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1 章 事情从这个星期一早餐时开始的。 “玛丽,把土豆递给简。玛丽……”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 奇怪,她现在在哪儿,她在干什么,为什么眼睛是闭着的。而且为什么是土豆?她的思绪好像从一片空白中开始那样,一时之间没有落脚之处。 “玛丽!”有人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下,玛丽清醒过来了。她的面前是一盆放大了的玉米浓汤,香味扑鼻,热气腾腾。 差那么一点儿,她就要被那一巴掌拍到热汤里去了。幸好拍她的伊丽莎白及时抓住了她的衣领。 “玛丽?”伊丽莎白微微倾着头面向她,低声问道,“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 “算了,我来拿吧。”坐在对面的凯瑟琳站起来端走玛丽正前方的盘子,递给了她右手边坐着的简,“玛丽应该没有睡醒,昨天晚上我听到她哭了一整夜,今天一大早她就跑到我们房里来了。对吧莉迪亚。” 从早晨开始就穿着天蓝色麻布纱裙的莉迪亚在头发上扎着同样颜色的带子,一手支着脑袋点了点头,一手拿着叉子,上面还插着煎蛋。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伊丽莎白放下手里的餐具,“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下。” 玛丽没办法反应,她正努力思考这个问题。 她怎么了? 她还记得昨天是小妹妹的生日,贝内特太太搂着莉迪亚说她是最最甜蜜的小天使,“我可爱的莉迪亚,比玛丽六岁的时候可爱一百倍。”这一句话让玛丽意识到事情并不是她小时候安慰自己的那样,家庭里越小的孩子越难看越不讨人喜欢——这一点在莉迪亚出生之前她都深信不疑,尽管凯瑟琳在她眼里并没有那么不顺眼——她自己才是家里最难看的孩子。 因为我不是老大也不是最小的吗?玛丽马上在心中把真理修正为排行中间的孩子最不讨人喜欢。太可悲了,因为这个真理她顿时伤心地没办法吃下蛋糕了。 她记得她跑到楼上,反锁门,然后抱着被子大哭起来。一直哭到就寝熄灯时间。 然后……没有然后。 她就坐在盆子面前,差点把头掉进汤里面。上帝,虽然她不肯定昨晚最后是不是哭累睡着了,但是她确实不记得她有起过床! 玛丽一直试图回忆。从早餐回忆到晚餐,从阳光普照回忆到掌灯时分,她越回忆越迷惑不堪。 因为她同样不记得,她把自己的俄罗斯泥娃娃送给莉迪亚,就为了清晨的时候和莉迪亚说两句话。那可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可以一层一层打开,摆成娃娃家族的生日礼物。要不是凯瑟琳作证,她相信自己一定已经冲上去,把莉迪亚的头发扯下来了。 “我和你说了什么?”玛丽想要心平气和的到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 莉迪亚撅着嘴。 “就像现在这样问了没头没脑的奇怪问题。问我和基蒂叫什么名字,问这里是哪里首都在什么地方,还问你自己多大了。我和基蒂都被问烦了,说要你的俄罗斯娃娃,你冲回房间把它拿过来,扔到了我们的床上,这可是你自愿给我们的。爸爸说了我也不会还给你。” “我问这些干什么?”现在还不是弄清楚娃娃问题的时候。 “我怎么知道。你很奇怪,甚至还想打我。” 玛丽惊愕了。家里无人不知道,擅动贝内特太太的心肝小宝贝莉迪亚,是如何的与她的老朋友神经先生作对的一件事。 “我想打你?” “当然了。你问我现在什么时候,我说是早上九点,然后你就像发疯一样的抓着我的肩膀摇晃我。然后基蒂去叫妈妈,你就跑走了。穿着睡衣像个疯子一样的跑到林子里去了,我看见希尔被你吓了一大跳。” 玛丽觉得自己没办法搞清楚真相,因为她真的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但是在早上9点左右,家里人大部分都还在睡觉,见过她的只有莉迪亚和凯瑟琳。按照她和这两个妹妹的交情,难保她们不会为了捉弄自己好开开心而胡编乱扯。 干脆忘掉这些奇怪的事情吧。 就当没有什么发生过。玛丽坐在床上下定决心。一定是因为太伤心而发生的精神紊乱,休息一晚上就会好的。她这么想着,拉高了被子。 只是事情好像从来没有按照玛丽的预料或者说是期望发展过。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起过床了。准确的说来,她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是什么时候起床的。起床后做了什么的记忆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只能以“醒来”这个词来作为一天的开始。 有时候她醒来发现自己坐在林场旁边的草地上。 有时候她醒来发现自己正被三条猎狗追赶。 有时候她醒来发现自己面对一张涂得面目皆非的纸。 有时候她醒来发现自己站在屋顶上。天知道她怎么爬上去的。 情况正在变糟,玛丽自己知道,因为她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总是没有别人,换言之,连探寻自己做过什么都变得很艰难。醒的时间也变得非常不稳定,时短时长,但是总的变化却是越来越久。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个星期六。 这次等她醒过来,已经差不多过了整整一天,同样没有任何记忆,而且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一家人围坐在起居室的壁炉前,壁炉上还摆着三支蜡烛,窗子外面黑漆漆的连月光也没有。 玛丽摸摸自己肚子,里面好像装着不少东西,难怪有饱腹感。 环顾四周,大家正说这话呢。 简对伊丽莎白说她的气色好多。 伊丽莎白说早上起来去林子里面散步果然让人的精神变好。 凯瑟琳说做学针线活把手指戳破了。 莉迪亚用一种奇怪的像是社交舞的姿势提着裙子一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贝内特太太说莉迪亚今天的金色鞋子真是太合适她了。 贝内特先生把手边的书放下。然后给自己倒了慢慢一杯酒,带着那本未看完的书走向书房。走到一半他回过头来对玛丽说: “玛丽,到我的书房来一下。” 玛丽茫然的走进书房后,贝内特先生轻轻关上了门。然后把烛台放到能够照到两人的位置。 “玛丽,你怎么把我送你的娃娃给了莉迪亚。”贝内特先生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不好回答,因为事情发生在玛丽的记忆之外。她只能回答的含含糊糊。 但是幸好贝内特先生对小姑娘的心情颇能体谅。他像是了解了什么的又自发的说下去。 “玛丽不是整天玩着娃娃的小姑娘了,对吧。简10岁的时候也不爱玩娃娃了,她要帮着妈妈照顾你们,丽萃也是。不过我想莉迪亚会比你们更常情,因为她没有傻乎乎的妹妹可以用来替代。你把那个娃娃让给可怜的莉迪亚,让爸爸觉得很安慰。” “爸爸,您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上周四的时候我已经把信寄给加德纳夫妇了。今天收到了他们的回信。信里说,他们很乐意在你去伦敦参观的期间代为照顾你。” “照顾谁?照顾我?” “是的,很遗憾你妈妈和我不能陪你一起过去。加德纳太太现在正怀着孩子,没办法招呼这么多客人。你可不要给她添太多麻烦。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的。加德纳太太的精力大概也只能带你上上小剧院和教堂。亲爱的,幸好你还没到社交的年龄。卢卡斯爵士正好要在月底进城,我会委托他带上你,下午五点,你就能见到舅父舅母。” “可是爸爸,为什么我要去伦敦?”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现在,你还不肯真正的告诉我。不过我愿意相信你所说的,是伦敦雾色中迷人的博物馆和图书馆在召唤你,以及我也同样愿意相信接下来的几个月直到年底你不要一便士的零花钱。” “我承诺不要零用钱而要求去伦敦?” “如果莉迪亚也能像你这样着迷艺术的海洋就好了。你妈妈可在那金色的小鞋子和丝缎上面花了不少钱。对此她的神经还不允许我发一点牢骚。喔,谁叫你们都是我可爱的小天使们,满足你们的愿望是父亲的天职。当然要是这些愿望更容易实现一点就更好了。” 可是我并不想去伦敦——玛丽明白这样的话要说已经太晚了,贝内特先生和加德纳夫妇已经善良体贴安排好了整件事情。而且对她而言,她只是忘记了自己想要去伦敦的理由,即便这次反悔了,她随时可能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跑到伦敦去的理由——而且很可能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想起来。 尽管她傻乎乎的尚不能反应过来。但是随着时间的临近,行李自动自发的收拾了起来。 便服,裙子,斗篷,礼拜用的帽子。几本自己从来没看过的书,还有写信用的白纸——玛丽记得自己并不会画画。这些东西都出现在旅行用的大箱子里。 每次醒来回到房间,箱子里放的东西又和前一天有所差别。稍微调整一下这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她也想帮帮自己的忙,于是把自己心爱的玩具珠链和小手镜放进箱子的角落。等到下次再检查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重要的东西像是固执且高傲的不愿意一起和她去伦敦似的,一个接一个回到房间的抽屉里。 “把它们带上,不然我就把书借给丽萃。”一天晚上,玛丽在帮忙收拾箱子的时候把字条留在镜盒里,提醒自己带上这些必备品。 果然她对事物重要度的认识有了大大的改善。第二天,镜子和项链就对她的重视表示满意,仍旧留在了箱子里面。同时镜盒里换了别的字条。 “如你所愿,玛丽。” 作者有话要说:傲慢与偏见的同人。 希望大家喜欢。 3第 2 章 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日子近在眼前。等到出发日的早上,连一向来对第三个女儿不太关心的贝内特太太也忍不住对玛丽的旅行多加提点,甚至亲手在满满的衣帽箱笼里放进了一只新的鞋盒。“代我向他们问好,还有千万记得把伦敦高雅的女士们的穿着打扮记录下来。妈妈只能指望这个应付夏季舞会啦。” 莉迪亚和凯瑟琳吵吵闹闹的分享了在她不在的这八个星期里,使用她那套漂亮餐具的权力。简吻了她的脸颊好几次,她和伊丽莎白要玛丽再三承诺到了伦敦就给家里写信报平安,才肯放开玛丽的手。 贝内特先生则出人意料的慷慨解囊,给了玛丽10英镑。自从知道今年结束前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便士到手的消息后,玛丽对这笔小小的财富表示了极大的感激和喜出望外。 “希望这笔钱足够你给舅父舅妈购买礼物,并且满足自己每天的花费。”贝内特先生吓唬自己的女儿,“此外你还要省一点下来在回程的时候给你的妈妈和姐妹们带上礼物。” “爸爸,要给你带什么礼物吗?”玛丽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的太远。 “你回来的路上碰到你帽檐的第一朵玫瑰。” “这不是女儿要求父亲的礼物吗?” 前段时间,简晚上给玛丽她们念得临睡故事里就包括了这个——《美女与野兽》,并且按照两个小妹妹的要求念了整整一个星期。于是那七天,家里所有未满10岁的小姑娘都幻想着自己是故事里的小女孩贝尔,所有向父母要的礼物也变成了玫瑰花。 “那就换成你平安的回来,”贝内特先生张开怀抱,拥抱了下玛丽,“去吧,卢卡斯爵士的马车正在外面等着呢。” 卢卡斯爵士的马车一直送行到镇上,然后换乘邮政马车。 马车在税金公路上奔驰差不多需要一天的时间,然后再从克拉普汉转道伦敦。 玛丽是从马车窗口看到的天色来判断时间的。她原本以为要和卢卡斯爵士应酬一番,消磨漫长的旅途。虽然那位爵士由父母和姐姐们担保,是位和蔼可亲言辞风趣的长辈,因为担任市长的期间向陛下上书,而得到了爵位的头衔。他的正直高尚之处就在于:他向来不介意自己高贵的身份地位,而是总找机会费尽心思提拔别人。正像贝内特先生常说的:“卢卡斯爵士不把我引介给国王的话,是绝不肯罢休的。我们家也只好一直感谢他的多方关照啦。” 尽管如此,一贯不善交际的玛丽还是对此项任务犯怵。她在前一晚拟了几个话题,但是转乘之前所有的话题都已经讲过第二遍了。 幸运的是,她刚踏上邮政马车上就“睡着”了。醒来时卢卡斯爵士正因为什么话题而笑着大声说“好极了”。没等玛丽闹清楚他们之前正在进行的如何“好极了”的话题,卢卡斯爵士就带着遗憾的表情说道: “快乐的旅途总是如此短暂。贝内特小姐,我恐怕马车五分钟以后就要到伦敦了。加德纳先生会派男仆在驿站接你吗?如果他没有这项计划的,我绝不肯把你单独送上轻便马车。我势必要陪你一同前往。” “那就太耽误您的时间了。” 玛丽再三诚恳的向爵士表达谢意,保证舅父对此早有安排,并且在邮政马车的窗口把停在驿站的舅父家的马车指了出来,这才让爵士放心。 等到玛丽来到加德纳夫妇的房子门口,像贝内特先生说的那样是下午五点左右。加德纳先生一家以做生意谋生,他们的房子就在奇普赛街。房子对面就有小剧院。舅父舅妈正站在屋子门口热情欢迎她,晚餐也丰盛的足以证明主人的好客之心。加德纳夫妇新婚未满一年,舅母现在怀着的孩子正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不得不说,加德纳先生和贝内特太太虽然贵为姐弟,但是性情却毫不相同。姐姐智力贫乏心眼儿又小,弟弟却能做到截然相反。他的妻子也是一个非常文雅娴静待人和气的女士。 当晚她就躺在舅妈精心为她准备的房间的舒适小床上不想起来。虽然她在马车上睡着了,但是漫长的旅途依然让人疲劳。于是她对自己说,她做不到姐姐们要求的立刻写信,但只耽误一个晚上,显然应该毫无问题。况且也许,等她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信就已经写好了并且在回家的邮车上。 一开始发生失忆或者说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这样的事当然让人难以接受,但是玛丽慢慢开始习惯事情在不留意之间就被做好了。这多半是因为她平日里钻研贝内特先生书房里的哲学书籍,所以对于一些变故已经能像大一点的姐姐们那样处变不惊。 简和伊丽莎白一定会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玛丽设身处地的思考了一番,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一旦想到什么事情并且反复思考三次找不出纰漏,就会觉得这是对的,正确的,绝对真理的,除非有事实证明那是错的。这就能说明为什么她在莉迪亚生日之前还能过的悠然自得。 每个人都不能把自己的每一次荒唐举动都记住,越是可笑荒唐,忘记的就越快。不然在家人面前都直不起腰来。虽然自己肯定做了什么荒唐的傻事,但是自己也公平的将它们遗忘了。现在既然她认为没人会在乎年轻女孩子的健忘,那么她也绝对不会去在乎。 玛丽对此信心满满,但是第二天晚上在小剧院看完戏剧回家的时候,加德纳太太却提醒她:“玛丽,你是不是该写封信回去报平安。” “今天上午我没有写吗?”如同往常一样今天醒来已经是下午茶的时间了。 “没有,今天上午你不是去图书馆了吗?汉娜给你带的路,你在那里一直待到下午。我看到你借回来的书,是最新版本的伦敦地图。看,就放在起居室小桌子上,”加德纳太太给自己和玛丽倒上茶,“你爸爸来信的时候说你渴望去图书馆胜过小剧院,我原本还怀疑,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玛丽望过去,布置精美的小桌子上果然摆着小册子:“伦敦地图……” 于是,玛丽在给姐姐的信内写到: “……舅母说我曾表示希望不劳他们费神,独自游览伦敦。重点是伦敦附近城镇的著名大学。我随身的小本子上挤满了大学的校址和游览的日程安排。不过现在排不上用场了,不用担心我会独行。因为大学不允许9岁的孩子独自进入参观。加德纳舅舅会在生意告一段落后,亲自领我游遍牛津和剑桥。舅舅说这两所大学的确值得参观,他还提到菲茨威廉七世捐赠给剑桥大学一整座博物馆,那里面有如此之多的珍贵的文物。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情就变得好极了。我定要饱览文化名胜才会心满意足。 爱你们的玛丽 ” 实际上玛丽还有一件事未能写进信里。她那小本子上的笔记采用的并不是她常用的斜花字体。而是相当朴素的写法。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手书变得难看,因为给姐姐们的信里字迹虽然一如既往的稚嫩,但可喜可贺还是往常的风格。她有点在意加德纳先生看到她写字的态度。舅父看到女孩子如此潦草的书写的时候,已经决意写信给贝内特先生,劝解他为女儿们请一位家庭女教师。这样一来,两个年纪较小的妹妹不知道会如何恨她。 玛丽只能把信交给加德纳先生,请他看看是否还有未尽之处,请他多加提点。 他对信的内容倍加赞赏,最后只说“仓促之际也不能让书写变得惊慌失措”,这样终于打消了他给贝内特先生写信的念头。 玛丽在奇普赛街消磨了数日。终于有天上午,加德纳先生问她是否准备好参观事宜。从伦敦前往剑桥镇的邮政马车一天只有一班,大概需要耗时七个小时。这样的旅途显然不能在一天之内结束。加德纳先生预计他们将要花上三天的时间参观校园。他的太太则大力鼓动玛丽全情投入。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好学的女孩子,终日看书写字,弹琴唱歌。”加德纳太太说,“你给我念的书,为我弹奏的曲子都非常的动人。今天就不用陪我了,你舅舅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务。就按照你自己的计划,好好参观你的剑桥大学吧。” 尽管玛丽只记得弹琴的部分了,但她还是颇为得体的说:“能够陪伴您,为您读书唱歌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加德纳先生说:“上次谈到菲茨威廉博物馆,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伦敦不只有剑桥的菲兹威廉博物馆,牛津的博物馆更是历史悠久,赫赫有名。” “菲茨威廉博物馆是最近才被人捐赠给剑桥大学的吗?”玛丽无法忘记笔记中在菲兹威廉这个名字下划下的数条激动的横线,笔触重的几乎要将纸头划破。她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个博物馆的情况,才能明白为何它能在她的心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舅父很体贴的解释道:“没错,捐赠是在三年之前。菲兹威廉七世子爵在遗嘱中写道,要把这个以他名字命名的博物馆捐赠给他的母校。博物馆里几乎是他一辈子的收藏。” “菲兹威廉?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他的太太安安静静的补充说,“对了,我小时候去彭伯利庄园玩耍。见过那所美丽的建筑和建筑屋的女主人。安妮夫人无疑就是出自菲兹威廉这个家族,她的哥哥能够继承的至少是伯爵爵位。” “两位爵士难道系出一脉?”玛丽好奇的追问。 “这倒未必。不过十之□就是这样。这样显赫的姓氏在全国又能同时有几家。” 4第 3 章 玛丽给早早上床休息的加德纳夫人端去了茶。 今天早些时候舅母就让仆人替她收拾好了行囊,这多少让怀孕中的人觉得疲倦。 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事情就发生在她喝水的当口。喝下的水好像有点奇怪,因为它发挥的效力更接近于爸爸说的酒。喝着喝着,她就觉得自己的意识泛起了澜漪。视线晕眩,思绪混乱,她努力想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却总是徒然无功。最后她只能被迫放弃努力。但是猛然一瞬间,就在她坐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晃来晃去的时候,她又突然清醒过来。 喝了一半的水还在杯子里,杯子仍然捧在手中。只是面前的圆桌上的蕾丝桌布被掀掉了。有人蘸着水在漆光的桌面上写字。——我们谈谈吧,玛丽。 桌子如此“说”道。玛丽还来不及惊慌失措疑神疑鬼,便发现了其中一个奥妙。她认得桌子上的字迹。毫无疑问,这个字迹也同样出现在玛丽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中。