痛苦地弓着身子,身体颤抖,嘴巴张开,发出无比痛苦但十分压抑的咆哮…… “……甚至,你复活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犹豫的抹杀了曼加扎,是因为他也像我一样目睹了这一切,并触碰到了‘真相’吗!”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坎洛什仿佛不堪重负,白色的魂火已经从骨头里冒了出来,直奔沐言席卷而来。 可后者什么都没有做,火焰便乖乖停在他面前十公分的地方,仿佛有一面屏障死死拦住这一切,一毫也不能靠近。 这就是权限。 此刻的暗之幽渊中,沐言即是主宰。 沐言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本来还对曼加扎的下场抱有一丝希望,但看来是这样了……就连你的半身拥有的痛苦记忆也被你抹除了,可你无法抹除印刻它在心灵深处的愧疚,即使是它也会这样想,而你却不会……” 他站起身,来到坎洛什身边,直到对方缓了过来,停止了颤抖。 “你在毁灭这一切……” 坎洛什嘶哑着喉咙道,他勉强站起身,声音终于变了味道。 他屡次想要夺过话语权,但始终没能拿到机会。 “……你会是灭世者的帮凶!没有我的帮助,你无法彻底消灭他,这个世界注定毁灭……” “关于这个问题,你要听听我的计划么?” 沐言微笑着问。 坎洛什目光一凝。 “什么?” “嗯……我就随口一说,别太在意。” “……” 坎洛什没有理会他的打趣,继续道: “不,无论你有什么计划,都无济于事。你太弱小,无法割舍的东西太多……对你来说,任何人都足以成为你的羁绊,想想你的老师朋友们,想想你在珈蓝建立的一切……还有最重要的,苏利亚。你不会想看到自己心爱的人随着这个世界一起毁灭吧?一个人被这些所束缚,是无法战胜奥杜因的!” “你说的一点儿没错,但是你的口吻就像在要挟我一样。”沐言笑道:“这本该是灭世者用来要挟我的东西……的确,当他无法掌控我时,与我有关的人和事都将岌岌可危。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成为了灭世者的奴仆,完全归顺他,甚至,我即是灭世者……那么在我眼前,众生皆平等,也就不会因为一个叫‘沐言’的渺小人类而产生区别。到了那时,苏利亚也好,达米安老师他们也罢,都不会受到‘特殊对待’,反而会因为自身强大的实力在浩劫中更容易生存下来……” 沐言突然凑近了坎洛什,咧嘴笑道: “最重要的,你是否认为,我现在已经摆脱了‘烙印’的控制呢?” 圣言者的魂火猛的摇晃起来。 “难道……” “恭喜你终于压哨猜对了一件事。 “没有摆脱,完全没有。再有最多一个小时,我就会被烙印完全控制,虽然奥杜因不能立即得知这里的一切,但他可以借我的眼睛观摩这里……同样,他会看到你,这位老朋友。” “不,这怎么可能!” 坎洛什脸色大变,语调也变得高亢。 “不可能!你明明唤醒了帕图纳克斯,怎么会拒绝他的援手!?” “瞧啊,假如我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推测,那么你这一句反问就完全验证了它们……”沐言道:“不过请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这一切的……我会走出去,任由你制定的规则抹除我的记忆……” 坎洛什似乎松了口气,但也没完全放松。 “那你岂不是等于放弃了这一切,这又何苦呢?” “不, 你错了,圣言者阁下。 “如我所言,规则抹除的是记忆,但无法抹除一种感觉。 “比如你抹除了杉斯的记忆,却无法抹除他的内疚与痛苦……又如那位编号007的测试员,他从外面回来时,又带着一种怎样的愤怒? “那是规则都无法抹除的情绪,这才是真正的‘烙印’,印刻在灵魂深处……正如外面那些被你抹除了记忆,却又一次次因支离破碎的记忆遍体鳞伤的测试员们一样。 “同样,我也会带着这种情绪离开。 “但我又与他们不同。我不憎恨任何人,因为我把这一切都想通了,借着这个机会将故事说给你听,又何尝不是说给我自己听?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最引以为傲的身份是‘传奇学者’,所以,刚刚这番话也是我最后的‘求证过程’。 “所以,一旦离开这里,虽然我会什么都不记得,但我会收获一种满足感,求索出答案的满足感。于是我也能知道,我在这里得到了真相…… “以上,便是你的选中者,一个传奇学者对你交出的答卷。阁下还满意吗?” 坎洛什默然不语,仿佛变成了一具雕塑。 沐言将那把黑白合璧的剑插在他面前,静坐在椅子上等待人生中的最后一小时缓慢度过。 很快,他感到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身躯,就连思想也变得迟滞…… 学者抬起头,目光如同穿透了穹顶,穿透了两界,看到漆黑之地上空不断盘旋的灭世者…… “那么,我走了。” 最后,他站起身,身体被象征传送的光芒瓦解。 第一章 夏穆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早在信仰历779年2月,图灵的皇帝加文十七世就颁布了举国搬迁的条令,可在民众眼里,他的条令宛如一个玩笑,除了换来举国哗然之外别无收获! 大多数图灵人对此报以热烈的咒骂和嘲讽,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国王脑子瓦特了,他们宁死都不愿离开先祖的土地,甚至还有人趁乱散播对王室不利的谣言,试图掀起更大的动乱。 但是,这种混乱没持续多久,就在一个月后的3月份戛然而止。 那天,埃索拉湾经历了一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海啸,整个海港都被大海吞没,图灵的领土就像柔软的面包被狗啃了一大块! 顷刻间,之前的反对声音荡然无存。 这仅仅是一场海啸的功劳吗? 不,不仅于此,以往也不是没有过海啸,即便是规模如此惊人的海啸,也不足以打消内地民众的侥幸心理,因为他们清晰的知道,海水是不可能漫灌到这种地方来的……真正让他们认清现实的,是随着海水一起淹没埃索拉湾的海族。 铺天盖地的海族! 没有一丝风声和预兆,数以千万计的海鲜人就与海水一同到来,即使是最善战的水手在这些大海的精灵面前也如稻草一样脆弱…… 作为沿海最大的港口,连同风暴之眼的驻军在内,埃索拉湾的总人口近百万,这其中大多数是身手矫健的自由水手和狡猾的沿海贸易贩子……可即便是这种“生存能力最强”的人,在海族举起的屠刀面前也成片成片的倒下,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海族的残暴和强大可想而知! 但是,奇迹般的,在这种近乎绝境的情况下,还是有近三分之二的水手逃了出来!最要紧的是风暴之眼几乎无损! 据生还者透露,在海啸来临前,有人朝普拉提港的哨塔上射了一箭,提前告知了他们海族大举进攻的消息,守军原本只是将这当成一个恶作剧,可几乎同时,埃索拉湾几个有名望的船长连夜敲响军方的大门,面色苍白地告诉军团长他们接到了同样的警告,无一例外都来自失踪长达一年的黑胡子巴博萨…… 如果说这只是让军团长疑心更重,那么另一则消息就让他不寒而栗了。 近两个月以来,埃索拉湾派往白鲸群岛以西的所有商船全军覆没,没有一艘回来…… 军团长骤然色变,马不停蹄开始动员,可即使他百般劝说,埃索拉湾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口留了下来……而后,他们也永远的沉睡在了埃索拉海域的深处。 此外,据这位军团长透露,尽管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出发,却还是差点被身后的潮水吞没……关键时刻,一位强大的神秘人冻结了铺天盖地的潮水,这才让他们有一丝喘息之机,活着将严重的事态传达到内地。 当六十多万精神濒临崩溃、惶惶不安的难民抵达内地时,民众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连夜收拾行李,天还没亮就前往当地的城镇大厅登记注册,巴不得立即出发,免得成为嗜血的海族的口粮。 就在图灵人出发后半个月,也就是海族进攻陆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牧马平原后,晨星人也开始了行动。 在这之后,便是法蓝城。 随着费洛陛下将迁徙的命令传到珈蓝各处,这个扎根许久的庞大帝国只用十天不到就动了起来,就像精灵在远古时期居无定所时的战争古木,没有丝毫迟缓,举国上下宛如一体。 得益于一年前的变革,整个法蓝城现在充斥着一股子生机与活力,而法师那惯有的理性思维模式也在几百年间默默影响着这个国家,一股学者特有的知性随着这次复苏出现在每个人身上。 这或许也和珈蓝人的身世有关,他们是漂泊的游子,曾背井离乡,如今对这块土地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珈蓝学院史无前例的切换到了战时状态,这是自第一任校长就有的制度:即便是战时,学院也不会休课,而是改为流动院校,且所有学员每星期要花一半时间在战时避难和野外生存课上。 嗯……这也算是一种歪打正着的高瞻远瞩了吧。 如果还有什么让法蓝人无法割舍……或许那块全领域静默结界就是最后的牵绊了吧。 4月17日,出发日的前一天,法蓝城里充满了四处摄影留念的人,甚至还有从偏远城镇提前赶来的。 维尔福商会将囤积的影像水晶以正儿八经的白给价卖给了国境内大部分民众,并给每个人都发放了足以供能的魔力水晶,让他们尽情纪录自己昔日的家园风光。 民众们高呼陛下圣明,而那些暗地里酝酿什么的贵族却也都死了心,同时感慨费洛陛下这一招的高明。既在无形中打消了民众的恐慌,也让珈蓝人在灾难面前保持了一份独特的优雅,这份优雅会成为珈蓝人独有的标志,且让费洛本人与整个帝国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只是费洛自己都没想这么多,这主意来自即将成为王妃的希琳小姐。 人可以挪走,但建筑却不能,所以即使是塞拉芙,也迎来了关门日。 不过它自然不会被留在这种地方,塞拉芙真正的核心是地下那块水晶,等同于cpu,而且是一块会自主学习升级的芯片,现在它已经将塞拉芙大厅里的魔力网路整理成模块,不需要再度研究测试,只要将它带走,并给予足够的供能,就能在任何地方再开一个塞拉芙。 目前仅剩的问题就是珈蓝地下的巨大矿脉,即使法蓝城里所有的魔力汲取设备马力全开,不计成本的制造魔晶块,没有三五十年也无法抽干这块矿脉…… 这天,茶茶小姐迎来了久违的休息日,空无一人的地下也迎来了一位新访客。 塑魂者望着面前的水晶,渐渐回想起作为秘法大厅里那个古老灵魂时的事,想起那个恼人的意识在自己昏睡的耳边大声喊叫…… 毁掉一首好歌的最快途径是将它作为闹铃,现在猫娘小姐的声音对塑魂者来说大概也是这种概念了吧…… 他抬起手,轻轻触碰水晶。 水晶顿时亮起光,同时传出猫娘妮可的声音。 “检测到访客喵,身份检索中……” “检索通过喵,哇,那个睡懒觉的大叔,是你!你竟然是个大光头!” 塑魂者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活了几万年的他表情竟有些尴尬。 “嗯……是我,但是不止我一个人。” 他轻声呼唤附着在自己身上的另一个意识,并将她转移进这块水晶里。没多久,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就从水晶上传了出来。 “这……这是哪儿?哇哇!这里太大了,爱丽丝根本打扫不过来啊啊!饶了可怜的爱丽丝吧呜呜……” “喂喂喂,你是哪里来的野猫,这是妮可的地盘喵!” “你竟然说我是野猫!我看你才是野猫,爱丽丝的家教可好了!” “哦哦,知道了喵,你是女巫养的魔法猫,手里还拿着武器喵!” “蠢蛋,这是扫把!!这是爱丽丝的清洁工具!” 眨眼间,两个声音就争吵在了一起,水晶上也能看到两个猫娘扭打在一起…… 可塑魂者不仅不阻拦,反而看得津津有味,同时感慨竟有人能将后天培养出的意识进化到这个地步。 这时,水晶右侧出现了一道身影,身着银边黑袍,胸口是银烛会的徽章,表情木然,呆呆的望着水晶外的塑魂者。 帕图纳克斯的目光扫向夏穆,站在灵魂之主的视角,可以清晰区分这一道意识与另外两者的不同,如果说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猫娘是天上自由自在的飞燕,那么夏穆就是用一根蛛丝连接着的风筝,一旦这根线断了,他就会彻底消失,可也因为这一根线,才让他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哈……还真是,让他给猜对了。” 塑魂者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自嘲、感慨,还有些释然,他回想起在风之苍穹的最后时刻沐言的嘱托—— “塑魂者冕下,如果您没和我一起穿过彩虹穹顶,抵达另一界,就请您带着树心屋里的意识前往塞拉芙地下,到了那儿您自然会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那个年轻人最终还是拒绝了自己的帮助,而且果如他所言,伊莫特鲁过载后,树心屋的元素几乎全部湮灭,没有了干扰,他一眼就看到猫娘爱丽丝的意识附着在中心圆盘上。 至于此时此刻,他也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眼前被一根线连接的意识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从战损情况不难推断它遭受过怎样的毁灭性打击,但出人意料的是,它与沐言的灵魂是同源的…… 在塑魂者数万年的阅历中,还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案例……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是同一物种同一族群同一性别,就连外貌特征也完全一致的两个人,他们的灵魂也天差地别……但眼前这一幕,却打破了他的认知。 