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边少年 海边的世界分外清澈明亮。 陆离躺在沙滩上，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成了沙滩的一部分。他身材颀长，肌肉结实而匀称，即使以最放松的姿势躺着，全身上下也隐然有一种跃动的张力。他的脸部线条如刀剑雕刻般锐利流畅，深深的眼窝让他的目光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碧蓝色的海水涌上沙滩，也涌上他的身躯。 他全身都已沉浸在水里，但他还是一动不动。他并不是一具尸体，他只是在沉思。 当潮水从沙滩上退去时，陆离突然跃起，一剑刺了出去！之前没有人看到他的剑在哪里，他似乎只是心念一动，剑就已经在手里了。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刺的是空气。或者说他在练剑。 他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张被拉满的弓。但出剑却极其缓慢，而且完全没有道理，他的招式既不好看，也不实用。 陆离很快开始流汗，仿佛这些缓慢而又笨拙的剑招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他当然是故意这么练剑的，只因他在剑术上受困于瓶颈已经很久。他的剑术老师曾说：“世人都知道过犹不及，但却很少知道非极端无以深刻。当你不知道怎么办时，就试着挑战自己的极限吧！速度的极限，力量的极限，变化的极限，都可以尝试。然后，也许就在某一刻，你的身体就会告诉你正确的答案。” 十年来，他突破过无数瓶颈，无数次从一片迷茫中抵达全新的天地。所以他绝对相信老师的这句话。 他在沙滩上已经七天。他尝试了剑术的各种极端，但令他无奈的是，他的剑术似乎已经自动构成了一个系统，一套不容颠覆的规律和逻辑，一个无法突破的圆。无论他怎么异想天开地出剑，他的身体和剑都能自动完成调整，让一记毫无道理的剑招融入已有的剑术。换言之，他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他的身体传递给他的，却一直是他已经领悟的东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离终于停了下来，不知道第多少次躺倒在沙滩上，又一次一动也不动了。他的精力已经被自己榨干。他闭着眼睛，感觉这个世界像是在旋转，又像是在下沉。这是极度疲倦的感觉，他很熟悉。 当强烈的疲倦感像潮水般涌上来时，陆离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决定再试一次！当年他曾经和一个充满成熟女人魅力的师姐开玩笑说：“练剑就像和女人上床，一个男人只要还能动，就总想再试试。” 但这次他想到的，并不是这句玩笑话。他记得他曾经问他的剑术老师——当时是他对老师的崇拜最强烈的时候——如果杜先生来向您请教剑术，您会怎么教他？ 杜先生就是杜空，是当时最负盛名的剑手。所以，如果是其他人被陆离问这样一个问题，一定会认为陆离在拍马屁领域就是个白痴。但陆离相信，他的剑术老师不是其他人。 所以他的剑术老师严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会向杜先生请教剑术的。就像你向我请教一样。” 就在陆离感叹杜先生名下无虚时，他的剑术老师接着说道：“我会让杜先生尝试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出剑甚至和人交手。如果他真的来请教我。” 现在，陆离决定实践老师给杜先生的建议！疲倦感依然强烈，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酸痛，这让他的身体本能地产生排斥——人对痛苦的排斥是一种本能。 但在他一剑刺出之后，一切似乎产生了奇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让陆离先是惊喜，继而恐惧。他的剑自动演变，似乎不受他控制，又似乎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的身体。陆离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从身体里跃出，成了一个旁观者，在天空中俯瞰着自己的肉体持剑舞蹈。 天地间似乎忽然暗了下来，一片漆黑！只有剑所在的地方有一束轻盈、柔和的光芒。陆离的恐惧感已经到了极致，他感到极端的安静，他甚至怀疑那不是安静，而是传说中的寂灭，也就是死亡!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嗅不到任何气味，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无法睁开，但却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剑，以及剑的动作！ 这一切只会在梦境中出现。莫非他已经进入了梦境？莫非他已经濒临死亡？莫非他的灵魂已经穿行到另一个空间？莫非有神灵正在向他传递启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所有的影像都消失了。陆离最后的感觉是自己的身体仿佛像烟尘般消散了。 陆离并没有像烟尘般消散。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巨大的白玉床上。这地方他并不陌生，这是他居住的地方，一座建筑在海边高达数十丈的危崖之上的阁楼。阁楼面向东方的大海，悬崖的下半部分被海水侵蚀剥离足足有数丈见方，远远望去，阁楼仿佛凌空建筑在海面上，大是壮观。阁楼并不是孤立的，周围方圆数百米内房舍连绵，构成了五重院落，布局精致而匀称。陆离这片建筑群命名为“海国”。因为三面都是悬崖和大海，海国只在西边开有大门，也就是后门。 在陆离睁开眼后的第三秒，一张如桃花般柔美、秀丽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向他绽放出一个充满惊喜的笑容，这张脸的主人道：“公子，你终于醒了。差点没吓死我。”她的情绪很不平静，此刻正努力调匀呼吸，脸上还隐隐带着泪痕，双目红肿；可想而知是经历了一段漫长的伤心、担忧和恐惧。但她很克制，并没有说太多。但陆离看到她的表情，又如何不明白呢？ 陆离心下歉然无已，想伸手拉她的手，但一抬胳膊就立刻感觉到尖锐的疼痛，竟是动弹不得。他微微皱了下眉头，面不改色，微笑道：“好阿萝，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那个·····我睡了多久啊？”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哼，你还好意思问！你看看阿萝妹妹那样子，你觉得会少于七天吗？” 门被推开，一个一身湖绿色衣裙的少女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盘子。她的人也像衣服一样，充满赏心悦目的色彩和活力。她向阿萝笑道：“我本来以为，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他醒来后你多少会和他说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体己话呢。唉，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阿萝抿嘴一笑，并不说话。陆离笑道：“青柠，你又开玩笑，我若是昏迷了七天，还能醒得来吗？早自己饿死了。” 薛青柠冷笑道：“我们陆大公子无所不能，竟然也有如此没有常识的时候。你虽然没醒来，但还是能喝得下汤药的。你要是连药都喝不下去，哼哼，别说你了，你的阿萝估计也已经找你去啦。”她一路走到床边，把手中的盘子放在小几上，附在阿萝耳边轻笑道：“待会儿让他把这个药喝下去。对了，他现在根本连一根指头也也动不了。你不但可以喂他喝药，还可以随便占他便宜哦。” 她不待阿萝有反应，已经像被风吹动的浮萍般轻盈地漂了出去。 阿萝无奈地一笑，端起了盘子里的药盏，舀起一小勺在唇边试了下温度，轻轻地吹了吹，向陆离道：“公子，你——”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陆离忽然自己坐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药盏一饮而尽，接着向她笑道：“虽然被你喂药绝对是一种享受，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做。” 阿萝见他能自行坐起，顿时喜不自胜，问道：“什么事情？”陆离一脸神秘：“你过来近些，青柠这妮子耳朵尖得很，我得悄悄地告诉你。” 阿萝到床头坐下，将身体倾斜，等着他说话。陆离在她耳边柔声道：“我要你赶快去睡觉，不睡到明天中午不准出来。” 阿萝从来没有违抗过陆离，但听了这话不禁迟疑道：“公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有人——”陆离不让她说下去，跟着道：“快去，否则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特别想亲你一下？” 陆离本来以为这句话是杀手锏，足以让阿萝羞涩而逃。但果然是“谁如果认为自己了解女人谁就是白痴”。阿萝双颊晕红，但却没有逃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公子，我——我知道这三年来你一直都没忘记晴姐姐。所以才会经常这样疯狂折磨自己。但如果——如果你真的——真的要那什么我一下，我，我不会拒绝你的。” 陆离傻眼了，一句话也说不出。阿萝却已从容笑道：“我知道公子是想让我去睡觉，我去就是了。” 陆离松了口气，暗骂了自己一句。等他目送阿萝出去，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量终于用尽，自由落体般躺了下去，心道：“奇怪，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在沙滩上练剑七日，最后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为什么想不起来呢？唉，如果那真是神明的启示，我难道就这样错过了？” 他反复推演，但始终不得要领，大脑渐渐麻木起来，索性不再去想。便在此时，薛青柠又托着一个盘子进来了。陆离笑道：“请教女神医，在下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况，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薛青柠放下盘子，冷笑道：“你在沙滩上七天，吃的东西还没我和阿萝半天吃得多，又那样不要命的摧残自己，能醒来就不错了，还想要力气？要力气做什么，继续作死吗？”陆离苦笑道：“是是是，我能醒来，多亏有女神医的回春妙手。下次一定不敢了，还请女神医息怒。” 薛青柠冷着脸：“你少和我嘻嘻哈哈，你那臭德性我清楚得很。你放心，等能起床了，你只管继续发疯作死，反正救你的药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用上岂非浪费？” 陆离只能摇头苦笑了。 “你怎么哑巴了？” “我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但又觉得不好意思。” “呸，骗鬼去吧！” “唉，我本来觉得吧，以我们的关系，那话对你说最合适不过了，但你知道的，我——我在这方面其实没什么经验，所以——所以——” 薛青柠忽然柠屏气凝神，像一只等待老鼠出洞的猫，盯着陆离的脸足足五六秒钟，忽然冷笑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陆离道：“唉，你这么紧张干嘛？好了好了，告诉你好了，我不过是想让你喂我吃药罢了，因为我现在根本动不了。” 薛青柠甜甜一笑，柔声道：“原来如此。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瞒公子说，公子风神俊秀，剑术绝世，小女子心仪已久，公子但有所命，小女子岂有不从？如今公子正在病中，小女子侍奉汤药，更是理所当然了。” 她仿佛瞬间换了个人，先将陆离扶起，放了两个靠枕在他背后，然后以最温柔优美的动作端起了药盏，莲步娉婷，走上前来，轻声道：“公子请用汤药。” 陆离只觉毛骨悚然，就算古往今来所有剑神级剑手一起向他出手也没有现在这么可怕，大声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薛青柠温柔之色不减，更又添了几分妩媚，嫣然道：“公子你病糊涂了吗？小女子这是要伺候您用药呀！莫非公子嫌弃奴家粗鄙，又不愿意让奴家服侍了？” 大难临头之下，陆离心念如电，连忙正色道：“青柠，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薛青柠道：“你先把药喝了。”陆离奇迹般地伸出手接过药盏，一饮而尽。 薛青柠也不计较他为何突然又能动了，拉过他手给他诊脉，叹道：“你究竟是不是血肉之躯？一般人要像你这样玩，早就脱力而死了。而看你这样子，最多再过两天，就能继续发疯了。好了，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陆离道：“我如果和你聊与剑术有关的问题，你会不会生气？” 薛青柠笑道：“不要装可怜，快说吧。” 陆离道：“是这样的。我在沙滩上失去意识之前，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那个时候我似乎有一些非常特殊的体验，但我醒过来后，却一点也不记得了。你医术如神，对人的身体也应该非常熟悉，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薛青柠沉吟半晌，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听你的描述，就我理解，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非常疲惫，甚至可以说到了人体的极限，你的大脑已经停止了大部分活动，包括记忆的能力。就像你在睡觉一样，虽然会做梦，但醒来却多半是不记得的。” 陆离拍手道：“这个解释妙极！不过人虽然不会记得绝大多数的梦，但却可以重复做某一个梦。” 薛青柠霍然站起，冷笑道：“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再去把自己的力气榨干，然后再体验一次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阿萝，阿萝！你在哪里？快来，你家公子要去寻死！” 陆离大惊失色，忙道：“傻丫头，你别激动成不成？我要是真打算那么做，就不会和你说了。我只是本能地觉得，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很可能隐藏着我通向下一层境界的钥匙。本来我在担心那段记忆就像神明的耳语一样，再也不会有神明和我第二遍了。但听你那么说，我突然觉得又有点希望了。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练剑，本来是我最尊敬的一位老师的建议，我试过一次后，自然就有分寸多了。你放心，老师所谓的极度疲惫，绝不是指累得快要死的状态。只是我第一次没把握好火候，这才躺在这里，成了你们俩的累赘。” 薛青柠叹道：“你不必紧张。反正我一个外人又管不了你。你就算想把这个地方拆了再盖一遍，也只好由得你。哎，被女人甩了的男人，有权力比女人更任性。” 陆离又说不出话来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俩小妮子都这么犀利呢？还好还好，她们对他足够宽容，足够理解。他已经在发誓，以后绝不再对她们说疯话。 薛青柠又叹了口气：“我倒是巴不得你喜欢拆房子呢，那样我一定会帮着你放把火。你在这方圆几百米的破地方一待就是一整年，除了到沙滩上练剑，一次都没有外出过。我有种不妙的感觉，说不定哪一天，你就发霉了。” 便在此时，一个女仆在门外道：“公子，外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客人想见您，说是您的师兄师妹。”陆离像忽然通电般跳了起来，抓起床头的衣服，一叠声道：“在哪里？快，带我去！告诉厨房，先准备一些精致的水果茶点，再整治一桌最高级别的酒席！”转头向薛青柠笑道：“如你所愿，这下很可能真要出去一趟了。”薛青柠嫣然道：“原来你也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不过你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不洗漱一下再去？” 陆离笑道：“哪里等得及，古人有倒履相迎，我这叫垢面相迎，一点也不失礼。” 第二章 女魔法师的爱情 陆离一冲出大门就看到了程不成和杜晴。程不成是一个大约三十岁的男子，面目可亲，比陆离略矮，微微有些发胖。杜晴是一个韶华如花的纤纤少女，深蓝色的眼睛如同月光下的冰海，空灵澄澈，甚至有几分寒意。一袭单薄而宽大的白色斗篷随风飘动，宛若来自海底冰宫的仙子。她沉静如水地站在那里，看到陆离出来，才浅浅一笑。 陆离先看了杜晴一眼，然后冲向程不成，一拳向他右胸砸了过去。程不成不躲不闪，伸出一双大手来捏他肩膀。两人拥在一起，龇牙咧嘴地发出大笑。杜晴在一旁看着他们，纤尘不染的妙目中似是有了一点笑意。 陆离转头向杜晴笑道：“九妹，你如果不介意，我也这样问候一下你。”杜晴微笑道：“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走上前来轻轻拥了陆离一下，如同海风拂过沙滩般自然。杜晴接着道：“你们俩慢慢聊，我先去找阿萝。”陆离忙喊道：“来人，在前面带路！带杜小姐到最后面的‘沧海阁’。” 程不成笑道：“你们俩这是——老七，其实九妹一直念叨你，不然这次也不会和我一起过来。” 陆离眼神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顿了顿却道：“三哥，我们也进去吧。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一定费了不少周折吧？” 程不成笑道：“还好还好，这附近我倒是挺熟悉，只是在京城耽误了一段时间。我说老七，你堂堂珊瑚帝国豪门公子，怎么躲到海边了？” 陆离微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程不成道：“哦？” 陆离道：“我被家族放逐了。” 程不成愕然道：“放逐？放逐是什么意思？” 陆离微笑道：“简单地说，我在十年前成为陆老先生的养子的时候，陆家可能正面临着一个非常巨大的危机，所以陆老先生宣布，我这个养子，拥有和他唯一的嫡子对等的继承家族财富、权力的机会。不用我说三哥也应该能明白，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仇人。” 程不成道：“是啊，豪门继承人之争，向来残酷无情。你的意思是这场斗争你已经输了吗？还是你不想牵涉其中，自行退出了？” 陆离道：“如果是这两种情况就好了。随便哪一种。” 程不成沉吟道：“莫非还有第三种？” 陆离苦笑道：“当然是有的。陆老先生不许我踏进陆家所在的京城一步。但却仍然表示，我依然拥有继承权。我想退出都不行，就算有一天我死了，这种权力也会顺延到我的儿子手中。哈哈，我这种根本不打算成家的人，哪来的儿子？” 程不成道：“原来如此。至少有一点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你成了一场大棋局中的棋子，还是非常重要的一颗棋子。但棋子不管力量强弱，它的命运，总是不由自主的。老七你自己多加小心。有什么需要老哥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不管这中间谁对谁错，我只支持你。对了，你知道的，我家距离这儿也就半天的路程。我这次从北国回来，暂时就不回去了。” 陆离道：“不过眼下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除了不能去京城之外，我可以为所欲为。对了三哥，你和九妹远涉万里来找我，可是雪园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吗？” 程不成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前些日子要回来，师父就让我顺道转告你一声，如果你有空的话，最好到北国走一趟。众弟子中，唯有你和大师兄才气过人，心思奇绝，与师父亦师亦友，想必是师父又有什么新的想法，想找你过去切磋验证一下吧。师父特意交代过，去不去由你决定，不许我们勉强你。” 陆离笑道：“我当然去，怎么会不去呢？我这两年别的没有，时间倒是多得是。一别三年，师父和其他师兄弟们可好？” 程不成道：“都好。师父三年来两次闭关，每次出关都有全新的创见，早晚超凡入圣。大师兄去了西域，据说是去寻找西方传说中的魔法和巫术，希望能从中得到启发。二哥现在至少已是八阶的强者，带着老五、老八继续往北探险，去寻找人皇时代来临后就开始向更北方迁徙的龙族、精灵族、矮人族、兽族等异族。九大弟子，现在还在雪园里的，就只有我、老四、老六还有九妹了。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九妹这几年实力大增，越来越不像尘世中人了。” 陆离微笑道：“三哥说了这么多，偏偏不提自己。” 程不成道：“老哥是最不中用的。不提也罢。” 陆离笑道：“今日三哥赶路辛苦了。明日再向三哥讨教。” 程不成大笑道：“老七你不用拿我寻开心，论武技，你是我三哥。” 两人说说笑笑间穿过一道走廊，到了靠近海边的客厅，酒菜已提前摆好。两人凭栏观海，清风徐来，不由胸襟大畅。不一时，阿萝和杜晴也手挽着手来了，杜晴道：“陆离，你是不是欺负我家阿萝啦？”陆离笑道：“没有的事。谁要是连阿萝这样的姑娘都欺负，他一定是个白痴加混蛋。” 杜晴道：“但是我刚听说有个疯子，只带着一壶白水和几块面包，在沙滩上呆了七天七夜，最后因为疲劳过度产生幻觉，这个疯子却认为自己见到了剑神。这人是谁啊，陆离你知道吗？据说我家阿萝是为了这个疯子，才哭成这样的。你是不是应该去把这个不知好歹的疯子揍一顿，给我家阿萝出气呢？” 陆离苦笑道：“那个疯子就是我，九妹你过来给阿萝出气吧。”杜晴道：“算了吧，你现在这样子，一只猫就能把你扑倒。不过你还真能死撑，刚才在门前，倒也没什么大破绽，最多像是晚上没睡好，正在补觉的夜猫。” 程不成道：“老七你也太胡闹了。脱力是非常可怕的，一个弄不好，神医天师都救不了你，就算能活命，说不定也会功力尽失。下次万万不可如此。”陆离忙道：“是，小弟记住了。”程不成道：“你也不用陪着我们了，赶紧回去养着。看你这样子，至少还得两天才能初步恢复。咱们之间，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客套了。”陆离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我出来招呼你们，是经过神医批准的。” 他话音未落，忽然感到全身莫名其妙地松弛了下来，脑海中一片空明，然后他就倒了下去。程不成及时伸手把他扶住，笑道：“还嘴硬不？” 当陆离再次有知觉时，他感到自己正沐浴在一片温暖、柔和的光幕下，那片光幕就像流水般清晰浓密，在空中流动、旋转，然后落在他的身体上，随即和他的身体水乳交融。陆离只觉四肢百骸都有一股温暖的春水在流动，说不出的通泰舒服，他的精神也渐渐受到感染，进入了一种无忧无惧的纯粹状态。他本已严重受损的肌肉和筋骨，似乎也正在被这股神奇的灵力迅速修复。 当那片光幕完全消失时，陆离只觉精神焕发，宛若重生。他看了看窗外，只见明月高悬，正是午夜时分，远处隐隐传来海浪的声音。 陆离突然推开窗子跃了出去，窗外是数十丈高的悬崖和深海！但陆离的动作干脆利落，似是一点也不担心摔死。原来悬崖上往下垂着一条钢索，钢索的另一端系着一艘精致、宽敞的画舫。陆离还在空中，就已经看到了月光下的杜晴。她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船头，仿佛是清风、明月、碧海凝聚成的精灵，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空灵之美。 陆离刚踏上甲板，画舫就轻盈、迅疾地向前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远离了悬崖之下。陆离笑道：“九妹先用魔法帮我恢复身体，又用魔法来开船，这船开的真是又快又稳，胜过我家的船娘们十倍。”杜晴轻声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啦，你——你还叫我九妹？”她的声音也像她的人一样，空灵乃至有几分幽冷。 陆离却感到一阵暖意，改口道：“晴儿，一别三年，你还好吗？”杜晴海蓝色的眼睛里又露出温暖的笑意，慢慢靠到他身旁，似是想挽住他胳膊。却又颇为踌躇。陆离微笑道：“抱一个神仙般的女魔法师法神大人会不会怪罪？”杜晴嫣然一笑，轻声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离略一迟疑，忽然猛地把她揽进怀里。杜晴纤细的身体微微一颤，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良久，杜晴轻轻地道：“陆离，这三年我并不经常想起你，但我唯一想的人就是你。”陆离道：“学习魔法需要长时间的冥想、阅读来提高精神力，你能一直记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杜晴道：“所以我也不奢望能完整拥有你，我只希望我们每次见面时，你都愿意这样抱抱我，和我说说话，就足够了。唉，希望阿萝不会怪我。她全心全意都在你身上。”陆离微笑道：“她什么都知道，不会怪你的。”杜晴纤柔的身子微微一颤：“你——你说什么？” 画舫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两人也不在意，任其在海上随风飘荡。 陆离凝视着她，道：“难道你自己反而不知道？”杜晴垂下了头：“我——我想都不敢想。”陆离柔声道：“好，那么我告诉你。有生以来我只喜欢过一个人，五年前这个人是你。现在，这个人还是你。” 杜晴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眼泪已流了下来，海蓝色的眼睛中射出喜悦之极的光芒，颤声道：“那你不生我气了？” 陆离道：“以前生过，但这两年已经不生了，现在我只生自己的气。” 杜晴道：“你在雪园的最后一年，我当时遇到了很多问题。一时只觉得看全世界都不顺眼了，做什么都觉得不顺心。我整日把自己关在魔法实验室里，八个月里谁也不见，自然也包括你。等我走出那个糟糕至极的状态之后，你已经走了。我——我当时以为，你一定认为我是个任性无情的女孩子，我有生之年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但这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任性。今天白天见到你时，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多激动，但有别人在旁边，我什么都不敢说。晚上我找你出来时，心里其实害怕极了，但也做好了最坏打算——看到你对我仍然很亲近，我又不敢提这件事了。生怕我一提你就转身走了。但现在——现在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我怕回去之后就更没机会和你说这个事情了。” 陆离听着她每个字都像是从灵魂血肉里挤出来的言语，不知何时自己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想听实话吗？”杜晴点点头。陆离正色道：“我现在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学习魔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杜晴猛点头，痴痴地看着陆离，然后她发现陆离也在以同样的目光看着她，两人瞬间心意相通，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杜晴又慢慢地靠到陆离怀里，娇声道：“你这一句话虽然说得极好，但我还是想听你多说几句。” 陆离道：“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我们当初虽然一见如故，但其实我们一开始就走上了两条大不相同的路。你学魔法，我学剑术。虽然我们都能够凭借自己的理解寻找这两样东西的相同点，但它们终究是不同的地方更多。而不同的地方我们就无法相互交流了。所以，越到后来，我们对各自领域的理解越深刻，我们的共同语言就越少，就越觉得对方对自己的理解粗陋浅薄。所以才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就无法继续从对方那里得到被理解的快乐了。我在雪园的最后一年，你固然不想见我，我也顺势不去找你了。因为我们都不想继续破坏我们之间那种完美的感觉。” 陆离正待继续说下去，杜晴线条优美的双臂已攀上了他的脖子，吃吃地笑道：“好完美的总结，真可谓‘於我心有戚戚焉’。看来这几年你一直在反思我们的关系。” 陆离笑道：“你难道不是？其实这些我也是最近才慢慢明白的。最近一年来，我花在剑术上的时间并不多，反而是看魔法书籍、思考魔法的时间多一些。我越看越觉得自己浅薄，越觉得当初和那个美丽的魔法少女虽一见如故却最终失之交臂是多么可惜。一年来，我时常私下里发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杜晴笑意盈盈的眼睛。她的眼睛里不止有情意，还有他们最初相识时的狡狯与俏皮，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正俏皮地问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样？”陆离一把将她抱紧，微笑道：“我会像这样把她抱住，然后告诉她，我不会再失去她了。” 杜晴满足地叹了口气：“唉，完了。未来几年里，我肯定会被一个魔法小白的各种白痴问题烦死。”陆离笑道：“那只好辛苦你一下。魔法师多少总该给她的扈从武士一点奖励吧？” 杜晴忽然认真地道：“我知道你的天分。但力分则弱，人力有时而穷，魔武双修不是说着玩的，你真的考虑好了吗？”陆离拉起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现在对这艘小船发一个‘风行术’魔法试试看。”杜晴忽然觉得自己的精神力似乎瞬间暴增，心念微动，画舫却已像离弦之箭般凌空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长达数百米的弧线，然后像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回海面。 杜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只拉着我的手就把你的魔法能量传递给我，这我不奇怪。但你传递过来的能量绝对不是魔力，为什么却能和我的精神力完美交融，愣是把一个初级魔法玩出了中级、甚至逼近高级的效果？” 陆离大是得意，笑道：“不错，我传递给你的的确不是魔力，而是一种特殊的斗气，叫做‘形意斗气’，它可以替代魔法师的魔力发挥作用。以后我不但可以负责你的近身防御，还能给你提供魔力储备。我现在的具体等级我也不十分清楚，但我这个人体魔力储存器的好处，总比你的各种魔法道多多了。” 杜晴听得目瞪口呆，喃喃地道：“你——你这个坏蛋，你毁灭了一个可爱的魔法师刚刚建立起来的世界观。不行，我还是不相信，我们——我们再试一次。” 陆离悠然道：“好啊，你想怎么试？”杜晴不假思索地道：“很简单，你用你那个所谓的‘形意斗气’，释放一个魔法给我看看就行。” 陆离笑道：“这个的确简单。”他忽然凝视着杜晴的眼睛，缓缓地道：“杜晴小姐，最近三年，你一共得到几件魔法斗篷？”杜晴仿佛灵魂出窍般，机械地答道：“七件。”陆离忍住笑，接着道：“陆离说，他想你想得很辛苦，想一口气吻你十分钟来补偿。”杜晴如淡月轻晕般的脸庞上露出又羞又喜的神色，轻声道：“我愿意让他把脑子里对我的一切幻想，都变成事实。” 陆离心中一荡，心神微分，杜晴已清醒了过来，顿时满脸红晕，恨不得跳到海里去，咬牙切齿地指着陆离道：“你——你——”陆离坏笑道：“忘了告诉你了，如果是我自己用，这种斗气暂时只能发出意念控制类魔法，因为我对魔法的理解还很粗浅。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真用它来占你便宜的。” 杜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陆离，突然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天才，虽然也是个混蛋。哼，你得意什么，你无非是用你的秘密交换了我的秘密而已。对了，这是你自己的发明吧？你怎么做到的？” 她实在不能不震惊，一直以来，斗气和魔法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可陆离哪怕只是实现了一点点突破，也已经意味着，这两个领域已经有了交集。如果某一天所有的斗气都可以用来释放魔法——啊，那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陆离道：“其实说出来倒也没什么新奇，无非是殊途同归四个字。我的武技，也就是剑术，突破三阶以后，体内就开始产生斗气。当我把斗气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体内的斗气反而奇怪地消失了。我刚开始大吃一惊，以为走火入魔了。但不久后就发现，斗气并不是消失，而是发生了质变，变得既是意念之力也是斗气。所谓一体两面，当我使用魔法时，它就是意念和精神，是魔力，当我用剑时，它就还是斗气。所以，倒不是我想魔武双修，而是从斗气质变的那一刻起，魔武双修就已经成了事实。” 陆离顿了顿，接着道：“但你知道，已知的各种斗气其实都不会发生这种质变，最多是从气态变成液态。至少除了我自己之外，没听说过哪个修炼斗气的人，哪怕是九阶的强者发生过这种奇怪的变化。所以我猜想，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斗气，只是在刚开始修炼时，它的特殊性没有显现出来罢了。” 杜晴心念一动，掌心已多了一颗蓝色的水晶球，向陆离道：“来，测验一下你的魔力值是多少。” 陆离将水晶球握在掌心，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水晶球上，几分钟过去后，那个水晶球竟然毫无反应！杜晴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陆离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现在的斗气魔武一体，就好比让某人一步跨出既向东又向西一样，已不能以现有的规则解释。只能用来测验魔力的水晶球自然测不出来。我在陆家的斗气测验碑下测验过斗气，同样也是测不出来的。据说这种斗气还会继续质变，由形意而阴阳，由阴阳而太极。如果最后抵达领域级修为，对应的则是无极斗气。我现在也无法确定它现在是哪一种，所以就说的是它质变后最低一级的形态。” 杜晴笑道：“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深不可测了。”陆离微笑道：“深恐怕不见得，怪倒是真的。”伸手搂住杜晴，柔声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以后慢慢研究。” 杜晴看着他，用一种奇怪地声音道:“那你想说什么？嗯——”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陆离吻了过来。 第三章：旅途中的杀机（上） 珊瑚帝国东海行省的大道上，一辆马车向西北不徐不疾地奔去。马车很大，内部设计得很舒服，一张软塌足够两个人并排躺着，榻边还有护栏，防止马车急停时乘客摔下去。 杜晴和陆离现在就躺在马车里。 陆离道：“三哥也真是的。不声不响就先走了。”杜晴抿嘴一笑，道：“其实三哥什么都知道，一开始就知道。” 陆离道：“怎么可能呢？”杜晴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陆离道：“当然记得啊，在雪园外的青湖边上。啊——你是说那封信？那封信是三哥帮你转给我的？”杜晴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微微点头：“当时你们是室友。” 陆离叹道：“三哥真是深藏不露，做这么大一件好事都不留名。对了，莫非你和三哥——”杜晴道：“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具体我也不清楚的。但我哥哥说，他是一个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陆离苦笑道：“我怎么有点坐不住了？”杜晴笑道：“我都没不好意思，你瞎激动什么？对了，那位薛姑娘，莫非是河东薛家的小姐？” 陆离道：“不错。三年前我在从雪园回来的路上，凑巧碰到有人要绑架她，就出手帮了个忙。后来才知道她竟然是薛家的姑娘。”杜晴咬着嘴唇道：“然后呢？她就一直跟着你了？”陆离道：“不是的。薛家也是帝国一流的豪门，无非是到了这一代有些没落了。后来我被陆老先生勒令离开京城，不知道怎么的，薛家如今的掌门人，也就是薛大小姐的哥哥薛青麟，就派了他的妹妹过来。”杜晴道：“薛家这就有点干涉陆家内部事务的嫌疑了吧？大张旗鼓地让他家的大小姐和你一起，就算他们什么都不说，外人也会觉得，这是在支持你当薛家的继承人。” 陆离道：“一语中的。而且不漏痕迹，表面上看这是薛家的姑娘和我的私事，否则两家恐怕要起冲突了。” 杜晴眨着眼睛，道：“那你为什么不和她多发生点私事？这样岂非一举两得？我看得出来，薛大小姐真的很在意你呢。若非是去遥远的西北，她恐怕就跟着来了。” 陆离悠然道：“在女人方面，这辈子我就打算吊死在你优美的脖子上了。其次，我只对陆家包罗万象的藏书感兴趣，对当他们家的继承人一点兴趣也没有。”杜晴哑然失笑，接着认真地道：“我知道你洒脱惯了，但陆家的事情，你最好还是重视一些。因为你是局中的人，你不去找事儿，事儿也会找你的。一旦失败了，失去继承权倒也没什么，怕就怕赢家通吃，输家则会连性命都搭上。” 陆离道：“不用太担心这个。珊瑚帝国和西北那边的国家不同。这是个大一统的国家，除了边疆的异族区域，国内没有诸侯，也没有私人领地，贵族们虽然有食邑，但只是享受赋税，而没有食邑内的行政、军事权力，食邑还是由帝国的官员管理。国内七阶以上的强者，基本上只有在宫廷和军队里才能找到，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武者。各大豪门虽然也养有自己的强者，但实力就弱了许多了。” 杜晴道：“难怪珊瑚帝国能成为神圣大陆上最稳定、灾祸最少、人口最多的国家。在大陆西边，因为顶级强者的私人决斗而导致的城市毁灭事件，简直层出不穷。那里的顶级强者们，都是超然于法律之上的。唉，珊瑚帝国的统治者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武英雄，传奇大能，竟然能做到这么天才的事情。对了，光明神殿呢？这个国家不信神吗？” 陆离笑道：“信神当然是信一些的。但从我上面的描述里，你大概可以想象这个国家的皇帝权力有多大了。所以，在这个国家里，皇帝本人就是神，怎么会有那种能和皇帝分庭抗礼的宗教组织？除非天下大乱，宗教才有可能趁虚而入。但如今是帝国997年，根据记载，帝国至少已经五百年没有大范围的动乱了。” 便在此时，车窗外似乎有一道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杜晴笑道：“好像有人要找你。”陆离微笑道：“不错。这附近的治安，一向不太好。所以走之前我让阿萝和薛大小姐回庄园去住了。” 他话音未落，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周围一片死寂，隐隐有一种清冷的感觉。杜晴向外一看，发现马车竟不知何时驶进了一片古老的森林，而拉车的两匹马则已经身首异处。杜晴眉毛一挑：“好快的刀，竟然没让两匹马发出一点声音。” 陆离道：“关内的森林虽然比不上塞外的奇伟，但也别有趣味。我们下车走走如何？”杜晴甜甜一笑，道：“好极了。” 陆离随手一挥，车壁无声无息地四分五裂，然后拉着杜晴从车上跳了下来。森林的气息毫无阻隔地扑面而来，说不出的温润清凉。 杜晴道：“唉，陆大公子一挥手，一辆价值数十金币的马车就只能当柴烧了。”陆离笑道：“反正没有了马，这车也就是个沉重的大箱子了。如果从车门口钻出去，我们一前一后，似乎又有点危险。”杜晴轻轻叹了口气：“这说得也是。咦，怎么只有我们这一辆马车？三哥不是在前面吗？” 陆离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三哥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到家了。而我们却被带上了小路。”回头向车夫笑道：“你说呢？”车夫脸色煞白，发抖道：“公·····公子，这·····这不干小人的事，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陆离微笑道：“莫非有人拿刀逼你？”车夫大喜道：“对对对，公子真是个明白人，半个时辰前，有人蹿上马车，用刀抵住了小人的脖子。” 陆离悠然道：“你说的倒是实话。但即使没人用刀抵着你的脖子，你也会把车赶到到这里来的，对不对？”车夫瞬间笑不出来了，又开始发抖，颤声道：“公····公子，你说什么，小人听不懂。”他忽然身子一矮，全力向杜晴扑了过去，手里已多了一柄寒光闪动的短刀，刀上发出呜呜声响，竟似已初步练出了斗气。 杜晴微笑道：“你觉得女孩子多半好欺负一些，对不对？”她说这句话时，那车夫已经缩成一团躺在了地上，全身不停颤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赫然有一层薄薄的寒冰。杜晴讶然道：“不是吧，这就躺下了？他似乎马上就要学会斗气了，应该是个二阶巅峰选手啊，怎么这么不中用？” 陆离笑道：“他这点儿实力，再练十年也摸不到斗气的门把手，他在那把刀上玩了点小把戏而已，用来吓唬人的。”伸手在车夫的肩头一拍，他身上的冰层便已剥离，只是他被杜晴的寒冰罩打了个结实，冰系魔法减速、延阻效果极其显著，以他的修为，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站不起来的了。 就在陆离弯腰的一瞬间，他身后的空气突然一阵波动，两条人影鬼魅般出现，两柄长刀凌空劈下！刀锋上一团雪色光芒激荡流动，正是货真价实的冰雪斗气！这样的两把刀，让两匹健马悄无声息地身首异处，实在是太容易了。 杜晴俏立不动，一点也不惊慌，忽然寒光一闪，接着又是剑光微微一闪，人影、刀光、冰雪斗气的寒意，就都已经消失，地上却多了两具尸体，每具尸体上都是咽喉出血，胸部还插着四支冰锥！ 陆离道：“出手快和瞬发虽然有时候区别不太大，但瞬发是每个魔法师的追求。而我可爱的女魔法师竟然能若无其事地瞬发八支冰锥，更重要的是，两个五阶强者竟然躲不过她随手施为的初级魔法！看来她至少已经有七阶巅峰水准了。” 杜晴拍手道：“厉害厉害，抢在我的冰锥前面一剑秒杀两个五阶刺客！我简直不敢相信了。真不愧是我的扈从武士！看来虽然测不出你的魔力，但你的整体实力至少也应该是七阶巅峰了。” 陆离笑道：“我们大约是同时击中敌人的。”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们周围应该还隐藏着三个刺客。”杜晴微笑道：“要不要我帮你逼他们出来？”陆离道：“哦？你可以？”杜晴嫣然一笑，双手在胸前摆出一个优美的姿势，迅速吟唱出一个魔法。陆离却已动了起来，剑光又一闪，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便在此时，杜晴的魔法已经完成，周围的空气突然凝滞！刺客之所以能在空气中隐身，除了自身的技能和道具，必然是和空气的波动频率有关，当空气凝滞时，除非是超级刺客，否则隐身就无法继续了。这是杜晴的奇思妙想，她逆用风系魔法“风之吟唱”，将风系魔法发出时造成的空气流动变为凝滞，虽然凝滞的效果并不算太好，但已足够让隐身的五阶刺客现身了。 一个披头散发、脸如槁木的人从他们侧后方走了出来，长刀反握，拖在地上，他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动作似乎有点僵硬，仿佛是机械构成的身体。刺客的招牌技能被识破，但他的脸上竟看不到一点惊慌之色。 陆离笑道：“残影先生，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第四章 旅途中的杀机（下） 那人道：“是啊，不过这次我们不会搞砸了。”他说话极其生涩，像是刚学会说外语的孩子，发音不标准不说，语言的节奏感也莫名其妙，听起来非常难受。 杜晴走到陆离身旁，低声道：“你见过他？”陆离点点头：“当初那伙试图绑架薛大小姐的人里面就有他，他一个人就把薛大小姐的十二个随从杀死了七个。”杜晴道：“莫非这伙人竟然想绑架你？”陆离笑道：“有可能。我再怎么不济，也是半个陆家公子，还是很值钱的。”杜晴低声道：“我使用了空气凝滞魔法，为什么还有一个刺客没看到？莫非他竟然是一个八阶以上的强者？” 残影冷冷地道：“别乱猜了，你们就算把这附近变成真空地带，也是找不到他的。他是为你们两个量身定做的杀手锏！陆离，我数到三，你再不放下手中的剑，我就让他砍断你的手臂！” 陆离稍稍用力握了下杜晴的手，微笑道：“不会的，他如果是八阶强者，大概也就用不着隐身了。”接着向残影悠然笑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开始数？你最好数快一点。” 残影冷笑道：“有时候太自信也不是好事。哼，现在如何？哈，哈哈哈，哈。”在他发出节奏混乱诡异至极的笑声时，杜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一柄短刀已抵住了陆离的后颈大动脉。而那柄短刀，竟握在那个八流实力的车夫手中！原来第三个刺客是他！他出现的最早，而且根本没有隐身！所以杜晴和陆离都忽略了他。至于他被一个简单的二阶魔法寒冰罩轻易放倒，自然是故意伪装了。 陆离叹了口气：“兵不厌诈，妙极妙极。看来你还是害怕我，竟然一个数字都不数就动手了。对了，你为什么用头发挡在眼前？是不是怕我的意念魔法？”残影冷冷地道：“随便你怎么理解吧。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你的确是一个危险人物，所以虽然我现在不打算杀你，但我要先毁了你的双手，毁了你的剑术！” 陆离微笑道：“你们两个谁来动手？”残影冷冷地道：“先放下你的剑。”陆离悠然道：“我放下剑只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累了。第二原因嘛——”那人也不禁好奇，问道：“是什么？”陆离看了一眼杜晴，微笑道：“自然是因为我的手要去拉她的手了。” 杜晴还过来一个甜笑，道：“可惜你这会儿讨好我也没用，他的刀抵在你脖子上，我不敢对他用魔法。你自己看着办吧。” 残影看他们两人满不在乎的样子，槁木般的面部似乎也不禁抽搐了一下，忽然冷笑道：“这单生意我们不做了，老六，杀了他！”那车夫忽然笑道：“我不是你们的老六。不过巧了，我们的靶子也是这位公子，既然你要杀他，我倒是可以代劳。公子，你看走眼了，十年前我就已经练出了斗气！”他手上忽然发力，短刀便向陆离的大动脉划去，在零距离内，这是必死无救的杀手！ 可就在他催动斗气的一瞬间，他的短刀忽然碎了！他手里只剩下刀柄。他张大了嘴巴，身体又开始颤抖。这绝对是他一生中颤抖次数最多对的一天，虽然只有这一次是真正的颤抖。他颤抖着，终于集聚起一点力量，牙齿用力一咬，然后他就全身发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离握剑的手微微一动，剑已消失不见，叹道：“看来十年来你并没有什么进步。你拿起你的刀时，为什么不先看看它有没有变化呢？我知道刺客一定会出现在目标的背后，所以我刚刚弯腰的时候，顺手在你的刀上捏了一下。这柄刀哪怕是砍在豆腐上，也会立刻碎掉的，根本伤不了人。你出现在我背后又能如何呢？”最后一句倒像是说给硕果仅存的残影听的。 残影沉默着，忽然道：“你比三年前强了好多啊！不过我还会再来找你的。”陆离微笑道：“再见！” 杜晴问道：“为什么放他走？”陆离道：“这人深藏不露，虽然上次和他交手我赢了，但其实我至今也无法确定他的实力。比如你刚刚使用空气凝滞，他就恰好在魔法生效的一瞬间走出来，实在是很不简单。再者，即使杀了他，他的组织也还会派其他人来。而他我多少熟悉一点，对付起来有把握。”杜晴笑道：“这叫什么解释？你熟悉他，他难道不熟悉你？”陆离笑道：“我还没说完。不过真正的原因，我现在还不是很确定。”杜晴睁大了眼睛，夸张地显出好奇的样子，道：“不确定也可以说的，又不是在帝国法庭上陈词辩护，那么严谨做什么？” 陆离道：“这大概是我第五次遇到这个组织作案。不过这次他们明显是来要命的，那个僵尸般的刺客是故意在骗我们放弃抵抗。之前四次，全都是针对帝国豪门中人的绑架案，其中就有我之前和你说的，针对薛大小姐的绑架案。两年前我还处理过一次陆家的相关事件，那次他们绑架了陆老先生的嫡子。你也许知道，陆老先生是珊瑚帝国的陆军大臣。他们连帝国重臣的儿子都敢动，其野心和实力也就可以想象了。除了我亲身经历的这几次绑架，我还怀疑，这几年发生的许多刺杀，也和这个组织有关。只是目前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杜晴动容道：“那我们要不要暂缓去关外，先留下来把这事儿查清楚？” 陆离摇摇头：“这事波及范围极大，不是我们只靠两个人的力量就能解决的。这个组织的宗旨很可能是对抗帝国政府的，我两年前就和陆老先生提过了，就让皇帝陛下多操心吧。我们还是继续向关外走，不过一路多留心就是了。一是为我们自己的安全，二来也算是为帝国尽点力。” 杜晴想了想，笑道：“也是，看来我是英雄传奇看多啦。不过陆离哥哥，你注意到没，那个车夫和那些会隐身的刺客不是一路的，莫非还有另一拨人要暗算你？” 她和陆离相识以来，大多数时间都用名字称呼陆离，偶尔才蹦出一两次“陆离哥哥”，但每次都能让陆离听得心旷神怡。陆离伸手搂住了她，微笑道：“是啊，我一年不出门，不知道有多少仇家急得心里发慌了。不过这个车夫是那种每天都遇到也不会注意的人，我也无法判断他从哪来到哪去。不过也没关系，我本身就有许多我自己都可能不知道的仇家。”说着将斗气传递过去，道：“没有马车了。我们用驭风术赶一段路，找个地方休息，然后再雇一辆马车。” 杜晴叹了口气：“我就说你是个魔法小白，你若是不毁掉马车，我就可以召唤出‘元素巨兽’来拉车了。” 陆离悠然道：“那你可以先把马车修复呀。” 杜晴白了他一眼：“废话，本尊不会木系魔法。” 第五章 强盗窝里的夜晚 黄昏，神圣大陆东部，珊瑚帝国，东海行省，三河郡，鹰川县，凤凰集。凤凰集是一个热闹的小镇。 杜晴拉着陆离的手，望着喧哗扰攘的人群，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宁静，一种只有在成功、顺利地完成深度冥想后才能体验到的宁静。陆离看到她恬静如水的表情中带着三分笑意，同时隐隐有月光般的魔法元素开始在她全身上下波动流离，当真是月照沙汀，蓝玉生烟，一时也看得痴了。杜晴满足地叹了口气，问道：“人来人往，为什么我却拉着你的手？”陆离赞道：“好诗！” 虽然答非所问，但杜晴倒也满意，她忽然道：“可惜那个车夫自杀了，不然就可以逼问他是不是想把我们带到这里。”陆离道：“他不会把我们带到这里的。”杜晴奇道：“你这么肯定？”陆离微笑道：“生活在这个小镇上的人，生活来源或多或少都和陆家有点关系。”杜晴笑道：“陆家哪位公子这么孩子气，买下这样一个小镇？” 陆离失笑道：“哪有人买一个小镇的？这附近有一个巨大的金矿，否则这一带地广人稀，民生也不富裕，怎么会有这么繁华的小镇？换言之，这个小镇是被那个金矿制造出来的。”杜晴道：“哦，那个金矿才是陆家的产业。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个小镇上蹭饭吃了？”陆离微笑道：“你想蹭什么都可以的。” 陆离带着她十字街口转了个弯，向西走了半条街，在镇上最富丽壮观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上前向门卫低声说了几句话。那门卫本来昏昏欲睡，此刻瞬间满血复活，撒腿就向里面狂奔。 陆离向杜晴道：“我们也进去吧。今晚会很有趣。”杜晴奇道：“很有趣？”陆离煞有介事地道：“现在还说不好。” 他们刚进门十余步，转过一道照壁，一个胖胖的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已经小跑着迎了出来，连声道：“不知公子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小跑着来到陆离身前跪下施礼，陆离忙伸手将他拉了起来，道：“陆管家不必声张。我们也是路过，明天就走了。除了今晚的食宿，你再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要能在里面躺着睡觉的那种。但外面看起来一定要普通，别太惹眼。”陆管家垂手低头，恭恭敬敬地道：“小人马上去准备。不知和公子同行的这位姑娘——”陆离微笑道：“自然是单独给她准备一个房间。”陆管家道：“是。来人，先引公子到正房休息。”陆离温言道：“没关系，我认得路，你先去忙吧。”陆管家应了一声，更不多说一字，恭敬地退到一旁，转身快步离去。 杜晴低声道：“你们家这个管家不错，没有没完没了地废话。”陆离点头道：“喜欢废话的主人并不多，喜欢废话的管家自然也不会多。” 两人避开正房，选了两间相邻的厢房当卧室。杜晴先来到陆离的房间，笑问道：“你怎么不住正房？”神情甚是愉悦。陆离笑道：“看你的样子，倒像是明知故问。”杜晴嫣然一笑，忽然附到他耳边低声道：“如果我肯陪你一起，你会不会住正房？” 不待陆离回答，她已飘然退开，指着陆离笑道：“哈哈，你竟然脸红了。”陆离悠然道：“脸红是女人的美德。而如果一个男人也会脸红，那他就无限接近圣人的境界了。”说着向杜晴眨了眨眼睛。 杜晴似乎也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立刻表现出了女人的美德，在陆离的大笑声中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不多时，便有四个仆佣送了晚饭过来。那个陆管家很是了解陆离的意思，既没有铺张，也不显得随意草率。陆离向一个侍女道：“把这些饭菜挑几样女孩子爱吃的，送到隔壁去。” 一个空灵优美的声音门口道：“不用了，我爱吃什么别人怎么知道？”杜晴神色如常地走了回来。 仆人们退下后，杜晴飞快地释放出一个阻绝声音的结界，将他们所在的房间覆盖住，然后道：“我们刚到这个小镇，就被人跟踪了，对不对？”陆离微笑道：“是的。”杜晴接着道：“我刚在隔壁悄悄用意念探测过，发现这座宅院恐怕早就是个强盗窝啦。哎，可惜，可惜。这晚餐虽然不错，我却不敢吃了。” 陆离夹起一片嫩笋腊肉放进嘴里，向杜晴道：“那个椰汁芸豆鸡汤很不错的，你尝尝。如果不喜欢荤腥，再试试那个柠檬水果味的。” 杜晴道：“你——” 陆离笑道：“放心吃吧。吃完再说别的。”杜晴道：“好吧，这种事你的确比我有经验。” 陆离那边已经开始风卷残云式吃法，一桌子菜肴七成进了他的肚子，杜晴斯斯文文地吃到七分饱，结果桌子上的菜还剩下两成有余。陆离提起酒壶给她斟了杯甜酒，笑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这地方的‘强盗’我其实也是认识的。” 杜晴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你认识这里的强盗？” 陆离道：“这地方本身就主要是黑帮在维持秩序。而且是和地方官府达成了默契的。因为金矿这种东西太敏感，其中的利益牵扯也很复杂，而且这个金矿的所有权并不是帝国政府的，而是私人的。所以这里的很多事情，官府管起来就力不从心了。第一呢，官府没那么多人力，第二呢，官府如果参与进来，肯定就要在利益上分一杯羹。结果各方面达成默契后，这里就成了黑帮维持秩序，收保护费。然后定期向官府缴纳一笔孝敬罢了。能稳稳收保护费的黑帮，在自己地盘上，基本上是不会轻易下毒、打闷棍、坏了自己的招牌的。再者，我们是陆管家亲自接待的人，他们自然心里有数。强盗如果不懂得欺软怕硬，专门找硬手子，那也就不用混了。” 杜晴道：“难道以陆家的地位，竟然会和黑帮一起开金矿？” 陆离微笑道：“虽然不能这么说，但倒也不算错。这个金矿的主人，是在陆家门下投了帖子的。只是这层关系，外人多半不知道罢了。”杜晴道：“这个主人是谁，竟然能把帖子投到你们家去？”陆离微笑道：“陆家又不是只有一个担任陆军大臣的陆老先生。比如陆老先生还有一个女婿，是帝国派遣的驻三河郡的将军。帝国地方上的驻军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是属于中央禁军的，一部分则是地方军，地方军归行省总督统领。而中央禁军在地方上的驻军，就是由帝国直接派遣的将领统领了。中间还有许多区分，只是大体上就是这样了。这也是一种制衡的意思，让一个行省内没有任何人有权力管理、调动该行省的所有军队。” 杜晴笑道：“难怪皇帝陛下可以高高在上了。” 陆离道：“能听进去这些东西的女孩子可不多。” 杜晴嫣然道：“魔法师的冥想是要有具体内容的，又不是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空想。所以我当然要多看多听。再强大的智慧，没有了具体的知识为基础，也就大而无当、百无一用了。更不说用来施展代表着天地间终极奥秘的魔法了。魔法本来就是入世的学问，这些具体的知识，甚至比我的各种魔法道具还重要。所以，陆离先生，未来几十年里投喂一个可爱的女魔法师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啦。你要努力！否则我的魔法就会被饿死哦。” 陆离笑道：“厉害厉害，杜大小姐谈笑间就向我解释了最高级别的魔法精髓，胜过一万本魔法书籍。至于什么‘投喂’，我尽力吧。” 杜晴笑道：“最高级别的精髓，通常都是正确的废话。在我看来，远远比不上你的‘形意斗气’，以及你上面那段话。唉，师父让我回来找你，真是明见万里，功德无量。” 杜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对了，既然这里的黑帮不会和我们捣乱，你那句‘今晚会很有趣’又是什么意思？” 陆离悠然道：“这里的黑帮虽然不会和我们捣乱，但恐怕却有人要捣他们的乱了。” 杜晴道：“你是说那些刺客们？” 陆离微笑道：“你反应真快。不错，我是这个意思。”杜晴道：“可是我不明白。” 陆离道：“我之前说过，那些袭击我们的刺客，属于一个野心和实力都非常可怕的组织。他们在凤凰集当然也是有据点的，否则他们就很难对我们采取那么精准的行动。我们在海边一出大门，就被他们盯上了。这当然不是偶然的，显然是他们在长期监视。一个外来的组织，如果在本地没有根基地盘，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光是维持运转的基本经费，就足以让他们耗不下去了。而这附近，除了这个凤凰集，并没有第二个地方适合大规模的黑帮活动。黑帮做事，拳头一定要硬。如果被人打趴下了，也就没脸收保护费了。黄昏时我们在街上转了很久，以我的判断，这几年来，那些刺客们的组织，一定在不断蚕食本土黑帮的地盘。只是他们人数有限，所以现在两家大概是划界而治，谁也压不倒谁。” 杜晴恍然道：“所以那个门卫和陆管家见到你才那么激动？” 陆离道：“对的。陆家的公子和一位闪烁着魔法光泽的仙女，选择住在他们的地盘上，当然是给他们脸上贴金，说出去也是很威风的了。殊不知我们也是那个刺客组织的标靶。” 杜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帮他们打架吗？”陆离悠然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为了这种事打架，未免太低端了。”杜晴嗤地一笑，道：“那陆大公子准备用什么高端的办法？” 陆离笑道：“哪有什么高端办法？我无非是满足你蹭吃蹭住的愿望，顺便找个晚上不会被那些刺客骚扰的地方睡觉罢了。无数人无数次明争暗斗，才好不容易形成的江湖秩序，岂是一个人可以随便改变的？” 杜晴道：“难道我们就只管在这里睡觉，任由他们晚上去和那些刺客们拼命，给我们当保镖？” 陆离笑道：“黑帮之间想打起来也不是很容易的，只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就更不至于了。他们今晚最多是唇枪舌剑地谈判一番，最后相互撂两句狠话，然后各自回家睡觉。这就是我说的‘今晚会很有趣’。只不过我们走出这个小镇后，恐怕就不好说了。” 杜晴走到身旁坐下，把手放在他头上，叹息道：“你这颗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用这种法子躲避追杀——嗯，真是太刺激啦。” 陆离也摸摸她的头发，微笑道：“不过这么走下去的话，我们估计得半年后才能见到师父了。可惜我不会风系魔法，你的魔法咒语我念出来也没用。你拉着一个大男人使用驭风术，负担未免也太重了点。” 杜晴道：“你早说呗，这还不简单？喏！”伸出右手，让陆离看她无名指上镶着蓝宝石的翡翠戒指，接着道：“这是一枚空间戒指，里面至少藏有五六件加持了中级风系魔法的装备，其中就有专门辅助飞翔的，随便给你用一件，你那一百多斤体重就可以忽略不计了。我拉着你，最多就像多穿了一件衣服而已，一点也不费劲儿。另外，我和三哥从北国过来的时候，师父特意送了我们两件飞行斗篷，我自然用不着，师父当然是给你准备的了。” 陆离伸了个懒腰道：“很好，那么从明天起，我们就提速吧！”杜晴眨着眼睛道：“其实师父交代过，允许我们慢慢走的。我也喜欢慢慢走。” 陆离笑道：“师父爱护小辈，小辈也得尊敬师父。这样吧，我们飞行两天，然后慢慢走一天。如此循环，如何？”杜晴点头答应了。两人又聊了几句，分别就寝。 第六章 唐末 第二日早晨，两人坐上陆管家准备的马车出了凤凰集。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悄悄跳下马车，陆离披上飞行斗篷，杜晴施展驭风术，两人便携手向着旷野的天空飞翔而去，以免经过人多的地方显得惊世骇俗。到了中午，飞行了数百里的两人越过一个山头，降落在山脚下一个丛林密布的湖泊旁边。 陆离辛苦地大口喘气，喘息着道：“好家伙，虽然都说人类有三大梦想，飞翔，预知未来，长生不老。但飞翔的滋味实在不怎么样，我头晕得就像喝了十几斤烈酒。”杜晴笑道：“习惯了就好啦。你先躺会儿吧。”说着伸手为他按摩头部，她的手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魔法元素，按摩效果自然远胜普通按摩师。不过一盏热茶的功夫，陆离已然神清气爽。 杜晴望着清澈的湖水，忽然道：“陆离哥哥，你看这个湖泊像不像雪园外的青湖？”陆离点头道：“的确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塞外那种冷峭奇绝的气质，有点温吞吞的。” 便在此时，他们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大叫。杜晴惊喜道：“哎呀，我没听错的话，这是魔兽的声音？” 陆离笑道：“是的。这下倒是一点也不温吞吞的了。不过我们可能又有麻烦了。” 杜晴笑道：“不麻烦，当年北国的奇幻森林里的魔兽我们尚且不怕，这种地方的魔兽就更没什么好怕了。” 陆离道：“唉，在珊瑚帝国的关内，魔兽不可怕，人才可怕。” 杜晴笑道：“我明白了。莫非——莫非这里是——皇室猎场？” 陆离道：“恭喜你答对了。” 忽听一个声音道：“没关系，现在不是十年前了。这片皇室猎场，我们的皇帝陛下已经转让出去了。” 两人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骑士缓缓从湖边走了过来。这个年轻的骑士没有佩剑，一脸疲倦之色，但依然显得非常坚韧果敢。他穿着一身陈旧的骑士制服，衣服和靴子的边缘已经明显刮破，袖子上还有几个小洞。 他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如明月般美丽、神秘的杜晴，连忙转开视线。又看了一眼陆离，只觉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衣饰虽然不算华丽，但却自有一种不为一切世俗之事困扰的超然气质，不由得有些紧张，定了定神才自我介绍道：“我，唐末，是——是一位骑士，也是一支冒险团的团长。” 陆离微笑道：“我，陆离，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杜晴靠到陆离身旁，微笑道：“恕我失礼啦。我姓杜，名字就不告诉你了。你认识他就足够了，我是他女朋友。”唐末忙道：“不敢，杜姑娘好。” 陆离问道：“唐先生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唐末道：“是的，刚刚二位也听见了，前面有一头魔兽，我和我的冒险团跟了它足足半个月。据我们观察，至少是七阶的实力。我们——我们没有把握制服它，所以想请二位帮忙——若是能杀死它，好处双方对半分，如何？” 杜晴忽然道：“我们不要什么好处，只是有个条件。”唐末道：“姑娘请讲。”杜晴道：“你们不要出手，把那头魔**给我们打，打完什么都是你们的，我们丝毫不取。” 唐末愕然道：“这——这——”陆离微笑道：“她没和你开玩笑。” 但唐末如何肯相信？他看得出这两人实力不弱，但那是一头七阶魔兽啊！如果跑出去，在没有相应级别的强者阻挡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能让一个城市瘫痪。这两个人和自己年纪相仿，能有多大实力？再者，一头七阶魔兽的价值，怎么说也是五位数的金币起步，它的魔晶更是高级魔法师都愿意为之决斗的宝贝。这两人虽然看起来绝非一般人，但也不太可能对一头七阶魔兽的价值保持超然吧？ 但他别无选择。他是个五阶骑士，冒险团里虽然还有一个四阶魔法师和几个五阶战士，但对于一头七阶的魔兽来说，这些数字都是浮云。他过来找帮手时，基本上已经不存希望了，纯粹只是不甘心放弃罢了。原因很简单，他本来就是一个破产骑士，变卖了庄园和土地还债后，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一咬牙组建了一支冒险团。现在，这支冒险团已经到了崩解边缘了！ 他实在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家伙，很可能是骑士小说看多了。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在珊瑚帝国的腹地从事冒险事业，简直就是在神圣大陆上开国际玩笑啊。因为有冒险价值的深山、森林、甚至沼泽，大多数都已经被帝国政府接管了。虽然也不是完全不对平民开放，但已经足够让冒险者哀鸿遍野了。帝国的冒险者们如果要生存下去，就只有去北国的森林和草原上，或者去南方人迹罕至的深山，再或者，那就只能出海了！当然了，近几年形势有所变化，帝国陆续开放了一些适合冒险的地带，否则这支冒险团估计早就全体改行了。 但即使如此，这支冒险团也只是惨淡经营，现在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因为他们的没常识，不但体现在对帝国政策的不了解，还体现在对魔兽级别的不了解。 半个月前，他们在七八头魔兽中做出了选择，结果三天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选了一头七阶魔兽来追踪、猎杀！当然了，这不能完全怪他们。因为没有人给魔兽发级别认证徽章，全靠人类的知识和经验来判断。魔兽的种类成千上百，谁都不敢保证完全了解。于是这支实力相当不错、配置也很全面的中级冒险团最终悲剧了，一行七人，其中的牧师此刻已经躺在魔兽肚子里了。剩下的是一个骑士，一个魔法师，三个战士和一个刺客。随着牧师的阵亡，他们已经不可能猎杀那头魔兽了，反而可能被魔兽团灭。 唐末终于叹了口气，选择相信这两个人，道：“好，便如姑娘所愿。”他没有说希望你们信守承诺之类的话，因为如果这两个人真能杀死一头七阶魔兽，当然也能团灭了自己的冒险团。 杜晴道：“你们在后面慢慢跟过来，陆离，我们走吧。” 