刻意回避的,假装不存在,故作没有区别的……玛丽这段时间一直努力的事情显然是白费功夫。她当它不存在,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它也在独断专行肆意妄为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意识到要和玛丽打个招呼。 玛丽对如何和身体内的陌生人说话束手无策。这事显然没有道理。每个礼拜她都虔诚的和家人一起去教堂祈祷。她还热心的给唱诗班的候补成员弹琴练习。她几乎从不对别人粗声粗气的说话。这事虽然是她先开的头,在她还不承认丧失独立主权的时候写了那么一张小小的威胁的纸条。但归根究底,她完全有权利安排她自己的娃娃,首饰和零花钱。倒是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无视法律和事实,侵犯了她的领地。 玛丽自小受到的教育除了让她敬爱父母,和睦姐妹,敦亲睦邻,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事。还好对方对这种情况似乎很是笃定。那人轻松操控了对话的大局。 有好一会儿,玛丽的脑子被琴弦似的东西搅和的生疼。接着有人轻轻的在那里咳嗽了几声,强调自己的存在。噢,这感觉就好比闯入家里的强盗大大方方站在起居室,一手扶着踹下的门板,一手故意在主人面前敲门。玛丽不甘愿,却对此毫无办法。“你好,玛丽。我是苏。”那个声音停顿了下,换上更富有感情的语气继续说道。“我们终于见面了。” 玛丽贝内特才刚刚满9岁。积累她全部的智慧和经验,她也不可能知道此刻在她面前倾情演出的,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这世上,除了小妹妹因为年纪太小而不懂礼节的不敬重她,除了妈妈偏爱自己的小妹妹而不重视她,除了爸爸太过高深莫测而不怎么好理解,除了两个年长姐姐关系太好让人嫉妒,此类等等之外,玛丽从来没有接触更不纯粹更复杂的人际关系了。换言之,她并不晓得要自始至终的提防外来者。 尽管一开始她的确觉得这家伙太不像话,如此妄自插手决定她的事情,绝不可原谅。但两三句话之后,她就忘记吾道一以贯之这回事。 苏说,他来自比拜占庭还要遥远神秘的东方国度。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一点我不太清楚。”苏用一种搞不清楚状况的天真语气说,“那天晚上很正常的看电视,然后上床睡觉……醒来就发现变成这样了。啊不对,顺序要调整一下。醒来之前好像做了个梦,梦的内容是……” 玛丽发现自己不明白的东西,如果不能马上搞明白,这会大大损伤她对自己符合年龄段的“无所不知”的信心。所以她马上就举手示意。 “请问,电视是什么?” 脑海中的苏沉默了下。 “你不觉得打断别人说话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吗?” “……对不起。” 显而易见,遵守礼节勇于承认错误,这也是玛丽的美德。 苏清了清嗓子。 “好吧,我整理一下顺序再说一次。和往常一样上床睡觉。然后做了个梦。我梦见有个声音在说着什么。” “说着什么?” “恩是的。逻辑混乱,没头没脑。所以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说什么。大概就是颠来倒去的抱怨吧。要这个要那个,不要这个不要那个,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我本来以为这是个双方的交谈。但是听到最后仍然是一个人。那人哭得我心烦意乱,听起来好凄惨。什么最低谷啦,对什么关系绝望啦,还有不公平。那个人抱怨的对象,八成是……” 八成是他们领导吧。 “……是上帝。” 玛丽觉得自己搞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自己的体内出现了苏这件事。 因为她向上帝做了那样的告解。 没错,苏出现的那晚,正是莉迪亚过六岁生日那天。她对上帝赐给她的人生,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怨言。她认为父母对待她的不公平,是因为上帝制作她的时候的偏心。她是家里唯一没有拥有美貌的。就像一窝子白鹅中混入的鸭子那样格格不入。爸爸偏爱聪明的二姐。妈妈喜欢小天使一样的莉迪亚。好吧,这不算什么。至少她和简还有凯瑟琳站在同一阵线。可是当她在生日晚宴的间隙看向自己的左右。简亲亲热热给伊丽莎白整理项链。那条项链和简自己佩戴的那条是成对。从所用的材料和坠子的造型就能看出。玛丽觉得眼眶被烛台的烟熏到了。她连忙把脸转到另一侧。凯瑟琳和莉迪亚一人穿着一只美丽非凡的金色的小鞋子,那是妈妈买给莉迪亚的生日礼物。莉迪亚再三引诱凯瑟琳试穿,然后发誓绝对不借给她去参加弥撒。两人各光着一只脚在椅子上推来搡去。 玛丽难受的快要掉眼泪了。 这是蜡烛的问题。这是项链的问题。这是鞋子的问题。 所以什么都没有指望了。她的人生自此结束了。 Theend · · · · · · · · “所以那是你干的?”苏怀着并不温柔体贴的好奇心,“出现在我梦里.” “……” “别问我怎么知道。既然我们都已经这样了。所以你还想要保留些个人*的话。至少应该去更深的地方……当然我知道,你还不习惯有我存在。偶尔无视,当我不存在也没有关系啦。哈哈哈哈。” “恐怕不只是这样。连你出现的原因应该也是我。因为我不虔诚……” “得了吧。就因为一句‘人生至此难道还能更糟’?真是这样的话,上帝可真够小气的。”二话不说果断给你变得更糟了,这个魄力呦。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就将就着先住下来吧。”玛丽大方分出住所,“我一定每天每天都向上帝忏悔,让上帝原谅我。我一定想出办法让你回去。” “应该不是你发牢骚的关系。谁不发点牢骚啊,说上级的坏话算是员工的福利。哪怕遇上的是终结boss……最后是我自己走过去的。”在梦里从旁观者的席位走进去,现在回想起来,八成是为了揍那个自怨自艾妨碍别人睡觉的家伙一顿。还有两成是什么呢,因为梦境太遥远,苏也记不清楚了,“话说回来,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 “……” “因为你是玛丽贝内特,所以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错。我说玛丽,”苏的声调奇异的变得圆滑起来,“我们来成立公司吧。” “成立什么?”玛丽发现苏的句子里又蹦出奇怪的难以理解的词。 “玛丽苏有限公司,为了公平的分配玛丽贝内特身体支配权。” “我的身体支配权?” “没错。虽然不完全是你的责任。但是看在你愿意分出心灵,让我借住在你灵魂的一隅……棋魂的台词讲来感觉还真不错唉。”苏说,“既然你如此真诚,那么我也坦然接受。我可以帮你处理你这个荡到函数谷底的命运,只要你愿意给我一半的控股权。” 玛丽终于发现情况已经演变到整个句子只有句法能够理解,但含义完全不明的程度了。 “我不明白。” “哪里?” 玛丽是很想说全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没有凭据,她也能感受到苏的语气中异常高涨的部分。在她的想法中非常不应该不常规的状况,苏却显得有些高兴。 “你并不在意是否能回归正常。” “在意的。” “我没有看出来。” “那是因为我有了更好的计划。” “什么计划?” “你不如问我公司的成立宗旨。” 这家伙的性格……是不是有点喜欢吊人胃口。玛丽暗自思索,但是她也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变问题:“公……公司的成立宗旨是什么?” “菲茨威廉·达西。” “恩。”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 “如何?” “他是我的。” 不用和我商量一下,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尽管玛丽向来不善于察言观色,也因为年纪太小不通人情世故。不过苏的语气里透露的就是如此确定的信息。这样鲜明的情绪简直就像是戏剧中的人物台词。但问题是,如此简明的阐述实在难以让人融会贯通,明了前因后果。 “能不能具体说明一下?”玛丽的头很疼,可能是头盖骨下面住的人比往常多了。 “还要说明什么?” “请从头开始……就从剑桥大学的部分开始说明,菲茨威廉博物馆。”玛丽顿了下,“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有趣的文 分段有点奇怪,修改了下 5第 4 章 足足七小时的马车路程,颠簸的路况的让人名符其实的做到了坐立难安。不过幸好玛丽只消承担其中的一半的痛苦,而且是其中较小的那一半。她可以从窗户处向外饱览缓坡林场的秋色。至于忍受胃部痉挛翻搅的那一半工作则交给了苏去完成。 “我快要吐了。” 玛丽不明白,既然难受的是身体,为什么脑海中也能传来栩栩如生要死不活的忍耐的声音。莫非这就是书中所极力推崇的想象的翅膀。 如果苏忍不下去的话,到底是哪一边会吐出来呢? “就快到了。再忍耐一下。” “真的不行了。”已经七个小时了,按理说不管什么东西都要进入到消化道的末端了吧。怎么它们还能在胃袋里如此兴高采烈活蹦乱跳。这显然已经违反了自然法则。 “达西先生。” “……” 苏不再浪费精力缠着玛丽抱怨。玛丽可以感觉到她在脑子缩成很小的一团。 像之前的六十七次一样,这个名字每次都管用。 昨天晚上,玛丽和苏聊了很久。她们聊了玛丽的家人,聊了剑桥大学,聊了零花钱和俄罗斯娃娃,聊了公司的组成方式还聊了电视机。最后玛丽把话题转到达西先生身上。 “达西先生是我的。”苏再次重申,是我而非我们。玛丽使尽了从母亲那边学到的招数。死缠烂打的追问,漫无边际的猜想,奇思妙想的导演,玛丽做这些并不熟练,也足以把苏折磨的够呛。 但不管玛丽怎么努力,苏仍然不妥协。她对达西这个名字表现的讳莫如深,这倒让玛丽找到了秘密的乐趣。如果苏不愿意谈的更深,那么只好沉默着做出某些让步。这就让玛丽能够轻松的进行这次从凌晨4点多就开始的旅途。 “好啦。这次是真的要到了。我已经看到树林后面的钟楼尖楼了。”负责瞭望的玛丽队员如此安慰自己的同伴。 果然加德纳先生用手杖轻轻敲着马车的车壁:“玛丽,我们到了,前面就是剑桥镇。” 剑桥大学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和小镇融为一体。玛丽在加德纳先生的带领下换乘轻便马车。和封闭拥挤的邮政马车不同,轻便马车没有让人气闷的顶棚和四壁,这让玛丽觉得好多了。苏也终于放松下来,看着马儿迈着“嗒嗒嗒”的轻松步伐穿过热闹的街市。随处可见穿着校袍的学生和居民混杂在一起。有时候几乎是贴着车厢从玛丽身边擦身而过。 最后马车停在了钟楼的前面。 “这里是三一学院。先生。今天可是参观三一学院的好时候。就在钟楼这里要举行真正的入学仪式,你等到十二点的钟敲响的时候,就会知道了。”马车夫用手指轻触帽子,以示告别,“祝小姐玩的愉快。” 玛丽想象自己捅了苏一下,苏果然给予回应。 “能让我安静会吗”这会儿轮到她这样理直气壮的说道。 “他说的入学仪式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不是你要到这里来的嘛。” “可我也不会知道这些。” “达西先生在这里吗?” “不知道。” “这个也不知道?”玛丽怀疑的问道,“那你到剑桥大学来干嘛?难道真的是为了来看看以达西先生母亲娘家的姓氏所命名的博物馆?” “……不是。” “你把我的日记本都划破了。”玛丽平静的指出事实。 “这个姓氏虽然少,但是也不是绝无仅有。两者不存在必然关联。”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花光了我的零用钱换来的这次旅行,是为了什么?” “能不能别提零用钱了?” 苏被折磨的欲哭无泪。 “那么理由?” “……” 玛丽依然没能撬开苏的嘴。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两位年长的姐姐。简和伊丽莎白也是如此。简虽然待人亲切又温柔,非常健谈。但是一旦涉及到她上个月收到的十四行诗,她能和你谈论天气谈论半小时,在讨论莎士比亚的剧作半小时。任凭你想方设法想要使话题不要偏离的那么厉害也是徒劳无功。而且面对如此美丽可爱的脸,谁也不愿意因此而责备她。伊丽莎白没有这么含蓄,她更加直接。每当话题涉及她不愿讨论的部分,她那双慧黠的眼睛就会显示回避的讯号。她会保持谈话的兴致,但把目光落到手边的做了一半绣花作品上。 苏的手段和姐姐们相比,没有高明之处。苏只晓得沉默。 但沉默就足以阻挡一切。 苏存在于玛丽之内。她没有形体,没有容貌,甚至只有她愿意,玛丽才能听到她的声音。而苏对玛丽的想法大多数都洞若观火。 这是因为玛丽还不习惯把不想透露的部分压倒更深层的思维的关系——苏如此解释。 不过,表层,第二层,第三层……谁知道到底压到了第几层下面。不管哪一层此刻她们正在共用。即使把握不到更细致的情节,但至少大致的轮廓。 玛丽不知道下面一层在哪里。但她知道此事不必操之过急,为了达成目标,苏迟早需要坦白一切,就像按部就班的看书总能看到最后的结尾。 “玛丽。”玛丽和苏在脑海中交谈的当口,加德纳先生已经向看守钟楼的门卫打听清楚入学仪式的事情。 加德纳先生让玛丽看钟楼的西侧。 时间临近正午,秋日的艳阳让钟楼的影子缩在楼西侧的墙壁傍边。钟楼的四边并没有树木遮蔽,地势相对开阔。钟楼的影子中站了好几十个人。 穿着黑色教职人员的袍子的显然是教授之类的,这样的人不多,只有三五个。剩下的部分占了近乎全数。他们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有些甚至只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袖衬衣和便于行动的骑装裤子,领口的扣子也不按照规矩系好,而是大大咧咧的袒露着胸口。 “穿得乱七八糟,衣冠不整的参加入学仪式?”玛丽觉得难以置信。 “你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现在时机还未到。”加德纳先生露出保持神秘的笑容,他往自己的表上瞄了一眼,“就快到了。亲爱的,保持耐心。” 太阳的光不似秋天应有的样子,非常炽烈。玛丽庆幸自己下来的时候没有把帽子拿下来,现在依赖着帽檐的阴影,她才能如常的盯着人群观察变化。那些人是还没有正式入学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有一些大一些,有二十多岁。虽然现在看起来气氛并不紧张,但是那些人的姿态却好似充满了戒备。加德纳先生一直把怀表拿在手上,没有放到口袋里。玛丽看了看时间,还有三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那些人是在等十二点吗?到了十二点就一起跳起来欢呼,这样的入学仪式勉强也算得上有趣。 “那不是很傻吗?”苏在深处嘀咕。 玛丽没有理她,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偷看自己的想法了。 “十二点以后,在太阳下面训话一小时,以免肤色和校袍的颜色相差太远?” 玛丽花了很大的力气控制喉咙,不让自己大笑出来。喔,以后自己若不能好好练习面不改色,倒是会惹些麻烦。 三分钟转瞬就要过去。人群发生了变化。原来随便站着的年轻的男子纷纷改变站姿,活动身体。 “时间到了,玛丽!”加德纳先生在她耳边大声喊道。但是玛丽却不觉得突兀。 因为这时钟楼的顶部也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 当——十二点的钟声惊飞了楼顶的雀鸟。 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如溅入水珠的油锅一样暴躁的沸腾起来。由静止开始,不到一秒钟所有人都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开始狂奔。 当——大钟缓慢的在楼顶摆荡 “这是在干嘛?”迎面而来人群还未靠近,玛丽就似乎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气流。 加德纳先生得意洋洋:“他们必须在十二声钟响结束之前绕着钟楼跑完一圈。” “十二声钟响。天哪,这有多少英尺。” “如果没跑完的话,以后在学院里可就抬不起头了。”加德纳冲着领头跑过来的年轻人挥动帽子,“小伙子,加油跑啊。” 当——当——当——地面在震动。人体运动的姿态真是优美。奔跑的脚步声,呼吸声,风驰电掣一般从玛丽身边席卷而过。 “还有鬼叫声。” 苏颇为认真的补充。 “纯属浪费力气,扰乱呼吸” 钟声过半,已经有一小部分人没有跟上大部队的节奏。 当——当——当,人群跑到了看不到的地方。这是钟楼四边的最后一段路。 “玛丽。我们绕到起点去。”加德纳先生拉起玛丽的手往塔楼西侧走去。他们才走到这一头,那一边就已经出现了人影。 “虽然困难,但是看起来不少人还是能完成。” 起点处聚集起不少人。小镇的居民大多数知道这个特殊的仪式。所以在钟声响起的时候,附近的人都会围过来给跑步的学生加油鼓劲一番。有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挥舞着手里的扇子,想从人群里给自己哥哥带去力量。她又蹦又跳的活泼样子,着实让玛丽吓了一跳。 终于有人冲进了终点。他还没喘上气,另一个立刻也冲了过来,靠在他的边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钟声敲完最后一下。只有一半人按时跑了全程。 玛丽看着那几十个眼下只能喘气的家伙,视线在每一个人脸上搜寻。 “苏,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达西先生就在其中?” 玛丽又一次问这个问题。 他们每一个都要比玛丽大上好多岁。玛丽觉得换成她自己,绝不会对年龄差距如此之大的人产生兴趣。而且他们不仅看起来年纪太大,一个个还带着骄傲的不易亲近的表情。他们不论哪一个,肯定都不会愿意陪小女孩玩耍,办茶会,朗诵童话。硬要比较的话,还是简这样的姐姐比较有趣。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苏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回答,“不能算微乎其微。威克姆在剑桥上过学,至少这点是我确定的。因为有相当的可能,我才想方设法促成这次旅行。”想到有那样一种可能,即便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插身而过。擅自安排伦敦之行,忍受七小时的路程,苏只是为了这种可能,做了这些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你能把他认出来吗?”威克姆是谁其实是一件小事。 “这个……办不到吧。” 苏在玛丽的脑子中搜寻词汇,想要用一种更加直接句子加以说明,最后她说:“这之间还存在着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引用了一些关于剑桥的趣闻,其余纯属胡编乱造。看官大可放轻松。 苏和玛丽的区别在于:看上达西先生的只有苏,永远不包括玛丽 6第 5 章 玛丽在剑桥大学参观了一个下午加第二天的一个早晨。她也如愿的参观了博物馆。可是里面珍贵的文稿却没有激起预料中的兴奋。美轮美奂的建筑展厅也不让她觉得心情愉快,贵重的美术品更是如同用惯了的家居用具。一同参观的人在展厅提供的椅子上休息的时候,加德纳先生曾和她谈论拜伦的小熊,但是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喔,简直让人扫兴。对加德纳先生来说,一定会觉得她忘了提出旅行的是谁。 苏很沉默。从三一学院的学生接连从她的面前跑过去开始,她的情绪显而易见的变得低落了。 玛丽想通过小镇中的美景,引诱某人说话却没有成功。最后当她踱到小教堂的时候,她对某人的丧气劲儿实在没辙。于是她抬头看看圣坛后面的彩色绘图玻璃,下定决心。她把自己关进告解室。玛丽对某人说道,如果她不愿意和熟悉的人讲讲心里话,那么她可以和亲爱的上帝讲。她甚至可以躲起来不旁观。 玛丽靠在告解室的木板上。一开始中间的格栅对面的“上帝”也保持着耐心和沉默。他们一起等某个人心甘情愿开口说话。后来玛丽真的让自己睡着了。某人是不是在告解室对着上帝痛哭流涕,这种事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就像自己承诺的那样,严格的收起好奇心。她只听到最后格栅对面年轻的“上帝”对她告别。 “祝你旅途顺利。” 回程的马车上,加德纳先生压低帽子睡觉。玛丽想和苏说说话,不过可能是因为第一次两人一同欣赏眼中所见,一同聆听耳边所闻,一同思考相互对话,如此一来消耗了双倍的体力。玛丽很快也觉得自己的眼睛睁不开了。 她靠着车窗。