只有一种解释,这是沐言以自身为蓝图和土壤,创造出的灵魂…… 一时间,塑魂者涌起一种熟悉的敬佩,当初目睹坎洛什拯救嘉顿时,他似乎也有过同样的感慨。 但是,嘉顿会对拯救自己的坎洛什心怀感激,一辈子做他的信徒,眼前这个意识也会如此吗? 塑魂者不认为沐言掌握了‘创造’的技巧,唯一可能即是别人插手……如果真是那样,眼前的意识必然是带着某种目的被创造的,而且这个目的与沐言有关。 那么,他值得被沐言信任,配得上这一份转赠的“拯救”么? “算了,我想那么多干什么……” 塑魂者摸了摸光头。 “既然弥娅早就预言了这一切,既然预言之子也这么坚持,那么……我只要信任他就好了。” 他将两只手抵在水晶上,柔和的米黄色光芒慢慢包裹上去,两个猫娘的吵闹声也停了下来,怔怔望着她们的世界被这股庞大的灵魂之力所笼罩…… 然后,整个地下归于死寂与黑暗。 第二章 信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夏穆睁开眼,目光穿透黑暗,看到了尖端向下的石柱。 这是在地下,石头里混杂着褪魔石的近似物,纯度超过了7%,所以深度大于700米。 脑子里几乎是下意识流淌过这些信息,从而得出了结论。 他木然地坐起身,活动了几下肩膀,然后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 静静站了许久,等待沉睡依旧的意识彻底清醒,他才将目光扫向旁边的水晶。 记忆全部恢复了,无论是以前,还是更加久远的以前。 学者目光如电,随着他的意念汇聚于一点,整个地下矿脉的魔力开始被抽取,眨眼间就凝结出一颗颜色均匀饱满的元素球。 这同样是传奇法师才有的权限。 挥了挥手,元素消散。 “事情明明进行的很顺利……可我为什么总是提不起劲呢……”夏穆喃喃道,将手搭在水晶上。 刹那间,纯白的光泽从水晶上绽放,势头把他都吓了一跳。 光芒来的快去的也快,仿佛那一瞬间只是幻觉,但刺眼的光景还残留在夏穆的视网膜上,直到两个猫娘出现,出声唤醒了他。 “夏穆先生。” 爱丽丝脆生生道,声音也因为重新见到一个熟人而变得喜悦。 夏穆认出这是爱丽丝,用沐言惯有的微笑点头应了声。 她们似乎没法理解发生在夏穆身上的事,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一点。 “刚才那个大叔有样东西要交给你。”妮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似乎是一封信……” “打开吧。” “是。” 信笺自然不可能从她手里穿过水晶递到外面,而是透射在水晶光幕上。 夏穆抬头看着,扫过第一行时,浑身一震。 “夏穆吾友,见字如晤” …… 同一时间,沐言正在穿过暗之幽渊。 所谓记忆抹除远比字面要痛苦的多。人的记忆并非成块存在,它由无数人和事糅合在一起,即使抹除了一部分,一旦与之联系密切、存在因果关系的事物仍然存在,也能通过推理进行回溯、复原……因此,想要抹除某一节点是不可能的,要抹除的必须是一个整体。 尤其是沐言这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串联了起来,完美构成一个整体的,相当于放弃了自己所有有关“预言”和“坎洛什”的记忆…… 他从未感觉过如此漫长的“传送”,也从未感受过如此歇斯底里的痛苦。 记忆中的人和事,原本清晰的点点滴滴都慢慢变得苍白、虚无、远去,空虚带来的荒芜和挫败渐渐取代了所有温暖的情绪……他仿佛回到了地球,又回到了那张冰冷、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床上,身体是一片废墟,意识也如干涸的河床…… 意识残片纷飞,一页页在眼前支离破碎地回放,逐渐被剥离、远去,直到最后时刻他留下的那封信…… 沐言扯了扯嘴角,勉强的露出一丝释怀。 那家伙,应该被震撼到了吧…… 再然后,他的耳边就传来了饱含愤怒的龙吼,随即意识便被一股冰冷的意志完全覆盖。 …… “夏穆吾友,见字如晤。” 夏穆从失神边缘醒来,继续向下看去。 “这封信写于伊莫特鲁的树心屋,写的很仓促,不过没关系,当初你那封信不也是在树顶上随便写写的么? 我一直想着会有这么一天,让你也感受一下被‘遗言杀’的快感。嗯……虽然具体情况比我预想的更糟糕一些,但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夙愿’。想必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也不禁被吓了一跳吧? 言归正传,这封信可不是个恶作剧,正如当初你那封信替我指明了后续方向一样,这封信自然也饱含我对你深沉而伟大的父爱。 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你可以复活。 怎么样,没想到吧! 这个猜想最早要追溯到两年以前,看到罗迪还有希望‘自发苏醒’时。那时我便想,既然灵魂出于最基础的自我保护意识,往往会给自己一个备份,那么你是否也存在这样一个备份呢? 作为一个远比罗迪强大、智慧的存在,又有我作为‘载体’,这应该不难吧?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如此笃定,乃至于让塑魂者出手唤醒你……大概是听说你让茶茶小姐写信与朱迪和好时想到的吧,我不觉得你是那种能‘进化’出感性思维的AI,真正促使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潜意识,也就是所谓的‘备份’。 此外,更重要的,能使我如此笃定的原因……是这个‘计划’本身。” 看到这里,夏穆的眼皮突的跳了一下。 他继续看下去…… “呵呵,别多想,我是说我的‘计划’。” 夏穆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莫名的有些烦闷。 “是不是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夏穆那口气又提了上来,不过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比其他,这家伙可真是更过分…… “好了,言归正传。其实长久以来始终在困扰我的问题,是如何才能真正杀死一名神明……毕竟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一步关键。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直到我发现自己在被奥杜因控制,这才豁然开朗。 灭世者,从名字推断,他即是神造的回收站,毁灭诸界的对象中自然也包括了神明。也就是说,唯有他才能真正杀死神明,唯有他掌握了真正的‘方法’。 可是灭世者真的掌握了‘方法’么? 即便是如此强大的他不敢独自面对伊卡莉,只敢龟缩在尼弗海姆…… 假如这是一个游戏,灭世者无疑是帮助玩家的npc,伊卡莉才是真正的boss,那么眼下是需要将‘boss’削弱到一定程度后他才能出场吗? 也许是这样,可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反过来想,这名npc需要加强,或者说,奥杜因需要‘解放’。 但无论怎么猜,都会得出“灭世者惧怕伊卡莉”的结论,围绕这个结论,我们自然可以思考其中原因。 当我们带着问题去找寻答案时,也不难猜测…… 当初圣言者用‘李代桃僵’的方式拯救了嘉顿,也让嘉顿身上的烙印转移给了自己……随后奥杜因又吞噬了圣言者,毫无疑问,他身上带着伊卡莉的烙印。 换句话说,他现在是伊卡莉的‘信徒’。 元素之主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这回事,可奥杜因很清楚,这也是他不敢回到洛坎的原因。 随着灭世者对我的控制日益加深,我也越来越能窥探他内心的恐惧,虽然不真切,但触及这份恐惧时,我会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慌乱,所以我很笃定,他将自己浸泡在尼弗海姆,试图冲散这股烙印,但结果却差点冲散自己的意识……所以他的弱点即是烙印。 所以,灭世者需要一个代理人——一个在洛坎替他完成一切的代理人,最后甚至能将他从牢笼里解救出的人。 毫无疑问,这个人是我。 而我,也会给他一份完美的答卷。 想通了这回事,再回到最初的问题,难题又回到了身为代理人的‘我’身上……也就是说,真正杀死神灵,揭开奥杜因身上的束缚的人……是我。 又或者说,奥杜因之所以是‘灭世者’,他之所以知晓杀死神明的‘方法’,是因为方法本就藏在我的脑海里…… 而我,只是一直没能察觉而已。 当他完全控制了我,让我‘交出答卷’时,才会洞悉这一切…… 于是,有了这种暗示,或说‘提示’,这时,我自然就不会再错过‘答案’。 事实上答案也很简单——初代造物与后来的造物有什么不同? 他们无法使用信仰之力……但是,信仰之力却来自于他们。 初代造物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元素、灵魂……他们同样是弥娅的造物,却没有‘使命’。 弥娅看似给了他们永恒的生命,但实际上,在时间尽头,他们也会回归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所谓‘信仰之力’即是枷锁与催化剂。 二代造物,乃至三代造物会因为信仰之力的滋润而变得日益强大,最后无法使用信仰之力的神明会被渐渐淘汰、遗忘……这也是一种循环和规律。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了信徒,没有了信奉神明的二代造物,初代造物也就不值一提。 至于如何实现它……其实也不难。 奥杜因会将我身上那枚篮球大小的神力结晶送给卡利普索,然后无尽之海比之前翻数十倍,彻底淹没牧马平原,停在卡德拉高原之下。 然后,无比膨胀的海神会主动向伊卡莉宣战,揭开‘诸神之黄昏’的序幕。 元素之主仅有的两个仆从,拉尔和伊苏都因为她的短视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无法成为助力,毫无疑问会被当做筹码或是一次性道具使用掉…… 至此,她就只剩下了海神这一个信徒。 即使烙印被稀释,她们的信仰关系还在,也因此会让神战陷入僵持。 这个时候,我会带着灭世者的善意,替伊卡莉解开‘束缚’,也就是彻底破坏魔网,后者根本没有拒绝、或是讨价还价的余地。 到了那时,原本被魔网限制在元素疆域之上,积攒了数万年的漫漫黄沙会倾泻而下,与无尽之海混合,毁掉卡利普索的本体…… 到了那时,也是真正的‘黄昏’降临之时。 至此,伊卡莉的所有神仆,除了尚有烙印在身的灭世者之外,全部陨落。我的使命也将告一段落。 蓝图已经写好,你的使命,也将开启。 你会继承我的‘权限’,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从你苏醒的那一刻起,就自动拥有了进入两个世界的权限,好好利用那些资源吧,并且,别忘了我们曾战胜过灭世者。 不用担心‘黄昏’与‘浩劫’,纵使这个世界满目疮痍,你也能拯救它,不是么? 弥娅的预言早就揭示了这一切,她在最后说“轮回终将结束,仅一人窥见圣光”。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你是因我而诞生的生命,希望你能收获自己应有的幸福。 也愿你温柔对待这个世界。 ——沐言 ” 夏穆看完后,呆立在原地许久,才长舒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烦闷全吐出来。 “我值得被信任么……” 他喃喃道。 第三章 黄昏·上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信仰历779年,这一年被后人称为黄昏元年,它标志着信仰纪元的终结,黄昏纪元的开端。 黄昏,终究还是来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万钧的惯性无可匹敌,即使沐言这只蝴蝶拼命煽动翅膀也无济于事。 对一个生活在牧马平原上的普通人而言,无论他是晨星、珈蓝还是图灵人,这一年的前半段时间都是在惶惶不安的迁徙中度过的,他们不得不离开温暖湿润的牧马平原,随队来到寒冷、贫瘠的卡德拉高地,与这里无知、野蛮、浑身散发着臭烘烘气味的兽人生活在一起…… 但是,当生活安定下来后,却几乎没人抱怨。 因为就在最后一批难民安全抵达卡德拉高原东侧的蛮荒高地时,东边的茫茫旷野上隐约传来了山呼海啸的声音…… 从第一个发现了这道声音的人开始,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人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停止抱怨,停止争吵,停止一切生物活动,宛如雕塑一般站立着,望向东边,望着遥远的天际线,聆听着愈发厚重的声音…… 得益于高原上清新的空气,可视范围极远,他们看到视野尽头是一条蓝白交织的线条。 它不断靠近,越是靠近,声音也就愈发响亮。 那种异样的安静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海天交界处的线飞奔至眼前,从线变成了墙,然后从墙化为一片汪洋…… 那是无边无际的潮水…… 吞没城堡,吞没农田,吞没了无边无际的旷野和星星点点的村落、森林……宛如千军万马,奔腾不息,眨眼间就将一切属于人类生存的痕迹践踏得灰飞烟灭。 即使站在海拔三千米高的卡德拉高原上,即使海水在脚下遥远的地方停住,人们还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牧马平原,从此不复存在了。 等人们回过神来,炉火熄灭,怒火沉寂,上一秒还在酝酿升级的不满顷刻间化为劫后余生的喜悦。 