陆离和杜晴对视一眼，有意显示一下实力，以便让唐末放心。陆离握住她手，以斗气辅助她，杜晴微微瞑目凝神，忽然带着陆离幻化出一道旋风没入了丛林中。一路上掀掉了十几棵大树的树冠，更有几棵被连根拔起，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唐末目瞪口呆，忽听身后一个激动得颤抖的声音道：“这——这是——高级风系魔法！天龙卷！天龙卷！再高一级就是龙卷风了！” 唐末回过头，看到了嘴巴张得比自己还大的四阶魔法师徐无鬼。徐无鬼双腿颤抖，终于扑通一声，向着杜晴离开的方向跪了下去。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对那个年轻的女魔法师和对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圣魔导师和法神到底哪个更虔诚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是太贫乏了，杜晴短短数秒内释放出的一个真真切切的高级魔法，已经让他否定了自己对高级魔法师所有的想象！ 唐末喃喃地道：“我们是在做梦吗？” 第七章 烈焰火云兽 陆离和杜晴放慢了脚步，虽然尚未看到，但魔兽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强烈了，空气里有一种燃烧过的味道。杜晴笑道：“魔兽天生就会魔法，待会儿你要多听我的。”陆离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知道，五年前在奇幻森林里，我就习惯了在这种事儿上听你的。”杜晴叹了口气：“唉，四年没和你一起猎取魔兽了，若非一头七阶魔兽就在旁边，此情此景，我真想蹭到你怀里撒娇。” 陆离微笑道：“这种情况下，一起把魔兽放倒才是最快意的。对了，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用魔法道具，但我们此前还没遇到过七阶魔兽，四年前遇到一头六阶巅峰的冰雪狂狼，那次也是惊险之极。虽然今非昔比，你最好还是小心些。你现在这打扮哪像是准备猎魔的女魔法师啊。” 杜晴格格笑道：“我的道具太多了，挑选起来很困难，还是算了吧。你看好了，看看四年来我的进步。”她脸上兀自带着笑意，忽然双手连挥，用三十二个火球组成一个大火圈，向一旁砸了过去！然后她拉着陆离纵身一跃，站到一片空地上。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先把魔兽激怒，然后把自己清清楚楚地展示给魔兽看，吸引魔兽攻击。这是他们两人猎魔时的习惯，引蛇出洞，防守反击。 火圈中央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怒吼，然后只见一道炽热闪耀的红光划破虚空，以粉碎空间般的速度向两人射了过去！在这样的速度下，根本看不清魔兽长什么样子，但倒也应了传说中的规律：一定范围内，魔兽体积越小，级别越高。 陆离抢在杜晴前面，轻飘飘一剑挥了出去。速度不快，也没有斗气的痕迹，但那团红光却突然停顿，空中翻身后跃，落在两丈开外，死死盯着两人。它有些像豹子，身型线条流畅，骨架匀称，通体赤红，身体周围犹如红云缭绕。杜晴喜道：“哎呀，竟然是一头烈焰红云兽！体重不过两百斤左右，但却号称七阶以下速度第一。难得难得！”向陆离笑道：“你退开一些，它速度再快，又怎么快得过我的意念？本姑娘要和它来一场魔法大战！” 陆离刚才那一剑已经试出了它的大概实力，也不反对，一笑退开。但那头烈焰红云兽极有灵性，在陆离脚步移动的一瞬间突然发动，红光一闪而没，再出现时已到了陆离脚下！赫然是一个大幅度的瞬移魔法！ 但与此同时，它却发现脚下一滑，地面已变成冰层，同时一面冰盾将它和陆离隔开。烈焰兽发出一声轻响，再次从空气中消失，瞬间从陆离背后扑了过来！但它立刻看到杜晴也瞬移般出现在它眼前，它那电速一扑，扑在了一片雪色光幕上，立刻发出冰火相煎的嗤嗤声。 杜晴笑道：“宝贝，你的瞬移魔法真不错，不过你要找的是我！快过来！”然后陆离就只能看到一团火光和一片白光在空气里划着各种各样、忽断忽连的弧线了。当空中的几十道弧线慢慢消失时，杜晴和火焰兽又重新出现。杜晴带着从容的笑意，已经开始以打量战利品的眼神打量对手了。 烈焰兽停顿半晌，忽然张口一喷！喷出的却不是大团的烈焰，而是一粒鸡蛋大小的火珠子！杜晴笑道：“不是吧，这就用上自己的内丹啦？”其实烈焰兽也是无奈，它的瞬移魔法和无与伦比的速度，是它最强、最让对手畏惧的杀招。不料面前这俩人一个以慢制快，一个以快对快，竟然丝毫不虚自己。它喷出内丹的意图很简单，那就是玩硬的！强攻！因为它已看出对方的瞬移魔法还在自己之上，逃跑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喷出火珠子之后，它立刻跟着启动，中路直进，乾坤一击！这已经是要一击定胜负了！ 火珠的速度并不快，但却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魔力。杜晴知道这火珠可以自动锁定猎物，根本无法躲闪。她也没打算躲闪。 杜晴忽然伸出右手食指连续在空中点了几点。她身前的空间忽然扭曲波动，本来那火珠距离她已不到两米，但却似乎忽然被另一个空间吞噬！就此消失了。但烈焰兽跟着扑到，发出一声与体型绝不相称的惊天动地的怒吼，它的身躯突然扩张，瞬间幻化作一头高达两丈的巨兽，地动山摇地向杜晴碾压而去！杜晴的“虚空之邀”再厉害，也不可能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邀请过去！ 杜晴神色凝重，流畅而清晰地飞快念出一串古朴优美的咒语，一道巨大的银光开始在她身前盘旋飞舞。很快，那道银光渐渐凝固，轮廓和棱角越来越清晰，竟是凝结成了一座长宽高全都超过三丈的冰山！ 这座冰山被杜晴凭空托在纤小的手掌中，在空中缓缓上升，上升！杜晴忽然像被风吹起的花瓣般落在冰山上，长裙飘动，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俨然便是神话中居住在冰山上的女神。她本就空灵幽冷的声音此刻更增几分寒意：“你如果再向前一步，我就让你永远沉睡在这冰山之下！” 与此同时，一团巨大的火光在数十米外爆裂开来，轰！爆炸发生的地方烈焰冲天，寸草不生，待到火光散去，分明可以看到地上已多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原来那枚魔力强劲的火珠并未被真正引入异度空间，只是被杜晴利用空间扭曲改变了运动方向，那玩意儿在数十丈外终于撞到实物，立刻爆裂开来。 烈焰兽法宝尽丧，至此终于屈服，发出一声哀鸣，现出本相，匍匐在地不敢再动。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你们已经犯了死罪，还不过来领死？”杜晴随手放下冰山，将烈焰兽压住——她控制这座冰山并不比控制自己的双手困难多少，自然不会将小兽压死，只是限制它行动——这才向那个声音飘来的地方望去。 不过这一望之下，顿时微微有些窒息。她没有动用哪怕一件魔法道具，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一只迅疾无伦的七阶魔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人竟然能让她感到一丝压迫感。 第八章 陆离VS九阶 陆离看到她微微皱眉，当即走到她身旁握住她手，运起斗气传递了过去。杜晴意念中的窒息感立刻消失，转头向他甜甜一笑。陆离顺着她之前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手持黑色战枪的人站在一团灰白色的烟雾里，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感觉到他全身散发出一种冷厉、锋锐的气息。在一片充满生机、郁郁葱葱的森林里，他的周围一切却没有任何人间气象。严格地说，这个人似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也许应该改名叫做死亡。 他身后还有六个骑士模样的人，分别押着唐末等六人。 陆离微笑道：“阁下是何方神圣？” 灰白色的烟雾里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好小子，不错啊，居然可以不受我的气息影响。你是什么人？” 陆离道：“晴儿，他莫非是一个亡灵法师？” 杜晴微笑道：“不是，他是一个骑士。亡灵法师的气息至少比他恶心十倍。如果亡灵法师已经修炼成死灵法师，那我就没法描述了。” 陆离大声道：“我明白了，你是帝国的黑暗骑士。阁下身上的死亡气息如此强烈，是黑暗骑士团的哪位将领？” 珊瑚帝国的黑暗骑士，只是一种借用的称呼，和宗教没有任何关系。帝国的骑士修炼的都是斗气，只是斗气千姿百态，包罗万象，终于在大约一百年之前衍生出一种死亡斗气。随着修炼这种斗气的骑士越来越多，最终诞生了专门容纳这种骑士的黑暗骑士团。 果然那团灰白色的烟雾冷冷地道：“不错，本座楼夜雨，九阶强者。” 陆离微笑道：“阁下刚才说我们犯了死罪，不知所为何事啊？” 楼夜雨冷冷地道：“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人？” 陆离悠然道：“闲人。” 楼夜雨忽然战枪一摆，陆离已经一剑挥了出去！这是荒谬绝伦却又最接近关于真理的幻想的场面，一个人在二十米开外挥动四米左右的长枪，另一个人却煞有介事地挥剑迎击！ 瞬息之间，两件兵器竟然真的撞击在了一起！杜晴看得分明，两个人的动作已经超然于快慢之上，他们从出手到兵器相交，事实上已经各自换了十三招！这充满妖异之美的对决，完全是普通人所无法想象的。纵然是到了杜晴这样的强者境界，也不能不被彻底吸引。从他们的动作节奏中，杜晴看得出来，虽然远未到达，甚至毕生难以到达，但他们的确已经初步接触到了领域！ 真正的速度，是无法单纯用快慢来界定的，就像超级魔法师撕裂空间的瞬移，就像他们两人现在的每一个动作！看这样一场的决斗，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你看到陆离一剑刺出，实际上那一剑可能只是数百招中被你看到的部分组合出的一个完整影像。实际如何，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杜晴看着看着，已经觉得灵魂出窍，如坠梦境，她不是普通人，但正因为如此，她看到的影像才更加荒谬绝伦。 比如说，她看到陆离一剑刺出，刺出三寸后这一剑就再也看不到了。她看到的是楼夜雨一枪横扫，但仅仅是做出了横扫的态势，就同样再也看不到了。她甚至会看到陆离一剑劈向他自己。这并不是说杜晴的修为距离他们有多远，而是因为人的眼睛实在是能耐有限。换了陆离在看，也是差不多的。 楼夜雨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黑色战枪上灰白之气大盛，就连他的身体也彻底被裹进灰白色的烟雾中，那杆枪仿佛没有了主人，变成了一件带着死神的诅咒，从地狱中飞出来收割生命的不详之器！ 那杆枪在刺出的过程中忽隐忽现，不知道中途穿透了多少普通人看不到的空间？ 而陆离的剑上却一点气息也没有，这样一柄剑，遇上被死神诅咒过的长枪将会如何？ 一切忽然慢了下来。楼夜雨向着陆离的胸膛一枪刺出，陆离迎着枪刺的方向一剑刺出！所有的变化最终演绎出这种近乎静止的最后一击！ 楼夜雨战枪上的斗气已经达到了巅峰，由灰白色变成深邃莫测的纯黑色，战枪一点点向前推进，但却越来越慢。 陆离无声无息的一剑似乎也即将停顿。 两件兵器挟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刺出，但却像是在蚂蚁在琥珀中穿行。最终，两个人手中的兵器在距离对方都还有七寸距离的时候，仿佛已经被虚空中神秘的力量彻底阻隔，再也无法向前刺出半分。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 杜晴的噩梦也终于结束。她用瞬移魔法扑了上来，扑进陆离的怀里，她并没有拥抱陆离，只是看看他的脸，他的肩膀和手臂，不时还用手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她实在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她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吧？”。陆离微笑道：“当然没事。与顶级强者对决一次，胜过自己苦练十天。” 她的第二句话是“你是陆离，我是你女朋友，你还记得吧？”陆离笑得更温柔：“我记得。你是晴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魔法师。” 杜晴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放心地抱住了陆离，仿佛三年的离别都没有这短短的一场战斗漫长，她竟然隐约有种再世为人般的恍惚感。 陆离柔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杜晴笑道：“只要你没事，我被吓一吓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为难人类的眼睛了。” 杜晴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了，你们两个谁赢了？”楼夜雨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自然是你的情郎赢了。” 陆离微笑道：“阁下客气了，我理论上是赢了半招，但事实上，我就算出尽全力，也伤不了阁下一根汗毛。” 楼夜雨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充满节奏感的掌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袍中年人一边鼓掌，一边走了过来，赞道：“妙极！妙极！观二位之战，如观天象。”他的动作和声音都很平稳，就像他的人一样，没有任何外在的棱角。看到这个中年人，不可一世的、死神使者般的楼夜雨居然连退三步，躬身道：“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那人微笑道：“为什么要责罚？陆公子的胜利又不等于你不够出色。”毫无生气的楼夜雨似乎也有一丝感动，垂首道：“多谢主人勉慰。”那人又道：“那六人既然和陆公子相识，就放他们去吧。一头七阶魔兽而已，何足道哉？” 楼夜雨应道：“是。”向那六人道：“你们这些蠢货！要冒险到边疆去啊，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就算不是陛下的禁脔，总也是有主人的。哪个主人你们也得罪不起。既然那位姑娘答应过你们，你们就赶快带了那只魔兽滚吧，卖到的钱，应该能让你们当个小富翁了。” 六人如蒙大赦，冲上去合力掀起冰山，杀死那头早已被杜晴折磨得半残的烈焰红云兽，以最快的速度离去了。唐末和那个魔法师徐无鬼却忽然翻身回来，跑到陆离和杜晴身前跪下，一言不发地磕了三个头。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们的崇拜至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杜晴微笑道：“快起来。”陆离走到唐末身旁把他拉起来，低声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冒险，可以带着你的冒险团到北国去找‘千尺雪园’，那里的主人是我的老师。你一路向北出紫荆关，到了关外，不知道千尺雪园的人恐怕不多。你就说是我推荐你们去的，那里肯定会接纳你们的。”唐末大喜道：“多谢公子指点！” 徐无鬼却兀自跪地不起，以颤抖的声音向杜晴道：“女神的使者，充满智慧的超级魔法师，请收留我吧，带我走吧，我愿意成为你最最忠实的仆人！”杜晴微笑道：“快不要这样，你随你们团长去找我的老师，他老人家的本领百倍于我。我不收学生，也不收仆人的。”看徐无鬼还要乞求，唐末不得不强行拉着他离开了。 黑袍中年敛容向陆离行了一个武士礼，道：“公子剑术绝世，风采如神，司空尘不胜钦佩。”陆离还礼道：“司空先生过奖了。” 司空尘微笑道：“陆公子最后那一剑，力道、技巧、意境兼备，最后更以不绝如缕的意念之力洞穿楼先生的巅峰斗气，一击制胜。九阶以上的强者，在下见过不下十人，其中修为更胜公子的也有半数。但只以陆公子一体二象的最后一击之完美而论，在下见过的强者里，竟似没有一人可与媲美。公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假以时日，天下事何事不可为？如果这也叫过奖，那天下名副其实的东西恐怕不多了。” 陆离动容道：“先生见识超绝。陆离受教了。” 司空尘右手中忽然多了一块玉牌，微笑道：“这块玉牌便权当见面礼了。但凡安阳、龙山二行省内的猎场，公子从此可以随意出入。若是公子有暇，从此往北百里，有一个游龙山庄，在下专候公子降临。”说着右手一弹，将玉牌不徐不疾地凌空递了过来。 陆离看过他虽然低调实则可怕的排场，也不推辞，依言收下，道：“改日自当上门聆听先生高见。” 司空尘甚是愉悦，举手道：“公子请了。”话音未落，已和楼夜雨一齐没入了丛林之后。 杜晴认真地看着陆离：“看来我低估你了啊。”陆离揉揉她的脸：“我也低估你了，你随随便便就把一头七阶巅峰魔兽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我最多只能把它打跑。” 杜晴嘟起了嘴：“可是你已经能打赢九阶强者了。”陆离微笑道：“级别的划分只是一个很粗疏的参考，在每一个具体的人身上必然有偏差。魔武之道，千变万化，又岂是几个数字就能完全概括的？世道必进，判定级别的标准又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呢？同样的级别，两百年前和现在尚且有极大的区别，而这套判定标准竟然已经用了几千年了。比如那个楼夜雨看起来气息强横，不可一世，但他绝不是一个完整的九阶选手。我总觉得，比起我想象中的九阶，我还少了许多东西。可能我只是某一两个方面够到了九阶的标准，而其余的方面，说不定还在七阶晃悠呢。” 杜晴认真地道：“总之，我要努力。以免将来某天突然发现自己配不上你了。”陆离微笑道：“女魔法师阁下不必过谦，这话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第九章 蓝海古城 两人使用驭风术向北飞出山林，再向北行不久，便看到一座气度恢弘的古城。杜晴露出惊叹的神色，看着城门上方的四个大字道：“蓝海古城？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蓝海古城吗？” 陆离道：“是的。安阳行省内最负盛名的城市，一座早在人类的传说时代就存在的城市，比行省首府的历史都要悠久。” 杜晴道：“这里是内陆，城市名字怎么会叫蓝海？” 陆离微笑道：“在古人眼中，海未必是大海，也可以是一个很大的湖泊。” 杜晴道：“我想起来了，在传说中，这里是神圣大陆第一代人皇帝凌天崛起的地方。城里的蓝海，据说出现在六千年前，是光明女神赐给人皇的魔法源泉。只要在海中洗浴一次，宣誓从此成为女神的信徒，就能得到女神的祝福，获得女神的一部分魔法力量。帝凌天和他的部族本身就是大陆东部最强大的势力，得到这样一个魔法之海之后，从此所向无敌。只用了短短二十年，就驱逐了各大异族，整合了人族的各个部落，实现了人类对神圣大陆东部的第一次统一。虽然那时候人类的活动范围远不能和现在相比，但帝凌天的伟业，却是大陆东部此后所有大一统帝国的雏形。” 陆离微笑道：“这里的确是第一代人皇崛起的地方。那个神奇的魔法之海，你相信它真的存在过吗？” 杜晴道：“传说虽然未必是事实，但却是从事实中演化出来的。一个传说背后，多半有一段真实的历史，无非是真实的历史不像传说那样绚丽迷人罢了。” 陆离道：“可惜那个魔法之海现在早已经消失了，不然我倒是可以带你去鉴定一下。” 杜晴凝视着黑色的城墙，轻声道：“我喜欢这座城市的气息，我感觉它就像是一个可以储存时间的地方，我只要走进去，一眼就能看到一千年前。嗯，走进这座城市的感觉一定会很美妙。” 陆离握住她的手，微笑道：“那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像蓝海这种大陆史诗级别的名字，一个城市当然是不会丢掉的。蓝海在城西，是一个准确面积为33.75公顷的人工湖，茂盛的水草把湖水变成了浅绿色。湖水非常干净，既是因为有人专门负责维护，也是因为很少有人敢随意往里面扔垃圾。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那个在传说中造就无数强者、千万勇士的魔法之海，但来到这里的游客也都愿意花上几个铜币，雇一艘小船载着自己在湖中转一转。时不时还会发生某些狂热的游客忽然从船上一头扎进水里，企图寻找女神启示的事情。 杜晴坐在船边，把优美的手掌浸在湖水里，若有所思地道：“水系魔法是攻守最为均衡的自然魔法。相对于自然魔法，光明女神的信徒使用的魔法，往往被称之为神术。我使用的自然魔法主要靠魔法师的精神力量和对宇宙间各种魔法元素的感知、引导能力来发动，神术则是信徒通过信仰来借用神的力量。太阳的光芒太过炽热，有时甚至有些残酷。月亮的光芒则偏于阴柔清冽，所以光明女神选择水来承载自己的光明魔法和智慧。光明女神的信徒也对水无比尊崇。水真是神奇的东西啊，无论是神还是自然乃至人类中的智者，都对它情有独钟。” 陆离微笑道：“所以你最喜欢用水系魔法，以及水系魔法威力强化的冰系魔法？” 杜晴嫣然道：“你要不要猜猜我最擅长的魔法是哪一系的？”陆离笑道：“如果你没有在今天中午不靠任何道具就瞬发三十二个火球，我恐怕还真猜不出来。” 杜晴眉毛一挑，微笑道：“不错。瞬发低级魔法，高级魔法师都能做到，但如果限定数量和质量，区别就出来了。如果对方在同级别魔法的瞬发数量和质量上不如我，也就意味着，对方必须要用高级魔法来对抗我的中低级魔法了，我的魔力消耗就比对方少得多。在这种局面下，只要我和对手实力相当，对手往往就会提前认输。魔力是魔法师的生命，耗尽魔力对魔法师的身体会有不小的损害。所以魔法对战，除非双方有深仇大恨，否则一般不会倾尽魔力来打的。” 陆离笑道：“听杜老师讲课，真是妙不可言。听杜老师这么一说，我感觉我距离魔法又近了一步。” 杜晴笑道：“这道理说穿了不值一提，你又拿我寻开心了。呀，那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一座荒废的神殿。”她的手指指向岸上，一脸惊奇的神色。 陆离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瞬间感到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因为岸上的建筑实在是太过——厚重？古老？夸张？粗犷？神圣？好像都有一点，但却都不准确。 那是一座坍塌了一角的神殿：神殿高约七丈，由数十根半径超过一米的大理石石柱支撑起来，大殿的顶端则由巨大的条形石块构成。 这就是大殿的主要轮廓，但谁也不会想到简单二字，因为这一切一点也不简单。任何人看到它，都会联想到神——这也正是这座神殿建造者的目的。 他们距离越来越近。夕阳斜照下，神殿的轮廓变得有些模糊，殿内浮动着神秘的光影，撩拨着人们的想象。杜晴一动不动地望着神殿，似乎有些痴了。 陆离走到她身旁，微笑道：“看来你和这座神殿很是有缘，我们上岸去看看吧。” 近距离看时，才发现石柱上的灰尘和蛛网，但神殿的气势丝毫不受影响。陆离携着她的手走进殿内，道：“关于光明神殿在珊瑚帝国的兴衰，史书上一直语焉不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在珊瑚帝国开国之后，皇权空前强大，神圣大陆上第一次出现了皇权压倒神权的情况，从此珊瑚帝国的皇帝取代了光明女神在人间的信徒，成为帝国内最具智慧的人类。教廷再也没有资格给皇帝加冕，反而要依赖皇帝的册封。到了珊瑚帝国立国一百年后，教廷的领地，以及各种政治、经济、军事权力也被皇帝剥夺，至此珊瑚帝国成了一个政治上鲜有宗教色彩的国家。各种各样的宗教虽然不少，但却不可能像之前的光明神殿那样，左右一个国家的各种决策了。这座废弃、坍塌的神殿，便是珊瑚帝国内宗教的写照。” 杜晴道：“可是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座神殿内，我——我好像能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我甚至还能听到。” 陆离微笑道：“我知道为什么。”杜晴笑道：“哦？这你也知道？” 第十章 烈焰焚城 陆离悠然道：“当然是因为有人躲在一旁捣乱。好了，出来吧各位，这个国家不信神了，躲在废弃的神殿里用魔法偷袭对手，是没有什么魔力加成的。不过这个伏击地点选得确实不错。” 说着运起斗气传递给杜晴，杜晴恍然道：“谁这么可恶？”陆离笑道：“自然是老朋友了。这次他们组团了，不仅仅有会隐身的刺客，还有魔法师，要小心了。” 杜晴道：“看来这个魔法师实力不低，居然不知不觉就干扰了我的意念。”陆离故意提高声音道：“我帮你报仇。我传斗气给你，你用意念锁定他，然后也让他尝尝咱们的意念魔法。” 杜晴会意，笑道：“好，就这样。” 便在此时，一根石柱后红光亮起，一张火红色的卷轴飞了起来，伴随着急促的吟唱启动，一个巨大的火球突然凌空炸开，化作六条丈余长的火龙，怒吼着从六个方向合围而至！ 杜晴嗤地一声轻笑，流畅地完成吟唱，立刻便有八条差不多大小的冰龙呼啸飞出，六条与火龙针锋相对。另外两条则转了个弯，直奔使用卷轴的魔法师本人而去。那个魔法师毫无防备，当场被冻成了冰雕。但就在此时，杜晴和陆离身前的地面忽然剧烈震动，两头带着强烈魔法元素波动的怪兽钻了出来，一个土元素构成的半兽人，一头火元素构成的紫翼玫瑰兽！这个发动时机掌握得极其精确，此时杜晴正在操控六条冰龙，根本无暇他顾。 但这只是对手的推测，杜晴根本看都没看地上的怪物，只是腾出右手凭空画了一个方块。 虚空中的方块瞬间变成一个真实可见的魔法之门，里面成群结队地钻出一大群魔兽：三只嗜血狂狼，五匹烈焰马，七头铁甲狮鹫，十多头金眼飞驼，三十多条冰雪妖蛇！更搞笑的是，最后面还有两只兔子和一条土狗！ 此时两边的冰火十二条龙尚且难分胜负，但地面上就精彩多了。在杜晴的群狼战术攻击下，那两个魔法生物虽然实力不俗，但终于抵不过杜晴源源不断的魔兽召唤，在将杜晴的魔兽联合军团消耗点三分之二之后——那头紫翼玫瑰兽更是悲壮地烧死了所有的冰雪妖蛇——终于双双破碎消散了。 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有三名刺客、四名战士试图近身攻击杜晴，但有陆离的剑守在一旁，这些人一个也无法近身。与此同时，那十二条龙也终于同归于尽了。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就在哨声响起的一瞬间，所有的围攻者都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撤退。没等自己的人完全退出神殿，殿外的一个八阶魔术师已经释放出了“烈焰焚城”——火系魔法中仅次于禁咒的恐怖攻击魔法！还在神殿内的两个行动缓慢的战士，连惨叫都未曾发出，就在顷刻间灰飞烟灭。神殿内一片通红，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 杜晴的神色终于前所未有地郑重起来。她意念如电，几乎同时瞬发出十余道水墙，十余道冰墙，然后是十余道土墙，继而在自己和陆离身前布下一道反弹属性的光幕，避免不断飞来的零碎火焰干扰。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她已经开始瞑目吟唱。陆离关切地看过去，只见水火相映之下，杜晴身旁一直萦绕着的月光般的魔法元素波动更加真实可感。而她的吟唱也是前所未有的清亮而迅疾，陆离实在不能不佩服，这样古怪的音节，他恐怕一个一个学也要花很长时间，而到了杜晴口中，竟成了最优美和谐的语言，与天地交流的语言！甚至比她说话还要快十倍！ 杜晴发出的十余道水墙和冰墙在烈焰焚城这样的高阶魔法面前，甚至合计起来也没能坚持超过两秒。但土墙的设置却是妙极，土系魔法是第一防御魔法，虽然土墙只是初中级魔法，但烈焰用了三秒钟才完成突破。这用瞬发魔法换来的五秒钟，已经足够杜晴将力挽狂澜的魔法吟唱完毕！终于，杜晴双手一分，水系终极魔法“幻海潮生”已经发动，虽然被同样恐怖的烈焰不断烧成蒸汽，但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竟似源源不断。至此，他们总算是初步安全了。 这实在是杜晴的实力演出。她在对方的八阶魔法师的终极魔法已经完成的局面下，技巧与实力并用，硬生生后来居上，赢得了足足五秒时间来吟唱同级别的针对性魔法，终于让自己转危为安。土系魔法本不是很受欢迎，多数高级魔法师就算会用一些，也难以瞬发出十余道土墙。完全可以说，如果不是杜晴可以瞬发质量和数量都足够的土墙，这会儿她和陆离可能已经化为灰烬了。 水火还在大战，杜晴已经软软地靠到了陆离怀里，叹息道：“还好我没偷懒，把土系魔法学了一些。果然兵书上说的‘兵力优势是最大的优势’是极有道理的。对方有三个魔法师，安排得又巧妙，用车轮战对付我们，最后才放出烈焰焚城这个杀手锏，差一点就得手了！如果我能分身，哪怕只是分出一个，就不至于这么惊险。” 陆离又是钦佩又是心疼，紧紧把她抱住，用斗气帮她恢复魔力，柔声道：“你觉得怎么样？没有耗尽魔力吧？你有魔力药剂吗？” 杜晴笑道：“我哪有那么容易耗尽魔力？只是连续作战的强度太高了，我有点累而已，外加有点后怕。” 陆离道：“你最后这一手才是最妙的，让水火保持均衡，否则一旦火焰熄灭，那帮人估计又杀进来了。” 杜晴笑道：“他们这次不会再有机会了，那个八阶魔法师实力不如我，只是占了先机，约等于向我瞬发了一个终极魔法。如果我和他一对一，他的下场绝不会比那头烈焰红云兽好多少。” 陆离道：“这就是团队和个人的区别了。” 杜晴道：“说起来也是奇怪，我们从船上到神殿，是临时起意，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就在神殿里设下埋伏？” 陆离思索着，缓缓地道：“这个我也没想明白。” 杜晴忽然道：“我们过去看看吧，我觉得神殿坍塌的那个角落有古怪。” 陆离道：“哦？” 杜晴笑道：“走吧，要相信一个魔法师的感知能力。” 第十一章 魔法秘钥 杜晴拉着陆离赶到神殿坍塌的东北角，放出三个火球照明。只见支撑着大殿东北角的两根石柱已经深陷地下，露在地面以上的部分只剩下不到一丈。 杜晴道：“这下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怖变化，才能让这种半径超过一米的石柱足足陷下去六丈？”陆离道：“我能想到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发生了地震，地面正好在这两根石柱的位置上裂开，不过这种可能很小，因为里是内陆，也不是地震频发的地带，很难想象这里发生那么恐怖的地震。第二个原因就相对合理一些，那就是这下面被人挖空了。” 杜晴沉思不语，慢慢把手放到一根石柱上，瞑目凝神。良久，又把手放到另一根石柱上，继续瞑目凝神。她忽然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陆离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杜晴微笑道：“你猜的很准，这下面别有洞天呢。”说着在石柱上轻轻拍了三下，同时将一股若有若无的土系魔法能量注入石柱。只听啪地一声轻响，石柱上竟然弹出一扇门来。 杜晴笑道：“真是别出心裁的设计，竟然把这根石柱掏空，变成了隐秘的通道。陆离哥哥，我们要不要下去探幽寻宝？” 陆离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当先进入石门，杜晴跟着进去，反手将石门掩上。两人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身旁的幽深气息比在石柱外面更浓烈，浑然已远离人世。两人沿着台阶慢慢向下，大约深入地下三丈之后，忽然发现脚下没路了。杜晴放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火球一看，才发现面前又有一扇石门。走出石门是一间小小的地室，原来石柱在这个位置被折断，剩下的半截改变了方向，倾斜着从这件地室内继续向下延伸，这间地室想必是用来储存空气的。 便在此时，杜晴放出的小火球熄灭了，两人身边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杜晴忽然扑进陆离怀中，紧紧抱住了他，腻声道：“这样是不是很刺激？嗯——”陆离在她耳边道：“这里的确是一个让人忍不住为所欲为的地方——”话未说完，陆离已经感觉到她温软甜美的唇瓣贴了上来，顿时不知身在何处，本能般地热烈回应着她。 两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杜晴忽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突然向后退开。陆离只觉血脉贲张，这种处女的颤抖本身就是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的，何况这个女孩是一位永远带着三分神仙气质的女魔法师？杜晴背靠着墙壁，只觉得一颗心狂跳不已。在一片充满原始气息的黑暗中，她最初只是本能地想和陆离亲近，但她很快就感觉不对，她的身体固然忽然感觉到空前的愉悦，但也有一种空前的恐惧。一种哪怕在脑海中推演一百次也比不上实际体验一次的恐惧。她几乎想把这种恐惧称之为死亡。 虽然在黑暗中，两人似乎也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不知过了多久，杜晴感觉到陆离温柔地抱住了自己，她轻轻靠过去，只听陆离柔声道：“别怕。” 杜晴轻声道：“我不怕了。不信你再试试。” 陆离并不奇怪，他知道杜晴就是杜晴，不是其他任何女孩子，杜晴是孤独而虔诚的，对于生命里的一切，杜晴都是虔诚的。对魔法，对他，对她自己，都是如此。 杜晴忽然站直身体，掌心的火球亮了起来，笑道：“好了，你暂时没机会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陆离忽然道：“莫非刚才那些袭击者就是从地下通过这里进入神殿，然后到外面去的，而我们只是遇到了最后一拨离开的人？” 杜晴的眼睛亮了，道：“很有可能！他们怕被我们发现行踪，这才埋伏起来杀人灭口。” 陆离若有所思，却不再多说，继续在前开路，走进了第二节石柱里。在这空间狭隘之处，他为防万一，进入第一节石柱时便发动了高阶斗气，身旁的灰尘波动几乎也能清晰感知到，也不太在乎视线是否清晰，大步向前走去。 三丈的距离很快便走完，走出石柱后，又是一间地室，在火光映照下，他们看到面前是一扇没有锁也没有把手的铁门，就连整个地室都是铁铸的。陆离隔着铁门听了听另一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于是伸手在铁门上推了推。他虽然只是随手一推，但此刻他全身都有斗气流动，这一推之力，至少也有五六百斤。但那个铁门竟是丝纹不动。与此同时，陆离感到铁门上似乎起了奇异的波动，自己灌注在门上的力量，竟似被这种波动轻松化解掉了。 陆离心中一动，向杜晴道：“晴儿，你来看看。这似乎是一道魔法之门。”说着侧身将杜晴让到前面。 杜晴将手中的火球变亮了一些，将那扇不过三尺见方的铁门从上到下仔细查看了一遍，发现铁门外表上毫无异状。杜晴吸了口气，蹲下身子，指尖慢慢划过铁门，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错，整个地室都被加持了魔法。这道门是魔法高手设置的，门上加持的魔法非常强，但魔法波动却非常微弱。我只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魔法波动，却无法作出具体判断。如果解不开这魔法之锁，我们就只能回去啦。” 陆离微笑道：“你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没办法。”杜晴笑道：“不好说，我试试吧。” 她从手上的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魔法钻石，向里面灌注了一点魔力，晶莹的钻石立刻变成了淡淡的蓝色。她将钻石贴到铁门上，连续变换了五六个方位，终于摇头道：“不行，虽然这种水兰钻石对魔力极其敏感，但却依然无法测验到这铁门上加持的魔法的波动。” 她看到陆离一脸不解之色，跟着解释道：“这是一个用魔法设置的魔法秘钥。魔法秘钥就像一个用魔法做成的绳结，只有弄明白打结者的思路或绳结的构造，才能破解。如果真是绳结，就算解不开，一剑劈开就完事儿了。而这种魔法秘钥却不行，如果不得其法，除非实现绝对力量碾压，就像剑相对于绳子的优势一样，否则肯定打不开。” 陆离赞道：“这么神奇？好晴儿，你会设置这种秘钥吗？回头给咱们家也设置一个，包管让天下窃贼头大如斗。”杜晴带着笑意白了他一眼，嗔道：“不用等以后，这扇门就已经先让咱俩头大如斗啦。再说了，窃贼貌似走窗户的更多吧？” 陆离忽然道：“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杜晴道：“哦？说说看。” 陆离从她手里要过水兰钻，用右手两根手指捏住，贴到铁门上，左手猛然运起斗气，向铁门一掌拍了下去！铁门虽然毫无动静，但水兰钻中的淡蓝色却有了奇异的波动！ 杜晴的眼睛亮了，将手中的火球升到空中，凑到陆离身旁仔细观看，她只扫了一眼，就重新振奋起来，向陆离赞道：“小天才，佩服佩服！” 其实陆离的办法说白了也就四个字，投石问路。他以八成功力拍击铁门，以他如今的修为，就算门上加持的魔法再深不可测，也必将产生剧烈的魔法波动来化解他恐怖的力道。而只要魔法波动足够强烈，甚至只要稍微明显一点，已经足够被杜晴从北国带来的上等水兰钻捕捉到了。 为了确保成功，陆离又向铁门拍了几掌，几次魔法波动果然基本上一致。以杜晴对魔法的博学强记，通过魔法元素的波动规律来判定魔法的类别和逻辑，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了。 果然，杜晴这次只是对着铁门念了一个简短的咒语，铁门便应声开启。 第十二章 消失的记忆（上） 杜晴欢呼了一声，拉着陆离的胳膊道：“你猜猜看，我们走出这扇门会看到什么？” 陆离微笑道：“根据传奇小说中的套路，我们不是看见一个被禁锢的神秘人物，就是看到一个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城市。然后因此获得超能力。” 杜晴嫣然道：“那你希望看到什么？” 陆离想了一下，道：“我没有什么特别希望看到的。” 杜晴想了一会儿，终于也说道：“我好像也没有。” 陆离大笑：“看来我们的想象力实在很差劲。” 杜晴一本正经地道：“作为一个纯粹可爱的女魔法师，我只相信必然。” 陆离道：“不错，一个习惯了相信必然的人，就不会轻易祈求侥幸了。但好运气总是令人愉快的。” 杜晴望着那扇门，反而不急着走出去了。陆离微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杜晴道：“培养一下想象力。” 陆离拉着她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这样不好。如果以后我们的故事被写成小说，读者读到这里肯定会怪你磨蹭。快走吧，说不定前面又是一扇门。” 杜晴格格娇笑道：“有道理。” 两人走出去，却发现眼前虽然开阔了许多，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倾斜向下，地面上铺有石子。两人缓缓走到甬道尽头时，杜晴惊讶道：“粗略计算一下，我们竟已深入地下至少三十丈了。”陆离道：“是啊，究竟是什么人肯下这么大的功夫？而且我们丝毫没感到气闷，看来这甬道里还有隐秘的通气装置。” 杜晴上前用火球一照，只见在他们头顶有两扇紧紧连在一起的石板，旁边是一个扳手，想必是消息掣。杜晴用意念探查了一番，道：“外面很空旷，想必这是最后一道阻碍了，而且也没什么机关和秘钥。”伸手在消息掣上一摁，两扇石板果然向两边滑开，上面立刻有碧色的光芒洒了下来。 两人上去之后，看到的是一座灯火映照下的环形祭坛，他们就站在祭坛上。杜晴向远处放射出几个火球，只见高高在上的祭坛俯瞰着下面，下面是一片空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灵魂圣教。远处是两排相向而立、鳞次栉比的石屋，最远处有一座大殿面对着祭坛，那两排石屋就像是大殿向前伸出的双臂。 陆离收回目光，仔细看脚下的祭坛。只见祭坛高约七丈，共有三层。第三层最为简单，只有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环形平台。周围是二十四盏发出碧蓝色光芒的灯火。第二层则是半月形，两尊左右分立、意态威猛、高达七尺的铜铸怪兽，怪兽的眼睛是两颗血红色的宝石，血口大张，里面不时喷出赤色火焰。最下面一层则是祭坛的基座，高度约等于上面两层的总和，正面一道阶梯直通地面，每一级台阶上，都一左一右摆着两盏正常颜色的灯火。 杜晴问道：“这是一座什么祭坛？”陆离道：“什么祭坛都不是。” 杜晴奇道：“什么意思？” 陆离道：“我所知道的各种祭坛的主要特征，这座祭坛多少都有一点，但也只是有一点而已。如果非要下结论，那只能说，这座祭坛是一个大杂烩。它的最上层严格来说不像祭坛，倒像是珊瑚帝国的智者们用来冥想，与天地交流的场所，简约大气。但周围的灯火却是碧蓝色的，像是坑蒙拐骗的江湖神棍，实在是不伦不类。中间一层嘛，显然是关外异族的风格，带着明显的兽类崇拜。但那两头铜铸的怪兽，说是狼吧，又像是狮子，甚至借用了一点西方的创意。最下面这层嘛，这道阶梯实在是大气，不知道的以为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走上去呢。而且祭坛整体上的环形设计，也是珊瑚帝国的主流模式。最丧尽天良的是这些浮雕：这些浮雕虽然是装饰，但也是在讲故事。故事的内容就更加五花八门了。有上古的神魔传说，有一千多年前的英雄传奇，有第一代人皇，有光明女神，有民间传说。还有一个是在讲六十年前的一个宫廷阴谋。最夸张的是，竟然还有一个是距离现在不到二十年的爱情故事——天啊，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设计者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啊？” 杜晴最初还在认真听，听着听着就开始抿嘴而笑，后来就只看着陆离说话的样子了。等他说完，杜晴格格笑道：“你再说一遍，我用魔法道具把你的话保留下来，丢在这座祭坛上。这么精彩的点评，只有我听到岂非太可惜了？” 陆离笑道：“好啦，别闹。越是不可思议的东西，越是有它合情合理的原因，虽然现在我还不明白。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杜晴无奈道：“好吧。”一边向前走，一边开始默念：“我所知道的各种祭坛的主要特征，这座祭坛多少都有一点，但也只是有一点而已——”陆离无奈，只好由她。杜晴默念了一遍，笑道：“看来我记忆力还不错。我回去说给师父听。”陆离笑道：“如果是换了师父在这里，他老人家能说得比我具体十倍。很多细节和名目我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说出来就不行了。” 杜晴左手用来控制火球，伸出右手和陆离左手相握，游目四顾，忽然问道：“这里好像没人啊。”陆离道：“应该只是这会儿没人，否则祭坛上的灯火早就灭了。” 两人走到一间石屋旁，只见屋子并未上锁，屋子里有桌有床，还有其他一些生活必备物品，陆离道：“没什么灰尘，这里显然是经常打扫的。他们果然是有事出去了。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们倾巢而动，一个人也没有留下呢？”杜晴忽然道：“你来看，这里有一把剑。”陆离过去看时，只见床脚靠着一柄骑士剑。陆离拔出来看了看，又插回去，放回原处。 杜晴忽然道：“咦，好像有人过来！”随手一挥，把手中的火球熄灭，凭记忆走到陆离身旁，低声道：“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似乎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陆离忽然身躯一震，大声道：“不好！是三哥！快去救人！” 两人冲出石屋，只见一个血人从大殿那边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距离两人还有数十步时，忽然扑倒。陆离和杜晴魂飞魄散，以最快的速度扑了上去，陆离把他扶起，单腿跪地，让他靠在自己手臂上，借着些许微光，他已看清楚这个满脸是血、双目紧闭的人的确是程不成。 杜晴的治疗魔法一个接一个地落在程不成身上，他的伤口虽然渐渐愈合，但人却始终一动不动。 陆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颤声道：“三哥，坚持住。”鼓起勇气摸了摸他的心跳和脉搏，心已经沉了下去，哽咽道：“晴儿，停下吧，没用了。”说完这句话，已是泪如雨下。杜晴来到他身旁，红着眼睛道：“至少我可以让三哥清醒片刻，说出害他的凶手。”陆离握住她手，运起斗气全力传递过去，咬牙道：“好，我们尽最大努力。” 第十三章 消失的记忆 （下） 便在此时，程不成忽然嘴唇动了动，陆离忙道：“三哥！三哥！是我们，老七和九妹！是谁害的你？”杜晴那边已将自己所能释放的最强水系治疗魔法“天水梦回”吟唱完毕，这是一个终极魔法。果然程不成精神一振，努力喘了口气，却道：“老七，九妹，你们救我做什么？老哥死就死了，说出凶手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陆离咬牙道：“三哥你这叫什么话？你只管说，哪怕是珊瑚帝国的皇帝，我也要把他的脑袋取来！”程不成微笑道：“老七，我知道你是好兄弟，也知道你功夫好。你有这份心意就够啦。对了老七，凶手是谁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但你四年前拜托老哥的那件事，倒是有了点线索。你到距此三十里的游龙山庄，山庄的地下，有一个魔法空间。找到那个魔法空间，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了。”陆离又是一震，喃喃地道：“游龙山庄，魔法空间——” 他的眼前很自然地闪过司空尘那波澜不惊的身影。 程不成忽然笑道：“九妹，我还真是要谢谢你的魔法呢，不然老哥就连自我了断的力气都没有了，岂非有负师父教诲？哈哈，哈哈。” 陆离和杜晴几乎同时心头一震，已看到程不成全身紫气大盛，两人顿时骇然无已，失魂落魄地大叫道：“三哥！不要啊！”他们知道程不成这是要以残存斗气自我毁灭。 这是师父轩辕清定下的师门戒律之一，如果确定无法求生，就以斗气自我毁灭，维护武者最后的荣誉。 这是他专门为九大弟子定的，其余小弟子不必遵守。所以一个有趣的区别也就在这里，陆离他们九人可以喊轩辕清“师父”，其他弟子就只能喊轩辕清“老师”。将来的“千尺雪园”主教继承人，也必然是从他们九个里面诞生。 他们师兄弟修炼的斗气各不相同，除非是师父轩辕清在，否则根本无法阻止。杜晴捂着嘴转过身去，不忍再看。陆离眼睁睁看着程不成转瞬之间化为灰烬，脑中一片空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离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软的怀抱里，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满脸泪痕的杜晴正关切地望着他。他们身旁凌空悬着一粒夜明珠。想来是杜晴要照顾他，无法再分神控制火球的缘故。陆离轻声道：“晴儿，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亲近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家里有没有其他人，和陆老先生也不亲近。师父是天人。唯有三哥和我关系最好。” 杜晴用力点点头，柔声道：“我明白，三哥一路上也常和我说，只有你是他的知己。他还说，他喜欢推理，除了你没有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陆离呆呆地道：“是啊。两个喜欢和自己的脑子过不去的人，自然是很容易就聊到一起的。那三年里，我们不知道聊过多少天马行空的话题，不知道得出了多少个违反常理的结论。我之前还奇怪，三哥这次回来为什么话少了。看来他可能早就预感到了危险，只是不想连累我。到了‘海国’那种他最喜欢的环境里，也不肯多待一天。晴儿，你怎么不问我，我前面说到亲近的人，为什么偏偏没提你？”杜晴柔声道：“我明白的。我是女孩子，你说的是男人之间的感情。” 陆离接着道：“三哥至死不肯说出凶手，我反而能猜到一些了。三哥是个特别敏锐，特别善于分析的人，就算是许多早已湮没无闻的隐秘事件，他也有本事弄到真相。晴儿，我们认识以来，你对我最大的疑惑是什么？” 杜晴道：“你好像从来没和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情。我偶尔问到，你总是笑笑，什么也不说。不过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说，我以后就不问了。”陆离苦笑道：“我不是不想回答你。我根本没有十三岁以前的记忆。” 杜晴呆住了。一个没有十三岁以前的记忆的人——他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每个小孩子都会问父母，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而他却直到现在二十三岁了还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人说过，人类相对于禽兽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会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问这种问题，的确是人类的本能，每个人稍微懂事后都会问。如果得不到回答，这个人就会生活在一种可怕的焦虑中。 所以——对于这个躺在自己怀里的人来说，这一切是何等残忍？他剑术通神，他可以击败九阶强者，他永远从容洒脱，他看起来无所不知——但他却偏偏不知道自己是谁，而且他刚刚失去了为他寻找童年的好兄弟。 杜晴想着这些，眼泪已流了下来，流得比刚才还多，手上却把陆离抱得更紧。她了解陆离，她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让陆离更不舒服。所以她只是用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陆离接着道：“师父学究天人，但他老人家也没办法。说是有人在我十三岁的时候，用一种古老的禁咒，抹去了我之前的记忆。除非出现奇迹，人力是不可能逆转的。所以我就拜托三哥帮我调查这件事。说不定三哥就是死在这件事上。唉，四年前我根本不知天高地厚，找回记忆的心情太迫切。如今看来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当初就是不明白。和我这个陆军大臣养子的失忆有关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陆离顿了顿，接着道：“晴儿，你说，会不会还有更可怕的可能？比如说，我的记忆被人篡改了，甚至根本就是别人的记忆植入在我的脑子里。如果是这样，我又算什么呢？我又怎么能算一个完整的人？” 杜晴柔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至少你可以确定，十三岁后的你绝对是你，是个了不起的天才，没有人能欺骗你，篡改你。” 陆离道：“好像说的也是。至少现在这样的我，我还是很满意的。”杜晴柔声道：“我简直比你还要满意十倍。” 陆离叹息道：“人心苦不知足。我是不是该放弃寻找之前的记忆？但如果是和三哥的死有关，我就不能放过了。毕竟这是三哥留下的唯一线索。”杜晴点点头。 陆离握住她的手道：“其实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把现在的一切都毁掉。”杜晴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放心。那晚在海上，我在心里和你说过同样的话，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这句温柔而虔诚的深情言语从一个女魔法师口中说出来，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十四章 灵魂圣教 陆离深吸一口气，斗气在体内运转一周，咬牙站了起来，凌厉的目光射向前方的大殿，沉声道：“三哥是从那边过来的。看来那边应该还有路，我们就从前面查起。”大踏步向前走去。杜晴在夜明珠中注入光系魔法，照亮了程不成一路留下的血迹。 陆离循着血迹向前，一路搜索到了大殿的正殿，血迹却忽然不见了。大殿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至少可以让二十个人团团而坐。 陆离抬起头，看到正殿的神龛**奉着一尊巨大的人物雕像，这个人物雕像衣饰华美，披着一件彩虹般的大斗篷，衣襟上点缀着鲜花香草，不知道是不是魔法的作用，竟似真的隐隐有一股清香缭绕。他本就装饰得足够华丽，全身上下更不知道镶嵌了多少颜色各异的魔法宝石，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绚丽神秘的光环中。他的右手从斗篷中抬起，手掌中托着一个水晶球，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为自己的信徒布道。 他斗篷上的兜帽拉得很低，看不清他的眼神，如此反而更增几分阴柔神秘。 陆离吸了口气，缓缓地道：“这里果然是一个叛乱者的地下总坛！三哥怎么会和叛乱者扯上关系呢？” 杜晴奇道：“叛乱者？” 陆离点头道：“不错。这尊雕像是南方灵魂圣教的创教教主圣青衣。帝国统一南方虽然很久了，但南方一直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也就是灵魂圣殿。就像这尊雕像一样，南方非常迷恋阴柔而绚丽的事物，和粗犷雄健的北方迥然有异。珊瑚帝国之前的大帝国，大多只是逼迫南方臣服，从未有超过二十年的直接统治。但世事变迁，南方贵族和宗教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大，珊瑚帝国纵横捭阖，通过谈判取得了南方贵族的合作。终于在帝国130年顺利越过神圣大陆东部的第一长河‘青天河’，大举进军南方，彻底摧毁了灵魂圣殿，把南方也变成了没有宗教统治的地区。不久之后，原灵魂圣殿的灵魂右使圣青衣创立了灵魂圣教，视珊瑚帝国为死敌。虽然没能掀起太大波澜而且好几次几乎全教覆灭，但又无数次奇迹般地死灰复燃。过去八百多年里，灵魂圣教领衔过十几次叛乱，每次都让帝国焦头烂额。以至于帝国其他各处的反叛力量，动辄盗用灵魂圣教的旗号。时至今日，灵魂圣教名副其实，真的成了各种各样的叛乱者心中的圣教了。比如这里的叛乱者，他们那个五花八门的祭坛，说明他们山头林立，派系复杂，所以号召组织成员求同存异。而这座位置显赫的灵魂大殿和祭坛下广场上的大旗，则说明这群叛乱者挂着灵魂圣教的旗号。” 杜晴忽然道：“陆离哥哥，这几天总找我们麻烦的那个组织，你曾经说过他们也是以对抗帝国为宗旨的。他们会不会就是灵魂圣教的人？” 陆离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但现在并不能确定，因为他们很可能只是挂着圣教的大旗却自行其是而已。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有两个，一是这里的叛乱者忽然倾巢离去，到底是做什么去了。二是三哥的血迹为什么到这里就不见了，难道他真的是在这里遭了毒手？” 杜晴沉吟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三哥早早潜入了这里，躲在大殿的某个角落试图刺探机密，结果被他们发现，这才遭了毒手。然后三哥假装死去，等他们离开后才从大殿里逃了出来，试图从我们进来的地方出去。结果却遇到了我们。我刚刚探查了四周，这座大殿已是这片地下空间的尽头。而且也不通向外面。这里应该只有石柱中那一个出入口。” 陆离道：“你的推测非常合理。如果这个推测正确，那么你上一个推测也是对的，袭击我们的人，的确是从这里进入光明神殿的。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光明神殿有点偏僻，但却在湖边，湖中有很多人。如果他们真的是怕我们发现才出手的，那就不应该选择使用火系终极魔法。那个‘烈焰焚城’必然会将他们的行踪暴露得非常彻底。一旦城里的守备军过来检查，就算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会想到城里有一股可怕的力量，从而加强戒备。做他们这种事的人，怎么会在行动展开之前，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呢？” 杜晴道：“你的意思是——” 陆离道：“看起来蠢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我想他们并不是怕我们发现，而是要声东击西。他们既想杀死我们，又要引起城里守备军的注意。那样大的一个攻击魔法，足以把守备军相当一部分的精力吸引到光明神殿那里。然后他们真正的行动受到的阻碍，就小得多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就算没遇到我们，他们也会在光明神殿或其他地方来那么一下或者好几下的。” 杜晴微笑道：“你又说对了。因为我已经发现有大队人马进来了。” 陆离叹息道：“看来这伙人多半在守备军里有卧底，在大队撤走后故意将这里暴露给守备军，把他们吸引到这个地下空城里。那个石柱之门是你用魔力探查出来的，寻常的守备军哪有这种本事？这种局面下，如果再提前在这地下城的关键位置上埋点火药的话，嗯，管杀还管埋，那就更妙了。” 忽然一个声音嘲讽道：“哼，两个自以为是的小东西！” 陆离和杜晴几乎同时心中一寒。这人如果不出声，他们根本不会发现他存在。而他现在发出了声音，他们却无法确定他在哪里。 陆离缓缓走到杜晴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你给我滚出来！”那个声音笑道：“你们找得到我我就出来。” 这个声音忽远忽近，一会儿像是就在殿内，一会儿像是从更深的地下传来，一会儿却又像是到了他们耳边！陆离已经感觉到杜晴的手在微微发抖，很显然，杜晴的“天视地听”探测术也无法确定他在哪里。这个人的修为竟似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既能完全收敛自己的气息不被探测到，又能随意改变自己的声音频率！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对手！ 陆离心中一凛，忙道：“晴儿，你快停下来，别找了。否则你会受伤的。”杜晴轻轻答应了一声，纤柔的身体晃了两晃，竟已站立不住，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那个声音笑道：“小子，你服了吗？”陆离淡淡地道：“你的修为虽然远胜于我，但你想要完全隐匿自己，也未免也太自大了吧？”那个声音冷笑道：“哦？莫非你已经发现了我？” 陆离扶着杜晴，慢慢将她靠在殿内的柱子上。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睫毛轻轻颤抖。陆离似乎忘了那个可怕的人，先是检查了一下杜晴的身体，确定没有大碍之后，又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 陆离忽然一剑刺了出去！如果司空尘还在一旁观看，他一定会后悔称陆离击败楼夜雨那一剑为完美。这一剑如果用来对付楼夜雨，那么楼夜雨就必然成为一个死人！ 陆离刺的是圣青衣的雕像！那的确是一尊雕像，但雕像忽然动了！就好像是八百年前的圣青衣忽然复活。 这绝对是最神奇、最诡秘的复活。所以陆离那完美得足以粉碎空间的一剑终究还是刺空了。 但神龛里却多了一滴鲜血。只有一滴。 那人不知道什么地方在鼓掌，一边鼓掌一边笑道：“好好好！我和人玩捉迷藏玩了七八年，这还是第一次被识破！”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像孩童，其中还带着几分疯癫！ 陆离保持着一剑刺出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这一刺是他和魔鬼的契约，用他的命，换这一剑！ 那个声音越发开心：“好好好！你真厉害！我不杀你！我要留着你继续和我玩游戏！”他竟然越发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了，连声音都和七八岁的孩子毫无分别。莫非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家伙竟然是个神经质？但一个神经质又怎么会成为如此恐怖的强者？ 便在此时——轰！轰轰！轰轰轰！这片小小的地下空间已经开始爆炸！这里竟然真的如陆离所料，埋藏着大量的火药。爆炸中夹杂着上千人充满恐惧的惊呼、惨叫，原来蓝海城的守备兵团终究还是开了进来，开进了地狱。 惨叫声迅速被恐怖的坍塌淹没。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蓝海古城的蓝海已经消失了。陆离、杜晴还有那个神秘的强者呢？莫非他们也已经永远留在了蓝海下面？ 第十五章 香艳的困境 有些人天生运气好，即使在三十丈深的地下遇到塌方，也还是能活下来。陆离就是这种人。陆离是在优美而宁静的琴声中醒来的，琴声铮铮淙淙地响着，似乎弹奏者的指尖带着魔法。杜晴？ 陆离睁开眼，真的看到了杜晴的背影。她背对着陆离，正在弹奏一架古琴，曼妙的背影随着节奏优美的弹奏动作微微摆动。 她依然披着一件白色斗篷，长发随意披在背后，只用一根紫色的丝带简单束住。她的衣服很宽大，遮住了身材的轮廓，身旁带着那种淡淡的魔法元素波动！是的，这一切都很杜晴。 陆离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运气真的不错。他当时毫不怀疑自己和杜晴已经死定了。他刺出那一剑之后，已经五感全失，对之后的一切毫不知情。但醒来的时候，竟然能在这样一个优雅、宽敞的屋子里，听杜晴抚琴。无论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终究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铮地一声轻响，杜晴弹奏出了最后一个音符。但就在她转过身来的一瞬间，陆离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这个少女从衣着到容貌再到气质，和杜晴一模一样。但陆离偏偏知道她不是杜晴。也许这个世界上已经只有他一个人能分辨出。 少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向他暖暖地一笑，问道：“陆离，你怎么了？”这笑容也和杜晴差相仿佛。 陆离沉声道：“你是谁？”少女愕然：“我是晴儿啊，你难道连我都认不识了？”陆离冷冷地道：“你当然不是。” 少女的眼泪流了下来，颤声道：“陆离，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扑到陆离身旁，用力抓着他的手，哭着道：“你看清楚了，我真的是晴儿啊！”陆离似乎有些动摇了。这少女就算真的不是杜晴，但一个和杜晴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成这样，他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陆离淡淡地道：“你别哭了。你明知道你不是她，何必呢？你哪怕什么都和她一样，但晴儿看我的眼神，你又怎么能学得来？再者，我和她有很多秘密，我随便一问你也就露馅了。” 少女破涕为笑：“难道你就根据一个眼神判定我不是你的晴儿？我可恶的小天才，你有时候也太自信了。你至少也应该再用其他方式验证一下。”陆离叹息道：“好吧，我问你，我们第一次去奇幻森林是什么时候？猎到的魔兽是什么？”少女柔声道：“我们第一次去奇幻森林，是在五年前的秋天。那天是九月二十七。我们那时候一点经验也没有，什么魔兽也没猎到，最后你爬到树上偷了两颗鸟蛋。” 她竟然知道！陆离用力甩了甩头，忽然发现那少女海蓝色的眼睛和看着他的神情，竟似也和杜晴没什么分别了。 陆离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他又问道：“我们一起看的第四本书是什么？”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奇怪，因为就算是真正的杜晴，也未必记得这个。 少女却想也不想，柔声道：“我们的事，我虽然不能全都记得，但这件事我还是有印象的。因为那虽然是我们一起看的第四本书，但却是你送我的第一本书。那本书叫做《海国战记》。讲的是在遥远的西方，一个年轻的海盗带着他的小伙伴们从一个海岛上出发，纵横大海，南征北战，最后建立了一个海上帝国的故事。里面对魔法的描述特别精彩，我喜欢得不得了，一直随身带着。你看——” 她竟然真的拿出了一本线装的《海国战记》，正是他送的那本！少女开心极了：“当我知道你把自己住的地方取名叫做‘海国’时，我就有了信心：我还能把你找回来。所以那晚我才在海上等你。”陆离几乎要绝望了，这是哪里来的妖孽啊？他一咬牙，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了一个问题。 那少女满脸红晕，咬着嘴唇，恨恨地道：“你！你你你！你是不是故意假装不认识我，好来占我便宜？”陆离自己也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但一想到杜晴不知所踪，而且正被人冒充，立刻又硬起心肠，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知道了那些事，但这件事你肯定是不知道的。” 那少女叹道：“唉，好吧，谁让你是我的天魔星呢，满足你吧。”她似是委屈极了，又犹豫了半晌，猛地凑到他耳边飞快地回答了。陆离闭上了眼睛，很显然，那个问题她也答对了。 陆离渐渐冷静了下来。每当事情不可思议到极致的时候，他反而更能冷静，这是他和程不成相互影响、相互强化出来的特质。很显然，他根本没办法向其他人证明这个少女不是杜晴了，甚至连说服自己都有点困难了。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她不是晴儿！ 他忽然悠然道：“好，我相信你是晴儿，那又如何？” 少女大喜，似乎立刻忘了前面发生的事，带着泪水的双眸眼波流动，含情脉脉地道：“那你还不抱抱我？”陆离道：“我那样怀疑你，你不生气？”少女叹了口气：“我想生气来着，但我好像不知道怎么生你的气。”她的眼波更温柔，神色更妩媚，忽然用手把陆离轻轻按住，竟然俯身吻了下来！ 陆离想伸手挡住她，但他忽然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他忽然动不了了。他刺出那一剑后，现在仍是非常虚弱，那少女轻轻按着他，他就一点也动不了了！那少女腻声道：“陆离哥哥，你是我的，现在我就让你永远变成我的——”她的手摸索着，陆离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知道她的手下一步要伸向哪里。现在，这只手似乎在解他的衣扣。 陆离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用力抓住她的手，使劲一捏！ 只听哎哟一声，有个少女的声音在轻声呼痛！陆离大喜，立刻感到自己被拯救了，他大声叫道：“晴儿，晴儿！真的是你！我在这里，快来救我！来晚了你会后悔的！” “陆离，陆离！快醒醒！你做什么噩梦了？我在呢，我在呢啊，别怕！”这的的确确是杜晴的声音。 陆离睁开眼睛，立刻就看到了杜晴，看到了她独一无二的眼睛。杜晴的眼睛似乎总是笼罩着烟雾，缥缈而神秘，像一片笼罩着薄雾的冰海。但当她向他看过来的时候，就像有清风掠过笼罩着薄雾的海面，雾气微微散开，冰蓝色的海面忽然就变得清晰看见。但不知为何，那种眼神他在梦里竟描述不出来。 陆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再也不肯放开。杜晴柔顺地让他抱着，轻声道：“你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 陆离渐渐清醒，看着她道：“先不说梦里的事。