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在她眼皮上跳动。于是即便闭上眼睛,仍然看到了一抹灵活的浓艳的橘红色。这样难得的温暖天气连续两日,在英国的秋天实属难得。玛丽被阳光抚摸的几乎没办法让自己动弹了。疲惫而懒惰,她感觉她把鼻子上的光的粒子吸进了肺里去。 “这样,旅途也不能算毫无意义。至少参观了伦敦,也欣赏了秋天的美景。” “……闭上眼睛欣赏美景吗?” “是啊。你看,多有趣的红色。” “那是你的血液。上眼睑中有丰富的毛细血管,而且很薄。薄到这种程度的光线就能轻易穿透。只要血液反射的红光进入视网膜,自然而然就会看到红色。” “不管你把这些说得多让人听不懂多无趣。我还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 “有时候对着阳光看手指。指尖的指缝的透出的红色也是血液吗?” “……我觉得你还是赶快把帘子拉起来比较好。”苏叹气,“西方人的皮肤虽然白但却很容易晒出斑。真晒出来就很难捂回去了。” 玛丽从座位上噌得站起来,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 当玛丽坐下的时候睡意已经消散了大半。她嘟着嘴整理靠在椅背上有些歪掉的头发:“即使和某位先生没有关系。这次旅行也不糟糕,对吗?” “的确不糟糕。”苏终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而且,即便他在。我也未必能够认出他。我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已经长得非常高大。而且只从容貌也看不出财富带来的非比寻常的英俊。地方审美的差异,始终是个问题。” “……”玛丽接受了她的说法。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在做蠢事。虽然做的时候没办法察觉。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年岁渐长,或者经过旁人好心的提醒。大部分人也能意识到这一点。有些人羞愧不已,有些人当做从未发生。而等到能够用讥讽的态度评价自己的行为,多半是因为心灵已经安然无事的缘故。 在伦敦余下的日子变得轻松起来。国家图书馆是很好的消磨时间的去处。除了读书她就尽可能挤出时间弹琴。 苏坚持要玛丽每天弹琴给加德纳夫人听,她说是为了胎教。当她第一次听到玛丽的演奏不免有些嫌弃。小夜曲被弹得磕磕绊绊。苏对指法音准一窍不通,但是欣赏音乐起来却格外挑剔。 她一面要玛丽晚上坐在起居室弹琴。一面又一大早迫使玛丽起来坐在窗前弹奏画在纸上的琴键。 “纸张可不会发出声音,你也听不出节奏。我弹错你也毫不知情。这样练习能有什么用。实在是太傻了。”没有女仆的帮忙,玛丽忍不住顶着苏所扎起的古怪辫子发出抱怨。 “如果你把手指头按得更用力些,我就能听到节奏了。而且即便我对你弹得正确与否无从知晓,但是世界上还是有两个人知道。” 苏说的两个人,一是上帝,二是玛丽自己。 “当然,如果你自己都不以为然,即便弹错也镇定自若毫无所谓的话,那么上帝也不会介意的。你当然可以掩饰错误,讨好我。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是这样轻松的人。讨好我,不如用骄傲讨好自己,不如用坦诚讨好上帝。” 苏说破了玛丽的心思。玛丽每弹错一次,都觉实在对不住在家里终日苦练的自己。她倒是想要假装没有弹错,但是她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指头摆错地方,她的脸就会发红。要是接连按错几个音,她就羞愧的抿紧嘴唇。哪怕苏正在睡觉休息,她也被自尊折磨的发疯。 有一次她觉得自己受不了了。于是不知道冲着谁在脑子里大喊:“我没有天赋!是的,我没有音乐天赋。我不懂指法,没有办法弹得很好。我的手指很短!” 苏让她把手举高,端详来端详去。 “的确称不上修长纤细。不过我想按琴键还是够了。就像你说,你的天赋的确不足以支撑你成为音乐大家。不过你要成为音乐大家吗?你不觉得只要能够给家里的宴会来点高难度的协奏曲就足够了吗?足够你在姐妹之间卖弄的了。要知道姐妹之中只有你和伊莱扎在学钢琴,我觉得伊莱扎不会在出风头这事儿上和你较劲的。” “……” “简单的说就是,我觉得十年以后,你一定弹奏的比她好多了。当然这要排除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情况。”苏补充了下,“虽然你现在还弹得很难听,但是只要你能坚持十年我想一定会弹得很好的。哪怕最后搞得成了别人眼里没有趣味的琴匠,也要胜过自我满足许多,不是吗?毅力是比才华更难得的天赋。” 苏的说法到有几分正确。玛丽不想成为毫无情趣的演奏者。于是更加卖力的练习。晚上给起居室的加德纳夫人弹琴时也更加小心翼翼。 因为苏说,所谓胎教其实就是和加德纳夫人肚子里的小婴儿交流。因为对方是不可能理解单词的,所以要用温柔的语调或是曲调来进行。玛丽轻轻敲着琴键敲了那么多天,小婴儿对玛丽的琴技看法,当然无从知晓。但是做妈妈的好恶一目了然。 加德纳夫人听着依然不时打结的旋律,满面笑容。她端着茶杯,食指还在茶杯壁上打着拍子。 “加德纳先生。你快来听听。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个意大利的曲子从一窍不通练习的如此纯熟。” 加德纳先生说他也没有见过这么好天赋,而且不但天赋好,还勤学苦练。如果加德纳先生因为旅途曾对玛丽产生那么一点不满或者是觉得做了不值得的事情,现在也烟消云散了。他看到玛丽对着加德纳夫人的肚子百般奉承,觉得好笑。她把曲子弹得异常温柔,晚上还要念点诗,那些诗歌里有时还包括着她从图书馆搜罗而来的东方句子。其实念诗的部分以及夸大诗歌作用的部分都是苏负责的。就连玛丽也很好奇苏念的句子。她用儿童才有的甜美声音发着不知意味的音节,就像在对着加德纳夫人唱一支歌。她说那是赞美世界的诗歌,希望小宝宝对将要面对的世界充满期待。 玛丽在给父亲的信中讲了舅父舅母近日的情况,一切都安好并且约定了归期。她要会在11月底之前回到家里,以便赶上在家里过节。给姐姐们的信中,她则透露了更多。 “我在伦敦认识了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她在信中如此写道,“虽然开始的时候给彼此添了许多麻烦。但是越和她相处就越能发现她的可贵品德,越觉得友谊的可贵之处。” 11月26号的时候,父亲赶到伦敦处理事务,顺便带她回家。玛丽将自己抽空绣好的手帕留在梳妆的柜子上,作为给将要出世的孩子的礼物。这不是苏送的东方诗歌,而是她单独要送给那个相处很久的小婴儿的。加德纳夫妇对她极为舍不得,一直将她送到马车上,目送着马车离开。 贝内特先生在马车上看看玛丽给姐妹们准备的礼物盒子,就对玛丽说:“玛丽,这段旅行过的惬意吗?你不像莉迪亚那样善于要求,也不想丽萃懂得自寻开心,这让我对你旅行的充实度有点担心。真不希望你筹划了那么久的旅行,只是缺乏前瞻的行动。要是事情没有按照计划进行,一个人做事什么都乱了套,你也能没头没脑胡乱高兴一阵,我倒是觉得很欣慰。过得好吗?我的孩子。” “一切都很好,爸爸。”玛丽依赖在父亲的怀里,“我觉得,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的水平没有什么提高,尤其是逻辑和计划这方面。 不过既然这次我把目标放在更新,所以也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念给小宝宝的诗,我决定是这个: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朔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7第 6 章 贝内特家有五个女儿,这对贝内特太太来说真是件好运的事情。因为一旦发生了一两个女儿不在家的情况,尤其是平时就不得她的意的女儿,她可以做到完全不去在意这件事。 玛丽的回家给家庭带来的变化,就是晚餐的时候需要多准备一套餐具而已。反正十岁的小姑娘胃口也大不到哪里去。倒是小妹妹莉迪亚对此无法适应。玛丽回来意味着她和妈妈在晚餐桌上的距离变得遥远了。这种情况直到玛丽把伦敦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家人才算好转。 苏冷眼瞧着莉迪亚一晚上头一次和玛丽说话。等到她走开向凯瑟琳炫耀自己新得的小帽子,苏才对玛丽说:“身临其境我才真的佩服你的父母。他们的脾性虽然大大不同,但是单凭他们两人,同样的环境又能教育出五个性子截然不同的女儿,实在难得。龙生九子,我家乡的这古话,现在才得到真正的印证。不过这也算是宽松的教育环境下,个人特性的显著体现。而且这对我来说到真是一项福利,让我不用走出这所房子,就能欣赏人性光辉的千差万别。” 玛丽看了看四周,苏所说的五个不同的女儿,加上玛丽自己的话,这还是第一次一起出现在苏的面前。苏理所当然对自己应该有所偏爱的吧,玛丽不无自信的认为。至于其他四个,也许苏会像父亲母亲中的某一个人,要么喜欢两个大的,要么偏疼两个小的。简正执壶给家里每一个人泡茶,伊丽莎白趴在父亲所坐的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凯瑟琳和莉迪亚如同往常一样绕着桌子跑来跑去争吵不休。 “她们两个并不是真的感情很差,她们只是还小,对漂亮的衣服太过执着,不明白相伴的可贵。”玛丽不希望给苏留下姐妹间不和睦的印象,“我希望你能喜欢我所有的家人。” 虽然会有些难度,对于缺乏美貌和没能达成一致的家人,玛丽遇到这两样难免觉得自惭形秽。 “我知道。有些人越吵感情越好,越是针锋相对越能结成连理。” 玛丽搞不清楚苏在说的是否是凯瑟琳和莉迪亚,虽然前半句很像,但是后面的修辞显然大有问题。苏顺着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像你说的,为时尚早。” 我说的是她们还小,玛丽当然不会没有礼貌的打断别人说法,只是为了纠正一两个用词。 “敌人这种生物,现在都还没有长开模样。”苏不知想了什么,在脑子里大大的感慨着,“我当然会想方设法让你的家人喜欢我,至少要胜过喜欢某一个人。至少在家人生病的时候,让大家理所当然认为应该由我们陪伴,至少去湖区旅游的时候还要有我们的份。玛丽,我现在可说不好你的家人里面我最爱的是谁。但,事实必然是你。有时候我想,如果环境转换,我落到伊丽莎白身上。我不知道是会和她如你我一般达成共识,或者是为了公司股份大打出手呢?如果不能让我独揽大权,我或许会嫉妒的发狂。想到有那样一个人,即使同样的身体,但仍然只看到伊莱扎一人,我就无法忍受。也许我会坚持初衷,把事情做到底吧。” “你的初衷是什么?” “说到这个,可真是个秘密了。初衷可不就是我发现我到你身体里,首先想要做的事情么,我只坚持了一阵子就改变想法了。这对你而言对我而言,都是个幸运的转折。” 苏把后面的话压倒玛丽看不到地方,所谓的初衷算是和杀人差不多的事情吧。 玛丽察觉到对话中隐含的古怪,她犹豫要不要追问下去,但被苏打发了过去。 “今天就早点上床睡觉吧,”苏说,“我把休整状态的任务交给你,至于我自己,可能要花些时间来思考今后的对策。明天早上如果我没有起来,不用找我。” 第二天苏果然没有起来。整个上午,简带着四个妹妹在屋子周围的花园里采摘鲜花。浪博恩的房子本来并没有现在这样的规模,随着贝内特家添丁进口,因此慢慢在房子的两翼增建起新的房间。所以从远处看来,不像别的庄园那样规模齐整,但是这样别有一番妙趣。 沿着建筑的外墙没规没距到处攀援的藤蔓像是绿色的绣毡,巧妙的把新旧建筑的差异掩饰了起来。贝内特先生生性不喜欢太多约束,也就不乐意让自己花园里的树林灌木违反自然的本性,搞得满目望去到处都是几何图形。看到树木们这么不守规矩,花朵也就不好意思坚持古板。这里一丛那里一丛,尽管仍然坚守品质的高贵,花朵却几乎要满溢到小径上来了。不过这样正好,贝内特家的女孩子们时不时亲自动手,采集花朵和带有浓烈香味的草叶,各归其类晒干札成合乎需要的大小,以供整个家庭不同房间的需要。如此描述一番,贝内特家的园丁倒真是一个空闲的好职位。 玛丽带着手套,这是为了防止手指被看似柔弱的花枝划伤。头上还带着外出的帽子,这个打扮让姐妹间议论纷纷。不过自从苏说过,避免阳光可以有效避免长斑。她就下定决心,不管是不是符合礼仪也要坚持这一点。她蹲在地上向左边移动,正打算把一整从香草剪下来,不料简站在后面。“当心,玛丽。”简马上扶住了她,“可别摔倒了。” “哦,不要紧。倒是你的裙子,我踩在上面了,是吗?” 简这才低头看看裙摆:“没事,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玛丽谢谢你送给我的十条发带。我想不到你会送我这么漂亮的礼物。上面花样我都没有见过,这是城里流行的新款式吧。” “你喜欢就好。”虽然简一直待人温柔有加,但是如此称赞玛丽的眼光倒是头一回。这倒不是简往常对玛丽不怎么上心,实在是因为玛丽从小就养成了以美德为美貌的习惯。凡事都过分讲究,于是朴素保守在她的手里就变成颜色暗淡做工差劲。这回挑礼物被苏好好嘲笑了一番。最后还是请来舅母加德纳夫人。在东方和成人双重审美的把关之下,把给家人的礼物一一备齐。玛丽对苏的心悦诚服,在看到妈妈对着一卷新款蕾丝欣喜若狂的时候达到了最高点。 “是伦敦的朋友帮你挑的?”简也弯身剪下一束白色的小花。 “是舅母。”玛丽发现简故意想要和她多说话,于是就干脆站了起来。 “舅妈前段时间写信过来。她除了照常给妈妈寄送新的衣服款式,还在信里感谢爸爸让你去伦敦陪伴她。她说那两个月对她来说原本应该很难熬,但是你给她带去了很多轻松和快乐。她希望在孩子出生以后,也能在伦敦见到你。” “她没说我每天都弹很难听的琴?” “没有。她说你的琴技进步很多。玛丽,我真高兴看到你的情绪和那时候有了很多转变。” “美景太多,只好把别的都挪开。” “莉迪亚生日的那段时候,我很担心你。不过现在我发现,你已经能够处理的很好了。天生丽质……”简迟疑了一下,可能是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和妹妹说这个,但她还是坚持下去了,“别人对外貌的认同,不能持续一辈子。所以,我们需要依靠坚定的信仰,依靠坚持的美德增强我们对自己喜爱。如果我们能用友善的目光看待自己,那么别人也会用同样的标准看待我们的。” 可怜的简。只因为母亲从来没有尽到这方面的教育责任,父亲虽然尽量把孩子往好的方面影响,但是由于实在过于拐弯抹角难以让人领会,又经常不分对象讥笑嘲讽搞得孩子们难以自处。于是身为长姐尽管不那么合适,还是勉为其难承担了部分责任。 换成从前玛丽或许要感激涕零了,但是因为苏存在,因此玛丽就有了比较的对象。简更温柔,更有姐妹之爱。可她要分配姐妹之情的对象太多,在不满十岁玛丽的眼中,这点感情就显得不够填饱胃口了。有人觉得小孩子太单纯,还不懂斤斤计较,不懂得攀比炫耀。那就大错特错了。越是小孩子越是敏感,父母的言语哪怕不能明了其中的深意,也足以体会个中情绪。 玛丽向来就生活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家里的人对她说的话,比对别的家庭成员都要少。这当然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显眼也更少犯错。但这也就造成了她对家里说的话总是再三琢磨。再好的意图也经不起这样翻来覆去的咀嚼,所以玛丽总是觉得家里人早就两两结成伴侣,因为不幸的数目为七人,这才导致她总是觉得自己是独自一人。 现在有个人一天到晚只和她一个人说话。她也就心满意足,连带着对家人也宽容起来。 眼下,她就觉得简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姐姐,那样关心她的变化,关心她信里提到的朋友,而彻底忘记了之前自己是怎样抱怨简,对简如何不满的。 所以说,小女孩还真是好搞定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现在可以揭露部分真相了 其实这是一个孤独的小女孩 被一个变态养大的故事 8第 7 章 玛丽·好搞定在一周之后终于接到了上峰经过精心计算后得出的计划书——超绝密且只能执行不可拒绝。 “这是什么?” 以折扇的扇面的方式叠小的长条的纸头。“伟大航道的航线图。” “……能不能用我明白的句子加以说明?” “关于你今后的人生的。” 苏特别动用丰富卓绝的想象力,在脑海里弄出一个贴着蕾丝花边撒着香水的粉绿色小册子。当然她也趁着玛丽晚上睡觉的时候,炮制出一个实体版本。只是因为两人都清楚的原因,苏不愿意让玛丽对比两个版本的字体差异,于是把另一份写在绘图纸上的计划书人道毁灭了——反正以玛丽的能力也不能在脑海里把这计划书消除。 “Monotype Corsiva字体,倾斜不加粗,12号大小。”苏得意的补充说明,“粉绿色有助于保护你的眼睛不受光线的伤害。” “喔。” “既然我费尽心力写了这么多,你一定要好好的看,把它印到脑子里去。” 玛丽决定先不理会她的吹嘘,弄清楚她这么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多花样到底是要干嘛,之前不是说要想想对策而已嘛? 长得像个嫩海带的纸头上这样写道: 玛丽·苏的人生计划书 玛丽不免感叹这对苏来说实在是个很朴素的开头。 1务必以及绝对要多才多艺。 必须精通音乐——歌唱可以暂缓考虑,图画,舞蹈,以及现代语言,除此之外,仪表步态声调谈吐还有表情,都要有自己的特质,要符合礼节还要让人觉得风趣。尤其要多读书,增长真才实干。(这里的字还特别放大了不少。) 2学习逻辑学和辩论学。练习谈笑生风的对话,要习惯和人进行正常友好的争论,不要咄咄逼人,也绝对不许示弱。 3和简,加德纳夫妇还有夏洛特·卢卡斯搞好关系。 4不准喜欢穿红制服的男人。也不准喜欢自己的表哥。 5要喜欢猎狗。 6喜欢大自然和美丽的建筑。 7不准把自己搞近视了。在床头吊一块圆形的绿色珠子,每晚都晃动它盯着它看。 …… “我没有表哥。” “你有。他叫柯林斯,当然现在他还不值得你爸爸对你们提起,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苏气得直嚷嚷,“领会精神,归纳大意。” “大意就是我要努力成为一个拥有灵活眼睛的多才多艺的能言善辩的待人亲切的亲近动物和自然还有艺术的不沾花惹草的……”玛丽费劲的想要找一个结论语。但是一长串概括下,这个难度实在不小。 “……十九岁少女。”苏严肃的说,“上述这些都必须在不到十年时间里完成。” “我要做到这些全部?” “是的。” “那么你做什么。” “这里的一部分我已经做到了。剩下的部分我会和你一样,严格的按照计划完成。我本来觉得不一定要求你参与,但是后来深思熟虑了一番,觉得还是做一个无死角十九岁少女最好。” 玛丽·死角好半天没有反应。她没想到自己还没渡过人生的第一个十年,而后面一个十年都已经妥妥当当的安排好了。这么一想,就觉得人生真是漫长。 “这些是不是和那位先生有关系?” 突然领悟了文字间的奇妙关系,玛丽·猛戳死角福至心灵的发问了。 “玛丽,你想过十年以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吗?”苏虽然声调大变,但是却不肯乖乖就范,反而这么问道。 老实说这种人生命题从来都不是年轻的小女孩们应该关心的话题。虽然智慧上成年与否并不一定会有明显差异。这是思考习惯的不同。就像下棋的高明与否,在于你和你的对手谁能思考更多一步棋路。但对刚刚涉及棋子的新手来说,想到一步自认为绝妙无比的好棋就非要立刻落子不可,而从来不去想对手会如何应对。新手们往往就是这样被自己一厢情愿构想的局面迷住双眼,看不清前面的变化。 所以,不要说那些终日只知道做个合格少女的闺秀小姐,就连玛丽这样平素还算喜欢胡乱读些哲学的孩子也没个长远的计划。她顶多考虑一下明天早上是给自己舀上两勺还是三勺热粥,再远就没有了。这也是他们从成人那边学来的经验。每天悠闲的在十点以后起来,然后泡茶读书弹琴宴会的就度过这样重复的每一个日子。等到时间到了,就在这样的日子中找个节奏差不多的男人结婚。 “十年以后,大概会变得像夏洛特一样吧。” 玛丽诚实的考量了一番。 “有没有更具体的?” “什么叫做更具体的?” “比如弹得一手全日本……额,全英国第一的好琴,然后到国家大剧院专门负责司琴。” “你觉得我能弹得那么好……你觉得我能做到,是吗?” “我觉得你听错重点了。”苏没辙的低叹,“我是说梦和理想这类的东西,你可以花上一个十年或者两个十年为之努力的东西。它不一定是弹琴唱歌这类的你平常就喜欢做也经常做的事情。你要是愿意像孟德尔那样种一辈子豌豆只为世间最朴素的真理,我觉得也不错。玛丽,梦想这种东西在你的思考范围内存在过吗?” 玛丽答不上来。 她觉得如果直截了当告诉苏,她从没想过这种小事。那么说不定苏的叹气会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笼罩起来。 于是她告诉苏,她想要成为一个受人器重的姑娘。 “要多重?只是字面上或者日常交谈里的器重程度吗?玛丽,我希望你知道。所有的梦想或者说目标都不应该是泛泛而谈。