没有人哭喊,没有人崩溃,但人们目光中大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戚。 即使是小孩子也没有不合时宜的哭叫,而是握紧父母的手,迈着步子向西继续前进。 …… 海水最终停留在距离卡德拉高原只剩不到一百米的高度,不再上涨,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随着海浪翻涌,时不时还会从水中窜出一两条明显不似河鱼的巨大生物,当它们奋力跃起尽百米时,就会从肚子里瞬间蹦出无数皮肤光滑,浑身鳞片的带蹼鱼人。 这种矮小的生物虽然战斗力低下,一个受过训练的成年士兵就足以应付至少三个同种敌人,但胜在数量多,每次出现都如茫茫潮水一般,而且神出鬼没…… 珈蓝人原本在大部队的最前面,即使他们是最后一个出发的,但因为更先进的魔法科技水平,整体速度反而最快。 但在这个时候,他们主动来到了队尾,并派出高机动性的法师队伍来阻拦神出鬼没的鱼人部队。 晨星人默默接受了珈蓝人的善意,在夜晚撤离了两国队伍间多余的巡逻队伍,转而扩大守夜范围,将其余两国也囊括在内。 而图灵人,也将用于提防帝国人的队伍不声不响地撤到西部,并将历年来与海族交手积累下来的资料连夜送了出去。 种族灾难面前,国家的概念似乎也变得淡薄了。 可即便如此,随着时间推移,仅仅一个月时间不到,来自后防线的压力就已然增长了数倍,当高级海族参展时,人类不得不派出军队、以及更强的战斗力来拖延时间。 …… 夜已深,东部防线的旷野上。 几道黑影划破冰冷的空气,突然,一声凄厉的鸣叫响彻夜空,仿佛是为了回应它似的,从四面八方很快响起阵阵同样凄厉的鸣叫。 快速前进的黑影硬生生止住脚步,相互背靠着背,警惕地环顾四周。 “头儿,怎么办。” 一个稚嫩的声音问,听起来才不过十七八岁。 可被他称作头儿的家伙一开口,竟然也大不到那儿去。 “还能怎么办,能跑就跑,跑不了就拉几个垫背的呗。” 头儿摘掉面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他将目光投向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另一拨黑衣人,眼神颇有些感触。 “我还从没想过,阴影脚步的人会和荆棘夜歌的人联手,更没想到第一次联手就死在一起了……” “喂,小子,这是什么话。” 荆棘夜歌的首领是个三十多岁的家伙,长相白净,一点儿不像动刀子的人。他也笑得很爽快。 “消息我已经事先发出去了,想必总部很快就能发现三皇子殿下和海族勾结的事……” “那也算死得其所了。”德列斯笑笑,握紧匕首,看着已然漫山遍野围上来的海族。 凄厉声来自一种介于鳗鱼和蛇类之间的生物,长着翅膀,却在地上匍匐前进,光滑的鳞片在月色下闪着光,倒是没法掩蔽身形。 但是,千万别因为这东西大大方方就以为它性格很莽,恰恰相反,这种生物出手刁钻,且在自觉把握不足的情况下根本不会上来,而是仗着速度快,像狼群牧羊似的堵截猎物,直到数量足以淹没对手才会这样才出现。 之前的战斗中,阴影脚步和荆棘夜歌加起来损失了八成人手,就是因为这种至少4级以上的群居魔兽。 德列斯自言自语道:“说起来,你们的三皇子还真是个废物呢……瞧瞧我们的三皇子,费洛陛下,啧……” 荆棘夜歌的人也撇了撇嘴,目光中带着一丝绝望。 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不做这些无意义的争吵了,更何况,人家说的还是事实呢…… 如果不是洛兰暗中勾结海族,散播谣言,晨星队伍内也不会产生“海族不可敌”的末日论谣言,致使人心惶惶,崩溃自杀者接二连三的出现。更何况他们来到这种地方探查消息,也是来自洛兰的假情报…… 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将荆棘夜歌和阴影脚步一网打尽的圈套。 每个人都在呼吸着人生最后的新鲜空气,等待即将降临的命运。 “利刃低垂~” “鲜血流淌~” “脑袋咕噜到地板上~” 荆棘夜歌之中,不知是谁低低唱起了这首《达力克的头颅》,声音微弱,但很快传开。 “鼻子还能呼吸~” “嘴巴还能歌唱~” “我是不死的魂灵~” “我是不灭的英雄~” 阴影脚步的人里也有不少听过这首暗杀者之间传唱的民谣,也握紧匕首,跟着低吟了起来。 “hey yoo~” “hey yoo~” “我是达力克的头颅~” “达力克不需要身躯~” “我用目光吓退敌人~” “我用牙齿咬碎敌人~” …… 里纳尔翼鳗蛇的鳞片泛着光,拥挤在一起,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逐渐包围了渺小无力的特工们,眼见后者就要被吞没,突然,一道刺眼的火光炸裂,伴随着呛鼻的硫磺味,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冲在最前面的鳗蛇瞬间被炸得皮开肉绽,耀眼的火光强烈刺激了这群深海生物,发出阵阵痛苦的叫声,眨眼间就乱了队形! “这是……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那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兴奋地扯着德列斯的袖子,后者也悄悄松了口气,脸上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巴掌拍在年轻人的后脑勺上。 “唉哟!队长你拍我干什么?” “疼么?疼就对了,说明这不是梦。” “……那你为什么不拍自己?” “疼啊。” 德列斯笑笑,将目光投向空中。 这熟悉的爆炸气味,让他想起一个人…… 火光照亮了夜空,也让更远处看起来漆黑一片。但很快,就有阵阵拍打翅膀的声音抚平了骚动,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鳗蛇发出更加惶恐的惨叫,仿佛遇到了天敌! “嘎——” “嘎——” 沙哑难听的声音仿佛投入水中的石头,在鳗蛇群掀起阵阵波澜,火光中,两只鹰头狮身、脖颈处围着金灿灿翎羽的庞然大物探出身子,骑在上面的正是洛伊·希文和路西安·克拉克。 “果然是你啊……” 德列斯感叹道。 “不只是我们。” 洛伊回道,抬手扔出一颗启明星。 几乎不分先后,路西安在同时也挑衅似的扔出另一颗,一左一右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这两个人还真是…… 德列斯摇了摇头,然后望着漫天遍野的黑影失了神…… 他看到无数只狮鹫,就像每年秋季从寒冷的吕贝卡领前往温暖、湿润的费伍德时那铺天盖地的雁群…… 可眼前的生物远不是雁群能比的啊,魔兽图鉴上说狮鹫至少是5级魔兽,还是难得能被驯服的飞行魔兽,眼下这至少有数千头吧…… “别看了,这些都是矮人。”洛伊提醒道:“我们刚从鹰巢山返回。” 德列斯恍然,“难怪你几个月前就出发了……” 两人寒暄时,挥舞着链锤,手持破魔连弩、全副武装的矮人就已经骑着狮鹫兽开始碾压鳗蛇了,后者在空中部队的攻势下全无反抗,只能任人鱼肉。 这还不算完,大地渐渐震颤,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是图灵人的骑兵团,为首的正是路西安和德列斯的熟人,那位当初一起出使白岩矿场的里昂骑士! “图灵人也来了……都来了……” 德列斯喃喃道,突然心头一热。 “你们……最近见过沐言老师吗?”他问。 洛伊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更东边,突然变得凝重。 “有大家伙来了……” “什么?” 德列斯转身,同样打了个哆嗦。 尽管身边是温暖的火光,耳边充斥着狮鹫兽的怒吼和鳗蛇慌乱的惨叫,可他仍然透过沉重的夜色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 他见过世面,他见过龙。 当初在白岩矿场,他从那头庞然大物身上感受过类似的,让人窒息的气氛……而现在,也一样。 “你们坐上狮鹫兽快滚吧,接下来的战争或许不属于你们了……” 路西安催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位说话还是这么不地道。 德列斯撇了撇嘴,没反驳,坐上狮鹫兽向西远去,那位里昂骑士正率队来回绞杀着逃窜的鳗蛇,见他飞过,遥遥目视行礼。 德列斯微微颔首,心里头明白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合围,洛伊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即将出现的大家伙…… 大概他离开一两分钟,西边传来了海啸的声音。 海水漫过山野,浪花托起一艘造型古怪,宛如鲸腹的大船,甲板上站着一名身高超过四米,肌肉虬结的男性娜迦,浑身散发出山岳般沉重气势。 “来了,和苏利亚小姐说的一样。” 路西安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掏出一块石头。 石头另一端隐约可见位于霍加斯山脚下的人类据点,那里暂时被命名为“松加德”, 是克拉贡语中“最后的圣地”之意。 同时,那是第二个塞拉芙的所在地。 后者现在早已不是“游戏大厅”,而是用来培养战士的地方。 “倾尽议会家族所有的家底也才造出来这么一块双向传送石,你可别舍不得摔。”洛伊打趣道。 “哼……” 路西安扔起石头,一根魔法光氏精准的刺穿了它,在空中炸成粉末。 柔和的白光从石头里冒出来,瞬间交织成一片光幕。然后,一道道气势强大的身影从光幕中走出,遥遥与正前方那名娜迦相互对峙。 为首的正是苏利亚,在少女两侧,分别是阿玛瑟、兰登骑士、扎老师和古斯塔沃族长。在他们身后,是来自风之苍穹的德鲁伊和精灵们以及人类精锐组成的联军,精灵背后生出风翼,德鲁伊们拍打着翅膀,至于人类,大都骑在狮鹫身上。 安可亲王目睹这一幕,依旧没有停止向前的步伐,数十名升腾者在他身后围绕一颗被水汽包裹的宝珠祈福祷告,源源不断的潮水从身后向前涌去。 在神明赐福的浪潮面前,没有任何人类可以阻挡。 他在心中如是想道。 另一边,面对汹涌来袭的巨浪,少女手持祖父的重塑宝剑‘勇气’,立于潮水之前,双手紧握剑柄,然后娇叱一声,用力挥舞—— 一片迷蒙的紫色光芒向前推出!剑光分浪断海! “以勇气之名,进攻!” 少女高喊道。 “以勇气之名,进攻!” 身后是连绵不断的呼喊,伴着奔雷般的马蹄声,呼啸向前。 第四章 黄昏·中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早在这年五月,水淹埃索拉后两个月,卡利普索就在潮汐神殿发现了一块神力结晶,这东西很眼熟,她不禁想起了半年前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类。 结晶旁还附了一封信,用龙语书写,措辞充满了灭世者的风格。 这是一封赔罪信,大意是灭世者对没能掌控自己的选中者感到抱歉,现在问题都已被解决,这枚神力结晶当做礼物送上。 字迹用鸡尾酒神力书写,每一道笔画都带着让卡利普索心驰神往的气息,她近乎贪婪地将文字抠了下来,试图发现其中的奥秘。 比起神力结晶,她更想解决自己目前的困境。 不过这注定是徒劳的,长达万年的时间都不足以她研究出结果,现在自然注定失败。于是卡利普索接受了奥杜因的赔罪,并在仔细检查后立即吸收了神力结晶。 在这个过程里,无尽之海沸腾咆哮,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汪洋漫灌过牧马平原,裹挟着吞噬所有陆地的气势,堪堪抵达卡德拉高原。 从高原向下一眼望去,近是深邃的蔚蓝。 卡利普索从未有现在这样膨胀过,尽管根本问题没得到解决,她依然放飞自我,摆出一副与伊卡莉宣战的气势。 海水从牧马平原向四周漫灌,向西直奔卡德拉高原,向南被横断山脉阻挡,向北被蟠龙脊拦截,如果此时有人用卫星视角俯瞰洛坎,就能看见洛坎的大陆仿佛一个巨大的蓄水池,此时装满了水。而海水并非仅从东部沿海入侵,其余各处也都吞没了大片大片的陆地,硫火荒原、焦黑石林和鹰巢山全部沦为湖泽,至于横断山脉脚下的落日森林、灰谷一代,早就成为海湾了。 但令卡利普索不安的是,尽管她第一时间让海族去探查这些地方,却连半个人影都没发现…… 别说矮人和精灵,就连硫火荒原的那群巨人也没扔下半具尸体,就好像他们都跟着人类一起去了卡德拉高原似的…… 难道他们不畏惧战争吗?陆地种族间的争斗还少吗? 事实和卡利普索想得一样,但又不一样,几乎洛坎的所有物种都集中在了卡德拉高原不假,而原本领地意识极其强烈的诸族却纷纷保持了沉默,就连对异族入侵异常敏感的兽人也没表示任何不满。 毕竟……他们不傻。 当一个人冲进你家时,你大可认为他是强盗并宰了他……但当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往你家跑,并视之为最后的避难所时,你家就不再是你家了。与其在此时表现得暴躁且富有攻击性,倒不如尽可能给予他们帮助,来避免自己成为末日的发泄桶,尽一份地主之谊。 任何智慧物种的延续都需要合作,这是兽人血脉里流淌的古老智慧。至于后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等活下来度过这场洪水再说。 于是,卡利普索的感觉就非常奇特,她本来幻想着亲手揭开‘诸神之黄昏’的序幕,让自己的信徒在主场肆意屠杀那些陆地上的生物,逼迫他们的神明现身,可结果却一拳打到了空处,除了一开始尽情的漫灌吞没以外,之后毫无“游戏体验”可言。 直到人类中出现了叛徒,她才看到一丝希望,并毫不犹豫的派出了最受重用的安可亲王,让他亲自率兵杀上陆地。 但是,仅仅这一次出击,就让她永远的失去了这位信徒。 就在昨晚,这位强大的亲王与他的无敌舰队“潮汐使者”一起被留在了陆地上, 这让卡利普索非常愤怒,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她决定完全消化剩下的神力,用无尽之海淹没卡德拉高原,将当初的诺言实现——她要让这片陆地化为汪洋,唯有霍加斯之巅能屹立在海面之上。 