你的伤怎么样了？”杜晴道：“还好，我冥想了两个时辰，已经没事了。”陆离接着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伤得本来不重，只是意识受了外力干扰。外面的爆炸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是你救了我？” 杜晴笑了笑：“我哪有那么厉害？”陆离道：“莫非是那个神经病一样的人？” “不是，他大笑了几声就消失不见了。当时地下城发生了恐怖的爆炸和坍塌，然后是蓝海中的湖水倒灌进来，这种可怕的能量根本不是我能防御的。但那个灵魂大殿里好像有非常厉害的魔法阵，始终屹立不倒，而且还在缓缓上升。后来虽然大殿也被毁了，但坍塌和洪水的威力已经小了很多，我没花太大力气就带着你冲上了地面。” “原来如此。对了，这是哪里？”陆离看她神色就知道逃生过程绝没有那么轻松，也不拆穿，只是环着她腰的双臂用了用力。 “你怎么会不认识这里？”杜晴嘴角带着笑意。 陆离游目四顾，恍然道：“你怎么知道这里？” “我从下面上来，想找个地方让你养伤。结果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两个人。一个自称陆通，一个自称陆源。他们认出了你，就把我带到了这里。” “啊？是老先生的两个亲随。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陆离的神色有点复杂。 “这我就不知道了。喂，你如果没事，就起来吧。我看他们两个的神色，多半是发生了大事。” 便在此时，外面一个声音道：“公子醒了吗？”是陆源的声音。 “你进来吧。”陆离放开杜晴，坐直了身体。杜晴悄声道：“你就这样见他？”陆离向她眨眨眼睛。杜晴无奈，转身走了出去。 过不多时，一个精悍的汉子推门走了进来，在陆离床前拜倒，说道：“幸喜大公子无恙。属下有要事禀报。” 陆离微笑道：“快起来。你什么成了我的属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陆离已经意识到有麻烦上身了，陆源是老先生的属下，直接向老先生负责。他完全没权力支使，有事也不必向他禀报。但看这架势，陆源竟似要主动求他支使了，所以显而易见，绝对没好事。 “三天前，二公子在自己房间里神秘失踪了。”陆源垂手侍立一旁，简短地回答。 第十六章 古城暴乱 “我实在应该大吃一惊的，但我这两天遇到的怪事太多了。” 陆离不动声色，他知道陆源既然向他报告这事，自然是希望他能帮忙。毕竟上一次陆羽被绑架，就是他们两人合作把人救出来的。但他实在是不想参与这种事，倒不是他想让陆羽死，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上次救了陆羽之后，陆羽可能是受了惊吓，一年下来和人说话不超过五句。陆羽的母亲、陆老先生的正妻赵芙英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就差没直接问“这事儿是不是你做的”了。这次陆羽神秘失踪，很可能又被绑架了。如果是真的，虽然身份微妙，但自己也不可能坐视——那样麻烦更大，直接变成陆家的仇人也不奇怪。 “既然遇到了大公子，这件事自然由大公子主持，属下誓死听从差遣。大公子放心，这是出发前先生特意交代过的，不算僭越。”这陆源竟似知道他在想什么。 “哦？老先生怎么会知道你会遇上我？若不是有事外出，我现在还在海边，距离这里几百里呢。” “大公子明鉴，属下绝不敢欺瞒。这是属下特意向先生请求过的。为的也只是万一能遇到大公子。上次的事情之后，属下对大公子的武功智慧，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次若能有大公子主持，自然马到功成。” 陆离立刻道：“很好。既然老先生已经这么说了，那就把事情的详细过程和我说说吧。是了，你坐下说吧。”话已经说到这里，虽然他心里悬着好几件事，尤其是三哥的死带来的冲击，让他每隔一会儿便是心里一痛。但那片地下空间已经坍塌，另一条线索还在三十里之外。而且司空尘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他也只能且顾眼下了。 陆源道：“其实具体过程也没什么好说的。二公子是在自己房间里失踪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可疑痕迹。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留在二公子房里的一张纸条。上面说，如果想让二公子活着回去，就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十万金币送到蓝海。否则他们就撕票。” 陆离眉毛一挑：“这绑匪还真够意思，绑了陆军大臣的儿子，居然只要十万金币。和上次一样。好了，你先退下吧。让我好好想想。”“是。” 陆离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陆羽，这次绑你的人又玩什么花样？” 事实上，上次的绑架案陆离就很疑惑：那次是陆羽去海边游玩，途中被绑架。十几个随从和保镖全部被杀——十几个人有七个七阶高手，剩下的全是六阶。实际上呢，是因为帝国的法律规定，不允许私人豢养八阶和八阶以上的强者，七阶已然封顶。但对于陆家这种地位的家族而言，这个规定也就是个规定。所以那七个七阶高手中实际上有三个八阶的。想把他们全灭，实在不是一般的绑匪能做到的。而如果一伙绑匪有这种实力，做什么不好，非要做绑匪呢？ 这是第一点。陆离并不怀疑那个频频绑架的组织有这种实力，但他近来已经明白，那个组织实际上是反政府武装。绑架和刺杀都是另有目的的。最重要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展示实力，争取合作者！ 这并不是玩笑，陆离研究过许多案例，对此深信不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或者说你是一个郡县级的官员，面对一个敢于挑衅陆军大臣的组织，你会怎么办呢？如果他们半夜找上门来，要求和你合作一些事情，你敢随便拒绝他们吗？他们虽然拿不到皇帝的人头，但拿下你的人头却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在这种时候他们要求你合作的事情并不难，往往只是要你对他们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一旦你答应了他们，那就从此上了贼船了，他们的要求会越来越高。 这是黑帮法则的进一步延伸：不是朋友，就是敌人！黑帮运用这个法则的目的，只是为了和政府达成默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而这次刺杀者却不一样，他们是以颠覆政府为最终目的的。 陆离成为陆老先生的养子之后，所能接触到的资料比普通人多得多。当他明白这一点之后，看历史时的思路就明晰了许多。 所以他这几年一直有一个预感：说不定第二天睁开眼，就会发现帝国遍地都是叛乱者的旗帜！因为这种级别的刺杀和绑架，实在是大规模叛乱出现的先兆。虽然他时至今日也没能发现那股涌动的暗流具体是什么。只是几次碰上冰山一角而已，距离现在最近的，就是光明神殿下的灵魂圣教。当然了，这么说似乎又有些夸张，因为至今为止，这些事件帝国的官方始终没有参与，陆家一直在以私人的方式在解决这件事，对外严格保密。完全可以说，除了几个当事人，根本没有人知道陆羽已经被绑架了两次。他遇到的其他几次绑架，也都是这个套路。可知这个组织也是有分寸的，不想做得太过，激怒帝国政府，否则他们恐怕就冲着帝国的封疆大吏和内阁重臣去了——当他们的实力更进一步时，他们当然会这么做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离才会有第二点疑惑。 那就是既然被这种级别的组织绑架，他上次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把陆羽救回来呢？上次的救人过程实在是太简单了。当时绑匪拿到赎金后狂笑着声称要撕票，但他没费什么功夫就在海边山崖下的一个洞穴里找到了活着的陆羽。更不可思议的是，陆羽身旁只有一个绑匪！这个绑匪虽然有六阶左右的实力，但这种安排，陆离怎么看也像个闹剧，怎么看也像是绑匪在变相放人，以及放水！因为那个绑匪竟然走出来和陆离决斗，一点也没有拿陆羽当人质或者先把陆羽做了的意思。结果不言而喻，陆离一剑就解决了问题。 陆离当时简直怀疑，陆羽已经秘密答应了绑匪的条件。但这种怀疑，他能和谁说呢？说出来他就不用混了。陆羽获救之后，陆老先生曾经动用自己的各种资源暗查了很久，但却什么也没查到。当然了，以陆老先生的地位，随便向出事范围内的地方官员施加点压力，就足以让地方官连夜组织一场对自己辖区内黑帮的清扫。 结果就是，这些清扫灭了一大批在这件事中“无辜”的黑帮喽啰和老大，而那个神秘组织却毫发未损。这简直像是在帮他们清理对手了。实在是非常讽刺。当然了，这使得那个神秘组织成了一些黑帮的死敌，但以那些只会欺负老百姓的土鳖黑帮的实力，神秘组织完全可以不当回事。 现在，第二次绑架发生了，而且竟然就发生在陆羽的房间里——这震撼程度似乎比团灭陆羽的保镖还要高一些。但绑匪的条件却还是和上次一样，无比喜感，仿佛绑走的不是帝国豪门的公子，而是一个小富豪的儿子。 第三个疑惑当然也是很明显的，那就是绑匪为什么会选择则蓝海古城交易。这个古老的城市，涌动的暗流似乎已经太过复杂了。陆离只希望这是一个巧合，否则事情只怕会比一起单纯的绑架案严重一百倍。 陆离想了想，虽然有种种可疑，但也只有按照处理绑架的一贯经验来。等待绑匪联系他们。 整理完思路之后，陆离不禁有些疲倦。他试着运转了一下斗气，发现并没有太大问题，嘴角不禁露出微笑——有一个女魔法师在身边，伤势好得果然迅速。那一剑带来的损耗，简直已不亚于他在沙滩上的终极自虐了。 便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极其恐怖的声音，那是各种各样的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是有人被砍死砍伤的声音，是建筑被魔法毁灭的声音！窗户外已经闪出了火光！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古城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陆离刚刚穿好衣服下床，杜晴、陆通、陆源已经一齐闯了进来。杜晴上前和他站在一起，陆通、陆源二人垂手侍立。 “往我们这边来的人有几十个。他们很快就会打砸到这里来。”杜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先不管别的。这种乱伤无辜、欺软怕硬的暴徒，不用和他们客气，杀出去！见一个杀一个！” 第十七章 鸿蒙幻境 陆源忙道：“大公子，使不得啊！我们第一要务是救回二公子。” 陆离淡淡地道：“很好，那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绑匪联系你们吧！”“这——”陆源也无话可说了，在这种局面下，绑匪怎么会出现呢？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悠然走了进来：“各位不必着急，我们这不是来了吗？我已关照过下面的弟兄了，不会砸这里的。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这人蒙着脸，披着一件灰色斗篷，看不出他的年纪。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肩上扛着一个麻袋，里面似乎是一个人。 灰斗篷悠然道：“四位最好都留在这里，若是想下去，陆军大臣的嫡公子就活不成了。” 陆离冷冷地道：“很好。”忽然一剑刺出，剑光消失时，那三个人已全都躺在了地上。陆源、陆通张大了嘴巴，他们刚想开口阻止陆离，事情已经结束了。陆通冲了上去，冲上去解麻袋。但就在此时，剑光又是一闪！陆离一剑刺在了麻袋上！麻袋中立刻有鲜血流出。 陆源、陆通二人面如土色，颤声道：“大公子，你——” 陆离淡淡地道：“老先生派你们两个来解决这种事，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你们去和地方官打交道倒是一把好手，只可惜对这些江湖伎俩实在是一无所知。你们以为麻袋中真是陆羽？晴儿，我们下去解决那帮畜生。你们两个验证完了，不妨下去帮帮忙。” 陆源、陆通连忙上前把麻袋中的人拖出来，里面果然是一个面色阴鸷、手握短刀的汉子，哪里是容貌俊秀的陆羽？很显然，这是一个诡计。陆通长舒口气，喃喃地道：“大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陆源却笑了，悄悄绕到陆通背后，摸出一把短刀，一刀刺了下去。 陆离和杜晴一路所向披靡，不知道放倒了多少暴乱者。杜晴同时不断放出治疗魔法，治疗、抚慰伤残者。当他们他们所在的城东杀到城北时，终于发现城里的守备军开了过来，局面基本上被控制住了。一个守备军军官赞赏了他们几句，同时告诉他们，城里其他几处暴乱，也已经镇压住了。那军官还要带他们去见城守大人，说是要为他们争取表彰和奖励，陆离和杜晴婉言谢绝了。 杜晴很是开心，拉着陆离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往回走。 “晴儿，你不觉得奇怪吗？”陆离忽然问道。 “好像是有些奇怪。”杜晴一边思考一边说：“这些暴乱者竟然都是很普通的人，我们只遇到一两个会斗气的，会武技的也不多，魔法大都是用魔法药剂发出去的。本来我以为他们是那群藏在光明神殿下面的神秘力量，但现在才发现不是。这些暴乱者大多是最底层的可怜人，和今晚被他们伤害得最大、最多的人是一样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丧尽天良的冷血无耻之徒在煽动他们。” 陆离目光闪动：“所以——问题来了，藏在神殿下面的那群人，到底干什么去了？” “莫非有更可怕的阴谋？以那群人的实力，如果真的也像这群暴乱者一样搞破坏，恐怕能毁灭了这个城市。” “是啊。可问题是，我们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便在此时，又是轰轰轰三声巨响，蓝海古城的东西南三个方向火光冲天而起！然后是一片疯狂、兴奋、带着杀气的呼啸声！杜晴道：“是城门附近！有人要攻城？” “是的，是一群强盗。听声音至少有几千人。这是连环计。先煽动这群暴乱者在城里四处打砸抢，吸引守备军的注意力，然后他们就趁机去破坏了城门，放了这群强盗进来。他们当然是提前约好的。这座古城的灾难，只怕才刚刚开始。这群强盗也不是主角，神殿下隐藏着的那群人，仍然没有出现。” “现在怎么办？” 陆离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不能再按照他们的节奏来了，那样我们就会永远慢一步。我们要抢时间。晴儿，我们现在就出城，去游龙山庄。距离这里最近的人，恐怕只有那个司空尘可以拯救这座城市了。” “出城？来得及吗？那些强盗恐怕顷刻间就会毁掉这座城市。” “这些强盗并不是来打劫的。他们是要像军队一样占领这座城市。在他们对这座城市失控之前，是不会乱来的。” 杜晴虽然不解，但也不再往下问，毫不犹豫地道：“好，我们走。不过你路上能不能解释给我听？” 陆离向她微微一笑：“你这么乖，我当然有问必答。” 陆离披上飞行斗篷，杜晴发动驭风术，两人向着城北飞去，转眼间飞出了古城。陆离忽然道：“你看起来有很多疑惑的样子，怎么不问了？” “我仔细想了想，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问，我再想想吧。” 陆离不禁莞尔，道：“不错，问问题也是一种学问。不懂得这门学问却喜欢随意发问的人，实在是很让人头疼的。不愧是我的好晴儿。”杜晴嫣然一笑，不再说话了。 陆离忽然道：“晴儿，似乎有点不太对。”“嗯？你也注意到了？”两人两手相握，一起落在一片旷野上。杜晴环顾四周，道：“游龙山庄距离蓝海不过三十里，我们的方向也没有偏差，以我们的飞行速度，这会儿应该早就到了才是。更关键的是，我感觉我们飞了这么久，后半段却像是在原地踏步。” 陆离点头道：“不错，这片旷野我很眼熟，好像之前在天上已经见过一次了。” 杜晴瞑目凝神，试图用感知力探测一下周围。但她美丽的眼睛中忽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怎么会是这样？” “你发现了什么？”杜晴正色道：“我发现我们在一个很大很大的鸡蛋里。” “哈哈，那我们莫非是鸡仔？”陆离没有笑出来，他看得出来杜晴不是在开玩笑，道：“好吧，你接着说。” “据我猜测，这很可能是鸿蒙幻境。”杜晴并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女孩子，她知道很多东西陆离肯定也知道，言简意赅地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陆离的脸色果然变了：“你的意思是，我们飞进了一个领域级强者的领域里？” “是的。鸿蒙幻境就是他的领域。他参照着人类的智者对宇宙天地的理解，创造出了这个领域。我们现在就像两只蚂蚁，在他创造的一颗圆球上爬行，我们看起来一直在往前走，实际上却一直在他手掌心折腾。如果他愿意，他随时可以用水把我们烧死，用火把我们冻死。在他的领域里，他就是神。事实上他再往前走一步，就真的成神了。不过那样的话，他就不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了。” 第十八章 人格分裂的领域级强者 “据说神圣大陆东部至少已经有一千年没有出现过领域级强者了。想不到今日竟然被我们遇上了。我们的运气真是不错。”陆离干脆坐了下来，一点也不沮丧：“有生之年，能见识到领域，也算是意外之喜。”杜晴在他身旁坐下，微笑道：“那天我看你和楼夜雨交手，你其实也已经初步看到领域的影子了。” 陆离摇摇头，道：“看到影子和抵达，中间不知道差着多远。每个人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太阳，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过去。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时间和空间来解释。九阶强者可以凭借自己的能量，以及对空间的理解，在一定范围内超越空间。但领域级强者却可以创造空间，虽然创造的空间很有限，但已是本质的不同。九阶进入到领域级强者的领域内，约等于什么都不会。” 杜晴忽然道：“在我们见过的人里，除了师父，恐怕就只有在神殿下面遇到的那个疯子有可能领悟领域了。” “不错，那个疯子虽然没有在神殿下面使用领域，但他躲过我那一剑的方式，的确已经是领域级的实力了。”陆离躺了下去，微笑道：“本来我最喜欢偷懒。这次好不容易想好好做一件事，却又被人困在鸡蛋里。看来，我们只能先好好睡一觉了。” “领域的主人绝不是请我们来睡觉的。不过管他呢。”杜晴也笑着躺了下来。陆离望着天空，天空中已没有了太阳，他沉吟着道：“晴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嗯？”杜晴温柔地应了一声。陆离道：“神圣大陆东部有超过一个亿的人口，一千年前也已经有五千万。这样多的人口，顶级智者自然不乏其人，为什么会长达一千年都出不了一个领域级强者？” “嗯，想过。我还专门请教过师父。师父的回答是，神圣大陆的东部，在一千年前，出现了一件强大的神器。这件神器对各种职业的强者都具有无差别的禁锢能力，让他们终生触碰不到领域，除非这个人是一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拥有这件神器的家族，就是如今的珊瑚帝国的皇族，司空家族。司空家族也正是因为这件神器，才在神圣大陆上第一次实现了对顶级强者的有效约束，建立起一个千年不倒的大帝国。所以这件神器，被称为珊瑚帝国的‘神圣法脉’。” “不错，和我所了解的一致。这个在珊瑚帝国的关内，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师父发誓终生不入关内，应该就是因为不想受到神圣法脉的禁锢吧。虽然北国并不是一个适合人类顶级强者修炼的地方，领域级强者断层的时间比关内还要长两百年。” “所以问题来了，现在请我们吃蛋黄的这位神，究竟是怎么突破神圣法脉的禁锢的？这才是你想问的，对吧？” 陆离点点头。便在此时，一个他们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哈哈哈，这个问题，当然只有老夫可以回答你们。” 果然是那个疯子的声音！陆离和杜晴对视了一眼，缓缓站起身来。 陆离和杜晴终于看见了这位当世唯一一个抵达领域的强者。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他们竟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因为这个人明显不是轩辕清。虽然他们对师父完全信任，但他们能想到的领域级强者，毕竟连轩辕清在内，也只有两个人。 现在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像个野人般披散着灰白色的头发，眼神一片混沌，胡子拉渣，面目污秽模糊，赤着一双脚，弯腰弓背，黑黢黢的皮肤大半裸露在破烂的衣服外。 天哪，他就是领域级强者？一千年来唯一一个摆脱扼杀无数强者的神圣法脉的禁锢的人类？ 但陆离已经相信了。这个人也许是个时常显得无聊、傲气的疯子，但他也是一个伟大的超越者，一个必将被写进神圣大陆历史的人。他做到的事情，已经是人类一千年来的极限。 陆离上前一步，向这个乞丐模样的人躬身施礼，说道：“前辈超越了一千年来的所有修炼者，让领域重现神圣大陆的东方。我也是一个修炼者，前辈请受我一拜。”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但眼前这位强者却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事实上，从他出现在这里开始，他好像根本就连一根头发都没动过。 陆离退后两步，和杜晴两手相握。陆离苦笑道：“我忽然发现，我们过去学到的一切，在这里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但杜晴的眼睛还是充满光彩，她的笑容还是明亮而美丽，她看着陆离，微笑着什么也没说。陆离干脆把她拉到怀里，悠然道：“罢了，这里我只对你还算熟悉，我只好好看看你就完了。”杜晴嫣然道：“你早该明白这一点啦。不知道一个领域级强者在旁边的时候，你敢不敢亲亲我？” 她话音未落，陆离已经在用行动回答了。杜晴咬着嘴唇道：“本姑娘今天豁出去了。陆离，我那晚在海上说过，你可以把对我的一切幻想变成现实。让我看看，你都幻想了些什么吧。”她没有凑到陆离耳边说这些话，因为她明白，在这样一个地方，实在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说不定自己心里最隐秘的想法，对方也能轻易探知。 陆离大笑：“不错，这话说得有领域级强者的风采。我喜欢。”杜晴眨着眼睛：“据说男人都喜欢女孩子含蓄些。你呢？我这样会不会吓到你？”陆离还在笑：“一点问题也没有。你也可以把你对我的一切幻想都变成事实。”杜晴眼波流动：“我的幻想很吓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夸张的调情起了作用，那个乞丐般的强者忽然眼珠子一转，混沌的眼神中忽然露出暴戾之气，一掌向两人劈了过去。这一掌的速度看起来很一般。两人根本没想闪避抵挡，杜晴叹息道：“唉，看来是没时间了，我本来想——” 在那人出手前，杜晴刚刚做了一件很离谱的事情，但正是这件离谱的事情救了她的命。她解开了衣服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所以掌风吹开了她的衣领，露出了她雪白的脖颈，以及脖子上冰蓝色的项链—— 那个乞丐强者忽然收手，眼神中的暴戾又似变成了孩童般的纯真。他死死盯着那条项链，又看看杜晴的脸，眼神中露出孩子才有的喜悦和崇拜之色。他忽然向杜晴扑了过去，陆离根本来不及反应，却已看到他跪在地上抱着杜晴的小腿，大叫道：“阿耶莎！阿耶莎姐姐！阿耶莎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也变成了孩子的声音。如果以声音判断，他最多不超过十一岁。他说的是一种奇怪的语言，陆离只知道是塞外草原上的语言，但却听不懂。 杜晴身子一颤，蹲下身来，盯着他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阿耶莎？”她竟然也会这种语言。那人答道：“阿耶莎姐姐！我是班博啊，这几年我找你找得好苦！” 第十九章 阿耶莎 杜晴的脸色变了，似乎忘记了面前的人是一千年来的第一强者，她紧紧抓住那人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你——你说你是班博？这——这怎么可能？你今年几岁？” 那人道：“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今年十一岁啊。两年前我们在青湖大草原上，你还送了我一条蓝色的手串。你看——你看，就是这个。”他伸出了手，就像掌心有东西一样把手摊开，但他手里什么都没有。但他的眼神痴痴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仿佛掌心真的有一样东西。 更不可思议的是，杜晴却似乎相信他手里有东西，柔声道：“好，让姐姐看看。”她竟然真的从他手里接过那个不存在的手串，然后仔细看了起来，她柔声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串手串叫什么名字？”那人立刻脆生生地答道：“阿耶莎姐姐说过，它叫草原之心。”杜晴竟然对着这个不可思议的人温暖地笑了，她就像真的在和自己的弟弟说话一样，用更加轻柔的声音道：“不错不错，班博的记性真好。你果然是那个可爱的班博。” “班博”忽然跳了起来，大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又找到阿耶莎姐姐啦！我找到姐姐啦！”他跳得实在太高，直接从两人面前消失了。 杜晴怔怔地看着他消失，海蓝色的眼睛望向远方，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仿佛想起了遥远而美好的往事。 陆离轻轻地走过去，问道：“阿耶莎是谁？”杜晴道：“就是我。是我在草原上的时候用的名字。杜晴这个名字，是我和哥哥离开草原后取的。嗯？你怎么啦？” 她发现陆离脸上的表情忽然也变得很奇怪，仿佛刚刚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陆离缓缓地道：“阿耶莎就是你？这怎么可能？” 杜晴嫣然道：“我骗你干嘛？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草原五年了。你又不懂草原的文字，所以就没和你说这个名字。”陆离脸上露出迷惑而痛苦的表情，道：“我不是说你骗我。这难道是巧合？十年前，也就是我十三岁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却有一个名字是例外，这个名字就是阿耶莎。” 杜晴呆住了。然后陆离做了一件更让她吃惊的事情，他拿出了一条蓝色的手串，递到杜晴面前。这条手串构造很简单，一根白色的皮筋，穿着二十四颗冰蓝色的珠子，是草原上最常见的饰品之一。杜晴几乎要晕过去了，但却露出无比惊喜的表情，凝视着陆离道：“这是你的？”陆离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发现自己失去记忆时，它就在我的手腕上。这些年我虽然不戴了，但却一直保存着。它就是草原之心？”杜晴轻轻地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今天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便在此时，“班博”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了，他一下就把手串抢了过去，瞪着陆离道：“你偷我的手串，我要杀了你！” 杜晴柔声道：“班博，他是姐姐最重要的人，你不能杀他。你杀了他姐姐也活不成了。”“班博”竟然真的听话，立刻奔到杜晴身前，乖乖地道：“我要姐姐好好活到两百岁，我不杀他了。”杜晴向他甜甜一笑，接着看向陆离，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看到了对方眼神中浓浓的疑惑。 杜晴接着道：“姐姐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你放姐姐和这位哥哥出去好不好？” “班博”疑惑道：“什么放出去？我没有把你们关起来啊。”杜晴顿时语塞。是啊，这位强者先生现在是个孩子，他可能连领域是什么都不知道。杜晴想了想，向“班博”道：“姐姐和哥哥有事商量，你就在附近别走远好不好？姐姐待会儿有话要问你。” “好。” 杜晴走到陆离身旁，苦笑道：“这个人身上有好几重人格，最常出现的是两种，一种是凶残粗俗的强者，不会放我们走。一种却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孩子，根本不知道领域是什么。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是啊，我们对领域一无所知。想诱导一下他的孩子人格都很难。晴儿，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十三岁以前的记忆，现在就在他的脑子里。” 杜晴笑道：“我也这样想呢。只是我确定不了，因为当时班博只有八岁。嘻嘻，不过我还真希望是。” “为什么？” 杜晴吃吃地笑道：“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想想看，你从八岁就开始喜欢我，然后失去记忆却偏偏记得我的名字。再见到我虽然认不出来，但还是喜欢我。这——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特别有缘？” 陆离哑然失笑：“你看这位强者先生现在多听你话。可想而知是当时对你惊为天人。” 陆离和杜晴似乎已经养成了某种习惯。他们喜欢在危险来临或者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相互调笑一番，用自己的热情去带动对方。这种方法通常都很有效，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爱情更让人头脑兴奋起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杜晴忽然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不知道成不成，但还是试试吧。”陆离道：“需要我做什么？” “我一个人就行。”杜晴温柔地摇摇头，转身向班博走去，微笑道：“你过来。姐姐有话问你。” “姐姐你问。” “你知不知道哪边是北方？” “北方——啊，是那边！”班博的手指向一个方向。杜晴愕然，那是她和陆离赶过来的方向。果然在领域内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你有没有在那个方向看到过一个很大的院子？哦不，不一定是北方，只要是距离这里不远就行——” “很大的院子——有啊，附近就只有一个很大院子。” “那你能不能找到那个院子？” “当然能。” “带姐姐和哥哥过去好不好？” “好。” 杜晴向陆离道：“来，让领域级强者指引我们前进吧。” 陆离和杜晴跟着班博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发现太阳重新出现在头顶。前面是一个清澈的湖泊，湖对面的山下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以他们的修为，隔着湖水也能看到游龙山庄四个字。这意味着，他们终于走出了鸿蒙幻境。回头望去，只见一条宽阔的官道从湖边直通远方。道路两旁还有不少人家。岸边就更加繁华一些，目之所及，有十几家酒肆店铺。 陆离舒了口气，叹道：“晴儿，我一直数着步子。我们只走了八百三十二步就到了这里。但在鸿蒙幻境里，却足足半个时辰飞不出来。”杜晴道：“是啊，领域里的空间规则和外面完全不是一回事。对了，我们直接进去找那位司空先生吗？”陆离微笑道：“以那位司空先生的排场，我们到了这里，他一定会有安排的。” “公子真是在下的知己！快请过来喝几杯。”湖边的酒楼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白衣，轻袍缓带，正是司空尘。杜晴微笑道：“你去吧，我和班博在下面等你。” 陆离点点头，虽然让杜晴和一个领域级强者留在一起很危险，但即使三人一起也还是一样危险。以他和杜晴的默契，原也不必多说什么要死一起死之类的话。他们会不厌其烦地说各种各样的情话，但也可以只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完成交流，做出决定。 第二十章 再见司空尘 “司空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消息。” “哦？” “蓝海古城那边的消息。” “先生已经知道那边的事情了？” “知道的不算多，所以找你上来喝酒，顺便听听你怎么说。” “蓝海隐藏着一批实力非常强大的叛乱者。他们先是使用阴谋活埋了千人以上的守备军，这几乎是蓝海所有兵力的一半。然后又在城里策划了一起暴乱，趁乱炸开城门，放了几千强盗进城。现在蓝海应该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所以你来找我？找一个小小的庄园主？” “是，我来找你，是要告诉你，这群强盗绝不是去打劫的。至少现在不是。” “这你也知道？强盗进程不打劫做什么？维护治安吗？” “说对了。这群强盗现在一定会比帝国的军队更尽职地维护治安——哦不，以他们攻城时表现出的战术执行力，他们其实已经可以算作军队了，就像五百年前间接导致帝国大乱的一百零八名盗一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强盗想打劫，在哪儿不行？非要进攻天河郡的郡治，帝国的东西要冲？这是向帝国宣战！就算他们可以得手一时，又怎么能逃脱惩罚？我以前和朋友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强盗如果不懂得欺软怕硬，不懂得不要激怒自己惹不起的对手，那他也就不用做强盗了，因为他一定死得很快。” “但他们偏偏就向帝国宣战了。” “所以他们已经不算是一般的强盗。用他们的话，他们起义了。” “说下去。” “直到强盗们冲进城里，那批隐藏的叛乱者也没有露面。以我的推断，事情最有可能向两个方向发展。第一，那群叛乱者实力非常强大，可能手里有恐怖的武器，比如魔法禁咒。所以他们在蓝海这样的城市制造出大动静，吸引各地的军队向蓝海集中，然后用时间差各个击破。或者等军队集中在蓝海城下时，一举摧毁。如果这个方案得手，半个安阳行省都会丧失防御能力。” “第二呢？” “第二，他们的目标并不在蓝海，这是一个声东击西的计谋。先吸引各地军队向蓝海集中，然后在其他地方趁虚而入。” “你觉得哪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第一种。我甚至可以肯定是第一种，而不是可能性更大。” “哦？” “那支神秘的叛乱者集中了一支可怕的力量。如果目标不是摧毁帝国的军队，而是攻击某个地方。那么恐怕除了帝国的都城和边疆的军事重镇，也没什么地方是他们不敢攻击的了。远水不解近渴，蓝海距离京城和边疆都很远，救兵如救火，皇帝肯定会下令就近救援。所以如果那支力量的目标在别处，就完全没必要在蓝海多此一举，增加暴露的可能，同时让更多的军队进入戒备状态。” “漂亮的分析。但你应该带着你的分析去找安阳总督，找我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先生说笑了。先生手中的权力，十个安阳总督也比不上。” “你的结论虽然总是很奇特，但我还是愿意听听你的理由。” “很简单。安阳总督能调动的，只有安阳行省内战斗力孱弱的地方军，还要受到层层制约。而先生可以指挥战斗力足以排进帝国骑士团前五的黑暗骑士团。众所周知，黑暗骑士团虽然在帝国的军队序列里有编号，但却只接受皇帝陛下指定的某位皇室子弟的指挥，实际上可以算是皇室的私兵，百分之七十的后勤由皇室供给，所有成员都要称呼领军皇室为主人。先生——哦不，殿下还要让我往下说吗？” “你说的原因并不充分。黑暗骑士团是皇族的私兵不错，但无论什么兵，也不是一个人就可以随意调动的。除非这个人是皇帝。” “以前当然不行。现在不一样了。” “哦？” “现在，殿下不但是黑暗骑士团的主人，还是奉命提调通天河以北，五将山以西诸省一切军政要务的钦差大臣。这个是帝国早已宣布的任命。这世上很少有巧合，很显然，帝国派殿下来这里，本身就是为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只要是和今天的事情有关，殿下做什么都可以先斩后奏。当然了，后面是我的猜测，这一点我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甚至一点证据都没有。” “既然我是帝国七皇子司空尘，那么我应该在安阳总督为我准备的府邸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地方？” “当然是因为有些事是坐在办公厅里开会永远也解决不了的。” “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了。” “殿下请讲。” “你为什么要学剑术？你应该成为一个将军，将来说不定还可以考虑当首相。如果陆枢斗足够聪明，就应该踢开他的嫡子，让你继承他的事业。” “殿下过奖了。原来殿下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并不算早。我也是在看了你那一剑之后，感到好奇才去调查的。唉，说起那一剑，的确是我平生仅见啊。和修为无关，只是一剑之中竟能同时达到至刚至柔，一剑刺出，既是魔法又是武技，境界上已是空前的高度。如果你的魔法也能修炼到九阶，哪怕只有七阶，我简直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抵挡你的出手一击。” “如果早半天听到殿下如此赞美，我一会得意很久。” “哦？” “神圣大陆上，终于又有了一个领域级强者。而且还让我遇上了。” “领——领域？你们交过手了？” “交过，也可以说没有。因为那根本就不能算是交手，在他面前，我和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没什么区别。” “领——领域！你刚刚说的是领域？”一千年了，神圣大陆上的人都习惯了把领域二字当成传说，连司空尘也不例外。他现在才意识到陆离刚刚说了什么。 “是的。领域，而且还是最理论上最高明的领域之一，鸿蒙幻境。” 司空尘缓缓站了起来，盯着陆离一字字道：“你应该知道神圣法脉。” “是，我知道。” “一千年来，从未有人能突破神圣法脉的禁锢。九阶巅峰已经是修炼者的极致。” “是。但所有的禁锢都是用来突破的。无非是时间问题。不是吗？” 司空尘死死地盯着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走到护栏旁边，仰头望天，自言自语道：“是啊，一千年了。司空家族统治神圣大陆一千年了。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一只鸽子从湖面上掠过，飞进了酒楼，落在司空尘肩上。司空尘微笑道：“验证你的论断的时刻到了。”他取下鸽子腿上的消息，只扫了一眼，向陆离道：“我现在才发现，你的大脑和剑术一样可怕。”陆离淡淡一笑，道：“殿下。蓝海古城的事情，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如何应对，殿下自然比我明白。” 司空尘看着酒楼外的天空，淡淡地道：“你要走了？” “是。” “你不打算继续参与这件事？” “接下来是帝国的将军们的事情，对于这种事，他们总比我内行多了。殿下更是帝国最优秀的军政全才。所以对我来说，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据我所知，你十五岁那年在军队历练过八个月。还参加了北国的一次军事行动。” “是的。可是从十五岁后，我就只对剑术感兴趣了。” “我前面说过。你这样的人，把自己局限在剑术里，未免太屈才了。” “我实在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我也曾幻想过统帅千军万马。但后来我才明白，做一个将军，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艰难得多。并不是靠一点点聪明和判断能力就可以胜任的——说一句不怕殿下怪罪的话，尤其是在如今的军队里做将军。” “这是句实话。你的确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成为这次行动的副统帅。直接向我负责，并且我也不会限制你的行动。” “多谢殿下看重。只是——嗯，我以后还会来找殿下的。” “好吧。我不喜欢勉强。如果哪天你愿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陆离走下酒楼，立刻就看到了站在湖边的杜晴。 杜晴向他甜甜一笑，道：“看你的表情，莫非问题已经解决了？” 陆离微笑道：“理论上是的。现在这件事已经交给了最有把握解决它的人。” 杜晴道：“你怎么不进山庄里去？” 陆离道：“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这件事牵涉太大，不适合这个时候做。对了，‘班博’呢？” 杜晴凝视着他，道：“你真是沉得住气。班博走啦。” 陆离微笑道：“他竟然舍得他温柔美丽可爱的姐姐？” 杜晴笑道：“他刚刚盯着湖水看了半天，然后就忽然跳了进去。又过了一会儿，我就看见他出现在对面的山顶上，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便在此时，杜晴手上的戒指亮了起来，持续数秒后恢复常态，然后又亮了起来。陆离知道，这是杜晴的哥哥杜衡有事找她。杜晴伸出了双臂，向陆离道：“来，我的小天才，告别一下吧。我哥哥在找我。”陆离微微一笑，张开双臂把她抱了起来，杜晴趴在他肩膀上吃吃地笑着，道：“这次出来我简直太满意了，所以虽然要走了我还是很开心。不过你最好快点，我在雪园等你。”陆离道：“嗯。你路上小心。”忽然怀中一空，杜晴已像风一样不知所踪。 陆离看着远方，自言自语道：“这天好像也要起风了。你先回去也好。”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越来越冷，一种巨大的沮丧感笼罩了他。 第二十一章 魔法空间 （上） 夜凉如水。游龙山庄，高楼之上，司空尘的卧室。 司空尘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熟了。采容儿蜷曲着身子躺在他身旁，像一只忧伤而压抑的猫。猫当然是不会穿任何衣服的，此刻的采容儿也一样。 她是司空尘的女人，她的衣服当然是被司空尘脱光的。所以她心里感到很奇怪。因为这不是司空尘的习惯——司空尘很喜欢她，每个月里至少有十天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时常会为她近乎完美的身体而疯狂。但司空尘从来不会让她完全赤裸。就连十年前她第一次献出自己时都不例外。 她最初确实感到庆幸，因为她在司空尘面前有点紧张。但她对自己毕竟是很自信的，当最初的羞涩渐渐褪去之后，她完全相信自己的身体经得起任何人的近距离鉴赏。即使对方是司空尘这样的男人。所以后来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司空尘那个问题。司空尘微笑着回答说，越克制，越快乐。 采容儿并不相信这个回答。她和司空尘躺在一张床上，当然不是因为爱情。她对床上的事情也没有太多幻想。但司空尘奇怪的习惯还是让她感到沮丧。尤其是在某一次，当她半真半假地陷入意乱情迷，把自己完全呈现在他眼前时，司空尘的眼神中非但没有那种火热的冲动，反而掠过一丝烦躁和抑郁。虽然司空尘并没有停止动作，但接下来的一切她都感到味同嚼蜡，甚至想把司空尘一脚踹下床去。此后一连好几个月，她心里都在想，一个男人得可怕到什么地步，才能十年如一日，在人类最本能的事情上也这样克制自己？司空尘眼神中的那一丝抑郁，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每次想起来，她都只能想说两个字，变态。 但和今晚相比，那些似乎又都不算什么了。今晚司空尘十年来第一次脱下了她所有的衣服，连她小巧的耳环都摘了下来。但她感觉更抑郁，因为司空尘在整个过程中实在是太从容，太淡定了。这个季节里，她穿得绝不算多。但司空尘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来给她脱衣服，然后什么也没做就睡着了——那简直不像是在脱一个大美人的衣服，而像是在进行一种不可理喻的行为艺术，一次艰苦卓绝的极限训练。 她当然知道，司空尘绝对是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她的指尖掠过自己丰满的身体，喃喃地道：“我总算还是个女人，刚刚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一块被拔光苔藓的石头。”这声音当然也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忽然，采容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眼中的忧伤和压抑之色一扫而空。她原本就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司空尘的床上睡十年。当她终于战胜心中的羞辱、抑郁感之后，她已经明白，司空尘绝对遇到了一件足以让他的心乱掉的事情。所以他才会用那种极端的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 采容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残酷的快意。但这种快意一闪即没，因为她迅速闭上了眼睛——司空尘忽然在睡梦中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坐了起来，看起来那场非人的挑战非但没有让他平静，反而让他更加烦躁了。采容儿听得出来，所以心里笑得更快意：你虽然羞辱了我，但同时也折磨了你自己，活该。 司空尘没有燃灯，在黑暗中穿上衣服，推门走了出去。采容儿的眼睛再次睁开，她的眼睛亮得可怕——只有高级魔法师才有这样的眼睛。她非但没打算穿衣服跟出去，甚至连坐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她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种绝对静止的状态，只有绝对专注于操控魔法的魔法师才会这样——她在使用什么魔法？没有人知道。 司空尘走进了游龙山庄的后院。游龙山庄规模宏大，金碧辉煌，但它的后院竟是一派萧索气象。后院长长的照壁已经陈旧破损，照壁上挂着的灯笼也已经残破，已经很久没有被点亮过。后院几乎是一片空地，除了一个陈旧的亭子之外，一无所有。 司空尘犹豫着，缓缓走进了亭中，然后他就忽然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采容儿娇柔的身躯猛地一震，如遭重击，原本空明澄澈的意念之境里瞬间一片漆黑。只听哇地一声，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猩红色的锦被上。 她喘息着，喃喃地道：“是后院，有一个亭子。不见了——不见了，莫非他走进了一个恐怖的魔法空间？哇——”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采容儿非但没有萎顿下去，反而越发神采焕发，她几乎忍不住要大笑大叫。她风情万种的脸已经因为过分激动而扭曲，她无声地狂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没错，果然被我找到了。哈哈哈哈哈。” 她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了，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涌出，然后她就一边哭一边笑。 司空尘的确是在地下，但也像是在星际空间。这里绝对是珊瑚帝国最伟大的魔法空间之一：它看起来简直是一片浩瀚的宇宙，四周闪烁着星辰般的微光，一道阶梯凌空悬浮，忽高忽低，蜿蜒而前，扭曲着伸入前方的黑暗中。如果走上这道阶梯，看到星辰在自己脚下转动、发光，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司空尘平稳地走在阶梯上，感觉似乎有风掠过耳边。但其实这里并没有风。只因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毫无重量，有几次险些便要跌入阶梯之外那未知的空间里。但他没有回头。因为他想来这里已经很久了。既然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再轻易更改。 阶梯的尽头是一块同样悬浮着的圆形平台，平台的中央有一个可以活动的圆盖，上面开有一圈小孔。司空尘刚来到这块平台上，便听到下面传来一个苍凉愤懑的声音：“哈哈，你来了？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的。” 司空尘波澜不惊的脸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缓缓地在平台上盘膝坐了下来，道：“是，老师，我来了。我希望您能解答我心中的困惑。” 那声音又大笑：“哦？弱冠之年便已突破九阶，文武双全，名动四海，威震异域的珊瑚帝国七皇子，竟然也会向我这个不人不鬼的老家伙请教？” 司空尘毫不动怒，眼中反而露出一丝抑郁和伤感。对善于克制的他而言，这已经算是非常明显的反应了。 “老师说笑了。学生一身本事，全都是老师所授。与老师相比——” “闭嘴！你司空尘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怎么说也是老夫当年的第一得意弟子，不用说这种话让我恶心。” 司空尘还是没有生气，忽然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学生愧对老师教诲。老师若要责骂，学生谨领。但当年那件事，学生若不背叛老师以求自保，也无非是和老师同死罢了。对弘扬老师的学问和智慧毫无益处。” “呸！连这种混账话也好意思说出来！那你倒说说看，你在这世上又苟活了十年，究竟为‘天宗道’的无上大道弘扬了什么？如果我所料不错，如今的珊瑚帝国内，知道天宗道三字的，就算把你这个败类算在内，只怕也连一只手的数目都凑不齐了吧？” “至少老师安好。老师在，天宗道就在。对了，好叫老师得知，珊瑚帝国立国近一千年来，终于有一个人达成了领域级修为。以学生所见，这个人多半是老师的弟弟。” “哦？领域？哦！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吧？” “老师睿智。” “那你现在已经可以滚了。” 第二十二章 魔法空间（下） “老师这是说哪里话？” “哈哈，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司空家族靠着狗屁法脉统治大陆一千年了，一千年来从未有人能突破狗屁法脉的禁锢而抵达领域。你来难道不就是想看看老夫是不是也突破了狗屁法脉吗？现在老夫还被关在这里，自然是没有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滚蛋做什么？” 司空尘目中一寒，霍然站起，脸色无比肃穆，正色道：“老师，请您自重。您怎么责骂学生都不要紧，但请不要侮辱司空家族的千年圣物。” “哈哈哈哈，自重？圣物？那是你们家的圣物。老夫被它折磨了一辈子，难道还要尊称它神圣法脉？狗咬你一口，你肯不肯叫它神圣之犬？要说你也真是个天才，竟然把老夫囚禁在狗屁法脉旁边，除了你这种天才，谁能想出这种阴损的主意？” 司空尘眼中的寒意渐渐退去，露出痛苦和抑郁之色，又缓缓跪了下去，道：“老师骂的是，老师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好了。” “唉，痴儿！千古从未有不灭的帝国。就算神圣法脉永远禁锢着大陆东部的强者，珊瑚帝国也终究会灭亡。珊瑚帝国灭亡时，最痛苦的人就是你，皇族最出色的人才。” 平台下的人居然恢复了平静，说了句带着暖意的话。司空尘的表情却还是没什么变化，缓缓地道：“老师当年预言，二十年内，帝国必亡。现在——” “现在只不过过去了十年，你是不是已经有点相信了？” 司空尘沉默着，终于答道：“是。帝国随时可能陷入不可挽回的局面。正如老师当年所说，帝国的政府已渐渐失去了维持这片土地上的秩序的能力。帝国有一亿人口，疆域万里，但帝国如今有战斗力的可用于战略机动的军队，已不超过十万人。东北的青龙蛮族蠢蠢欲动，西北的草原世界也已开始混乱。南方的贵族和灵魂圣教一直在策划重新独立。就连关内也是暗流涌动，就在今天上午，一群打着灵魂圣教旗号的强盗占据了蓝海古城。一旦这几个方向上同时出现危机，这十万军队就算能百战百胜，也必将顾此失彼。帝国——帝国必将发生不可知之事。” 一说起军国之事，平台下面的老人似乎就越发忘记了骂人。 他静静地听司空尘说完，才淡淡地道：“军队的问题只不过是表象。一个国家能不能真正统治一个地区，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她能不能向这个地区的大多数人征税。而珊瑚帝国的财富，无论是土地山林还是水泽矿产，都已经落入了少数人的手中，这些人却是从来不纳税的。我当年和你说过，当你在关内看到一千个破产的五阶强者时，帝国的危机就已经需要皇帝进行最大力度的关注了。” 司空尘缓缓地道：“是，别的地方不算，单是蓝海古城中的三千强盗中，就至少有一百个五阶骑士，加上其余的战士、刺客、魔法师等，至少有五百人。这些人是从整个安阳行省里集中起来的，以此推算，帝国关内合计十六个行省，破产的五阶骑士恐怕也早已超过一千了。前几天，甚至有一个破产的五阶骑士甘冒奇险，率领一支冒险团去皇室的猎场猎取魔兽。” “你可知道为何是‘一千个五阶强者’？” “学生当初不知。如今已知道了。” “说说看。” “中级职业强者乃是帝国军队的中坚力量，所以帝国格外优待。骑士、刺客、战士、牧师、魔法师、召唤师六大职业，只要修为超过五阶，就可以得到子爵爵位，以及五十公顷的土地。远远超过四阶的二十公顷。而且这些土地受法律保护，不许买卖，自然也不许外人侵占。但法律并不总是能起作用。如果到了某天，五阶强者都开始大量失去土地，那已经说明，这个帝国的大多数人手中的土地，都已经不安全了。在神圣大陆东部，如果没有了土地，也就约等于没有了一切。当一无所有的人越来越多时，帝国也就——也就——” 司空尘微微哽咽，没有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他是帝国的七皇子，虽然是在私下里，也还是想着避讳。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学生近些年每每想到老师这些论断，总是百感交集。既佩服老师的先见之明，又伤心帝国的江河日下。” 平台下的老人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其实也不能怪你。我四处游历讲学，讲的却都是那些贵族眼中大逆不道的言论。别说是你，就算是陛下，也保不住我和天宗道。你把我囚禁在此处，也算是变相救了我的性命。我本该感谢你才是。” 司空尘顿时热泪盈眶，扑通一声扑倒在地，放声大哭。平台下传来一声苍凉的叹息：“噫！吾道已死，吾生何益？” 这声叹息惊心动魄、悲凉入骨，让司空尘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魔法空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毫无生气的沉默。 良久，平台下的老人又道：“你也不必太绝望。如果将来事不可为，至少还有两条路，可以延续司空家族的荣耀。不过我现在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也没用的。” 司空尘道：“是。学生明白。届时再来请教老师。”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眼前竟忽然掠过陆离的身影。 第二十三章 蓝山初战 陆离坐在蓝海城外的蓝山顶上，准备观看一场小型战斗。 他在从游龙山庄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发现，至少有三支帝国地方守备军逼近了蓝海，还有一支是帝国驻扎在地方上的禁军。他在军队里待过，懂得根据队形、行列、步骑兵配置、军官等级等标志判断军队的数量。那三支地方守备军想来是对自己的战斗力没什么信心，三支军队驻扎在一起大约六千人左右，却也不敢直逼城下驻扎。另外一支禁军虽然只是一个千人队，但气势就豪迈多了，前锋的哨骑已经开始在城外不远处活动，窥探城池。 那支占据蓝海古城的起义军，也没有单纯死守城池。同样派了小股骑兵在城外活动，以免官军的哨骑活动太过随心所欲。当然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双方都不想让对方顺利从蓝海附近的村镇中获取人力、物力。 陆离对此感到有些惊奇，由此也更确定了几分，那支起义军里有不少专业的军事人员。他在蓝海城外十五里处已经发现，义军已经把各处村落中没藏起来的居民和粮草尽可能地带回了城中。整个过程有条不紊，而且秩序分明，只发生了一次流血事件，可想而知是颇有军纪。当官军的前锋赶到相关地区的时候，大部分地方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了。 义军人数较少，不敢远离城池超过十五里。而逼近蓝海城墙五里以内还敢分兵自由活动的，就只有那支禁军了。看它的架势，大概是希望义军的主力直接开出城来，和他们来一个正面对撞吧。 陆离站在孤零零的蓝山上，俯瞰山下的平原，已经发现，山前是一支义军的哨骑，共二十七骑。山后则是那支禁军的哨骑，只有十三骑。他们相向而行，很快便要不期而遇了。陆离不禁有些期待。小规模战斗也是战斗，而且还是遭遇战，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义军这边的二十七骑前后间距拉得并不是很开，而禁军的哨骑则似乎继承了主力的豪迈，两骑在前面开路，四骑在后，七骑在中间。中间的七骑还分有前后左中右——如此虽然人数只有对方一半，但队形展开后的控制面积，却几乎相当。 在发现对方的一瞬间，双方的应对也截然不同。在最前方开路的五个义军战士里看起来只有一个曾是军中的骑士，他大声示警，要后面的二十余骑跟上。而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四个同伴竟然向前冲了出去！这似乎是很简单的算术，四对二，完全不吃亏，先拿个头彩再说！ 禁军哨骑在前面的两个人显然有一个是军官。他和随从本已勒马止步，等待伙伴们靠上来。但他一看到那四人竟然脱离队形，挥舞着马刀，齐头并进地冲了上来，遂当机立断，立刻催马向前！他甚至没有拔剑！ 骑兵对冲，一对四。在双方马头还有一步就要相交时，那个军官突然拔剑。在他骑士大剑出鞘的一瞬间，他胯下的战马正好四蹄腾空！他居高临下，一声暴喝，一剑挥出，剑锋闪耀着银色的斗气从虚空中横掠而过！马匹冲刺的速度和力量完美地融入了这一剑，这是大气磅礴、精准绝伦的致命一击，是军队中千锤百炼的骑士武技！剑光闪处，血肉横飞，三名义军战士顷刻间跌落马下。剩下的一个虽然没死，但运气其实更差，因为他一个人冲到了已经集结完毕的禁军十二骑面前！还没完全从杀气横溢的银色斗气中清醒过来，三支长剑已同时劈到了他的身上。 那个军官横眉冷目，扫了一眼集结起来的二十三名义军哨骑，脸上毫无惧意。只见他长剑入鞘，左臂竖起。他身后的十二骑立刻步伐整齐地靠了上来。十三骑以他为箭头，瞬间布成了骑兵冲锋时最常用的楔形阵。阵势一成，犹如五指握拳，瞬间气势暴涨。他们最初像是一群醉酒漫游的骚客，转眼间便成了一柄追魂夺命的利刃。 陆离在山上看到，也不禁暗暗叫了声好。这个军官应该还不到三十岁，这挥洒自如、干脆利落的战场气质，在如今的帝国军队里，简直像是一个怪物。 双方形成战斗队形之后，便形成了短暂的对峙。过不多时，二十三名义军骑士率先发动，全员压上。这的确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扬长避短。陆离不禁有些期待那名军官的应对方式。只见那名军官左手一挥，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身后的十二骑竟然三三两两四散逃开！这简直是自杀了，义军这边本身就有数量占优，一旦把十二名禁军分割开来，这场战斗便成了围殴和屠杀。 看到十二人分成四组散开，那名军官单骑断后。陆离也吃了一惊：如果这军官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诱使义军分散追击，那也玩得太大了，就算义军散开追击，在每个方向上也依然是多打少。如果义军只咬住其中两个方向，那就更不用说了。 义军已经发动冲锋，看到这种局面，几乎是本能般地全速追击，因为这实在是收割人头的大好机会。他们刚刚见识过那名军官的武技，心存忌惮，没敢一分为四，但还是分出十个人从两翼掠出，试图包抄。过不多时，两支小部队的马速都已达到巅峰。陆离的眼中已经露出赞叹之意，他已经看明白了。 原来义军的战马品种、成色驳杂不纯，快慢不一，这样全速奔跑之后，队形不知不觉就破坏无遗，追击时间越长，这一点就越明显。更何况那十三名禁军有意误导，始终让义军觉得加把劲就能追上，更使得他们跑发了性。这本是追击的大忌，但这支义军骑兵小队的队长看到对方似乎分散得更厉害，也就不当回事。忽然之间，那名军官一声长啸，略微放慢马速，扭头冷冷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三个义军骑兵，宛若看着三个死人。他甚至没有转身，就挥起大剑横扫了出去！他策马奔跑时就一直在酝酿斗气，这一击甚至比他借助马力的突击更具威势。他的大剑比对方的马刀长了一尺半，那三名义军的马刀距离他还有半尺，已被他扫落马下。 更重要的是，这一击几乎没有耽搁时间，他双腿一夹战马，瞬间加速，又和大队追兵保持住了距离。他身后剩下九个骑兵，但那九人没有一个敢再冒着脱离队伍的危险往前抢，马快的就不得不放慢速度，眼看是追他不上了。 禁军这边的战马，马力均衡得多。他们虽然分散，但在高处看来，隐隐约约还是有着战斗队形的影子。果然，此时他们已经在渐渐集中。义军骑兵的小队长发现不妙，大喝道：“快！两翼回缩，向我靠拢！”他已经看出，一旦两翼被各个击破，自己九个人绝不是对面十三人的对手。但他们的马力既不均衡，战术执行力又不如禁军远甚，这时候哪里是说集中就集中的？兵法变化说起来简单，归类起来无非是分与合，但说和做实在是两回事。 至此，战斗已不再有悬念了。禁军以高超的战术执行力，使得义军破坏了自己的队形，而他们却顺利完成了集中。义军期待的屠杀的确成了事实，只可惜禁军屠杀他们。当那名义军骑兵队长大喝出生时，陆离已经在向山下狂奔。他虽然看不清楚，但听得出来，这个人竟然是唐末！ 在他狂奔下山的时候，他隐约觉得背后有一个人。这个人的气息隐藏得非常好，但却是一种他非常熟悉的气息，而且看起来对他并无恶意。 第二十四章 暴雨童年 当陆离赶到时，唐末已经成了光杆队长。被十三名禁军围在中间。陆离风一样地跃入垓心，和他站在一起。唐末本已绝望，看到有人神兵天降般来救，不禁喜出望外。只是来人蒙着脸，他只能看出对方是个年轻人。 陆离向那名军官行了一个武士礼，道：“阁下以少胜多，神乎其技，在下十分佩服。只是这个人是我的朋友，还请阁下高抬贵手。”他忽然而来，却视众人为无物，那军官的属下们脸上不禁有些躁动之色。虽然如此，但却没有一个人乱动，眼睛都望着那名军官。那名军官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很好，我们走。”拨转马头当先离去，众属下寂然无声，默默随他离去。 陆离望着那军官的背影，眼中的欣赏已经接近于尊敬。 唐末深深地行了一个武士礼，道：“多谢公子再次相救，唐末真是羞惭无地了。”他对陆离印象极深，故而陆离一开口说话，他就认了出来。陆离蒙着脸只是不想给陆家惹麻烦，并不是要瞒着唐末，故而也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声音。 陆离道：“没什么。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你加入了他们。你的同伴们呢？”唐末道：“他们自然是和我一起。公子，他们并不是一般的强盗。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的军纪只怕比帝国的军队好十倍。” 陆离微笑道：“这也算是一种冒险。”唐末激动起来：“是，这才是我期待的冒险。和人斗，和天斗，而不是和魔兽斗。”陆离道：“你不必对我心怀愧疚。你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去做强盗，宁可冒生命危险去帝国猎场偷猎。有这种骨气的人并不多。换做是我，只怕未必能像你这样。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唐末刚毅的脸抽动了一下，低声道：“多谢公子理解。” 他忽然露出神秘的表情，道：“公子，你知道吗？就连陆军大臣的嫡公子陆羽都加入了这支义军！可见他们的确是人心所向啊。” “什么？！陆羽？你能确定？”陆离感觉自己在听一个笑话，但这笑话太荒诞，反而让人不敢轻易怀疑。 “对啊，这还能有假？陆公子现在是我们的圣元帅啊！他精通兵法，熟悉军务，把整个城市的布防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还没说完，陆离已经不见了。却听远处传来陆离声音：“你全军覆没，回去只怕难逃一死，还是另谋出路吧。”唐末苦笑道：“是啊，我全军覆没了——我又全军覆没了，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莫非是我全军覆没的次数太多，所以麻木了？”他喃喃自语着，却矫捷地跨上战马，向蓝海古城驰去。 陆离实在不能不着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先进城证实唐末的话，然后必须把陆羽带走，甚至杀了他，把他首级带回京城都在考虑范围内。因为如果这是真的，一旦消息传播开来，陆家很可能就是灭门之灾。无论如何，陆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陆家巨大的资源支撑，他根本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他想读书，陆家藏书无数，而且随时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帮他找来各种书，随时可以找来最博学的学者来给他讲解。他想体验一下军中生活，陆家立刻就给了他一次随军去西北的机会。虽然那次军中体验实在算不上愉快，但也正是因为那次西北之行，他成了轩辕清的弟子，认识了程不成和杜晴，以及一群杰出的师兄弟。 当然了，虽然陆离不想承认，但此刻扪心自问：虽然陆老先生严酷、刻薄甚至有点残暴，但若说自己对他没感情，那也是骗人的。首先他是自己的剑术启蒙老师——虽然陆老先生实在不是一个好老师。他本人修为不低，但指导陆离练剑时，基本上就只会吼三句话。 第一句是“你这个白痴，真是气死老子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陆老先生的表情其实还好，因为这貌似是他的口头禅。 第二句是“你个白痴，看我做什么？过来！不准胆怯！拿剑刺我！你不出手，剑永远不会自己刺中敌人！”每一个字在陆老先生嘴里吼出来，都像是打雷。 第三句是“你这个白痴，你今天还想吃饭吗？