它最好实际点,能够积累成果,能够显而易见的判断是不是更靠近了。” “所以达西先生就是这样一个梦想?” 不得不说,苏把玛丽彻底给惹毛了。玛丽终于忍不住提出她认为最尖酸刻薄搭配嘲讽的问题。 你的梦想也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这是我在这里能够找到的梦想替代品里最好的一个了。即便最后不能达成,那些多才多艺能言善辩也能给我们带来很多帮助。你不觉得你真的做到多才多艺就能受到别人的器重与敬佩了吗?因为喜欢一个很好的人所以变成一个很好的人,这种例子并不少见。” 再要好的姐妹或者朋友终日在一起也难免吵架。尤其是因为某些不甚牢靠的原因而不得不凑在一起过日子,而往常各个方面反差都很大的两个人来说。 当某人想当然的想要全盘掌控别人的人生。那八成会闹个不欢而散的结果。这样一份计划书弄僵了玛丽和苏的关系。 玛丽觉得苏看不起自己,决心要对苏的计划反对到底。 苏认为玛丽总是歪曲她的意思,所以打算撇开她自己先干起来。 于是,她们很有默契又很严格的保持互不理睬的状态。这就让贝内特一家都感到不对劲儿。 “爸爸,玛丽最近好像有点奇怪。”伊丽莎白放下书本,看向窗外,“你看她在和猎狗玩。” 贝内特先生于是把鼻子上的眼镜擦了擦,果然他第三个女儿正围着一只只比她矮一点的大麦町狗玩。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肯和猎狗玩。爸爸,玛丽以前不是很害怕狗的吗?因为她七岁的时候被狗追过,一直从卢卡斯家的花园跑回来的。后来我们再去那幢房子,夏洛特总是提前把家里的狗移到别的地方去。” “乖丽萃。女孩儿长大一点勇气和爱心也会跟着长大一点。”贝内特先生正这么解释着,突然窗外的玛丽又跌坐在地上,对那条无辜的大狗怕得要死,连滚带爬的朝房子跑过来。 额,这算是增长了吗。 贝内特先生说不好中间这个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印象里就数这个孩子沉默寡言,偶尔说句话还非得和什么典故攀扯一番。如果不能出口成章,她能在那里犹豫好半天怎么开头。 因为这个缘故,当父亲的也就搞不明白小女孩前后的差别到底在哪里。女儿以前是不是害怕大型的狗,这一点他也吃不准。似乎是有这样的印象,但是最近他总是看见玛丽和几条大狗一起玩。还给它们取了名字。分别是球球,凯贝和来福。所以关于这件事的情况又变得模糊起来。女儿多了,十多年来总是一个感觉。既然简和丽萃长得美丽可爱,那么按照教养头两个女儿的方式对剩余的孩子进行教养准没有大的差错,贝内特先生偶尔会觉得就是这样。因此,对贝内特家的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说不定父亲还不及姐妹们了解她。 玛丽的变化,在姐妹们看来令人奇怪。但是做父亲的通盘一考虑很快就释然了。如果让苏来归纳他的思考逻辑,那么苏一定会得出这样一个精辟的结论——女大十八变。 伊丽莎白担忧的从侧面的窗户看着在门廊上发抖的妹妹。 “爸爸,简也说玛丽自从伦敦一行后有了很大变化。不过,她认为玛丽朝着好的方面转变。可是我还是觉得她令人担心。有时候她变得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马上要变成少女的女孩子有点喜怒无常并不奇怪。”贝内特先生三言两语打发了伊丽莎白的担心,“只要不要向你们母亲那样过了青春期还保持着青春期的做派。那么这点小毛病很容易就会叫人忘记的。” 显然既当母亲的严重失职之后,做父亲的也不甘落后于人太久。不仅如此,还在女儿面前讽刺孩子的母亲,这叫正处在养成价值观的孩子们长大以后如何看待自己的父母呢?只能说,简和伊丽莎白实在是在上天眷顾下,好不容易养成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孙致礼翻译的傲慢与偏见,让我在写文的时候也变得文邹邹的,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词。 而且我发现我也习惯了这种全知视觉。挺有趣。 这在衔接不同意图不同层次的段落的时候,变得更自然 进入编辑器发现这一章居然是空的空的空的空的。。。。。 难怪有人说看不见。 9第 8 章 玛丽和苏吵了不到十天,后来还是苏先让的步。 也可以说是苏想通了。关于玛丽苏有限公司的股份的事,说到底她也只占了50%的股份。 在有同等经营权利的合伙人面前,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大摇大摆的想要直接搞私人经营,也难怪被打脸了。她暗自思忖,即便是文化侵略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至少要分成许多步骤。禁用文字这种是不可能办到的,但是可以适当考虑文化输出以及口号洗脑模式。自从在报纸上经历过《蓝猫淘气三千问东渡扶桑》以及《李阳疯狂英语》这两个成功的案例之后,苏对这些事的操作方式以及功效并不陌生。总之,这些事还得徐徐图之。 于是苏对玛丽说对不起又说很抱歉。玛丽虽说成功的被苏激发了倔驴这个隐藏属性,但是好在品性上还算得上宽宏大量。她没有让苏请求原谅太多回,就慈悲为怀的在心里宽恕了苏。后来又架不住苏的再三恳求,勉为其难的答应多多练习钢琴多看点书,学习一门新的语言。毕竟这些即使没有苏存在,按照事物的发展逻辑她也会慢慢去做的。 苏还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能和玛丽一起参与日常的访客和宴客。 玛丽像一个大人一样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认为苏的要求没有不合理的地方。玛丽自己六岁的时候已经被允许跟着姐姐们到邻居卢卡斯家里去,和那家的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们在晚饭前玩上一两个钟头。玛丽想,这就是妈妈常说的女孩子的社会交际,虽然还称不上真正的,但也*不离十了。苏理应享受同样的权力,尤其是玛丽隐约能够本能的察觉出,苏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大得多。即便没有夏洛特那般大,至少应该有简这么大了。把这样一个少女禁锢在房间里,违反了基督徒的公正公平的精神。 玛丽扭捏了一番对苏说,她当然可以和自己一起参加日常交际。这叫苏觉得一切终于还是在计划之中。 一个月里,贝内特家总要和要好的几个邻居们聚在一起吃饭。有时候贝内特夫人还会带着女儿们到到麦里屯拜访菲利普斯夫人。浪博恩和麦里屯相隔如此之近,真是这对姐妹的好福气。她们的性格尤其相似,从小也就格外投缘。原本可以为贝内特先生和菲利普斯先生增添不少共同的谈资。可是后来贝内特先生发现自己和菲利普斯先生实在除了这个共同点之外,找不到别的双方都喜闻乐见的话题了。于是宁愿呆在书房里,只由妻子去维持两家人的感情。 菲利普斯夫人和姐姐一样喜好时髦。两姐妹的父亲曾是麦里屯的律师,而菲利普斯先生从前是老加德纳先生的助手,后来理所当然的继承了律师的职务。他和自己的太太算得上青梅竹马,加之他生来阔气出手大方,喜欢宴请宾客。因此夫妻两人的关系倒很是投契。菲利普斯太太很喜欢小孩子却不幸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于是做姨夫的格外关照自己的五个侄女。时不时就邀请她们去麦里屯玩,要是家里来了什么贵客更是要小孩子把家里装点的热热闹闹的。 自从简过了十三岁,出落得超乎想象的落落大方。这两姐妹就不约而同的觉得那个时间已经不远了。要不是贝内特先生还能坚持得住,她们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简推进社交圈的舞池里去。 那天,卢卡斯爵士家大请客,邀请四邻八舍到他家吃饭。原来夏洛特·卢卡斯已经满了十七岁,需要这样一次宴会,经由父母长辈正式的介绍进入这个小地方的社交界。夏洛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长纱裙,脖子上还带着珍珠的坠子项链,和父母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虽然贝内特夫人和菲利普斯夫人私下在那里说,夏洛特时至今日也没有好看过一次。这些话没有当着也不可能当着卢卡斯家的人说,在女儿或是侄女面前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亏得是卢卡斯小姐素来聪明可亲,和贝内特家的较大两位小姐的关系不错。就算女儿们还不明白自己是独立的个体,尚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反驳母亲,维护朋友,却仍然做到了不答腔,默不作声。玛丽没有参与这事,不过苏却对此很感叹。 “想不到夏洛特也有这么明媚少女的时候。” “女孩子终有一天会变成如花似玉的少女。” “……”苏没有纠正玛丽,告诉她说并不是要表达这个意思。她没有赞叹成长的魅力,而是对比着那个少女此刻的羞涩和未来人情练达的样子,哀叹时光飞逝。 十七岁的时候应该还有充足的做梦的空间吧。撇开现实里没有财产没有美貌的窘境,只是因为年轻就有足够的权力去想象爱情这种东西。 夏洛特是这圈女孩子之中率先长大成人的。原本也该保持同样的提前量步入婚姻。就是不晓得当她一直停留在这一步变得日渐成熟现实,当那些小姑娘陆陆续续长大,她会会让自己扮演什么角色。 精于世故的引导者?还是假装自己和她们都一样没有区别? 不管怎么设想,苏都觉得有一种被掩藏起来虚度年华的悲哀。也许是玛丽的境遇将会和夏洛特类似的缘故,这让苏非常不好受。 “夏洛特。”苏借了玛丽的声音去和卢卡斯小姐说话,“你今天真漂亮。” 夏洛特笑得很自然:“谢谢你,玛丽。” “这个袖子上面蕾丝的折叠方式,冬天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在城里流行。非常适合你。” “哦对,爸爸去城里的时候,顺便给我捎回来的生日礼物。我对这个倒是不太精通。” 乡下地方的姑娘个个向往去伦敦,可旅费又是个大问题。卢卡斯爵士自从觐见陛下之后,再也不肯让生意这种污浊的事情玷污门楣,连带着也没有那么多钱住在城里。他倒是乐意守在乡下,和别人翻来覆去讲他的那套觐见礼节。不过这让他的孩子们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地方。 就玛丽所知,爵士家这样的门第,还要夏洛特经常洗手做羹汤。现实生活实在是伤害没有多少钱财的绅士人家的体面。 “夏洛特再给我讲讲灰姑娘的故事吧。”卢卡斯家的二小姐玛利亚这么一提。贝内特家的两位小小姐也趁机缠了上来。少女和王子的故事女孩们个个都爱听,六七岁的也不例外。 “这么喜欢这个故事吗?”夏洛特弯下腰拍平妹妹裙子上的褶皱,“等会他们支起牌桌,我们就到沙发那边去讲,好吗?” “讲三次?”三个小女孩一起发问。 “好的,你们一人一次。” 夏洛特倒是能去当家庭女教师。苏瞧她对待孩子非常熟练,帮她谋划了一条出路。后来看到贝内特夫人和妹妹挤眉弄眼,就打消了念头。 “堂堂一个大小姐。却和女仆一样卖着苦役,带大自己的弟弟妹妹。” “听说刚才的烤肉饼就是她的手艺。” “真的吗?味道真是不错,可实在太丢人了。怎么好意思让客人们知道。” “真是个好姑娘。这样她父母也就不用担心了。烧菜主持家务样样了得,以后准能做个小户人家的好主妇。” 她们这样绘声绘色的假设,叫人不好意思打断她们的设想。一直坐在她们身边的简和伊丽莎白也就更加痛苦了。 “你觉得以后还是要变成卢卡斯小姐这样?” 苏想起玛丽设想过的十年之后。 “没有什么不好吧。夏洛特又能干又聪明。” “从最终结果来说,非常不好。可惜她的这些聪明能干,没能配一个漂亮的包装盒。话说回来有个像样的盒子,就算里面什么都没有装,倒也有卖出去的可能。”苏顿了下,“没想到买椟还珠这种事情还真是全世界通用啊。” “买椟还珠?” “买了装着珠宝的礼盒,但是却把珠子退回去,带着礼盒就开心的走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只注重外貌的。简说……” 那是因为简从来不用担心美貌的问题…… “你介意我举一个你家人的例子,来证明这种重视绝对是大多数吗?” “……你说吧。” “你父母的结合。” 玛丽不说话了。虽然家里充满了欢乐,但是这种欢乐却是建立在做丈夫的瞧不起妻子,做妻子的沉迷于华服宴会的基础上的。真是奇怪。 不管多聪明的多自命不凡多与众不同的男人,也许他会看重尊敬你的才华美德,也许过了三十五岁以后,他会觉得美貌只是昙花一现不能长久,会把别的要素列在选择表上。 但是当他们还处于追逐美貌的阶段呢? 如果玛丽敢于像伊丽莎白那样和达西先生对着干,苏也不敢保证她会给达西先生留下什么印象。 落落大方调皮可爱?美人任性那才叫任性,剩下的那只能叫丑人多作怪罢了。 “玛丽,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分一下工?” “什么?” “你来负责美德和内在的方面好吗?我觉得这个你能做的很好。” “那么你呢?” “诡计和手段的那部分。如果不能正面给自己加分,那么破坏行情,拖人后腿什么的,我应该做得来吧。” “你这样堂而皇之地和我讨论这些事,我很不舒服。” “我保证不超过限度。” “这样做不好。” “假如夏洛特扭伤了脚,虽然还能走路,但是假装不能而让一位年轻英俊送她回家。这种事不好吗?” “……这也太不矜持了。” “绝对不能这么做吗?” “我想可以吧。”玛丽回答的很小声。 “我只做这种程度的事。我保证。” 苏想,她至少需要玛丽的认同。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来自存稿箱。 因为提前写好了,所以本着一天一章的原则,扔到存稿箱里 10第 9 章 所谓长大成人正式参加社交界,这和小孩子的社交生活区别并不算很大。只是那些专门的通宵达旦的舞会不适合小孩子。但也不是说,未成年的孩子就不会碰到跳舞的场面。不管怎么说,舞会也是谋求伴侣的途径之一。事关未来的生活,不妨可以把跳舞当做一个谋生的技能。就像小豹子们相互扑倒,这是游戏亦是未来的预习。贝内特家的小姐们也常在夏洛特的带领下,在聚会的时候和几个差不多年龄大小的男孩跳舞。由于玛丽喜欢司琴的工作,她的舞技比起两个小的妹妹,还要逊色一些。为此,苏总是鼓动她走到临时的舞池边上,这样可以有更多几乎下场练习,至少也要多看看别人的姿态和舞步。 夏洛特第一次参加成人的舞会,让大家都觉得很好奇。于是商定第二天伊丽莎白带着三个小妹妹去卢卡斯家。简则要呆在家里陪妈妈接待客人。考虑到舞会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凌晨,她唯恐夏洛特第一次这么耗费体力,而她们的拜访会搅了她的休息。于是想法儿劝着妹妹们再多等一天。 不过伊丽莎白认为夏洛特搞不好会兴奋的会睡不着,她们的到访说不定还能排解夏洛特想要向人倾诉的心情。再说,伊丽莎白读了父亲书房里的很多古典小数之后,发现夏洛特着实符合书中某些人物令人喜爱的特质。她对夏洛特有如此的好感,没法儿不让她知道。于是除了简,夏洛特已经是她第二个要好的女伴。 简和伊丽莎白推测了好一会。最后决定等到早饭过后两个钟头,再到卢卡斯家去。这样即使再疲累,夏洛特也应该穿好衣服了。 等到小姐们到了卢卡斯家的壁炉前面坐下,她们才发现自己猜错了。夏洛特的确面色愉快,不过并没有想象里那么兴奋。她很镇定的坐着,听莉迪亚报告她的小衣橱又多了什么进项。也许是存在不可忽视的年龄差距,卢卡斯小姐在心里打定主意,绝不率先就小姐们人人都好奇的这件事开腔。 后来还是基蒂(凯瑟琳·贝内特)先说起了这事。 她好奇地问:“夏洛特,朋趣酒是什么味道?” 原谅她才八岁,就算是家里餐桌上,贝内特先生也坚决不允许不到十岁的孩子们哪怕是碰碰酒杯。贝内特家的小姐之中亲自尝过少许酒的味道的,也只有大小姐简·贝内特。可是什么兴奋有趣的冒险从简嘴里说出来,都变得很平淡。就基蒂所知,简认为葡萄酒和朋趣酒都没有什么特别好味的地方,有点怪但还算能喝下去。可这叫什么答案,两个小妹妹很是不满,尤其是莉迪亚。于是经她怂恿,作为年长一些的基蒂就壮着胆子向卢卡斯小姐请教起这事了。 “哦,朋趣酒。”夏洛特回忆似地歪着头,“有桃子和柠檬的味道,加了很多蜂蜜,喝起来甜甜的。白汤里面有很多碎杏仁和奶油,兑酒喝起来也很甜。” “甜甜的!”基蒂和莉迪亚兴奋的发抖,发出很粗鲁的哼哼的笑声,“真想喝喝看。” “基蒂,莉迪亚。”做二姐的告诫了一下。 “夏洛特,跳舞的感觉怎么样。你都和谁跳了舞。”还是由伊丽莎白问了大家关心的问题。 “那可真是累死人了。”夏洛特虽然嘴里说着累死了,但是坐姿还是很端正,绝对不肯靠在椅背上,“我想我的脚踝和小腿肿了起来。看来软底鞋穿起来一样会很累。我大概跳了五轮。第一轮和我的堂兄跳,第二轮和卡特上校跳,然后是金先生和琼斯先生,最后一轮和刚到这里拜访韦斯里先生的堂侄小韦斯里先生跳。” “这可真不错。都是些很好的先生。” “我初次涉及舞会,也就承蒙他们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多加关照了。” “夏洛特,你更喜欢你的哪一个舞伴?” “都差不多。他们都一样和蔼可亲。” “总有个高下吧。” “要说最喜欢。那么金先生的舞艺无疑是最精湛的。我那时候跳错了方向,多亏他随机应变领我跳回来,不然可真就丢脸了。” 苏认为夏洛特表现的很圆滑。她明知道别人想要问的是什么,却总是往另一个方向给出答案。不过的确应该慎重一些。小姐们如果不能藏好自己的情谊,如是最后没有什么结果,那么多半这份情谊也会变成别人的笑谈。这毕竟是一个谈起恋爱就是为了结婚而去的时代,以致于男女们轻易绝不挑明情愫,整天暧昧来暧昧去。一对一称得上是保守,同时观察几个对象这种情况,只要掩饰的好也不算忌讳。 女孩们谈起舞会的规模又谈了一刻钟之久。想象宾客们挤满卢卡斯府邸的大厅是一种什么感觉。椅子够坐吗?跳舞跳得累极了,却找不到一块地方休息的时候要如何保持风度和礼仪? 夏洛特纠正说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大家都生气勃勃的忙着跳舞,根本无暇顾及休息。只有找不着舞伴或者舞池实在容纳不下了才会坐在那里,昨天夏洛特几乎没有坐下来过,不是跳舞,就是被介绍认识各位贵客。身为主人家的长女,还要和母亲一起迎接客人,和每一个进来的人寒暄几句。由于卢卡斯小姐及早就开始协助母亲管理家中事务,所以出于习惯的,她还不得不分心观察舞池之外的客人是不是过得惬意。蜡烛是不是及时更换,酒和饮料是不是添置的到位。 夏洛特把举办舞会描述的如此繁复,不由得让贝内特家的小姐们不由赞叹。幸好母亲不擅长处理细琐的事情,以至于训练出一个非常优秀的女管家。至少她们成年的时候,要在家里举办舞会的话,希尔会把一切都布置的井井有条。 伊丽莎白又问了几个和舞会有关的问题。比如舞蹈种类的顺序,还有乐队现在都流行演奏什么曲子。 玛利亚·卢卡斯这时候抱怨起来。 “毫无特别。都是我们也跳过的曲子,大麦堆什么的。” “你不是在舞会开始之前就上床睡觉了吗?” “舞会就在你脚底下举行。叫人怎么睡得着!我一直忍受这些直到早上四点。” 这一番话说得热血澎湃,让大家都心有戚戚然。连夏洛特都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不用在家里和姐姐们跳舞。”基蒂说道,“也不用和维扎特跳,他还没有我长得高。” “也没有我长得高。”莉迪亚只有身高的部分继承了父亲。她发育的比一般孩子都要快些,高挑些。 “等到简,伊丽莎白还有玛丽都长到夏洛特这么大了,才能轮到我们。” 基蒂煞有其事的扳起手指数了数。 “为什么还有玛丽?” 莉迪亚没大没小的叫嚷了起来。 “因为玛丽是你的姐姐。”伊丽莎白用严重的语气提醒自己的小妹妹,“你必须要明白这一点。” “可是她都不会跳舞。”莉迪亚不甘心的辩解道。 “我不是不会跳舞。我……我只是没有那么熟练。那是因为我的脚长得很快,鞋子不够合脚。” “你经常把手上的动作作反方向,我可瞧见你把左手肘撞到维扎特的脸上去过。” “还右手和右脚一起伸出去过。”基蒂不怀好意的补充。 玛丽的脸蓦然红了。 这是说……玛丽有点动作不协调?听说发育期的少女会遇到这种情况,碰到复杂的动作,就会表现得手脚不是自己的一样的笨拙。夸张一点,还会被自己的脚给绊倒。苏有点担心的分析。 吃点药,多做些协调运动,这些倒是小问题。只是玛丽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觉得自己不适合跳舞呢? 原本已经长得不漂亮了。现在就连学习跳舞都是姐妹中最差劲的,这种打击可想而知。不知道玛丽之前都是怎么安慰自己的。搞不好放着不管,她就会顺理成章变成日后那幅自负又迂腐的派头了。 她并不一定那么喜欢弹琴,而是认为自己只能弹琴吧。这条路走不通,只好让自己选择剩下的那条路。没有人发现这个小小的困扰,她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开解自己的问题。 “我觉得苏格兰的曲子并不适合布朗谢……拍子,拍子不能完全的合起来,旋律回旋的部分也比转圈要慢一点。