到了那时,就是她的信徒围攻萨弗隆,将嘉顿从中揪出来的时刻。 …… 魔网之上的元素疆域,伊卡莉仿佛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依旧坐在王座之上。 仅存的两个神仆就站在她身后,目光时不时略过毫无生机的亘古者,眼神闪烁。 他们曾经的信徒和领土,此刻全都被卡利普索占据。 而他们的未来,是否也如亘古者这样…… 伊卡莉仿佛在等待什么。 终于,那个声音来了。 “元素之主……” 呼唤仿佛来自心底,又仿佛来自耳边,对伊卡莉来说,距离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只不过片刻,但现在情况又不同于彼时。 出于矜持,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对方,直到原本平淡的问候变成了一声嘲笑。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对嘲笑的应答并不愤怒,但多少带了些无奈。 一年前两人的那次对话中,她曾嘲笑对方试图将洛坎变成战场,而自己置身事外,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这已经实现了。 那个曾经被她忽视的孱弱的海神,那个在她看来根本不可能构成威胁的孩子,现在已经成长为了可怕的力量,她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浩渺的无尽之海,并且即将成为洛坎的全部…… 双方的处境互换了…… 假如说先前她是庄园的主人,而卡利普索是囚犯,那么现在这个囚犯与庄园合为一体,身为主人的她反而被自己约束在一间屋子里…… 现在,到底谁是囚犯? “呵呵……我想要的,不是说过了么。” 灭世者笑道,语调平缓,但其中的讥讽不言而喻。 “我曾向你索要扣留下来的收藏品,但你拒绝了,我曾向你表达善意,但你也拒绝了……” “这些我现在都可以给你。” “哦……抱歉,我不需要了。”灭世者说得慢条斯理:“我之所以索要收藏品,是为了用它来督促我的选中者‘认真工作’……而我之所以向你表达善意,是因为我畏惧你强大的力量。” “所以你要降临洛坎了么,你一定要让这个世界毁灭?” “我没你那么愚蠢,元素之主……我也不会亲临洛坎,与不可一世的卡利普索交战……我只是想向你提供一项新的交易。” “讲。” “我要你的信徒。” 伊卡莉神色一凝,看向身后两人,伊苏和拉尔被她盯得心里一阵发毛。 “你要他们?” “没错,我要他们……你知道如何将他们给我……是彻底给我,并非一具空壳。” “这不可能!” “呵呵……别着急,你不听听我的筹码么?” “什么筹码都不可能!” “即使是我能将你从魔网的禁锢中解救?” 伊卡莉沉默了。 良久,她才从震惊中走出。 “这又是一个谎言吗?”她冷哼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奥杜因微笑道:“对你而言,最大的制约在于魔网,是它将你约束在远离陆地的天空,远离你的信徒……所以,想要脱困,除了改写规则之外,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破坏束缚。” “你是说破坏魔网?” “没错,毁掉魔网……试想一下,还有多少人类是你的信徒?没有了,一个都没有。我的选中者已经将原始的元素操控技巧在人类族群里传播开来,魔网早就失去了协助你控制人类的作用……而且,放弃魔网,你就能操控着元素疆域中的所有沙尘淹没洛坎,这足以填平无尽之海,杀死所有海族,也能杀死那个让你头疼的卡利普索……” 灭世者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歇斯底里的癫狂,但极其压抑深沉,就连伊卡莉听到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但她无法否认,这很诱人…… 这是条一石二鸟的绝户计。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灵魂,生灵覆灭,灵魂颤抖……一想到你这样做了之后,无尽之海里的数亿生灵都会被送进赫鲁,我就激动的浑身发颤,你可以想象的到么……我从来就没想过染指洛坎,毕竟赫鲁才是我的归宿。” 伊卡莉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她犹豫了很久。 “我该怎么做?你要怎么做。” “呵……我不是你的神仆,元素之主,你只有接受与否的选择,没有资格问问题。” “我明白了。” 伊卡莉点点头,主动切断了联系,然后回头看向伊苏和拉尔。 两位神仆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各自流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伊苏笑了笑。 “你呢?” 伊卡莉看向拉尔,自己最沉默寡言的孩子。 拉尔的目光却直愣愣投向地面,仿佛在寻找伊莫特鲁的方向。 “那个人是对的。” 他说道,嗓音干枯沙哑。 “他说能替我保留一具全尸。” 随后,两人各自被象征元素的水流和藤蔓包裹缠绕,灵魂连逃逸的资格都没有,就变回了最基础的元素。 从亘古者死后,伊卡莉似乎很不满自己的神仆拥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就连她想要杀死他们时也得付出一番功夫,于是在这方面做出了极大的“优化”。 从这两位痛快的死法来看,这是正优化,只是留给她体验的机会不多了。 伊苏和拉尔死去后,元素回归伊卡莉的身体,无处存放的信仰之力变成了漫漫黄沙,元素疆域中又多了几缕尘埃。 这也是她毫不犹豫的原因……除了灵魂,她什么都不会给灭世者。 同一时间,两道强大的灵魂降临在赫鲁,还未落入冥河,就被一闪而过的黑影吞噬,随即响起肆意的龙吼,带浓浓的嘲笑,响彻云霄,震散了赫鲁的迷雾。 “哈哈哈哈哈哈……” “sahlo-sahlo-sahlo——” [龙语:愚蠢-愚蠢-愚蠢!!] 奥杜因状若疯癫! “这才是真正杀死初代造物的方法……”奥杜因收拢双翼,停在自己的仆从面前。 年轻的学者周身笼罩在黑袍中,表情恬淡,双眼低垂,就像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 “初代造物的使命即是传承,信仰之力是一道枷锁,用来囚禁他们的枷锁,但是如果没有了信徒,没有了信奉他们的造物,初代造物就不值一提……”他赞许的望着沐言:“你竟然能洞悉这一点,不愧是‘传奇学者’……我的仆人,做的很好。” 学者机械地点了点头。 “伊卡莉现在仅存的两个信徒,一个是卡利普索……另一个,就是我。但很快,她就什么也不剩了。” 巨大的琥珀色龙眼看向沐言,毫不掩饰贪婪之色,就像在看一具完美的艺术品。 “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学者单膝跪下。 “还记得当初你是如何在萨弗隆战胜嘉顿的么……同样,再去一次,拿回你遗留在那里的东西。 “这次,我会赐予你力量。” 第五章 黄昏·下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萨弗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嘉顿就坐在王座上沉思,一动不动。 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在静静的等待终焉的到来。 而他的信徒们,沙恩斯、埃图斯、奥拉瑟、泽拉迦尔……等等一行人也各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对这种凝滞的氛围感同身受。 “其实你们可以离开了。” 嘉顿突然开口道,嘴角依旧挂着吊儿郎当的微笑。 “其实……‘信徒’也并非一个铁饭碗。” 沙恩斯立刻苦着脸道:“怎么,老大,你不要我了吗?我吃的也不多啊……” 嘉顿笑了笑,反常的没有一脚把他踹开,而是点点头。 “是的,你们都失业了,我不要你们了。天天盯着你们这些脸,早就看腻了,现在滚吧,凭你们的身手,在卡德拉高原找点事情做应该不难。” 说完,他扫过每一名信徒,却没从他们脸上找到解脱和放松的神情。 “怎么,还要我轰你们走吗?” 嘉顿脸顿时黑了下来。 “滚啊!你们听不懂话么?”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沙恩斯单膝跪下,依旧是往常嬉皮笑脸的样子。 “您让我滚,那我就滚了,毕竟今天的巡逻任务还没完成……” 说完,他就一路滚下了穹顶。 埃图斯也微微躬身道:“头儿,我知道您说的是气话,所以除了沙恩斯以外,其他人应该都不用‘滚’,我们正常走着回去就好。另外您要的雕像我也准备妥当了,差一些细节打磨就能搬上来,关于宫殿的浮雕和穹顶的立柱,我准备了四套方案,等会儿就给您拿来过目,没什么事我也离开了,工作繁忙。” 其他信徒也一个接一个离开,回到各自的位置,直到最后,米勒持剑站在嘉顿身后,依旧一言不发。 “你呢?”嘉顿问:“你来的时间最短,你为什么不走?” “您说过,‘人各有命,死得其所’。”米勒回道。 嘉顿叹了口气。 “是啊,‘人各有命,死得其所’,我也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啊……” 说着,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扇门,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中走出。 “竟然是你……” 看清了来人,嘉顿不禁愣住,如同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怎么会是你!???” 沐言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把被神力束缚在王座旁的潮汐使者,径直走了过去。 他刚踏出一步,穹顶之上就瞬间化为了一片火海,仿佛每一寸空气都燃烧成金色的火焰,向他张牙舞爪挤压了过来。 然而,沐言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眼前这一幕便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 火焰在离他几毫米远的地方停住,嘉顿的狰狞与惊愕还停留在脸上,眼里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米勒试图向沐言挥剑,但后者只向他投来一个冷漠的目光,这位昔日的主祭便感到灵魂都被冻结了一般,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沐言向前走去,拔起那把剑,轻轻抚摸剑身,浓郁的灵魂之力从他指尖不断涌入剑内,随即便升腾起耀眼的潮汐之力。 他回头看了眼嘉顿,接着举起那把剑,向前一挥—— 从他穿过的传送门里,潮水铺天盖地涌了进来,传送门也越来越大,渐渐不堪重负,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连接着无尽之海与火焰之地。 一时间整个萨弗隆都充斥着水与火相互交加湮灭的声音,沸腾的白气迅速冲破云海,将火红的迷雾撕扯的七零八落…… 沐言来到嘉顿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怜悯。 嘉顿本来是自由的,但他发自内心的信仰圣言者。 而坎洛什将自己所有的权限都转交给了沐言,当沐言意识到这一切时,嘉顿就成了他的信徒。 他虽然无法像伊卡莉那样直接抹杀对方,但当嘉顿对他出手,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束缚他,并趁这个机会用潮汐使者控制海水的能力消灭他的本体…… 这扇门,正是位于柯尔普萨之森上方那扇,当初它也是沐言的逃生通道。 他就这么站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耳畔水火相融的声音渐渐变弱,原本围绕着沐言的金色火焰也一点点变淡,失去了华丽的金辉,变回红色,甚至橘色,最后一点点缩回了嘉顿体内。 这时,沐言解开了束缚。 “我的那些信徒呢?”嘉顿立刻问:“你没对他们动手?” 沐言摇了摇头。 “他们,他们还活着?” 沐言点点头。 嘉顿似乎松了口气,他咧嘴笑道:“这么说来,伊卡莉也要玩完了吧?” 沐言点头。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既然你是来拿回这条属于你的命的,那么就拿走好了,反正我也活够了。” 他转身坐回了王座,就像往常那样,静静等待着死亡。 直到萨弗隆最后一丝火苗也熄灭,坐在王座上的嘉顿也永远闭上了双眼。 沐言手持潮汐使者,将萨弗隆里仅剩的潮水抽走,看了眼这片焦土,转身离去。 但他离开前并未关上那扇门。 他离开后没过多久,一名身着时空之轮的学者来到了这儿,还带着一把黑白合璧的剑…… ------------------- 七个月后,黄昏元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也是“黄昏纪元”的由来。 仿佛世界末日酝酿了许久,终于到来…… 海水已经漫上了卡德拉高原,原本作为东部防线的存在现在成为了新的海滩,而且还在缓慢地被吞噬…… 但比起地面上的灾难,天空才令人绝望…… 即使站在卡德拉高原,向东望去,也能看到东边天空上不断蠕动的一大团绿色。 凑近些,就能发现数以亿计的游魂哭喊着、嘶吼着在天际盘旋,好似夏夜的飞蛾,围绕着魔法路灯旋转。如果有人在赫鲁,就能发现赫鲁终年萦绕天空的迷雾彻底消散了,露出一金一红两轮弯月,柔和的光芒头一次照亮了赫鲁的大地。 