你今天他妈的根本不配吃饭！”说这句话的时候，陆老先生恶狠狠的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 其次，虽然在剑术问题上是陆离的噩梦，但每当陆离问及军事问题，陆老先生的表现就堪称无懈可击了。要理论有理论，要解释有解释，还能反复辩证。无论是历史战例还是亲身经历，老先生一样不缺。更有趣的是，在回答过程中，老先生从不骂人。回答完了也只是用疲倦的、鄙视的眼神扫他一下，而不会有人身攻击。陆离当然也不会在意，每次都笑着九十度鞠躬致谢：“多谢老先生指点。”老先生这个称呼，当然是经过老先生批准的，陆离基本上没喊过他“父亲”。 后来，陆离经过老先生允许，滞留在西北的千尺雪园，跟随轩辕清学剑，五年里只见过老先生三次。每次见面的时间当然都不短，最短的一次也有二十天。但陆离却发现一个规律，见面后的前七天，陆老先生对他简直就像是对刚生下来的婴儿，一点脾气没有。超过七天后，陆老先生的脸上开始出现“我他妈在忍耐你这个白痴，你小子看到没？”之类的表情。超过十天，不必多说，一切也就涛声依旧了。这三次见面中，陆离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十八岁那年的一次，第二次。 那次他和老先生比划剑术，当时他好胜心太强，一剑劈落了老先生手中的木剑——因为那一剑劈在了老先生的胳膊上。那是他第一次战胜老先生。陆离现在想起来就后怕，幸亏那是一柄木剑。 老先生嘴角抽动了一下，像老虎打量偷袭自己的野狼般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大吼一声，冲过来用一双大手箍住了他的腰——然后大笑着把他横着举过了头顶，就像在战场上大获全胜后高高举起自己的帅旗。那是陆离所见过的，老先生在自己面前最开心的时刻。 这个举动震撼了陆离，让老先生成为了第二个获得陆离最高级别的尊敬的男子，第一个当然是轩辕清——只是陆离没有十三岁以前的记忆，所以这个排名陆离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 陆离对陆老先生的第一次胜利意义之重大的另一个体现，就是阿萝。阿萝是陆家的侍女，但她的气质一点也不像侍女。至少陆离绝不敢把她当侍女。 这是陆离的秘密。他十三岁的时候，老先生让他在四个侍女里选一个，其中就有阿萝。陆离紧张得要死，整个过程中基本上一直低着头，搞得像是别人在选他。不知道磨蹭了多久，他终于在老先生的磨牙声中抬了一秒头。但就是这一秒，已足以让他选中阿萝。原因很简单，另外三个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职业了。唯有阿萝好像比他还羞涩，红着脸微微低着头，努力地保持着礼仪。陆离立刻感觉自己被这个小女孩拯救了。阿萝也由此一步步成为他在陆家最亲近的人。那时候他的记忆只剩一片白纸，阿萝则是落在纸上的桃花。 后来陆离回忆起这一刻，遂用一句话做了总结：脸红是女人的美德。事实上，连杜晴甚至当事人阿萝也不知道，这句话背后藏着这样一段不知道怎么说的历史。 阿萝的武技很一般，连斗气都是陆离强行传递给她做基础防御的，虽然差不多有五阶的水平，但阿萝毫无实战经验。这个小女孩对武力似乎有一种先天的抗拒。陆离相信，除非对手连斗气都不会，否则阿萝必败无疑。但阿萝有一种非常强大的天赋，那就是她的听力。她不会魔法，也不太懂得运用斗气，但她能听到天地间最隐秘的、常人乃至一些强者都认为不存在的声音，对声音的辨识度更是惊人。 陆离选中归选中她，阿萝正式跟着陆离却是在四年后了。也就是他战胜老先生之后。老先生在把他放回地上的同时，把阿萝正式送到了他身边——陆离曾经邪恶地揣摩过，老先生此举的意思，莫非是说我从此可以做个真正的男人了？不过他揣摩归揣摩，并没有付诸实施。 因为那时他已经认识了杜晴。在黄昏时的青湖边上，在战胜老先生前三个月。 当时杜晴因为记不住一段丧尽天良、毫无逻辑的魔法咒语，偷偷跑到湖边哭——陆离后来才从轩辕清口中知道，那是杜晴搞错了，那段魔法咒语本身就不是用来吟唱、背诵的。然后轩辕清又补充了一句，小晴记不住、念不出的魔法咒语，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呢。 杜晴当时只顾着沮丧，却没有注意到他在不远处练剑。因为他出剑是没有声音和颜色的。在杜晴哭声出来的同一时间，陆离却因为练出了梦寐以求的一剑而发出满足的叹息。然后扑通一声，他被杜晴用“天龙卷”扔进了湖里。 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因为陆离虽然看到了杜晴，但根据杜晴的说法，自己当时根本没看到陆离。她只知道自己打了一个声音听起来特欠揍的傻帽。于是陆离煞有介事地说，那个傻帽的声音固然欠揍，但心里想的东西其实更欠揍。杜晴笑着问，哦？陆离苦笑道，当时那个傻帽心里想着，这一剑一定会让我未来的情人爱上我。杜晴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顿时笑成一朵随风摇摆的蓝莲花。 后来他和杜晴争论过一个肉麻当有趣的问题，那就是两人到底谁先看得谁。杜晴说，某一晚在湖边，看到某男子将长剑抱在怀里沉思，那样子蛮像一个冥想的魔法师。然后某一晚又看到。如是三次，终于忍不住向其他人打听之。陆离虽然可以确定，时间顺序上他看到杜晴在前，但这种争论，当然是杜晴赢。杜晴获胜后很是开心，便又补充了一句，算是安慰失败的陆离。杜晴说，看到他沉思的样子，她的第一感觉是感动。其中有一次，她看着他苦苦思索而不得要领的样子，竟然不知不觉地哭了。 此刻想起这一连串事情，陆离才忽然发现，老先生不仅拥有他的尊敬。只是有些东西被少年时某些印象过于深刻的片段遮盖了——事实上，本来就没有谁的童年是完全明亮的。何况他的“童年”也根本不能称之为阴郁，他的“童年”是肆意跃动、无所不至的夏天，无非是暴雨多了点。 第二十五章 真假人质 蓝海古城城守的府邸已经被改成圣元帅府。陆离推测，这个圣元帅的意思，大约是和灵魂圣教有关。 这座古城已经被军事化管制，所有的人力物力都被集中起来重新分配，街道上随处可见巡逻者。城里的原住民主要被集中在城西，城东则是义军大营所在。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到处乱走，被抓到当然是有生命危险的。陆离虽然不担心被抓，但却不能提前暴露自己。为了妥善起见，虽然心里忧急，但还是耐心等到了天黑后才出动，披上杜晴送的飞行斗篷，直奔圣元帅府。 虽然对自己瞬间爆发的速度绝对自信，但还是在空中悄无声息地查看了一遍帅府的明暗岗哨分布、监控范围以及巡逻者的活动规律，才觑着空隙从空中急速扑下，隐藏在墙边的暗影中。然后利用巡逻的时间差向大堂摸去。到了大堂附近，他就没什么顾忌了，一个瞬间加速，直接从大堂外的十六个守卫中间穿过。面对号称九阶的楼夜雨，他的速度也毫不吃亏，他全力刺出的一剑，甚至可以留下领域级强者一滴血。更何况，因为他的斗气的奇怪属性，他无论速度多快都不会带起风声。此时瞬间爆发启动，俨然已和魔法师的瞬移魔法异曲同工，那些守卫自然不会发现有人闯入——事实上，若非为了防止万一，陆离完全可以尝试从大门口起速。 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他就在帅府的正堂上方窥见了陆羽。陆羽正坐在一张青玉书案前，专注地翻着文件。大堂内也不是没有守卫，但以陆离的出手速度，堂内的守卫在看见他之前就已被杀死，更遑论发出声音。 陆羽却坐在青玉案后连头也不抬，淡淡地道：“你果然来了。好可怕的速度，看来我又低估你了。”他一开口，陆离就松了口气。此人的相貌虽然和陆羽一模一样，但显然不是陆羽。陆羽是个书痴，对武学完全是外行。陆家也已早早就安排他将来去做文职。而且听此人说话的口气，似乎也没打算在他面前伪装陆羽。 陆离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心里一阵窒息，两年来的许多疑惑忽然全都有了答案，缓缓地道：“陆羽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对吗？” 那人一怔，随即笑道：“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若非陆家这两年不许你踏进京城一步，我们还真是不太好办事。” 陆离淡淡地道：“果然如此。你们绑架了陆羽后，就杀死了他，然后扮作他的样子，故意被我轻易救走。然后装作受了惊吓，半年里只说了三句话，以免不小心暴露自己。你们替代陆羽，究竟是要图谋什么呢？” “你真的不明白？你若不明白，又怎么会来这里？” “那只是你们其中一个目的，但并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如果只是为了栽害我家老先生，你们完全没必要在两年前就替换陆羽。那样已经不止是变数太大的问题，简直已经是愚蠢到家。但你们看起来还没愚蠢到那种地步。” “哦？莫非你知道我们的目的？”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好用一个笨办法解决问题。” “杀了我或者把我带回京城？” “你说对了。” “那你恐怕要多杀几次，哦不，也许是很多次。” “哦？” “因为我们能扮成陆羽的人太多了。多到你可能这辈子都杀不完。” “只要你们不是真正的陆羽。随便你们用陆羽这个名字做什么都没关系，至于冒充他造反叛乱，那就更可笑了。首先呢，帝国军界领袖的儿子做强盗，这本身就是笑话。其次，这个笑话根本经不起核查。至少有一万种方式，可以随时证明你们是冒牌货。皇帝陛下和群臣如果因为你们这样一个拙劣的阴谋把我家老先生免职甚至灭门，那也只能说他们早就有那种打算了，有没有你们这个八流计谋都一样的。如果这种计谋能成功，珊瑚帝国的大臣早在八百年前就全部完蛋了。” 那人大笑道：“说得好。看来我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就让公子见见我的另一张脸吧。”他大袖一挥，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看着陆离笑道：“看来陆公子没见过这张脸，也罢，为了公子能认出我，我再换一张脸。” 他又是大袖一挥！陆离愕然道：“残影？” 那人又笑了：“对了，我不同的脸说话方式也不同，残影说话应该是——这样的。”最后三个字的节奏果然变得诡异难听起来。 陆离微笑道：“你除了是陆羽、残影之外，还有几个身份？”残影摇头道：“很多，我自己都可能说不全了。”谢天谢地，他说话没有继续用那种难听的调子。 陆离道：“这次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杀我？我在等。” 残影道：“唉，其实你一进来，我就知道我们这次还是没把握。但我总得试试，你说呢？” 陆离笑道：“有道理。但在你试之前，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残影道：“公子是我们的老标靶了。请尽管问，不过能不能回答我就不敢保证了。” 陆离道：“那你可以试了。” 残影笑道：“爽快。来啊，把两位姑娘请上来！”立刻就有四个黑衣蒙面人带了两个少女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陆离失声道：“阿萝，青柠！”只见阿萝已经晕倒，被两个黑衣人挟持着。薛青柠则一脸怒气，虽然利刃加颈，但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看到陆离，立刻大叫道：“不用管我们，把他们全杀了！” 残影微笑道：“薛姑娘真是刚烈。不过你怎么能强行代表阿萝姑娘呢？再说了，你不怕死，陆公子却未必不怕你们死啊。” 陆离冷冷地道：“这就是你新想出的办法？” 残影面不改色，因为他的脸是一张面具，微笑道：“是，我卑鄙我无耻我不择手段，但我是一个好杀手。” 陆离道：“好吧。你可以提条件了。怎么样才肯放了他们？” 残影悠然道：“我仿佛记得，陆公子上次说过，放下剑只有两个原因——” 铛地一声响，一柄剑落在地上。陆离淡淡地道：“现在有第三个原因了。”薛青柠大叫道：“你这个呆瓜，你难道想陪我们一起死？”陆离道：“至少我不能让他现在就杀了你。” 从陆离把剑扔在地上的那一刻起，残影的目光仿佛就被锁定在了剑上，他盯着那柄平淡无奇、长度不过一尺半的短剑看了许久，喃喃地道：“真是难以想象，一柄一枚银币就能买到的剑，到了你的手里，竟然会如此可怕。难怪你说扔就扔了。” 薛青柠眼中忽然射出热烈的光芒，道：“陆离，我今天很可能会死，所以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陆离柔声道：“不要着急，我会给你时间问的。”薛青柠脸上一红，垂下了头去，低声道：“我——我相信你。”她忽然又提高声音，大声道：“不行，我还是要说。陆离，我喜欢你——从三年两个月零七天前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不管你怎么想，我——反正是就这样和你说了。” 残影冷笑道：“真是个毛躁的丫头。既然陆公子答应了我第一个条件，我还是把你放到陆公子身边好了。这样你才能更好地拖累他。放人！” 薛青柠背后的两个黑衣人果然立刻把利刃拿开，薛青柠却似乎不着急了，狠狠横了那两个黑衣人一眼，骂道：“粗鲁的家伙，把我头发都弄乱了！”然后突然张开双臂冲向陆离，距离陆离还有两步，她就跳了起来，前倾着扑向陆离。陆离叹了口气，只好把她接住。薛青柠伏到他怀里，娇笑着道：“其实我还是很害怕的。” 陆离冷冷地道：“那你现在应该更害怕。”忽然双臂一振，把她用力抛了出去。 残影叹了口气：“唉，我就说，这招数对你不管用，她却一定要试试。你怎么不杀了她？”薛青柠在空中优美地打了个折转，轻飘飘落在地上，手中却已多了一柄闪着淡金色光泽的短刀，脸上甜蜜温柔的表情也全都不见了，恨恨地道：“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陆离叹息道：“自己演技太差，出手太慢，却非要怪我算怎么一回事？”薛青柠冷冷地道：“你是怎么发现破绽的？过去两年你都没发现。”陆离道：“那只是因为过去两年的青柠是真正的青柠，而你却是临时客串的。演技不行，还非要演和我一起生活了两年的人，实在是太不明智了。青柠虽然暴躁了些，但怎么说也是个很可爱的女神医，绝不是你这种女光棍德性啊。” 薛青柠忽然又脸红了，大骂道：“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现在的薛青柠是我，以前那个薛青柠也是我！只不过那个薛青柠心里还有希望，她一直在等你喜欢她！而现在的薛青柠，已经对你绝望了！你喜欢阿萝，还喜欢那个蓝眼睛的魔法师，为什么偏偏不喜欢我？”她越说越激动，终于把短刀狠狠地砸在地上，大哭着奔进了后堂。本来押着她的两名黑衣人迅速跟上，她的哭声忽然就变成了一声惨呼。 陆离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薛青柠说出这些话之后，多半是不可能继续活着了。她的话已经等同于承认自己叛变了组织。无论她是什么人，至少有一点的确如她自己所说：过去两年，她一直在等他喜欢她。 “公子风神俊秀，剑术绝世，小女子心仪已久。公子但有所命，小女子岂有不从？如今公子正在病中，小女子侍奉汤药，更是理所当然。”。 当时听起来，是再明显不过的玩笑话。但如今回想起来，当然是另一种滋味了。 第二十六章 阿萝之心 陆离叹道：“除了演技太差之外，你们实在不应该弄晕阿萝的。” 残影道：“为什么？” 陆离道：“因为这只能说明，你们既想用她来胁迫我，又怕她开口说话或者和我打暗号。那么，你们怕她泄露什么秘密呢？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薛大小姐其实是个假人质这个消息了。可想而知，薛大小姐迁怒于她，我离开不久，就在阿萝面前图穷匕见了。否则这倒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阴谋。” 残影叹息道：“这的确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唉，女人啊女人！谁要是养了女杀手，就要随时做好赔本的准备，弄不好还好赔人。” 陆离道：“这个薛大小姐也是个冒牌货，就像你扮的陆羽一样？” 残影道：“那倒不是，薛大小姐本身就是我们组织里的人。你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了。我们绑她不过是在演戏，结果你一出手，反而弄假成真了。” 陆离道：“演戏？演戏做什么？” 残影道：“敲诈薛家掌门人薛青麟。” 陆离道：“哦？” 残影道：“兄妹也未必就是一条心。至少他们兄妹两个绝对不是。” 陆离道：“原来如此。不过她既然是薛家的人，你们就敢这样杀了她？” 残影道：“至少他哥哥一定不会太难过。更何况她能支配的钱，现在都已经归了我们了。” 陆离道：“那么你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一个死人了。” 残影道：“谁要杀我？” 陆离道：“我。从今以后，你们组织里的人，最好别遇到我。” 残影悠然道：“哟，阿萝姑娘醒了，我们接着谈条件？” 陆离道：“好，请讲——阿萝，你还好吗？” 阿萝向他甜甜一笑，什么也没说。她看起来非常平静，那一笑尤其惊心动魄。 陆离柔声道：“放心，我已经知道她和他们是一伙的了。”阿萝点点头，目澄如水，还是什么也没说。她根本没想过要左右陆离的决定，无论陆离的决定是什么。 残影苦笑道：“阿萝姑娘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这事儿恐怕难办了。” 陆离淡淡地道：“有条件就不难办。” 残影道：“很好。虽然我自己都没信心了，但还是按程序来吧。嗯，那个——那个陆公子，请砍下你的右臂，否则——否则那个，那个我们就砍下阿萝姑娘的右臂。” 陆离道：“你确实敬业。” 残影淡淡地道：“多谢公子赞赏。我要开始数数了，这次我数到五。一——” 陆离道：“你这次最好数完再动手，别像上次。” 残影悠然道：“那可说不好，毕竟我是个混球，还很敬业。二——三——我多说了十二个字，多加一个数不过分吧——” 陆离道：“当然不过分。” 残影道：“四——” 阿萝背后的一个黑衣人已经举起了利刃，只待残影“五”字出口，便要一刀斩落阿萝的右臂。 陆离大喝道：“停！”当他喊停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阿萝背后的两个黑衣人，意念魔法立刻生效。话音未落，剑已在手，剑尖已指住了残影的咽喉！那两个黑衣人则挥刀互斫，同时倒了下去。若非陆离担心还有其他人向阿萝动手，所以把他当做临时人质，那一剑已经要了残影性命。残影苦笑道：“你动手吧。在森林里看到你那几次出手，我就知道，我仍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实在没想到你在这种局面下也能一招把我制住。” 阿萝这才露出惊喜的神色，快步向他跑过来。陆离一击奏效，心中也是激动，伸出了左臂，打算轻轻抱抱她——他不想在阿萝笑魇如花地奔向他时杀人，所以右手仍然保持不动。但就在他手臂伸出的一瞬间，似是意识忽然一阵模糊，跟着便倒了下去。阿萝大惊失色，扑到他身旁，连声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残影绝处逢生，顿时喜出望外，抢上来向他一刀劈下。阿萝伏在陆离身上，兀自在叫：“公子——公子——”她瞥见了刀光，心知两人都无可幸免，迅速低头在陆离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心中闪电般转过一个念头：“想不到却是我和你死在一起。我说过，你如果要那什么我一下，我不会拒绝的。” 但残影的那一刀并没有劈下去。他的刀忽然飞起，钉在了屋梁上。阿萝抬头看时，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云髻雾鬟，面戴轻纱，一双杏眼虽然颇为妩媚，但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压抑、疲倦和杀气。她站在那里，似乎对身旁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 残影大吼一声，再度向陆离扑去——他实在不想错过杀死这位生平第一劲敌的良机。但他只向前跨了一步，便又莫名其妙地退了七八步，撞翻了那张青玉案。而不远处的那名女子，却似乎根本连动都没有动。残影似乎并未受伤，爬起来想再次扑上，却又不由自主地犹豫了，终于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闪进了后堂。那女子还是静静地站着，并不阻拦。 阿萝道：“你是谁？为什么救我们？”那女子冷冷地道：“也是我偷袭了他。” 阿萝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叫道：“公子——公子——”那女子道：“别叫了，他没死。抱着他跟我来。”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阿萝知道无法反抗她，默默运起陆离教她的斗气，抱起陆离跟在后面。她不知道陆离平时怎么藏剑，也没发现剑鞘，只好把那柄短剑放在陆离身上。她们刚走到大堂外的空地上，立刻就有一群守卫围了上来。那女子一言不发，阿萝忽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气流卷住了自己，带着自己直冲上天。她只会一点斗气，武技基础也只能说马马虎虎。一陷入失重状态，顿时无法控制斗气，心下大骇，唯恐陆离要摔下去。但却发现陆离的身体也同样轻飘飘的，在她身旁浮动着。这才略微放心，一时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萝忽然感到脚上有了压迫感，低头一看，松了口气，原来终于落回了地面。陆离躺在一旁，还是昏迷不醒。阿萝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心跳，脸上露出喜色，果然那女子并未欺骗她。 阿萝四顾寻找那女子时，只见她远远地站在月光下，冷冷地道：“你是他妻子？”阿萝道：“我是他的侍女。你为什么要偷袭他？和他有仇吗？”那女子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阿萝又怔住。 那女子又道：“你很喜欢他？” 阿萝道：“这是我的事。”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可现在也是我的事了。我能让他昏迷不醒，自然也能让他死。” 阿萝道：“莫非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女子道：“聪明。” 阿萝道：“我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笨丫头，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那女子道：“你至少很会照顾人。我在一旁看了半天，看得出他很享受你的存在。” 阿萝道：“会照顾人不算什么本事的。” 那女子笑道：“不，那至少可以说明，你对他的很多个人习惯和生活细节都很了解。甚至很可能是最了解的。” 阿萝道：“什么意思？” 那女子道：“和我说说他吧，随便说什么都行。男人的话不靠谱，女人和女人聊男人，想必会真实一些，尤其是和你这样的女人。” 阿萝道：“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你问吧，公子和我的性命都在你手里，我只要知道，一定会回答你。” 那女子笑道：“小姑娘嘴还挺严。好吧，他叫什么名字？” “陆离。” “他没有小名？” “没有。” “其他的名字呢？”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家世呢？” “珊瑚帝国陆军大臣陆老先生的养子。” “哦？他亲生父亲是谁？” “这个只怕公子自己也不知道。” “哦？” “公子记不起十三岁以前的事情，陆老先生也没有说起过。他从十三岁起，就一直在陆家。” “他的武技老师是谁？” “陆老先生教过他一些剑法，后来他在西北的千尺雪园又拜了轩辕清老先生为师。” “还有呢？” “如果还有，就一定是在十三岁前了。这个我当然也是不知道的。” 那女子忽然目露凶光，怒道：“你在撒谎对不对？好端端地，怎么会记不起十三岁以前的事情？你敢骗我我就杀了你！还有他！” 阿萝淡淡地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那女子冷笑道：“你这样的女人撒起谎来是很难辨别的。但你最好相信，女人对付起女人来，比男人要可怕一百倍。” 阿萝道：“我相信。我说的是实话。” 那女子道：“好。下一个问题，你们第一次上床是在什么时候？”她故意加重了“上床”两个字的发音，虽然是在夜里还隔着面纱，却似乎也能看到她嘴角恶毒的笑意。 阿萝如桃花美丽般的脸上似是有了些红晕，她平静地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她。那女子看到她依然澄澈如秋水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脸上在发烧。 阿萝却已淡淡地道：“我们没上过床。”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异样。 第二十七章 跌破眼镜的反追踪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这一声叹息竟似包含着巨大的痛苦和压抑。阿萝柔声道：“没关系。你还有问题要问吗？” 那女子道：“我准备把你家公子弄醒了。” 阿萝喜道：“谢谢。”那女子道：“不过我有几句话要和他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阿萝点点头，转身往远处走去。 阿萝刚走远，那女子就听到一个懒懒的声音：“唉，真不愧是我家阿萝。”那女子大吃一惊：“你早就醒了？” “对，很早。” “大概什么时候？” “大概在蓝山上看打仗的时候吧，那时候我凑巧发现有个美女在跟着我。这个美女虽然蒙着脸，但看起来却依然很特别，一下子就勾起了我的兴趣。” “······” “虽然这位美女很特别，我对她也很好奇。但我当时有急事啊，又要救朋友，又要去找弟弟。所以我只好想办法把她甩掉了。但后来我才发现，我不可能甩掉她。” “······” “因为这位美女好像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这种能力大约是在猎物身上做魔法记号。然后只要她能感知到这种记号，立刻就能使用精神力准确定位。然后用大幅度瞬移术追上。唉，你说被这样一位美女盯上，我除了让她把我打晕带走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 “本来呢，还是有办法的，偏偏我那可爱的女魔法师不在身边，我又只是个魔法学徒。虽然我自问速度不慢，但和高阶魔法师的瞬移比起来并不占优，否则我早就直接站到她面前，问她想干嘛了。不过我一路上故意给了那位美女许多出手机会，但她却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于是我就赌了一把，赌她对我没有恶意。” “你——你根本没有昏迷？不可能！那是一个高阶魔法，你当时力分二用，还准备和那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小姑娘亲热，背后防御极其空虚——”陆离的话一句比一句让她吃惊，以至于她直到现在才想好怎么开口。 “那的确是你最好的出手机会。唉，可惜我没想到，否则我就应该先杀了那个残影。本来承受你那一击而又不受伤，的确是有点难度的。你的魔法修为好像不在我家的女魔法师之下。但貌似你不久前受了伤，精神力打了折扣。更不巧的是，我一早就发现，你竟然是靠斗气释放魔法的，而且你的斗气似乎和我一个套路，无色无声，魔武一体——” “······”她刚说了一句话，但听到这一句之后，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呢，你的一个高阶魔法虽然打中了我，但却如同江河入海。再被我稍加引导，两股一脉相承的斗气就在我体内水乳交融了，非但没有伤到我，反而助长了我的修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发现有人使用和我属性相同的斗气，更难得的是，这人还是个魔法师。我这人好奇心又太重，于是就冒了点险，演了这场戏。不过既然可能关系到我十三岁以前的记忆，我冒点险倒也是值得的。” “你怎么能确定我不会让残影杀了你们？” “我不能确定。但你应该相信，就算你不出手，残影也杀不了我和阿萝。唉，不过我还感到很惭愧。” “惭愧？” “是啊。我竟然阴差阳错地骗走了我家阿萝的初吻。” “初吻······你们竟然······” “美女，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滚，谁感兴趣了？你不说我怎么会问？呃，滚——你——你真的没有十三岁以前的记忆？” “对啊，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玩，拿什么骗人不好，非要拿这个？” “好吧，不说这个了。我跟踪你其实和你假装昏迷的原因是一样的。” “哦？” “因为我们一定是同门，是同一个老师。这种无极斗气，只有老师的学生会用。而且我的老师当年，的确有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小弟子，只是他后来不知所踪了。” “我猜，那个小弟子莫非叫班博？” “······”那女子被陆离出其不意的言语噎得一次比一次惨重。忽然摘下面纱，向陆离嫣然一笑：“真不愧是老师的弟子，小师弟，我服了你啦。” 在看到她的脸的一瞬间，陆离心中也是猛地一跳。清纯和妩媚在这张脸上完美统一，就像是一块淡淡擦着红胭脂的白玉。她神色激动之极，张开双臂便要向陆离扑过来，拟准给他一个大大的姐姐抱。陆离道：“喂喂，你冷静。用同一种斗气，就是同一个老师？这叫什么逻辑？我根本没有十三岁以前的记忆，无从判断你的话。” 那女子瞬间呆住了，不知道如何使他相信。她思索半晌，向陆离道：“无论如何，你也得承认，我们之间有些渊源。明天正午，你还在这里等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或许可以让你找回童年。” 陆离道：“不知魔法师阁下如何称呼？” 那女子微笑道：“采儿。”向他妩媚一笑，忽然就无声无息地远去了。 阿萝一直望着他们，见采容儿远去，立刻向陆离奔了过来，开心地叫了一声公子。陆离忽然觉得嘴唇上的甜香似乎还没完全褪去，心里不禁有点异样，定了定神道：“好阿萝，过来坐。想不到我们会在那种情况下见面。你没受什么伤吧？” 阿萝坐到他身旁，轻轻摇了摇头，忽然道：“对了公子，你不用担心他们栽害将军。将军在那个假的二公子失踪的第一天，就向外宣布二公子早已被绑匪杀害，府中的二公子是假冒的。将军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阴谋。” 陆离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萝道：“是将军派人传信。当时你不在，传信的人说，将军交代过，告诉我也一样，让我见到你的时候转告你。唉，结果没想到薛大小姐竟然是——”说着不禁露出后怕的表情，可想而知是相处了两年的好姐妹突然翻脸时对她刺激不小。 陆离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别怕。” 阿萝柔柔一笑，接着道：“对了公子，将军还说，你如果到了西北，不妨多停些日子。这段时间，关内越来越不太平了。” 陆离微笑道：“阿萝，别总说和我有关的事，也说说你。这段时间，庄园附近是不是很乱？有没有强盗匪寇骚扰到你们？” 阿萝道：“偶尔会有，但庄园里的陆家护院武士都足以应付的。” 陆离点头道：“那就好。你饿不饿？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阿萝点点头，站起身来，道：“公子，晴姐姐呢？” 陆离道：“她哥哥找她，所以先走了。”阿萝道：“哦，这样。公子，这一带这么乱，城里全是乱军，我们去哪儿？” 陆离微笑道：“我们走远一些，肯定能找个小镇或者小城市什么的。”从怀里取出飞行斗篷披在阿萝身上，笑道：“有了这个飞行斗篷，远一点也没什么的。” 阿萝垂头道：“可是飞起来好可怕的。” 陆离微笑道：“不一定要飞，也可以让你跑快一些。我们走吧。”拉住她手，一点点加速。阿萝只见周围的旷野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在夜色中看来，如同一片虚幻。自己的身体却像是走路一般从容，身体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和陆离在携手漫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离渐渐放慢了速度，取下阿萝身上的飞行斗篷，微笑道：“感觉如何？”阿萝抿嘴一笑，道：“好神奇。我走路要真的有这么快就好了。公子，这是哪里？”陆离道：“这是蓝海城北的一个小镇外面，我来过这里一次。” 阿萝道：“蓝海正在打仗，这里会不会有军队过来？”陆离微笑道：“不用担心，这座小镇背后有一尊保护神，什么强盗都惹不起。”阿萝道：“保护神？”陆离道：“从这座小镇往北再走十里，就是游龙山庄。帝国七皇子住在那里，蓝海城下的官军就是他派去的。”阿萝道：“原来如此。” 两人走进小镇看时，果然发现里面一切如常。两人走进一家酒楼，到楼上靠近窗边的雅间里坐下，陆离笑道：“今天我请你吃饭。”要过菜单一口气点了七八种菜，三样汤，两壶酒。阿萝知道他性格，粲然一笑，看着他随意折腾。当菜上齐时，阿萝忽然一呆，眼圈已红了，低声道：“公子——我——”陆离微笑道：“不许哭，不准站起来。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爱吃什么难道很奇怪？” 阿萝默默地点点头，熟练地为陆离布菜，笑道：“你点了一堆女孩子爱吃的东西，不知道你自己吃不吃的惯？”陆离笑道：“怎么会吃不惯，女孩子吃的东西大都是很精致的，色香味俱全。”阿萝笑了笑，继续给他夹菜。陆离靠在椅子上，看着她优雅灵巧的动作，对菜品别出心裁的调配，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当他对自己或周围的事物感到非常满意时，往往就会发出这样的叹息。 第二十八章 阿萝的窃听 两人慢条斯理地吃完饭。阿萝问道：“公子，你今晚打算住在这里吗？”陆离道：“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好去。”阿萝点头道：“那我去订房间。” 陆离道：“最好是两间相邻的。”阿萝点点头，走出只有他们两人的雅间，向柜台走去。陆离把椅子移到窗边，随意地看着外边的街道。过不多时，阿萝忽然有些匆忙地跑了回来。陆离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啦？”阿萝走过来，低声道：“公子，我刚刚去看房间，经过一个房间时，里面传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好像是陆源。” 陆离道：“哦？”阿萝点点头：“将军派他和陆通假装来送赎金，顺道调查那伙绑匪的底细。可是我刚刚在外面却听到他正和另一个人说，他已经把陆通杀了。我怕有人路过看到我在偷听，就赶紧回来了。”陆离道：“我不是第一次和陆源打交道，这个人城府很深，我至今也摸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 陆离忽然眼前一亮，向阿萝道：“我见识过你的听觉，你能在春天的夜晚，用听觉分辨出花园里什么花开得最快。那么——你在这里能不能听清楚他们说话？”阿萝微笑道：“如果只有他们两个说话，我自然听得清。但这楼上人太多啦。” 陆离道：“你订了房间没？”阿萝点点头。陆离道：“我们回房间去，这里也会有人经过。” 两人回到房里，关上了房门。陆离让她到桌子前坐下，道：“你按我说的做。”阿萝点点头。陆离双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将斗气输送过去，道：“你对陆源那个房间的位置应该还有印象。闭上眼，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房间里。” 阿萝虽然闭着眼睛，但却忽然觉得意念中一片空明，仿佛连空气中最微小的粒子都纤毫可见，其他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陆源那个房间里的声音。她非凡的听力本身就源自超常的集中意念能力，此刻得到陆离魔武一体的斗气辅助，更是瞬间神游物外。 良久，阿萝轻声道：“公子，他们谈完了。”陆离收回斗气，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阿萝道：“公子，另外一个人之前没说话。我刚才才听出来，她就是那个偷袭你的魔法师。” 陆离道：“采儿？”阿萝道：“原来她叫采儿。”陆离笑道：“你听力那么好，怎么会听不到她和我说了名字？”阿萝笑道：“我没有偷听别人的习惯。” 陆离道：“那刚才怎么不拒绝我？”阿萝道：“公子完全可以自己去偷听的，只是——只是怕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不安全。我就当是回报一下公子的好意咯。” 陆离笑道：“这倒也说的是。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阿萝道：“那个女魔法师，哦，采儿，她好像并不认识陆源。只是不知怎么识破了陆源的身份，所以在向他打听什么消息。” 陆离道：“陆源的身份？什么身份？”阿萝道：“他们没具体说。采儿一直在问，‘我知道你是圣教的人，我也是，你告诉我，圣先生他们现在在哪里？我有重大消息给他。’” 陆离道：“陆源怎么说的？”阿萝道：“陆源好像是几次想反抗，都被采儿轻松制住了。然后就承认自己是‘圣先生’的弟子，凭借武技成为将军的亲随，在将军身边卧底多年。卧底的目的，是要寻找一把刀，叫做黄金暗月刀。二公子被绑架，也是因为他泄露了二公子的行踪，以及二公子身边的保镖的实力级别和弱点。” 陆离思索着道：“残影假扮我弟弟，莫非也是此类目的？从时间上算，他在森林中偷袭我们那天，也正是他假扮的我弟弟‘被绑架’后一天。莫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从来没听老先生或其他人提过‘黄金暗月刀’，这刀莫非有什么神奇之处？嗯，阿萝，你接着说。” 阿萝道：“公子猜得没错，陆源的确说他们的人已经拿到黄金暗月刀了。而且这刀现在已经到了圣先生手中。” 陆离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围绕着小小的蓝海古城，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阿萝道：“陆源说，圣先生这次北上，是要做一件秘密而又重大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只能等圣先生联系他。” 陆离沉吟道：“陆源有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萝道：“听他和采儿的对话，他好像也是一个易过容的人。只是他的声音没变，我能听出来是他。他说他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所以准备在这个小镇上躲几天，等风声过了，就想办法远走。” 陆离冷笑道：“他还真会选地方，选在游龙山庄附近。有七皇子和黑暗骑士团做保护神，圣先生这个反贼头子，帝国天字一号通缉犯，自然不敢轻易来找他麻烦。不过这人看起来很深沉，居然会因为怕死和十万金币就当逃兵？” 阿萝奇道：“十万金币？” 陆离道：“他杀了陆通，也知道我弟弟是残影假扮的，自然把作为的赎金的十万金币据为己有了。而且他明知道无法救回我弟弟，所以也不敢回老先生身边了。阿萝，然后呢？” 阿萝道：“然后采儿好像就消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好像有几个店里的伙计闯了进去，把陆源杀死了，其中一个伙计好像还骂了一句‘你连游龙山庄的人都敢惹，活该’。对了，陆源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被杀了，应该是采儿走之前就制住了他。”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叫道：“采儿，采儿！你在这里吗？” 陆离跳了起来：“司空尘！他来这里做什么？” 阿萝讶然道：“就是那个七皇子司空尘？” 陆离道：“唉，除了他哪里还有第二个司空尘。看来采儿是他的情人。” 阿萝吃吃地笑道：“你怎么知道？” 陆离笑道：“这位七皇子说话走路，永远一个调子，稳得吓人。刚才他叫采儿的时候，听起来还是蛮激动的。若非亲耳听到，我还真想象不出，他喊情人的名字时是什么样的。” 他话音未落，司空尘又在叫：“采儿，采儿！刚才有人看见你在这里，你还在吗？”阿萝微笑道：“这下我也可以确定了。采儿只怕不止是他的情人，甚至可以说是他重要的一个女人。” 陆离笑道：“哦？”阿萝道：“他的声调变化，在正常人听来，的确变化很小，甚至没有变化。但我却听得出，他这会儿心里非常焦急，担忧，甚至还有恐惧。” “阿萝。” “嗯？” “你从我叫你这一声里，能听出什么？” 阿萝澄澈的眼波轻盈地流动着，微笑道：“公子，你叫我这一声的声音带着面具，我是听不出来的。” 陆离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阿萝瞧着他，不禁也抿着嘴笑了。 忽然又听司空尘在外面叫道：“听说陆公子也在这里？可否出来一见。”陆离道：“好！正好有事要和先生商量。阿萝，你这几天想必很累了。现在这里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你只管放心在这里睡觉。” 阿萝道：“嗯，你自己小心。”陆离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黄金暗月刀（上） 司空尘从修饰到神色，看起来仍然没什么变化。看到陆离出来，道：“我们到最上面说话。” 酒楼的最上面一层，没有隔间，除了天花板最中央有一盏大吊灯，其余什么也没有，就只是一个空旷、古朴的大厅。司空尘和陆离脱掉鞋子，换上木屐走了进去，立刻感到所有的噪音都被隔绝在外面，说不出的幽静清凉。穿着木屐走在上好的楠木地板上，有种向古人致敬的感觉。陆离微笑道：“忽然从下面来到这里，真是不敢相信只是一层楼的区别。” 司空尘笑道：“公子惯会躲懒。这会儿是不是已然无事一身轻了？”陆离道：“殿下说笑了。这场动乱，只怕和帝国的每一个人都有些关系。” 司空尘道：“说得好。”陆离道：“殿下找我上来，当然不是踩地板的。”司空尘道：“当然。你当初只是在蓝海惊鸿一瞥，便做出了一个惊人的预判。现在虽然还看不出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但至少许多地方确实如你所说。” 陆离叹了口气，道：“我今晚又到蓝海去了一次，发现我前天对这件事的了解，实在是有点太肤浅了。” 司空尘道：“哦？说说看。” “我可能要先问殿下一个问题了。” 司空尘道：“哦？请讲。” “殿下是否了解一把刀？”陆离一字字接着道：“黄金暗月刀。”司空尘本来漫步向前，此刻脚下忽然发力，身形立刻顿住，盯着陆离道：“你竟然连黄金暗月刀都知道？” 陆离道：“待会儿我会给殿下解释的。先请殿下回答这个问题吧。” 司空尘缓缓地道：“既然你知道黄金暗月刀，那么我不妨和你说说神圣法脉。”陆离道：“莫非这两者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司空尘道：“当然是有关系的。一千一百年前，司空家族就已是神圣大陆东部最辉煌、最传奇、最强大的家族。”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一种神圣的光辉。 陆离当然可以理解他的骄傲。司空家族是千年皇族，是一个奇迹，是神圣大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家族。这个家族至少有十个人分别在七个领域里注定拥有万世不朽的名声。除此之外著名的帝王、将相、智者、各种职业的强者、诗人、学者，几乎难以计数。翻开神圣大陆东部一千余年来的文明史，司空家族的痕迹随处可见。身为这个家族中生代里最优秀的人物，他当然有骄傲的资格。 司空尘接着道：“当时的司空家族，在为神圣大陆上最伟大的一个梦想而奋斗。家族那一代里最优秀的四位先祖，召集了大陆东部各种职业合计一百一十四个杰出大能，在星河幻境里共商大计。那就是大家合力制造一件空前绝后的神器。这件神器不是为了屠龙除魔，也不是为了争雄好胜。而是为了在神圣大陆东部创造出一个最适合人类生存、发展的秩序。” 陆离的脸上也有了尊敬和向往的神色。虽然事实未必如同传说那么纯粹高尚，但无论如何，由司空家族领衔的这项事业，的确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壮举。这个壮举让神圣大陆东部在一千年里没有爆发过大范围的动乱，实现了大陆上空前的和平和安宁，让人类的各种事业走向巅峰—— 也许只有和冒险、修炼有关的事业例外。谁都知道，这一千年里，领域级强者彻底绝迹。但这又如何？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有没有领域级强者都是没有区别的。如果要拿自身的安宁来换领域级强者的出现，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换的。陆离忽然忍不住问自己，我，晴儿，师父，乃至所有天赋异禀、有希望抵达领域的修炼者们，愿不愿意做这个交换呢？这样一问，他忽然觉得身上起了一阵可怕的战栗。 他并没有得出答案，但却在战栗。 司空尘平息了一下情绪，接着道：“这一百一十四个杰出的大能，都有着悲天悯人的胸襟。他们接受了当时最伟大的学者、墨诛先生的学说，以大陆安定为己任。为此，他们不惜自我牺牲，放弃自己的百年修为，与当时第一超级炼金术师枫丹白先生合作，创造出了那件空前绝后的圣物，神圣法脉。神圣法脉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禁锢神圣大陆东部的强者，使其终生不能抵达领域。事实上，则是连抵达九阶巅峰都不可能。所以之后的东部九阶强者，严格来说，没有一个是完全意义上的九阶，最多只能算是踏进了九阶的门槛。” 陆离叹息道：“一个普通修炼者抵达九阶的可能非常低，抵达领域更是需要至少三次奇迹。神圣法脉所扼杀的，某种意义上，无非是一个虚幻的梦想。但梦想被扼杀，终究是会让一部分人不舒服的。” 司空尘道：“如今一千年过去了，对神圣法脉的不满，一天之中就算再少，积累一千年也已非常可怕。近一百年来，策划着要摧毁神圣法脉的人，已经太多了。如今，又一拨人冲上来了。而且，他们显然比之前的所有人都明白该怎么做。” 陆离动容道：“因为他们知道黄金暗月刀？” 司空尘道：“是的。想摧毁神圣法脉，就一定要有黄金暗月刀。”陆离道：“为什么？” “因为黄金暗月刀源自司空家族与那些传奇大能的约定。神圣法脉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成了神圣大陆东部最高权力的象征。拥有它的家族，就是神圣大陆东部的共主。”司空尘的脸上又泛起骄傲的光芒。 “当年司空家族被选中，成为第一个掌管神圣法脉的家族时曾承诺：神圣法脉属于神圣大陆东部的每一个人，司空家族绝不会据为己有。当时公议决定，神圣法脉由司空、王、李、陆四家轮流掌管，八年一换。这四大家族实力相对均衡，司空家族虽然最强，但也抵不过其余三家中任何两家的联手，更何况那时候在四大家族之外，有实力的豪门大族几乎难以计数。所以，最初一百年里，大家基本上都谨守约定，不敢有非分之想。尤其是在王家和李家先后因为动了觊觎之心而迅速全族覆灭之后，各大豪门就更安分了。” 陆离道：“不错，那个时代正是神圣大陆东部的贵族共和时代。” “但是越到后来，神圣法脉的另一个作用就越显著。那就是它固然会禁锢九阶巅峰和领域级强者，但也会让拥有它的家族受益。让这个家族的修炼者在年满十二岁后直接达到三阶。” 陆离身上又是一阵战栗，神圣法脉他也了解过，但从司空家族中人的口中说出来，无疑要更加具体真实。 第三十章 黄金暗月刀（下） “因为这个缘故，司空家族和陆家越来越强。尤其是底蕴更胜一筹的司空家。但此时的陆家，手中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与神圣法脉同时铸造的黄金暗月刀。一个八阶强者，只要手持黄金暗月刀，就可以摧毁神圣法脉。黄金暗月刀本来也是说好了在四大家族中轮流掌管的。但却在王家的手中神秘地失去了踪迹。在王、李两家覆灭后，却又忽然出现在陆家手中。所以，在得到陆家的支持之后，司空家族的第十二代掌门人，司空晦终于登上了帝位，建立起珊瑚帝国。分别拥有神圣法脉和黄金暗月刀的两大豪门既然联手，天下豪门便再也无从抗衡。” 陆离长吁一口气，道：“黄金暗月刀竟然真的是陆家所有？” 司空尘道：“没那么简单。司空家族登上帝位后不过十年，陆家也莫名其妙地丢失了黄金暗月刀，至此失去了和司空家族平起平坐的能力。也正是从珊瑚帝国建国后第十年开始，大陆东部的贵族共和时代，终于宣布彻底结束。此后便是司空家族的帝王乾纲独断的时代。” 陆离微笑道：“这黄金暗月刀真是神奇，好像它自己会跑似的。不然怎么会那么频繁地丢失？” 司空尘微微一笑，并不解释，接着道：“它是很神奇，所以近一千年之后，它忽然又在你口中出现了。” 陆离笑道：“并不是在我口中。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至少灵魂圣教的教主圣先生，就比我知道得早得多。如果我听到的消息不假，那么他不仅知道，而且还是黄金暗月刀如今的拥有者。” 司空尘失声道：“圣青衣？” 陆离道：“不错，此君最少也是神圣大陆上第一万个叫圣青衣的人了。但却是近十年来，最出名的一个。” 司空尘道：“不错。当年圣青衣创立灵魂圣教时留下教令，此后的每一代教主都要继承这三个字为名字。灵魂圣教又是帝国的头号叛党，八百余年来，以圣青衣三个字自诩的人，说一万只怕还是有点少了。” 陆离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蓝海古城的这次事件，幕后主使者的目标，恐怕就不仅仅是摧毁帝国十万军队了。而是要让黄金暗月刀去执行宿命中的使命，去砍断神圣法脉。” “这就是你问黄金暗月刀之前的猜测？” “是的。” “我不得不同意你的猜测。” “那么我再猜一个。” “请。” “这个猜测殿下不必回答，否则殿下和我只怕立刻便要以命相搏。” “哦？说说看。我保证不向你出手。” “神圣法脉是不是就在游龙山庄的地下？” “你能不能说得再具体一点？” “不能了。” “很好。” “很好？” “是的。幸亏你不能，否则我就要收回那句话，和你以命相搏了。” “那殿下最好还是把那句话收回去吧。”陆离长长地叹了口气，司空尘的脸色也终于变了，但他还算平静，道：“我确定一下，你什么意思？” 陆离用一种奇怪的声音道：“因为我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只怕已经有人知道了。” “谁？” “殿下难道猜不出来？”陆离盯着司空尘，神色中带着一种悲凉和怜悯，仿佛可以看穿他的波澜不惊的外表下的一切。 “你——你是说采儿？”司空尘的声音里有了一丝苦涩。 陆离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最简单而言，你们用的是同一种斗气。” “你看过她出手了？” “岂止看过，还挨了她一记无声无色的魔法。” 司空尘道：“看来我也不用瞒你了。当初在猎场我一看到你，甚至都不用看你出手，我就知道，你和我修炼的斗气，以及所遵从的武学理念，来自于同一个老师。相信你也能看出我修炼的斗气和你一样，虽然我只不过是扔了一块牌子给你。” 陆离苦笑道：“连殿下也这么说？” 司空尘道：“你不相信？” 陆离道：“对于这件事，我根本没有判别能力的。” 司空尘道：“好，那么我告诉你。你我修炼的斗气，实际上只是入乡随俗，借用了斗气的名字而已。因为它是神圣大陆东部一百年来最伟大的武者和智者平生最伟大的创造之一，和已有的任何斗气都不相同，严格地说它已经不是斗气了。它最重要的标志有两个，一是这种斗气魔武一体，无形无色。也正因为如此，修炼这种斗气的人，总是比其他的同级选手强那么一点点，永远强那么一点点。所以楼夜雨永远不会是你的对手。关于这一点，到了你如今的境界，自然不会不知道。”说到他的老师，他脸上的光辉几乎和说到司空家族时一样灿烂。 陆离点点头。 司空尘接着道：“更重要的是第二点，那就是它在每个修炼者身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那位伟大的智者和武者信奉因材施教。传授斗气的修炼法门之前，会认真研究学生的天赋、性情、喜好，甚至会考虑学生的生活环境。然后根据自己研究结论，专门为这位学生创造一种专属的斗气。虽然总体的理念是一致的，但区别也很大。” 陆离脸上已经露出了尊敬的神色：“不管这位老师是不是我的老师，我都应该承认，他绝对是一个伟大的老师。” 司空尘当然也承认，接着道：“比如你我修炼的斗气。虽然同样无声无色，但你偏于跳脱锐利，敏捷迅疾，长处在于随机应变。而我就偏于厚重严谨，主要用来发挥力量优势。当然了，我只是打个比方。以我们如今的修为，早已不局限于一种风格了。” 陆离微笑道：“这就是殿下面无表情的理由？”司空尘大笑，接着道：“所以，虽然懂得这种斗气的，并非只有老师一个人，但只要会使用这种斗气，就一定是老师的学生。因为我根本不相信，短短十年里，会出现第二个能为修炼者设计专属斗气，却又不违背自己的武学大纲的天才。” 陆离点头道：“这么说倒也有道理。我的斗气的确不是轩辕清先生教的，也不是我家老先生教的。我没有十三岁以前的记忆，但十三岁的时候我就会这种斗气，无非是那时候斗气还没有发生质变。”司空尘道：“原来如此。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的老师当年，的确有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学生，叫做班博。我没有见过这个小师弟，但我愿意相信，那就是你。” 陆离道：“好吧。我现在也已经有点相信了。因为我身上本来还有一样东西，叫做草原之心。不知道殿下听说过没有。” 司空尘道：“没有。” 陆离叹了口气，道：“这位伟大的智者和武者，一共有几个学生？” 司空尘道：“算上你，或者说把你和那位小师弟当成一个人，一共有五个。如今还剩下三个。另外两个，在当年和这位伟人一起，死在了一次政治事件中。” 陆离道：“看来那一定是一次非常重大的事件，以至于直到现在都没有只言片语泄露出来。殿下甚至不能在我面前提自己最尊敬的老师的名字。” 司空尘道：“放心，你早晚会知道的。” 陆离道：“难怪那位采儿姑娘会和灵魂圣教的人扯上关系。先是在我剑下救了这个组织的杀手，然后到处寻找圣青衣，说是有重大消息给他。想来是因为老师的仇恨了。” 司空尘仰天叹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一生的遗憾。唉，她若不是老师的女儿该多好。” 陆离顿时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是他见过的，司空尘最无可奈何的一句话。像他这样的地位，这样的修为，绝不会轻易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那一声叹息，充满了对命运的另一种可能的无限向往。陆离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件事早晚会演变成一个很大的悲剧。 司空尘忽然道：“我们在这里切磋一下武技如何？” 陆离微笑道：“我早有此意。” 第三十一章 问对之战 “我的老师在教我武技之前，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很有趣。” “轩辕先生教我剑术之前，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也很有趣。” 陆离接着道：“轩辕老先生对我说，你要记住，我教你的所有剑招都是错的。”司空尘道：“我的老师说的话则正好相反。他说，你要记住，我教你的所有招数都是对的。无论你在练习的过程中有什么疑惑，哪怕你怀疑太阳是方的，也不允许你改动我的剑招一丝一毫。” 陆离点点头，带着悠然神会的笑意，说道：“轩辕清老先生补充说，我会教你三千招错误的招式。你要把这三千招每一招都练得烂熟于心，然后依靠自己的判断，根据这三千招总结出正确的招式。这三千招一共可以重新创造出九招正确的招式，你每创造出一招，便可以提升一级。” 司空尘微笑道：“这实在是一件辛苦的工作。你创造出了多少招？”陆离道：“八招。”司空尘道：“八招？你明明已经可以击败九阶强者了。” 陆离笑道：“也许是如今的九阶强者们的实力有水分吧。”司空尘大笑道：“有道理，这世上有些东西简直不靠谱得吓人。” 陆离接着道：“最后一招我最近一年都在找，但一直没找到。其实就连轩辕先生也没找到。他怀疑，最后一招不止可以抵达九阶巅峰，还是打开领域的钥匙，所以只怕永远找不到了。” 陆离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殿下学习的过程，只怕比我更辛苦。”司空尘又大笑，道：“总之确实是很辛苦的。虽然我的老师只规定了九招是绝对不允许更改的，但你知道，绝对不允许更改的招式哪怕只有半招，都会让人难受得想死。” 陆离笑道：“我完全理解。这就好像一个人每天都有九件必须做的事情，却还要让他说自己是自由自在的。如果谁敢逼我说这种话，我一定和他决斗一百次。” 司空尘道：“你果然理解。所以我的老师说，当什么时候这九招完全不让你不舒服了，你就到了九阶巅峰的境界。然后这世界上就没有你必须遵守的招式了。” 陆离肃然道：“我的老师也说，当你把九招正确的招式全部创造出来之后，这世界上所有的招式对你而言，就没有对错之分了。” 司空尘叹息道：“这两位老师如果有机会见面，他们一定很谈得来。” 陆离微笑道：“一定是的。殿下现在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必须遵守的招式了？” 司空尘剑眉一挑，道：“你看呢？” 陆离道：“我看不出来。” 司空尘微笑道：“那么我告诉你，我也还剩下一招。” 陆离大笑道：“话说到这里，我们似乎已经不用打了。” 司空尘道：“我也一向不喜欢打打不赢的架。” 陆离道：“所以我们不如聊点别的。”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的气势同时收敛，然后缓缓坐了下去。他们都知道，在对话的过程中，他们的力量已不知不觉地酝酿到巅峰。如果出手的话，那就不是切磋了，必将是惊天动地的对撞。会产生什么结果，完全不可预料。 司空尘道：“这几天，我的人一直在找灵魂圣教隐藏起来的力量。但却没什么进展。” 陆离道：“所以殿下对蓝海只是采取监视和控制，限制那几千强盗的活动范围，以免他们波及周围，却既没有围城也没有攻城。” 司空尘点头道：“不错。但这种策略不能持续太久。蓝海是帝国名城，更是神圣大陆的图腾城市。长时间落在叛军手中，不用灵魂圣教的人动手，光是帝国上下的口水，就足以把军部淹没了。” 陆离道：“所以他们才会选择蓝海动手。这实在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选择。但殿下显然没完全说实话。” 司空尘笑了，道：“哦？说说看。” 陆离道：“殿下碍于身份，自然不能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殿下手里的军队，除了黑暗骑士团，其余的军队就算集结起十万人来，也没有把握在三天内攻下蓝海。如果出现十万军队长期钝兵蓝海城下的事情，那麻烦就太大了。这会刺激到整个帝国，让帝国上下对自己的军队丧失信心。更会鼓励其他蠢蠢欲动的叛乱者。十万级别的军队，帝国能拿出几支呢？而帝国有五百多个城市。” 司空尘苦笑道：“所以和你聊天，比和地方总督、守备军将领，禁军驻军将军们开会有趣多了。最起码不用说一堆废话。” 陆离道：“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收到收复蓝海的最后期限？” 司空尘道：“我还有三天时间。唉，区区几千强盗，竟然能让帝国如此尴尬。我们的军队已经腐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现在我只希望，蓝海城下的六千地方守备军运气不错。如果强盗们出城对他们发动一次冲锋，只怕他们就会彻底崩溃。” 陆离道：“有那一千禁军骑士在，并和守备军保持联络，只要强盗们没把握瞬间打崩守备军，他们就不太敢轻易出手。当然了，一千禁军骑士数量少了点。如果强盗们使用敢死队把他们阻击住，说不定就能赢得时间差。” 司空尘道：“现在帝国驻扎在地方的守备军，五阶以上的各种职业都流失得很厉害。就连禁军都不能例外。那一千禁军骑士，有三百人在五阶以上。七阶以上的也有五十人。这一千骑士还有两千多个扈从，战斗力也还行。在安阳行省范围内，我最多只能把这个数目的五阶以上骑士投入蓝海了。” 陆离悚然道：“怎么会这么少？五阶到七阶强者，是帝国军队的中坚力量。最多的时候高达二十万。虽然后来承平日久，习武者减少，有天赋的武者也往往不愿意留在军队，宁可去各种学院当教习，或者去为贵族豪门服务。但他们终究是职业强者，是受帝国供养的，本身待遇绝不算差。怎么会流失得这么厉害？一个行省里的五阶以上的强者，至少也应该有数千人才对。怎么会只有三百人可用？” 司空尘淡淡地道：“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帝国每年用在供养职业强者上的经费并没有减少太多，理论上养十万五阶以上强者是绝对没问题的。但真正到了现实中，自然是另说了。就像你见过的那支到猎场偷猎的冒险团，他们本身也是帝国供养的四阶、五阶强者。但他们全部破产了，他们的土地和庄园，都已经被别人吞并。像他们这样的破产者，蓝海城里还有五百个。你知道，他们的土地本是受帝国保护的，理论上同样是不会被吞并的。但现实中却偏偏一次次发生了。” 陆离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我一年没有出门，看来对许多事情的了解竟已如此落后了。或者说，我本来也没有多了解。” 司空尘道：“蓝海的事并不是突然发生的。安阳、龙山本身就是这几年动乱最多的两个行省。这两个行省的变乱彼此呼应。两个总督是平级，彼此难以有效协作。所以我才会成为提调这两个行省军政事务的钦差大臣。所以如果再过两天还是没有结果。我就只能派出黑暗骑士团，以及隶属于黑暗骑士团的黑暗步兵团，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蓝海的问题。” 陆离道：“哪怕对方的目的正是要引出并重创黑暗骑士团，这支帝国在内地最具战斗力的机动部队？” 司空尘道：“国家和陛下的尊严摆在那里，我别无选择。到时候我或许可以用一些战术欺骗手段，为黑暗骑士团赢得时间。再说了，如果在帝国政府之外，真的有一股力量可以摧毁黑暗骑士团，那么我就更不需要想太多了。能被轻易摧毁的帝国精锐，不过只是那些醉生梦死的家伙的安慰剂罢了，而不是守护帝国的利剑。” 第三十二章 阿萝的阴影 陆离点点头，缓缓地走了出去。司空尘依然静坐不语。 陆离的心里一点也不平静，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山雨欲来，暗流涌动。也许到了每一个人都要做选择的时候了。但这个选择实在不是很容易做。” 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暂时不去想这个太过巨大、艰难的问题。 夜已经很深了。经过阿萝的房间时，他决定回房间睡觉之前，先看看阿萝——因为他似乎听到阿萝的房间里有点古怪。 月光照进纱窗，夜色朦胧中阿萝的呼吸颇为急促，而且身体在颤抖，仿佛正在做一个恐怖、紧张的梦。 陆离忽然感觉不对，隔着门问道：“阿萝，你还好吗？”阿萝听到他的声音，如遇救星，颤声道：“公子——我——”声音竟是恐惧已极。 陆离随手一挥，隔着门打开门闩，推门而入。阿萝听到他进来，从床上猛地坐起，掀掉本来紧紧蒙着的被子，赤着脚跳下床扑进了他怀里。原来她根本没睡，连外衣都没脱。但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她的娇柔的身体在轻轻颤动。陆离大感意外，阿萝对他自然是极尽温柔的，两人的关系也极为亲密。虽然不是情人，也不像兄妹，但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其实连杜晴也要有所不及——他和杜晴，本身就是被对方的神秘感吸引的。就像杜晴的眼睛，绝大多数时间都笼罩着一层薄雾。而阿萝看他的眼神，永远澄澈如水，毫无瑕疵。 关系既亲密，阿萝又要照顾他的起居，两人对某些肢体接触并不回避，许多年下来早已习以为常了。但阿萝极有分寸，从来也不曾直接扑到他怀里。陆离知道她怕得厉害，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柔声道：“阿萝，别害怕，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 阿萝依然伏在他怀里，颤声道：“公子，好像有一个黑色的恶魔在我的身体里！这已经是半个月来，我第四次有这种感觉，前两次还好，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第三次持续时间也不长。本来我以为那只是我偶尔的错觉，但这次却持续了很久，那个恶魔一直在和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言语。我闭上眼，蒙着被子，也还是能看见他在我眼前。” 陆离道：“傻丫头，怎么不早和我说呢？别怕，来，你先坐下，我帮你看看。”阿萝点点头，煞白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陆离扶着她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她双手，道：“你尽量放松，什么也别想。”阿萝勉强一笑，道：“这可有点难，我只怕做不到。那种念头自己就会跑出来，根本不受我控制。” 陆离点点头，微笑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阿萝见他笑得有点奇怪，问道：“什么办法？”陆离道：“你如果同意，我可以先催眠你，让你放松下来。然后再帮你检查。”阿萝抿嘴一笑，道：“好。”站起来走到床边，除下外衣挂在一旁，在床上躺好，拉过被子盖上，在被窝里动了动，似是又脱了几件衣服，轻声道：“我准备好了，公子动手吧。” 陆离笑道：“别紧张。怎么搞得跟英勇就义似的。”阿萝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陆离笑道：“先把眼睁开。你闭上眼难道是要我打晕你吗？” 阿萝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他的眼睛，忽然觉得他的眼睛仿佛变成了一片浩瀚的星空，无边无际，忽远忽近。然后她就觉得自己也飞进了这片星空中，身体凌空悬浮，轻飘飘地没有一点重量。被那个女魔法师卷到空中时，是一片凌乱的感觉。但此时却感觉比摇篮还平稳舒服。然后她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陆离看着她静静睡去，握住她的右手，瞑目凝神，将一股若有若无的斗气传递了过去，一点点探测阿萝的意识世界。这种斗气魔武一体，而且对异物的反应极其灵敏，只要阿萝的意识中有异常，立刻就会生出反应。 过不多时，陆离便已发现，阿萝的记忆中有一片很小阴影。那一片阴影是黑色的，但黑色似乎正在一点点褪去。陆离集中精神，加强了手上的斗气，试图逼近乃至进入那片阴影去仔细看看。但那片阴影似乎带着一种比他的斗气更灵敏的魔力，不断波动变化，让他始终无法锁定，更遑论进入探查。陆离心道，这片变化莫测的阴影，想必就是阿萝恐惧感的根源了。莫非阿萝也和我一样，被封印了一部分记忆或意识？只是这封印的力量看起来正在变弱，所以阿萝才会感觉到异常。只可惜我的魔法修为不高，若是换了晴儿，说不定就能弄明白了。 陆离略一沉吟，心念一动，将手上的斗气再度加强。他倒不是想强行进入那片阴影，而是要将那片阴影控制在一个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只要那片阴影不四处流动，阿萝想必就不太容易感知到了。这也是权且之计，但眼下也只能先舒缓一下阿萝的恐惧，否则她只怕要连续失眠了。 但陆离很快发现，即使只是想控制那片阴影活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魔法师为了能自由控制自己的意念，尚且不知道要付出多少辛苦。