我不能在这样不适合的音乐里跳舞。”玛丽几乎算是条件反射了,她马上摆出理论那一套来反驳,想把不知道节拍这个词的小妹妹的脑子搞混。 但是莉迪亚根本不吃这一套。她从小受到母亲的放纵娇惯,根本不觉得姐姐们有什么可以尊重的。要不是简和伊丽莎白都比她漂亮高大,她才找不到需要听话的理由。 伊丽莎白再三提醒,才让莉迪亚向玛丽道了歉。伊丽莎白又要玛丽原谅莉迪亚。姐妹之间要做到相互爱护。尤其不能在外人面前争吵。 玛丽几乎是咬着嘴唇答应的。要不是苏满不在乎的对玛丽说:“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你跳舞跳得很好。只要好好练习,你学得了的东西会比她多得多,你犯不着和她们争执这些。”玛丽可能还顾不得伊丽莎白的劝和,要继续虚张声势的反驳一番。 苏晃了晃搁置许久的计划书。 “第一条,多才多艺。你同意吗?” “……我同意。” 就这样,贝内特小姐们恢复了和睦的关系之后,起身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九章搞定。 继续存稿箱。 我要在耐心还有的时候,尽量的码字。 这样下去,我就不敢相信存稿箱了 郁闷 11第 10 章 “我的好老爷,尼日菲尔德庄园终于租出去了。” “是吗?” “千真万确。”贝内特夫人喜滋滋的报告着刚到手新鲜出炉的消息,“那所房子住进新的邻居,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听说他们是从北方搬来的的,我想是纽卡索吧。” 贝内特夫人顾不得吃早饭。她不停的做着夸张的手势,非要全部的人都专心的听她说话不可。 “终于租出去了。我就说这么好的房子,怎么能一直没有人赏识呢。” “那就怪它虽然又大又阔气却生在这种乡下地方。”贝内特先生收起报纸,“不过我想它也该满足了。虽然没有长情的主人,却幸保能够不停的结识新欢。” 这时候女儿们才陆续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因为外面下着大雨,所以几乎谁也没有一大早起来,出去散步什么的。玛丽倒是保持了在伦敦的习惯,一大早就拿着琴谱去楼梯后面的琴室练习。只要关上门,倒也不会打扰到什么人。伴着雨声弹琴其实很有趣。等到差不多所有人都起来了,而手腕也变酸了,玛丽带着琴谱走到了餐厅。 “哪里租出去了?”玛丽没有听到之前讨论的部分,于是连忙问道。 “尼日菲尔德庄园。离我们家不到三里路的那栋大房子。” “哦。那里啊。” 这边玛丽的轻描淡写却和她的脑海深处呈现出巨大的反差。 因为苏在里面一个劲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怎么样?” “为什么可以租出去!” “因为……它一直空着?” “不是这个原因。怎么能因为空着就租出去!” “可是卖的话。倒是很少有人会看中这种乡下的豪宅呢。大部分人宁可住在城里吧。”玛丽切着蔬菜,耸了下肩,虽然她知道苏看不见。 “提前了。提前了。难道要从一见钟情改成青梅竹马的戏码?万一让他没有时间和他成为朋友怎么办?” 按照惯例,苏总是一个人烦恼着有些玛丽根本无法领会的困扰。于是照着惯例,玛丽也保持着不去理会。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苏好像在里面打滚了。这种时候去理她,无疑是自寻烦恼。 玛丽学会了一项新的技能,称为“紧急关闭心灵的窗户抵御某人暴起发癫的自卫行动”,或者简称为“关窗防御立场。眼下她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的继续维持餐桌礼仪,按部就班配合着家人的节奏完成进餐。只要她垂下眼睛,想必谁也无法从她瞳孔的区别发现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品尝着茄汁烤土豆的美味,玛丽暗自庆幸这项技能着实学会的很及时。 “我的好老爷,你什么时候去拜访人家呢?”贝内特夫人眼巴巴望着不动声色的丈夫。他可不像她这样喜欢交际结识新朋友。虽然贝内特先生也善尽了此地望族和邻居的本分。但每次都不急不忙慢吞吞的去拜访人家,这就对不住妻子的急性子了。 “你都打听清楚是什么样的人家了?” “□不离十。我还知道他们可喜欢那个房子的大厅了。” “那个大厅大的很适合开舞会,难怪你这么起劲。”贝内特先生用他一贯不急不躁的声音说道,“可是既然你都这么了解人家了,我又何必去拜访人家呢。说不定人家和你一样热情友善,等到你们见面的时候,自然能够亲密就像我们和卢卡斯家那样。” “我的好老爷。你怎么总是这么看得起别人。谁能像我们这么尽地主之谊,我们不先去关照新邻居实在说不过去。”“这么说,倒是我的错。那家人叫什么?” “夏普,我听菲利普斯夫人说,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小儿子。” 玛丽虽然开了大有成效的防御力场,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苏毫无预兆地突然停了下来。 “精明的?”贝内特先生一边往面包上涂着桑葚果酱,一边接过大女儿递过来的盐罐,“听起来可不太好相处。” 苏则是呆呆的重复了那个名字。 “夏普……手机?” 手机……玛丽肯定的想,苏终于又提供不知名的新词汇了。 “玛丽,你能重复一下那家人的名字吗” “夏普。” “真的是夏普?我没听错?” “苏的听力全英国第一。” “虽然提前很糟糕,可是也不能让手机家族住到那所房子里啊。必须空着才可以……”“你想把那家人赶出去?没有关系啦。刚进餐厅的时候你没听到爸爸说嘛。那栋房子的租期一直很短。临时的主人差不多每年都要换。这份产业的主人自己住在伦敦,他不喜欢在这种乡下地方,反正他自己是不会想要回来长住的。” “原来如此。不管谁住过来都没关系,只要在你十九岁之前空置一段时间就好了嘛。” 苏的想法不免有点奇怪。有时候会对莫名其妙的东西变得很执着。玛丽尽可能不在那些不影响生活的细节上,不去和她争。 所以苏要借用身体和贝内特先生说话,玛丽也无所谓,除了要求列席旁观。 贝内特先生在早餐后钻进书房,苏也跟了进去。 “有什么事吗?我的孩子。”自从加德纳先生写信大肆夸奖了玛丽一番,贝内特先生对这个女儿就有了一份自豪。他想哪怕是女儿要撒娇反悔零用钱的事,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因为贝内特夫人出尔反尔也不是一两回了。用苏的话来说,贝内特夫人压根儿就是以挑战丈夫的底线为己任的。 “爸爸,我想学画画。” “画画?” “是的。” “你不是正在学习弹琴吗?还有裁缝。”贝内特先生有些怀疑的望着她,玛丽这个孩子没什么天赋,好在习惯勤奋。不过到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项还没有练到满意,就开始新的学习。她小时候学习拼字,非得要把六个字母的单词都练的纯属了,才开始学习多一个字母的。 “我可以两者兼顾。”苏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么你要我帮你些什么呢?” “这些。”玛丽目瞪口呆的看着苏从口袋里掏出差不多6英寸长的一张清单,“能够帮我从城里买齐这些东西吗?” 这些东西她什么时候弄好的? “我看看。全是初学者要用的工具。玛丽,你对画画倒不是一无所知啊。” “我写信请舅舅帮我问一下学画画可能需要的东西,他给我列了很详尽的清单。我删减了大部分颜料,想从简单一点的开始学起。” “那我要赶紧为你找一位启蒙的老师了吧。” “爸爸,我想那不是必要的。我可以偶尔去卢卡斯小姐那里和她一起画画。而且在伦敦参观的美术馆的时候,也大致听他们讲解部分技法。我想自己先摸索试试。” “闭门造车可算不上上算。” “可是爸爸,艺术的流派和鉴赏的品味也不是随着时代代代更新吗?我觉得画的新鲜有趣一点也不错。” “基础必须要打好。既然要学,我可不希望等你半途而废的时候,发现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学到手。” “只学一个基础?爸爸,我还要安排时间学习别的。我宁可自己寻找时间研究,也不愿意把全部精力都花在这上面。” “只要你上手了。就像你和丽萃学琴那会儿一样。我保证不让你的兴头沦为枯燥乏味的折磨。” “我可不是一时兴起。我只是兴趣广泛。” “哦,你还计划要学习些什么?” “新的语言,骑马,数学和逻辑学。” 贝内特先生从眼睛后面凝视着自己的第三个女儿,仿佛要重新认识她一样。 “如果你真的学到了这些东西,我怀疑你是不是要做个大才女了。” “爸爸,我从书里面学到一句外国的俗语。为往圣继绝学,大致意思是说继承文明中的精粹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虽然说这句话的人,自己只是空口说白话,没能做到他向别人吹嘘的这一点,不过我想,提出理论的人糟糕不意味着理论本身很糟糕。偶尔讲述一句真理的骗子被人揭穿了,那句真理也不会变成谎言。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没能做到,但如果我觉得正确,可以试着去做做看吧。” “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你不是为了以后在人前卖弄知识,不管你要学什么,我都愿意支持你。” “掌握知识和卖弄知识又是两回事了吧。即便卖弄了,也不能改变掌握的事实。”苏反驳了一句,“你说对吗?” “可是卖弄是一种人性的缺点。” “产生这种感觉不是应该双方都有原因吗。卖弄的人固然可能爱慕虚荣,但是觉得别人卖弄是不是也说明感觉差异而深受影响呢?” “那么你认为怎么做才好呢?” “如果觉得自己正确,那么就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至少这样。我和别人之间有一个人会心满意足。” “……”贝内特先生沉默了下,“我不敢说你是正确的。但你这个年纪就已经能思考这样的问题,让我很高兴。你周围的一切都会慢慢教会你如何和别人的眼光相处。你未来可能会继承的财产,你的姐妹,你的父亲母亲……玛丽,希望你能一直乐观。” “如果发现自己的错误,而能坦率的接受并且努力去改正。我想错误也不会影响乐观的。” “好吧。你看我学要给你多少钱购买这张单子上的东西。” “您不用给我现金。您可以直接帮我把这些东西买回来吗?” “你不觉得如果是现金的话,买东西剩下的钱可以贴补一下你的零用钱?” “上次的十镑买完礼物还有些剩余。而且爸爸,我不能违背和你的约定呀。”“是的是的。不过好在就要过圣诞节了。我会把那些东西作为礼物放在你床头。” “谢谢您。”苏走过去亲了贝内特先生的脸颊一下。 这回轮到玛丽哀嚎了。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没了零用钱之后,又没了圣诞节礼物。” 你警惕的太迟了喽!玛丽·贝内特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哎哎,作者有话说居然想不出要说什么。 那就说最近的运动情况好了。 运动情况。。。。。。 无 我说大家可不要像我这样一动不动的啊。 生命在于运动。记得维持永动机各部件的健康正常。 是不是该休息一会儿,看看远方啦? 12第 11 章 圣诞节前后下了很大的雪,几个晚上下来,外面足足积起有十二英寸。 整个圣诞节贝内特一家人都待在家里,没有出去。 他们是在下雪前拜访了夏普一家的。贝内特先生一早和几个邻居一道儿登门。过了第二天,夏普先生就骑着马回访了他们。还约定明年一月请他们到家里坐坐。夏普先生虽然年轻,从这方面来说倒是个老道的好邻居。小姐们虽然没有见到女主人,不过倒也从朗夫人和菲利普斯姨妈那里听到了不少传闻。 夏普夫人是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女人,但是活力十足,非常和蔼。 “穿的都是我们没有见过的新款式的衣服。” 贝内特夫人猜测那是伦敦流行起来的新时尚,于是巴不得早点和她见面,好当面讨教一番。她倒是忘了,夏普家是从纽卡索搬过来的。 做女儿的有时候会疑惑,虽然母亲爱赶时髦,但是停留在打听和传播的层面上。只要听人不时谈到一点时尚的信息就心满意足了。她自己的衣服上倒是没有一味追求蕾丝羽毛,堆满水果的帽子什么的。 可能是贝内特先生对于听到的时髦还能容忍,实际看到却无法接受的缘故吧。再说贝内特夫人已经有了五个女儿,虽然一个都没有成年,但是也不敢自恃青春貌美穿些奇怪的新衣服。女人在不同的阶段也会有不同的想法和行为,大同但是小异。哪怕是贝内特夫人也曾有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时候,不然怎么能在三个月里虏获贝内特先生那颗聪明高傲的心。而且她还有足以遗传给四个女儿的不可忽视的美貌。 冬天的时候,男士们还有外出的消遣。女人户外的活动则因为季节收了限制。大家一边绣着为教会缝制的坐垫,一边盼望一月赶快到来。这日子还真叫她们快快的盼过去了。 夏普家派了仆人挨个儿发帖子。不仅有贝内特家平时就常来往的二十几家人,还特别邀请了麦里屯的客人。时间就定在这个周五的上午十二点。人人都对这次宴请满怀期待,个个兴致勃勃的做好了准备。 贝内特夫人一心想要见见夏普夫人,起了个大早。不仅搅得贝内特先生一早起来,还连带着女儿们睡不着。她在经验丰富的女管家希尔和伊丽莎白的双重参考意见之下,终于选定了绿色的缎面礼服。然后又推着女儿们去打扮。立志要让夏普夫人在所有人中,对她和女儿们刮目相看。 玛丽一面应付着女仆给她梳头,一面看希尔送到楼上的信。 伦敦加德纳先生寄来的。他专门在给贝内特先生的信里,附上了单独给玛丽的字条。贝内特先生就让仆人给她送了上来。 “亲爱的玛丽。加德纳夫人在一月十二日那天给你添了一个可爱的小表妹。我们给她取名爱丽西亚。小爱丽西亚对钢琴的声音非常喜欢,加德纳夫人一弹起琴,她就笑得像个天使。我们想她一定还记得你给她弹过的曲子。希望你什么时候能来伦敦看看你的小表妹。” “爱丽西亚?真是个好名字。”苏懒懒的打着哈欠,“我想加德纳先生一定也对你爸爸提了。” “你说爸爸会让我去伦敦吗?这么短的时间内。而且别的姐妹都没有前例。” “我想新的一年他总要去伦敦和他的代理人处理账务。地租还有产物什么的,应该有这些吧?” “我不知道。” “你家好歹年年有两千进项。所以应该有地产的。”虽然你们没份继承,好歹现在还能享受呢。 “哦,所以……” “你就要求和他一起去啊。说起来你还在学画画,顺便去美术馆欣赏大作,学习笔法。” “是你在学习画画。” “一样啦。” 头发盘好了,女仆赶快去服侍下一个贝内特小姐。苏接管身体关上门,提起裙子,然后做了一套第八套广播体操。接连做了三遍,玛丽就觉得身体变得暖洋洋的。换上贝内特夫人指定的衣服,她夹起手边的东西走下楼梯。 男仆已经把餐厅和起居室里壁炉烧的很旺了。 玛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琴谱。因为一早就被迫换了外出的衣服,贝内特夫人要她千万别弹琴把裙子弄脏。早餐已经摆好了。一大早就要大家吃的很丰盛,这是贝内特夫人担心女儿们在宴会上光顾着大吃,丢了面子。所以决意一早就把步入成长期的女儿的无底洞填饱。谁知道宴会会要召开多久?三小时,四小时,五小时,即便没有机会跳舞耗费体力,但交际应酬聊聊天也是很花心思的。 她看了没多久,其他家庭成员也陆续就位了 基蒂帮助简给每个盘子分着沙拉。伊丽莎白带着莉迪亚从母亲的房间走了出来,帮小妹妹在座位上坐好。大家一股心思专等着爸爸从书房出来。 苏小声的抱怨。她想假装不是故意说给玛丽听的。但是实际上她要真的不想叫玛丽听到,完全可以进入深层次的地方发牢骚。 “为了手机夫人,今天没有练琴也没有摸炭笔。” “我不是做了意念练习了吗?”玛丽学苏的说法,把没有琴的练习成为意念练习。 “这么多客人,应该不会留我们吃完饭的。所以晚上还能赶回来补上。” “……偶尔休息一天吧。今天要拜见夏普夫人,回家应该很累了。” “到时候就会消失的人口不值得消耗你我的精力。” “……”消失的人口。这个说法听起来不怎么妙呢。苏从一开始听到夏普一家的名字开始,就诸多找碴,摆明了是不喜欢那家人。可玛丽却不知道这个讨厌是基于什么样正当合理的理由。 贝内特夫人一坐下来就开始对女儿们耳提面命。她坚信夏普夫人的宴会格调高雅,容不得女儿们放肆。于是就对玛丽特别交代。 “好孩子,今天可别把琴谱带过在诸位品味高雅的绅士小姐面前献丑了。”贝内特夫人是真心认为那算是献丑,“你的年纪还这么小,手指都还这么短,没有力量,决计演奏的好不到哪里去。要是等你十五岁还喜欢在贵客面前弹弹曲子,我到时候绝不阻拦你。今天你可千万别弹!”贝内特夫人认为演奏水平的高低和年龄的大小关系密切,要是简去演奏一番博得众人的喜爱,对此她的信心倒还足一些。可惜简更喜欢裁缝,对弹琴一窍不通。 做母亲叮嘱完一个又掉头和简说,要她千万记得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要抬头挺胸。这倒不是简的姿态有什么大问题,简生性温柔羞怯,怎么也不会贸然朝着别人打量个没完没了。但贝内特夫人认为,她看不到别人的脸这种琐事不重要。但是要是别人看不到她青涩但是顶美的脸,那可真是一项损失。她的简马上要以闻名遐迩的美人的身份踏足社交界——她忘了简还不到十四岁,但十四岁十五岁有什么区别呢——但凡周围的人非得认可她的长相不可,贝内特大小姐可不能和卢卡斯大小姐的水准混为一谈。 简还没答应一声,贝内特夫人又转过身冲着对面的伊丽莎白嚷道。 “至于你,别总是对人家评头论足。你这么挑剔别人,活该你不如简和莉迪亚那么讨人喜欢。” 说起伊丽莎白这个小毛病,这可是从父母双方那边一同继承下来的。她生来喜欢公平公开的性子随了母亲,温柔狡黠这点随了父亲。她看不惯别人的的蠢事愚行,但是有不像父亲那样只在书房里回味回味消遣消遣,她忍不住要和志同道合的人谈论这些看不惯的事情。就和她母亲喜欢和卢卡斯夫人菲利普斯夫人炫耀见闻是一个道理。好在她受了很好的熏陶,总不肯当面叫人家知道,让人出丑。再来,她的谈论对象是家里性子最好的简,总能及时的开解她,安慰她,向她为世界万物辩护,这才让伊丽莎白没有对自己身边接触到的令人不满的世界失望透顶。伊丽莎白已经能够不再患得患失的为别人的错误而忧心了,也不再为有失公允的行为伤心难过,她慢慢能够把评论简单的只当做评论而已。 她在日渐长大的过程当中学会了这样一个道理:用理智看待世界上将会是个喜剧。 眼下,母亲的指责也不能叫她太伤心。她朝简眨眨眼,顽皮的笑了下。 至于两个小女儿,因为终日只知道嬉戏玩耍,根本挑不出什么大毛病。而且年纪又小,又生得活泼,人人看到都会称赞她们可爱。贝内特夫人也就没有必要提点什么了。 一切准备就绪,贝内特夫人才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吃起冷鸡肉。 贝内特先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时候他总结了下贝内特夫人的意见:“大部分人的一生碌碌无为,好在女儿们不用面对这样的窘境。有了你们母亲的提点,即便你们什么都不去学,也能凭借天生的可爱劲儿博得大家的喜欢。这个世上,谁不爱没头脑的姑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到那个妈妈,我就变得好黑皮,好来劲。 另外的乐趣来自手机家族。 每次打到夏普这个词,我的嘴巴忍不住要分神,去模仿刘若英的发音,来一段广告。 傻笑 13第 12 章 再次踏进尼日菲尔德庄园,贝内特家的小姐们的心情并不怎么激动。这个房子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对于没有那么对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成年人好奇的小孩子来说,她们可完全体会不了母亲的激动之情。只看到贝内特夫人站在门厅,和夏普夫人再三的问好。而小姐们只在意好朋友们是不是都已经来了。 贝内特先生允许她们和他一起先进去,让她们的母亲和夏普夫人多攀攀交情,促进邻里之间的情谊。 夏普夫人没有辜负大家的猜测,果然是一个妙人。她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长相秀丽而醒目,身材丰满,神情高贵。她老早就让仆人们把家具安置在合适的位置,现在正等着宾客们向她夸奖她亲手布置的桌子和墙上的画作。她就想知道别人是不是看出,那几幅精美无比的油画,其实并不是出自伦敦的大家之手,而是由她亲自绘出的,连画框都是她挑选的桃红色的印度木材。 可惜贝内特夫人对绘画艺术了解的比刚刚学习绘画的玛丽和苏都要来的少。她因为恭维衣服的花纹而忽视了夏普夫人的眼色。注定她说的就不那么讨夏普夫人喜欢了。 夏普夫人待客的衣服是茶绿色的闪亮的绸子面料。没有像年轻的女孩子那样披着白色蕾丝头巾,而是用了贵妇人才用的带刺绣的黑色蕾丝,别出心裁的在头巾上缀满珍珠。这样雅致新颖的打扮,叫贝内特夫人崇拜的不得了。 “多么漂亮的绿色。多秀气多好看,我就知道今年城里会流行绿色的绸子和段子。您穿着这身实在是再风雅不过了。”