普通人只能看到这惊人的异象,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的法师都能看到,或说感受到,那里是一个巨大的灵魂旋涡。引力之强,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拉扯他们的感知,每每目视东边的天空,都像在经受一场酷刑。 试图上前查探具体情况的人大都重伤跌落,这其中就包括扎老师。 他是最靠近旋涡的一人,也是受伤最重的一人。 被古斯塔沃救回来的扎老师醒来后就仿佛丢了魂似的,嘴里重复着呓语,看向旋涡的目光充满了震撼。 “那是尼弗海姆……” “那是来自冥河的灵魂……” “那是……是他……” 能听懂的人都保持了缄默,无法理解的人同样沉默不语。 他们能感受到灵魂涡旋在不断扩大,拉扯力也越来越强! 然而当这股拉力抵达一个极限时,却开始猛然衰退!东边的天空也没有了刺耳的哀嚎与惨叫……就仿佛之前的旋涡只是为了搅碎那些游魂。 当最后一抹绿色被吸走,天空再度放晴时,人们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情绪。 山雨欲来的凝重。 然后,天就被劈开了! 毫无征兆,突然裂开了一条裂缝!云层翻涌,更加刺眼的金色光芒从裂口中透射出来,倾泻而下…… 法师们都觉得头顶一轻,仿佛某种枷锁被解除了,此刻的空气是那么自由! 但与此同时,人们才发现,那倾泻而下的根本不是什么金光,是金色的沙子! 沙子如瀑般冲垮裂缝,不断撕扯豁口的大小,眨眼间就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还在不断向卡德拉高原扩散! 很快,高原上就嗅到了土腥味,与此同时,原本澄清的空气也开始迅速变得浑浊,昏暗…… 阳光被遮掩,一切都如黄昏时那样死寂,混沌,厚厚的沙尘也隔绝了太阳的温暖,气温随之不断降低。 围观的人这才慌了神,开始哭喊着四散奔逃…… 但就在这时,仿佛早有预料般,一面乳白色防护罩从身后的霍加斯高峰上蔓延了出来,柔和的白光眨眼间就延伸到卡德拉高原边缘,将这片高原上的所有生灵都保护了起来! 人们愣在原地,仅仅迟疑片刻,就开始了疯狂的呐喊、狂欢,每个人都泪流满面,生死边缘的大喜大悲足以让任何人如此崩溃…… 尤其是珈蓝人,对他们来说这并不陌生……因为这就是他们最熟悉的全领域静默结界。 第六章 诸神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当太阳从最高处陨落,万物冻结 “当预言成为一页废纸,众生迷茫 “当神灵们纷纷缄默, “当你的梦想也不再闪耀, “臣服于心中的恶魔吧, “那是你最后的希望——” “啪嗒”,沐言合上书,静静地看着远处漫天的金光逐渐暗淡。 “夏穆先生,您还没去休息吗?”一道甜美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他转身看着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可爱少女,头顶有两个毛茸茸的棕色耳朵,脸上闪着狡黠的笑容,手里还攥着一个扫把。 只可惜是个NPC,他不无遗憾地想,同时也对《黄昏纪元》这款游戏的制作方维尔福公司产生了深深的鄙视。 作为一个以风格写实、剧情史诗、人物逼真著称的游戏公司,在这种充斥着“剑与魔法”的西式玄幻游戏中加入日式猫娘是什么鬼?还嫌网上执着于“游戏血统”的喷子不够多吗? 不过也罢,这款风光了6年,经历了11个资料片,游戏时间跨越四十多年的庞然大物,全息网游的开山鼻祖即将迎来自己的灭亡,再有四个小时服务器就将永久关闭了,这个点除了沐言这种怀旧的人之外,九成九的玩家估计都去排队等维尔福的新游戏《圣光纪元》开服了。 说来也颇为讽刺,为了吸人眼球,让自家新招牌踩在旧功臣的尸体上迎接玩家的欢呼,还美其名曰“精神的传承”,难怪网上会有那么多喷子没日没夜的黑他们。 “夏穆先生?”猫娘女仆见沐言陷入呆滞,挥了挥手。“虽然爱丽丝长得很可爱,但你也不要这样盯着人家看!爱丽丝喜欢的可是有八块腹肌的剑士!” 听听,多么糟糕的台词!这他娘的还是NPC? 身为非战斗职业——学者的沐言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别闹了,你觉得那些脑子里都装着肌肉的家伙来晨风图书馆这样的地方吗?” 《黄昏纪元》既然是西方剑与魔法题材,自由度也相当高,除了战法牧骑贼德这些常见职业外,也有学者、诗人,甚至是舞娘,厨师等供运动细胞不够发达或是不喜战斗的玩家选择,非战斗职业也可以在自己的领域接受任务,获得奖励,然后升级技能等享受游戏应有的乐趣,还可以通过为其他玩家提供服务来赚取酬劳。 远了不说,就拿沐言举例子,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除了每天吃饭的时间外,可以无视最高十二小时的游戏限制全天在线,因此早就成了几乎无所不知的传奇学者。无论是两年前的“决战霍加斯之巅”,还是最后一个资料片“终焉的时代”的关底BOSS“灭世者奥杜因”的讨伐,他都有参与,而且被众多游戏好手重重保护着,只负责解答谜题和翻译首领们充满线索和情报的晦涩台词。 在这一点上,《黄昏纪元》做的极其贴近现实,因为没有内测和官方大数据这些东西,所以任何情报都是来自于游戏本身。BOSS的弱点或许就藏在NPC不经意的自言自语,偏僻乡下的神话传说,或是图书馆里一排排晦涩的古籍中。抛开这是一个点卡制游戏不谈,哪怕是免费游戏,一般玩家哪有这种功夫去通读几十万字就为了找出一头巨龙的弱点在哪只爪子周围第几块鳞片处?具体要什么区间的攻击力才可以破防且不激怒他?这根本就不现实。 也正因如此,沐言这样的学者的重要性就被凸显出来了,以至于在游戏中无比博学的他被很多攻略组的高手称为“夏老师”,几个关系最为要好的还为他买来了《圣光纪元》的尊享卡,相约下个世界再战。现在那张不用排队的烫金黑卡就放在沐言的游戏仓边上。 那么既然学者如此吃香,那为什么选择人如此稀少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枯燥。 而且是相当枯燥。 现实里要读书学习也就算了,玩个游戏还要读书学习?谁进游戏不是为了畅快地体验飞天遁地的战斗,举手投足间就能释放出巨大力量的快感?大概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换个地方用这种浸入式全息设备阅读晦涩的文字吧? 而且哪怕是真有这种人——比如上了年纪,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或是文静的女孩子,也因为时间等现实因素不可能成天泡在游戏里,更不要说还要为了阅读古籍特意学习晦涩的文字了。也不知道维尔福公司是不是吃多了撑的,请来了庞大的语言学家团队,设计了十几种成熟的语言来充实数据库,并在一开始就示威似的告诉玩家:想要在《黄昏纪元》中点一下学习就掌握一种语言那是不可能的,在这里,与现实无二。 单是这一条,就让大多数试图成为资深学者的人望而止步了。 那么沐言呢? 他其实是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虽然各种事情都需要别人料理,但自幼喜欢读书,也多亏了这个习惯,让他小小年纪就心智成熟,没有过多怨恨自己的出身。六年前,父母为了让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体验奔跑的感觉,耗尽毕生积蓄买来了昂贵的游戏仓,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刚一进入游戏,扫描系统就自动捕获了他的身体信息,在力量,敏捷,体质悉数为1(1代表肉体存在,但不能运动。健康人士为5)的情况下,主脑判定他比正常人更需要这样的虚拟世界,于是取消了游戏时间限制,并赋予他正常的运动能力。 这当然也是有代价的,在线时长比别人多一倍的他不能选择任何战斗职业。 于是千万人中最特殊的他就成了千万玩家中唯一一个把学者职业练到了80级,而且晋升为传奇学者的“夏老师”。 “说了多少次了,在晨风,要叫夏穆先生‘夏老师’,爱丽丝你又调皮了!” 一个身穿镶金白袍,满头银丝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身后。 “怀恩校长!”爱丽丝吃惊地瞪大眼睛,抱着扫帚慌忙逃开。 “啧,身为传奇法师兼晨风校长的加西亚先生竟然欺负小女孩。”沐言意味深长地笑着,然后站起身和对方来了个拥抱。 从没上过学的他在晨风这所学院里度过了接近四年时光,共计三十五个游戏年,从一介平民图书管理员到今天的传奇学者,除开他自身的努力不谈,这位校长的伯乐身份也是重要的推动力。 但一想到还有四个小时就再也见不到这位老朋友了,他多少有些难受。 然而怀恩却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似的,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个闪光术躲开,而是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没事的,夏穆先生,我们下个世界还会再见的。” “你们NPC都这么智能了吗?”沐言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伤感情绪被这家伙一句话毁的干干净净。“说吧,你在《圣光纪元》里是做什么的?” “这就违反保密协定了。”怀恩无奈地摊着手。“我也是看在这突破天际的好感度上才多嘴了一句,到时候能不能找到我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句话倒是真的,如果怀恩·加西亚是个未婚女npc的话,以沐言在他这里的声望,两人都可以结婚了。同时这也反应出他的智能之高,好感度这种名词只有玩家会用。 “好,希望你哪怕换了层皮,也不要脱离萝莉控的本质。”沐言顿时心情大好。 怀恩笑着叹了口气,自己不就是收留了三十多个流亡到晨星的兽族幼女嘛,明明是好事,为什么从对方嘴里说出来这么奇怪。 他看了眼沐言手里的书,上面写着《黄昏编年史》。 “就剩下四个小时不到了,你还没放弃?” “就差奥杜因留下的那段话了,我想看看最后会发生什么。” 灭世者奥杜因是一条有着漆黑鳞片和庞大身躯的巨龙,也是最后一个资料片“终焉的时代”的最终BOSS。传说中他尾随在自己的兄长塑魂者帕图纳克斯屁股后头,偷偷吞噬他塑造的智慧生物灵魂,事情败露后被暴怒的老帕打成重伤,不知所踪。 在网游里,一般这样大有来头却下落不明的家伙多半会被脑细胞死伤惨重不愿再战的策划拉出来凑数。果不其然,奥杜因不负众望,成为了这个日薄西山的游戏最后的辉煌。 沐言犹记得那场大战,最强大的三个公会“星辰”、“DNE”(Do not Exist)和“鲜血军团”联手组建了一只总人数达四百的史上最豪华攻略团,其中光他率领的学者组就有十个人。 像他们这种命比纸薄的学者,一个人需要三个人保护,十个人则至少得五十个人,这其中还要配备会「借尸还魂」这类战斗复生技能的牧师才行。 然而即便是这样“银河战舰”一样的团队,也硬是灭了长达一个月,累计253次灭团才让奥杜因死于老帕的剧情杀。 最后亿万条被吞噬的灵魂从奥杜因尸体中飞出的场面宛如庆祝胜利的烟花一般,要不是哪个脑子不对劲的家伙来了句“哇,好像两亿小蝌蚪去找那啥”让气氛全无,那一刻还会更美好一些。 但奥杜因在被自己亲哥制裁,也就是剧情杀之前,有一段霸气磅礴的演说,大意就是“你们这群卑贱的虫子咬疼本大爷了,大爷要跟你们玩真的,不过在这之前,先来段定场诗。” 这段被称为“黄昏之歌”的定场诗的部分内容就是开头那段。作为一个熟知几乎所有神话、史诗和传说的学者,沐言一直没搞懂这段话。 心中的恶魔?那是什么东西?《黄昏纪元》里的洛坎大陆是没有穴居人、卓尔精灵和硫磺恶魔等常见地下生物的,最起码过去的六年里连丝毫端倪都没有,这句话又从何说起?还是说又是不负责任的策划信口胡诌出来的? 至于他手里的《黄昏编年史》,就属于个人爱好了。身为一个传奇学者,被论坛上那么多水友捧着,他怎么能不做出一点微小的贡献来造福大家呢?顾名思义,“编年史”就是以资料片和游戏时间为线索,对洛坎发生过的重大战役的总结,其中他尽可能站在第三视角而不是玩家视角来叙述,还夹杂着诸多神话的解读,神灵之间关系的猜测分析等等。 这项工作始于去年最后一个资料片问世之时,到现在即将结束,累计九十多万字,也算是他这么多年来游戏生涯的一个总结。 “那我没法陪你到最后了。”怀恩冲他眨眨眼:“你知道的,我要提前一个小时去下个世界做准备。” “洛坎的每个智能角色都会被移植过去吗?”沐言饶有兴趣地问。 “除了个别有代表性的,大部分会被重置,但性格保留。”怀恩平静地说完,流露出一个颇人性化的笑容。“毕竟你们也担心人工智能毁灭人类不是吗?” “那我看第一个就要毁灭你了,你这句话可是信息量巨大……” 两人相视而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校园里。 ------------------- 四个小时后,沐言抬头看着空中若隐若现的十分钟倒计时,心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9分钟时,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条金色巨龙的身影,他在云海中穿梭,卷起阵阵狂风。 “塑魂者帕图纳克斯……”他自言自语道。 7分钟时,老帕周围发出阵阵电光和爆炸,略显暗淡的苍穹不断被照亮。 “似乎是战斗的迹象?也就是说还有敌人?”他惊讶地站了起来。 要是是传奇法师就好了,还可以飞过去看,他不无遗憾地想。 战斗持续了5分钟,最后2分钟时,一阵若隐若现的声音传来。 “丑陋的恶魔腐化一切 “绝望的年代就此开启 “当缄默的神灵不再迟疑 “信徒们从其口中听到的不是金科玉律 “而是似野兽般绝望的咆哮 “无知的凡人们—— “向着冷漠的众神乞讨吧 “对着阴暗的天空哭诉吧 “在悲凄中瑟缩着聆听这首黄昏之歌,黑暗与死亡之歌——” 这是奥杜因的“黄昏之歌”的结尾部分,尽管那声音很微弱,但在熟悉龙语的沐言听来却是无比震撼。