更遑论控制别人意念中缥缈不定的一小部分。陆离不断加强斗气，迂回布局，围追堵截，步步压缩。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将那片阴影锁住。至于能锁多久，就无法保证了，只能到时候再说。 做完这一切，陆离忽然发现自己大汗淋漓，衣服都已经湿透，心下也不禁骇然，这个操作对他的消耗竟是如此剧烈。由此也可知，那片阴影中隐藏的能量是何等可怕了。幸好阿萝的脸色已经红润如初，看她这状态，即使不借助他的意念催眠，也应该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陆离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忽然毫无征兆地脚下一软，险些摔倒，本来无声无色的斗气开始在体内毫无规律地跃动。陆离微微苦笑，心道，好的吧，看来这番消耗比我想象中还要大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试着调理内息，察觉除了消耗过大之外并无其他问题，这才放心。但眼下委实是一步也走不出去了，只好在床边坐下，就地开始恢复能量。他先将开始混乱的斗气理顺，将斗气在体内运转数周，斗气就渐渐变得浑厚可感起来，再运转数周，便又重新归于无形。他静坐不动，专心调整，渐渐身心空明，物我两忘。 天渐渐亮了。阿萝的轻盈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脸上兀自带着惬意，仿佛从来没有哪一觉睡得如此酣畅甜美。但她忽然吃了一惊，初醒的朦胧感彻底褪去，吃吃地道：“公子，你——你在这儿坐了一晚上？” 陆离缓缓睁开眼睛，微笑道：“难得照顾你一次，当然要尽心些。这没什么，不要放在心上。”他可不敢向阿萝说出自己昨晚没力气走回去的事实。 阿萝却有些手足无措，想坐起来，却又不敢。虽然两人并非第一次整夜共处一室。比如陆离昏迷那七天，阿萝至少有五个整夜是在他屋子里的。但阿萝一直以侍女自居，虽然也知道陆离完全没有把她当侍女看，但陆离在她旁边守一夜这种事，还是让她有些不安。 阿萝有几次想说什么，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陆离微笑道：“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做噩梦？”阿萝点点头，然后摇摇头。陆离道：“好啦，看你的表情，倒像是欠了我多大的人情似的。我打坐练功和休息其实没太大区别的，你看我像一夜没睡的样子吗？” 阿萝忽然嫣然一笑，道：“多谢公子爱护。”说着这句话，她便已恢复了往日的神态。陆离微笑道：“我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不会起来的，我这就回避。”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超级刺客 萌新终于熬到起点推荐了。留个记号~~~ 阿萝看着他走出去，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唉，真是个绅士啊。” 阿罗刚刚梳洗完毕。忽听房门一响，跟着一个大包从外间飞了进来，准确地落在床上。阿萝道：“公子，是你吗？你买了什么？”陆离在外面笑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阿萝道：“公子为何不进来？”陆离悠然道：“这个你打开包袱看看也就知道了。” 阿萝不禁莞尔。走过去解开包袱一看，原来里面是两套女孩子穿的衣裙，颜色和款式都是她爱穿的。一套是纯橙色的百褶裙，一套是冰蓝色的连衣长裙。阿萝顿时满脸通红，这才知道陆离为何不进来了——还好只是两套外衣，若是看到陆离买了里面穿的衣服，那简直比看到美杜莎的眼睛还可怕。 陆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你被他们挟持到这里来，什么东西都没带，应该是挺不舒服的。先换上这个，我们再去买别的。” 阿萝道：“公子——”陆离道：“快一点。我们顺便还要吃个早饭，还要去赴采儿的约会。”阿萝道：“呃——那——那好吧，公子稍等。呃，对了，公子想让我穿哪一件？”陆离笑道：“那件橙色的吧。” 过不多时，阿萝微低着头从里间走了出来。陆离赞道：“阿萝，我现在才发现，你竟然这么甜。”说着这句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那是阿萝的初吻，生死一瞬间的轻轻一触，别有一种惊心动魄之处。阿萝虽然微低着头，但还是能看到他的动作，立刻脸上发烧，几乎顺势便要转身逃回里间。但她终究不是那种扭捏的小女子，在陆离面前就更不会矫情作态。她微微一凝神，大大方方地抬起了头，粲然一笑，道：“多谢公子夸奖。” 她一表现得落落大方，陆离也跟着收回了遐想，笑道：“走吧，说起来有一年没和你一块逛街了。” “公子，你这次见到我之后的表现，似乎有点奇怪。”阿萝一边走一边说道。 “哦？”陆离饶有兴致地道：“是吗？”阿萝抿嘴笑道：“我知道。你和晴姐姐和好了，心情也好了。顺带着连我也沾了光。” 陆离笑道：“这叫什么话。你们两个不一样的。就算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也还是会好好对你。” 阿萝微笑道：“不一样的。你和晴姐姐有了误会，立刻就变得只对书籍和剑感兴趣了。虽然对我很好，但却不像是在对一个女孩子好。” 陆离道：“不像是在对一个女孩子好——难道只是因为两条裙子？” 阿萝道：“远不止。还有很多。不过这都是女儿家的心思，公子也不用太当回事。” 陆离愕然道：“阿萝——” 阿萝温婉一笑，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本来以为，晴姐姐和你和好了，我会有一点不开心。但现在看来，我倒应该祈祷你们别再闹翻了。” 陆离心里生出一圈涟漪，问道：“为什么？” 阿萝轻声道：“因为——因为我更喜欢公子现在这样子。很热烈，很活跃，很健康——总之，一切都变得美好多了。” 她的声音轻柔而真诚，陆离听在耳中，忽然觉得胸口一热，凝视着她道：“你岂止是美，简直是美好。”这句话竟似足足酝酿了十年，就为了在这一刻用来形容阿萝。阿萝却只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街道上行人不少。陆离很自然地拉住了阿萝的手。阿萝自然也没有拒绝，心里却转过一串念头：我怎么会和他说这些？他会不会认为我在暗示什么？不管了，就此打住好了。如果再去试探他怎么想，只怕会有更不妙的事情出来。唉，美好？美好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两人吃饭也好，阿萝买各类衣物也好，都似乎忽然多了些异样。两人在一起本来是非常自如的，但这次重逢之后的一系列事情，再加上刚才的对话，那种自如感一时反而不如以前了。 小镇并不大，两人很快逛完一遍，陆离道：“昨晚我和司空先生说过了，待会儿你和他先回游龙山庄，我回头去找你们。” 阿萝道：“是不是有危险？”陆离道：“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阿萝点点头，道：“那公子自己小心。”陆离道：“在我回来之前，如果那种恐惧感又来了，你就尽可能放松自己，按我刚刚教你的法子运转斗气，然后应该就能缓解。实在不行，就找司空先生帮忙。”阿萝笑道：“我可不敢让别人催眠我。”陆离微微一笑，道：“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尽可能保持心情平静。”阿萝点点头，对他嫣然一笑。 陆离出了小镇，重回旧路。虽然来时是在晚上，但认路并不难。走进旷野之后，加速前行。过不多时，已到了昨晚和那个自称“采儿”的女魔法师分手的地方。陆离环顾四周，心道，约在这里倒也是好地方，周围这么空旷，如果有人跟踪，完全无所遁形。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里有一丝异动——若非他修炼的斗气同时可以当精神力使用，用来感知周围的细小波动，他根本无法发现这一异常——就在他意念中生出异样的一瞬间，那种异动忽然化作一道追星逐月的冷电，从他身后激射而出！他立刻感觉到后颈泛起了暴栗，脖子甚至有几分僵硬。同样就在他意念中生出异样的一瞬间，他已经短剑在手，挥剑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圆。这个半圆画得圆润无痕，但每一点却又棱角分明，可以在任何一点上化作致命杀手。这一招攻守一体，曲直如意，配合当世最奇特的斗气，已是剑术中极高的境界。 他根本没看见对手，只看见那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冷光。但这样的对决本身就不能指望眼睛来判断，他催动斗气，意念扩张，将身外方圆五张内的空间全部笼罩于意念感知中。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不需要眼睛，意念之境里有任何异动，他都可以直接做出反应。 对手还是一点踪迹也没有，只在出手的一瞬间才会生出一丝异动。一击不中，立刻隐匿无形。 两人一攻一守，当真是电光石火，星丸跳掷，云谲波诡。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十余个回合。忽然，陆离眼前的空气一阵波动，一个青衣人凝形而出，手中短剑扬起，连人带剑飞扑过来，俨然是不要命的打法！但陆离站着一动不动，忽然一剑挥出，却是向身后攻击！ 但随着他向后一刺，身前的青衣人竟真的消散了。 这是高阶刺客的招牌技能之一，影分身。分身虽然也有一定攻击力，但主要还是用来迷惑对手，对于高阶对手的威慑力非常有限。陆离视而不见，直接攻击他的本体，本体受到压迫，分身自然也就无法保持形态了。 那人计谋被识破，微微一退，忽然又有三个青衣人围住了陆离！三个一模一样的人移形换影，不断交换着位置。刺客到了五阶，便可获得分身技能。分身为三，则至少是七阶巅峰的刺客！但这人的实力，显然远不止七阶。陆离想也不想，立刻一剑刺出，直指身前的一个青衣人。应声刺中！但就在刺中的一瞬间，那个看似是分身的青衣人竟然再次分身！ 由此可以判定，隐匿中的刺客实力绝对踏进了九阶。因为他已经可以让自己的分身达到五阶以上的实力，甚至能再次分身！在这种局面下，他的分身的威慑力，已经不容忽略了。但陆离似乎并不意外，他选中的攻击目标，本就是级别最高的一个分身。他一击之下，迫使其再次分身，换言之，这个分身和另外三个分身已经没区别了。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这样的分身根本不可能伤到他。 所以陆离笑了：“好了，这下你可以出来和我一决胜负了。分身和隐身虽然都是非常实用的刺客技巧，但到了我们这个级别，技巧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他判定、击破对手分身的速度实在太快，尤其是毁掉那个六阶分身。对手要操控六阶分身，就无法在那一瞬间立刻突袭他的背后。 空气里一个声音缓缓地道：“只要你识破并废掉这个六阶分身的速度稍微慢一点，你这会儿已经是个死人了。你是魔武双修？”陆离道：“算是吧，如果不用意念感知力来预判你的移动，我根本挡不住你的攻击。论单项修为，你确实略胜一筹。” 那个声音默然半晌，缓缓地道：“也未必。虽然你的斗气属性让你的感知力、判断力等同于高阶魔法师，但你本身的速度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你就算能提前发现我，也还是会被我刺中心脏。我自问我的速度不过是和你差相仿佛。即使我借助隐身尽可能靠近你出手，借助分身分散你的力量，也还是无法制造一次对你进行致命攻击的机会。” 陆离道：“你靠近了我，岂非等于我也靠近了你？分身固然可以分散我的力量，但岂非也分散了你自己？兵以利动，以诈立，以分合为变。但终究在于主动和被动。占据了主动，你的隐身突刺就是出其不意，而如果我主动，那岂非是以逸待劳？再说你的分身，占据了主动，固然可以让我顾此失彼。但我占据了主动，那就是各个击破。” 那人道：“不错。所以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自己的隐身和分身，凭我自己的速度和力量，与你一对一。” 陆离点头道：“对极了。你只有先以强大的攻击让我疲于应对，然后才好施展你的分身和隐身。请，请出手。” 那人似乎在空气里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出手的，因为我没有把握。如果和你陷入近身缠斗，我只有死路一条。” 陆离道：“你的剑术本身也是极其高明的。为何却要选择刺客这种职业？剑乃百兵之君，剑术乃是武学之王道。以正合以奇胜，犹如天体运行，光明浩荡，沛然不可阻挡。一旦舍本就末，就落了下乘。刺客潜行于黑暗之中，他们的每一招，每一个技能，都意在取人性命。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杀人的剑就是最好的剑，但剑术从来也不只是杀人。局限于杀人的剑，终究不是最好的剑。” 那人淡淡地道：“用不着你教我这些。我的选择自然有我的道理。” 陆离又叹了口气，道：“如果是别人，我自然不会说这些正确的废话。但你不是别人，在十年前，你就已经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甚至我的老师对你也非常推崇。不料今日一见，你竟已做了刺客。” 第三十四章 最负盛名的剑手 那人又沉默半晌，缓缓地道：“你知道我是谁？” 陆离道：“我虽然没见过你，但我研究过你的剑无数次。虽然你变成了一个刺客，但你一出手，我还是立刻就认出了你。你当然就是三十年来最负盛名的剑手，杜空，杜先生。” 空气中微微生出波动，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这个冷厉无双、迅疾如电的剑手和刺客，看起来竟然像是一个优雅芬芳的帝国学者。他皮肤白皙，身材略显瘦弱，一袭青色长袍，非常斯文纯净，看起来年龄应该已有四十岁左右。他的五官和面貌之精致，依然足以让大多数女人都嫉妒。但他的声音，绝对是男人的声音。他本人也绝不是女人。 陆离叹息道：“当年人人都说，杜先生的人就像他的剑一样风流华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使得出那样的剑。” 杜空道：“那只是因为杜家百年之中，四任首相，七入内阁，身后有一大堆人追捧罢了。我后来才知道，我从家里的剑术典籍里学到的那些剑术，本身就是用来好看，用来在宴会上装点门面的。那不叫剑术，而是剑舞。” 陆离道：“剑舞？不可能啊。我对剑术还算熟悉，我研究过你的剑术，如果那种剑术是剑舞的话，这世上真正的剑术只怕不多了。” 杜空脸上带着嘲讽的神色，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陆离，笑道：“你确定你研究过我的剑术？帝国上百所剑术学院，至少有三十所号称教的是我的剑术。官方的，私人的，这世上以我的名字冠名的剑术，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八十种，你研究的是哪一种？不过你也没说错，我刚刚攻击你时用的技能，虽然是我三年前才学会的，但貌似二十年前就已经用我的名字命名了。” 陆离说不出话了。 杜空接着道：“你只听说过我的剑术。但你可曾听说过我的战绩？可曾听说过我杀过什么人？击败过什么人？” 陆离道：“我只听说，杜先生不到二十岁便已名动四海，天下无敌。此后再也没有人能让杜先生出手。难道——” 杜空哂笑道：“你知道我第一次出手是什么时候吗？” 陆离道：“十五岁？哦不，十二岁？或者更早？” 杜空脸上又有了那种嘲讽的笑意，缓缓地道：“就是现在。” 陆离彻底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杜空接着道：“我今年四十七岁。直到我二十七岁时，我才发现，我花了十五年学会的所有剑术，都只不过是一个个笑话。然后我才开始真正学习剑术。但谁让我是帝国最负盛名的剑手呢？所以我时不时还是需要去为别人表演。所以，我学得并不快。直到我三十五岁的时候，一个相貌比我更秀气，剑舞比我更华丽的年轻人出现了，我的时间才渐渐多了起来。后来我就干脆从家里消失了，此后再也没出现过。” 陆离喃喃地道：“难道——难道传说中杜先生虽然没有突破领域，但却以剑入神，破碎虚空进入另一个位面的事情，根本就是——” 杜空大笑：“哈哈，哈哈。以剑入神，破碎虚空！这是帝国哪个无良文人的杰作？他不去写传奇小说真是太屈才了！不过也没办法，帝国一百年来最伟大的剑手失踪了，总得有个足够唬人却又真假难辨的原因。” 陆离却忽然想起了轩辕清。轩辕清在他问“如果杜先生向您请教剑术——”那个问题时，回答说“我会向杜先生请教剑术”。当时轩辕清的嘴角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那的确是一种自愧不如的尊敬啊——莫非老师也不知道杜先生剑术的真相？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杜空接着道：“因为我是杜先生，所以我不可能去拜任何人为师。也绝没有人敢教我。所以我就只能自己研究。” 陆离动容道：“无论如何，杜先生都是一个天才。没有人能在二十年里只靠自己的智慧抵达九阶！”他对杜先生反而更加尊敬了——一个直到二十七岁才发现一切都是个笑话的人，得有多坚强，才能一个人在黑暗中苦苦摸索二十年，然后登上真正的巅峰！这已经不仅仅是天才，这简直是超人。他的智慧和毅力，简直已经是一种神话。 杜空叹息道：“可是我等待了三十年的第一次出手，还是失败了。也许我不该选你做对手。但派我来的人和我说，我若能杀了你，我就是真正的当世第一剑手了。” 陆离心中一震，问道：“谁？谁和你这么说的？”杜空道：“我是一名刺客。刺客的信条不可违背。” 陆离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杜空道：“也许我确实走了极端了。学的不是毫无用处的剑术，就是杀人的剑术。所以——你如果想知道是谁派我来的，就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离道：“先生请讲。” 杜空缓缓地道：“我要你做我的老师。” 陆离大吃一惊，忙道：“我和先生的修为不过是伯仲之间——” 杜空打断他的话：“你至少可以教我你的剑术大纲和基本原理。我也只需要你教我这个，剩下的我自己解决。你若肯教我，我不但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还可以和你分享刺客的技能。如果你看得上的话。” 陆离道：“如果是这样，我们相互切磋就可以了。何必拜师呢？” 杜空正色道：“必须如此，这是对剑的虔诚。我看得出，你的剑术和斗气，都是神圣大陆上空前的武技。以这种剑术和武技突破领域，也不是不可能。” 陆离道：“如果我一定不肯做你的老师呢？” 杜空淡淡地道：“虽然你很强，但如果一个九阶刺客铁了心要和你同归于尽，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陆离苦笑道：“用这种方式逼别人当老师，倒也是别致的很。” 杜空道：“我四十七岁了，剩下的时间不是很多。我等不起，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在乎。” 陆离道：“我明白。” 杜空道：“你肯不肯？” 陆离苦笑道：“我不想和你以命相搏，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杜空道：“你说。” 陆离道：“等我教完你想学的东西，我们的师徒关系便立即解除。” 杜空不答，向陆离拜了下去。陆离连忙伸手，想把他拉起来。但杜空直挺挺跪着，肃容道：“老师在上。从现在起，直到我们解除关系。在这期间，老师的荣誉便是我的生命。若有人辱及老师，或者危及老师生命，我若不能战而胜之，胜而杀之，则必将在老师死去之前成为一具尸体。” 陆离刚想说师生契约有很多种，但杜空已经使用了最虔诚的一种——事实上这是珊瑚帝国内至少已五百年没人用过的契约。这个时代，修习各种技能的学院遍布各地，只要缴纳学费就可以入学学习，而且效果也不差。老师之于学生的权威，早已被大幅度淡化了。 所以陆离被震撼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瞬间百感交集。杜空已割破了自己的额头，一字字道：“请老师缔结血契。” 陆离被他的坚定决绝的气势和虔诚持续震撼着，胸腔里满是和他的共鸣，完全没有拒绝他的念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割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入杜空额头上的伤口，伤口随即愈合。血契缔结之后，除非两人自愿解除，否则一旦违背，立刻便会引发斗气自燃，必死无救。虽然契约的约束是针对双方的，但老师在契约中处于支配者地位，主动权要大得多。 杜空还是面无表情，一起身便隐身在空气里，道：“老师现在想知道什么，请随意询问。” 陆离道：“虽然缔结了契约，但除了传授剑术时，最好不要叫我老师，我听着心里发毛。” 杜空应道：“是。” 第三十五章 杜空带来的秘密 陆离道：“我不会逼你违反刺客信条。你能回答就回答，不能我也不会勉强。” 杜空道：“谢谢，不过严格来说，我只是学了刺客的技能，并不算是刺客。我其实一点归属感也没有，不是刺客，也不是骑士，更不是魔法师，召唤师。” 陆离笑了：“我好像和你一样。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杜空道：“因为派我来的人昨天晚上抓到了一个女魔法师。” 陆离惊道：“采容儿？” 杜空道：“是的。” 陆离道：“那你们的本事倒当真不小。你们怎么抓到她的？她最低也是个八阶巅峰的魔法师。” 杜空道：“她很强。但却似乎想找一个人，派我来的那个人就利用了这一点。” 陆离苦笑道：“好吧，那我就要问了，派你来的人是谁？” 杜空道：“薛青麟。河东薛家的薛青麟。他是一个秘密组织的首领，这个组织里刺客职业最多。最近他也在蓝海，和灵魂圣教的教主圣青衣走得很近，两人在商议一些合作。” 陆离心里闪电般掠过一连串念头，仿佛瞬间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又无法确认，沉吟着道：“说下去。” 杜空道：“那个女魔法师不知如何知道了薛青麟的秘密身份，以及他和圣青衣之间的关系。所以找上门去，让他帮忙找到圣青衣，说自己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然后薛青麟就将她骗进了一间魔法密室中，困住了她。从她口中得知，她今天上午和你约在这里相见。” 陆离动容道：“是什么样的魔法密室，竟能困得住一个高级魔法师。” 杜空道：“我只知道密室里面有一个非常强大且复杂的魔法阵。这个魔法阵的历史非常悠久，据说是几百年前由七个九阶魔法师共同创造的。” 陆离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若去见薛青麟，一定要小心些。她出不来的魔法阵，我就更不用想了。对了，薛青麟有没有从她口中得知，她想告诉圣青衣的秘密是什么？” 杜空道：“应该是知道的。但薛青麟没和我说。” 陆离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的妹妹薛青柠？” 杜空道：“当然听说过。我昨晚还见到了她，她和薛青麟在一起。” 陆离道：“你见到她是昨晚什么时候？” 杜空道：“就是那位女魔法师去找薛青麟的时候。” 陆离又惊又喜：“她果然没死。残影这家伙的话，真是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杜空道：“根据我最近所知，他们兄妹两个，从三年前就开始针对你策划一连串阴谋，甚至试图挑动陆家内讧。光是最近一周针对你的行动就有两三次。她没死，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陆离道：“过去两年，她怎么说也算是对我不错。在我面前出现的薛青柠，绝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孩子。” 杜空道：“好吧，幸亏我要学的是你的剑。” 陆离道：“这些信息对我非常重要。谢谢。” 杜空道：“这没什么。我了解这些，只是因为我不想糊里糊涂成为一个人的杀人机器。” 陆离道：“你本身就不是杀人机器。最后一个问题，采容儿被关在哪里？” 杜空道：“蓝海城里，光明神殿背后不远，有一座烟雨楼。一共七层，魔法密室在第六层，薛青麟兄妹分别住在第三、四层。” 陆离道：“如果我一个人去救人，能有多大把握？” 杜空道：“没有任何把握。烟雨楼非常特别，走进去修为就会受到大幅度抑制。” 陆离道：“好的，我明白了。” 杜空道：“我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先行一步，回头再来找你。有血契指引，我们就不必约定地方了。” 陆离点点头。杜空立刻在空气中消失了。 陆离放松了一下身体，缓缓坐了下去。他的身体放松到极致，心里却已决定去救人。 采容儿很可能和神圣法脉有着莫大的关联。他本来懒得理会神圣法脉的传说，因为他遍阅各种书籍也找不到一个足够合理的解释。一件什么样的神器，到底通过什么样的原理，竟然可以做到让整个大陆东部的修炼者一千年无缘领域？这简直是荒谬之极。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目睹到事情的真相，他当然不会错过。他没有问司空尘这个问题。神圣法脉现在属于司空家族，让司空尘回答这种问题，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何况司空尘也未必明白——就连他口中的神圣法脉的历史，说得也不尽可信。 如果真有那么一件神器，说不定了解了这件神器，也就了解了通往领域的奥秘。对于一个痴狂的修炼者而言，世界上已经没有比这更有诱惑力的事情了。 事实上，他在遇到那个领域级强者、并亲身经历领域之后，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把神圣法脉的秘密查个水落石出。更何况，这些事情似乎还牵连到程不成的死因，以及自己十三岁以前的记忆。 心里想着这些问题，陆离再次奔向蓝海城。 第三十六章 蓝海大战 陆离刚刚起步，忽然发现蓝海城下的天空中似乎出现了一阵恐怖的能量波动！那是大量中高阶骑士、战士、魔法师、牧师、召唤师同时出手带来的波动！莫非蓝海城下已经爆发了大规模战斗？ 陆离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他本想登上蓝山观看，但却发现蓝山已被政府军控制——蓝山是蓝海城外的制高点，一旦爆发大规模的战争，自然是必争之地。若非蓝山只是一座很小的孤山，筑城者大约会把它变成城墙的一部分。城里的强盗义军兵力不足，城外只有一些游骑，争蓝山自然是争不过政府军的。再者，他们借助城墙上的瞭望塔，也可以做到俯瞰战场。 陆离略一犹豫，还是向蓝山上奔去。他进一步观察之后，发现政府军在蓝山附近部署的兵力并不多，大约只是一个百人队，主要用来俯瞰战场，传递信息。反正对方不太可能派出大队来争夺，即便来了，政府军也能迅速增援。 陆离加快速度，轻易避开有限的政府军士兵，登上了一个便于隐蔽自己的山头，开始观察战场。忽然背后一声低吼，一柄军用匕首刺向他后心。正是标准的军中突刺手法，陆离右手手腕一翻，已扭住了那人的手腕，微微发力，那人手中的匕首便把持不住到了陆离手里。陆离右手再一使劲，把那人从背后提到身前，匕首随即指住他的咽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隐藏在这个山头上的士兵，作战士装束。他很年轻，也很强壮，皮肤微黑，胡须还不是很旺盛。大约是第一次参与战争，所以显得很紧张，偷袭之前就先吼了一声。被陆离制住之后，更是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惧意。他大约以为，陆离是一个奸细，接下来多半是要一匕首割断自己的喉管了。 陆离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是个过路的。这山头又不挤，多一个人在这里你没意见吧？” 那人颤抖着，也看不出到底信不信他的话。陆离微笑道：“你现在不用想太多。只需要知道，你的命在我手里，以及你如果想活命就不要乱叫。如果有战友和你对口令或询问情况，你当然也知道该怎么办。” 那人空白的大脑这才被陆离整理出了一点思路，连忙点点头。陆离微微运起斗气，在他身上点了一下，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再动手，然后就不再管他，专心看山下的大战。 陆离一望之下，顿时目瞪口呆——目之所及一片混乱，嚎哭之声此起彼伏。 原来这次大战是城里的强盗主动进攻。他们集中起三千主力，直冲城北的守备军的大营。为了阻止那支强悍的禁军骑士从侧后增援，他们竟然将城里的老幼居民集中起来驱赶出城，数万名老幼妇孺漫山遍野，横在了禁军和地方守备军之间，几乎堵塞了所有的道路。他们大约是在天亮前这么做的，政府军刚开始也没注意，当他们意识到危机时，两军之间已经被老幼妇孺填满了——这实在是一个阴毒无比的招数，禁军骑士想冲过数万老幼妇孺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估计除了司空尘谁也不敢下这种命令。否则就算能把敌军击退，战后追究起来，只怕也是有过无功，轻则革职，重则杀头。 骑兵的机动能力虽然很强，但也需要借助道路，也需要有空间形成队形，他们并不会飞。在这样的堵塞程度下，他们的活动空间被大量压缩。别说迂回了，就是想把分出去的游骑召回来完成兵力集中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离心里难受至极：“司空尘始终无法找到对方隐藏的主力，所以只对蓝海的强盗采取控制策略。现在这局面，强盗们已经是准备要鱼死网破了。而死得最多的，必然是眼前这数万老幼妇孺。也许对司空尘这样的决策者来说，这比死数万帝国精锐强多了。但这并不是陆离的初衷，他的初衷恰恰是要尽最大可能避免这种玉石俱焚的局面的啊！”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三千强盗开始全力攻击城北的地方守备军。三支守备军相互之间距离并不远，在城北布成了倒三角阵型，互为犄角。但这只是理论上的，那三支守备军虽然说好协同作战，也设置有统领这三支军队的主将，但协同能力实在差劲。此刻在东北方向的两千守备军受到三千人的全力攻击，强盗们集中了大量的魔法师和魔法武器进行重点轰击，还动用了魔兽召唤，摧毁寨门和外围防御之后，因为有兵力优势，只用了两次冲锋就让那支守备军濒于崩溃——之前陆离在野外感受到的恐怖能量波动，正是强盗们发动冲锋的时刻。 直到东北方向的守备军营盘被攻破，全军陷入混乱，西北方向上的那支守备军才堪堪走到正北方向。但就在此时，蓝海的北城墙上一只巨大的黑翼铁喙鹰奋然起飞，鹰背上坐着一个魔法师。与此同时，北门打开，一支只有二十人的骑兵冲了出去！黑翼铁喙鹰掠过从西北赶来的那支守备军上空时，鹰背上的魔法师忽然飞出一记陆离熟悉之极的魔法，烈焰焚城！ 这个魔法在空中释放的威力更加恐怖，只见一团团炽热闪耀的火焰雨点般从天而降，下落的过程中凌空爆裂，四处激射，这排山倒海的火焰雨足足持续了三分钟。虽然那个魔法师的主要目的是扰乱行军，尽可能增大了魔法的攻击范围，使得这个高阶魔法的杀伤力有所减弱。但首当其冲的前锋部队，伤亡依然非常惨重。 虽然那个魔法师也因为缺乏护卫，在释放完魔法之后被地面上的守备军用强弓射中而跌落地面。但一个恐怖的高阶火系魔法，却不是这支两千人级别的守备军配备的魔法师能应付的。 这支守备军配备有五个六阶魔法师，三个水系魔法师全力救火，确保中军和后军不受火焰侵扰，另外两个则和几个牧师，开始治疗一些轻伤士兵。这些人久疏战阵，忙成一团。那二十名骑兵冲上前来，不但救走了那个勇敢的魔法师，还顺便砍下了守备军前锋的十几颗人头。呼啸着回到了城里。 陆离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强悍而充满创意的阻击。 他们本来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对手增援。但却将黑翼巨鹰和高级魔法师组合在一起，让原本防御和移动能力都很薄弱（那个魔法师显然不会瞬移魔法）魔法师实现了远距离机动，将一记恐怖的攻击魔法扔进了守备军的行进队列中，制造了巨大混乱。硬生生让一个高阶魔法起到了一支千人队的作用。如果那个魔法师在城墙上释放烈焰焚城，虽然魔法是远程攻击武器，但也不可能对那支距离城墙至少有两千米的守备军造成伤害。换言之，那只黑翼巨鹰，相当于让魔法师的有效攻击距离达到了两千米开外（虽然事实证明，这样似乎无法保证魔法师的安全）。 陆离摇摇头，喃喃地道：“这是谁的创意，真他妈是个人才啊。就是黑鹰小了点，要是上面能再多坐一个扈从武士，那就更完美了。虽然这支强盗的战术素养良莠不齐，但脑子实在比政府军灵活多了。” 那个高阶魔法对这支增援守备军的震撼实在太过强烈。虽然他们已经恢复了阵型，却也不敢全速前进了。几个魔法师战战兢兢，严密注视着周围，随时准备出手。但可想而知，他们并没有再次受到阻击。当他们赶到时，迎接他们的，是已经团灭了东北方向的守备军，并且恢复完整阵型的强盗军团。 他们集中在这个方向上的力量非常恐怖，冲上前近战之前，已经集中起占据绝对优势的魔法力量和魔兽打得对方晕头转向，所以损失很小。以数百人伤亡的代价，全歼了对手两千人。现在他们除了魔法师和召唤师们需要休息之外，兵力上一点也不吃亏，士气上更是碾压。如果不出意外，增援者会成为今天第二支团灭在蓝海城下的军队。 第三十七章 鬼城 但就在此时，城东忽然哀嚎之声大作！陆离立刻看到了地狱般的场面——那支禁军骑兵犹豫半晌，终究是狠下了心，开始踏着老弱妇孺的身体强行集中，并向守备军靠拢，为此不惜挥剑砍杀一切挡道者。一千骑士和两千余扈从的马蹄所到之处，残肢横飞，血肉模糊。被践踏、被砍杀、被撞飞者不计其数。 这些老弱妇孺本是安居乐业的良民。但就因为一群反政府武装把暴动的地点选在了蓝海，他们的生命顷刻间便变得如蝼蚁般卑微廉价。他们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强盗驱赶他们，本该保护他们的政府军砍杀他们。他们敌不过强盗的马刀，跑不过骑士的马蹄，他们该相信谁，依赖谁呢？ 陆离忽然用最快的速度从山上冲了下去。他没时间悲伤、咒骂，或者寻找原因，他要救人！救一个算一个！他已经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天以十二骑的兵力团灭唐末侦查小队的那个军官。他果然是这支强悍而又冷血的禁军的主将。这个举动也的确是他的风格——陆离心道，这个人真是一个可怕的将军。 陆离很快冲到了那支骑兵的前方，双手挥动如风，提起身旁的百姓便迅速向两旁抛出。他的斗气刚柔如一，即使抛得很远，也不至于让他们受伤。他的速度已经到了极致，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见一个个老幼妇孺向两旁飞出，然后稳稳落下。人实在太多了，那支骑兵的速度也已经飚了起来，但他还是尽量移走骑兵前方的每一个人，虽然有几次禁军骑士的马头已经触到了他的后背，但他一点也不当回事，一加速便闪了过去。 很快，他的斗气已经激发到巅峰。这下就更快了，手不沾人也能把人迅速送走，一次爆发就能带走一大片。有了他超人般的救援，而且骑兵们聚集在一起之后示警的声音也大了许多，很多人远远看到便已避开。至此，最惨烈的时刻终于过去了。随着陆离奋起神力，一口气将最后一群人从骑兵冲锋的路线上移开，守备军和禁军骑兵之间的通道终于被打开。 有了这支强悍冷血的生力军加入，后方的那支守备军的大旗也已遥遥在望，强盗军团再也不敢恋战。他们迅速在被禁军骑兵咬住之前撤进了城里。那支憋了一肚子气的禁军骑兵旋风般冲上去，瞬间把负责的断后的三百强盗砍成了肉泥。 陆离呆呆地望了一眼那个禁军军官，以及漫山遍野的百姓尸体，黯然叹了口气。趁着强盗们撤退入城，他迅速闪进了城门。他要去烟雨楼，只是不知道多了这番变故，薛青麟兄妹还在不在那里。 但他很快没心情思考这个问题了——他看到了残酷程度绝不逊色于城外的事情。 他刚走到城西，立刻就看到了堆积着的大量尸体，死的全都是城里的青壮年。这里本是城里的居民集中的地方。陆离已经明白了，强盗们被政府军控制监视之后，已经做好了死守城池的准备。既然是死守，不能指望外部增援，那就要减少城里的粮食消耗。所以他们终于对城里的居民做了最后的压榨——将所有青壮年杀死，夺取每个人剩余的口粮和财产，然后将老弱妇孺放出城去，进行人肉阻击。然后趁机对集中力量重创了城北的守备军。或者也有可能是他们打算倾巢而出进行一次攻击，为了确保城里不出乱子，所以先血洗了城里的青壮年。这个举动也是一份集体投名状。杀了这么多人，而且是最残暴的屠城，强盗们绝不会再有投降的念头了。 但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是一样的。这座古老的名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一座鬼城。 陆离忽然开始颤抖，然后开始呕吐，吐到最后就开始吐血。他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沮丧：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当初他放弃尽最大努力阻止强盗进城，一来是只有他和杜晴两人，根本挡不住。二来是，如果他们杀死一群强盗再走，这座城市只怕立刻就会遭到强盗的报复性血洗。第三当然是因为他对沉稳如山的司空尘有信心——但现在，司空尘的属下难道都是废物吗？！ 两倍多的兵力，在城外瞻仰城池两三天，号称控制和监视，实际上却什么有效工作也没有做！最后更是后知后觉，被数万无辜百姓隔断两军联系，然后倒是当机立断地开始践踏残杀老弱妇孺！最后除了保全那支废物一样的守备军之外，只不过杀死了区区三百强盗。而死在他们骑士剑和马蹄下的百姓，只怕已经十倍于此！ 帝国的普通军队即使集中十万人，也没有把握三天之内破城——这本是陆离的推测，但现在陆离已经彻底相信了。 陆离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司空尘是不是在故意逼着这群强盗这么做？ 他当初给过司空尘完整的分析。他本以为，司空尘应该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兵贵神速，以精悍的部队抢在对手部署完毕之前，一举解决蓝海的强盗。或者做好应对那支神秘力量的部署，然后再迅速破城。总之绝不能让城里的强盗陷入漫长的绝望，否则他们就可能玉石俱焚。 司空尘采取了对军队而言最稳妥，对城里的居民而言最残忍的办法：用不太多也不太少的兵力围而不攻。这固然是受制于帝国军队的现状，但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在里面？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却迟迟不肯投入黑暗骑士团——是不是因为黑暗骑士团现在是他的私兵，他不愿意赌？虽然以他的地位，他确实需要更谨慎，因为他要考虑的东西更多。而自己一心只想着蓝海。 现在已经没机会得知司空尘的真实想法了。不过短短三天，这群强盗就已经凶性大发。昨天他在蓝海城外看到政府军的部署时，虽然觉得不妙，但后来司空尘说了三天期限，他也就没多想。皇帝给司空尘的三天期限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天。从这个角度上讲，这似乎应该算是强盗们故意挑衅。毕竟皇帝给的期限，也算是帝国的智囊团和群臣集中商议的结果。他们当然比自己更清楚一个城市的粮食储备，以及围城后会发生什么。 但理论永远是理论，强盗们用一次残暴的屠城讽刺地证明，自己以及帝国群臣、司空尘、皇帝陛下的判断全都荒谬地可笑。也许他们已经发现这次行动不可能带起全国性的起义狂潮，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对帝国进行了一次地狱般的恐怖行动。但这种恐怖皇帝和群臣又能感受到多少呢？ 陆离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陆离啊陆离，你大概没想到，强盗们还远未到绝望，就忽然大开杀戒吧？但就算你想到了，当初也只能赌他们不会！因为你没办法把他们全杀了！司空尘，这下你可以慢慢布局了。你不用急着派黑暗骑士团动手了。你甚至可以等这帮强盗饿死，等他们和城里的居民全都腐烂了，然后再让帝国的军队开进来宣布蓝海收复！” 陆离的心里又转过一个念头：如果强盗们这次行动的结果，是全国各地普遍响应，然后导致帝国迅速崩塌。那么城里的数万青壮，数万老幼妇孺也就不会经历这修罗地狱了吧？但这个假设毫无意义——帝国也许就要灭亡了。但它在灭亡的过程中，一定会带走不可计数的殉葬品。 这才是帝国灭亡前后最大的悲剧吧？ 如何在这样一个时代拯救这样一个城市？陆离想到了两个办法，第一，把自己变成领域级强者。第二，建立一支无敌的军队。 第三十八章 残影之死 陆离穿过已经消失的蓝海，绕过依然屹立的神殿，然后就看到了烟雨楼。烟雨楼有点像一座圆形尖顶的白色石塔。七层的高度本已足够，细长的尖顶更是直入云端。仿佛在指引人类对苍穹和上帝的思考——这建筑的思路，和光明神殿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更流行木质建筑的珊瑚帝国，这是非常古典的建筑风格。也就是在蓝海这样的城市里才能偶尔看到。 陆离自语自语道：“灵魂圣教在光明神殿下面，神秘的刺客组织首领，却又在盛行于两千年前的石塔里。仿佛做了反抗者，就一定要在各方面和主流划清界限似的。” 陆离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推开大门，然后大踏步走进了第一层——光线立刻暗了下来，他的第一感觉是，这里似乎有些潮湿。 第一层空荡荡的，除了内部的立柱，几乎什么也没有。陆离环顾四周，准备走上第二层。 便在此时，一根立柱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还真是你一贯的风格，没有危险就自己创造点危险。你不相信这里可以抑制你的修为？” 陆离道：“我一走进来就知道，这里的确可以抑制我的斗气发挥。我的速度在这里，最多只有外面的一半。但这又怎么样呢？到别人的地盘上冒险，自然是要遵守别人定的规矩的。虽然这个规矩苛刻了点，但我还是愿意接受。” 那个声音道：“你是一个高手。但你的速度降低一半之后，你觉得会是什么水平？” 陆离淡淡地道：“依然可以一招让你死的水平。” 那个声音沉默了，沉默着缓缓走了出来，正是残影。陆离道：“我的心情很不好。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和你的组织，今后最好别再遇到我。” 残影道：“这是你找上了我，不是我遇上了你。” “有区别吗？” “当然有，我本身就是烟雨楼第一层的守护侍卫。只要烟雨楼的门是开着的，我就不能离开这里，也不允许有人在我活着的时候走到二楼。” 陆离道：“那看来我只能杀了你了。虽然薛青柠还活着。” 残影道：“如果我连你一半的速度都没有，我宁可死。我已经从你手下逃生三次。” 陆离道：“这里的抑制作用，对你无效吗？” 残影道：“当然，我这样的守护者，早已适应了这里。” 陆离点点头，道：“我似乎明白一点了。” “哦？” “这里所谓的抑制，大约不过是一种元素剥离或增益魔法。被剥离掉的元素不同，抑制的人群也不同。比如如果要来的是一位擅长火系魔法的魔法师，这里的火元素剥离、水元素增益魔法就会启动。魔法师的魔力再高，也无法在一个没有火元素的空间里释放火系魔法。如果来的是使用斗气的强者，这里的空气湿度就会改变，空气减少，水元素增多，让人感到呼吸不畅，压抑而疲倦。斗气是一种跃动的能量，最忌讳这种压抑感。这就是所谓的修为抑制。传言倒是神乎其技，但实在是不值一提。” “只可惜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所以你每次都输给他。”一个湖绿色的身影从二楼走了下来。 陆离道：“青柠——你——”他亲眼确定薛青柠还活着，心里自是喜悦，但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薛青柠却像根本没看见他似的，冷冷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离道：“好像也没什么非来不可的事情。只是听说这里很神奇，所以就顺道过来见识下。” 薛青柠道：“陆大公子果然洒脱。那就楼上请吧，我哥哥在三楼。” 残影道：“且慢——” 薛青柠冷冷地道：“你若想死，不必死在这里。” 残影道：“我是一个杀手。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机会杀了他。” 薛青柠道：“很好。那你动手吧。一个杀手心里的执念到了你这种地步，他已经不是个好杀手了。死了也好。” 残影躬身道：“多谢姑娘成全。” 薛青柠向陆离道：“他有几成机会？” 陆离道：“他没有机会。” 薛青柠道：“你的速度减慢一半他也没有机会吗？” 陆离道：“再减慢一半他也没有机会的。” 薛青柠淡淡地道：“很好，那你成全了他吧。”随即转身上楼。 残影缓缓地道：“这是我第一次全力向你出手。”陆离道：“我也会全力向你出手的。” 残影点点头，退后一步，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忽然大喝一声，向陆离发起冲锋，他的步伐非常沉稳，每一步都稳健有力。陆离一动不动，手里也没有剑。 残影继续前冲，忽然在陆离身前一步急停，斗气闪耀，刀光如雪，向陆离当头一刀劈下——这一招扎扎实实，毫无取巧。已是他所能运用的能量之极致！ 陆离眼中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却还是一动不动。残影的长刀犹如高山雪崩般汹涌斩落，距离他额头已不过三寸！陆离忽然向一侧跨出一步，然后一剑刺了出去——他刺的并不是残影。 就在这一瞬间，先后有三声惨呼响起。第一声惨呼，是陆离一剑刺死了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刺客。第二声和第三声，则来自残影和另外一个面目模糊的黑衣人。那个黑衣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残影的对面，一剑刺中了残影的小腹，而残影的长刀也劈落了他半边肩膀——眼见两人都不活了。 陆离叹了口气，道：“你果然还是在玩阴谋。你这辈子是不是从未直面过对手？” 残影疲倦地笑着，整个人已经毫无生气，喘息着道：“我——我并不知道他们——他们还另外安排了人。他们，他们已不再信任我了。” 陆离黯然道：“虽然你在我面前几乎没有一句实话，但我这次还是选择相信你。” 但残影似乎听不到了。他倒在地上，喘息越来越急促，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我是刺客，我永远不可能走到阳光下。连这辈子唯一一次正面进攻也是如此讽刺！和自己人同归于尽。哈哈，哈哈哈——陆离，你或许认为杀手选择出现在猎物背后毫无意义。但这是无数杀手千百年来共同的选择！所以一定有它的道理！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永远还有一个杀手隐藏在你背后！永远——” 陆离心中一震：“什么意思？”但残影再也不能回答了。 陆离还未走上二楼，就听到了薛青柠的声音：“他果然杀不了你。” 陆离冷冷地道：“但他至少应该有机会试试。” “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是个神经病。以为我死了的时候，当场便要杀残影，还要杀光我们组织。现在残影死了，你是不是想来杀我？” 陆离一步步走上去，没有说话。薛青柠接着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想到什么立马就去做什么。一百头九阶魔兽都拉不住你。你知道我更讨厌你什么吗？我更讨厌你的是，我竟然会羡慕你这种没头没脑，乱七八糟的生活。” 陆离淡淡地道：“任性而为，本就是世间最奢侈的事情。一个人选择享受这种奢侈，那他必然会付出代价。” 薛青柠嘲讽地笑了：“代价？你付出了什么代价？你还嫌自己不够快意？” 陆离默然，对于薛青柠，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薛青柠倒也平静了下来，幽幽地道：“你接下来是不是想去证明，自己在修为被抑制的情况下连我哥哥也能杀死？然后再去证明，自己可以打开那间魔法密室？” 陆离苦笑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口中的我，是个喜欢炫耀的自大狂？” 薛青柠骂道：“你难道不是？你敢说你不是来救那个女魔法师的？我哥哥如果阻拦你，难道你不敢杀他？” 陆离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激动？莫非只许你们兄妹策划着对付我，而我就只能被你们杀？” 薛青柠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但她的沉默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立刻大声道：“是，没错！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老老实实被我们杀死？” 她仿佛已经情绪崩溃，疯狂地向陆离扑了过来。这一扑不属于任何武技，任何一个情感崩溃的女孩子都会这样扑。薛青柠自己也感到意外，她竟然真的抓住了陆离的肩膀！虽然意外，但她根本没多想，接着就在陆离的脖子上一口咬了下去！陆离的身体轻轻一颤，依然没有动。薛青柠甚至感觉到他轻轻抱住了自己。巨大的意外感让她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还听到陆离柔声道：“这样你舒服些了吗？” 薛青柠的眼泪流了下来，怔怔地道：“你——你——为什么？” 陆离叹了口气，缓缓推开了她，转身向第三层走去。薛青柠委顿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陆离的背影——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总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 第三十九章 刺客世家 陆离刚刚踏上第一阶楼梯，就听到三层传来一个声音：“第二层的守护侍卫不许出手。陆公子，请上楼一叙。舍妹任性，还请包涵。” 陆离走上第三层。第一眼看到的是重重帷幕，黑色的帷幕。第二眼看到的还是帷幕，整个第三层包括地板和穹顶，一切都隐藏在帷幕之后。未知让人恐惧，这里却似乎已经没有已知。 陆离却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那种在下面两层体验到的抑制感，竟是突然解除了。 薛青麟在帷幕之后道：“陆兄，我们终于还是见面了。”陆离道：“是。我对你这个刺客之王也是好奇得很。”薛青麟道：“我家小妹对陆兄痴心一片，陆兄却为何视而不见呢？莫非是嫌弃舍妹粗陋？” 陆离道：“当然不是。这种事本身就是勉强不来的。”薛青麟道：“就算陆兄另有所爱，但也该明白我真正的意思。”陆离道：“只可惜我对做刺客一点兴趣也没有。实在是有负薛兄好意了。” 薛青麟道：“我并没有要陆兄做刺客的意思。只是想和陆兄进行一些合作。” “哦？” “陆兄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帝国随时可能发生剧变。先知先觉者当然要未雨绸缪。如果到了群雄并起的时候再做选择，岂非已经被他人捷足先登了？” “所以你就暗中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刺客组织？” “不妨和陆兄直说。薛家本就是刺客世家。是珊瑚帝国最古老、最庞大的刺客世家。陆兄应该知道，刺客的身份是禁忌，也是绝密。所以在外人看来，薛家不过是一个世代官宦的豪门。” “原来薛兄本身就是刺客魁首，这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了。” “六大职业，在帝国都是世代沿袭的。帝国数得上名号的刺客家族，一共有三十六个。其余的要么本身地位太低，要么家族力量太小。这三十六个刺客家族，互不统属，直接受命于皇帝。但这些年来，因为失去生计、走投无路的职业刺客越来越多，只能来依附我们这些豪门刺客。再加上薛家本来就是大族，虽然帝国的律法严禁我们豢养过大的私人力量，但薛家控制的刺客还是一天天多了起来。职业的、非职业的，合计已有数千人之多。” “所以你的想法也多了起来？” “我也是迫不得已。薛家虽然是豪门，但也禁不住这么多人白吃白喝啊。总得让他们为我做些事情，顺便弥补一下亏空。”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薛兄不绑架别人，专挑豪门大族下手，难道只是为了一点钱财？” “当然不止是一点钱财。到了我们这种地位，真正的财富，就不再是单纯的一堆金币了。而是可以不断创造出大量金币的东西。比如说，通过这些绑架和刺杀，薛家控制的地产、商行、银号，已然非常可观。有了这些，我随时可以支配上千万的金币数额。而我手里的现金，最多的时候也不过百万而已。” “不错。在金库里看着一堆落满灰尘的金币傻笑，那是守财奴。你是个非常懂得使用金币的人。” “所以我要的赎金从来不超过二十万。但我从一次绑架中真正得到的东西，说是十倍于此，只怕都是说少了。” “那么——你能否和我说一说，你在对我弟弟的绑架中得到了什么？” “你真的不明白？” “我只是要听你说。” “好吧。那么我告诉你。第一，我帮你解决了唯一一个竞争对手。你成了陆家唯一的继承人。” “虽然我和陆羽没什么交集。但他毕竟是我弟弟。何况，我对当继承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以为我真的杀了陆羽？” “难道没有？” “当然没有。陆家二公子这会儿只怕感谢我都还来不及呢。” “什么意思？” “我家小妹虽然没有征服你。但我手下的一个女刺客却征服了你弟弟。这位二公子平时足不出书房，想不到却是个大情种。一遇到那个女刺客，立刻什么都不想要了。一心要和她双宿双飞。” “所以——那次绑架，本身就是他在配合你们行动？” “当然。如果没有他和陆源配合，任何组织想全歼他那个阵容豪华的保镖团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陛下的近卫军和帝国几个大军团，哪个组织能一次派出五个以上的九阶强者？” 陆离思索着，没有说话。 “事实上，那个女刺客潜伏到陆羽身边不久，就对他坦白了身份，甚至已经准备死在他面前。但陆二公子痴情得厉害，又怎么舍得让她死？” “他们竟然是真心相爱？”陆离忽然觉得狗血满地。 “这是我选人选得好。陆二公子和那位女刺客，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两家也堪称门当户对。若非一些变故，他们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哦？如此说来，你倒是在成人之美了？” “当然是的。这是一箭双雕。怎么样？我这个办法你总是可以接受的吧？” “莫非那位女刺客的家族，在十年前的那次神秘事件中成了牺牲品？” “不错。我们两家一向很有交情。所以家族遭逢惨变之后，她就投奔了我。她说是刺客，其实武技非常一般。但她的美貌和感情，却比任何刺客都有用得多。” “是有用得多。甚至还能帮你把一个高级魔法师引入魔法密室！” “你——” “我乱猜的，不过看起来我似乎猜中了。” “这种猜测方式其实很不严谨，你有没有猜错过？” “最近五年好像没有。最多只是猜得不够准确，比如说你们仅仅过了三天就开始屠城。” “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说。现在我准备说第二点。陆羽事件的第二个目的，是为了黄金暗月刀。你既然能猜到那种问题，这个你说不定也已经猜到了。” “猜到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是猜，证据就不太充分，就很难做进一步推论。” “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是我和圣青衣联手做的。我负责把陆羽掉包，圣青衣的人负责在假陆羽的配合下找黄金暗月刀。” “你难道不想独吞黄金暗月刀？” 第四十章 欲望天幕 （上） “当然不想。我对现在的位置很满意，天知道如果神圣法脉毁了会发生什么？所以对于这件事，我并不热情。我本以为，我帮了你一个天大的忙，再加上一个医术精良，对调理武者的身体尤其内行的大美人，已经足以让你相信我的诚意。唉，想不到啊想不到。” “所以你就转而决定除掉我，让真正欠了你一个大人情的陆羽复活？” “不错，如果能联合到陆家，对我的事业自然是有极大帮助的。只可惜我们当时没意识到，要杀掉你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的第一次行动简直是讽刺，我们竟然以为你的修为最多不过六阶，残影加上几个五六阶左右刺客，已经足够了。” “第二次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第二次本就是青柠在胡闹。我们真正的行动，一出手就尽了全力。岂料杜先生亲自出手，竟也奈何你不得。” “所以你现在是和我摊牌？如果我愿意加入你们，就皆大欢喜。如若不然，就把这座楼变成我的坟墓？” “你说错了。我实在不想和你这样的人为敌。就算你还是不愿意，我也只会管接管送，好好招待。” 陆离叹道：“我最怕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明明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却偏偏能把自己说得像个朋友，还是个非常够意思的朋友。” 薛青麟笑道：“朋友和对手本来就没有明确的界限。再说了，就算我们无法合作，至少现在也没什么冲突了吧？” 陆离淡淡地道：“对于你们来说，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薛青麟道：“话虽如此，但也要看情况。这几次刺杀已经证明，和你动手，实在是不明智的。再者，陆羽的事情已经严重得罪了陆家，如果再杀了你，陆老先生不灭了我只怕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还有，让陆羽复活也是有难度的。他带着一个女政治犯老婆，很难再进陆家的大门。而这个情种若是没了老婆，只怕又立刻成了毫无价值的行尸走肉。” 陆离道：“那如果我是来救人的呢？” 薛青麟道：“那也好说。我甚至可以现在就放人。” 陆离道：“我没听错吧？” 薛青麟笑道：“当然没有。你看，你要救的人不是已经从六楼下来了吗？” 陆离还没回头，就听到了妩媚的笑声：“真想不到，你竟然愿意为我冒这种险。我的真名叫采容儿，你还是可以叫我采儿。” 陆离微笑道：“叫一个至少比我大七八岁的人采儿，我只怕叫不出口。” 采容儿也不在意，走到他身旁道：“你是不是已经相信了我的话？” 陆离道：“我没有怀疑的理由。所以才要找你进一步确认。” 采容儿嫣然道：“那就对啦。我们先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薛青麟悠然道：“你还是在这里说比较好。” 采容儿冷冷地道：“这里有苍蝇嗡嗡叫，太吵不说，嘴里还没一句实话。” 薛青麟笑道：“没关系。我保证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之一。” 采容儿叫道：“你什么意思？” 薛青麟道：“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采容儿向陆离道：“这家伙诡计多端，我们快走。” 陆离淡淡地道：“只怕已经迟了。” 采容儿道：“迟了？除了那间魔法密室，这里有什么东西能困住我们？” 陆离道：“你看见这些黑色的帷幕了吗？就是家里死了人，也不会用这么多黑色帷幕、连天花板、地板都遮起来的。” 采容儿道：“什么意思？” 陆离道：“这是玄幻天幕。” 薛青麟赞道：“果然有见识。不错。这正是玄幻天幕，又叫玄烟之狱。它至轻至软，甚至缥缈如烟雾，但却如影随形，柔韧无比，完全不受外力。九阶魔兽冲不破它的包围，最强烈的光线也无法穿过它的背面。实在是软禁圣地。一个人如果走到哪里眼前都是一抹黑，那可就无趣至极了。” 采容儿骂道：“你说话果然是放屁。” 薛青麟道：“我这次说的还是算数的。只不过这几天是非常时期，你们两位的能量又不小。出去难免会坏了我和圣先生的大事。所以就只好委屈你们几天，等大事一了，我立刻放人。所以两位最好别乱动，万一回头找不到你们，那也爱莫能助了。” 陆离道：“好极了。” 薛青麟大笑道：“果然只有陆兄是我知己。”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是在下一层：“青柠，我们走吧。”薛青柠犹豫了一下，轻声答应了。 采容儿道：“你不是有办法？” 陆离道：“没有。” 采容儿大叫道：“没有你还说好极了？”她本来是一个非常善于忍耐的女人，忍受过不知道多少难以忍耐的事情。但面对陆离时，却似乎总是没法保持从容。 陆离道：“不然呢，我说什么有区别吗？” 采容儿道：“你——你能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别忘了我至少已经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你师姐！” 陆离道：“我在等着你证明。” 采容儿道：“我先试试这几块破布是不是真像那个混蛋说的那么神。” 陆离道：“你最好别试，除非有把握一次成功。” 采容儿怒道：“陆离！我讨厌你和我这样说话。” 她忽然风姿绰约地转了个身，双手在空中划出曼妙的曲线。这是释放魔法的征兆。忽听陆离道：“是不是因为司空尘也经常和你这样说话？” 采容儿如遭重击，动作立刻凝滞，怔怔地盯着他，脸上的颜色先是胭脂红，后是梨花白，然后又变作马奶紫，可以想见她心中已是愤怒至极。她大叫一声，将那个魔法向陆离砸了过来。 陆离深吸一口气，闪也不闪。魔法能量一闪即没，陆离浑然不觉。随着这一击，天幕合围中的空间顿时缩小了一半。采容儿本身已在后悔，因为那是一个高阶魔法，只怕陆离在这有限空间里根本躲不过去。但魔法微弱的释放效果让她再次怔住，喃喃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一章 欲望天幕（中） 陆离温言道：“这个空间太小。玄幻天幕把大量的魔法元素都隔绝在外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也没想到你的反应会那么大。” 采容儿向他出手之后，气也渐渐消了，淡淡地道：“没关系。是我自己太敏感了。” 陆离道：“昨天晚上你走之后，我见过司空先生一次。对你们的事，也多少了解一点。” 采容儿迟疑了一下，问道：“他怎么和你说的？” 陆离道：“他在外面那样焦急地叫你，你难道没听见？” 采容儿摇头道：“没有。我当时已经走远了。我若被他抓回去只怕死定了。” 陆离道：“怎么会呢，我看得出来，他实在是很在乎你的。” 采容儿一脸不屑，笑道：“哈哈，他在乎我？你知不知道他这十年是怎么折磨我的？” 陆离愕然道：“你不见了，他失魂落魄成那个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又怎么会折磨你？” 采容儿眼中射出奇异的光彩，痴痴地笑道：“你真想知道？” 陆离道：“你们之间的事，我的确不了解。但至少有一点我要先让你知道。” 采容儿道：“什么？” 陆离道：“那晚司空先生和我聊到你。最后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是，‘如果她不是老师的女儿该多好’。” 采容儿如遭雷击，立刻站立不住，往后便倒。陆离忙上前把她扶住，让她缓缓坐在地板上。只见她脸色苍白，神情呆滞，满面泪痕，一边喘息一边吃吃地笑着：“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哈哈，那他为什么还要让我在他身边睡十年？为什么不一早就杀了我？这个畜生，这个混蛋！” 陆离自己也傻眼了，他实在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采容儿竟以为，她的身份司空尘完全不知情。当下来不及多想，轻轻按着她肩膀，想用斗气帮她稳定情绪，却发现身体里空空的，只有一丝虚弱至极的斗气传了过去。陆离心道：“无法和外界气息产生足够的交换，果然再高明的斗气也无法使用了。” 采容儿定了定神，喃喃地道：“父亲，女儿无能，这就来向您请罪了。”决绝地抬起手掌，向自己的天灵盖猛然拍了下去。陆离知道用不着阻拦。果然啪地一声脆响，采容儿头顶只是微微一痛而已，别无大碍。采容儿大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难道我想死都不行？”她这一击虽然力道不足，但天幕合围的空间立刻又小了一半。本来至少占据第三层一半空间的地方，此刻已小得像是一座黑色帐篷。 陆离苦笑道：“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因为空气耗尽憋死的。” 采容儿果然感到有些气闷了，咬牙道：“你的剑借我用用。我不想像上吊一样死。” 陆离道：“你放心。如果真的到了绝境，我会先杀了你的。” 采容儿道：“那你不如现在动手，还能节省一点空气。” 陆离不答——他不想再浪费空气。虽然他有许多事情要问她，但这种时候又怎么能问？ 玄幻天幕围起来的空间里窒息感越来越强烈。采容儿本就受了强烈刺激，这会儿更是意识模糊，她只觉得压抑感和燥热感像山一样压了过来，似乎完全忘了陆离在旁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含糊不清地道：“陆离，我就算要死，也要先脱掉所有的衣服，然后变成赤裸的女鬼去气死司空尘。你不知道，司空尘是个变态，他从来不肯脱光我——也不允许我自己脱。” 陆离只觉心脏猛地一跳，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完全没想到采容儿竟会提及她和司空尘的床笫之事——而且还是一件让人浮想联翩的怪事。稀薄的空气固然会让人头脑发胀，但也会让人产生某种奇怪的快感。他虽然没有看采容儿，但采容儿喘息的声音，衣服被撕破的声音，以及她身上的幽香，这一刻都变得清晰无比。忽然之间，这个隐秘的空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黑暗中充满了欲望和死亡的气息。 采容儿在黑暗中摸索着，嘶声道：“陆离，我从来也没有和男人正常地有过——我们，我们都快要死了，为什么不死得快乐一点？你说呢？” 陆离已经感觉到她的手臂摸到了自己的胳膊，然后是肩膀。在意识中的最后一分清醒消失之前，他用力推了她一下，希望把她推开。但失去斗气之后，这一推毫无力量，非但没有把她推开，反而因此身体失衡，和采容儿的身体纠缠在了一起——她终于还是脱光了自己，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外面大骂道：“采容儿你这个荡妇！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一点廉耻也没有！陆离你个混蛋，不准碰她！” 是薛青柠的声音。但陆离一点反应也没有。采容儿却好像还没有晕过去，口中不断发出让人心跳的声音。 这声音让薛青柠又羞又怒，她立刻不顾一切地扳动了控制玄幻天幕的机关，将合围的天幕撤去了一角，然后冲了进去。 薛青柠刚冲进玄幻天幕，忽然发现被她打开的那一角竟然自动合上了。于是她也被围在了这片隐秘的空间里。 在她把围合的天幕打开一角之后，天幕围住的空间瞬间扩张，新的空气也在这一瞬间涌入。于是陆离也已经清醒过来。而采容儿却恰好在薛青柠冲进来的同时晕了过去。 虽然里面的光线依然很暗，但陆离还是摸索着找到采容儿的大斗篷，盖在她完全赤裸的身体上。 陆离抬起头，借着些许微光，惊道：“青——青柠——你怎么也进来了？” 薛青柠怒道：“你问我？你为什么不问她？” 陆离道：“当时这里空气稀薄，她已经意识不清了。她心里一直很苦很压抑，你不要怪他。” 薛青柠冷笑道：“所以我若不进来，你就要好好抚慰她了是不是？” 第四十二章 欲望天幕 （下） 陆离道：“司空尘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碰他最重要的女人？就算要安慰她，也不会用那种方式。” 薛青柠怒气稍息，道：“那我在外面叫你你怎么不出声？” 陆离道：“你若连一口新鲜空气都吸不进去，只怕是想出声都难了。好了，说正经的。你这么闯进来，还能出得去吗？” 