贝内特夫人又沾沾自喜的摸着自己的缎子礼服,虽然伊丽莎白对她来说太顽皮,不过现在她终于相信女儿的眼光了,“我的礼服也算是跟上了潮流。请了麦里屯最好的裁缝绣制的水草纹路。这样的手艺别处可找不到第二家。只是及不上您穿戴的那么贵气逼人。” 贝内特夫人的奉承可没有讨到好。反而惹得主人家心里不痛快。 原来夏普先生随着公司的指派,搬到麦里屯附近方便检查工作。但是这个调令来得非常突然,夏普夫人还来不及打听新春的服装潮流,赶制几套叫人得意的衣服,就匆匆忙忙搬家了。头一天晚上,她还忧心第二天要穿什么,好不容易挑了件自己因为不太喜欢所以穿的次数比较少的衣服,作为迎宾的新衣服。 没想到现在却被贝内特夫人拐着弯儿的讥讽。(可怜的贝内特夫人)于是当下冷着脸敷衍了几句,再也不肯搭理她,转而亲切的问候另一个贵客了。 贝内特夫人讨了个没趣,却仍不自知。一个劲儿的向丈夫夸耀夏普夫人待她是多么亲切友好,还把夏普夫人的冷言冷语学了几句给丈夫听。做丈夫的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娶了个没有心机的女人做太太,有时候还真是一种福气。 相比母亲的不得意,女儿们可要过的好多了。 基蒂和莉迪亚跟在简的身边,一块儿被父亲介绍给了夏普先生,和他四岁的儿子。 她们立马发现夏普先生几乎和菲利普斯姨夫一样好客好爽,而小乔治也和妈妈一样漂亮讨人喜欢。她们和小乔治一起到沙发那边坐下,看他戒备的把盘子里的点心一股脑儿都拿走,然后不时的瞅瞅她们,再从怀里一样样掏出来,分给她们。 夏普先生笑着向小姐们道歉。小姐们也忙不迭说着没关系。 等到大家都混熟了,小乔治再也不肯和爸爸到处走来走去,和长胡子的先生们说话。他更喜欢和莉迪亚一样,牵着简裙子上的缎带,由她带着他们玩耍。 因为简在场,伊丽莎白不用像姐姐那样关照不懂事的小妹妹。于是她爽快得跑去找卢卡斯家的姐妹们玩。她喜欢也钦佩夏洛特的成熟懂事,连带着也喜欢玛利亚这样怯弱害羞的妹妹。对她来说,她还是坚定地认为,没有主见的妹妹远比太有主见的妹妹要好得多。于是她和卢卡斯大小姐愉快的聊着天。而玛利亚和玛丽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听着。听这两个趣味相投的朋友讨论书里人物,讨论童话的美好和美好中的可笑之处。玛利亚听得津津有味,大有把这些讨论都记下来,作为座右铭的架势。 玛丽根本没在听别人说些什么。 一开始是苏吵着要玛丽想办法,别让夏洛特和伊丽莎白表现得这么相谈甚欢。但是玛丽打了些腹稿,想要发表些高谈阔论打断她们的时候,话题已经早就转变了。实在不适合□去。 苏不满她这么慢吞吞。 “你真该好好和你表哥学习,把这些随时可能用上的话早早准备好。做笔记和札记把书里的内容记下来,倒也是个好主意。” 玛丽没与反驳。 苏又要求由她来参加谈话。可是自从玛丽发现苏对二姐有些特殊的看法,就表现的很小心,决不让两人争锋相对。原来苏处处拿伊丽莎白作为标准,要求玛丽这样要求玛丽那样。尽管如此频繁的提起伊丽莎白,但每次说道又没什么好气,一点也不心平气和。于是玛丽对于苏的要求也就没有同意。苏很不满,趁着玛丽在人前不方便表现异样,狠狠唠叨了一番。 玛丽光顾著听苏的教训,没有注意别的余力。 直到夏洛特问了她第二次,她才反应过来。 “玛丽,听说你最近在学习绘画?” “是……是的。”她匆匆慢慢的回答,“一月份刚开始学习。不过现在还是自学。爸爸为我请的家庭女教师还没有来。可能要到二月份之后才和高丁家结束契约。” “海瑟薇小姐的水平的确很不错。”夏洛特知道玛丽说的是谁,“但是在她来之前还有六个星期,这段时间要不要先看看我这里的画册呢?” “画册?”无论是绘画还是卢卡斯小姐,玛丽根本不感兴趣,但是苏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呢,于是她用一种欢快的过分的声音回答说,“太好了。真是感谢你的好意。” “我很遗憾我妹妹和伊丽莎白都对绘画不感兴趣。这样每次我去树林写生都是一个人,真是无聊。我想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玛丽。” 伊丽莎白马上笑眯眯的说她也要去。她说,虽然她对绘画写生没兴趣,但是对散步非常喜欢,她可以在两人写生的时候,一个人去矮树林走走。于是玛利亚也马上说,他也愿意一起去,倒时候免得伊丽莎白一个人太无聊。 “可恶,她就不能别来打扰我们吗。让我们安安静静的说会话。”苏对玛丽说。 “她和夏洛特已经是好朋友了。”玛丽善意的提醒说,“恐怕在别人看来,是你硬要挤到一对好朋友中间。” “可是她已经有简了,就不能不要这么粘着夏洛特?” “我记得,你也计划要让简喜欢你比喜欢丽萃更多。”玛丽淡定的说道,“你们两个的喜好倒挺接近。” “怎么可能!” 这时候有宾客恳请女士们赏赐点音乐听。夏普夫人不擅长弹琴,就鼓励卢卡斯小姐为大家表演。可惜她没料到爵士家里的钢琴早年就不敷使用。而且夏洛特也很少有时间想到要弹琴。最后伊丽莎白欣然答应朋友的推荐,坐到了琴凳上。 苏马上打起精神,想要挑挑伊丽莎白的毛病。伊丽莎白的演奏算不上多好。轻重的音键分的不是很清楚,因为缺乏力气节奏也掌握的不好。但是整个曲子演奏的还算流畅。尤其是伊丽莎白的性格豁达,不像玛丽那样患得患失,哪怕真的弹奏的不如意的地方,她也能不去放在心上,全神贯注的揣摩下一段。她的演奏赢得了宾客的掌声,也招来了苏的批评。 苏先把伊丽莎白演奏过程中的毛病一个不落的说了一通。玛丽知道苏自己虽然不懂弹琴,但是欣赏水平却真当不错。而且玛丽每次练习也都陪着,学会了点批评的用语。 后来苏看客人居然齐声感谢夸赞伊丽莎白的琴技,心里就更不满了。在她看来那些一味说好话的客人,不是欣赏水平有问题,就是人品有问题, 直到玛丽说,那绝对是出于礼貌的客套话,肯定是夸张的虚假的,才好了一点。苏看伊丽莎白这样的水平都去表演了,也有心怂恿玛丽去试试。可是一来,玛丽比伊丽莎白还要小两岁,大家更不可能对她的琴技有所期待,另一方面贝内特夫人看到伊丽莎白弹琴,已经显得不大高兴。玛丽怎么可能毛遂自荐。 于是又过了一刻钟不到。伊丽莎白在大家的请求下又弹起了另一首曲子。那是玛丽也经常弹奏的《愿主赐予你们平安》,是教堂唱诗班时常练习的曲目。 不过苏第一次听到时候,大吃一惊。 “你们也听张韶涵的寓言?” 不过后来她马上冷冷的自己回答了一句。 “不,看来寓言八成不是作曲,只有编曲。” 玛丽很好奇寓言是什么,于是苏唱过一遍,至今玛丽还没忘记那个古怪的唱腔。 苏自己也不太满意,说这个翻唱没有高明之处,一点也没有超越原版的地方。 眼下,玛丽知道苏可能又想起曲子的事情,她又看苏心里着实不痛快,有意顺着苏的意思说话。于是就把苏的评价照模照样的说了一遍:拙劣的抄袭和模仿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了。 没料到,苏一听心情变得更糟了。 14第 13 章 按照往年的惯例,加德纳夫妇必定是到姐姐姐夫的家里,和大家共度圣诞节的。这一方面是为了照顾贝内特夫人的情绪合家团圆,另一方面也让终日守着货栈的加德纳先生能够回到童年呆过的地方休息一阵子。 而且伦敦和麦里屯只有区区二十多英里的路,实在也称得上方便。 但是今年的情况有所不同。加德纳夫人因为怀孕都八个多月了,实在承受不了马车颠簸的痛苦。于是夫妻俩商定,等到孩子出生以后,要么带着孩子去浪博恩探亲访友,要么邀请贝内特一家到伦敦玩玩。后来因为一月的事务繁忙,加德纳先生看着计划表实在排不出时间。于是打定主意,给贝内特先生寄去了一封极尽热情极尽恳切的邀请信。邀请他们合家到伦敦做客,看看新生的爱丽西亚。 想来能去城里,贝内特夫人本来应该敦促丈夫欣然接受这个邀请,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夏普夫人带着北方新潮流华丽的登场,这位新邻居的高贵做派深深吸引了贝内特夫人。以至于在去伦敦的这件事上就起了波折。 她一方面怪老天总不能把每件事都安排的仅仅有条,另一方面也责怪竟然让婴儿轻忽的出生在天寒地冻的一月。她这样愁肠百结,让做丈夫的根本无从安慰。只能告诉她,他已经答应妻弟去参加他宝贝女儿的受洗。而且他也要去处理一些地产上的琐碎事情,非在这个时候去城里一趟不可。 贝内特夫人想要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甚至还异想天开的表示她可以呆在家里操持家务,让女儿们中的几个和贝内特先生去看望加德纳夫妇。她翻来覆去只有这么几个显而易见的依据:1家里没人仆人们肯定要闹翻天;2没有她的照看母鸡肯定要减产;3她有点咳嗽身体不好;4她领受了夏普夫人的好意必须要报答人家。 贝内特夫人迫切的想要赶在卢卡斯夫人以及其他所有人前面博得夏普夫人的欢心。而伦敦方面她显然也不会错过,下次她仍然能够打发马车去城里看望小侄女。毕竟孩子生出来摆在那里,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显眼,不可能消失不见。夏普夫人的亲睐才是“琉璃易碎彩云易散”。 她这样对自己的弟妹不管不顾,真叫丈夫替她难为情。可是她却全然不觉,沾沾自喜的要贝内特先生马上回信给人家。 “我弟弟和弟妹可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要是晓得我的困难,一定巴不得替我分担。我对我弟弟好的那也是没得说,要知道我出嫁的时候,只分了他五千磅的遗产。他要是不照顾我的生活,那么还应该要谁来照顾呢?” 做丈夫的只好尊命,在信里说贝内特夫人得了不能吹风的病,要在家里静养一阵子。等到春天过后,再带着几个孩子去探望他们。贝内特先生觉得自己的太太着实聪明,自己还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倒是她偶尔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帮了大忙。 他的大女儿也极为惦念舅父舅母,但是又担心日常交际操持家务让母亲累着,于是自愿留在家里。两个小的宁可跟着母亲,受到母亲的娇宠,也不愿眼巴巴赶到伦敦被父亲时不时教育两句。最后定下来要去伦敦的只有三个人——贝内特先生,他第二个和第三个女儿。 爱丽西亚的受洗日定在二月的第三个周日。贝内特先生和加德纳先生约好提前一周赶到伦敦。在伦敦待满二十天再回去。 在等待旅行的那段时间,玛丽常常感到一种矛盾的感情。一方面她渴望再次见到舅父舅母,盼望动身的日子早点到来,另一方面这次旅行有伊丽莎白同行,她怕苏又要玩出什么花样,甚至动过念头,宁可留在家里。但她生性谨慎,碰到些麻烦的事情总是要细细研究好好琢磨。等她打定主意还是留在家里为好,免得到时候大家伤心尴尬的时候,已经身在前往伦敦的邮政马车上了。照样又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中间是伊丽莎白,最外面坐着贝内特先生。整个旅途,玛丽好几次都讨好着想要说些话,但是不管什么话题苏都不搭腔,只有伊丽莎白兴致勃勃的和贝内特先生在马车里轻轻讨论小表妹的事情的声音。 玛丽看着父亲和丽萃说话。她觉得自己似乎比去年这个时候成长了些,她已经不再羡慕他们说话时的那个亲密劲儿了。真要说起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无间,她以前一直以为需要很多年时间的相处和相知,然后方能心心相印。所以她才会输给丽萃和父亲相处的时间上,她过去一直这么相信,也这么聊以□。但是事实也可以不如她预测的那样。 苏出现不到几个小时,她就卸下戒备,不到几天,她就全然相信,而且比起别人,她相信自己和苏的关系更加牢不可破。 有时候她会突然萌生歉意。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无形的牢笼,把另一个应该有独立意志和权力的人关在其中,一辈子不放出去。只因为自己在心里曾经这么渴望祈求有这么一个人,别人知不知道不重要,别人喜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那个人把她作为最重要的,她就满足。 所以即使看到家里面一切对她而言还是照旧,她也没有往日的失望和难受了。 但是苏的心愿呢?关在她身体里,只能向她表达意志的苏的想法呢? 苏说要得到达西先生,一直这么简略的表述。 虽然并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姓达西的家庭,也不明白所谓的得到最终的定义到达哪一层。这些都无法妨碍玛丽做出自己的判断。 那就帮助苏去得到。 想通了这一点,玛丽就没有那么抵抗苏所制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计划。得到一个人并非易事,玛丽花了自出生到遇见苏之前的所有时间,也不敢说自己得到过什么人。 眼下,苏为自己定下了这么困难的任务。那么即使不能给她太多帮助,至少也在她需要的时候配合她,让她不要离目标偏离的太远。 苦练弹琴画画,想方设法的和简多说话,还有一直勤快的拜访玛丽自己曾经并不看重也不稀罕的夏洛特,获得她的友谊。这些努力看起来都是那么稀奇古怪。就玛丽所知,当她练习或者交际的时候,苏虽然也会旁听,但是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半休息的状态。所以等到晚上玛丽休息了,还不觉得疲劳的苏会起来看书。数学,逻辑学,大致就是这些没什么用处也不能够打发时间的东西,苏一直要从晚上九点看到十一点,才上床休息。偶尔劝她不要这么辛苦,还要被教训。 “只不过到十一点。”苏说,“等到你长大了,对一直跳到半夜一两点的舞会感兴趣。就不会觉得这个时间很晚了。而且睡眠还是要保持在八到九个小时比较好,睡太多反而让人精神不济头脑反应变慢。让你早上八点起来,你都觉得太早。如果我在晚上多消磨点时间,那你一天不是要花一半的时间在睡觉上?” 虽然不明白多睡一点有什么不好(毕竟贝内特夫人总是催促孩子们早点睡觉)玛丽还是明智的不去过问了,让苏去决定上床休息的时间这种琐事吧。 唯一让玛丽觉得有些不安的就是苏对待伊丽莎白的态度。明明对其他姐妹都很正常,就算不像是对简那样特别亲近,也还算是宽容大度。但是对象一旦变成二姐丽萃,一切都变得很不同了。玛丽不知道的是,在苏的世界里,关于一种情感有三个层次的划分,羡慕嫉妒恨。玛丽自己对于家人的感情曾经处于第一阶段。但是苏对伊丽莎白的感觉已经微妙的跳到最后一个层次。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丽萃?”玛丽尽量用缓和的语气问这个问题。尽量诚恳,免得苏又因为“无聊的问题”这种理由而不想搭理她。 苏终于从饱览冬季结束前的荒凉景色中略微收回心神。 “被看出来啦。”不否认也不打算掩饰,苏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不喜欢她。” “她是我姐姐。” “那又如何?” “看在我的情分上……” “玛丽,喜欢这种事并非感情上想要,理智上就能做到的。” “可是你才刚刚认识她几周。不该对她有这样的成见。” “成见?” “就是,就是……你是不是觉得,她总是欺负我对我不怎么友好,还总是吸引爸爸,简和夏洛特的注意力。” “后面是有点,前半句……有吗?”苏怀疑的回忆起来。 “没有你干嘛一开始就针对她。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保护我。” “你想得太多。” “那么你告诉我原因吧。你不喜欢丽萃的原因。” “不要,那样就会变成你知道得太多了。”苏拒绝,“知道得太多和想得太多都不好哦。” “那么,你让用什么态度来处理你和丽萃之间的事情呢?如果你和丽萃发生了不快,我是该劝和,然后跑去和丽萃道歉,还是站在你的一边?” “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我做不到。” “那么,就站在你觉得正确的那一边吧。”苏沉默了下,又补充说道,“如果你亲眼经历了这样让你伤心的场景,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想那时候你要微笑就可以了。” “微笑就可以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个台词控。” 作者有话要说:我模仿原著写了前半段。觉得模仿的还算搭边。 果然妈妈是我最擅长描写的角色。 特色越强越是符号化的人物,越容易把握吧。 15第 14 章 两轮的轻便马车轻轻碾过伦敦街头的石板,车轮在转过最后一个弯,发出点“吱嘎吱嘎”的木头的声音之后停了下来。舅父应该是一直从临街的窗子朝外面张望,盼着他们来。车子刚刚停稳当,加德纳先生已经快步从门廊前台阶上走了下,忙不迭的和略微弯身触着帽檐的贝内特先生打招呼。加德纳先生打开车门,扶着小侄女们从高高的马车上下来,和她们亲切拥抱了下,然后指挥仆人将行李一一搬到房间里去。 “真高兴见到你们。伊丽莎白都长这么高了。” 加德纳先生一边讲着久别之后欣喜之情,一边将贝内特先生和两位侄女往房子里领进去。他显然还能克制得住,不马上去和客人唠叨自己的小女孩有多可爱。 “你们的舅母,现在还不方便走出房间。她在起居室里面等你们,当然也可能临时去儿童房了一下。” 加德纳舅母果然去了爱丽西亚的房间看看女儿有没有睡醒。等到她回到原本等待的起居室,发现客人都在壁炉旁边坐好了,行李都搬进了房间,吃了好大一惊。 “没想到你们的行程一点都没耽误,”加德纳夫人穿戴得体,看上去精神也不错,满脸笑容,“本来昨天下了雨,还以为马车会在路上遇到点麻烦。所以还有点担心你们能不能赶上晚饭。” 客人们连忙对女主人的体贴周到道了谢。贝内特先生还专门因为妻子的事情又正式的向加德纳夫人表示了歉意。 “……圣诞节后面,她的伤风一直没有好……琼斯大夫说最好不要吹风……实在是很抱歉……过几个月等她好些了……” 等到大人们把常规的客套话都说完,把未能见面的家人都问候完,又简单的讲了下最近各自发生的事,然后加德纳夫人开始向女仆吩咐晚餐的事情。伊丽莎白连忙寻了个空隙插了句话:“我和玛丽可以先去看看爱丽西亚吗?” “当然,”加德纳夫人笑吟吟的让汉娜领着两位小姐去二楼的儿童房,“不过她现在应该还在睡觉。” “那就没办法看到她的那双蓝色眼睛了。我真想知道那个蓝色是像车矢菊那样还是更像淡一些的普鲁士蓝。”玛丽惋惜了一番,有些丧气的嘟囔,“小孩子都这么懒吗?我还想弹琴,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记得我。” 这下连加德纳先生也笑了出来:“她在晚饭后面的时间准会醒过来一阵子,如果那时候你给她弹弹琴,那就太好了。” 两个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进入房间。小小的婴儿床上方垂下细葛布的帐子,透气又能遮蔽光线。 “你说我们把帐子撩起来一点点,”玛丽比了个很少很少的手势,“会把她弄醒吗?” “……我们最好动作轻一点。”伊丽莎白想了想对玛丽点点头。 “不准掀不准掀!”苏大声反对,可惜没人理她。玛丽前两天刚刚和苏学会了,如何一个人在脑子里思考,于是她偷偷想着:要是丽萃不同意掀开帐子,说不定苏就要怂恿她这么做了。苏在讨厌丽萃这件事上做的很醒目,大部分层次也很低,充其量只是唱唱反调。 光线顺着掀开的缝隙照到爱丽西亚的小圆脸上。淡金色的稀疏的头发,有点肿的眼皮,鼓起来好大的脸颊,下巴快要被吐泡泡而撅起的嘴唇遮住。 “好可爱。”伊丽莎白强忍着碰触婴儿脸颊的的冲动,拉着玛丽轻轻的说。 可是玛丽正在应付另一个不怎么讲理的家伙。 “……长得很挫嘛。”苏勉强这么评价。 “我觉得比卢卡斯家最小的那个男孩长得好看。你看是她的头发颜色,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是个金发美人。” “如果她的头发一直这么少的话,我觉得她在变成美人前会先变成秃子。” “嘴唇颜色多么漂亮。” “那是因为一直在吐口水的缘故。” “看她睡觉的样子多文雅。” “是棉被塞得太紧了吧。” “……” 玛丽想了想:“长得哪儿都好,就是肤色不够白皙。” “不会,”苏不假思索的接话道,“小麦色肌肤才是王道。” 现在玛丽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苏真的纯粹只是在唱反调而已,搞不好她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什么。她并没有不喜欢小爱丽西亚。 “过会儿她醒来以后,我弹那首曲子好吗?”玛丽用手将被子捂得更妥当一些,“带我去月球。” “干嘛挑那首?” “因为你喜欢啊。”玛丽不自觉的微笑了下,“而且我觉得歌词也不错。” “如果你不打算自弹自唱的话,那就这么定了吧。” 晚餐在大约半小时后准备好了。众人按照各自的位置坐下,席间,加德纳夫人多次关照玛丽,看她是不是够得着每一道菜,菜合不合口味,要不要换一个果汁。 玛丽觉得自己被巨大的盛情殷勤的招待着,几乎都要让人嫉妒了。她特别小心的看了看父亲和丽萃。贝内特先生对于加德纳夫妇特别瞧得上自己的第三个女儿早有所知,当下看到妻弟的态度果然如他信里表达的那样,只觉得高兴。