望着远处庞大躯体上不断绽放出血花的老帕,再结合这首歌,他仿佛有了一丝明悟。 就在这时,两分钟倒计时结束了,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包括他的意识。 (新书,什么都求!另还求抓虫!眼睛看花了看不过来TAT) 第七章 归宿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奥杜因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结界,踏入了萨弗隆。 然而光芒一闪,等他再度看清眼前时,却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成千上万根枝条柔软地垂下,淡金色雾霭充斥着空气,像晨曦的微光从树缝洒下…… “风之苍穹?” 奥杜因眉头微皱,事情隐隐超出了他的预料。 萨弗隆竟然联通了风之苍穹…… “呵,圣言者,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他讥讽道。 之前他让沐言通过安可海域上方那道门进入萨弗隆取回潮汐使者,又从暗黑之礁附近的‘门’回到赫鲁,他并不知道萨弗隆发生了什么。 所以目前是自沐言离开暗之幽渊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灭世者抬起头,背后伸出一对残破的黑色双翼,轻轻拍打,整个人化作流光飞向树顶。 根据沐言的记忆,在树顶,存在一个彩虹桥,直通暗之幽渊。 至于另外一边存在什么,则被那该死的规则抹杀了,就连有关坎洛什的大部分资料他也无从得知。 不过这不重要了,现在他就是洛坎和赫鲁唯一的神,没有人能够制约他。 但就在他抵达树顶后,面前却站着一道身影。 奥杜因不禁愣住…… 他见过眼前这个人。 在《黄昏纪元》关服前夕,四百人团队与他第一次交战时,队伍里那个身穿知识之轮的学者……那个仿佛对他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了解的无比透彻的学者……他本该在那时一口龙息喷死对方,可怎奈受限于‘系统’的仇恨规则,不得不致力于消灭那些难啃的骨头…… 更关键的,这个人正是他现在占据身体,或说他现在取代了的这个人…… 这是他的选中者!? 学者转过身,唇角微微扬起,眉宇间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冷漠与桀骜…… 这似乎又不是他的选中者…… 奥杜因无比确信,自己的选中者没有这样近乎“桀骜”的表情,那个年轻人最多表现出“明明很礼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孤僻感。 “来了?” 对方开口,语气轻松,就像一直在等待老友的到来。 “我记得你。” 奥杜因缓慢开口,仿佛在从纷杂的记忆中搜索这些内容。 “得了,别装模作样了。”夏穆哂笑道:“你记得的是那个四百人团队里的学者,不是‘沐言’记忆中的我,我给他留下的记忆太过深刻,而所有深刻的记忆都在暗之幽渊的抹除规则下灰飞烟灭了。尽管你占据了这具身体,也不过留存着一丝微妙的情绪……但是,像你这种家伙没法体会这种情绪。” “你知道那个备份,知道《黄昏纪元》……呵呵,所以你就是坎洛什的后手了?”奥杜因冷哼道:“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既然三年前在赫鲁出现了一次,还对我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就不可能轻易地交出一切。” 说着他拿出了潮汐使者,无边的灵魂之力注入,被那把剑转化为水蓝色的潮汐之力。 夏穆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摇摇头,继而拿出另一把剑。 这把剑黑白合璧,上面萦绕着淡淡的光芒。 “给你讲个故事……”他把剑尖对准奥杜因,对方身上的潮汐之力瞬间全被吸了过来。 然后在奥杜因大变的神色中笑着开口。 “你可能有所不知,关于这把剑,实际上有两把……你那把是父剑,我这把是子剑,按理来说子剑见了父剑应该弱一筹,但是,韶华易逝,年华易老……如今时代变了,父剑也就不是子剑的对手了。” 奥杜因恼怒,继续催动灵魂之力,但无论如何,新生的潮汐之力还是源源不断地被吸走…… 他愤怒地现出本体,骤然间变成一条浑身流淌着昏黄雾气,羽翼残破,近乎骷髅的巨龙! 缓缓拍打翅膀,自信也仿佛回到了这具身体,奥杜因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渺小人类。 “Shoul-Hi-Faal.” “夏穆。” 他答道,轻轻抬起手,伊莫特鲁的万千枝条瞬间缠绕上来,奥杜因巨大的身躯眨眼间就被包成了粽子。 “我还真是熟练……” 他低声吐槽道,同时用规则制止了奥杜因的挣扎。 “也罢,我跟你讲讲这个故事……让你走的安详一些,也让我能痛快一些。” 后半句微不可闻,像是自言自语。 然后他便用藤蔓封住了奥杜因的嘴。 “你既然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 奥杜因对他怒目而视,却无可奈何。 说完,学者抱膝坐在地上,面前是捆成了粽子的龙,他微微沉默半晌,这才开口: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和圣言者有渊源……而且不小。最初我的使命是成为‘一层庇佑’,庇佑你的选中者,以及他的选中者——也就是那个叫沐言的家伙,不让他过早离开这个世界。但后来,有个人问我是否真的愿意这样……” 他的眼神迷茫起来。 “我能理解,那个人似乎与我有同样的困扰,仿佛我们生来就带着使命……我的使命是替别人去死,而他的使命,则是遵照母亲虚无缥缈的嘱托,创造出万物,然后放弃一切,离开这个世界,或者成为它的一部分…… “那个人作为神明,亲眼看过洛坎的‘未来’,但‘未来’没有他。 “我们两个十分相似,但又截然不同……不同在于,我只是迷茫,但他,十分愤怒……他觉得母亲很‘偏心’。所以他不打算按照母亲原有的计划,也就是‘预言’行事,他要缔造一个崭新的‘未来’。 “而且,他要我加入。” 顿了顿,夏穆叹了口气。 “计划很简单,虽然说起来非常复杂。一切都早已写好,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开始和结尾时动一些手脚……他知道那个被选中者会拯救这一切,也会是他将‘窥见圣光’的机会让给我,所以他只要说服我,就能更改最终的结局…… “至于我呢……当然加入了。没有人愿意死,活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这是个美好的世界,有爱,有恨,有温暖的情感……我曾在《黄昏纪元》体验过这一切,虽然短暂,但我不可抑制的迷恋上了它……于是,我答应了。 “按照最初的计划,我替他受难,送他去赫鲁,让他怀着负罪感拯救洛坎……后来这一切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而且是大功劳……正是在无数来源于你的自以为是的帮助下,才有了今天这一步。 “也就是说,我是这个计划的最大受益者,我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我从生到死,从死到生,最后继承这一切,再消除了你,我就成了最后的、唯一的‘神’,甚至超出了当初仅仅是‘活下来’的预期目标……” 他扯了扯嘴角,叹气道: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呢?我要是像你一样,可以肆意张狂的笑着,咆哮着,享受着统治一切的快感,那该多好啊……” 他看向奥杜因,后者此时安静了下来,巨大的龙目透露出疑惑。 “我知道,你更想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其实两把剑代表的是管理风之苍穹与暗之幽渊的权限,这是弥娅赋予最初的圣言者——那个提前窥探‘未来’,用作弊的手段看到游戏结局的人的权限,随着他创建出这两界,从而依附于在剑上。潮汐使者是管理员权限没错,但在管理员权限之上,还有更高一级的权限…… “你或许很好奇,我是通过什么方式获得了这种权限? 他微笑道:“答案你永远也猜不到……你的选中者,在明摆着有更高一级权限可选的情况下,将他自己的权限定为低一层,而将更高一级的权限留在暗之幽渊…… “所以当你取代了他时,自然获得了低一级的管理员权限。而我,作为一个与他同源的人,作为另一个‘他’,同样拥有这种选择权,于是就前往暗之幽渊获得了那把剑,从而获得了更高一级的权限。 “假如你不走进这个位面,这世上也没人能拿你怎样……但现在,这里由我说了算。” 他挥挥手,解开了奥杜因嘴部的藤蔓。 刚刚脱困,奥杜因就怒喊道:“你无法杀了我,我在赫鲁有万千信徒,篾潮人将我的烙印打在灵魂上,他们都是我的奴仆!我是不死不灭的!” “是么……”夏穆笑笑:“可你忘了啊,你就是个弟弟啊……” 奥杜因微愣的片刻,一道身影从夏穆的剑中走了出来,赫然是老帕的样子。 “我亲爱的弟弟啊……” 塑魂者满脸微笑,做出上前拥抱的动作。 “你……是你!!” 奥杜因浑身一震,他从未想过这位老哥,因为他知道两人是共生一体的,但自己在力量上可以绝对压制他,后者也就不值一提。至于沐言记忆里的帕图纳克斯,也因为涉及到坎洛什的完整计划而被规则轻而易举的抹除了,他对此全然不知。 他或许知道塑魂者已经被沐言唤醒,可也仅限于此。 在他看来,塑魂者此刻或许就藏在卡德拉高原上,用自己的方式庇护着人类,比如为那个巨大的防护结界供能。 “是啊,是我。我们也该清算一下这笔账了……” 塑魂者微笑道。 “你不能……你也不能杀死我!我们是预言里双生的响尾蛇,我们是同生共死的!”他肆意的叫道。 “是的,我们是‘双生的响尾蛇’,无法消灭彼此……但我可以用自己封印你。弟弟,赫鲁的迷雾已经散去了,篾潮人的烙印也会随着双月的照耀慢慢褪去,只要你无法回到赫鲁,随着时间推移,终有一天,尼乌德拉会被所有人遗忘……到了那时,你会和我一起归于灵魂。”他温声说完这一切,随即对夏穆微微躬身表示感谢。 “这段时间会很漫长,但你应该感谢你的‘选中者’,他给你找了个好去处,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塑魂者张开双臂,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在奥杜因的咆哮声中将他彻底包裹起来。 光芒消失后,树顶上什么也不剩。 …… 同一时刻,霍加斯脚下,名为松加德的人类据点里,四百名准备妥当的学员一齐接入塞拉芙。 这段时间,塞拉芙成为了培养对抗海族的后备军基地,无数士兵在这里进行基础的演练,积累对抗海族的经验。而随着无尽之海化为冻土,天空被黄沙笼罩,海族虽然消失了,但因为魔网崩溃带来的元素紊乱,无数魔兽得以进化成全新的物种,于是塞拉芙又迎来了新的使命。 眼下这四百人即是黄昏元年六月份至年末的首批半年制毕业生,他们即将面临自己的结业考试,也就是教官口中的“拯救人理之终焉之战”。 四百人刚刚接入,一头咆哮着的巨龙就呼啸而至。 看清了面前的蝼蚁后,奥杜因似乎猛地意识到什么,他回想起在《黄昏纪元》里被每周杀一次的日子,与现在何其相似! 于是他愤怒地喊道: “吾乃灭世者奥杜因!你们应当惧怕我! “我不是数据,我也不是虚拟的首领!与我战斗会迎来真正的死亡!我会真正杀死你们!畏惧吧!逃窜吧!凡人!这样渺小的囚笼无法束缚我!我一定会毁灭这个世界!” 一名学员头一次遇到这样霸气的宣言,不禁打了个寒战,扭头问团长:“团,团长,他,他说的是真是假?” 团长在地上啐了口,不屑道:“切,少见多怪,这可是埃里克教官亲自设计的首领,会说这种话难道很奇怪吗?你知道什么叫‘心理战’吗?不怕你笑话,上一个地下城的女性首领还曾对我表过白,说使命晚上约我在黄昏酒馆碰头,我当时就惊了,结果去酒馆白等一晚上,花掉了两个月的薪水。” “噢噢噢,我明白了!” 学员顿时回过神,握紧武器,看向奥杜因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敢吓老子,看我不弄死你!” “这还差不多。” 团长满意地点点头,招呼团员道:“准备一下,要上了,下一批还等着呢。” “是!团长!” 眼见言语攻击失败,奥杜因彻底陷入疯狂,暴怒的龙息倾泻而下,每一次都能溅起一串白光…… 很快,战场上就不剩下一个活人了。 “我是奥杜因,我是灭世者,你们应当惧怕我!!” 他重复着这句话,拍打着翅膀消失在天边。 结局 仅一人窥见光明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送走奥杜因,夏穆一个人站在伊莫特鲁的树顶。 树枝摇曳,沙沙的声响安静祥和,淡金色雾气渐渐升腾,在头顶的气旋引导下与彩虹桥渐渐交融在一起,如梦幻般绚烂。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到了暗之幽渊。 伊格诺斯的树心屋附近,测试员们呆呆站立着,沐言一年前离开时他们就这样站着,这期间依旧死一样寂静。 夏穆的到来打破了安静,测试员们单膝跪下,宛如迎接君王一般。 夏穆没有理会他们,淡淡扔下一句“起来吧”就径直略过,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树心屋。 正中央,依旧是那张桌子,骷髅模样的圣言者坐在原本沐言静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缓缓步入的夏穆,骷髅脸上分明露出一丝笑意。 “我能感受到,伊卡莉消失了,那么她的神仆也全消失了吧……” 夏穆点点头。 “那‘双生的衔尾蛇’呢?” “奥杜因被塑魂者囚禁在塞拉芙,塞拉芙的规则虽然只是‘游戏’规则,却能完美约束来自地球的‘玩家’沐言,同时也能约束作为‘外来者’的奥杜因。他变回了那个永远不会死亡,但可以被反复击杀的boss奥杜因。直到赫鲁人彻底遗忘了尼乌德拉,就会永远失去神智,成为一段用灵魂之力写就的代码。” 闻言坎洛什叹了口气。 “归于元素,归于灵魂……呵,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怎么,终于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而非灵佣或是工具,你看起来却没一点高兴的样子?”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夏穆问。 “说吧。” “您曾说过,在数据化的属性里,只有‘幸运’带有独特的含义。在地球,在《黄昏纪元》,只有这个属性并非随机生成且随规律增减……那么它到底代表什么?” 坎洛什笑了笑。 “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竟然会思考这样深刻的问题……没错,这是最独特的属性,其实它不该被称作‘幸运’,而是‘命运’,只是所有人都期望自己拥有‘幸福’,所以合二为一就成了‘幸运’。地球与洛坎不同,即使在那儿,我也只是个‘客人’,所以我可以站在最客观的视角观察每一个地球人,因而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的过去和未来…… “一个平凡人,出生,健康长大,参加学习和工作,一生中没有遇到灾害,没有亲人突然离世,最后安详地与世长辞,这样的一生可以量化为10。假如一个人年少有为,一路平步青云,最后收获了让人眼红的财富和地位,也没有因为陷害而遭遇挫折,这样的幸运儿的一生可以量化为15。但是,假如一个人历经磨难,最后功成名就,那么他的‘幸运’甚至不足10。所以你看,它不是一个‘结果论’的象征,而是整体量度。至于幸运为0,就代表这个人一生注定短暂,或是即将死去。” “所以沐言的2点幸运……” “那应该叫做不幸的命运,就像你一样,生来便为了替他人承受劫难,一生坎坷。” 他站起身,拍了拍夏穆的肩。 “所以当初我让你一点点剥夺他的幸运,实际上就是在剥夺他的‘命运’,唯有如此,在风之苍穹,你的权限才能高于他。后来还给他后,他会因此对你怀着愧疚。现在你的权限高过我,我无法看到你的‘幸运’,但我猜想,应该不会太低。” 夏穆点点头:“那外面那些测试员呢?” 坎洛什轻笑一声,不屑道:“他们没有幸运,他们的命运是既定的,会随着主人意志的改变而改变,不存在量化的价值。”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夏穆若有所思。 “没错,就像你一样。完全可以这么说,一个幸运不为0的人,才是真正的人,这也是npc和弥娅的造物本质的区别。” “是啊,我们的伟大母亲从不干涉个人命运,就像她将自己化作这个世界一样……” “你觉得她无私?”坎洛什嗤笑道:“无私是‘自我欲望的克制’,这违背了智慧生命的天性,我从来不认为那是什么值得赞扬的品德,相反,那是愚昧的表现。” 夏穆眼里却闪着光。 “所以,您认为自私才是正确的咯?” 坎洛什正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他惊恐地转身,看到夏穆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你做了什么!” 他在心中疯狂呐喊,身体却在渐渐虚无化。 从手脚开始,一点点透明,虚无。 甚至不是消散…… 消散是从大到小,再从小到无,但他仿佛从这个世界慢慢离开……成为不存在之物。 夏穆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话,解释道:“初代造物的消亡方式——没有一个信徒,这一点您是知道的。原本您在世上还有一个信徒,即嘉顿,但他被您用天衣无缝的计划亲手毁灭了,接替他成为您的信徒的人,原本是我……但现在我也不是了。” “不,不……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因为我与您的想法背道而驰。我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鸡尾酒神力’,是弥娅将自己的‘所有’都给了你们,而你们试图逆着这个‘给予’的过程向她‘索取’,这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她用一切来教导你们身为神明该学会的奉献与无私,可你们学不会。 “倘若神明也是自私的,那么就不应该存在神明……你在时间的尽头恰恰看到了这一点,本该是唯一一个醒悟的人,却没能醒悟……” 夏穆的目光充满遗憾。 “……又或者,那个醒悟了的圣言者没有回到这个世界,而你,只是一个自私的执念,一段自欺欺人的副人格而已,所以你会留在这里,继续贯彻自己的控制欲。 “弥娅教授的‘奉献’和‘无私’,你认为那是愚蠢,抱歉,我不这么认为。我的名字、身份、脑海中的一切知识,甚至这一段生命都是从别人那里剥夺而来,但这个被我剥夺了一切的人,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坚持这样做,并祝福我……如果我对此没有任何波动,反而认为是愚蠢和理所应当,那么我的生命就不配‘完整’。 “弥娅说,漫长的轮回终将结束,仅有一人窥见光明……他希望那个人是我,我又何尝不希望是他呢? “万物皆为主宰,神灵永远缄默。 “这既是预言,也是对我的指引。” 坎洛什在挣扎中彻底虚无,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然后,夏穆张开双手,象征规则的无形力量从他身体中涌出,伊莫特鲁和伊格诺斯两棵树开始疯狂生长,两个世界间的通道也被打穿,最后彻底交接在一起。 与此同时,伊格诺斯外的测试员们仿佛收到了召唤,一个接一个钻进树心屋。 “世界之舟,伊诺特亚斯号开始建造。”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每个人心底响起。 “任命编号018测试员徐福管理船体模块。” “收到指令!” “任命编号033测试员古嗣管理能源模块。” “收到指令!” “任命编号001测试员凰巫管理战斗模块。” “收到指令!” “任命……” 随着指令一条条下达,树心屋的测试员一个接一个消失,而原本伊格诺斯之心被移除的地方,缓慢生长出另一棵树,繁茂的枝条连接着大厅里无数垂下的藤蔓,光芒从树心延伸到伊格诺斯的角角落落,然后顺着巨大的躯干包裹住伊莫特鲁。 两棵存在了无数年的巨大灌木逐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相互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两界储存量惊人的魔晶矿脉也慢慢注入树心,维持着伊诺特亚斯号的建造。 指令下达完毕,机械音稍微停顿片刻,继续道: “距完工剩余时间:1824天23时59分59秒” “目标:洛坎。” “系统中枢任务完成,自我崩解程序开启……” “冗杂程序清理中……完毕。” 最后一声因为失去供能变得又低又长,随后树心上的光芒完全消失。 五年后,这艘满载着知识和财富的上个纪元文明遗址便会前往洛坎,消失在卡德拉高原之外的漫漫黄沙中,等待着无畏的探索者们走出结界,发现这笔宝贵的财富。 …… 几乎在坎洛什虚无的同时,卡德拉高原晨风学院的据点里,昏迷许久的怀恩·加西亚终于睁开了眼。 他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下床,走出屋外。 守卫对此视若无睹,好像压根就没这么个人…… 怀恩抬起头,看了眼结界外黄沙漫漫的天空,昏黄的太阳像是蒙了无数层滤布,光芒暗淡,即使是大白天,也需要亮起魔法路灯才能照明。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答卷啊……”他喃喃道:“被副人格压制,我还是太丢人了……是时候回去了,不然那个胖子该找我闹了……” 说完,他笑着像坎洛什那样彻底虚无,然后消失。 同一天,在诸族共同的主城松加德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和一件小事,大事是蔷薇大公的女儿苏利亚小姐突然神秘失踪,这件事惊动了所有人,也让松加德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戒备状态。 至于第二件,就有些无足轻重了。 曾经的塞拉芙管理员茶茶小姐在某一天回家时,在街角和一位年轻的学者撞了个满怀,等看清他的脸时,茶茶才发出一声尖叫。 “夏,夏穆先生!” “是我。” 夏穆微笑道,眼里闪着光。 “我回来了。” 后记 I want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2083年4月1日,愚人节。 申沪市的悬浮地铁上,一名身穿黑色T恤,看不出年纪的年轻人赶在地铁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冲了进来,身体仿佛拉扯出一串残影。 好在正值早高峰,大多数上班族都像斑马似的站着小憩,唯有一个老花眼的大爷目睹了这一幕,可他也只察觉面前吹来一阵风,等戴上眼镜寻找来源时,那人已经走开了。 年轻人似乎不喜欢拥挤,慢慢走向车厢后半截,一路上轻巧地越过男男女女,滑溜的就像只泥鳅,让人根本感觉不到他在朝前挤。 突然,某位乘客投币切换了公用光幕的频道,从“时事·财经”切为“游戏·传媒”,著名游戏自媒体正在遥远的华盛顿州采访维尔福的掌舵人加布里·埃尔,社的金牌记者孟凡澄清澈的嗓音在车厢里响起。 一瞬间,原本在小憩的年轻男女都精神了。 “……诸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你们的老朋友汽水。现在是美国当地时间3月31日下午五点四十四分,距离愚人节还有六小时不到,但比起愚人节,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维尔福的董事总经理加布里·埃尔先生于四天前承诺,会在愚人节前6小时宣布《黄昏纪元》的续作《圣光纪元》的相关资料,也就是说,十五分钟后,万众瞩目的《黄昏纪元》接班人就会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诸位观众朋友是否也和我一样期待呢?接下来是发电时间,各位不要走开,广告同样精彩!感谢您对的支持……” 随着SONDA的新款4D眼镜广告登场,车厢里响起一片整齐的抱怨。 “啊啊啊……续作已经跳票四年了,这四年我是怎么过的啊……” “兄弟你是不是傻了,这才一个礼拜,也就是四天啊……” “度日如年啊朋友……鬼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我还惦记着我的传奇战士呢,领域任务才做到第三阶段就关服了……” “节哀节哀,我也想念我的狩猎大师了,关服前一个CD我才拿到萨芬达斯,还从情报贩子手里买了傲达威英的踪迹,我们的屠龙小分队就差一个CD就能起飞了……” “别缅怀过去了,你们不猜猜新作是什么内容么?” “有啥好猜的,灭世者都被我们车掉了,旧世界毁灭,新世界重启呗,话说夏老师怎么没发预言贴啊,是不是被维尔福买手脚了?他承诺的《黄昏编年史》呢?是不是鸽了?” “怎么可能,夏老师是那种人么?又不是写游荡者攻略那个鸽子……你说说都姓夏,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就是就是……” …… 微微驻足的年轻人打了个喷嚏,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额头,然后快步钻进空旷的后半截车厢。 几乎是他刚走进车厢的瞬间,手机就响了。 打过来的是个外国号,一接通就是一串火急火燎的Fwords. 他把手机拿离开耳朵一会儿,直到对方安静了才重新贴回去。 “吵完了?” “完了,你可以讲话了。怀恩让我联系你,答复呢?该死的答复呢?记者都快把主楼淹了,我拿什么跟他们答复!!” “easy,easy……他是这么说的,新游戏是废土风格……喂,不是辐射83,也不是远哭6,是洛坎的IF线。神明都死光了,无尽之海淹了整个牧马平原,卡德拉高原变卡德拉浅滩,这时候天上开始倒沙子填平了海……我说,要是从你嘴里再蹦出一个F开头的单词我就挂了。” “ok,ok,ok,我会注意的。”另一边忙讨好道。“不过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年轻人慢悠悠道:“文明没断层也没倒退,霍加斯山上冒出来个罩子,将人类和陆地族群全包在里面……然后你就想啊,阳光昏暗,元素紊乱,剑与魔法的技术革新,低温造就了冻土,冻土上全是什么海族的亡魂、畸变生物、海神的怨念balabala一大堆野怪……哦,他还说冻土上有个中立生物……对对对,就是那个利维坦,他和一艘海盗船是这次的谐星担当…… “还有什么人类过去文明的遗迹宝藏,一艘叫伊诺特亚斯号的文明绿洲,里面存储着元素紊乱前洛坎和赫鲁的样子,当然,等玩家从罩子里出来再找到这艘船不得个百八十年的?那时候文化早断层了,设定党也就不会计较那么多了,一切都能推给时间…… “人类大本营里有个训练装置,就是‘游戏中的游戏’,这次不用花那么多心思圆设定了,新手训练什么的鬼东西统统推给这一茬,怎么编看你,总之提高一下玩家整体素养吧…… “还有…… “…… “大概这些吧,都是猛料,你兜着点说,别一口气说完了,小孟是自己人,他会帮你把控节奏……什么?服务器?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去帮你拿么,记得先把钱打我账上,我天朝土地辽阔,我大老远跑一趟挺不容易的。” 