薛青柠道：“怎么会出不去？这里面也是有消息掣的，只是其他人不知道罢了。不过我并不着急出去。” 陆离道：“为什么？” 薛青柠道：“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好地方。你若在这里得罪了我，就永远别想出去了。” “好吧。看来你也要和我提条件了。” “不错。我要杀了这个荡妇，你不许拦我。”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你想死？” “我不想。但我说过，她是司空尘最重要的女人。司空尘是我的朋友。” 薛青柠一言不发，向采容儿走去，手里已多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陆离叹道：“你为什么这么恨她？你要出气，不妨来杀我。反正我一定会出手拦你的。” 薛青柠仍然一言不发，匕首扬起，猛地刺了下去——她的动作忽然停顿，陆离已抓住了她的手腕。薛青柠看着他，嘴角带着残酷的笑意：“你知不知道，在这里面每一次出手都会引发空间收缩？” 陆离淡淡地道：“我知道，但我还是要阻止你。”他手上再次发力，薛青柠的匕首便掉在地上。但随着他的连续动作，刚刚扩张的空间又迅速变小。 薛青柠笑道：“好，真好。这里很快又要空气不足了。你真想和我一起死？”她忽然抬起另外一只手，手里也有一柄匕首。陆离再次出手，把匕首夺下。 薛青柠笑了：“行——真行。我本以为我已经够任性了，但还是不如你。但你夺下我的匕首有什么用？我心里还有无数把匕首呢！” 陆离道：“我一点也不着急。待会儿你如果能受得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那我宁愿和你一起死。” 薛青柠冷笑道：“你以为我怕死？” 陆离淡淡地道：“你连一个人不喜欢你都接受不了，自然更接受不了死亡。你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不顺心。一旦不顺心就会疯狂从其他地方找平衡，找不回平衡就会像现在这样。但你最好相信，死亡的感觉会让你更加不顺心。” 薛青柠身子一颤，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问你，如果你三年前你确定你再也找不回杜晴了，你会是什么感觉？” 陆离道：“我当然会非常难过。但我不会去伤害其他人。更不会觉得晴儿或者其他人都欠了我什么。” 薛青柠冷笑：“那不一样。如果杜晴依然在你面前出现，还喜欢上了别人呢？你还会那样回答？” 陆离缓缓地道：“我没那么大度，我会远远避开她的。” 薛青柠大骂道：“你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会这么想？我难道不是这么想的？我假装已经死了，就是打算从此不再见你。可谁知你第二天就找上门来，这难道也怪我？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想，‘薛青柠这个坏女人，竟然诈死骗我？’” 陆离不说话了。他已经明白，继续争论下去，薛青柠又要炸了。 不料薛青柠忽然道：“好吧，这其实不能怪你。没有人会把一个装人质骗你，偷袭你的人往好处想的。一切都怪我运气太差。我这就把这里重新变大，三天后放你走。” 这下陆离真的说不出话了。 薛青柠笑了笑，右手握拳，敲击地板，流畅无比地连续变换了七八种节奏——她的脸色就变了，又快速试了两次，终于喃喃地道：“不可能啊，不可能——怎么会没反应？” 陆离也紧张起来。薛青柠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试试打开的方式。”她换了一种节奏敲击地板，连续试了三次，依然没有反应。 薛青柠这次似乎有了心理准备，缓缓坐倒在地，黯然道：“对不起。我哥哥怕我放你走，所以骗了我，是我太天真了。” 陆离柔声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如果没有返回，这会儿我只怕已经死了很久了。” 薛青柠低声道：“可如果不是我刚才任性，你至少还有机会找一找破解方式，现在——”她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粗重艰难起来。 陆离柔声道：“这同样没关系。我从走上这一层的那一刻起，就认出了玄幻天幕，就一直在找破解方式。你来之前我就已经确定，我不可能破解它。” 薛青柠道：“那我们是不是快要死了？” 陆离微笑道：“不到最后一刻，就还有希望。” 薛青柠嫣然道：“你不用安慰我。既然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很低，那你能不能抱抱我？”她的声音和笑容本是纯真无邪的。但此刻她呼吸粗重，面颊潮红，这句话听在同样呼吸艰难的陆离耳中，竟成了难以抵挡的魅惑。更何况，即使一切正常，到了这种时刻，陆离也不会拒绝她。所以陆离已张开了双臂，他的心意也真实地反映在了眼神中。 薛青柠看在眼里，顿时如痴如醉，用尽力气扑进他怀里。死亡和欲望的双重刺激让他们发出颤抖，颤抖让他们把对方抱得更紧。 陆离低声道：“我们不会死的。外面有个最不愿意让我死的人。”这话听在薛青柠耳中，只会觉得他已经意识模糊了。 薛青柠痴痴地笑道：“这下好了。你想死得快乐一点，也应该找我嘛。怎么能找个老女人？”她的呼吸突然顿住，她的声音也已变哑。原来这里的空气已经耗尽了。她就像溺水一样，不由自主地疯狂抓住她能抓住的东西。 陆离苦笑道：“喂，你再不救人就麻烦了。”这话并不是和薛青柠说的，但薛青柠哪里还能辨别，喘息着道：“别怕，我这就救你。” 她的手摸索着，找到了陆离嘴唇，然后吻了上去。陆离伸手一推，却正好推在她胸前最柔软的位置。 薛青柠身子一颤，意识也开渐渐模糊。但她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酵，越来越丰满，越来越轻盈，越来越兴奋。她最后一个念头是，陆离，你又骗我，濒死的感觉一点也不可怕。 第四十三章 初体验 陆离和薛青柠并没有死。但他们宁愿自己死了。因为当他们先后醒来时，看到的场景比死更尴尬：凌乱的衣服，赤裸的身体。陆离转过头，却又看到，采容儿身上的斗篷不知何时也被扯在一旁。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赤裸着，躺在两个赤裸的女人中间。 他们还在天幕围合之中，但天幕里的空间不知何时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并不缺乏空气。幸好光线依然很暗。 欲望得到释放之后，人的感觉总会有些变化。陆离和薛青柠并没有去找衣服——他们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又何必急着去找衣服？虽然以他们的关系，本不该发生这种事。 薛青柠轻声道：“你在想什么？”陆离道：“你呢？” “我的感觉很复杂。” “哦？” “我想过很多次我们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但现在和我设想的任何一种都不相同。” 陆离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薛青柠也就继续说。 “我在失去意识之前，感到特别兴奋，现在却感觉很空。我本以为我会很害怕，但我现在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我还是我。我本来设想，我会赖到你怀里找安慰，但现在——现在，现在——哈哈，是了，我现在只想踹你。” 陆离终于也笑了：“你居然想了这么多。我只想了一个问题。” 薛青柠这才开始慢慢穿衣服，一边穿一边问道：“什么问题？” 陆离给采容儿重新盖上斗篷，似笑非笑地道：“我在想，你们两个谁才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女人。” 薛青柠穿衣服的动作立刻顿住——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陆离一眼，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陆离一怔，摇了摇头，也不禁哑然失笑。薛青柠吃吃地笑着：“幸亏这里只有一个男人。” 他现在二十三岁。以他的地位，如果想找女人，就算陆老先生规矩再严，机会也不能说少。最简单而言，老先生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就把阿萝送到他身旁了。寓意不言自明。事实上，在这个时代这个大陆，他本身也没有什么一夫一妻的观念。只是他在十七岁那种对爱情极其虔诚的年龄，认识了让他惊为天人的杜晴。再者，最初他对于杜晴，多少带着点仰视，带着点自卑。所以他不自觉地在身体上一直保持着对杜晴的忠诚，一直以这种忠诚自豪。哪怕后来他其实已经开始平视杜晴了，这一点也还是保持不变。他以玩笑话说出的那句“在女人方面，这辈子我就打算吊死在你优美的脖子上了”，绝对是真心的。连阿萝这样的、名正言顺的侍女都不能让他打破这种神圣的自我约束。 但奇怪的是，现在他并不感到多么失落。在一种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解除了一种本就无可无不可的自我约束：出于一个男人的本能，他甚至感到有几分轻松和快意。 薛青柠似乎知道他心意似的，似笑非笑地道：“唉，莫非我竟然在无意中给这个世界添了一个坏男人？不过他迟早要变坏的，从我这里变坏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说着踹了他一脚。 陆离道：“你脚疼不疼？” 薛青柠板着脸：“不疼！” “不疼为什么脸色都变了？” “笨蛋，不是脚疼！” 陆离叹了口气道：“唉，还真是老先生说的。有些事情研究一千次也不如实际操作一次。” 薛青柠也叹了口气：“唉，完了。这个人变成彻头彻尾的混蛋的速度，比我想象的简直还要快一百倍。拜托，你能先把衣服穿上吗？” 陆离坐起来，拿起了衣服。便在此时，所有的黑色帷幕忽然消失！虽然楼内仍然很幽暗，但相比之前简直已经是纤毫可见。陆离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忽然道：“青柠——” 薛青柠应道：“嗯？” 陆离道：“你——你能不能帮采容儿穿好衣服？” 薛青柠应了一声，忽然用一种奇怪的声音道：“你回头看看。” 陆离转过头，发现采容儿已经不见了，不禁失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的。” 薛青柠似乎也明白了，喃喃地道：“她竟然这么害羞？” 陆离道：“因为她心里不能说的秘密太多了。” 薛青柠道：“我们为什么没死？是谁撤去了天幕？” 陆离道：“是成全我们的人。” 薛青柠叫道：“谁这么缺德？” 陆离道：“是我的学生。也是你哥哥的属下。” 两人似是故意拉开了距离，但又觉得奇怪，不知不觉又渐渐靠近。薛青柠吃吃地道：“你的学生？我哥哥的属下？喂，你别和我打哑谜。” 陆离道：“也就是杜空。呃，他可能在你们面前不叫杜空。” 薛青柠瞪着他，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废话了？” 陆离看着她：“我也不知道。这会儿我脑子好像不太灵光。嗯，这么说吧，就是你哥哥手下的首席刺客。” 薛青柠道：“我看你不是脑子不太灵光，是脑子已经坏了。” 陆离道：“简单地说。你哥哥派他来刺杀我，他没得手，然后就非要跟着我学剑术。” 薛青柠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你接着编，我不知道我哥哥的首席刺客是谁。” 陆离接着道：“我本来不打算答应。但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就和我同归于尽。” 薛青柠笑了。 陆离接着道：“然后他就拜我为老师，和我缔结了血契。” 薛青柠道：“你就是通过血契感应知道他来了？” 陆离道：“是的。但在那个要命的时候，他就是不肯把天幕打开。直到刚才。” 薛青柠道：“你猜我信不信？” 陆离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信。” 薛青柠哑然失笑，道：“好吧，我信。说起来，你好像还没有骗过我。” 她声音渐转柔和，却又忽然跳了起来，大叫道：“你是他的老师，还有血契约束。那你为什么不命令他打开天幕？你——你这个大骗子！” 啪地一声，陆离脸上挨了一记，薛青柠已像风一样冲下楼去。 陆离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道：“我想命令他的时候，嘴好像已经被堵住了。” 陆离伫立良久，慢慢向楼下走去。不知为何，他竟似有些留恋三楼的隐秘世界。虽然在那个世界里他比普通人还虚弱无助。但当他走出烟雨楼的时候，他所有的怅惘立刻就消失了。 因为他再次听到了战争的声音。 第四十四章 破城 陆离很快就发现，厮杀声已经蔓延到了城里。他向东奔出不远，就看到了那个禁军骑兵军官。他一马当先，身后是数百名眼睛发红，状若疯癫的骑士。他们正在四处扫荡溃败散乱的强盗。陆离心道，这群强盗到了这时候还死战不降。多半是因为屠城之后自知罪无可恕——那次屠城是他们的集体投名状。 陆离一声长啸，也加入了扫荡的行列。他一想到堆积在城西的累累尸骨，心里就仿佛在擂鼓，完全无法平静下来。那是数万大好青壮年啊！无论这帮强盗本身的遭遇如何，善恶如何。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他们变成魔鬼的原因有很多，但魔鬼就是魔鬼。 想通了这一点，陆离动起手来就毫无顾忌了。本来孤身一人参与这种战斗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遇到一群依然能够保持相互配合的对手。但陆离的个体修为既高，此刻又正值强盗们四散溃逃，所以陆离也就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但他很快发现，那个禁军骑兵军官，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下马步战。并和属下失去了联系。那名军官虽然有七阶左右的修为，但在群殴中的优势就比陆离差远了。 陆离看到，他已经被三个六阶骑士、四个五阶战士围住，七个人此进彼退，此起彼落。轮番攻击，次序分明，更兼配合到位。虽然论个体实力，没有一个胜过那名军官。但那名军官连续全力击出七八剑，都未能伤到那七个人中的一个。在他连续七八次毫不停顿地全力出击之后，已经显得有些后力不济。陆离偷眼一瞧，发现不远处一堵墙壁之后，还躲着一个魔法师。他的位置非常隐蔽，大约也会一点隐身技巧，所以在刚才的骑兵搜索中并没有被发现， 看他的样子，大约正在全力吟唱一个魔法，准备对那个军官实施偷袭。 陆离从地上捡起一把骑士剑，大喝一声，一剑飞出。长剑毫无阻碍地穿透墙壁，然后也穿透了那个魔法师的身体。但围攻那个军官的七个人却似乎视而不见，一步步加紧围攻。 一声惨叫响起，一名战士被那名军官刺中肩膀，银色的斗气随剑涌出。那名战士惨叫一声，半边肩膀已被斗气爆裂，顿时失去了战斗力。但那名军官的长剑在他肩上略一停顿，背后立刻又有一名战士扑了上来。那名战士直接把自己扔向那名军官，手中的战斧反而拖在身后。 陆离大喝道：“小心！”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扑了出去。就在他扑出的同时，那名军官反手一剑刺进了那名战士的胸膛。那名战士勇悍之极，扔掉战斧，踏前一步，让长剑穿透自己的身体，张开手臂死死抱住那名军官。剩下五名同伴立刻围了上来，刀剑齐下。陆离及时赶到，一剑挥出，五柄刀剑一起折断。但终因距离太远，其中一柄骑士剑还是先一步刺中了那名军官的右胸。这些人似乎必欲杀他而后快，那一剑出尽全力，斗气也已发挥到巅峰。这一剑虽然入肉不深，但斗气爆开之后，那名军官整个右胸衣甲齐飞，血肉模糊。 但那名军官冷然一笑，一脚踹开背后的战士尸体，跟着一剑全力旋转劈斩而出。在这样近的距离内，他的修为优势变得无比明显，五个对手又刚刚损毁了兵器，更加无法抵挡。只听银色斗气发出轻微的呼啸之声，已将两名骑士两名战士劈得仆倒在地。 陆离骇然。这个军官竟似比七名对手更不要命，在右胸受创的情况下还敢做这种毫不防守的全力劈斩动作！如果他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倒也没什么。这样的全力一击本身就是最好的防守。但面对五个人时就不一样了，唯一站着的那名骑士大喝一声，便要将剩下的半截断剑送进那名军官的小腹。但陆离既已赶到，他当然就没这个机会了。 那名军官在右胸重伤的情况下强行全力劈斩，使得右胸的伤口几乎扩大了一倍。那一剑劈出之后，终于站立不住，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在这一瞬间，战局突变。双方八人两败俱伤，无一幸免。 那名军官认出了陆离，声音还是无比冷峻：“如果我不是军官，那天我一定和你决斗。”陆离黯然道：“所以你是一个好军官。但你这又是何苦？你故意离开大队，被他们围攻，还完全不防守。你这是在求死吗？”那名军官淡淡地道：“你果然看出来了。我在危急之下下令骑兵践踏老弱妇孺。已然犯了死罪。不死在这里，难道要我回去上军事法庭，然后被判绞刑？就算不死，也会失去骑士身份。那是天大的耻辱！我不能接受。” 陆离叹道：“中午的时候我虽然也很想杀了你。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有勇气在那种时候下那种命令的人并不多。你不但敢下那种命令，还能让属下听从，就更难得了。你实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将军。” 那名军官笑了笑，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开始大声咳嗽。陆离蹲下去，运起斗气连点他右胸周围的脉络，然后慢慢清除掉被斗气爆裂的碎肉，道：“我担保你不会上绞刑架。你不许再求死。不过从今以后，你欠我一条命。” 那名军官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陆离淡淡地道：“我的父亲是陆军大臣。虽然我从来没想用这层关系去做什么，但我觉得你值得我用一用这层关系。” 那名军官顿时怔住。他虽然性情冷酷高傲，但他只是一个骑兵团团长。以帝国的军队编制，往上还有旅团、师团、军团、大军团。只不过大军团并不是常设的，通常根据战争形势临时划分组建。对于他而言，陆军大臣不啻于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神。虽然他也曾幻想自己百战百胜，一步步成为帝国的军界领袖；在幻想中，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但在现实中，如今他已将近三十岁。无论他多么高傲，他也已经懂得敬畏陆军大臣这个称号。他当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自知犯了重罪，这才想到用战死来维护荣誉。 第四十五章 烽烟并起 陆离接着道：“陆军大臣不必奏请陛下，不必同内阁商议，就可以直接决定团长和团长以下军官的任免生死。” 那名军官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犹豫着道：“可是如今安阳、龙山的所有军队，都归七皇子殿下指挥。他有权力直接杀了我。”陆离微笑道：“巧了。我同时也是七皇子殿下的好朋友。”说着拿出司空尘送的玉牌。 那名军官彻底呆住了，眼前的事情已经超越了他的判断力。陆离接着道：“我说过，你是一个优秀的将军。你未来应该成为一名大将。” 那名军官身上发出一阵战栗，喃喃地道：“大将——大将——太遥远了。我十年前想过，现在已经不想了。我现在连准将都不是。” 陆离微笑道：“若是和平时期，自然很难。否则你也不会带着七阶修为当一个骑兵团团长。但现在，原来的规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荣耀必将属于真正的强者。你的经验、力量、精力都在巅峰，你将会是战场上的真正的强者。” 那名军官仿佛体内的猛兽被再次唤醒，立刻强行坐起，向陆离单腿跪倒，道：“叶非夜愿意从此追随公子！”然后割破额头，让陆离缔结血契。 陆离没有拒绝。这也正是他救下叶非夜的目的。从他看到蓝海城内的大屠杀开始，他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冲动：这个国家的力量在迅速消失，神圣大陆的东部，又到了需要英雄的时候了。而想做真正的英雄，只靠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 他大多数时间是江湖中的独行侠，从小又受到老先生的教育。对于这个世界各个层次的规则，他都毫不陌生。所以他能和杜晴玩出在强盗窝里过夜的行为艺术，也能和司空尘这种最顶级的军政大佬谈笑自若。 虽然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感觉有点奇怪，甚至有点紧张和恐惧。但他对于挑战新事物，向来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的。更何况，他刚刚在几乎终结他冒险生涯的玄幻天幕里，第一次做了另一件人生大事。 既然如此，再做一件又如何？ 陆离忽然问道：“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下冲锋令吗？” 叶非夜毫不犹豫地道：“会！我可以失去骑士身份，也可以死，但我不可以战败。” 陆离：“你敢于在两难之中做决定，你的果决和勇气值得欣赏。但是，你应该学会尽量不让自己陷入两难。比如中午那件事，如果你一开始就足够警觉，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如果以后再发生中午那种践踏无辜的事情，无论胜败，我都会亲手杀了你。” 叶非夜全身一震，凛然遵命。 陆离问道：“三支守备军已被打残一支半，帝国的军队是怎么不到半天就破城的？” 叶非夜答道：“七皇子殿下和陆相阁下现在就在城东门外。”陆相是对陆军大臣的简称和尊称。 他知道不需要多做解释，这一句话就足够了。陆军大臣和七皇子亲至，那也就意味着蓝海城下的帝国军队，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已经今非昔比。 陆离心里一震，但却不动声色，道：“你手下的弟兄们已经来找你了。你自己注意安全，不要再逞英雄。我出城解决你的问题。等你出城时，你一定已经是无罪之身了。” 叶非夜道：“是。多谢主人。” 陆离以最快的速度奔出城去。以老先生和司空尘的地位和能力，既然敢在蓝海城下出现，就一定可以确保足够安全。陆离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们。 陆离冲出东门，就看到了站在骑兵阵型最前列的司空尘。司空尘也看到了他，扬起马鞭向他喊道：“以一己之力挽救上千老弱妇孺的大英雄，快过来，重重有赏。” 众目睽睽之下，陆离当然要做足礼数。司空尘道：“快免了。你在我面前无拘无束惯了，这样子我反而不习惯。”他纵马向前，把大队骑兵远远留在身后。 陆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司空尘道：“今日正午，蓝海屠城，数千贼寇出城袭击帝国守备军。之后仅在一个时辰之内，安阳、龙山二省先后爆发十七起暴乱。”陆离道：“好一致的步伐。”司空尘叹道：“是啊。这是圣青衣早已策划好的。他出现在蓝海，不止是为了策动蓝海的叛乱。更是悄无声息地集合了二十二支叛军的首脑人物。与他们在蓝海共同策划了这个多点齐发的阴谋。眼下只出现了十七起叛乱，看来这事儿还没完呢。” 陆离点头道：“我明白了。圣青衣和这二十二支叛军的首脑人物聚会的地点，就是光明神殿下面的地下城。那里有一座灵魂圣殿，里面有一张可供二十四个人团团而坐的圆桌。原来这才是那个地下空间的真正秘密。这无论如何是我想不到的了。” 司空尘道：“这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这是帝国情报部门的失职。叛党之间如此大规模的相互串联，他们竟然一无所知。你怎么知道光明神殿下的事情？”陆离道：“我也是凑巧发现的。当我进去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眼前又浮现出程不成引斗气自燃的情景，心里又是一阵窒息。 司空尘道：“我的人倒是进去的足够早。只可惜再也没出来。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陆离心头闪过一道闪电，目光灼灼，道：“程不成是殿下的密探？”司空尘道：“你知道这个人？” 陆离道：“他是我三师兄。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光明神殿下的地下城里遇到他时，他已经受了重伤。但却不肯告诉我谁是凶手，然后很快就自尽了。” 司空尘黯然道：“原来如此。是的，他很久以前就在帮我办事。他一向很有效率，第一次帮我办事就帮了我大忙，但却没有索要任何报酬。只是让我答应他，绝不调查他的来历。所以，我并不知道你们有这层关系。说起来，你们思考问题的方式的确异曲同工。只不过你更大胆，做起假设来毫不犹豫。而他则一丝不苟，非常谨慎。但凡是说出口的判断，就绝不会错。” 陆离道：“是的。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侦探。他严谨的态度，是我永远也比不上的。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个问题，到底是谁重伤了他？” 司空尘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最后一次和我联系，就只告诉我，光明神殿下面即将有大事发生，他要去探查。然后就没别的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们还是搞不清楚圣青衣等人的整个阴谋。” 陆离道：“那我父亲又是如何到这里的？” 司空尘道：“因为帝国运气不错。那二十二个叛军首脑中有一人中途变卦，向帝国告密。只可惜帝国那帮该死的官僚实在是太不成样子。告密信足足隔了一天才被呈送给内阁。陆相率领京师禁军第三军团赶过来时，他们已经发动了。现在这局面，我们只能杀鸡儆猴。先用雷霆手段，灭了蓝海这帮领头叛乱的贼寇。然后对其他地方恩威并施，以求快速平靖。不然这遍地烽烟的局面持续下去，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了。” 陆离道：“虽然京师禁军五大军团战斗力极强。但不到一个下午就破城，似乎也太神奇了点。那帮强盗的战斗力我是见识过的，不应该崩得这么快。” 司空尘道：“是的。在他们出城突袭守备军之后，有相当一部分高阶强者，尤其是刺客和魔法师这两种职业，提前撤走了。这让他们的战斗力下降非常大。” 陆离道：“以如今这局面。非但近卫军军团要动，只怕殿下的黑暗骑士团也无法闲着了。虽然殿下始终没有让蓝海城下出现大量军队，但如今他们已经通过另一种方式牵制了安阳、龙山二行省几乎所有的军队。这是他们对游龙山庄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 司空尘道：“是的。所以我根本不打算入城。这就准备返回游龙山庄。这个多点齐发看起来恐怖，但实际上却完全暴露了踪迹和实力。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和帝国摊牌决战，那是找死。这多亏了你事发当天的预测和报信，防祸于未然，让他们不得不改变计划，铤而走险。如果你愿意，我会向陛下为你邀功。这件功劳也是可大可小，若说小，可能赏你几十枚金币就打发了。若说大，让你就此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 陆离道：“多谢殿下美意。这怎么能算作功劳呢？我那个预测根本就没有被完全印证，现在看起来也无法被印证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动过我推测的那种念头。不过在殿下返回之前，我能不能向殿下讨一个人情？” 司空尘笑道：“哦？你竟然会向我开这种口？完全没问题！不管你要讨什么人情，我都先同意了。” 陆离躬身道：“多谢殿下。我想求殿下赦免叶非夜。” 司空尘笑道：“也只有你这个救人的人才有资格开这种口。我已经说过，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提前同意。” 陆离再次道：“多谢殿下。” 司空尘道：“你先去见陆相阁下，临时元帅府在城里的城守府邸。你们父子叙完家常，回头不妨去游龙山庄一趟，看我如何收拾那帮叛贼。” 陆离躬身道：“是。请问殿下，阿萝还在游龙山庄吗？” 司空尘道：“我已把她送到陆相身旁了。” 陆离道：“殿下考虑得真是太周到了。” 司空尘一声长笑，扬鞭说道：“那么我们游龙山庄见！”拨转马头，一骑当先，向城北驰去。他身后的骑兵跟着发动，紧随而去。 在这种重大关头，他反而完全舒展了自己，与平时的谨慎克制判若两人。 第四十六章 陆军大臣 （上） 陆离一走进老先生的临时帅府的大堂，就发现阿萝跪在地上。陆离顿时吃了一惊，忙道：“阿萝，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一个浑厚雄壮的声音道：“臭小子，你也给我跪下！” 陆离顺着声音望去，便看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正是军界领袖，陆军大臣，内阁成员，珊瑚帝国现役唯一的大将陆枢斗。他的老先生。 陆离笑道：“两年未见，是该给父亲大人请安。”他立刻跪了下去。 老先生看都不看他一眼，道：“阿萝，告诉他你做错了什么。” 阿萝垂着头道：“是。公子，将军惩罚阿萝，是因为阿萝身为公子侍妾，在公子身边六年，都没能为公子——为公子——”她没说完这句话，但这种情景，谁也能猜到下面的内容。 陆离顿时崩溃，叫道：“老爹，你这是几个意思？” 老先生骂道：“这时候还装无辜！老子就奇怪了，两个看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的年轻人，在一起呆了六年，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你还好意思问我几个意思？你要不喜欢阿萝，就爽快点说出来。你知道她今年多大了吗？” 陆离苦笑道：“我怎么会不喜欢阿萝？阿萝——阿萝她，再有一个月就二十岁了。” 老先生跳起来，抓起书案上的笔筒就砸了过去。陆离不躲不闪，但老先生还是砸偏了。他更加愤怒，骂道：“我以为什么都不知道才叫白痴。原来还真有什么都知道的白痴！阿萝，你先下去，我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小东西。” 阿萝如遇大赦，立刻退了出去。 老先生走到他身旁，笑骂道：“臭小子，爬起来吧。真不知道你这怪胎怎么想的。你还真想先娶了小晴再碰阿萝啊？” 陆离带着欠揍的表情道：“说真的。我好像连娶晴儿的心理准备都没有——” 老先生居然没有扬起巴掌，居然立刻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放低了声音，无比关切地道：“小子，你不会真有问题吧？” 陆离也低声道：“我今天刚证明我绝对没问题。” 老先生眼睛一亮，继续低声道：“谁家的姑娘？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陆离似笑非笑地道：“那还是算了吧。” 老先生严肃起来：“这个可以算了。阿萝和小晴我也可以不管，但是——你懂的。” 陆离点点头：“我有分寸。” 老先生笑骂道：“少他妈在老子面前装深沉！你有个屁分寸。你小子分明是不开窍。好了，坐下说正经的。现在这局面，你有什么打算？” 陆离道：“我这一年很少出门，对时势了解得不多，想先听听老爹的看法。” 老先生道：“在我看来，帝国在通天河以北，很快就会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陆离动容道：“这么严重？父亲说的‘很快’，是多久？” 老先生道：“一年之内。如果再悲观一些，不会超过三个月。” “啊？” “帝国的财政，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通天河以北，这几年变乱频仍，灾荒不断。六省七十四郡，竟有超过六十个郡欠着税收。一枚铜币都交不上来的县城，已经超过了八十个。在这种局面下，帝国还要维持二十万规模的东北边防军。所以就只能从通天河以南大量抽血。但这样的抽血是毫无意义的。只会把大量的财力物力填进以京师为核心的北方无底洞。” “莫非青龙蛮族的进攻已经无法抵御了？” “如果北方的经济基础没有被大量破坏，青龙蛮族殊不足道。但民乱、灾荒、蛮族，再加上西北和青天河以南的贵族也不省心，多方夹攻之下，帝国的家底再厚实，也是挺不住的。更何况，如今的帝国，简直就像是水晶。看着还好，一碰就碎。别的不说，东北的二十万边镇军团，实际数额能有十万人就不错了。若论战斗力，只怕还要再打个对折。” “连一向善战的边镇军团也是如此了？” “是的。再加上帝国的财政随时可能崩解。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帝国就必须考虑迁都问题，否则陛下的脑袋归属，就只能在乱党和蛮族之间二选一了。” “内阁和大臣们的意见呢？” “这种事，最后自然是推给了陛下。没有人能背负丢失北方，或京城失守的罪责。陛下也只能破口大骂，左右为难。” “那老爹你——” “你老爹六十多岁了。无论什么事都扛得住，扛不住大不了拿命去扛。关键是你。一旦北方大乱，甚至帝国灭亡，你必须有一个足够稳健、详细的安排。” “父亲，我会尽力保护您和全家周全的。” “臭小子，别转移话题！咱爷俩之间就不用说这个了。你老子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你还是说说你的想法。陆家下一代的希望全在你身上。” “我明白。其实我知道，父亲是想让我去西北。我同样也打算去西北。” “嘿！你小子在女人方面不开窍，在这种问题上倒是得了我老人家真传。不错，早在七八年前。我就开始在西北为你安排了。你随军出征西北也好，到千尺雪园学剑也好。实际上都在计划之内。这一点你当时不清楚，现在应该很容易就明白了。” “是，我明白。” “你小子又犯毛病！老夫说过多少次了？老夫说得轻松简单，那叫大将风度。你说得这样轻松简单，多半就是草率冒失，低估困难。你给我详细解释一遍！说错了我绝不轻饶。” “是。西北是苦寒之地。到处都是雪山、草原、沙漠，虽然有游牧民族生存，但同时也有大量魔兽和其他怪物频繁出没。非常不适合珊瑚帝国直接统治。所以帝国就一直鼓励修炼者到西北去冒险，去建立人类的城堡。千尺雪园就是冒险者最杰出的成就。使得珊瑚帝国的人类能够在绝域中立足，甚至实现一定程度的统治。现在的北国，是冒险者的城堡、游牧者的弯刀、魔兽的铁蹄共同主宰的世界。” “说下去。”老先生完全不置可否。 “珊瑚帝国一直在努力维持漠北各大草原部落之间的平衡。但如今已渐渐力不从心，如果帝国从北方全面收缩。漠北草原就会博弈出自己的主人，自己的政权。千尺雪园的主教轩辕清先生，和父亲交情匪浅。也曾多次得到父亲的支持。这才使得千尺雪园成为塞外控制范围最大、实力也最强的冒险团。晴儿和她哥哥的部落，在漠南草原部落中实力最强。并一直和漠北草原对立。轩辕先生希望雪园能和他们实现联合，共同对抗漠北草原，所以很早以前就收了晴儿当学生。这一切的最终目的，自然是希望东土的冒险者和漠南草原部落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乃至共建新的国家。” “你什么时候明白这些的？” “就是刚刚您问我的时候。” 第四十七章 陆军大臣（下） “很好。我还以为你和小晴有了矛盾，竟然三年不见面。最近一年又闭门不出。还怕你自暴自弃呢。” “本来我的确对这些没兴趣。但把自己关了一年之后，又出来走了走。我看到的东西告诉我，我应该走这条路，你们也在安排我走这条路。直到现在，在很多人眼里，我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也不是我的剑。而是因为我是你儿子。也许只有超越了你，我才能超越我的剑吧。” 陆离说这些话时，想到的是叶非夜。这个高傲的家伙看到自己的修为后依然高傲，但知道自己身份后却很快屈服了。他有些无奈，但他在剑术上已经到了自己眼下所能达到的极致，暂时无法突破也问心无愧。所以还是坦然承认了这个事实。他毕竟已经二十三岁了。毕竟这里是珊瑚帝国，强者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时代早已过去了。陆军大臣即使完全不会武技，能量也比一个强者大得多。 “在关内，在青天河以北，贵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旦天下大乱，没有了帝国对强者的约束，我们这些所谓的豪门，都只不过是强者脚下的烂泥。除非达到领域级修为，你才能真正凌驾于其他强者之上。只是踏进九阶的话，是不足以成为强者们的领袖的。从这层意义上讲，没有什么地方比西北更适合把你锻炼成强者了。漠北以北，是传说中的龙族、兽族、精灵族等异族迁徙之地，他们拥有神秘而恐怖的力量。如果你能找到那些和龙族、兽族、精灵族们有关的秘密，得到他们的力量、装备、秘术。你就有可能超越一千年来所有的强者。这岂非也很符合你这个剑痴的脾胃？但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做的事，你需要以北国的力量为基础。” 陆离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只是一个粗疏的计划，过程中不知道会出多少意外。能否走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敢提前担保。但无论如何，陆家会全力支持你。你就算不能成为西北的王，也会是西北最强大的权力者之一。再退而求其次，你至少可以避开关内纷杂的乱局，不被即将来临的乱世淹没。等局势明朗一些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如果要执行这个计划，就一定不能直接去西北。”陆离沉默着，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莫非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老先生很冷静，没骂人也没跳起来。 “如果现在的我去实施你们的计划，多半一起步就把事情搞砸了。” “很好。你能这样说，说明你的确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过去这些年，我的精力全用在了自身的修炼上。我需要时间适应这个角色，也需要建立自己的团队。在如今这个时代，权力是不可能只通过继承就得到的。虽然继承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老先生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但眼中一点兴奋的意思也没有，缓缓地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浪的时候，恨得我想骂娘。但你如今说了这些，我反而觉得恐惧。没错，就是恐惧。甚至想劝你放弃。因为走上这条路，你就相当于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权力的祭坛。死在这条路上的人我见得多了。但亲手把你推上这条路——老实说，我很不情愿。” 陆离道：“在即将到来的时代里，无论做什么都很危险的。” 老先生凝视他良久，又点了点头：“好，这次我相信你是真明白了。” “父亲，您收我为养子，并宣布我拥有和羽弟机会对等的继承权。是不是因为羽弟不能习武？” “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谁都看得出来，接下来的时代是强者的时代。你是不是想不通我这两年为何不准你踏进京城？” “之前想不通。现在已经明白了，父亲早已有了决定，只是不想让我过早地处于风口浪尖上。毕竟拥有继承权的养子这个说法，本身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陆家内部的意见也需要协调。” “你明白就好。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你的身世？” “父亲知道我的身世？” “我收养你，其实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 “是啊。我还答应过他，时候不到，绝不能泄露他的身份和你的身世。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和他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若是过了约定时间你仍然不知道自己身世，我会把一切告诉你。” “原来如此。” “其实这虽然是个遗憾，却完全不妨碍你做事。你也不必太过执着，人一旦过分执着，往往就会弄出自己处理不了的麻烦。” “是。我会顺其自然。” “那就先这样，你先去吧。” “父亲，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问出来合适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咱们爷儿俩关起门来说话，你就算说你想做皇帝都没关系。” “是黄金暗月刀。据我现在了解到的情况，那些绑架羽弟的人，冒充羽弟混进府中和父亲身边，为的就是黄金暗月刀。父亲派来的那个陆源，他已经死了，他的真实身份是圣青衣的属下。父亲，黄金暗月刀真的在陆家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把刀的秘密，只有陆家的掌门人才有权力知道，所以我一直没和你说过。” “那——父亲就当我没问过。”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黄金暗月刀的确是用来摧毁神圣法脉的——只可惜，呵呵，那把刀很多年前就已经失去了魔力。早已不配和神圣法脉相提并论了。不然陆家当年怎么会向司空家低头？” “这——” “所以当我意识到他们是要找黄金暗月刀时，就没理会他们。他们只有拿到了刀，才会有下一步行动。就像现在——你来看地图，这十七处叛乱，说巧不巧。完全是围绕着游龙山庄展开的。现在，游龙山庄同外界的联系，已然被隔断了，成了一座孤岛。他们想要干什么，答案不是明摆着嘛。” “父亲的分析高明至极。的确是如此，他们四面阻击政府军接近游龙山庄，目的就是要赢得时间，去摧毁位于游龙山庄地下的神圣法脉。” “是的。这就看七皇子的本事了。我最迟明天，最早今晚，就要离开蓝海。你有什么打算？” “我当然要去帮七皇子的忙。父亲在外围作战，也同样是这个目的。” “很好，不愧是我儿子。有些话我们就不必说得太明白了。” “是。” “好了，话说到这里也就没别的了。我休息一会儿，你先去吧。” 第四十八章 第二个十年 陆离笑着躬了躬身，退了出去。老先生看着他退出去，低声笑骂道：“这小子，今天一天叫的‘父亲’，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多好几次。不过说起来，还是听他叫老先生舒服。那两个字从这小子嘴里叫出来，可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陆离缓缓地走出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天已经黑了。他在后园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不知何时剑已在手。他凝视着自己的剑。忽听杜空的声音道：“你做了一个要命的选择。一个顶级剑手绝不会做的选择。”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陆离身旁的空气里。 陆离淡淡地道：“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再说了。我现在要和你说另外一件事。” 杜空道：“烟雨楼的事？” 陆离道：“不错。我没有命令你，是因为我尊敬你。我相信我只要表达了我的意思，你就会听从。” 杜空道：“但是我没有。” 陆离道：“她们都是我不该碰的女人。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杜空道：“我知道。” 陆离道：“那你可以走了” 杜空道：“这并不是我的错。我给了你命令我的权力，是你自己不用。既然不是命令，我为什么不能不听？难道就因为你是对的？就因为你的要求符合道德？不，你只能用血契赋予你的权力支配我，别的统统不用想。” 陆离淡淡地道：“我只是让你走，并没有说要解除血契。还有，你下次来的时候，最好在我二十步之外就停止隐身。” 杜空笑了，垂首道：“是。”不多不少地走到二十步之外，然后消失在空气里。 陆离喃喃地道：“命令自己偶像的感觉，真的是好奇怪啊。” 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抬头一看，是阿萝从前堂过来了。阿萝道：“公子，将军刚刚收到了一封紧急情报，决定连夜开拔。说是要去蓝海以东七十里的天心城。”陆离跳了起来：“走了没？我去送送老先生。” 阿萝道：“将军接到情报就立刻出发了。走之前给公子留了一样东西。”说着将一只小巧精致的描金锦盒递了过来。 陆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家族徽章。徽章的正面是两支交叉的血蔷薇和一柄长剑，下面有一句族语：当你不再享受荣耀时，荣耀就会降临。 背面则是古老的花纹，最中间是一个用三千年前的字体刻成的“陆”字。陆离知道，这是陆家掌门人的标志。老先生留下这枚专属于家族族长的族徽，等同于明确宣布：从这一刻起，他就是不可动摇的下一代掌门人。阿萝盈盈下拜：“恭喜公子。” 陆离伸手把她拉起来，将族徽放回盒子收好，望着夜空，长长吁了口气。阿萝道：“公子好像并不开心。”陆离道：“是啊，就像这族徽上的族语。对拿到这枚族徽的人而言，责任远大于荣耀。尤其是在这个时代。”阿萝点点头，道：“阿萝明白。” 陆离顿了顿，道：“我今天和老先生一番长谈，正式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很危险的决定。一不小心就会把身边所有人的生命搭进去。我不能代替你做决定，所以必须告诉你这一点。” 阿萝道：“嗯，我知道了。” 陆离道：“你有很长的时间考虑。从现在起，你随时可以选择离开，我绝不怪你。” 阿萝道：“嗯。我会考虑的。” 陆离笑道：“很好，什么时候有答案了，就告诉我。”忽然板着脸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促狭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宣布，收回你的决定权？”阿萝嫣然道：“我一向不敢辜负公子对我的好意。公子请我吃饭，给我买衣服，我哪次拒绝过？公子让我考虑，我当然也是要考虑的。” 此时空荡荡的蓝海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长风呜咽，微带血腥。此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说不出的寂静恐怖。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霎时心意相通，情不自禁地拥在一起。 陆离道：“阿萝，在我的记忆里，我上一次有现在这种心境，还是十年前。是一种很紧张，很激动，很恐惧的感觉。但幸运的是，两次都有你陪着。” 阿萝第一次得到他的主动拥抱，纤柔的身体微微颤抖，轻轻应了一声，软软地靠着他。陆离接着道：“十年前我大脑中一片空白。但现在其实也差不多。这说起来似乎有些奇怪，但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我和老先生谈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或者来不及多想。从大堂里走出来之后，心里的异样感才一点点强烈起来。刚刚如果杜空向我出手，只怕一招就能要了我的命。在你面前，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在恐惧，而且非常恐惧。” 阿萝轻声道：“公子，我能为你做什么？”陆离道：“你不必做什么，你在就可以了。”阿萝嫣然道：“这么简单？”陆离道：“这可不简单。我要你一直都在。”阿萝轻声道：“这个更简单。” 陆离只觉胸口一热，想把她横着抱起来。但身体却忽然一阵冰冷，仿佛全身上下都结了万年寒冰，动作立刻顿住。 阿萝吃了一惊，忙道：“公子，你怎么了？”陆离又忽然感到一阵炙热，仿佛全身上下都燃烧起来。但他神智依然清醒，微笑道：“不碍事。扶我去休息就好了。” 阿萝点点头，扶着他走进卧室，在床上躺下。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又给他诊脉。陆离微笑道：“阿萝，你什么时候学的？这诊脉的手法实在是很专业啊。”阿萝一脸担忧，道：“公子的内息很乱。本来公子的斗气已经到了水火相济，阴阳一体的境界。但此刻不知为何，忽然阴阳失调，水火相煎——” 陆离微笑道：“你说得很对。斗气与我的心意一体，心乱了，斗气自然也跟着乱了。但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阿萝愕然道：“享受？这简直比疟疾还可怕十倍的。” 第四十九章 冰与火之歌 陆离汗水滚滚而落，但却面不改色，笑道：“因为这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未来十年、二十年的预演，我提前熟悉一下套路，有什么不好？” 阿萝颤声道：“公子你确定你没事？” 陆离道：“放心，我随时可以调理内息。但不是现在。我要盯着这种感觉，仔细感受它的一丝一毫，直到它消失。” 阿萝点点头，忽然握住了他的双手，在体内运转自己的斗气——她的斗气本就是陆离所授，一经运转，立刻生出感应。陆离身上那种冰火相煎的感觉立刻蔓延到她身上。 陆离惊道：“阿萝你做什么？快放手，这不是你能承受的。”但他此刻一点力气也没有，无法挣开阿萝的手。 阿萝平静地看着他，柔声道：“公子要我一直在，我也答应了。自然要分担公子的痛苦。公子莫非想反悔？” 陆离心中感动，连忙开始调理自己的斗气。否则只怕阿萝要出意外。但他立刻感觉到，这种冰火相煎的力道虽然狂猛，但阿萝的身体竟似毫无异样，完全受得住。心下不禁大奇，问道：“阿萝，你感觉怎么样？” 阿萝笑道：“好奇怪。一会儿很暖，一会儿很凉，但竟然一点也不难受。” 陆离目瞪口呆：“我能感觉得出来。我身上冰火分明的强横斗气流到你身上再回来之后，竟也变得像你一样温柔了。” 阿萝甚是喜悦，笑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公子，我修为有限，无法引导你更多的内息流转过来。你配合我一下。” 陆离略一沉吟，道：“好，如果感觉不舒服就赶快告诉我。万一说不出话就眨眨眼睛。” 阿萝点点头，瞑目凝神。陆离缓缓调动斗气，一点点加强，向阿萝手上传递过去。阿萝脸色恬静，貌美如花，仍然毫无异状，竟似丝毫没感觉到他加强了斗气。过不多时，两人体内的冰火斗气流动量已经基本持平，陆离再也无法多增一分。 忽然，阿萝身上泛起一片晶莹的光泽。橙色的长裙，凝脂白玉般的肌肤，秀美的眉睫，一时间全都蒙上一层华丽的色彩。当真是艳丽照人，不可方物。此时，两人体内的斗气已经完全均等，流动几乎停滞，两人的舒适感也已到了巅峰。几乎同时长长呼出一口气。陆离收回斗气，痴痴地看着她，既惊喜又疑惑。 阿萝嫣然一笑，睁开了眼睛。陆离顿时感到心脏猛地一跳——阿萝的眼睛本就明亮澄澈，此刻更多了几分春光般的暖意，眼波一转，几乎要将人融化。 陆离和她眼神一对，心里再也没有第二个念头。下意识地双手用力一拉，让她俯下身子。然后环住她的腰微一用力，阿萝纤柔轻盈的身体已经被他拉到床的内侧。阿萝微微一惊，随即坦然，吃吃地笑道：“喂，我还穿着鞋子呢。” 陆离叹息道：“阿萝，你本来就是一个甜妹子。现在身上更是住着七八只妖精，简直让人无法招架。”阿萝笑道：“哦？我怎么没感觉？我找镜子瞧瞧去。”说着便要翻身下去。 陆离伸手把她按住，微笑道：“明天再看也来得及。说正经的，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修炼者，也应该是血肉之躯，怎么强横无比的冰火斗气到了你那里立刻就没了脾气？这个一定要搞清楚，说不定你是一个修炼奇才呢。” 阿萝道：“公子——你上次催眠我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吗？” 陆离眼睛一亮，立刻道：“我上次看到你的意识里有一片阴影。那片阴影魔力极强，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控制住。对了，那次之后，你又有过恐惧感吗？” 阿萝摇摇头。陆离微笑道：“这次你的情绪要稳定得多，我就不必催眠你了。”他正待集中意念探测一下阿萝的意识空间，却不料只是心念一动，阿萝的意识空间竟已纤毫可见——陆离不禁一愣，心道，莫非和阿萝那样一番冰火交融之后，我的意念之力变得更灵敏了？凝神看时，却发现阿萝意识里的那片阴影仍在，只是已经不再随意波动，静静地停留在意识空间的小角落里。 陆离和阿萝说了探测结果，道：“这片阴影奇诡莫测，终究是要弄清楚才好。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关外，请轩辕先生帮你看看。” 阿萝点点头，道：“公子不必着急，反正它就算发作，也最多不过是一种恐惧感。” 陆离伸了个懒腰，道：“简直比洗热水澡还舒服，好困，睡觉啦。”阿萝脸上微微一红，道：“那我回去了。” 陆离看着她道：“你去哪里？”阿萝笑道：“这里房间很多的，难道还没有我睡觉的地方？” 陆离摸着下巴道：“是谁刚才还和我说要一直在的？”阿萝大窘，微嗔道：“公子——你又逗我。” 陆离一掌挥出，房门关闭，烛火熄灭，帘幕闭合，悠然道：“你居然以为我在逗你？” 阿萝却似乎毫无知觉，娇声道：“公子还有别的事？” 陆离愣住——他还能怎么说？ 阿萝一声轻笑，轻盈地翻身下床。陆离忽然喝道：“调戏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许走！” 阿萝格格娇笑，果然脱掉鞋子回到床上。陆离大感没面子，但在他心里，阿萝就像一件精致绝伦的瓷器。他根本不敢乱来，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弄碎了。虽然到了这种地步，两人也都已经有了男女之间那种本能的默契。但中间似乎还是隐约隔着一层纱，让他们无法忘情投入——阿萝越是对他温顺，他反而越是在意阿萝的想法。 黑暗中。陆离握着她的手，两人的手指轻轻动着，终于越握越紧。阿萝枕着他的手臂，安静地躺在他臂弯里。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阿萝忽然轻声道：“公子，你在想什么？”陆离道：“这个时候我怎么会想别人，自然是想你。”阿萝笑道：“那你在想我什么？” 陆离道：“在想——”他忽然翻身，把阿萝裹进身下，接着道：“在想你身上如果没了衣服会是什么样，是不是还能没心没肺地扮可爱。”说完这句话，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快意，同时也期待着阿萝的回答。 阿萝失笑道：“公子倒说说看，我怎么没心没肺啦？”陆离道：“意思就是，你那么可爱，那么迷人，但你自己却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他低头吻下去，然后在无限接近阿萝的嘴唇时忽然顿住——他想看看阿萝的反应。 阿萝被他兵临城下，终于出现了慌乱：她紧紧闭上眼睛，身体颤动着，呼吸也变得急促。陆离终于吻了下去。然后他就碰到了阿萝的牙齿。 陆离一笑，绕开她的嘴唇，开始亲吻她的脸颊、额头、耳垂。阿萝软软地躺着，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但当他重新回到她的双唇时，阿萝忽然睁开眼睛，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推。 陆离一笑，立刻停住。阿萝轻轻一推之后，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将香唇凑了上来。 第五十章 精灵人格觉醒 天亮了。陆离还没有睁开眼，就先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鲜花香草气息。睁眼看时，只见屋子里波动着浓郁的魔法元素，甚至发出轻微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无数个被风吹动的风铃。整个屋子都被笼罩在一种明媚、温暖的色调中。他虽然于魔法修为不深，但也明白，这是魔法元素的密度达到极高数值时的标志。这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做元素之歌。 他正看得入神，忽听阿萝道：“这些东西好像是来找我的。”陆离转头看着她，佳人初起，自是别有风情。两人目光相对，情不自禁地对吻了一下。陆离道：“你是说这些魔法元素是来找你的？” 阿萝俏脸犹带薄晕，含笑道：“是的。就在刚才，我的记忆里忽然多出了一些东西。你看着，我这就让他们到我这里来。”她瞑目凝神，低声念了一句陆离听不懂的咒语。屋子里的魔法元素如同粼粼波光，带着悦耳的声响，鲜花香草般的温香，向她身旁流动过来。 过不多时，那些魔法元素便尽数聚集在阿萝身畔。阿萝双眸微微睁开，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她吸气，那些魔法元素开始向她体内流去，然后又随着她呼出的气息流出。随着阿萝的不断呼吸，那些魔法元素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色彩越来越淡，最后终于和光同尘，无迹可寻。 昨晚阿萝受到冰火斗气的涤荡后，肌肤本就晶莹皎洁。此刻看来，她已然不像是血肉之躯，所谓冰肌玉骨，实在是一点也不夸张。随着最后一次长呼吸，阿萝睁开了眼睛，向陆离嫣然一笑。 陆离拉起她的手，只觉入手滑腻温软，叹道：“若非亲眼所见，我简直不能相信，一个人会在一刻钟里发生如此神奇的变化。我拉你手的时候，简直怀疑自己会摸到一块冷冰冰的水晶。”阿萝道：“我现在明白啦。你说的我意识里的那片阴影，大概就是我被封印的一些记忆。”陆离道：“哦？其实我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不能确定。” 阿萝接着道：“刚刚它也是只觉醒了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这段记忆里的内容，主要是说，我是一个具有精灵人格的人。换言之我对魔法元素拥有近乎天生的感知力和驾驭力。另外就是关于魔法元素控制、运行的一些法门和咒语。这些魔法的属性很多元，主要是光、水、风三系，其余的成分不多。” 陆离道：“精灵人格是什么？我好像从未听说过。”阿萝道：“在英雄时代，精灵和人类有过一次联姻。因为这次联姻而出生的人，就是精灵人。或者叫做半精灵，他们的人格便是精灵人格。但这些精灵人长大后，又都是和人类结婚。一代代传承下去，精灵血统也就越来越被稀释。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即使身上带着一点精灵血统，也和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了。精灵人格也深藏在意识里无法觉醒，除非有极其特殊的情况。不过这种情况具体是什么，我的觉醒并不完整，还无法知道。” 陆离道：“精灵是魔法天赋最高的种族。这只是你觉醒的第一天，但论惊艳程度，对人类高阶魔法师也不遑多让。天赋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东西。我的斗气带着魔法属性，遇到你强大的精灵人格，当然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非但如此，那些斗气经过你的身体后，魔法属性明显提高了很多。” 阿萝笑道：“只可惜我现在不会任何攻击魔法。我现在的魔法技能，从用途上讲，主要是飞行、隐身以及治疗。” 陆离道：“这已经足够了。至少可以确保，我走到哪里都能带着你。” 阿萝满心喜悦，笑道：“还有一样东西，大约是送给公子的。”她伸出右臂，只见她手腕上带着一串色彩缤纷的珠子，一共有十三颗。阿萝指着一颗蓝色的珠子道：“这是一枚空间珍珠。里面有一柄短剑。”她话音未落，手里已多了一把长不逾尺的短剑。陆离接过来细看，剑柄是蓝色的翡翠做的，剑刃则是弧形的，微微闪烁着蓝光。剑鞘上还有三个字，想必是剑名，叫做逐月钩。 陆离笑道：“这剑上加持了许多种魔法。大约是给你防身用的，送我做什么？”阿萝脸上一红，似笑非笑地道：“就是送给你的。” 陆离看她反应奇怪，问道：“这也是你觉醒的记忆里的一部分？”阿萝点点头，道：“嗯。觉醒的记忆说，具有精灵人格的女孩子，都有这样一把剑。” 陆离道：“这把剑是具有精灵人格的女孩子送给自己的夫君的定情物？”阿萝大羞，嗔道：“公子明白就好了，干嘛说出来？”陆离笑道：“很好，看来这剑我无论如何是要收下的。不过——好像哪里不对啊。” 阿萝奇道：“什么不对？”陆离悠然道：“你们这些具有精灵人格的女孩子，莫非都管自己的夫君叫公子？”阿萝哑然失笑，道：“当然不是。只是现在叫不得。”陆离道：“却是为何？”阿萝道：“要在初夜后十二天才能叫。” 陆离道：“这是什么规矩？”阿萝道：“十二天的期限不到，精灵人格的女孩根本发不出那两个字的读音。”陆离顿时绝倒，又问道：“那如果觉醒前就已经嫁人了怎么办？”阿萝情意盈盈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喜悦和骄傲，道：“只有嫁人后才会觉醒的。初夜也是精灵人格的女孩子的血契。如果所遇非人，觉醒后就会不受控制地杀了那个男人。然后变回普通女子，永远无法再次觉醒。” 陆离笑道：“原来我是死里逃生啊。”阿萝嫣然道：“公子可知道，判定是否所遇非人的标准是什么？”陆离沉吟道：“这种标准，往往既因人而异，又永恒不变。嗯，莫非——莫非标准就是精灵人格女孩子的心？” 阿萝赞道：“真聪明。一猜便中。我觉醒的记忆，名字就叫‘精灵之心’。”忽然凝神细听，道：“公子，好像城北那个小镇出了事情。” 陆离登时从温香软玉中清醒过来，阿萝接着道：“好像有人在释放高阶魔法，要毁了那个小镇。”她的听力本就神奇无比，此刻精灵之心觉醒，小镇虽然在十里之外，但对她而言，一切如在眼前。 陆离已经在穿衣服，道：“蓝海的战争结束了。但游龙山庄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阿萝也开始穿衣服，笑道：“如果没有觉醒，我就留在这里继续睡觉了。” 陆离笑道：“能者多劳，以后有你辛苦的。” 两人匆匆洗漱完毕，然后出门一路向北。阿萝的风系魔法与其他人又有不同，聚集风元素的速度肉眼可见，几乎是一瞬间，两人就出现在前天晚上居住的小镇上。但小镇已经从地面上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废墟。陆离道：“他们的破坏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萝道：“公子，好像他们动手的时候，这个小镇已经空了。”陆离道：“是的。这里一具尸体也没有。破坏这里的人，只是用高阶魔法毁掉了房屋和街道。蓝海被屠城，这个距离蓝海不过十里的小镇，哪里还有人敢住？” 阿萝不解道：“他们毁掉一个无人小镇做什么？”陆离道：“这个小镇有游龙山庄的眼线，算是游龙山庄的外围和前哨。他们要针对游龙山庄，自然会扫除外围，让游龙山庄陷入孤立。按照这种节奏，游龙山庄周围的其他地方估计也要遭殃了。” 第五十一章 等级壁垒（上） 阿萝道：“公子打算做什么？”陆离道：“去游龙山庄，看看司空尘现在的情况。” 阿萝笑道：“嗯。那我隐身在公子身上吧。这样公子行动方便一些。”陆离奇道：“隐身在我身上？这是什么技能？”阿萝嫣然道：“公子请放松，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动。”陆离道：“好，你来。” 阿萝退后两步，忽然张开双臂向陆离扑去——她的双臂像是两只翅膀，微微向后，整个人撞向陆离。陆离的定力自然不用废话，他依照阿萝所说，一动不动。就在两人身体产生接触的一瞬间，阿萝曼妙的身体忽然化作一团波动流离的魔法元素，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陆离的身体。从外面看来，竟是毫无异状。谁也不知道他身体里住着一个精灵女孩。 陆离大感新奇，道：“我知道魔法可以改变事物的既定状态。但却是第一次看到魔法师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团元素。” 阿萝道：“我这个隐身技能还不成熟。必须依附在一个具体的实体上，人体是最好的选择之一。如果在空气里隐身，被风一吹，就完全不由自主了。” 陆离讶然道：“你在这种状态下还能说话？” 阿萝吃吃地笑道：“其实我并没有说话。而是我的意识直接作用于公子的意识，换句话说，我欺骗了公子的听觉。公子可别见怪。” 陆离失笑道：“说哪里话，一点问题也没有的。近两年来，还没有什么技能能像你的隐身一样让我惊奇。这和刺客的那种隐身完全不是一回事。有时间我们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阿萝道：“好呀。对了，公子，我可以直接将风系魔法作用在你身上。你散步走就好，速度一样非常快。” 陆离笑道：“不过有一点，我和人交手的时候，你就不能随便给我加持魔法了。因为我的武技和斗气的核心，是控制和协调，而不在于绝对的力量和速度。我若无法熟练控制你加持的力量，控制和协调能力就会被打破。这样以来，绝对速度再快，意义也是不大的。” 阿萝道：“嗯，我记住了。公子，好像——好像我们被人用魔法监视了。” “哦？” “是的。那个魔法师对魔法的感知力极强。将打上自己魔法印记的魔法元素均匀地散布开来，就可以覆盖一片非常大的空间。只要有人从这片空间里经过，就会造成魔法元素的密度发生轻微的改变。然后那个魔法师就算看不到这里，也会知道魔法元素密度改变的地方有异常。” “原来如此。看来是有人不愿意让我们到游龙山庄去。” “公子如果想过去，倒也很简单。” “哦？那就看我家阿萝的身手啦。” “这种监视方法叫做魔法网格。原理和蜘蛛结网捕食有几分相似。但凡网格，都会有一条或者几条主线，叫做大纲。大纲连接着其他所有支线。蜘蛛之所以能立刻感知到落入网中的猎物，就是因为蜘蛛掌握着网络的大纲，能直接或间接控制全局。魔法师的魔法网格也是如此，他的感知能力再厉害，也只能沿着大纲活动，再通过大纲感知其他位置。而不可能将感知力分散到每一点上。我们只需要使用欺骗手段，让他的网格大纲无法正常反应，就能让他变成瞎子。” “妙极！我们怎样才能欺骗他？” “很简单。他的魔法元素分布得极其稀薄，但对于精灵人格觉醒的女孩来说，简直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我们只要和这些萤火虫发生接触，就不会被感应到。” “哈哈，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往哪走你说了算。你要我往东，我就绝不能往西，甚至偏离东方一步都不行。对吧？” “嘻嘻，不错。公子肯不肯听我？” “当然没问题。走路不用看方向是非常享受的一件事。” 果然，陆离一路曲折向前，始终没有被发现。向前走出十五里左右之后，阿萝忽然道：“公子，这下可能会比较麻烦了。” “哦？” “是的。他们在前面似乎有三张不同的魔法网格，重叠设置，而且需要监视的空间也变小了。这样以来，魔法元素的密度就增加了十倍左右。再加上魔法元素的波动范围，我们只要走过去，被发现几乎是必然的。” “没关系。我们直接走过去就好了。” “啊？这样可能会被他们集中围攻的。” “我们现在距离游龙山庄不过五里左右，再往前走他们靠着肉眼也有很大可能发现我们。这种魔法监视的作用，无非是想把我们的具体位置和移动方向确定得更精确一些。” “公子的意思是？” “单刀直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冲进游龙山庄。” “嗯。这的确是最简洁的办法。公子的爆发力加上我的风系魔法帮助，这五里路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不过公子要有心理准备，瞬移魔法在有效瞬移范围内，基本上是不消耗时间的。” “这个问题我想过了。