于是每次玛丽小心翼翼的看向他的时候,都带着鼓励和肯定的态度对玛丽微笑一下。而伊丽莎白看到玛丽用似乎带着畏缩和歉意的眼神总是望向自己的时候,不免有些奇怪。她坦然的回视,心里却在琢磨这是怎么回事。 “玛丽这是怎么了?”伊丽莎白一边切着肉一边暗自得想,“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她那是害怕还是想要隐瞒什么?绝对不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于是她就格外的关注这个平日里总是很沉默的妹妹,仔细的听她和别人说话。看着看着就觉得果然有所不同。 在伊丽莎白的印象之中,玛丽的沉默寡言是因为羞怯和不善言辞。有时候也是因为过于推崇理想中的人性,而对现实中稍稍低档一些的人由衷的瞧不太起。玛丽若是愿意长篇大论的和你谈谈,通常会像是分享个人想法。她会觉得你这个人总算还是有的救,然后滔滔不绝的把那套从哲学书上搬来的,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的道理说给你听。如果你不幸没能听从玛丽的意见,她会表现出很失落。但是若是本来她就觉得没必要搭救的人,那么哪怕你把玛丽的话当做耳边的清风,玛丽也只是觉得你原本就这么样子。她也不会受到伤害。 原本的玛丽在别人的评论中就不太像普通的小孩子,总是故作老沉持重。但现在就伊丽莎白看来,玛丽的表现更不像同龄人了。 比起以前总是爱掉书袋子,现在玛丽学会了先让别人说话。她会微微把身体前倾,手里的动作会停下来,让人觉得此刻她正全神贯注的倾听。然后在别人停下来的时候,给予回应,让人更自然的把想说的话说完。 然后玛丽开口。不像往常一样要么不说,要么大说特说。她常常要停下来琢磨句子,把意见看法简短的三言两语的说明白,而且最后往往还要总结一番。 只是这样的差别而已,但是在伊丽莎白看来,这个妹妹却比从前更懂得思考和表达。 但这也不能解释玛丽为什么总是用那种眼神望着自己。 “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了吗?”伊丽莎白又换了角度思考,“我平素里实在不能算是好姐姐吧。”她有了这样的念头,就觉得自己丝毫比不上大姐简,平日里只知道敬重姐姐,而对妹妹们毫无关照。伊丽莎白发现自己也有和玛丽较为类似的毛病。那就是:即便是亲人,也必须拿着可敬可爱的品性,才能赢得她的青睐。虽然伊丽莎白自认为对待母亲恭敬有礼,但是转眼又发现自己对母亲的教诲全然不理。 伊丽莎白自顾自一味的思考,她的失神自然惹人注意。等到晚餐收走,换上茶水和点心,小爱丽西亚也醒了过来,大家都拿着各种点心逗着她朝他们伸伸手指。加德纳夫人一边向伊丽莎白推荐某一款新做法的饼干,一边不动声色的提出了疑问。 “丽萃,来尝尝这个。我在里面放了在巧克力里浸泡过的红茶茶叶。所以会有很特别的口感。” 伊丽莎白漫不经心的尝了一口,回答说果然是这样。 “怎么了?今天晚上你好像精神不济啊。”加德纳夫人用一种打趣的口吻说道,“是难走的泥路颠簸光了你的力气,还是因为思念家中的母亲的身体状况而不安呢?” 伊丽莎白马上较为活泼的回答道:“我想是因为我光顾着沉醉于美食而无法自拔。” 伊丽莎白发现在舅母和她说话的时候,玛丽依然谨慎的注意着她。想看看她是不是像舅妈说的那样不在状态。后来,玛丽似乎确认了这一点,流露出一种犹豫又担忧的神色来。 “我想我可能真是有点累了。就让玛丽给我们大家弹点曲子吧。我想玛丽的表演一定能够消除我的疲劳。” 玛丽稍稍推辞了下,就坐到了钢琴前边。加德纳夫人连忙抱着爱丽西亚坐到离她不远的单人椅上面。爱丽西亚的蓝眼睛一直好奇的望望今天新多出几个人。 等到玛丽试着敲下几个音符。爱丽西亚马上把身子朝感情的方向扭过去。 “你看,她果然还记得音乐。”加德纳先生不无得意的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女儿是如何的表现出对待音乐的特殊喜好,最后又把玛丽夸了夸,“这都是玛丽的功劳。” 玛丽稍微表达了下感谢之意,然后便说要为大家演奏一首新学会的曲子。 “特别是要献给爱丽西亚。”玛丽慎重其事的活动了下手指,“希望她能和我一样,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就梦到了美丽的星空,在星星之间游荡。”随着音乐响起,众人都沉醉在这新奇温柔而又辽阔的音律之中,唯有玛丽一人不仅能够领略曲子的美妙。还额外的独自享受了苏单单只为她一人而唱的歌。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一半,余下的晚饭后补完。 今天因为身体不适,更新的有些迟了 吃饭的速度是不是很慢? 其实我想说,大家真的要好好保护牙齿。牙痛起来压根儿就没办法做别的事了 16第 15 章 装衣服的箱子,针线袋,还有装着苏要用的书和琴谱的包裹。所有行李已经放置到客人们的房间里。衣箱打开,各种衣服都整理好放入壁柜里。剩下的属于客人自己安置的东西则一律整齐的放在柜子里。玛丽原本不打算当晚就把全部东西整理好。 可是她一想着要躲个懒就会遭到苏的讥讽。于是就把苏叫了出去。 “你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摆比较好?”玛丽把一本讲述条件和结论关系的书放到装饰的小台桌上。 “……别把书放在给人欣赏的桌子上。”苏看着从桌子上垂下的蕾丝桌布吩咐道,“那里不适合写字做笔记。沾上墨水会很麻烦,放到窗子前面来。” “琴谱也放在窗子这儿吧。”玛丽又说。 “这个最好还是收到一起,琴谱太轻会被风吹走。” 苏看出玛丽不想费神整理房间,也不愿意玛丽把东西随随便便搁置,就说由她来整理。玛丽等这句话等得可够久的。于是立马美滋滋的放着那些让人觉得繁琐的事情不管,只顾拿些甜言蜜语的夸奖来讨好苏。 苏鲜少应个一声,动作麻利的收拾起来。她打开针线袋看到玛丽把绣了一半的好几件绣品全都带到伦敦来了。 “为什么女孩子们走到哪里,都要把这些看起来就很私人的活计带到哪里?这块手帕你从去年来伦敦前就开始绣了吧,现在都还没有完工。”苏捡起一块细纱白布,“而且我看也没有多少进展。” “这可不是工作。只是一种消遣。如果你能找到更好的消遣,当然不用坐在屋子里做这些。可是你得知道在别人家里是不能这么随心所欲的,有很多时候你不得不花时间在壁炉前陪着大家做这种活。尤其是礼拜天的晚上,大家都无事可做的时候。” “我经常看到你们赶着大件的活儿。那时候可谈不上消遣,贝内特夫人常常做得心急火燎,我想她也不会把这么麻烦的事情当做消遣。” “那是帮教会赶的绣垫。参加教会的服事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这样一来大家坐在长椅子上听讲道,就不会觉得腰疼了。” “这么说做一个女士,平时的生活可真够充实的。”苏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么这些个人的作品完成以后,要怎么使用呢。” “收起来放在箱子里吧。” “绣好就放到箱子里?然后出嫁的时候带着一大箱各式各样的手帕?”苏好像很吃惊,“恐怕一辈子都用不完。就不兴相互交换,送送人?” “大家都会的东西,没必要交换吧。至于你说送人,难道能够把这种私人的东西随便给人吗?” “你这么说,好像送条手帕的确是什么暧昧的事情了。本来还想说干脆让你绣条好的……” “……你不会正想着我以为你正在想的那件事吧?” “你猜的对极了。” 玛丽差点就要哀叹了。且不说她才十岁就要提前思考这些事情,光是苏那些常常背离常理的想法就够她辗转反侧一番了。她听麦里屯的牧师布道,学会了不少劝解年轻女士的句子。虽然觉得自己不方便去做规劝别人的事,但又不得不做。 “想方设法引起他的主意就行了,追逐男子不是品德良好的女人应有的行为。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由男方来表现殷勤主动。而且男女交往的过程也不必那么炽烈,应该是一份纯真正义让人赞赏的感情。欲、火攻心不如嫁娶为妙。” “女士只能引诱鼓励对方前来求婚?” “理所当然就是这样。” “所以订婚前就算彼此有情义也得装得像朋友。至少要让亲朋好友觉得只是朋友。这样一来,万一以后发生什么变故也不至于沦为别人的笑柄,二来又顾全了好女人的体面。所有的明恋暗恋统统归结为可贵的友谊。”苏嘲笑似的咧了下嘴,“这可真够伟大的。一旦男女订了婚,到底是怎样才能让纯洁美好友谊在两三天之内就变成人人称赞的爱情呢?” 玛丽很少觉得拙于应对。可是当话题一再超越她这个年龄应该坚守的范围,她不免尴尬无所适从。眼下她想她可以放弃爱情这部分将来才可能会有的全部理想,一切都交由苏去决定,但是她也希望苏能够顾虑她的年纪,不要因为过分爱慕某个人而让自己做出这几年还不该做出的行为。让自己成为村子里人人谈论嘲笑的对象。 “我并不是说男女之间只能结婚,不能自由的先谈下恋爱。”说这话的时候,玛丽觉得羞愧极了,“但是至少应该慎重合乎礼节。爱慕之情不能显得轻浮,随便。最好也不要违背教义和法律。我想你不是制定了一个十年计划吗,按照那个计划做就挺好的。” 十年后她也算是长大成人。爱慕上什么人,就算有什么失宜的举动也不会惊世骇俗。 “唉……还没影儿呢。”苏叹了口气,拿了一块手帕盖住自己的脸,倒在床上,“十年啊十年,我怎么才能在这种生活里等上十年,等他出现,而在过程中没有动摇没有疲劳呢。” 如果这份爱情够坚贞的话……玛丽本想这么说,但是她又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明白苏此刻的心情。于是她也就保持了安静。 “我又不是王宝钏,虽然等待但是好歹身份已定。”苏在床铺上翻了个身,把脸埋到枕头里,“我有的也只是一种可能性,到头什么也捞不到的可能性也很大。这真是不公平啊。” “……你不是说过,即使失败,计划里的东西也对我有很大裨益吗?”玛丽小心的说道,“如果你不要这么着急,只去丈量现实和最终目标的距离,如果你把它分成一段一段的,可能就不会那么让你觉得绝望了。” 玛丽发现自己用了一个很准确的词定义了苏近段时间常常出现的焦躁。因为这种焦躁常常让她看什么都不满意,也让苏变得很挑剔,总是讥讽这个嘲笑那个。夏普一家人搬进村子,她就从一开始的惶恐变成了不满,一点很小的事情都让玛丽觉得内心深处的那个人正在惴惴不安。苏有时候对期待中的事情满是希望,显得兴致高昂,但是持续不到五分钟,她仔细盘算一下又觉得一切都是妄想,无端端的把自己搞的很绝望。这是因为害怕和没有把握实现那个理想的缘故。 如果不赶快让苏找一个能够握在手里的容易点的事情去做,玛丽觉得自己早晚都要替苏担心,尽管按照常理应该是反过来才对。 “……这可能不是分段走解决得了的问题。玛丽,谢谢你,你真的太好心了。可是我却没办法和你说明。我觉得我也没办法能够说明。哈,我原本是看到你孤独无望,想不到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感受。我觉得我像个痴心妄想的傻瓜。” “我把她关起来了,”玛丽再次在无人的角落想到,“我把她关起来了。而我又不敢和她说明。我本该要和她说清楚才对。我只觉得我孤独一人,可是她不是更是如此吗?” 玛丽替苏难过,又深深内疚。 可她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苏正在经受的只不过是大部分人离乡背井之后,因为思念,陌生,还有些许不适应造成的自然心理状态。虽然对苏来说,穿越并不是个陌生的词汇,但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她也不可能做好完全的准备。再加上等到穿越带来的种种新鲜劲儿过去,她又有充足的时间琢磨这个事,就不免觉得不值得。而且两个世界就连生活的时间似乎都不一样。原本急匆匆现在整天慢吞吞。相对于苏的世界,玛丽周遭的世界要单掉乏味得多。不到一个月就能认识这个小圈子里全部的人。日常生活除了访客接待访客,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娱乐。而苏一度猜测,这里人人好客,乐于随时在朋友家一住就是好几个月,也是基于这样的想为别人增添乐趣的良好愿望。 苏的心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实在是个异类。价值观不同,文化观念也不同。虽然玛丽对她几乎言听计从,任她摆布,她仍然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方式,不能从中得到乐趣。她期盼可以让她精神为之一振,费劲心机的事情,现在还离得很远。远到让她觉得实在是指望不上。倘使时间愿意过得快一点,她倒会觉得快慰。 现在她只是觉得也许回到自己国家的古代会更有亲切感一些。这样的念头常常诱使她淡忘本该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位先生的种种好处。等她回过神来又不免觉得这种淡忘实在叫人沮丧,于是再次催眠自己对那位先生的想法绝无动摇,好让自己的心里存着那样一些盼头。 其实这事两人都不必太过担心。 只要时间长了,苏自然而然会让自己克服掉那些心理上的痛苦。转而能够享受美好宁静的生活。让自己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十九世纪的英国乡村少女。而玛丽也会找到更好的和苏沟通的办法。 正如《101忠狗》的台词里说的:乡村生活很无聊吗?那可不一定哦。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穿越,由于切入点的不同。描写穿越者的方法也会不同,再加上这个我以前从未试过的全知全能的角度。我写起来都觉得怪怪的,有种自己是文中的上帝,引导者的感觉。 不知道大家会觉得怎么样。 这章错字太多,不得不修改一下 17第 16 章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苏用憋足的粤语念着关山月的前半部分,加勒比海盗里新加坡海盗周润发出场的时候念得诗。就是那一次让苏觉得,用粤语念诗真是美极了。 “……”可是眼前的人一无所动,只是不耐烦不专心的看看她,又看看别的地方。 “你不喜欢吗?好吧我们再换一首。”苏把手里的诗集翻到后面一页,“还是李白的。长干行你觉得怎么样?很经典的闺房怨诗。不过,我觉得现在你还不适合这个。那么再换一个。” 手里的诗集又刷刷翻过几页。 “就这个吧。多少算得上是励志诗,将敬酒。”苏用手指弹着纸面,“可好听可励志了”。 “……”在伦敦待了五天,好不容易看苏恢复了点精神,玛丽是在不忍心破坏苏此刻的好兴致,可是实在是不说不行了吧。 上午吃过早饭后,加德纳夫人邀请伊丽莎白和玛丽陪她一起去伦敦街区走走。一来是去货栈看看加德纳先生今天的工作进行的是否顺利,二是带领着孩子们接触一点新鲜玩意。虽说这也是加德纳生完孩子后第一次出门,但确确实实难得一份好意。只是玛丽看苏实在不想动,就推辞了舅母的好意。说自己什么因为旅途还是有些疲劳,还是在家里替她们看着小爱丽西亚为好。 由稳重安静的玛丽照看孩子,加德纳夫人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小爱丽西亚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几乎也算是被玛丽照看过的。 “只是这孩子在上午总会醒来哭闹一阵子,要是有人发出点声音哄哄她,她也就会安静下去。如果她实在哭得厉害,你就念点诗给她听吧。她会很喜欢的。”这样吩咐一番之后,事情就更妥当了。加德纳夫人从书架上挑了几本诗集放在儿童房里。 “我们会在赶在下午茶前面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点心。”裹得严严实实的舅母兴高采烈的牵着伊丽莎白出门了。她们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爱丽西亚果然如同预料的那样醒了过来。玛丽看苏因为实在无事可做,正拿碳笔对着小婴儿画静物素描。眼看着她醒过来,先是睫毛闪动,然后缓缓睁开蓝的惊人的眼眸。她在睡床里左右扭动脖子四下张望,可就是没有看到玛丽似的。最后她将眼睛盯在帐子顶上,嘴唇撅起放松了一会儿,像是准备活动,等到她预备得再充分没有了,就扯着嗓子尖声哭起来。 玛丽被吓得不能动弹。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小妹妹这个年纪的时候事情了,所以对于这么小一块肉居然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动静,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她看爱丽西亚哭了一好一会儿,嗓子居然没有丝毫疲劳的迹象,不免啧啧称奇。 幸好汉娜算着小主人醒来的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走过来看看情况如何。她见到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对小的那个束手无策,不由得笑了起来。汉娜有意要示范给玛丽看,于是恭敬的请她站到床的另一侧。然后才用比平时慢一点的动作轻轻抱起婴儿,熟练的解开衣服检查尿布,最后又喂爱丽西亚吃些东西。等她做完这些,玛丽早就换上一副敬佩的表情看着她,爱丽西亚也只是抽抽噎噎的哭着,用水汪汪的蓝眼睛提醒她还有别的。 “我还要去厨房帮忙。今天就麻烦您来给爱丽西亚小姐念诗吧。”汉娜高高兴兴的把诗集放到玛丽手中。 照顾小婴儿吃喝并不算麻烦,但是爱丽西亚有个很特别的的爱好。她特别喜欢人说话唱歌的声音,如果你念诗哄她不让她记得哭,非得连续念上半个小时。那对年轻勤劳的女仆来说,可真是一项苦差事。 “哦,没问题。”玛丽不知道女仆为什么这么高兴的就走了。她转头看看小表妹,小表妹也拿海水洗过一般的清澈眼眸,老大老大的瞪着她。 “今天要念的是……”玛丽发现她开腔说话的时候,爱丽西亚就用一种兴趣非凡的眼神望着她。 如果要把这种眼神加以解读的话…… “你对新声音很期待嘛。”苏突然拿走了公用频道,“很想听?” 紧接着连整个身体也全被苏接管。玛丽只能缩在后面看看苏要做什么。 “我看看都是什么诗。”苏翻了翻手里和桌子上的书,“济慈,汤姆逊……还有柯林斯?表哥的诗?额,看来只是同名。” 苏爽快的把手里的东西一丢:“老实说,我不打算念这些东西给你听。” “……”玛丽替爱丽西亚无声哀求。 “抱歉啊,我对英国的诗歌一窍不通呢。说起诗,对我来说只有李白杜甫白居易。如何?要来一首《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行》么?” 苏把双手搭在小床的两侧,俯□子逼视爱丽西亚。 “你别这么对她。”玛丽终于哀求出声音,“她都还不会说话。” “她都已经会用眼睛瞪我了。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苏用一种众生平等毫不客气的语气说道,“我根本就没打算对她做什么。不是要念诗么?我只是让她从小就见识一下外国的国粹。乐府诗可比一般诗歌的押韵要求严格得多。” “她又听不懂你的语言。” “这么说,她是听得懂英语了?现在马上来个听力测试?” 苏根本不容许人反对。她把小窗移到更靠近窗户的位置。从窗户还能看到正在晾晒衣服的汉娜。看到汉娜朝她微笑,于是她马上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四季诗》朝汉娜晃了晃。 汉娜做了个感谢的手势,继续扛着筐子去把床单抖开。 苏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说:“那么,我们就从李白开始吧。” 显然,爱丽西亚和苏没什么共同语言。 刚开始她还打起精神听了几句,可当她发现音节停顿的非常奇怪,声音虽然新鲜却不若汉娜那么温柔,就失去了耐心。不管是李白还是李商隐都不能让她哼上一声。 苏才不管这么多,她和玛丽交谈纯粹用思想根本不用语言。而对外交涉她也很少出现。她非但很少和人说话,更少用自己的母语。长时间的被迫安静,让她在刚刚开始念头两句的时候,有些磕磕绊绊。念了一会儿才习惯过来。对于实际使用母语,她已经开始生疏了。 原来苏一旦决心和玛丽共处,就不愿意让人看出破绽。她总是指使玛丽做这做那,自己却不肯轻易出面。这就意味着,她和别人直接接触的机会相当的少。虽然玛丽的社交有她出谋划策,可苏却从来没有用玛丽的声音和别人随意的聊上半小时。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会多嘴又不能揭发的家伙,苏当然想要痛痛快快的说一会儿。她就假装给爱丽西亚念诗。随便念了几首让对方失去兴趣,然后就对着不能反抗的人,开始唠叨自己的事情了。 “……对啊,我三岁的时候就会从一数到二十了。你觉得你能做的吗?能吗?做得到就像我一样聪明了。” “……后来那个男生转学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现在我有时候还会想,他那时候在我的自然书上写他的名字是想要表达什么。