又唠叨了几句,他挂断电话,转而拨给另一个号。 这一次声音就温柔多了。 “人你接到了吧?” 另一端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像只猫的爪子,挠的人心里痒痒。 “昂,我之前不信你说的,现在信了……这姑娘一个人就能把.A和门萨社的人拉一块A了,要给她一把合适的剑……啧啧,恐怕你也不是对手。” “饶了我吧,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蔷薇大公’,还是IF线里的强化版,鬼知道是什么级别……记得给她换一身合适的衣服,别穿得跟cos一样……” “知道啦~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人我已经带到医院楼下了。” “那我们的‘救世主’呢?他总不能躺在床上迎接女主角吧?” “放心,惠惠四天前就去找他了,她说自己从没想过,稳稳压自己一头的夏老师竟然也是帕拉雷斯综合征患者。” “她难道不应该释然么?输给这种对手不冤。” 电话另一头哂笑了声,“情况不一样,帕氏综合征对我们这类人而言是宝藏,但对一个家境一般且不知如何挖掘‘宝藏’的普通人,那简直就是噩梦了,所以惠惠更自闭了……她说他的身体机能几乎被完全损毁,早就错过了最佳化解时间,别说像她一样慢慢恢复行动能力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通过后天治疗站起来,但体质就别想了,再怎么也不可能超过5点。” “我想他不会介意的。”年轻人笑笑,“以我对他的了解,那是个很知足的人。更何况,你这不是给他带去一个最强保镖么……嗯,我到了,马上出地铁站。” “好。” …… 几分钟后,年轻人来到英理医院楼下,远远就看见了一身暗红色风衣的女伴。 说实话,她穿的这么女王范儿,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她边上还站着一个女孩儿,五官精致,一头金发看起来像是混血儿。只不过她似乎十分紧张,目光如隼,警惕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似乎生怕那玩意儿冲出道路朝她撞上来,装饰用的手提包都快捏烂了…… 三人汇合,没做什么寒暄,径直踏入医院大门,前往住院部的74层。 70层往上的区域涂着象征“长期病患”的蓝色,女孩被科普了不少知识,正望着那一抹蓝色发呆。 “沐言他……就住在这种地方吗?”她突然喃喃地问。 男女对视了一眼,男人接话道:“嗯,他的前十九岁都在这儿度过,准确来说是在那张病床上,从未下过地。” 他本以为对方会流露出其他什么情绪,可谁知女孩儿听完这句后突然松了口气,仿佛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那就好……” “唉?” “不不不,我没有庆幸的意思,只是觉得……觉得……”女孩儿似乎有些紧张,激动的脸都涨红了,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来替她说吧……”女人摸了摸女孩的长发,笑道:“既然十九年时间都住在这儿,那么想必就不认识其他姑娘吧,那么就没有青梅竹马之类的吧?这样一来,也就没了天降系对阵幼驯染的狗血故事,更不要说什么跨越时空记忆交错的‘天降系幼驯染’了……” 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真不愧是苏小姐呢。”男人无奈地移开目光,撇了撇嘴。 叮,电梯门打开,只听见嗖的一声,仿佛疾风掠过,电梯里瞬间就少了一个人。 “我觉得你低估她了……这个起步速度我都够呛……” 男人一边抠耳屎一边拿出手机,开始低头找歌。 “让来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老歌作为bgm……” …… 另一边,病房里,沐言正在别人的帮助下蹒跚学步。 “别急,慢慢来……” 一个英国人打扮的银发绅士不禁笑道:“难得能看到你这样笨拙且慌张,我真想把它拍下来。” 要换做以往,面对这种揶揄沐言绝对少不了反唇相讥,并且他手里怀恩的黑材料一抓一把。 但现在,年轻的学者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练习上,根本不在意怀恩在说什么。他紧紧抿着嘴唇,艰难维持着平衡,迈出缓慢但坚定的步伐。 突然,走廊里仿佛刮过一阵风,沐言也如同感觉到什么,怔怔地抬起头,目光看向右手边的窗户。 晨曦透过纱窗,照亮了少女的轮廓。金色的马尾在光芒中闪着黄金的色泽,被微风轻轻抚摸着。 “苏利亚……”沐言喃喃道。 少女没有回答,她早已泣不成声。 “去拥抱你的新娘吧,我的老朋友。”怀恩轻声提醒道。 沐言点点头,迈开笨拙的步子,颤颤巍巍向前走去。 第一步…… 第二步…… 每迈出一步都要使出全身力气,短短五米走完,沐言已然大汗淋漓,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终于,年轻的学者来到少女面前,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苏利亚。 抚摸着少女柔顺的头发,感受到她的身躯微微颤抖,沐言眼里同样闪着光芒。 “谢谢你,苏利亚。 “谢谢你赐予我勇气。” 这时,随着两个迟到的家伙步入病房,也适时的带来了BGM。 “ I‘vebeenreadingbooksofold Thelegendsandthemyths Achillesandhisgold Herculesandhisgifts Spiderman‘scontrol AndBatmanwithhisfists AndclearlyIdon‘tseemyselfuponthatlist Butshesaid,where‘dyouwannago Howmuchyouwannarisk I‘mnotlookingforsomebody Withsomesuperhumangifts Somesuperhero Somefairytalebliss JustsomethingIcanturnto SomebodyIcankiss Iwantsomethingjustlikethis …… ” 歌声中,少年与女孩紧紧相拥。 新书《永夜之潮》已发 - 黄昏编年史 - 夏牧訸 也许一个养了许久没宰的读者朋友突然看到这四个字会一脸懵逼 “what!???” “这破书养着养着就tm完结了? “不会是作者烂尾跑路了8!这个该死的家伙!!” 嗯……我只能说,爆更9章然后完结其实是把以往摸的鱼积攒了起来……而且,我也想让追更的朋友睡个好觉啊! 结局还算圆满吧? 洛坎多一人又少一人……预言完美实现……所有的因果报应也都一一交待了,基本合家欢。 嗯,我觉得行了。【确信。 这书签合同时我预估了220w字,现在看来有10w的出入。 严格来说,赫鲁卷写得略长了,那段脑子不太灵光,能挤出不少水来。 而在原本的计划中,结局卷本该有好几场壮烈的战役,就跟第五卷格雷泽老师一样。沐言杀上萨弗隆也本该很悲壮(嘉顿方的悲壮)…… 一来我心软,没舍得让沙恩斯死(可能是谐星之力护体)。二来写了一两万字,但自己读起来不是那么回事,索性删改了,因此看起来略微仓促。 三来,我也写的累了,身心俱疲那种。 所以总体来说,还算完整,但需要改进的地方同样很多。 情节上有些没来得及说,实在没地方插进去了,所以说得很隐晦。比如“两个坎洛什”。 其实有老徐作为铺垫,有沐言和夏穆两个人的猜测,有结局里那个人的自言自语,大家也能猜到不少,就是人格分裂,类似老徐那样。 坎洛什看到结局,压制住自己的贪欲,拯救人类,直到备份发往地球之前他还都好好的,但发备份这个过程里,他被奥杜因袭击,洒脱的那部分和备份一起去了地球,想不开的那部分留在了洛坎。 但因为他一开始就“看到了”整个过程(备份发往地球,沐言穿越,然后blablabla),所以夏穆听到的“蛊惑”实际来自于副人格。 但副人格不知道,他的蛊惑和夏穆的自我醒悟也是“必经之路”。 总之,路只有一条,压根就没有所谓if线。 然后关于怀恩这个人,以及他为什么会找维尔福的g胖做游戏,后记里那对男女是谁,以及他们口中的“惠惠”等等一系列……作为补充,可以参照另一本埋了无数坑的《黯夜行》。 好,既然说到了这本书,那么就来顺理成章说说前因后果以及对未来的规划。 长求总就是,会有新书,但不是《黯夜行》,那本书作为番外性质会一点点摸完,而且不收费,但那就猴年马月了…… 然后来展开讲一下。 其实我这个人写东西的目的性很明确(说白了就是自嗨),《黄昏》也是。 虽然过程艰辛了点,但一些关键节点都没有因为外力而崩坏,这就够了。 你要问这样做的下场,那自然就是成绩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可你要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爽吗?其实一点儿都不。 嗨吗?用键盘敲个几万字从来都不能算“嗨”。 所以答案大概是问心无愧吧。 我以前很喜欢一个作者,很喜欢他早期一本相对晦涩,而且不那么‘爽’的书。尽管那时我沉迷爽文,可每当读到那本书,看到他花大篇幅写一个被人喷“喂屎”的失败之后,都觉得有些其他东西在里面。(虽然后来他也妥协了,开始写‘战无不胜’的桥段。) 后来阅历丰富了些,爽文无法满足我了,我便开始读一些相对‘深’的东西,开始读之前无法欣赏的悲剧,渐渐发现了一些‘共性’。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以前无法命名的那种感觉,可以称为‘深度’。 这种共性,或说深度,无法用‘好’和‘坏’进行简单的二元评价,它因人而异。 对阅历足够丰富的人来说,这是无病呻吟。 对见识浅薄的人来说,这是单纯喂屎。 只有对处于成长期,并在缓慢进步、塑成三观的人来说,这是肥料。 既然是肥料,那么注定有好有坏,成分驳杂,但是这一瓢泼上去,但凡能有1%的营养被吸收,对这个个体而言就是好的,有收益的。 所以我很崇尚这种‘共性’,这种‘深度’。 但是等到自己进行文字输出时,我才发现,想要从贫瘠的文字中提供给人同样的深度,这就是个技术活了,尤其是在这个传统作家不受追捧的年代,如何在商业写作中夹杂‘私货’,不动声色地将‘深度’融入,这就非常非常难了…… 我第一喜欢的作家蕉大如是,我第二喜欢的作家觉老师如是……而我离他们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所以仍需学习。 (所以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更新慢了吗?) 咳,扯远了。 《黄昏》和他们的作品自然远不能比,我只能说,做人要用于尝试。 但是起点上绝大多数作者都不敢。 为什么? 因为这一步是深渊啊朋友! 真的是深渊,不骗你们。 写的累也就酸了,还要被喷。喷完了就没人看,到最后连个喷你的人都没有,那书自然就太监了。 所以这种书的名声都不大好,因为写着写着就没了。 所幸我坚持了下来,这一路虽然艰辛,也让我酝酿了很多抱怨,可等到最后,回首望去,反而有种淡淡的成就感。 起码我给别人带去过思考,起码我让这本书有了点嚼劲,这就够了。 至于我为什么一上来就要做如此不讨好的事……因为我怕,怕的要死。 我害怕如果不这么逼自己,以后就不敢这么写。 如果这不是处女作,如果我打从一开始就冲着推荐、收藏、订阅,恐怕会辗转于黄金三章和完美设定,接着沉迷求推荐和py,逐渐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甚至忘了自己最初“讲个好故事”的初衷…… 那样才是真正的迷失自我吧。 人在什么时候胆子最大? 一无所有的时候。 所以我坚持在扑街时将这本扑街作写完,哪怕没几个人看也要认认真真写完,给自己一个交代。 唯有如此,假如日后我堕落了,沉沦了,也能望着这本书聊以**…… 这就够了。 反之,要是以后发迹了,被人喷“只会写爽文”,我还能指着这本书做遮羞布!而且大言不惭地说,“我也尝试过啊!可惜扑街了啊!” 想想就很爽啊! 咳咳,扯了这么多,再回到一开始说的‘目的性’。 《黄昏》的目的是什么?讲个好故事。 写第一章时,我就找到了《something just like this》作为ED,以此确保这个故事完整,现在看来,我做到了。 那么写《黯夜行》呢? 解压。 简单吧?就是写着玩。 那本书起初写的非常放肆。写那本书时,我脑子里有什么想法就写什么,披着网游的皮,尝试了无限流的写法,还尝试了侦探,以及数据流、装逼桥段blablabla一大堆,总之是个大杂烩。 但也因此,那本书写的不伦不类。 网文切忌驳杂,比如你给想看科幻的人看玄幻,他会骂你毫无逻辑,是神经病,冲着玄幻来的人又觉得你罗里吧嗦扯犊子,也骂你是神经病。 所以那本书起初就是试验田,没抱着上架的目的,甚至是没想过会签约…… 可事实却是,它比《黄昏》更受编辑青睐。 于是问题来了,越写压力越大,越写我越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正好那段时间《黄昏》的稿子攒的差不多,我就回来了。 还是专一一些吧。 现在这本书写完了,这个故事也告一段落,《黯夜行》的故事也暂时不会写了,因为偏离了初衷,解不了压。 等我有余力用它来‘解压’,想怎么写怎么写时再继续吧。 接下来会写另一个构思了许久的故事,当然,首先还是得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在挫折中成长进步blabla,总之很官方的那一套。 但其实说白了就是摸鱼,你看什么恶魔五月哭,什么8.15,什么自走棋,什么远哭6……是吧。 咳咳,当然,新书还是会有的,奇幻题材,而且偏向轻松一些。 我再也不写阴谋诡计了,我要做一个没有节操的人。 嗯,就这样,以上,再次感谢诸位的陪伴,我们新书再见!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