虽然我们的速度比不上会瞬移的魔法师，但却比其他人要强得多。在没有团队配合时，魔法师就算跟得上我们的速度，也不敢单独过来阻止我们。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其他职业的强者也是很难在前方提前拦截的。只要不陷入各种职业联合围攻，一切就都好办的多。准备好，我们要冲刺了。” 陆离瞬间启动，撞进了被三张魔法网格交织着的空间里。一转眼间，游龙山庄的大门已出现在眼前——大门是敞开着的。陆离更不多想，直接冲进大门。虽然他们速度极快，但陆离还是看清楚了，游龙山庄大门内外，竟已都被外来者控制了。但留在外围的人，修为似乎都非常低。他冲进来后，那些人就像没看见一样。 陆离继续向前——游龙山庄有九重院落，每一重院落都有巍峨的大门。陆离连过四重院落，发现所有的大门都是开着的。当他们冲进第五重院落时，才终于有人对他们做出了反应，十几个人围了上来。陆离立刻发现，这些人修为虽然高了些，但也不过五阶选手。只有发现他们的那个人是七阶。于是也懒得理会他们，继续向第六重院落冲去。 当他冲进第六座大门后，那些五阶强者一个个颓然而止——他如法炮制，已经到了第七重院落，六重院落里的人也同样没有追进来。 陆离没有继续向前。因为他被拦住了。第七重院落里，赫然出现了二十余人，有七个八阶，十四个七阶。他们分成三组，每组魔法师、骑士、刺客、牧师、战士、召唤师俱全。八阶的团队在前，七阶的团队在后。作为一个九阶选手，对付一个这样的七阶组合团队，只要对方没有恐怖的秘密武器，问题并不是很大。面对两组，也同样可以做到。但如果再加一个八阶七人组，那就没法玩了。只能逃跑——还需要看一点运气。 级别碾压当然是存在的。如果这些人没有配合，各自为战，一个九阶选手可以把他们全部放倒。但在六大职业形成团队配合后，任何一个职业的九阶选手，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第五十二章 等级壁垒（下） 陆离从看到这些人，到出手攻击那个八阶团队，间隔几乎没超过一秒钟。站在八阶团队最前方的，是一名骑士。陆离一剑如电，直刺他咽喉。那名骑士一看到陆离的行动速度，就已先抱定了只守不攻的打算。骑士剑一摆，如横山岳，剑上紫色斗气汹涌爆发——这是八阶骑士的招牌防御技能之一，静默之山！除非抵达九阶巅峰，否则就绝不可能一剑劈开静默之山的防御。 但陆离忽然转向，绕到了八阶团队的右翼。静默之山固然强横，但在施展的一瞬间，骑士是不能移动的，否则这个技能就会失效。 陆离已经看准，这个八阶团的前方和左翼都有一个八阶骑士。而右翼则是一名战士——正常情况下，同级别的战士修为要比骑士低。那名战士大喝一声，以攻对攻，挥起手中的战斧向陆离劈落。左翼的骑士则立刻赶过来，大剑举起，又是一记静默之山！帮助那名战士完成了防御。与此同时，在阵型中央的八阶魔法师，也已经向陆离释放了一记“霜冷冰河”——高阶冰系迟滞魔法！一团晶莹闪亮的寒霜呼啸席卷而来，只要沾上一点，速度立刻就会开始下降。但陆离浑不在意——他身上隐藏着一个精灵人格女孩呢！果然，他身上立刻飞起一片光幕，挡住了那团寒霜。 陆离一瞬间已经引得八阶团队攻击力最强的三个人——两个骑士、一个魔法师——全部加入了战斗。随着阿萝为他挡下霜冷冰河，他已经撤离右翼，再度加速前冲。别说八阶团队没有人跟得上他，就算跟得上，也不敢脱离团队单独靠近他身边。 那两个七阶团队就逊色多了。四名七阶骑士挥剑劈下时，陆离已经到了他们后方——两个七阶魔法师直至此时才释放出一冰一火两个魔法夹攻他。但陆离脚步不停，已经冲进了第八座大门。那两个七阶魔法师的攻击魔法打在大门上，竟然毫无作用，如同泥牛入海。 这就是九阶强者的优势了——相对于八阶和七阶，他的速度和力量都太过强悍。只要不是抱着团灭对方的目的，而只是摆脱他们的纠缠和阻挡，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阿萝奇道：“公子，好像有点奇怪啊。他们怎么不追进来？”陆离微笑道：“你也发现了吗？不错，这是等级壁垒。每一重门就意味着一个等级，越靠近里面，等级就越高。初阶进不了二重院落，七阶强者面对第八座大门也只能望洋兴叹。所以，我们冲进这道门后，七阶强者就对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那几个八阶强者，在刚才的交手中已经知道我是九阶，也同样不敢追进来。” 阿萝笑道：“若非我隐身在公子身上，暂时不能算是一个具体的人，估计早就被挡在外面了。” 陆离道：“不见得，你能轻松挡住八阶魔法师的冰系魔法，修为怎么会低呢？” 阿萝笑道：“那是因为我借助了公子的力量。公子的斗气是魔武一体的，我以前不会用，现在用起来就顺手多了。再者，可能我是精灵人格，所以不受等级壁垒的限制吧？毕竟这是纯粹的人类世界的东西。” 陆离道：“这一重院落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难道这帮人只有那七个八阶强者？前面那道门，就只有九阶才能进去了。难怪司空尘胸有成竹的样子。有这些不可逾越，也无法摧毁的等级壁垒在，这些人无论来多少，最终能进到第九重院落里的，也不过是几个人罢了。一场战争瞬间成了单挑了。” 忽听一个声音道：“陆离，你过来。一个人过来。” 是采容儿！她独自一人站在第九座大门下，没有带面纱，脸色严肃，显然是的确有事要和陆离说。而且她竟能看得出阿萝隐身在他身上。阿萝道：“公子，那我先出来？”陆离点头道：“好。不过别离我太远，让她觉得有点距离就好了。” 陆离走过去。采容儿看着他，忽然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让阿萝过来。”陆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采容儿脸色已恢复冰冷，道：“你是来帮司空尘的吗？”陆离道：“是。” 采容儿道：“那天没来得及和你说。但现在我要告诉你，司空家族是我们的仇人，司空尘更是我们最大的仇人！他出卖了我的父亲，你的老师，还有两位师兄。直接导致他们被当今的皇帝司空名杀害。我委身于他，忍辱偷生十年。就是因为了要找到司空家的神圣法脉，然后毁了他们家族。” 陆离道：“现在我相信你的确找到了。否则这里就不会出现这么多人。” 采容儿道：“是的，我找到了。否则我怎么会逃出游龙山庄？” 陆离道：“莫非你已经把消息传递给了圣青衣？你是怎么做到的？” 采容儿的目光意味深长，道：“你想不到？” 陆离叹了口气，道：“我不是神仙。” 采容儿道：“圣青衣也是一个混蛋。要是他及时把我们放出玄幻天幕，我们又怎么会——怎么会发生那种事？” 陆离心中如有闪电划过，缓缓地道：“我明白了。” 采容儿道：“哦？你刚刚还说自己不是神仙。” 陆离淡淡地道：“你说那句话，自然是在提醒我了。他当然就是杜空，杜空就是圣青衣。” 采容儿低声道：“你果然明白了。那想必你也该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陆离面无表情地道：“当然。如果杜空是圣青衣，那他故意让你、我和青柠发生那种事，意图就再明显不过了。第一，因为我和青柠有了那种关系，以后自然会对薛青麟客气些，至少不会下死手。第二，自然就是你阻拦我的底气为什么会这么足了。我若不答应，你当然就会告诉把玄幻天幕里的事情告诉司空尘。” 采容儿道：“你明白就好。非但如此，我还要你进去杀了司空尘。” 陆离叹了口气，道：“我若不答应，你当然就让他来杀我了。” 采容儿笑道：“是的。你们两个是注定要为我打一架了。” 陆离盯着她，道：“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用自己的身体制造出这种桥段？” 采容儿眼神中满是快残酷的快意，道：“你说得没错。司空尘的确对我极好。他若知道你和我做了那种事，一定会气得吐血，然后把你大卸八块。你也是个木头！若早信了我的话，圣青衣又何必用这种办法？你以为我很稀罕你吗？” 陆离淡淡地道：“哦？莫非在玄幻天幕里故意发疯，乱放魔法，导致空间收缩，空气不足，最后两个人全部神智不清的人不是你？圣青衣固然是个混蛋，但他的办法再混蛋，你岂非也都同意了？” 采容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道：“为了复仇，我已经出卖了自己，多一次又如何？你虽然也是一个混蛋，但总比司空尘可爱多了。”她眼神中忽然多了一种邪魅，痴痴地笑道：“小师弟，你倒说说看，姐姐那天的味道好不好？你若能杀了司空尘，姐姐说不定还会——” 陆离盯着她，忽然道：“我现在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采容儿道：“哦？” 陆离凑到她耳边。采容儿发出一声娇吟，嗔道：“讨厌！这里又没人偷听，你和我咬什么耳根？”陆离冷冷地道：“那天我根本没碰你！” 采容儿顿时怔住。陆离知道自己赌对了——要么采容儿知道那件事没发生过，要么她自己也无法确定。而一旦证实采容儿也无法确定，那就更能说明那件事没发生过。那种事有没有发生，女人判断起来比男人要准确得多。 陆离回头向阿萝道：“快过来，我们进去！” 采容儿呆呆地站着，还是没有说话。陆离冲进第九道大门，身影也已在她眼前消失。良久，采容儿终于喃喃地骂道：“这个小混蛋简直比司空尘更不是东西。” 第五十三章 战而不论 陆离一走进第九重大门，感受到了能量空前的气场！阿萝已重新隐身在他身上，但还是有了异样的感觉：“公子，这里是不是很多九阶强者？”陆离也直接用意念回答她：“是，已经超过二十个了。其中有六个最为可怕，看起来一个就能对付两个普通九阶。”阿萝道：“公子，你要小心。到了这里我每说一句话都好累。”陆离微笑道：“嗯，你睡会儿吧。就算是要打架，我也可以应付。”阿萝道：“公子如果需要我帮忙，握拳在左胸敲三下，我就会醒来。” 第九重院落是一大片空荡荡的草地。除了高高的围墙，什么建筑都没有。司空尘在院子东边盘膝而坐，十八名九阶强者分为三排，坐在他身后，陆离在其中看到了楼夜雨。但他似乎受了重伤，身上那种令人压抑烦躁的灰白色气息已经弱了下去。 在司空尘对面，也有六个人分前后盘膝而坐，最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秃顶的胖老头子，另一个虽然年纪也有四十五岁以上，但却一派俊秀风雅之气。在他们后面，有一男一女坐得很近，都作南国打扮。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野兽般的年轻人，双臂全部裸露在外面。另一个手握短枪，身穿铠甲，眼睛望着别处。双方遥遥相对。 这种场景叫做论战。是珊瑚帝国的一种武者团队对抗形式。双方或者多方，各地选一片空地席地而坐。然后开始交流、争论、辩驳，如果能让对方直接认输固然极好。如果谁也说服不了谁，双方就各自选出代表站起来实战验证。直至双方都愿意承认平局，或者其中一方认输。 陆离心道：“他们还真是守规矩，明明已经是死敌，还是要摆出论战的架势。不过多半是有战无论。” 观察之下，陆离发现那六个人的气场竟似能和对面的十九名顶级强者相拮抗，完全不落下风。现在这局面是大致均衡的，那六个人再厉害，也难以以一敌三——莫非这就是采容儿拉拢他的原因？ 司空尘已看到了他，立刻道：“快来，今天是珊瑚帝国九阶强者的盛宴，就差你了。”那六个人见他走进来，坐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低声交流了几句。 陆离走过去。司空尘微笑道：“快看看。珊瑚帝国一共有五十四名九阶强者，有一半都在这里了。”陆离道：“莫非对面竟然有九阶巅峰？” 司空尘点头道：“不错，但不全是。那个一身装备的，是来自河西的姬守用，论实力他应该是最弱的。但他那身铠甲，是一件史诗级装备。还有那柄战枪，更是传说级的武器，圣枪。是如今攻击力最强的武器之一。刚才他和楼夜雨交手，凭借武器的巨大优势，一招就让楼夜雨受了伤。” 陆离露出惊叹的表情，道：“他是什么来头，竟能拥有两件神级装备？这两件装备随便哪一件，已经足以让任何九阶强者为之付出一切了。” 司空尘道：“河西姬家，本来就是专门研究装备制造的。十几代人的智慧积累下来，再加上机缘巧合，终于取得了这样的成就。拿着这两样装备，他的实力自然相当于九阶巅峰了。也就是他的实力无法完全开启圣枪的威力，否则就更无法想象了。” 陆离还在赞叹：“我一向不屑于使用装备。用的剑都是一枚银币买来的。现在我才明白，我以前根本没见过真正的装备。” 司空尘微笑道：“对我们来说，辉煌级以下的装备，几乎已经没什么价值了。自然是什么趁手用什么。” 陆离笑道：“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司空尘道：“那个双臂都露在外面，一身野性的年轻人，年龄大概在你我之间。他叫卫动，来历不明。据说有兽人血统，但不知真假。他是这里面唯一一个不用任何武器的强者，全靠自身恐怖的速度和力量。” 陆离点头道：“他简直像是各种禽兽的组合体。鹰的眼睛，豹的敏捷，狼的凶残，虎的力量。被他打一拳，估计比死还难受。” 司空尘道：“的确如此。但前提是，别被他一拳打死才能体验到到底是什么感觉。嗯，坐在前面那个，你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萧家的人，萧飞白。” 陆离道：“不错，他看起来简直和当年的杜先生一样风流俊秀。我隔着这么远，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香草气。” 司空尘笑了笑，低声道：“他最恐怖的不是香草气，而是斗气。” 陆离道：“斗气？” 司空尘正色道：“是的，十二级斗气！他已经生出灵翼，可以随风飞翔。” 陆离再次动容：“十二级斗气？那岂非早已越过九阶巅峰了？” 司空尘道：“应该没有。事实上，斗气的级别和整体修为的级别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尤其是斗气到了九级之后，斗气虽然还能继续升级，但想越过九阶巅峰，就不止是升级斗气那么简单了。但无论如何，萧飞白能把斗气修炼到十二级，已足以惊世骇俗了。” 陆离喃喃地道：“原来如此。说起来，别说十二级斗气了，十级也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斗气到了十二级，那得是什么样的速度和力量？” 司空尘微笑道：“你待会儿说不定就知道了。现在，你是不是也闻到了一股药香？” 陆离道：“药香？啊，殿下的意思是，那个秃顶老头子就是郭药王？” 司空尘道：“正是。他本身的修为已足够高。在丹药的帮助下，他的瞬间爆发力和持久力，都会抵达非常可怕的地步。他曾经用三颗丹药，让一个七阶初级强者瞬间升到七阶巅峰。虽然药效只持续了十分钟，但也已经非常可怕。众所周知，丹药不可能打破等级障碍。再厉害的丹药也无法让初级直接吃成二阶。换言之，此人炼制的丹药，效力已经到了丹药所能抵达的极致。确实无愧于药王称号。” 陆离道：“那他大约是珊瑚帝国最健康、最强大的药罐子了。” 司空尘摇头道：“不，据说还没有人能逼他在出手前吃药呢！” 陆离顿时愕然，摇头苦笑。 司空尘接着道：“这四个人虽然可怕，但却是孤身一人。另外两个才是最难缠的。” 第五十四章 亦敌亦友的危险关系 陆离道：“哦？看他们的打扮，莫非是灵魂圣教的左右圣使？他们竟然敢以这种打扮走进北方？” 司空尘道：“他们当然敢。男的是左使者圣宵客，主修魔法。女的是右使者圣元心，主修武技。这俩人秤不离砣，棒打不散。要出手从来都是一起出手，根本不管对方是几个人。一个九阶武士，配上一个心意相通的九阶魔法师——唉，效果你自行想象吧。” 陆离道：“他们是夫妻？” 司空尘道：“不是，但只怕比夫妻更可怕一些。” 陆离不解。 司空尘道：“他们是死敌。在一起只有一个目的，近距离相互研究对方，寻找击败对方的办法。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能在联手对敌时比真正的搭档还默契。他们太清楚对方的弱点了，总能及时为对方补上弱点。” 陆离叹了口气，道：“他们真是两个天才。珊瑚帝国号称军队、宫廷之外无强者，现在看来，简直是一句笑话，反过来说才对。” 司空尘脸上带着嘲讽的表情：“倒也不必反过来。除了灵魂圣教那两位，其他四个人都能拿出一打如假包换的、帝国颁发的证书，证明他们是军队的教官、宫廷中的强者。” 陆离道：“我相信。在如今的帝国，他们做到这一点，简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六个人谁是首领？” 司空尘道：“他们的地位大约是对等的。只是萧家和郭家是世家大族，所以被推在前面。据他们刚才所说，他们也是受了圣青衣的邀请，临时聚集起来的。待在一起不超过三个月。” 陆离道：“他们都是冲着神圣法脉来的？” 司空尘道：“当然是的。如果我们今天输了，他们就会冲过这第九重院落。神圣法脉就在后院的地下魔法空间里。所以你来得很是时候。你想不想试试和他们交手？” 陆离微笑道：“殿下在开神圣大陆上的国际玩笑吗？” 司空尘笑道：“不必谦虚。你若出手，我就赠你一件史诗级神剑。有了这柄神剑，以你的剑术、斗气，应该足以让这些人无功而返。” 陆离笑道：“殿下为什么不自己出手？” 司空尘道：“有你在我为什么要出手？我固然是七皇子，你也已经是陆家未来的掌门人。若是被这些人得手，神圣法脉不保。司空家族固然灰飞烟灭，但十八次出任陆军大臣的陆家莫非就能独存？” 陆离点头道：“有道理。” 司空尘眼神缥缈，悠然道：“本来就很有道理。更何况——”他忽然压低声音道：“我相信你和采儿没什么。”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要让陆离自己想，自己选。更何况，他这一句话已经给了陆离足够的暗示。 但陆离面不改色，微笑道：“多谢殿下信任。” 司空尘道：“好说。” 陆离道：“殿下让我出手，只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 司空尘道：“哦？” 陆离道：“因为圣青衣还没有出现。” 司空尘道：“哦？” 陆离淡淡地道：“我知道圣青衣在哪里。” 司空尘道：“哦？” 陆离举起右手食指，指肚上有一道血痕在闪耀。 司空尘变色道：“血契？”——不管血契的另一方是谁，都肯定是被陆离支配的人（被支配者缔结血契时印记都在额头上），而且一定是九阶强者。否则血契就不会在等级壁垒中亮起来。 陆离道：“不错，和圣青衣的血契。他现在是我的学生。” 司空尘听到最后一句，以他的定力之强，也险些没有坐稳，失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离道：“殿下放心，我对灵魂圣教毫无兴趣。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殿下若能答应，我可以为殿下出手，就算战死也绝无后悔。” 司空尘沉吟着，终于缓缓地道：“希望我没有看错你。” 陆离道：“我不喜欢被人威胁。殿下之前一句耳语说尽威逼利诱。当真是高明至极，枭雄本色。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对别人这样说。看看会有什么效果。” 司空尘道：“这得对方足够聪明才行。” 陆离道：“可惜我不够聪明。我本来是把殿下当做朋友的，但殿下却当我是一把刀。既然如此，我就只好拿出帝国官僚公事公办的精神，和殿下谈谈条件了。” 司空尘微笑道：“这就对了。到了我这个位置，利害关系本就比朋友二字可靠得多。你做游侠做得洒脱，转变角色的时候倒也像模像样。是个可造之材。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只怕还不如你。你可以说你的条件了。” 陆离看着他，一字字道：“在帮你之前，我要先到游龙山庄地下的魔法空间去一趟。” 司空尘死死盯着他，道：“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陆离淡淡地道：“我虽然早就知道那个魔法空间，但我直到现在才和殿下提出要去。殿下当然知道为什么。” 司空尘道：“不错，现在你是场中最关键的人物。那六个人也许不这么认为，但我却是深信不疑。如果你倒向他们，再加上隐藏着的圣青衣，今天就会成为游龙山庄的末日。” 陆离道：“不过正如殿下前面所说，陆家和司空家虽然不能相提并论，但终究是荣损与共的关系。还有，殿下相信我和采儿姑娘没什么，我若有异动，殿下岂非随时可以不相信？” 司空尘道：“你去魔法空间里做什么？” 陆离道：“殿下也好，采容儿也好。都在试图让我相信一些事情。我这人爱较真，自然是去亲自验证一下。” 司空尘又盯了他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好。我告诉你魔法空间的入口位置和进入方式。” 陆离道：“多谢。” 司空尘缓缓地道：“你既然当我是朋友，以前为什么不直接和我提？” 陆离道：“因为我知道那个魔法空间是帝国的禁忌。”顿了顿，接着一字字道：“更是殿下的禁忌。我并不喜欢触碰朋友的禁忌。哪怕是为了另一个朋友。” 司空尘叹了口气，道：“我们两个人心里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做不成真正的朋友。” 陆离笑了笑，道：“其实和殿下这样的人，做朋友并不是最有趣的。最有趣的是和殿下保持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关系。就像现在这样。” 司空尘点点头，道：“不错，我们之间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第五十五章 十三岁之前（一） 陆离走过魔法空间里曲折蜿蜒的悬浮阶梯，最后来到了一片平台上。他一踏上那片平台，就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天可怜见，这十年我总算是熬过去了。” “你知道我？” “当然，你虽然感应不到我，但我可以感应到你。” “你是？” “我是你的老师。” “老师？” “你十三岁前的老师，你的记忆就是我抹去的。” “哦？为什么？”陆离尽量保持平静，但却又如何平静得下来？虽然大多数时间里，这个问题并不妨碍他的生活。但一个没有十三岁以前的记忆的人，偶尔午夜梦回，总会被大脑中的恐怖的黑暗领域纠缠得坐卧不安。他剑术、斗气再强，也无法克制这种恐惧。 “当然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莫非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是的。你的天赋虽然无与伦比，但那时候你才十三岁。你必须真正忘掉我是你的老师，才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 “你就是珊瑚帝国至今都讳莫如深的那个人？” “是的，我就是轩辕城。你的剑术老师轩辕清是我的弟弟。” “你能不能恢复我的记忆？” “我不能。因为那是一个恐怖的禁咒级魔法。想要解开，只有一个办法，突破领域。我这么做，是为了万无一失。我不能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如果你突破了领域，无论你知道什么事情，都没关系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陆离心中不禁有些怅然——他的记忆被禁咒级魔法抹去这件事，轩辕清和他说过。此刻被这个老人彻底确证，终究还是让他感到沮丧：领域，现在他还远远看不到呢。甚至可能永远看不到。 “我从小就在山野间修炼魔法，在二十岁那年成为了一名九阶魔法师。按照珊瑚帝国的规矩，魔法师达到八阶以上，就必须做两个选择。第一是去关外，我弟弟就选择了这条路。第二则是进入宫廷或军队，所以我成了一名宫廷魔法师。” 陆离动容道：“二十岁——这好像是珊瑚帝国六大职业最年轻的九阶纪录吧？” “但这个纪录一点意义也没有。它后来带给我的，更是只有痛苦和羞辱。仅仅一年后，我就到了九阶八级，只差一步就能达成九阶巅峰。但在之后的二十年里，我都没能跨出这一小步。我只能站在不是终点的终点，等待那些碌碌无为的庸才赶上我的修为，和我享受同样的荣耀。” “因为神圣法脉的禁锢？” “是的。神圣法脉会将大陆东部一切修炼者禁锢在九阶巅峰之下。” “然后你就另辟蹊径，发明了那种魔武一体的斗气，希望综合魔法和斗气的长处，取得突破？” “不错。但那是后来的事了。那二十年，我的努力绝不比之前十年少半分，更有宫廷里大量的魔法书籍、器材、药剂、卷轴可以作为辅助。但也正因为如此，原地踏步二十年之后。我大约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厌恶魔法的人。自暴自弃之下，我之后十年再也没有研究过魔法。转而开始思考武技，接触到军队里的斗气之后，又慢慢接触到排兵布阵。魔法师本来就善于思考。我很快就发现，世人虽然喜欢谈论和军队直接相关的东西，但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一场战争的胜败，往往在双方军队交锋前就决定了百分之七十，甚至更高。” 虽然他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但陆离没有插话。 “顺着这个思路，我又开始观察军队的后勤和管理。然后我的思路就转到了庙堂之上。最终确定，那里才是决定军队战斗力，决定战争胜败的地方。当时我很得意，以为自己发现了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秘密，仿佛在魔法道路上受阻的痛苦也缓解了一部分。一想到魔法，又联想到斗气，再结合我那十年里乱七八糟的思考，终于在某一天夜里，综合哲学、武技、斗气、魔法，我创造出了那种独一无二的斗气。正好当时皇帝陛下派我担任七皇子司空尘的老师，于是我就把自己从思想到武技，从魔法到斗气的心得，全都倾囊相授。” “当时七皇子司空尘只有十三岁，每隔五年，就会有四个不同的九阶强者来教他。虽然同为九阶，但我的修为广度和深度远胜其他几个同行。司空尘和你一样，天赋绝伦又虚心好学，对我的待遇和尊敬，明显超过了我的同行。五年后授业者要轮换，这是的帝国沿袭几百年的规矩。但司空尘在神圣大殿外长跪七天，终于换来陛下的妥协，同意我再教司空尘五年。我一生忙于修炼，对人情世故完全不通。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之后五年里。我意气风发，一心想把自己的创见发扬光大，还为自己和弟子们专门命名了派别，叫做天宗道。这名字很狂妄，分明是在说，我以天为宗，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天道的精髓。哈哈，不过，我当时的确是那样想的。想要修炼无极斗气，对天赋要求极高。而即使是天赋极高，也不可能将无极斗气的魔法、斗气属性全都修炼到巅峰。除非有奇迹出现。比如司空尘，无极斗气让他成为了帝国第二个二十岁的九阶，只比我突破九阶时大三天。但司空尘不会任何魔法，无极斗气只是让他拥有了极其坚定的意志。比如我的女儿，她的武技简直比真正的魔法师还要烂。另外两个弟子也差相仿佛。” 陆离立刻想到了采容儿——既然轩辕城真实存在，那么采容儿自然也就没骗他。但问题是，司空尘为什么不告诉采容儿轩辕城还活着呢？这岂非是让采容儿无缘无故地恨毒了自己？但陆离决定先不想，很显然，轩辕城还有很多话要说。 “这简直比在魔法道路上挣扎那二十年更让我沮丧。如果无极斗气的实践效果烂到这种地步，那我何必发明它呢？所以，我一方面继续改善无极斗气，一方面对挑选弟子更加严格。在成为司空尘老师的第七年，也就是你十岁那年，我在一次塞外之行中发现了你，你当时的名字叫做班博，是草原上的孤儿。你不会任何武技，但你的爆发力和耐力都远远超出常人。我看到你时，你正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用一块石头在五十步开外，砸晕了一头全速奔跑的野狼。” 第五十六章 十三岁之前 （二） “我又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你一天至少要练上万次扔石块。一万次啊，哪怕是已经练出斗气的武士，一天扔一万次也会累成一条狗。但你第二天起来还能继续再扔一万次。然后我又观察了你的精神力和智力，同样也都是顶尖。我当时立刻就认定，你可以学会那种斗气，并将魔法和斗气两种属性全都练到巅峰。事实上，这是我自己也做不到的。我修炼这种斗气之前，已经是一个超级魔法师。四十岁后才想着魔武双修，实际上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果然，我很快发现，如果说我是为了无极斗气而生，那么无极斗气就是为了你而生。你和这种斗气的契合度，就像是鱼和水一样。十三岁那年，你已经到了四阶。斗气质变指日可待。” 陆离听他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脑子里空荡荡的，脸上也露出茫然，不知道该不该信。 “在培养你的三年里，我别的事情也没少干。七皇子年过弱冠便被选中守护神圣法脉。同时奉诏辅政，英锐绝伦，一心想要振兴积贫积弱的帝国。我当然也就全力帮助他，为他四处奔走网络同道。为他撰写各种策论、兵略，当然还有我最得意的武技和斗气修炼法门。我们那个小团体关起门来商议时，意气风发，信心百倍；认为一旦推行了我们的方略，帝国各个领域必将焕然一新，不世之功唾手可得，青史留名也可以预期。” “我最近十年才明白。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政治、经济领域不必说了，利益牵扯之大，远远超出我们当时的想象。就说我最自豪的武技和斗气，也不可能在军队中普及。这固然是因为会这种斗气的人，都是我的弟子，是七皇子的亲信。一旦确立无极斗气为军中必修斗气，那我就是帝国三十万骑士，八十万战士共同尊奉、敬仰的武学宗师。七皇子也将因此成为不容置疑的帝国继承人。且不说无极斗气修炼门槛极高，根本不可能在军队中推行。就算可以，军中的其他强者们也会以各种方式反对的。” “更何况，七皇子还有一个劲敌。那就是如今的太子，陛下的嫡长子，三皇子司空秀。陛下也担心七皇子因为领衔变革而声望大振，无法和太子和平共存。终于在各方面的既得利益者的撺掇下，下令逮捕七皇子的亲信，以及我和天宗道弟子。我那时虽然已经成功抵达九阶巅峰，是无可争议的帝国第一强者。但帝国的力量再怎么衰朽，也不是我和某几个人加起来就能抗衡的。” “我知道和我有关的一切都必将从此成为帝国的禁忌。为了让你能够继续修炼，我找到了陆军大臣，也就是你的养父陆枢斗。他经常表现得粗豪狂野，但实际上，谁也想不到，他是一个改革派。” 放在以前，陆离可能还会怀疑。但现在，他一点也不怀疑——老先生的胸中的世界，本就和天空一样广阔。 “所以，在最危急的时刻，我抹去了你的记忆，以防你说漏了嘴或者被人套出实话。你的记忆虽然被抹去，但你的各种能力并没有丧失。然后由陆枢斗收养你——别人绝不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但他敢。而且做得足够聪明。也就在我办完这件事不久，司空尘出手偷袭了我，将我关进这星河幻境。还杀死了我两个弟子。想要以这种主动退让的方式得到政敌的谅解，当然了，陛下也确实不会将他赶尽杀绝。一来是为了制衡太子。二来是司空尘的确有成为皇族年轻一代第一人的潜质。只是欠了一些磨练。这些年皇族衰退得厉害，出一个他这样的人不容易。只要司空尘不干傻事，绝对是陛下用来鞭策群臣、讨伐异族、稳固皇位的利器。还能帮陛下背负骂名。” “您好像并不怪司空尘？” “我曾经天天咒骂他。但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对他而言，这已经是难得的两全之法了。既保全了他的权势，也保住了我的性命。前些日子，他来过一次。又是哭又是磕头的，也实在是难为他了。人到了他那个位置，也的确是经常身不由己。” “是，无论如何，司空尘都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对了，不知道您知不知道这件事，您的女儿改换了姓名，然后嫁给了司空尘。” “这样也好。除了司空尘，大概也没有人能保护好她。” “可是她并不知道您还在世。嫁给司空尘只是想报复他，毁了司空家族。” “毁了司空家族又能如何呢？你出去后替我劝劝她。但千万不可告诉她我还活着，否则她只怕要拆了游龙山庄。” “是。”陆离这才知道，原来采容儿是以名为姓。 “唉——采儿这可怜的孩子，只怕是一生都不会快乐了。七皇子也真是能忍，为了我的绝对安全，竟然连采儿都不肯透露。好了，不提了，不提啦。过去的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原来十年前那次政治波动的真相是这样。”陆离心道，老师对七皇子的确宽容，不知不觉就把他往好处想。司空尘瞒着采容儿的原因，真的这么简单吗？他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却也不愿说出来。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也不想让老师烦躁。 “是的。因为我的行为触动了帝国上下的禁忌，我的学生却又是帝国最重要的权力者之一。所以大家都装作这件事从未发生过，谁也不提。唉，老夫做人做到这步田地，也实在是可笑至极了。” “不，无论发生什么，老师都绝对是一个伟大的人。”陆离说着这句话，郑重地跪拜下去。 “你——你愿意相信我是你的老师？” “是。我已经完全相信了。” “哈哈，很好。老夫已是垂暮之年，能看到你成长为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欣慰至极。快起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这十年来，学生心里有无数疑惑，也希望能得到老师的解答。” “放心，你一走进来，我就已经得出了结论。你的确得到了无极斗气的精髓。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得多。你先听我说，我说完了你再问。” “是，老师请讲。” 第五十七章 领域法则 “以你现在的修为，我要说的，只有两点。第一，是关于无极斗气的缺陷。这种斗气的优点不必多说，你应该体验过很多次。但在修炼过程中，有一个最大的挑战。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两年里没有任何突破，你的修为就会一天降低一阶。” “降到你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之后，就会重新开始回升，同样是一天一阶，直至回到原来的修为。这个过程当然是很危险的，因为这意味着，你有一周的时间处在三阶以下修为。然后，就不再是两年的期限了，而是两个月。两个月里你若还是无法突破，你的修为就会再次面临一波升降轮回。不过在两个月这个期限上，你的机会就比较多了。老夫这些年无法突破领域，就是用这种法子计算日期的。” “说起来我应该是刚踏进九阶，至少还要升五六个小级别才需要挑战九阶巅峰。” “你太小看自己了。你虽然十三岁后没有我的指导，但你的斗气和剑术结合之完美，几乎可以说空前的。你最近一年是不是都在挑战瓶颈？那就说明，你抵达九阶八级实际上至少一年了。级别的判定标准虽然有很多，但最核心的标准只有一个。无极斗气的修炼者就更是如此。那就是，你的斗气发动的一瞬间，和外界的能量产生的最大交换量。这直接决定了斗气的威力，是硬性规定。此外的运用技巧，以及使用的娴熟程度等，都在其次。所以，未来一年里你可要小心了。万一在变成普通人那天死在一个十八流货色手里，那可就亏大发了。” “是。学生记住了。”陆离非但没有感觉惊惧，反而感到一阵坦然——他心中有很多疑惑。知道了具体的问题，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强多了。 “很好，从容冷静，永远是最好的武器。下面说第二点。无极斗气从开始修炼起，就分为两部分，一阴一阳。每次升级，都需要先把两种斗气分别练到前一级的巅峰，然后实现融合。这一点你做得非常好，一步步走到了现在。但无极斗气最大的特点是在循环中突破，画完一个圆，然后接着画一个更大的圆。当你实现了阴阳融合的巅峰之后，你的斗气就变为太极斗气。就像你现在。但如果想要突破太极，抵达无极，那就太难了。事实上，魔武双修此时才算是真正开始。你大约需要这样一个过程：不断提高斗气中的魔法属性，并试着掌控它，用它去调动、驾驭空气中的魔法元素。直至你的魔法实力可以和真正的九阶魔法师相提并论。” “可是，我翻遍了所能找到的魔法书籍，仍然不明白如何用这种斗气释放其他魔法。只勉强学会了一点意念类魔法。” “那是因为你的斗气的魔法属性还很弱，提高你的感知力倒是足够。比如隐身的九阶刺客一旦发动，你立刻就能感受到。但若用来调动魔法元素，就力不从心了。” “老师说得对极了。最近我的感知力似乎又变强了不少。” “那是因为你又有了奇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斗气似乎被精灵之类的物种改动过，因而分享到了精灵的魔法天赋。莫非——莫非你娶了一个精灵人格女孩？并且曾让大量的斗气流经她的身体？” “是的。老师果然博学。” “果然如此。你小子这运气，连我都有点羡慕了。这的确是短期内增强斗气魔法属性最简洁有效的办法。” “是。” “你以后不妨多和她一起修炼，她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能让魔法元素对你更亲切。至于具体的办法，就像你修炼的斗气一样，因人而异。只能靠你们自己领悟。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你们一起修炼的核心，是信任、分享和平等。违背了这三个原则，就会适得其反。你们的关系怎么发展，你们修炼就会怎么发展。只要一切顺利，这个女孩会让你登上无极斗气的巅峰。至于这种斗气的巅峰和领域级修为孰高孰低，就不是我能断言的了。” “多谢老师指点。” “关于无极斗气，差不多就是这些了。接下来我要说的是——” “老师连续说了这么多，应该有些累了，何况也不必急在这一时。”陆离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轩辕城的气息似乎在不断变弱。再者，他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解释下去，陆离忽然有种聆听遗言的感觉。 “哈哈，没关系，今天高兴。我继续说，你要认真听。这些话早就该和你说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是。老师请讲。”陆离勉强压住了心头的疑惑。 “我接下来要说的是神圣法脉。这直接关系到下一个时代的格局。想要在接下来的时代里有大作为，时代的格局是你必须明白的。在把你托付给陆先生时，我就告诉他，要多教你一些有助于你从整体上认识这个世界，这个帝国的东西。眼下看来，他的承诺履行得还算不错。” “老师——我——”陆离有种大哭一场的冲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十三岁前的那一片黑暗中隐藏着的，竟是一位伟大的老师如此周详、长远、深情的布局。这份厚恩，他简直万死难报。 “好啦！注意听讲！” “是。” “我长话短说。即使没有黄金暗月刀，神圣法脉的命运也即将走到尽头了。它对神圣大陆东部的强者长达一千年的禁锢，也即将结束。一旦它被毁灭，这片土地上至少会有十个人会在一瞬间突破领域。领域是一个独特的层次，它超然于人类世界，却不能超越。换言之，领域级强者一旦出现，必将成为一大片空间的统治者。也就是说，大陆东部会很快进入强者割据的时代。距离再度统一遥遥无期。” “原来如此。难怪志在大一统的珊瑚帝国一定要禁锢领域。但为何领域级强者一定会统治一大片空间？” “这就是传说中的‘领域法则’。意思就是，领域级强者的能量处在一个超乎想象的层面，他们必须占据广阔的空间，从中持续汲取能量，否则他的力量就会无以为继。也正因为如此，他会尽可能地维持这片空间的安宁。普通的人类，和低于领域的强者，为了能更好地生存，也不得不选择依附于某个领域级强者。如此以来，双方就达成了默契。一片空间，一群人，一个由领域级强者主导的秩序就初步建立起来了。这就是领域法则。他们会选择最适合自己力量特点的空间，比如一座雪山、一片海洋乃至草原、沙漠、沼泽作为自己的领域，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一片平原。不过平原上的领域级强者很少见。” 第五十八章 杜空的第三个身份 陆离全身一震，眼前似乎豁然开朗，拜谢道：“多谢老师指点。对了老师，在几天前，我在游龙山庄外面遇到了一位领域级强者。他的领域叫做鸿蒙幻境。但很不幸，他好像已经患上了人格分裂。自然无法履行领域法则。那他是不是终将失去领域级修为？” “鸿蒙幻境？啊，他竟然真的成功了！但他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若是这样，他抵达领域除了让自己死而无憾之外，只怕也没有别的意义了。” “老师，您认识他？”陆离激动之下，连声调都变了。 “岂止是认识，他是我另一个弟弟。叫做轩辕明，是一位巫术大师。抹去你的记忆的禁咒，就是他创造出来的。唉，轩辕三兄弟，一个疯掉，一个被囚，一个发誓终身不入关内，除非突破领域。真是时也命也。” 陆离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形容，喃喃地道：“莫非就是因为他的禁咒抹去了我的记忆，所以他疯掉之后，才显得像是获得了我小时候的记忆？” “你在说什么？” 陆离遂将从光明神殿下初遇轩辕明，到游龙山庄外神奇的领域体验，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轩辕城叹了口气：“看来的确是这样。当时他和我说，那个禁咒并不完善，使用之后，将来他可能遭到反噬。如此说来，他得到了你的一部分记忆，应该就是反噬的结果之一了。” 陆离黯然道：“为了学生一人，老师三兄弟全都不得安宁。学生真是惭愧无地了。” 轩辕城道：“这并不能怪你。禁咒反噬并不足以让他疯掉。只怕是因为他抵达领域之后，因为无法适应全新的境界和感觉而导致的意外。你要引以为鉴。实现决定性的突破时，从来都是危险与机遇并存。” “是，多谢老师指点。” “傻小子。这算什么指点？你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才能在即将到来的领域时代处于一个让自己满意的位置。最简单而言，如果有一天你正在修炼，但忽然有一个领域级强者的使者跑来和你说，这里已经被我的主人接管了，你要么向他宣誓效忠，要么被他杀死。你该怎么办？” 陆离沉吟着，没有回答。他也知道，这个问题只是用来启发他思考的，并不是非要回答。 “再者，如果你在某一天有幸抵达了领域，但却发现，可供你维持能力的空间都已经被他人捷足先登了。这时候你又该怎么办？你最好不要想着抢夺。因为领域级强者有一种能力，叫做领域验证。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给自己占据的空间设置法则，你跑到他的空间里，在他的法则下和他打，根本一点胜算也没有。这也是领域级强者之间很少有战争的原因，因为谁也没有能力去侵犯对方的领域。他们往往会选择向没有领域级强者的地方扩张。” 陆离还在思考，仍然没有说话。 “我说的这些东西，并不能保证完全正确。只是大体上不错，用来让你做个参考，在心里有个基本概念。说起来，我平生最大的疑惑和纠结，不是领域，而是神圣法脉。如果你能弄清楚神圣法脉的秘密，说不定就会对这一切有全新的理解。虽然我这些年可以预感到它的力量已经衰弱，但它巅峰时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得无法解释，可怕得可以持续千年。可怕——” 他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然后戛然而止。 陆离的心猛地一沉，大声叫道：“老师——老师——”连续叫了十几声，但一声回应也没有。他双膝一软，颓然跪了下去，在平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平台中心的缝隙里忽然升起一团金色的光芒！在生命即将油尽灯枯时，轩辕城选择了引燃斗气！ 陆离跪倒在地，眼泪簌簌而下，自言自语道：“老师，您在这种地方坚持十年，就只是为了能够让我学完当年的东西吗？三哥，谢谢啦，你不愧是最神奇的侦探。虽然我还是没能找回十三岁以前的记忆，但却找回了十三岁以前最重要的人。” 他忽然止住了悲伤，因为他发现不知何时，杜空已出现在他身后。不过他并无恶意。实际上他甚至没有隐身，只是轩辕城后来生命力越来越弱，陆离又在专心听讲，所以都没有注意到他。 “我该叫你圣先生还是杜先生？” “您是我的老师，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杜空居然不动声色，但这句话也像是默认他是圣青衣。 “但我现在更想听你讲一个故事。因为这件事不合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太合理，你说不定早已发现了破绽。我很久以前就和薛青麟说过，要欺骗你这样的人，就必须把故事编得不合理一些。因为现实中发生的事，本就是不可能完全用逻辑解释的。” “你的确很会编故事。杜先生如果知道你把他的故事编得那样精彩，说不定也会很高兴。” “而且这个故事很能激发你的共鸣。人一旦高尚起来，激动起来，甚至自我感动起来，就更不会在意某些细节了。何况在你心里，杜先生岂非本身就不能用常理来衡量？无论是他的性格还是他的经历，乃至他的剑术。” “我一定会记住你这个故事的。但你编出一个三流故事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被我用血契控制？你知不知道，这约等于你成了我的奴隶？如果我愿意的话。是了，莫非你竟然可以破解血契？” “哈哈，我当然不能。” “所以你可以开始讲你的故事了。这岂非也正是你跟踪到这里的目的？” 杜空点点头，缓缓地道：“我既是杜空也是圣青衣。” 陆离点头道：“原来如此，虽然那个故事你改动了其中的关键信息，但那依然是杜先生的故事。只是显得有些夸张和荒诞。” “不错。我失踪的真正原因，自然是因为当年我也是天宗道的一员。” “你是老师的门下？” “不错，我是天宗道的二号宗师，和你的师父算是平辈。但我这个身份极其隐秘，连司空尘和采儿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杜家的掌门人。那时家族已经开始衰落。我一来是希望通过参与改革，支持七皇子继位，重新振兴杜家。二来也是对轩辕城的无极斗气佩服得五体投地，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 “但结果却是，老师他们迅速失败了。你和杜家也被连累。但你是帝国的剑神，杜家也曾是朝臣领袖，所以你和杜家就只能无声无息、没有原因地消失了。并和老师的名字一样，成为了帝国的禁忌。那么——我弟弟青梅竹马的情人，是你的妹妹还是女儿？” “是我的小女儿，名字叫作芷涵，和轩辕采儿是好闺蜜。我当时仓皇逃亡，只能把她托付给薛青麟。我离开北方远走南国之后，因为我的身份、剑术和地位，更因为我成了珊瑚帝国的天字一号通缉犯。再加上我用了点手段，所以很快就被灵魂圣教奉为教主，继承了圣青衣这个名字。” 第五十九章 收个教主当仆人 “你的确是这十年里最出名的一个圣青衣。” “灵魂圣教的权力主要由长老会议掌握，我这个教主只是一面旗帜。” “你当然是一个不愿意做旗帜的人。你利用灵魂圣教的影响力，在北方不断策划暴乱。如果你成功了，你就是北方义军的领袖，自然就能更加有力地影响灵魂圣教的决策。” “不错。这些年珊瑚帝国江河日下，灵魂圣教实际上早已恢复了对南国的控制。但灵魂圣教终究只是南方一隅之地的宗教，在北方没有任何基础。即使是现在的帝国，如果要全力报复他们，他们也是招架不住的。因此，他们虽然不希望看到珊瑚帝国稳定强大，但对全力在北方发动暴动却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他们给我的支持非常有限。除非我能把这件事做大了，把北方彻底搞乱了，才能反过去影响他们。” “但你没想到的是，灵魂圣教的大长老们坚决反对你把南国拖入战争。” “所以左右圣使实在让我坐立难安——我成功了那自然一切好说。我若失败了，他们大概会直接把我的脑袋献给司空尘或者皇帝。” “现在这局面，你是不是认为你已经不可能成功了？” “不错。那十七处动乱加起来，只怕也挡不住三万近卫军一击。更何况那三万人的主将是你父亲。这位老先生出道以来就没败过——以如今的帝国形势，这简直是神话般的战绩。就算能毁了神圣法脉，我也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谁能想到，你这个名动天下、威震四方、让帝国的皇帝和群臣寝食难安的叛军领袖，转眼间竟已输得如此彻底。就连你的好兄弟薛青麟知道了你做的事之后，也都开始对你留一手了。不过他算是不错了，你那样算计他妹妹，还想拉着整个薛家趟这趟浑水，他本该杀了你的。” “我虽然恨他保守，但我承认，他对我的确很够意思。除了进攻游龙山庄，我所有的计划他几乎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他当然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比如和我扯上点亲戚关系。” “远不止这些。按照约定，所有参加蓝海起义的刺客，以及若干魔法师，现在都已成了他的属下。蓝海掠夺到的财富，他也分走了很大的一份。更重要的是，他参与这件事的时候，黑白通吃。既控制了一批黑帮，又和几个总督、郡守、将军拉上了关系。这一趟下来，大约已经吃撑了。” “他的确是什么都吃，但就是不肯吃亏。” 杜空带着嘲讽的笑意，道：“他是真正的高手。而我现在只好不计代价，用血契来取信于你了。你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学生被帝国或圣教杀死，那样你也会被血契惩罚，修为瞬间就会降低到七阶。” 陆离道：“你难道想让我庇护你这个十年老字号帝国第一通缉犯？而且这个通缉犯还被左右圣使盯上了。” 杜空道：“不，这话太难听了。我们这是合作。” 陆离道：“和现在的你合作，那叫引火烧身。” 杜空悠然道：“别人也许不敢和我合作，但我相信你敢。” “哦？” “就算我不再是圣青衣，我至少还是杜空，是如今最出色的刺客。有我隐藏在黑暗之中，你就可以永远站在光明之下——这交易实在是划算得很。” “你的确很有价值。尤其是现在。你先是帮我威慑住了司空尘，让他不得不答应我的条件。其次，你一定很乐意和我联手对付左右圣使，我也相信你定会不遗余力。” “是的。” “所以你已经决定放弃毁灭神圣法脉？” “我愿意相信轩辕城的判断，神圣法脉用不着毁灭，也已大限将至。更何况，我已经和你说了这些，以后自然是唯你之命是从。” “可是我真的不习惯命令自己的偶像。” “你会习惯的，习惯了就会上瘾。” “唉，眼下这局面，我好像也没别的选择。让我一个人对付那六个，我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你实在很会把握时机。” “多谢主人夸奖。” “呃，我居然已经升级为‘主人’了。好吧，我们上去吧。” “是，主人请。” 陆离走出星河幻境。杜空隐身在他身旁的空气里。 司空尘站在亭子里。 “你若再不出来，也就不用出来了。” “哦？” “与那六个人形成对峙，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何况还有一个超级刺客隐藏在旁？在一明一暗两种无与伦比的杀气压迫之下，普通的九阶强者也是受不了的。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派一个人出战，缓解这种杀气压迫。否则不用对面出手，我们自己就会崩溃。” “难怪那六个人竟似一点也不着急，简直比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还耐心。” “但你知道，每次出战就等于有一个人受伤。现在我手下的九阶强者，可以战斗的，还有十五个。再折损几个，估计对面就会考虑一拥而上了。现在他们还不敢。” “殿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以多打少？莫非那六个人真能以一敌三？” “你不明白？” “请殿下指点。” “我若以三对一，剩下的五个人就绝不会坐视。一旦他们有人跟着加入战团，我就必须再次追加三个九阶强者进去。如此发展下去，就成了一场乱斗。如果那个刺客趁机出手，会出现什么结果，难道还用说吗？” “所以殿下宁可一次只投入一个强者，打必败之战？” “不错，这种做法就是臭名昭著的‘添油战术’。意思就是，逐次投入兵力，但每次投入的兵力都不足以制胜，甚至像是自杀。” “这世上没有失败的战术，只有失败的将军。到了殿下手中，战术上的失败也许就能演变成战略上的胜利。” “哦？” “殿下当然是在拖延时间。在等待转折点的到来。但我不明白，这个转折点到底是什么呢？” “当然就是你。我手下的强者，都是典型的学院木偶，毫无灵气。只有你，不拘一格，随机应变。我说过，只要你手里有一柄史诗级神剑，你绝不会比那六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差。更何况，你已经答应了我，你现在必须出手。” “我本来也没打算拒绝。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 “放心，这个条件殿下一定会答应的。” “哦？” “我愿意用殿下的史诗级神剑来换。” “你——你确定？” 第六十章 十二级斗气的实力 “史诗级神剑，根本不是拿起来就能用的。任何人都不行。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熟悉剑的特征、构造、原理乃至历史和秉性，然后花大量时间去练习，即使手握神剑，也不过是拿去送给对手的。” “的确如此。你可以说你的条件了。” 陆离用斗气将自己的声音凝成一线，缓缓送进司空尘的耳朵。司空尘再度变色道：“你说什么？”陆离微笑道：“殿下尽可以考虑，当然也可以拒绝。” “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我这人运气通常不错，在玄幻天幕里都能活着出来。” “那并不是运气。你虽然看起来像是个只要能找到刺激就不顾一切的愣头青，但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依靠运气活到现在的人。” “哦？可玄幻天幕令我束手无策的确是事实。” “你能够抓住问题的关键。你也许不懂玄幻天幕，但你懂控制玄幻天幕的人——人才是关键，不是吗？” “殿下说得对极了，人才是关键。所以殿下最好考虑一下我的条件。” 司空尘忽然笑了，道：“好吧，反正今天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只能相信你了。在下拭目以待。这一战一定会很有趣。” 司空尘和陆离走回第九重院落。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那六个人站在对面，依然一副对一切都视而不见的样子。 陆离走到场地中央，微笑道：“在下陆离，哪一位愿意赐教？” 司空尘道：“之前三次战斗，是姬、卫、郭三位先生上场。按顺序应该轮到萧先生了。” 萧飞白微笑道：“陆公子甚是合我眼缘。在下愿意奉陪。” 陆离点点头，微笑道：“萧先生的斗气超越了上百年来所有的斗气修炼者。能得到萧先生的指点，是晚辈的荣幸。” 萧飞白道：“不必客气。神圣大陆上的斗气，据我所知，一共有三十四种。这些斗气基本上大同小异，本质上更是没有区别。只有陆公子的修炼的斗气，真正、完全地区分于其他任何斗气。” 其余五个人本来远远站着，似乎在冥想，又似乎是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但听到萧飞白这句话之后，卫动第一个向陆离看过来，姬守用则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圣枪，左右圣使则依然漠不关心——他们只对对方好奇。郭药王似乎最为好奇，笑道：“萧老弟是百年来第一斗气大师。对斗气下的论断自然是错不了，看来我要好好看看这一战了。” 萧飞白向郭药王点头致意，并没有说话，向陆离道：“只要是神圣大陆上的武士，修炼的就一定是斗气。换言之，斗气是一切中高级武技的基础。在九阶巅峰以下，斗气上的修为胜了，整体上的修为自然也会胜。” 陆离点点头，道：“不错。萧先生的意思是？” 萧飞白道：“两个人各自施展高阶斗气乱打一通，是非常无趣的。我们既然要比试，就不妨玩点有趣的。比如说，我们可以先相互观摩一下对方对斗气的运用能力，然后对于交手的胜败自然也就会有一个大概估计。如果到时候谁也不服气谁，再动手倒也不迟。” 陆离微笑道：“就依了先生。我从来也都是能偷懒就偷懒的。” 萧飞白一笑，接着正色道：“斗气的产生，源自人自身的气息与外界的交换。最简单，也最常见的交换，就是呼吸。在四十岁之后，我时常玩一种游戏。那就是用呼出的气体让一颗夜明珠悬浮起来。这种游戏提神醒脑，修身养性。陆兄请看。” 萧飞白摊开右掌，掌中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冰雪般的气息和光芒。 萧飞白开始吸气——他并没有大口吸气，只是保持最正常的吸气动作。最初，谁也没有注意，都在等着他把夜明珠吹起来——以夜明珠的密度，怎么可能悬浮在气体中呢？但萧飞白显然并不是一个喜欢吹牛的人。 众人一边猜测，一边期待——萧飞白还在吸气。 十分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连半个时辰都即将要过去了——但萧飞白还在吸气。还在以普通人呼吸时，最常见的吸气动作吸气。 在十分钟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始侧目。半个小时的时候，非但近距离的陆离、卫动、郭药王说不出话了；就连远一些的姬守用和司空尘也都忍不住靠了上来。 郭药王在不断地摇头，笑叹道：“这家伙身上绝对藏了一百个气囊。这么个吸气法，铁人也该炸了。但他居然连一点异常反应都没有——这不合理啊。” 萧飞白终于微微一笑，结束了吸气的过程。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 郭药王道：“现在他别说吹起这颗珠子了，他就是把我们全都吹跑了我都不意外。”姬守用道：“以萧先生现在的气息强度，吹起珠子也许不难。真正的难度在于让珠子在空中保持平稳悬浮。”卫动喃喃地道：“我好奇的是他现在的出手一击，威力能不能十倍于我。”姬守用笑道：“应该——应该不至于吧。如果吸气时间长就等于威力足够大，他现在岂非已经是神了？”卫动道：“也许他真的已经获得了神的某些能力。” 萧飞白已经开始吹气——他的气息依然很稳，很慢。十分钟过去了，珠子仍停在他掌心，不但没有悬浮起来，连动都没有动。但众人依然不错眼珠地看着他掌心的夜明珠。他们相信会有奇迹出现，因为这件事一开始就显得毫无人间气象。 在第十五分钟的时候，夜明珠周围的空气里生出了涟漪般的波动。波动越来越明显，渐渐围绕着夜明珠形成了一个能量旋涡。萧飞白口中呼出的气体也已经变成了纯银色，不断地注入到那个旋涡中。于是那个旋涡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明亮——甚至开始让人觉得它真实可感。 郭药王笑道：“各位发现没，这玩意儿放大后就是龙卷风啊！”忽然睁大了眼睛，叫道：“你们看，你们看到没，夜明珠真的要浮起来了！”没有人回答他。每个人的眼睛都好好的，他们自然也看到了。 那银色旋涡的中央，似乎已经变成了某种奇异的空间。夜明珠凌空悬浮在那个空间里，丝纹不动。而萧飞白还在不断向那个空间注入银色气息——他的气息仍然和之前一个节奏，不徐不疾。 姬守用喃喃地道：“他在变魔术吗？”陆离道：“不，魔术的核心是视觉欺骗。萧先生的这件杰作却是绝对真是的。” 第六十一章 圣阶的秘密 姬守用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哦？莫非陆公子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陆离不去和他的眼神对撞，顺势避开，淡淡地道：“我们这些人抵达九阶以后，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创造出这样一件杰作。” 卫动道：“这就错了。我对这种事就一点兴趣也没有。” 陆离悠然道：“哦？莫非你对空间法则也没兴趣？” 卫动愕然。 郭药王动容道：“陆公子的意思是，萧老弟这是在创造空间？可创造空间那已经是领域级强者的技能了啊。” 陆离道：“这并不是创造空间，而是在表达自己对空间法则的理解。空间法则极尽微妙复杂，虽说踏进九阶之后，每个人都有机会领悟一些空间法则。但却往往是一鳞半爪，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像萧先生这样，把自己的理解构建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虽然这个体系还很粗糙，但也已经有了具体的形态和规模。单凭这一点，无论实力如何，萧先生的思想至少已经到了九阶巅峰之上的境界。” 姬守用道：“九阶巅峰之上，就是领域，也只有领域。但萧先生却又明显尚未抵达领域。这一点陆公子怎么解释？” 陆离道：“一千多年前，在九阶巅峰和领域之间，还有一个层次，叫做圣阶。九阶的标志是粉碎空间，领域的标志是创造空间，圣阶的标志则介于两者之间，是领悟空间。我以前并不相信这个说法，但我现在信了。” 姬守用茫然道：“圣阶？可圣阶好像只在传说中才有啊。” 司空尘在远处道：“陆公子说得不错！圣阶是的确存在的。但这个命名方式来自光明神殿，不为珊瑚帝国历代皇帝所认可，一千年来从来不提。再加上已经很久没有人突破九阶巅峰，帝国官方在为强者们评定级别时，也完全不需要用到圣阶二字。因为这个缘故，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过了九阶巅峰，便是领域了。圣阶虽然比不上领域，但同样是普通的九阶强者无法想象的。” 更远处的圣宵客道：“不错！珊瑚帝国的七皇子总算是个嘴里有几句实话的人。灵魂圣教的前身，也就是灵魂圣殿的历史上，虽然只出过两位领域，但却足足有十二个圣阶。不过这都是珊瑚帝国立国之前的事情了。” 陆离接着道：“其实，姬先生手中的圣枪也能验证圣阶的存在。” 姬守用一怔，立刻明白了，肃容道：“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得不承认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了。武器也是分等级的：史诗级是九阶武器，但传说级显然不是领域级武器。这世上根本没有领域级武器。如此说来，在九阶和领域之间，确实应该有一个独立的等级。无论这个等级叫什么，它都是必定存在的。” 郭药王摸了摸自己的秃顶，长叹道：“他妈的，我宁愿不知道这些。这岂不是说，我们这几个人本以为自己距离领域还有一百万里。然后萧老弟这个混蛋吹了口气，我们才发现，距离我们一百万里的，不是领域而是什么圣阶！这样算下来，我们距离领域，岂非至少也还有三千万里？这简直让人想骂娘啊。”转身瞪着司空尘：“你们司空家搞出的幺蛾子，真是他妈的一只接一只！” 司空尘笑了笑，忽然道：“照这么说，今天这些人里，修为自然是萧先生第一了。我看不出还有谁能领悟出完整的空间法则。” 姬守用道：“有道理。至少我不能。我虽然穿着史诗级铠甲，拿着传说级圣枪，但我自身的修为，其实是六个人里最低的。” 司空尘叹了口气，道：“但如果论实力，这里面恐怕没有人能挡住姬先生三十枪。” 姬守用不说话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对萧飞白的惊讶、佩服、羡慕和一点点嫉妒——尤其是他以最普通的、每个人都会的呼吸，表演了一种至高无上的修为。简直已可说是神乎其技，返璞归真。 但陆离的眼神中什么也没有。萧飞白吐出最后一口银色气息，道：“诸位过誉了。说到空间法则，我虽然略知一二，但也不可能完成构建。这个空间漩涡虽然可以成型，但却十分粗糙。除了用来玩明珠悬浮之外，简直一点用处也没有。这一点陆公子想必也看出来了。” 陆离忙道：“萧先生神乎其技，晚辈今日大开眼界了。” 萧飞白笑道：“别忘了我们是在比试。公子请。” 众人一怔，这才想起他们之间的比试，一齐看向他和陆离。陆离道：“我的修为自然远不及萧先生。但承蒙先生下场赐教，若就此认输，又似乎有些不敬。说不得，只好献丑了。” 姬守用咽了口吐沫，道：“你——你也能做到？我不相信。” 郭药王高声道：“萧老弟神乎其技，看的我心痒。这会儿轮不到我们出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姬守用道：“赌什么？” 郭药王笑道：“自然是赌这位陆公子能不能做到明珠悬浮。我相信萧老弟的眼光，他既然愿意和陆公子比试，自然是因为陆公子别有过人之处。谁和我赌？” 姬守用冷笑道：“他的斗气是很独特，但再独特也不是十二级斗气。我和你赌！咱们赌什么？” 郭药王拿出一小瓶丹药，笑道：“老头子除了药什么也没有。自然只能拿药当彩头了。这里面是三颗九转玄灵丹。当一个九阶强者斗气即将耗尽时，服下一颗，就可以让斗气维持九级水准五分钟。五分钟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们知道，有的时候一秒钟已经足以决定胜负生死了。” 姬守用目中射出异样的光彩，大声道：“好，我跟你赌。如果他能做到，我就输你一件传奇级铠甲，也就是八阶装备，如何？” 郭药王大笑道：“丹药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一件可以多次使用的八级装备自然抵得过。好，赌了！” 萧飞白笑道：“哈哈，你们这是——好吧，我也相信他能做到。这颗珠子既然拿出来了，就顺便充当赌资吧。” 郭药王悚然道：“喂喂，你别冲动，赶紧换一样东西赌。这颗珠子就算把我家里所有十万金币以上一颗的丹药都换走，也是我赚了。” 第六十二章 陆离对空间法则的领悟 萧飞白洒脱一笑，完全不当回事。姬守用道：“药王大人这话是何意？” 郭药王道：“你看不出来吗？这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它真正的名字叫雪灵珠！你千万别说没听说过啊。” 姬守用笑道：“我对装备之外的东西是外行，的确不知道。” 郭药王道：“这么说吧。如果把雪灵珠研碎，再用针尖挑起一点点粉末加入我的九转玄灵丹，药效持续时间就会变为原来的十倍。” 姬守用深吸了一口气。郭药王接着道：“只可惜拥有雪灵珠的人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因为这完全不能体现雪灵珠真正的价值。” 姬守用道：“那要怎么样才能真正体现？” 郭药王道：“自然是永远带在身边。手握雪灵珠修炼斗气，修炼一周，等同于别人修炼十天。这个差距看起来不大。但当修炼时长达到几十年的时候，造成的差距简直就是不可逾越的了。” 姬守用道：“萧先生就是这样把斗气练到十二级的？” 郭药王道：“不错。” 萧飞白笑道：“药王虽然说得不错，但此一时彼一时。这颗雪灵珠已经在萧家传承了上百年，不出意外的话，它会在三个月内失去效力，变成一颗普通的珠子。所以自然是赌得起的。” 郭药王大叫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要反悔一次，赌陆公子做不到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赢的可能，我也和你赌定了！” 萧飞白微笑道：“没问题。如果在下赌输了，就把这个珠子切开，你们两位一人一半。反正三个月的修炼时间是很难让九阶强者有什么突破的，切开了两位也不必太在意。” 郭药王道：“没问题。哪怕是半颗雪灵珠，到了我手里，也是无价之宝。” 姬守用笑道：“这就不过瘾了。不如你再拿出三颗丹药下注，继续和我赌装备。” 郭药王道：“更没问题。和雪灵珠相比，我的丹药和烂泥没什么区别。” 卫动冷冷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似是对这一切完全没兴趣。他除了在萧飞白展示神技时说过两句话之外，一直一言不发。他不但拥有野兽般的体格，连性情也和野兽一样孤独。司空尘退到远处，看着这群人，喃喃地道：“陆离这家伙，怎么总是能让人忍不住激动起来？连这群最顶级的强者都不例外。” 陆离笑道：“两位也不必争了，这颗珠子以后还是萧先生的。”郭药王和姬守用不禁一愣，陆离已经出手。 他当然不可能像萧飞白那样吸气吐气，用气息表达对空间的领悟。但做到一件事的办法有很多种。 陆离将雪灵珠放在左掌中，右掌与左掌掌心相对，凝神调动斗气，慢慢集中到手掌上——右手是纯阳斗气，左手上是纯阴斗气。 随着他手上斗气的累计，奇观出现了：他右掌上有一团纯赤色斗气，仿佛火焰在燃烧，而且一点烟雾都没有。左手掌上是一团纯白色斗气，仿佛湖水在荡漾，而且毫无瑕疵。 赤色的斗气滚动，凝聚，慢慢变成一颗闪亮的赤色光球。光球旋转着，带动着周围的赤色斗气不断融入球体。而纯白色的斗气则渐渐均匀地铺开，平滑如镜，光可鉴人。 萧飞白意态悠闲，微笑着看他表演。郭药王道：“咳咳，请教老弟一下，这是什么斗气？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运转两种截然相反的斗气？”萧飞白笑道：“药王兄接着看，最精彩的时刻就要到了。”郭药王打个哈哈，道：“你不能先回答我问题？”萧飞白微笑道：“不看完他表演，我也是说不出一二三的。” 就在两人说话时，陆离右手上的赤色光球光芒暴涨——然后光球的颜色就变成了白色。尽管是大白天，众人也还是感到一阵刺眼，然后又感到一阵炙热。而左手上的白色斗气，却又变成了淡淡的青色。 白色光球爆发出炙热的气息和温度，开始影响左手上如湖泊般平淡、自然的青色斗气。那一片湖泊般的青色，仿佛真的成了被烈日炙烤的湖泊，烟云蒸腾，冉冉升起。过不多时，左手上的青色斗气已完全融入了白色的光球。光球随之变成青白色，远远望去，犹如晴天白云糅合在一起。 陆离将左手上的雪灵珠凌空抛起，右手的光球也跟着送出。光球凌空原位旋转，夜明珠则开始绕着光球缓缓转动，并没有落地。 郭药王喃喃地道：“有点意思，老头子今天没白来。” 最初，雪灵珠和光球的转动似乎很不协调，雪灵珠忽快忽慢，光球也略有起伏。陆离继续潜运斗气，众人很快发现，虽然一大一小，一快一慢，但两者的速度和运行轨迹全都稳定了下来——一两颗球体一圈圈转动着，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在场的人，都是最顶级的强者，对运动和空间极其敏感。看着陆离的杰作，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在心里默默思索。虽然并没有什么头绪，但人人都本能地觉得这个场景妙不可言。就像是天地给人的启示。 陆离忽然长长呼出口气，光球随之消失。雪灵珠也落回他手里。陆离微笑道：“这就是在下对空间的理解，还请诸位指教。” 众人回过神来，心里同时对光球的消失生出一阵怅惘。萧飞白向陆离行了一个武士礼，庄容道：“陆兄的表演如同天体运行，妙不可言。相比之下，萧某的微末技能殊不足道。不知陆兄可否解释一二？”他比陆离大了二十岁不止，竟称呼陆离为兄，可见的确是钦佩至极。 姬守用冷笑道：“可是他最后也没做到让雪灵珠悬浮不动。” 萧飞白微笑道：“陆兄才是真正做到了的，没做到的应该是我。” 姬守用道：“舍不得雪灵珠你可以直说。” 萧飞白也不以为意，笑道：“姬先生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自己是那颗珠子，而那颗光球是太阳——这一切岂非就非常合理了？” 姬守用一呆，道：“什么意思？” 萧飞白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静止不动。最简单而言，你坐在马车上，相对于马车，你自然没有动。但如果相对于街道上的人，你就是在和马车一起动。陆兄这一手，正是动与静的完美辩证和结合。” 第六十三章 陆离VS姬守用（上） 陆离笑道：“萧先生睿智，看来也不用在下解释了。” 萧飞白道：“不知陆兄是如何领悟到这些的？若是能够指点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陆离道：“不瞒各位说。不久之前，在下有幸见到了一位领域级强者。” “唏——”除了司空尘，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又一起陷入沉默。 陆离接着道：“但这位领域级强者当时已经精神失常了。我和我的朋友被困在他的领域里的时候，我当时的感觉就像刚才的演示。我们就像那颗珠子，无论怎么旋转运动，都绕不开光球的束缚。” “我那位聪明之极的朋友打了一个更直观比方，说我和她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球体上的蚂蚁。我们看起来一直在沿着直线往前走，但实际上我们以为的直线，不过是一个圆的一小部分。那个光球就像是领域级强者的领域，可以束缚一切比它弱小的东西。让它们遵守自己的法则。” “但如果有一颗体积十倍于此的光球，我所释放的那个光球相对而言，也就成了雪灵珠。无非是人力有时而穷，或者说领域之上还有我们完全不清楚的层次。所以我们非但没看过，甚至根本听都没听过有什么东西可以束缚领域。” “如果有，我们通常喜欢将之命名为神。但神圣大陆东部不信神，有没有神我们也不确定。所以非常有可能，领域之上还有领域。就像永远有更大的光球，可以束缚相对较小的光球。” 所有人更安静了。这番话给他们的启发，实在是如同惊雷掣电，醍醐灌顶。 萧飞白忽然向陆离拜了下去，肃容道：“陆兄一席话，胜过在下苦练四十年。萧飞白受教了。”陆离连忙把他拉起来，道：“这只是一种想法，很不完善。我自己也无法验证它是否正确，甚至可能永远无法验证。”萧飞白喃喃地道：“是啊，无法验证——但我学到的所有的东西都在告诉我，你的思路绝对是正确的。”陆离道：“能得到萧先生的认可，是在下的荣幸。以后若有机会，还请先生多多指点。”萧飞白忙道：“公子说哪里话？这是萧某的荣幸。” 司空尘站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不禁带着复杂的目光摇了摇头。 姬守用忽然大声道：“陆公子，你过来，咱俩比划比划！你有能耐折服萧先生，自然也有办法击败我。你实在是个天才，姬某也想请你指点。” 郭药王道：“公子如果感觉疲惫，我这里的丹药请随便服用。无论你吃多少，我都只收你一枚银币。” 陆离忙道：“多谢药王好意，晚辈感觉很好。姬先生请。” 萧飞白忙道：“陆公子不可——他手里的武器是圣枪，可不是闹着玩的。” 卫动忽然道：“你尽管放心出战，圣枪虽然霸道，但如果我们几个在一旁掠阵，想必没有人能伤了你。” 陆离道：“多谢。” 卫动点点头，又不说话了。全场再度陷入静默，陆离之前的演示和理论虽然精妙，但终究是表演。而姬守用手握两大神器，战斗力则是毋庸置疑的九阶巅峰之上。包括萧飞白在内，众人虽然佩服陆离的巧思，但也没有人认为他能在实战中战胜姬守用。 陆离和姬守用相向而立。姬守用缓缓地道：“我最近的疑惑也已经够多。希望这一战能让我有所收获。”陆离点点头，道：“我也是。” 姬守用大喝一声，一枪刺出！这柄短枪长约四尺，但刺出的一瞬间，却像是一条十多丈的金色巨龙凌空飞起。姬守用的身体已经隐没在一片炽热闪耀的金光中。 陆离只觉一道强横无比的能量排山倒海地汹涌而至。这柄圣枪俨然已不再是一件武器，而是打开天地间最恐怖的能量的秘钥。这一枪似乎并不是刺向他，而是在驱赶着诸神诸魔向他进攻。 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十多步。郭药王喃喃地道：“司空尘只怕还是高估我们了。这样的能量，我最多抵挡三招。然后就得把药当饭吃了。”萧飞白摇摇头，目不错瞬地盯着陆离，看他如何应对。 面对这样的进攻，陆离竟然一步不退，甚至正面一剑刺了出去——但这一剑却并非无声无息，雪色的斗气闪耀明灭，质地无比纯净晶莹。众人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很显然，这一剑虽然颇有道行，但那炽热闪耀的金色将会轻易淹没这片雪色的斗气。两者的能量完全不在同一量级上。姬守用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 叮地一声轻响，陆离那一剑刺在了圣枪的枪尖上。金色的光华，汹涌的能量，忽然间消失无踪——众人目瞪口呆时，却看到陆离手中的短剑在一点点消失——不是融化，而是直接变成了气体。当所有的能量波动都静止下来的时候，陆离一尺半长的短剑已只剩下半尺不到。 众人骇然，刚才那一剑里究竟有多么大的能量？竟然能抵消那排山倒海的一枪？但只是一个回合他的剑就消失了一多半，他还能挡住姬守用几枪？ 姬守用眉毛一挑，问道：“这是——纯阴斗气？” 陆离道：“是。” 姬守用点点头，道：“很好，斗气成线，以点破面。有点意思。”他的短枪再度挥出！他竟然把短枪当做了棍棒，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但圣枪无论用什么招式，能量都是一样的惊人。金色的光华再度铺天盖地而来。陆离顿时感到一阵窒息，他头顶的空间已经被圣枪摧毁，变成了一片虚无。 但陆离还是一步不退，手中的半尺断剑扬起，短剑上闪耀着纯赤色的光芒。纯阳斗气！又是一声轻响，陆离忽然向后退开，手中的短剑已彻底粉碎，连剑柄都没有留下。 众人目瞪口呆，陆离不可思议地连挡姬守用两枪，每次都是以弱敌强。他的手法极其精妙，出手的方位，力量的属性更是神妙莫测。虽然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武器，众人一时竟也不认为他会就此战败。 姬守用面无表情，身体开始转动——随着他的转动，他身上的史诗级眩光铠忽然亮起。亮光通过他的手臂注入了圣枪，于是圣枪也跟着亮起。但他并没有立即出手，身上的眩光铠又是一亮，然后就又有能量注入圣枪。 萧飞白失声道：“这——这是神之蓄势！” 话音未落，姬守用身上的眩光铠又亮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 圣枪，天才和傻瓜 郭药王疑惑道：“他这是做什么？” 萧飞白道：“我本来还奇怪，姬守用不过是九阶初级的修为，怎么可能驾驭得了圣阶武器。现在我明白了。本来任何武器都不能打破等级壁垒。也就是说，九阶强者哪怕使用领域级武器，最多也就是九阶巅峰的战力。但他这两件神器是相辅相成的。他的史诗级铠甲有聚集、传送能量的作用，他通过自身的力量激发铠甲，铠甲再聚集能量注入圣枪。反复多次进行这个过程，就叫做蓄势。多次的能量输送积累起来，就会彻底开启圣枪的威力。他这出手一击将是圣阶的威力，是我们平生仅见的能量爆发。” 郭药王道：“原来如此。他能想到这种递进法去驾驭传说级武器，倒也真是心思奇绝。但也就是他，别人想到也没用。如今除了他谁能创造出这种特质的史诗级铠甲？” 萧飞白道：“是的。卫兄，你说我们待会儿如果一起出手，能救下陆公子吗？” 卫动冷冷地道：“看来我想错了。如果我们现在救人，结果只怕是场上要多出三具尸体——哦不，连尸体都不一定能留下。他现在聚集的能量已无限逼近圣阶，九阶级别的人数和修为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郭药王忽然道：“可是你们看，陆离一点惊慌的样子都没有，他甚至没有去打断姬守用的蓄势。莫非是吓傻了？” 萧飞白叹息道：“如果他能在这一击之下逃生，我愿意终生追随于他。” 他话音未落，姬守用的圣枪已经出手！随着这一枪刺出，他和陆离身边的空间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这一枪之可怕，已经到了连光线都足以束缚住的地步！谁也不知道这恐怖的绝世一击将会带来什么结果。 郭药王喘着气道：“他们——他们好像已经不在这里了。那片空间好像已经被那一枪打得彻底不存在了。” 司空尘、萧飞白、卫动、左右圣使都围了上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那片近乎虚无的空间忽然又有了能量波动！司空尘缓缓地道：“他们还在交手，胜负未分。” 萧飞白失声道：“难道——难道他真的能空手挡住那一枪？那怎么可能？他的修为还差一级才能到九阶巅峰呢。” 司空尘笑道：“对于这个家伙，最好别说不可能。” 忽然，一道金光如电，从那片虚无的空间里飞了出来，直冲九霄，转眼间消失不见。卫动道：“好像是圣枪飞出去了。” 众人不语，他们完全想不通。但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大雨倾盆而下！雨是金色的雨，连绵不绝。天地间弥漫着一片淡淡的金光。 司空尘用一种奇怪的声音道：“刚刚飞起的，的确是圣枪。圣枪摧毁了这片空间的等级壁垒。现在，哪怕一个人什么都不会，也能走进这个院子了。”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采容儿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进来——她是八阶巅峰的修为，之前是进不来的。 司空尘又惊又喜，叫道：“采儿！你回来了！”向她迎了上去。采容儿也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容，向司空尘扑去。两人拥抱在一起，采容儿娇声道：“我失踪这么久，你竟然也不找我？”司空尘微笑道：“谁说没找？我把附近都翻了一遍，但却没找到。”两人四目相对，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金色的雨渐渐停息，那片黑暗也在渐渐散去——陆离和姬守用的身影也越来越明晰。 两人依然相向而立。陆离意态悠闲地站着。姬守用则空着双手，那柄似乎集天地神魔之威于一身的圣枪果然不见了。 姬守用的声音无比生涩，艰难地说道：“你——你竟然能挡住那一枪？而且还击败了我？” 他的声音很低，但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啻于惊雷！萧飞白喃喃地道：“他果然是无所不能。”郭药王大叫道：“喂，陆大神，快给我我们说说怎么回事！你们这一架打得，简直像是打哑谜。” 陆离向姬守用道：“事实上，我当然挡不住那一枪。我也不可能击败你。是你自己击败了自己。” 姬守用茫然道：“你说什么？” 陆离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并不能真正控制圣枪。即使你有史诗级铠甲的帮助。” 姬守用道：“我承认。” 陆离接着道：“世间所有的武器都有一个共同的追求。那就是最大限度地增益一个人的攻击力。史诗级、传说级的武器，自然就更不例外。但我刚刚发现，传说级武器有一种连史诗级武器都没有的特质。这种特质很难说是好是坏。” “什么特质？”萧飞白、卫动、郭药王、姬守用齐声问道。 “这种武器就像一个天才的傻瓜。”陆离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天才的傻瓜？”众人全都愣住。郭药王笑骂道：“年轻人，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语言的第一要务，是要让人听得懂！” 陆离笑了笑，道：“是的。圣枪这种级别的武器，即使握在一个完全不会任何武技的人手里，也能发挥出六阶左右的威力。这是传说级武器和史诗级武器的最大区别。史诗级武器像一个矜持的天才，如果你不能俘获它的心，你就无法使用它。“ “但传说级的圣枪不一样。它只要被人握在手里挥动，就会无差别地发挥威力，根本不在乎主人会不会武技。再换言之，圣枪本身就像是一个超级强者。会思考，会判断，会自己做动作。以至于许多时候根本不需要它的主人操心，它就已经把敌人解决了。” “但很不幸，它终究只是一件武器，而不是一个人。它的反应速度自然是极快的，但它只会根据本能做出反应。如果对手是六阶以下的强者，圣枪凭借本能就可以应对。但如果对手是个九阶高级的强者，那么圣枪就有可能被欺骗。” “圣枪又是一个非常固执的天才。一旦做出了判断，哪怕是九阶强者，也无法轻易改变它的意志。虽然事实上它的确错了。天才往往很脆弱，不允许别人随便否定。如果你想否定他，他不会和你争论，只会对你大发雷霆。这样的武器，岂非正是天才和傻瓜的绝妙组合？所以我说，它是一个天才的傻瓜。” 萧飞白用最大的力气拍了一下手掌，叫道：“一语双关，妙不可言！妙极！原来陆兄对武器也有如此深入的研究。难怪敢和姬先生交手，还能战胜！” 陆离笑了笑，接着向姬守用道：“就像刚才。你对我的判断和圣枪对我的判断出现了分歧。而你坚持自己的判断，直接就导致圣枪开始和你闹脾气。它虽然还在你手里，但实际上，在那一瞬间，是我和圣枪在围攻你。这里哪个人也不敢说他能经得起我和圣枪的围攻吧？” 第六十五章 司空尘的底牌 陆离笑了笑，接着向姬守用道：“就像刚才。你对我的判断和圣枪对我的判断出现了分歧。而你坚持自己的判断，直接就导致圣枪开始和你闹脾气。它虽然还在你手里，但实际上，在那一瞬间，是我和圣枪在围攻你。这里哪个人也不敢说他能经得起我和圣枪的围攻吧？” 姬守用怔怔地看着他，终于屈服似的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圣枪虽然是我创造出来的武器，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才是它的知己。我落败的那一瞬间，的确如你所说。我能感觉到，它在反抗我。我根本无法驾驭它。当你冲过来时，圣枪已经把我所有的力量都抵消了。你打倒那时的我，并不比打倒一个普通人困难多少。” 萧飞白叹道：“话虽如此，这道理陆公子说出来后我们也都明白。但事实上，想在圣枪排山倒海的重压下欺骗它，甚至诱导它做出误判，又谈何容易？不是萧某人妄自菲薄，就算陆公子提前告诉我这个道理，我也还是会被姬先生在三十招之内打趴下。” 卫动忽然道：“请教陆公子。若说圣枪是天才的傻瓜，那我的拳头是什么？” 陆离道：“卫兄的拳头，是一种本能般的武器，是速度的极致。” 卫动打断道：“我不是让你说优点。” 陆离笑了笑，道：“缺点当然就是，它完全不借助外物，所以只能依靠自身的能量。人的潜力虽然无限，但人力有时而穷。换言之，卫兄的拳技虽然随心所欲，但到了巅峰之后，多半要苦恼力量迟迟不能更进一步了。” 卫动又打断道：“有没有解决办法？” 陆离道：“有倒是有，但可能比较危险。” 卫动道：“你只管说。” 陆离微笑道：“大约半个月前，我为了取得剑术上的突破，在沙滩上呆了七天。七天里只喝了一壶水，吃了几块面包。其余的时间都在折腾自己。到了第七天中午，我实在没力气了。但我想到了老师的一句话，叫做非极端无以深刻。于是我决定爬起来再试试。” 萧飞白立刻问道：“然后你就成功突破了？” 陆离苦笑道：“然后我就昏迷了七天。” 卫动大笑：“好办法！我回头也去试试。我体格比你好，说不定我能坚持十四天。” 萧飞白、郭药王相顾无语，陆离微笑道：“试当然可以试，但一定要有分寸，最好能提前找好医生。” 卫动道：“这个简单。药王大人，回头给我来一百万金币的丹药。” 郭药王立刻向陆离躬身道：“陆公子为小号拉了一个大主顾。回头定有厚礼送上。” 陆离笑道：“药王不必客气。”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各位聊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忘了自己来干什么了？” 是圣元心，灵魂圣教的右使者。萧飞白等四人顿时一怔。司空尘拉着采容儿的手，目光也开始转向这边。陆离退后一步，向萧、郭、卫、姬四人道：“陆离与诸位一见如故。但今日终究是各为其主——” 萧飞白第一个笑道：“什么各为其主，我不过是好奇，所以就答应过来瞧瞧。现在嘛，我不好奇了。” 郭药王道：“不错。我才不相信毁掉神圣法脉就能让自己抵达领域的鬼话。我也是好奇过来瞧瞧。但老夫对于太玄乎的东西，一向是不肯信的。” 姬守用苦笑道：“我是陆公子手下败将，连圣枪也和等级壁垒同归于尽了。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卫动笑道：“神圣法脉是什么，我根本不懂，也根本不关心。现在我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练拳去。”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哈哈大笑。 萧飞白接着道：“我们在这里时间也不短了，莫非你们教主还没有得手？” 陆离似笑非笑地道：“他们教主现在是我的学生和下属。杜空，哦不，圣青衣，你出来吧。” 杜空立刻从空气中走了出来，垂手站到陆离身后。 萧飞白道：“我实在应该大吃一惊的，但你今天让我吃惊的次数太多了。所以现在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圣宵客和圣元心脸色大变。圣宵客沉声道：“教主，你这样做，置灵魂圣教十三长老，一百三十万信徒的颜面于何地？” 杜空淡淡地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么说很有意思吗？你真的真心当我是教主？别说是你，十三大长老，以及大祭司和下面的各层主教，又有谁当我是教主？” 圣宵客冷冷地道：“但教主就是教主。教主承认吗？” 杜空淡淡地道：“我承认。所以我不玩了。你若不服气，大可以用你的剑来维护教规。” 圣宵客和圣元心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属下不敢。属下定当如实回报教主的决定，请大长老会议定夺。” 司空尘忽然冷笑道：“灵魂圣教目无帝国，狼子野心，接连叛乱。你们既然已经到了游龙山庄，难道还想回去吗？” 左右圣使冷笑道：“就凭你手下的那些废物，只怕还留不住我们。” 司空尘悠然道：“我不能，它能！” 他和身后的十八名九阶强者忽然一起出手，一人撒出一片黑色的光幕。陆离失声道：“玄幻天幕！” 只在一瞬间，众人就已经被围在玄幻天幕里，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圣元心一声冷笑，长剑如闪电般击出，圣宵客则释放出一记高级火系魔法。两个九阶充满默契的联手一击，威力自是非常惊人。但两人的攻击忽然无声无息地结束了。玄幻天幕缥缈波动，毫无异样。左右圣使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几分慌乱——为了稳妥，那一击他们出尽了全力，但竟然损不了玄幻天幕分毫。 司空尘高声道：“其余诸位，原本都是帝国最顶级的强者。本应是帝国的骄傲，但如今却都成了帝国的毒瘤！以文乱法，以武犯禁，无所不为！今日我要为帝国除去你们这些巨蠹！” 陆离笑道：“这玄幻天幕是不是殿下从薛青麟手里买来的？” 司空尘大笑，道：“不错。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游龙山庄的所存的金币为此一枚不剩。” 第六十六章 啼笑冤家 司空尘大笑，道：“不错。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游龙山庄的所存的金币为此一枚不剩。” 陆离苦笑道：“薛青麟真是个一流的商人。”杜空道：“我真该杀了他。” 陆离道：“这就是殿下的底牌？” 司空尘笑道：“当然不是。你们八个人聚在一起，玄幻天幕最多只能困住你们半个时辰，就会被你们撕破。但半个时辰足够了。” 陆离道:“哦？” 司空尘道：“再过一刻钟，就是神圣法脉神圣寂灭的时刻。一刻钟之后，世间再无神圣法脉！没有人能摧毁它，它将从容走完属于自己的千年荣耀之路。” 陆离等八人一起动容。 司空尘接着道：“为了这一天，我足足策划了五年。就是要引你们这些最想毁灭神圣法脉的人到这里。神圣法脉的寂灭将会造成那片魔法空间的坍塌，其威力堪比十次大地震。你们将和游龙山庄一起，消失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魔法空间里。为神圣法脉殉葬！” “陆离，你很不错，但我没想到连你也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我本来没打算把你困在天幕里。就算不得已连你也要活埋，我也会上报陛下，说你为了维护游龙山庄，和灵魂圣教纠集来的叛贼同归于尽了。这样你会得到追封，陆家会得到赏赐。但现在，我决定换一个说法。说你勾结圣青衣，意图不轨，被我发现就地正法，你说陆家会怎么样？哼，陆枢斗人老心不老，心大得很，不然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 陆离淡淡地道：“殿下好算计。”司空尘大笑道：“这多亏了采儿的配合，她若不说，圣青衣和你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采儿，你说呢？” 采容儿娇声道：“不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夫君的掌控之中。可笑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好间谍，没想到找到的却是双面间谍。夫君，我的演技怎么样？” 司空尘道：“这得问陆公子和他的学生。” 陆离苦笑道：“确实是好演技。能为艺术而献身的人，演技又怎么会差？” 采容儿娇声道：“夫君，你看他，这时候还想离间我们。” 司空尘微笑道：“垂死总是要挣扎一下的。我们十年夫妻，怎么会被他离间？” 萧飞白低声道：“陆公子，不必和他废话，我们一起出手，撕破这片天幕。”卫动、郭药王、姬守用，左右圣使也靠了过来。郭药王道：“大家把我所有可以提升功力的丹药都用上。增加成功率。陆公子，你负责指挥我们行动。” 陆离道：“只怕没那么简单，玄幻天幕里不能随便出手，每出手一次空间就会缩小一半。我们好好合计一下，务求一次成功。”众人一齐点头。 只听采容儿声音越来越妩媚，似乎还咬住了司空尘的耳朵，吃吃地笑道：“夫君，你从来都不肯那样要我，今晚能不能成全我一次？” 司空尘皱眉道：“你——你怎么在这里说这种话？啊！你——你！你做什么？”他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惊惧和痛苦。 采容儿冷笑道：“你这个畜生，混蛋！这魔音灌脑的滋味如何？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我不但要毁了你，还要毁了你的一切！” 司空尘呼吸急促，忽然吼道：“你们不准上来！退下！这里马上就要被埋葬了，你们立刻撤离！” 楼夜雨的声音道：“主人如果不走，属下愿意留下。” 司空尘怒道：“你们都是帝国的栋梁，谁也不许死在这里！我是黑暗骑士团的主人，我命令你们，快走！”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你们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扑通一声，十多个强者整齐划一地跪了下来。向司空尘叩头，拜别。楼夜雨淡淡地道：“主人，属下先行一步了。”啪地一声，他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司空尘叹了口气，道：“我以为，十年的夫妻生活，会让你忘了那些事的。” 采容儿冷笑道：“换做你你能忘了吗？” 司空尘苦笑道：“我知道你忘不了，但我——我，总不能杀了你。我十五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一直很喜欢。” 采容儿冷笑道：“不错，你很喜欢我，但更喜欢折磨我。” 司空尘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喘息着道：“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怨气。其实，那不是因为我喜欢克制。而是因为——” 他似乎也凑到采容儿耳边说了几句话。 采容儿忽然怔住，失魂落魄地道：“这——这是真的？” 司空尘道：“自然是真的。” 采容儿大笑，又大哭，哭着道：“你——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想杀你？” 司空尘苦笑道：“我本来已经决定，在这件事结束后就告诉你师父十年来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一直都活着。他是我少年时候的信仰，我怎么会杀了他？但我若提前告诉了你，这出戏就演得不够真了。你天性善良纯真，如果你不恨我，就算是听我的话去演戏，又怎么可能演得好？所以——所以我只好把你的恨，你的阴谋变成真实的，只有如此，这个计谋才是真正的无懈可击。真与假本就是很微妙的一种关系，不是吗？” 啪地一声，他脸上重重吃了一记。采容儿似乎已气得说出话了，噼里啪啦，正正反反，连续打了他二三十个耳光。一边打一边发出凄厉无比的叫声。司空尘毫无反应，似是已经死了。但采容儿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殴击他的尸体。 陆离的心沉了下去，这件事一波三折，乾坤数变，唯一不变的，是司空尘心里的矛盾。他爱采容儿，但却又不得不利用采容儿。他心里固然有采容儿，但同样也有珊瑚帝国和他的权力。 陆离忽然意识到，司空尘对自己也好，对采容儿也好，甚至包括对轩辕城，心里其实都充满了矛盾。他们本是师兄弟，师兄妹和师徒。在阴谋之外，司空尘对自己和采容儿都是毫不作伪的。 至少对陆离而言是如此。司空尘对他的欣赏虽然并不单纯，但却绝不是装出来的。对轩辕城的尊崇就更是出自一片赤诚。而他算计他们的时候也同样毫不犹豫，对三个人都不例外。 他永远知道在他心里什么更重要。哪怕他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不能和轩辕城一起为共同的政治理念奋斗。不能和陆离做朋友，做师兄弟。甚至不能在床上对他最爱的女人敞开一切——哪怕只敞开一次。 陆离在心里叹了口气：“一个人的生命如果变成了司空尘这样，活着真的还有什么乐趣吗？” 玄幻天幕被采容儿打开了。 陆离躬身行礼，道：“师姐在上，小弟往日多有冒犯了。”采容儿面无表情地道：“其实我实在很想让你死在里面。但你是我父亲最后一个传人。杜空刚转告我说，父亲刚刚在下面去世了。我就更不能杀你了。” 陆离道：“是。多谢师姐宽宥。” 采容儿道：“让你的朋友们先走吧，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陆离道：“是。” 左右圣使和卫动在玄幻天幕撤去时便已离去。此时姬守用也上前告辞。萧飞白道：“陆公子，那我们暂且别过。我在山庄外面等你，此间事了，还望过去一叙。”陆离点点头。郭药王笑道：“药王山庄公子是知道的。如果有空，一定要来做客。我没萧老弟那么武痴，就不等你了。”陆离点点头。 陆离走到采容儿身旁，见她把司空尘的尸身抱在怀里，不禁叹息道：“原来师姐心里也是有司空先生的。” 采容儿道：“他已经死了，你就不要怪他了。他首先是帝国的七皇子，其次才是一个人。” 陆离道：“师姐都能原谅他，我就更不会怪他了。何况他也没说错，我早晚会是他的敌人。” 采容儿凄然一笑，道：“我已经亲手杀了他，还要怎么怪他？他一直在骗我恨他，我就偏不恨他。这种混蛋，我怎么能让他遂心如意？” 陆离心里一颤，采容儿接着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一切都会被埋葬在这里，我，他，父亲，总算是又在一起了——其实，我们这十年一直在一起的，但偏偏这个混蛋不肯告诉我。非要让我杀了他才说。唉，冤家，你骗我要了你的命。我除了拿命赔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陆离急道：“师姐千万不可轻生。” 采容儿道：“是了，我让你留下是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她拿出一枚空间戒指，道：“这里面有一本书，当年父亲一直在为无极斗气的魔法修炼方法苦恼。他虽然会用，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我整理他的文字时，结合我对魔法的理解，算了勉强建立了一个修炼体系。你可以作为参考，至少在你魔法抵达八阶之前是有用的。” 采容儿手指一弹，那枚戒指便出现在陆离右手食指上。陆离道：“多谢师姐。” 采容儿道：“你去吧，这里就要坍塌了。” 陆离道：“好。”他忽然出手，准备制住采容儿把她带走。但在他出手的一瞬间，采容儿已经倒了下去。她微笑道：“你虽然很了不起，但我想死你是挡不住的。一个女魔法师，无论想死还是想让别人死，办法都至少有一千种。” 她明亮的眼睛眨动着，接着道：“其实，无论谁想死，你终究都挡不住的。” 第六十七章 毁灭 陆离和萧飞白、杜空站在远处，看着游龙山庄在一片火山喷发般的烈焰中转眼化为灰烬。然后山庄周围就开始坍塌——无声无息地坍塌。火焰、湖泊、烟雾、灰烬、废墟，甚至包括山庄背后的一段山脉，一瞬间就被那片魔法空间彻底吞噬。坍塌的范围越来越大，陆离甚至觉得，那一片土地忽然变成了大海，而且正发生着海啸。在一片暗金色的光芒笼罩中，尘土翻滚、扬起、涌动、爆裂，时而横亘如山，时而坍缩如谷。 当大地的呼啸和翻滚平息下来时，目之所及，天地之间所有和生命有关的颜色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让人联想到腐朽和死亡的灰白。 众人相顾失色。陆离叹息道：“这就是世界末日的样子吗？”萧飞白道：“我能感觉到，空气里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陆离道：“我的老师说过，神圣法脉的毁灭会让十多个人在一瞬间突破领域。但不知道这十多个人是谁。本来我以为，你们六位中会有一两位，尤其是你。但现在既然我们已经知道领域之下，九阶之上还有圣阶，那么很显然，是那十多个人多半距离我们很遥远。甚至根本就不曾出现在我们的认知范围里。” 萧飞白点头道：“有道理。无论如何，现在旧的规则已经被毁灭了。当新的规则出现时，也许我们就知道那些抵达领域的人是谁了。” 陆离道：“不错。这就是老师说的领域法则。领域级强者，将会是接下来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不过以神圣大陆东部之广阔，显然不可能是十多个领域级强者就能完全控制的。所以，我们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一旦旧规则坍塌，命运最悲惨的，自然是底层的弱势者。但摔得最惨的，说不定反而是我们这些人。以前，我们依靠帝国的秩序就能高高在上，以后可就要靠我们自己了。” 萧飞白慨然道：“公子高瞻远瞩，无论公子日后有何打算，萧某都必将全力支持。” 陆离肃容道：“多谢先生。就眼下来说，帝国摇摇欲坠的，只是通天河以北。大河以南，青天河以北，这两河之间的陆地占帝国国土的三分之二，而且局势还算稳定。如果陛下及时放弃北方，迁居两河之间，似乎倒也不至于一夜之间神殿倾覆。但这么做弊端极大。三百年前，帝国迁都通天河以北，主要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塞外部落。一旦迁都，也就意味着帝国从河北撤退。这必将导致西北草原和东北蛮族彻底失控。通天河横穿大陆，长八千里，看似天险，实则正面太宽，根本无法有效防守。大河两岸的人文地缘差异不大，从来也没有哪两个国家或势力是隔着通天河长时间对峙的。若是通天河以北落入蛮族手中，两河之间的广阔平原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萧飞白神情凝重，缓缓地道：“萧家就在两河之间。”他忽然向陆离行礼，飞快地道：“多谢公子指点。萧某知道这次回去该怎么做了。”双手将雪灵珠捧给陆离，道：“这是萧家的镇族之宝。公子若有吩咐，可派人持此珠前往萧家。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陆离忙道：“先生客气了。”推辞不受。萧飞白微笑道：“萧某这是以全家安危相托付。公子如若不弃，便请收下此珠。”陆离慨然道：“好！此后陆家和萧家便是盟友，共进退，同荣辱。”萧飞白大喜，又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杜空道：“主人为何不让他缔结血契？”陆离道：“萧家的地位虽然不如陆家，但也是豪门大族。若是和我缔结血契，萧氏一族便等同于我的附属。萧先生就算愿意，回去也是无法服众的。他若愿意，大概也不会等我说，而是自己提出来。再者，现在的局面也还远未到让萧家这种家族感到恐惧的时候。除非我突破领域，否则是不可能把萧家变成自己的附属的。” 杜空道：“但如此以来，就相当于萧飞白用一颗即将报废的珠子，换取了主人的支持和保护。而主人显然很难通过一颗珠子真正控制他。只要主人的命令略有过分，他至少有一百个借口拒绝。这种人看起来清高无瑕，实则八面玲珑。主人这笔交易，岂非太不划算了？” 陆离道：“能让萧飞白这样的人来占便宜，这种亏有多少我就会吃多少，只要我的力量允许。这是萧飞白对我的又一次考验，我只有先通过这次考验，才能去追逐更高层面上的东西。” 杜空沉吟半晌，缓缓地道：“我明白了。” 陆离道：“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些参与游龙山庄之战的人？” 杜空道：“他们并不是我的属下。而是二十多支义军各出精锐拼凑出来的。这一战结束之后，我和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陆离叹了口气，道：“本来我还自豪，现在看来，我只是收了一个光杆教主。” 杜空微笑道：“光杆教主用好了，也是有作用的。而且作用很大。” 陆离笑道：“不错。所以我要你现在就去天心城找我父亲。有了你，战争结束起来会快很多。” 杜空道：“是。”缓缓退到二十步外，消失在空气里。 陆离望着灰白色的天地，长长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新的时代的开始了。”阿萝也苏醒过来，随着一阵魔法元素波动，阿萝离开了他的身体，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她的眼神中也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悲哀。 陆离默然良久，道：“阿萝，我们走吧。这里的空气灰尘太多了。” 第六十八章 凤凰城追踪，寻找凶手 两人快速出了那片灰白色的世界，眼前重新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但陆离的心情仍然很压抑，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阿萝也不说话。良久，还是陆离开口道：“阿萝，两年没回去。你是不是很想家里那几个好姐妹？”阿萝喜道：“公子要回京城？”陆离道：“是的。现在这局面，我必须回去做一些必要的准备。陆家的安危，现在全在我身上。”阿萝抿嘴一笑，道：“可是晴姐姐还在雪园等公子过去呢。” 陆离笑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只好辛苦她多等一等了。”阿萝垂了下头，轻声道：“嗯。”陆离拉起她的手，道：“你是怕晴儿生你的气？”阿萝红了脸，轻声道：“不是。我——”陆离已经明白了，正色道：“我以前觉得，心里只有晴儿。但我最近才发现，在我心里，你的地位几乎和她是对等的。所以——昨天晚上，我并不是一时冲动。”他顿了顿，笑道：“这一点你的精灵之心可以作证的。” 阿萝抬起了头，情意盈盈地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微笑道：“现在我倒真是怕晴姐姐生气了。” 陆离道：“那你还笑得出来？”阿萝的目光带着一点同情，似笑非笑地道：“我是替公子害怕。” 陆离大笑，忽然也低声道：“那你帮不帮我？”阿萝抿嘴一笑，道：“我只会越帮越忙。” 陆离笑着叹了口气，道：“这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安阳行省大多数地方都在打仗，我们快速通过，到龙山行省再休息。” 傍晚时分，两人到了龙山行省的首府凤凰城。只见城门处已经戒严，对出入行人严格盘查。尤其是从龙山、安阳二省交界处流动过来的难民。陆离手握陆家族徽，自然是轻松通过。 龙山行省是帝国关内最北边的行省，向北和帝国的京城接壤。凤凰城是龙山最繁华的城市，相比蓝海，自然更加雄伟大气，守卫军的装备、素质、数量也明显胜出。但此时城门戒严，外加街上不断有全副武装的巡逻队经过。在这种压抑、紧张、肃杀的气氛中，虽然省城的繁华打了折扣，但依然让人胸襟为之舒张。 陆离和阿萝转过一条大街，忽然看到十多个黑衣人抬着六七口大箱子，从大路上迅速拐进了一条暗巷。这一行人行色匆匆，甚是神秘。陆离向其中一个黑衣人扫了一眼，向阿萝道：“你先在附近找住处，我去去就来。”阿萝点点头，转身走进街道旁边的一家逆旅。 陆离迅速闪进暗巷，只见那群黑衣人抬着箱子，向前走了数百步之后，忽然拐进了一道暗门。断后的两个人手握骑士剑，向巷口扫了几眼。陆离看到两人回头，一闪身便隐藏在暗巷的视线死角里。那两人没有发现异常，随即也进入了暗门。 陆离悄无声息地赶过去，只见那道暗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隐秘的小院子。他伸手在暗门上敲了敲，然后闪在一边。里面一个粗豪的声音沉声道：“谁？” 陆离也沉声道：“沙无常在不在？叫他出来见我！他在光明神殿下和那帮反贼做的事，以为能瞒得过去吗？”里面的人似是大吃一惊，顿时沉默了。陆离微微冷笑，就在门外等着，似是一点也不着急。 过不多时，那个粗豪的声音道：“朋友请进来吧。”一声轻响，暗门打开了。暗门之内是一个小院子，一道阶梯通向幽深的地下室。阶梯口原本隐藏在一张石桌下，现在石桌已被移到一旁。 那个声音粗豪之人是一个长着串脸胡须的魁梧大汉，不动声色地道：“朋友下面请。” 陆离一笑，昂然走下阶梯。在阶梯的尽头转弯，眼前立刻明亮起来，竟是一座颇为宽敞的地下大厅，厅后还另有房间。陆离笑道：“对于一个逃亡之人来说，这地方的确还不错。” 忽然间剑光闪耀，那十多名黑衣人从里间涌出，把陆离围了个结实。这些人一个个如临大敌，目露凶光。 外围是一个首领模样的汉子，大约四十岁左右，不动声色地道：“你认识我？”陆离笑道：“我怎么会认识你？我只是知道你的名字。”那人微微点头，道：“听说你要找我？”陆离笑道：“不错，我知道阁下最近有一样东西丢了，特来归还。” 那名汉子眼角似是跳了一下，淡淡地道：“哦？是什么东西？”陆离悠然道：“阁下的新骑士剑佩戴起来似乎不太顺手啊。看起来似乎比之前那把剑短了些。所以阁下每次用手抓剑柄都会先抓空一次。不过这也难怪，积习难改，故剑情深嘛。” 那名汉子脸色变了，使个眼色，两名黑衣人冲上去，把剑架在陆离脖子上。那人道：“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陆离道：“来向你打听一点事情。那晚光明神殿下发生的事情。”那名汉子道：“哦？” 陆离道：“那晚你自然也在，否则就不会把自己的佩剑留在那间石屋里了。那柄剑上刻着你的名字，对吧？” 那汉子狞笑道：“很好，你想知道什么？”他忽然使个眼色，右手做了个劈斩动作！立刻有五六柄骑士剑向陆离刺去。 陆离叹了口气，手中忽然蓝光一闪，所有刺向他的剑一起折断。正是阿萝送的逐月钩。断剑的五六个黑衣人退开，后面的五六个黑衣人跟着冲上来，陆离意念微动，斗气立刻爆发，那五六个黑衣人冲到中途，忽然觉得一股威猛无俦却又无声无息的力量汹涌而至，立刻身不由己地向后摔出！ 那名汉子顿时面无血色。陆离道：“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而已，你何必呢？”那人叹了口气，道：“天底下丢过剑的骑士多了，你为什么偏偏认为我就是那那把剑的主人？” 陆离微笑道：“真正的巧合本来就极少。更何况，阁下做贼心虚。刚才在街上，简直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就差没在自己脸上写‘我犯了死罪’了。丢剑的也许不止你一个，但丢了剑就不敢上街的，只怕就不多了。另外，你的属下实在是太菜了，他们听到沙无常这三个字后的反应，直接就出卖了你。看阁下刚才的行动，多半是想先躲起来，然后卷包而逃吧？”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也许是乱猜的。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沙无常。” 陆离淡淡地道：“你先出现在蓝海，而如今蓝海周围战事如火如荼，你却又出现在这里。莫非那个向帝国内阁匿名报信的人也是你？” 沙无常面无血色，嘶声道：“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离道：“这你不用管。现在你只需要明白一点。那就是，其他二十一支义军首领都想让你死，帝国也不知道你是谁，没法子保护你。你刚才也看到了，如果我想让你死，你这会儿至少死了一百次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而已。” 沙无常道：“好吧，你问。” 陆离道：“那天你们在光明神殿下的灵魂大殿里聚会，但是有个人在暗处窃听你们。是谁发现了他？又是谁重伤了他？” 沙无常大惊道：“那晚你也在？” 第六十九章 唤醒火系魔法炉鼎 陆离淡淡地道：“不错。但我去晚了，那个人最后死在了我眼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你最好说实话。” 沙无常道：“其实他隐蔽得非常好，我们本来是无法发现他的。即使当时聚会的人中有圣教主这样的高手。” 陆离道：“说下去。”他相信这一点。程不成的修炼天分虽然在一众弟子中比不上他和杜晴，但被轩辕清选中的人，在天分上都是上上之选。尤其是程不成别出心裁，结合了魔法、巫术、药剂，甚至还有光学原理创造出的隐藏技能，更是他的得意之作。 沙无常接着道：“他在被我们发现之前，其实就已经受了伤。圣教主看后说是致命伤——” 陆离默然无语。沙无常那点修为，绝不是程不成的对手，人自然不是被他伤的。以他出卖同道的行为，也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替其他人隐瞒。所以，他的话应该可信的。陆离之所以没有问杜空，是因为他觉得杜空很有可能是凶手，根本不会说实话。但却没有料到竟然是这种结果——这就意味着，所有的线索都被切断了。他的心脏忽然抽紧，自言自语道：“三哥，那人到底是谁？他什么时候伤的你？你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他是谁？” 沙无常看他发呆，忌惮他深不可测的实力，既不敢偷袭他，也不敢溜走，咳了一声，道：“公子——我——” 陆离道：“你当然没事了。我马上就走。”他的确是说走就走，立刻从地下大厅里消失了。 沙无常喃喃地道：“我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他忽然提高声音道：“兄弟们，这地方不能呆了，咱们也得走！” 陆离回到逆旅时，阿萝已在逆旅的大门口等他。两人回到房间后，阿萝才问道：“公子神色怏怏，是不是刚才的追踪不顺利？”陆离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追上去就可以查出杀害三哥的凶手。不料这件事看起来竟然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三哥自己不肯说，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快要断了。唉，若是找不到凶手，岂非要一辈子愧对三哥？” 阿萝柔声道：“不知道公子想过没有，程公子不肯说出凶手，本身就是一条最大的线索。这世上能让公子感觉为难的凶手，又有几个呢？” 陆离全身一震，动容道：“不错，不错！如此说来，这件事远不止于冤沉海底。那个凶手一定还会自己跳出来的。他下次出现时，我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 阿萝柔声道：“所以公子就别皱着眉头啦。” 陆离点点头，向她展颜一笑，道：“在你面前，我想不开心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萝一笑，忽然低声道：“公子，今晚你打算——那个，我，我订了两个房间。” 陆离哑然失笑，道：“傻丫头，这么快就想和我分居啊？”阿萝红着脸道：“那我去把它退了。” 陆离心里又怜又爱，阿萝对他之无微不至，实在是让他无言以对。拉起她的手，笑道：“不用管了，正好可以用来提醒你，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更何况，我还有事要让你帮忙。” 阿萝奇道：“我？”陆离微笑道：“是的。我发现我的斗气经过你的身体之后，魔法属性大幅度增强。老师说，这是斗气被精灵女孩的魔法天赋重新改造了。” 阿萝嫣然道：“若是真的如此，那就太好了。公子随时可以再试试。” 陆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悠然道：“是啊，若是真的如此，岂不是说，我只要每个晚上都拉着你的手，就能一步步成为魔法天才？” 阿萝抿嘴一笑，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陆离忽然将她横抱了起来，笑道：“至少可以先试试。”阿萝猝不及防，本能般地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这样以来，两人一时半会儿自然是试不成了。 房间里暗了下来。 良久，陆离的声音在黑暗中想起：“果然，魔法天赋对斗气的改造，只能把魔法属性提升到昨天的水平。” 阿萝笑道：“公子好像并不气馁。” 陆离躺了下去，道：“修炼本身就不简单。就算有再多的奇遇，也还需要自己的努力。不过老师还说，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还是会受到你魔法天赋潜移默化的影响。” 阿萝枕着他的臂弯，道：“以我现在对魔法的理解，公子这样的体质，如果想要真正获得精灵的魔法天赋，只靠阅读魔法书籍和自己修炼是不行的，甚至有大魔导师指导也未必可以。公子需要借助一种特殊的工具。” 陆离大感兴趣，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道：“嗯？说说看。” 阿萝气息如兰，道：“那种工具叫做魔法炉鼎。在这种炉鼎的帮助下，人类对魔法元素的感知、控制能力会大幅度提高。炉鼎甚至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行运转，产生魔力，让魔法师有更多的魔力可以运用。” 陆离道：“不错，君子善假于物。一个人单凭自身的力量，成就会非常有限。但不知这种炉鼎如何获取？” 阿萝微笑道：“不必获取。我现在就能帮公子制造一个。” 陆离又惊又喜，道：“哦？你能制造炉鼎？” 阿萝道：“魔法炉鼎并不是具体的实物，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身体机能。每个人类的体内都有魔法炉鼎，只是正常的情况下，炉鼎是沉睡状态。而精灵人格女孩则可以唤醒这种炉鼎。不过，我现在觉醒的记忆有限，只能唤醒公子右肩上的魔法炉鼎。” 陆离道：“一个人有几个魔法炉鼎？” 阿萝道：“因人而异，但都是单数。少的一个，多一些的有三个或五个。最多可以有七个。不过七个炉鼎不可以全部唤醒，否则人体是无法承受的。公子的天分属于最高的那一种，是七个炉鼎。左右肩膀各有一个，额头上有一个。其余四个分别在右胸、小腹，以及左右脚掌上。” 陆离微笑道：“那你先唤醒我右肩的炉鼎试试？” 阿萝道：“嗯，不过要唤醒炉鼎，我需要进入公子的意识空间。公子如果同意，我这就开始。” 陆离微笑道：“我也进入过你的意识空间一次，这下扯平了。” 阿萝盘膝而坐，道：“公子躺着别动，尽量保持自然状态。”陆离道：“我明白，你自己也要小心。进入他人意识空间需要自己绝对专注。”阿萝点点头，瞑目凝神，一动不动。陆离也通过斗气运转让自己迅速神游物外。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离又听到阿萝的声音：“公子，你右肩的炉鼎，是火元素炉鼎。你现在将注意力集中到右肩，然后试着控制一种你感知到的火元素。” 陆离依言而行——他立刻发现，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似乎不再是单纯的黑暗了。大量的火元素在夜色中浮动、游走、碰撞，在他的意识空间里，仿佛有无数只萤火虫飞起，星星点点，极其壮观。陆离一边赞叹，一边集中意念，但他一念方动，空气中的火元素就开始向他云集过来，竟似听得懂他的意念召唤。 陆离伸出右手，那些火元素便向他的右掌心集中——噗地一声轻响，他的右掌上亮了起来！一颗晶莹明亮的纯红色火球在他掌心旋转、跳动着，宛如一颗充满生命力的心脏。火球映出了阿萝的绝美的娇颜，然后是她肤光胜雪的香肩——然后是——阿萝忽然轻呼一声，躲到了一边。陆离心神微分，那枚火球便如同烟花般悄然消散。 陆离大感振奋，道：“这炉鼎果然神奇。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勉强学会了一点似是而非的催眠魔法，有了炉鼎之后，竟能直接制造出色彩如此纯粹的火球。好阿萝，我这才算是迈出了学习魔法的第一步。” 第七十章 京城，沉香溆 阿萝躺回他身旁，道：“炉鼎会随着使用和修炼不断进化。一个人的修为不同，炉鼎起的作用也不一样。在初级阶段，炉鼎可以自动进化，并带动修炼者进步。当炉鼎进化到五阶之后，修炼者的级别就必须和炉鼎保持同步，炉鼎才能继续进化。到了七阶之后，就需要修炼者反过去激发炉鼎，并和炉鼎实现融合了。不过被修炼者激发、融合的炉鼎，威力要远远大于正常进化的炉鼎。比如一个八级人类魔法师，如果能激发炉鼎，就可以释放出一个圣阶魔法。代价仅仅是炉鼎沉睡半个月，于自身毫无损害。而正常情况下，即使是九阶魔法师，释放出一记圣阶魔法，也是要耗尽魔力的。如果九阶魔法师激发炉鼎，说不定就可以发低级禁咒。” 陆离动容道：“好厉害。本来八阶魔法师就算知道释放圣阶魔法的方法，也是要以生命为代价才能释放的。或者使用卷轴。有了炉鼎之后，却只是让炉鼎沉睡半个月。”他和杜晴本来都以为，终极魔法之上便是禁咒，现在看来，中间同样有圣阶魔法。只是不清楚是什么。 阿萝道：“只可惜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怎么样才能继续恢复，现在只能唤醒这一个炉鼎。” 陆离微笑道：“从无到有就是最大的突破了。恢复记忆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顺其自然就好。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快睡吧。” 阿萝点点头，缩进他怀里甜甜睡去。但陆离心神激荡，一时却无法睡着，或者说他舍不得睡。他潜运意念，再次试着调动周围的火元素，只觉比上次更加娴熟顺手。又反复多次，才总算适应了炉鼎这个新事物的存在。 他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领域这个几乎完全未知的神秘领域，绝不是把斗气或者魔法修炼到极致就可以抵达的。就像人类无法坐着马车跑到月亮上去，无论拉车的马再多再强壮都不可能。他认识了萧飞白、姬守用、郭药王、卫动等人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萧飞白的斗气到了十二级，姬守用手握两大神级装备，郭药王炼制丹药的能力空前绝后，卫动自身的速度和力量已是极致——但他们连领域之下的圣阶都未曾抵达。 就目前看来，自己的无极斗气发展空间虽然最大——但接近魔武双修巅峰的老师轩辕城，也不过是刚刚过了九阶巅峰。领域甚至圣阶，相对于九阶是层次性、境界性的差距，九阶的魔法加上九阶的斗气，即使能将他们完美融合，就足以抵达圣阶吗？ 陆离对此是很怀疑的。虽说量变引起质变，但那也得是量变足够大才行。仅仅是魔法和斗气叠加，只怕是不足以质变的。而现在炉鼎的出现，以及阿萝对炉鼎特性的描述，终于让基数足够大的量变有了可能。 陆离忽然眼前一亮，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既然有魔法炉鼎可以辅助魔法修炼，那么有没有一种炉鼎，可以用来辅助斗气修炼呢？自己的斗气魔武一体，魔法炉鼎能不能增益自己的斗气呢？ 这个念头一产生，他几乎想立刻询问阿萝。但随即忍住了——阿萝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怎么可以连她睡觉的时间都占据？一念及此，他立刻抛开了炉鼎的问题，拥着阿萝慢慢也睡着了。 第二天傍晚时，两人到了京城远郊。陆离在路上问了阿萝关于斗气炉鼎的问题，但阿萝对于斗气几乎没什么了解，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但却告诉他，炉鼎在第一次被激发后有一次觉醒和质变，觉醒后的炉鼎，也许可以让他魔武双修。陆离点点头，也就不再多想了。炉鼎之于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东西，对于完全陌生的事物，再怎么思考，意义也是不大的。只能等进一步了解炉鼎的属性、特征之后，再下结论。 两人沿着官道走向京城。陆离忽然道：“阿萝，你记不记得城南的沉香溆？”阿萝道：“记得，怎么了？”陆离道：“我先到那里等你。你带着族徽回去，明天把你信得过的好姐妹阿芷、阿蘅，还有周康那小子带过来。虽然老先生可能已经替我做好了大部分安排，但我还是要先了解一下情况。陆家内部复杂得很，贸然回去只怕会手忙脚乱。” 阿萝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陆离道：“要尽量隐秘一些，不要惊动旁人。” 阿萝笑道：“放心吧，我现在是会隐身的魔法师。我会让他们三个找个借口，分开出门，分头到沉香雅溆。” 陆离微笑道：“不错，我也正是这样想的。你既然明白，我就不多说了。” 阿萝道：“那公子慢慢赶路，我先去啦。” 陆离点点头，阿萝微微一转身，便消失在空气里。 沉香溆是一座建筑在水上的茶馆。数十间茶舍都是不分层的纯木质建筑，古色古香，小巧精致。是京城最著名的古典风茶楼之一。陆离并不喜欢喝茶。选在这里一是喜欢安静，二是这里达官贵人来往极多。他远离京城两年，闭门不出一年，消息虽然谈不上闭塞，但肯定也有许多不知道的重要事情。而茶馆，尤其是高级茶馆，毫无疑问是各种消息最大的集散地之一。 身为陆军大臣的养子，虽然去沉香溆的次数不多，但老板还是对他印象颇深。见他到来，立刻殷勤地将他迎到了东边最大的一间茶舍——这边也是整个沉香溆最为安静的地方，除了茶厅，还有三间卧室，其余配置一应俱全。陆离大是满意，一甩手给了老板五百金币，微笑道：“许多年没来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涨价？我大约要在这里呆到明天中午左右。”老板忙笑道：“公子说笑了。公子给的价钱，足足可以让公子在这里住三天了。” 陆离道：“不算少就好。至于喝什么茶，我完全是外行，你看着办就行。是了，若是再有贵客来，而又没了座位的话，不妨让他到这里来，我正想找人聊聊。” 老板知道他不喜多话，躬身答应后，便退了出去。很快便有七个踩着木屐的彩衣少女鱼贯而入：三个少女提着分别提着一壶露水、雪水、山泉水。另有两名少女各自捧着一套茶具。五个人放下手中的水和茶具之后便退了出去，另外两名少女则留下烹茶。过不多时，天色渐暗，又有两名少女进来掌灯。每个人的动作都有优雅而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陆离坐在茶几后，游目四顾。水气缭绕、茶香四溢中，他的目光忽然被那两名烹茶少女吸引——她们的动作就像是流动的时间艺术，优美曼妙，妙不可言。这本身不足为奇，许多训练有素、茶艺娴熟的烹茶少女都能做到。但这些动作看在陆离眼中，却看出了一种高明的斗气！和他的无极斗气有异曲同工之妙——事实上，如果没有斗气的强大控制力，这两个纤纤少女，无论如何是做不到让每个动作都如此流动自如、圆润无痕的。 这一场茶艺表演，陆离看得当真是心旷神怡。但心里也起了疑惑。 当一名少女双手奉茶给他时，陆离微笑道：“看你们烹茶，当真是一种享受。”伸手将茶杯接过，低声道：“如此好茶，为何不请你们的主人过来一起品尝？” 那少女竟然毫不意外，抬起头向他落落大方地嫣然一笑，和另外一名少女一起退了出去，守在门口。过不多时，一个纤细的身影披着宽大的黑斗篷走了进来，她整个人都隐藏在斗篷里，面目模糊，也没有半寸肌肤露出来。甚至让人觉得，斗篷里裹着的，也不过是一片虚幻。斗篷里发出了柔软优美的少女声音：“公子既然认得出婢女的武技，自然也知道我是谁。” 第七十一章 圣月公主带来的秘密：真正的九阶！ 陆离摇头道：“不，我只是认出了那种斗气。无极斗气。”黑斗篷少女似是有些意外，问道：“你是不是班博？”陆离道：“我不知道。但我最尊敬的老师也说我是，那么我就是吧。”少女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陆离道：“因为我十三岁以前的记忆在十年前被人抹去了。” 那少女默然，黑斗篷里似乎也有一丝忧伤的气息散发出来，她忽然道：“难怪你不知道我是谁。”陆离道：“你也是轩辕城先生的学生？” 那少女不答，但斗篷里忽然飞出一柄短剑，在空气里画了一个圆。陆离道：“看来你的确是的。” 那少女思索着，忽然轻声道：“我是圣月公主。” 陆离心里顿时波澜万丈，站起来行礼，以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帝国神圣大殿的守护女神，皇室天女圣月公主？”黑斗篷动了动，似乎是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名字就叫司空圣月。公子不必多礼。” 陆离沉吟道：“七皇子是公主的什么人？”司空圣月道：“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陆离道：“公主来此——？”司空圣月道：“我需要你的帮助。”陆离道：“我？” “当年轩辕先生创造出无极斗气。父皇看了他的表演之后，立刻就意识到，当世之斗气，没有一种可以和无极斗气相提并论。” 司空圣月的开场白，让陆离颇为意外，甚至有些百感交集：“原来皇帝陛下也是明白那种斗气的价值的。” “但你想必也知道，这种斗气对天赋要求极高，更兼修炼起来极其繁复。军中的斗气，要求简洁有效，便于学习和整体配合。所以这种斗气虽然威力空前，但却无法在军队中推行。这件事成了轩辕先生一生最大的遗憾之一。” “不错。但老师从未和我提起过，公主也是他的弟子。” “这件事是父皇和轩辕先生的密约。除了父皇、老师、我之外，就只有你知道。但如今你既然没有了十三岁以前的记忆，那自然也就不必说了。” “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轩辕先生发现了一个秘密，这种斗气似乎永远在诠释无独有偶。一阴一阳，一魔一武，甚至修炼起来，也是男女同修效果最好。” “我就是那个和你同修斗气的人？” “不错。” “但这岂非违反了陛下和老师的密约？” “是的。但父皇为了我能够早日练成无极斗气，允许你和我同修。按照父皇的计划，如果你当年没有失踪，当我抵达九阶之时，也就是你生命的尽头。这大概也是轩辕先生在出事之前抹去你记忆的原因之一。” “我最近越来越觉得，我十三岁以前的记忆，简直就像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每个人都会根据他的目的，来描述我的记忆。” “有趣的比喻。你不相信？” “我只是感叹一下。事实上，我信。” “哦？” “原因很简单。无极斗气因人而异，而你的斗气却几乎和我毫无二致。我本来就一直在疑惑，我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怎么会把纯阴斗气练到那种地步？现在我明白了。因为你分享了我的纯阳斗气，我分享了你的纯阴斗气。甚至可以说，你我体内的斗气，本身就是我们两人共同的创造。无非是男女有别，所以阴阳比重正好相反。这也恰恰契合了这门斗气的理念。” “不错。不愧是珊瑚帝国唯一有资格和我同修无极斗气的男子。你的眼光很敏锐。事实的确如此，只有我们两个人真正继承了轩辕先生的斗气精髓。” “唉——我这些天，已经被司空家族的人夸得毛骨悚然了。听到公主这句话，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哈哈，这可奇了。我们身上流动着同样的斗气，时隔十年，也正是这种斗气指引我们相见。你难道不应该觉得我很亲切？斗气之于我们而言就像是生命，而我们则是两个共享生命的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温柔，蕴含着一种如诉如慕的情意，但陆离却似乎并不感动。 “公主很会说话。如果我再年轻五岁，一定会为公主这句话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现在呢？现在你打算拒绝我？” “虽然我还不知道公主想让我帮什么忙，但很显然，一件事如果能让珊瑚帝国的公主来求我，而且这个公主还是个九阶强者。那么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只怕已经不能用危险来形容了。” 司空圣月轻轻一笑，盈盈站起，撤去了黑色的斗篷。黑色的斗篷里，是一件纯白色的武士服——一个清爽、俏丽，身体充满武士特有的动感的少女武士出现在陆离面前。 陆离不禁眼前一亮。如果是温婉可人的传统美人，那么谁也不能比阿萝更温婉。如果是空灵神秘型的魔法少女，自然是谁也不能越过杜晴这个初恋情人。虽然陆离最近其实很疑惑，杜晴和阿萝，哪个更像是他的初恋呢？以动心时间之先后，那自然是阿萝，落在他记忆里的第一片桃花。但如果以情感强烈程度而论，却又毫无疑问是杜晴。杜晴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十八岁的他不顾一切。 但眼前这个神秘的圣月公主，脱掉斗篷之后，居然是个清爽俏丽的少女武士——也许她有许多种面目和打扮，但现在这种打扮，无疑是最适合出现在陆离面前的。 司空圣月嫣然道：“看来我并不让人害怕。” 陆离道：“但你要做的事就另说了。”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怕事的人。” “不怕事，不代表我喜欢惹事。” 司空圣月道：“你如果帮了我，一定会有惊喜的。” 陆离眯起眼睛，道：“哦？” 司空圣月一笑，忽然出手，短剑在空中似乎毫无章法却又迅疾无伦地划了数十下。然后剑光忽然消失。司空圣月笑盈盈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便在此时，空气中忽然银光闪耀，显现出四个银色的大字，神圣大殿。字迹锐利而又不失灵动。 司空圣月微笑道：“你应该明白这一招的难度和价值。” 陆离长长吐出口气，缓缓地道：“我明白。这是传说中的天书一剑。看起来像是几十剑，实际上只是连续的一剑。这个技能完全使出来，除了好看之外，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但如果领悟了其中奥妙，从中截取最适合自己的一部分，就可以一剑刺倒任何九阶强者。一剑挡下任何九阶攻击。” 司空圣月笑道：“你果然明白。你会不会天书一剑？” 陆离道：“不会。” 司空圣月道：“我也是只会演示，不会使用。像这样的招数，我手里至少还有五十招。只要你愿意帮我，你就可以从中选取三招学习。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三招。虽然招式对于你这种修为的人似乎没什么意义——” 陆离道：“不，招式自然有招式的作用。只是这世上真正的招式太少了。天书一剑是真正的招式。这样的招式，哪怕是圣阶强者，多半也不会拒绝学习的。” 司空圣月道：“你既然知道这一点，那你答不答应帮我？” 陆离苦笑道：“我心里是想拒绝的。但嘴巴突然不听话了。所以我准备过一会儿再做决定。” 司空圣月嫣然道：“你一定不会失望的。你知不知道这些招式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你只是听说，却在其他地方，即使是武技圣地千尺雪园都没见过？” 陆离摇头道：“还请公主解答。” 司空圣月道：“大多数人只知道珊瑚帝国的修为禁锢。也就是神圣法脉可以让一切修炼者毕生无法越过九阶巅峰。但事实上，珊瑚帝国的九阶强者还遭受着技能禁锢。许多威力极大的九阶技能，有些是武技，有些是魔法，还有一些是巫术。都在一千年前被帝国统一收藏，不再传授任何人。这就使得珊瑚帝国的九阶强者变成了残缺的九阶。” “本来呢，九阶骑士大都能攻能守，能输出，能辅助，对战局控制力极强。比如一个九阶的惩戒、守护双修骑士，某种意义上，简直就是骑士、战士、魔法师、牧师的集合体。但当帝国将这些强大的九阶技能全部禁锢尘封之后，帝国的九阶骑士们，就失去了强大的控制力。他们单挑仍然很强，但却没有了九阶骑士该有的那种控纵全局、掌控一切的气势和能力。这样的九阶骑士，是病态的，是有负武神恩赐的天赋的。唯一的好处，是让九阶骑士失去了强者领袖的资格和价值，便于帝国更好地控制他们。” “此外的战士和刺客，本来就不以控制力著称。所以他们实力受损主要是在单挑能力上。在盛世，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但到了乱世，这就是作茧自缚。比如说蓝海那场叛乱，如果有三个真正的九阶强者在，即使没有一兵一卒，也能在一分钟内让叛乱平息。说起来也是悲哀，帝国的强者们，包括我们的老师，都不知道这些技能曾经存在过。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不完整的九阶强者。他们居然还梦想着有一天能进入圣阶，突破领域——唉！” 陆离听完她这三段话，不禁大汗淋淋，几乎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原来还有这样一个问题！难怪自己总觉得踏进九阶太容易了，难怪自己总觉得身为一个九阶少了些什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离平静了一下情绪，向司空圣月九十度鞠躬，道：“多谢公主指点迷津。” 司空圣月嫣然道：“真是个武痴啊。居然为了这个行大礼谢我。我要你帮忙，自然会先告诉你这些。算不上什么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