不过我想一定是喜欢我吧。” “……我也是有尊严的,怎么可能她随随便便说句对不起,我就原谅她。没这样的道理吧。后来我让她说了三十次。” “……我还是觉得两人在空中俯瞰夜空下的田野,这一段最浪漫了。深蓝的夜色简直就像是海水一样将他们托起来,越飞越高。” 玛丽本打算听听苏要说些什么。可是她一句也听不懂。苏说得又快又急,但是从脑子里却没有一点思考痕迹。她是不假思索迫不及待的说出这些话来的。她可能都没有计划下一个话题要说什么。 苏很赶时间,语速很快,她的声音并不大却硬邦邦得让爱丽西亚皱起五官。可是好歹有声音,于是小婴儿只是睁着眼睛漫不经心的听。看她轻快的碰着上下嘴唇,用奇怪的腔调发出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她也无法理解苏所说的东西为什么只是着急的讲给她一人听。 玛丽和爱丽西亚都有种奇怪的感觉。爱丽西亚奇怪今天为什么不是汉娜。玛丽则奇怪苏为什么显得迫切,苏从来没有这样过,兴许是她的心情还没有彻底好转过来。 初春的阳光正好,虽然没有实质的温度,但是被照耀着反复能够感觉到暖意。苏的声音仿佛从水底急促冒上来的一串串水泡。轻快地上浮,清脆的低声破裂,连绵的语音带着柔和的颤抖。从硬邦邦的声调变得渐渐嘶哑低沉了。这是多么让人易于保持安静的环境啊,于是在苏的声音中,两人都开始睡着了。 她们都不可能知道这样一个道理:悲于鸟血,不悲鱼血,有声者幸也。 能够按照意志发出自己的声音,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18第 17 章 贝内特家的小姐们在伦敦待满了两周,却发现城里实在不比乡村有趣多少。虽然公共场所和商店里的东西比起麦里屯要丰富些。因为两位小姐都还没有成年,一来很多地方就不适合她们独自前去消遣,二来她们也不能方便被正式介绍给别人,认识些新朋友。玛丽在望弥撒的时候,倒是临时加入了一个教区组建的读经会。可除了每周有两个晚上会和些陌生人围在一起照本宣科念段圣经经文,除此之外也并不能带来什么乐趣了。苏对这些事尤其没有兴致,惹得玛丽也忍不住在蜡烛下面瞌睡频频。由于舅母的身子着了寒最好在家休息,不能带她们外出之后,两位小姐唯一的乐趣都指望着从家中寄来的信。简好像很能体会她们期盼的心情。总是三五不时的写点近日的小聚会还有镇子上的新见闻,好让妹妹们对家里的事有个了解。 最近两位小姐连续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浪博恩的简,另一封则是夏洛特单独寄给伊丽莎白的。 从简的信里,两姐妹知道夏普夫人终于确认无疑的在贝内特夫人心里失了宠。或者反过来说,也一样行得通。信里说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贝内特夫人整天愁眉不展,责怪自己的朋友。 伊丽莎白和玛丽都没想到,事情转眼就会变成这样,这个发展可大大出乎两人的意外。于是想要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奈简年纪也不大,打听消息的渠道和兴趣着实有限,实在没有能力在信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幸好有了夏洛特的那封信。两两印证,仔细推敲了一番之后,终于把事情给搞明白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贝内特先生和两个女儿动身后不久,尼日菲尔德庄园就迎来了三位客人。他们中有两位尊贵非凡,是夏普夫人的远亲——布雷恩兄妹,还有一位是陪伴布雷恩小姐一起到乡村里来的格雷小姐。本来认识新朋友可是件再好也没有的事情,可贝内特夫人不久就发现自从那个庄园凑得齐一桌牌,就再也不需要邻居们凑数了。整整一个礼拜,都没有给周围邻居发出一个邀请,对于邻居们聚餐的建议也婉转的拒绝。只有高丁家因为当天贵客到的时候正巧在场,见过了那对兄妹。主人家勉强给双方做了介绍,四邻八舍才有幸打听到贵客的情况。小布雷恩先生是家中的唯一的儿子,到今年秋天的时候才刚成年,现在正在某所著名的大学接受天文学方面的正规教育。虽然这一点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称道的地方,全国不知有多少优秀的青年具有这样的条件。但小布雷恩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供人称道的——老布雷恩先生在本国的陆军有很广的人脉,将来给儿子安排一个前途远大的陆军官职绰绰有余。贝内特夫人打听清楚这个消息后简直喜不自禁。她刚刚才结识了一位至交,马上又要结识这个至交的亲友。而且这个亲友还是一个大有作为的青年!这就不由的让人怀疑他孤身来到此地的意图(尽管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位女士,但显然大家都不记得了)。贝内特夫人刚开始忍不住要为自己的神机妙算得意,不去伦敦留在家里果然是正确的——她的心肝宝贝简到四月份可就十四岁了。但终日在家里坐着等了一周也不见尼日菲尔德发出邀请的帖子,多年精心培育神经的贝内特夫人还是终于感到自己被亏待了,于是忍不住在女儿面前放话说:早知道那家人无情无义还不如和丈夫一起到伦敦来。她早就牵挂着自己的小侄女,只是因为待客之道和邻居情谊才不得不留在乡村。没想到现在夏普一家如此冷酷无情反复无常,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让她经受了极其残暴的精神摧残。就在前天,那对兄妹又乘坐着华丽的四轮马车离开了尼日菲尔德,至于小布雷恩先生到底是来此地探亲访友,还有别有用心,这可就说不好了。不过贝内特夫人坚信,那人就是来让她伤伤心的。 “可怜的妈妈。可怜的简”伊丽莎白反复把信读了好几遍,想象简独自一人不胜其扰的应对母亲的悲伤,就免不了这么说,“那个布雷恩先生也真是,既然不愿意让人看见,还是不要来这种陌生地方的好。就算是探访亲友,何不连亲友的邻居也一起认识一下呢?他这么做这么不顾常理,可真是个怪人。” 玛丽也对信中那位行色匆匆的先生的行为动机感到好奇。她下意识的去问苏的看法,不料倒知道正确的答案。 “学习天文学的学生啊。”苏回忆了一会儿,“我记得临出发的当天早晨,看到报纸的边角上好像写着近日英国境内可以观测到月食。最佳的观测地点就是赫特福特郡。他可能就是冲着这个天文现象去的吧。不过,他将来不是要做个军官的嘛。研究这种无聊的东西干嘛?” 苏虽然从报纸上看到这则新闻,但是这种根本算不上世界奇观的东西并没有额外的乐趣让她关注后续——各种月食日食她都看见过,每次都搞得很隆重,和这个时代的花边新闻的地位截然不同。玛丽则是完全没有注意过是不是有这么一个晚上,月亮曾经消失过。她甚至也没有继续问一问月食的原因的打算。其实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月亮什么的就算消失了也不打紧,第二天晚上照样圆溜溜的升起。简和夏洛特的来信之中,就丝毫没有提起月亮的事情。这次月食对英国人的生活没有一丁点影响,非要说有,那也只是让贝内特家的两位小姐知道了有个研究天文学的无礼青年在尼日菲尔德庄园住过几天。 那天吃晚饭的之前,一大早就出门办事的贝内特先生终于回来了。只是他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伊丽莎白本想迎上去向父亲报告一下家里发生的事,但是却让贝内特先生的表情硬生生给吓了回去。贝内特先生好容易定了定心神,深深呼吸了几次才把脸色弄得好些。那天晚餐他吃的很快,吃完就推说不太舒服想要到四周走走。伊丽莎白实在担心他,于是就自告奋勇的站起来说要陪他一起走走,不料却被做父亲的生硬的拒绝了。 后来玛丽按照苏的吩咐也表示说,既然今晚她要去两条街外的伍德夫人家参加读经会,就不妨由贝内特先生送她过去,一个半小时后再去接她回去,反正路也不是很远,这中间随便父亲走到哪里都没有关系。贝内特先生心情实在太早了,本想拒绝,后来转念想着在别人家也不好意思总是要主人接送。于是勉强牵着女儿的手走了出去。 一开始路上沉默的吓人。贝内特先生用力的抓着女儿的手,做女儿的就紧紧抓着圣经放在胸口。后来走了一小段路,玛丽才克制了自己害怕的心情,偷偷的和苏说话,好让自己忘记颤抖这回事。 “这是怎么了?”虽然想要忘记,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可能是月食对人体心脑血管造成了什么不良的影响吧。”苏不负责任但却故意装的很正经的回答道,“或者是因为牛顿说的万物之间的引力引起的中年男子常见的疾病。” “……” 看来这样的回答,果然有效果。玛丽马上和平常一样,愣了一小会儿继续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你真的觉得我什么都该知道吗?”苏马上反问。 “是啊。” 好坦诚的回答。 苏没辙的低吟:“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能不能稍微猜测看看?” “……”这回是苏说不出话来了,没想到玛丽居然这么瞧得起她,“或许可以问问。” 玛丽还来不及产生阻止的念头,苏就这么去做了。 “爸爸,您在生气。” 贝内特先生突然发现手里拖不太动,回头一看三女儿玛丽站着不走了。她还不及自己的胸口高,于是抬着头看着他。 “没有。亲爱的。” “你在生气。”苏用了强调的语气,“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但是现在就板着脸。就算妈妈惹了您,您也没有这样过。是不是今天有什么事不太顺利?” “别瞎猜。” 今天是贝内特先生和律师还有产业管理委托人碰面的的日子,苏马上记起来这个。 “是地产有什么问题吗?”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不靠谱的猜测了,苏心想。 贝内特先生一家赖以维持闲适生活的财产主要来源于一宗不能变卖的房地产。这份财产不仅包括他们现在所住的房子,还包括赫特福德郡里一个相当不错的农场和庄园的所有权和全部收成。菲利普斯姨夫主要负责帮忙管些地租和农场庄园收成的事情。而这个财产的法律上的事物,贝内特先生则专门委托了城里的正经律师和文书来处理。因为这是一宗限定继承的遗产。 而事情居然也和这样随便的猜测差不多。 当天早些时候贝内特先生顺顺当当的签完了今年的文件。正在他感到不费什么功夫而悠然自得的时候,他的律师交给了他一封信,是将来有权也有可能继承这笔财产的继承人的父亲寄给他的。贝内特先生早年就和这位先生闹翻了,于是没有想到会收到这样一封信。他见信封口的蜡烛徽记并不熟悉,于是毫无防备的读了起来,结果被气个半死。 写信的那个人名叫柯林斯,他和贝内特先生曾经发生的那些令人厌烦的事情也实在是一言难尽。 19第 18 章 现在柯林斯先生只能算得上是一位绅士。在当初他若是顺顺利利拿走现在贝内特先生手里的财产,那么他就会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了。虽然财产地位与一个人的道德教养没有必然的联系,尽管高门大户常常有意无意的冒犯别人的自尊心,不过这中间还有一个极其简单的事实。对于同一份遗产有某种权利的两个人来说,继承人的涵养通常要比不能继承的那个人要好得多。一个人一旦有了一定的财产,常常变得宽宏大量,不去计较一些琐事。而与财富失之交臂的人,会变得多么荒唐无理,也是可想而知的。 贝内特先生拥有的那份财产历经多代的继承,这中间也换过不少姓氏的继承人了。这份财产原是一大块土地的一份,分割之后带着某种继承者应尽义务传到了贝内特先生和柯林斯先生共同的先祖那里。这中间有点波折,大家都说不清了。总之柯林斯先生认为从他那一代开始,就应该由他家继承财产的。可是限嗣继承法不是那么认为的,不管怎么能言善辩,柯林斯先生始终拗不过法律,只好把全部的不满都发泄到夺走他财产的那个混蛋身上去。 两人的年纪差不多,小时候还算有一份情谊在,同一条溪水里钓过鱼,骑过同一匹母马生的小马驹。可这些早就叫万恶的遗产消耗殆尽了。他们周围的人都知道遗产的事情,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柯林斯先生不仅谈到这件事就要开口骂人,后来表面的功夫也懒得做,当着别人的面照样大骂。贝内特先生与其说是忍让倒不如说实在是懒得和这样一个人计较,于是尽量躲着他。 柯林斯先生较贝内特先生早结婚,婚后不久就有了儿子。从儿子出生开始,他就开始关注贝内特先生的个人生活。十几年前,贝内特先生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让柯林斯先生心里存着一份暗喜。后来没成想,继承人去了财产所在地居住了三个多月,马上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又叫他气的大骂人家“轻浮好色”。 好事往往一波三折。每次从赫特福特郡来的客人那边打听到贝内特夫人怀孕的消息,都让柯林斯心惊肉跳;每次等到孩子出生发现是个女孩,他又幸灾乐祸。于是每次都情真意切的写一封恭贺的长信,恭喜贝内特先生喜得千金。这样信每隔两三年就要充满热情地写上一封,以至于到了后面恭喜的词用完了,从玛丽到莉迪亚的信,就改为充满热情地誊写一遍。 至于最近的那封信时隔六年之久,柯林斯先生写出了十成功力,向贝内特先生报告了这样一个喜讯:他的儿子小柯林斯先生已经成年了,现在正式成为那宗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贝内特先生实在想不到那个人能无聊成这个样子,也真心瞧不起他。他的信看都不要看,一封都没有回。 柯林斯先生的信惹得他生气,除了那位先生实在不讲理穷极无聊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封不着调的信再一次无情的提醒了他一个显而易见不容回避的事实。他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假若不幸他哪天死了,孤儿寡母将无枝可依。 再加上原本总以为会生一个儿子,没有理由考虑储蓄的事情,他天性又懒得管女人们的事情。所以也就由得妻子女儿在衣服帽子外出上随便的花钱,养成了一家人个个花钱不犹豫的习惯。而且贝内特先生对妻子在某种程度上缺乏责任感,对女儿们的照管也不周全,因此心里总是存有一份愧疚。于是也尽量满足妻女的生活要求,鲜少去限制她们。拿苏想要安排玛丽学这学那的计划来说,只要你说得上理由,做父亲的几乎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事情到了这一步,在想要节约些进项为将来打算,显然已是不大可能。为了让将来好过一点点,节省个几百磅,而让妻女们现在就生活得局促。贝内特先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这么做。 他的第三个女儿才十岁,她下面还有两个更小的。可简都已经快十四了,这么算起来,时间真是过得飞快,五个女儿们离长大成人似乎也不算太远了。她们以后会面对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享受惯了现在这种生活条件,但是最终却只有一笔年息五里的微薄的遗产可以继承。下面三个倒还好些,贝内特先生有时候会觉得一千英镑已经配得起这三姐妹,合乎她们的长相性情还有头脑。可是对于两个大的女儿,这样一点钱只好迫使她们凭借外貌和头脑去争取未来的生活,虽然她们已经展现出拥有这样的条件的迹象。但是贝内特先生宁愿她们和妹妹们一样,不要运用这样的条件。光凭美貌和头脑,是不一定会得到幸福的婚姻的。贝内特先生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贝内特先生一开始的确愤怒难当,可是没过多久就全部转换为对女儿们未来的忧虑了。他甚至觉得也许明天玛丽就没办法学习绘画了,而丽萃最喜欢的那架钢琴会被那家没有什么品味的人家处理掉。 可是这些怎么能对着孩子讲出来? 他是个父亲,怎么可以让孩子跟着忧愁。 他只好用严厉的语气对着女儿说:“别瞎猜。”然后就因为思索今后可行的对策而一语不发了。 披着玛丽皮的苏看贝内特先生听到自己提起财产的事情,突然就这么沉默下来,确定自己猜对了路子。对于这宗财产未来的安排,她虽然觉得这真是夏洛特的幸运,贝内特小姐们的不幸,但是说到底,她并不是很在意。既然浪博恩一家将来注定会出一位宾利夫人和一位达西夫人,那么姐妹们将来的生活实在不用担心。可是这些她又不可能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于是她打定主意不继续去接这个话题。好让沉默早点过去,让贝内特先生早日步入那种死了心,过一日算一日的状态。 她贴近贝内特先生,重新把手放进玛丽父亲温暖的手心里。 “爸爸?” “恩?”贝内特先生恍惚的回答了一句。 “我快迟到了。”赶快举起书证明一下,“伍德夫人家的读经会。” 做父亲的马上反应过来,握紧女儿的手,加快步伐走了起来。 这边看似风平浪静了。但是玛丽那边却被激起了好奇心。 “地产是怎么回事?”玛丽见父亲和苏都不愿意深谈这个话题,于是闻起来也有些底气不足。 苏想了想,对于这样的自身条件,贝内特家的女孩子能早点心里有数也不是坏事,像贝内特夫妇这样平时不提,也尽量消除这个问题的影响,这些做法只会叫女儿们变得不切实际,看不清和自己有关的事实。漠视自身存在的问题,而把别人的利益行为看得太接近道德。于是她想了想,反问:“你父亲有没有和你们提过家里的进项和开支?” “提这个干嘛?好像是说过吧。我记不太清楚了。有一天晚上,大家坐在那儿聊天的时候,简给大家念故事的时候,爸爸好像说过的事情。‘算起来我们家也是古时候的骑士家庭,’他这么说的,‘领主将领地和保卫领地的责任一同交付给我们家的祖先。’那时候大家听说爸爸可能是个骑士,都好奇极了。所以争着要他讲的更多些……” “能不能总结一下?”苏用圣经按了按额角。 “爸爸给我们讲了骑士的故事,中间好像提到了,骑士的后代如果不能出个男丁履行守护领土的责任,那么这个权利和责任就要转交给别人。所以爸爸说以后还要给我们添一个小弟弟,好保护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姐姐。” “那一定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好像是妈妈怀着莉迪亚的时候。” 贝内特先生果然是个坚韧乐观的人。只是命运对于这种人折腾的往往更加厉害些。 “既然你的莉迪亚最后只是一个小妹妹,”苏叹了口气,“那么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你们家没办法保住那幢房子和舒适的生活了。” “恩?” “你的父亲遭遇到什么不幸之后,你家的房子还有日常开销的那些钱全部都要归别人。那些按照季节送进屋子里的时鲜水果,还有鸡肉,鸭肉,鹿肉,熏肉,火腿,什么肉什么吃的都不会送进你家的厨房了。对了那也不会是你家的厨房。希尔可能会被撵走,也可能开开心心的去服侍新的主人。” 苏用一种不怎么正经的口吻说道,旨在吓唬一下玛丽,好让她对这个事实印象更深刻些。 “那我们要怎么办?” “可行的办法有两个。一是好好钻研医术。”苏故意停顿了下。 玛丽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傻傻的接话:“为什么钻研医术?” 苏恶意的笑笑。 “好让你父亲大展雄风,再和你母亲生一个小弟弟啊。” “……请你说第二个办法。” “在那桩不幸发生之前,你们五姐妹之中至少得有一个人攀上一门好亲事,将来可以提拔一下剩余的几个,也可以给姐妹们做些经济上的援助。” 玛丽好像被这两个办法吓到了,半天没有说话。苏也吃不准她一个人在角落里盘算些什么。后来她好像算清楚了,这才用一种充满感激的声音说道:“……所以你才要为了我们去争取达西先生?” “哎?” 玛丽的表现出乎苏的预料,苏不免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这个孩子误会了。 “你听说有这么一个有钱的达西先生,尽管自己都还没有认识他,却肯为了我们去争取这样一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人的欢心。你都不能肯定自己会喜欢他,却要自己忍受十年的计划。你这都是为了我才做的吧。” 20第 19 章 凡是人都有虚荣心,被一个纯洁纯真的少女一心一意的仰慕着,哪怕是一个最卑鄙的家伙也不免生出一颗自欺欺人的英雄的心来。 当然这样的比喻,和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关系。 玛丽作为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善美,甚至偶尔过界的幻象一下所有的真善美都和她有关,都因她而起,这是极其顺理成章的事情。作为合伙人的苏就显得有些太没有浪漫主义情怀了。她没有给玛丽太多发梦的时间。眼瞧着玛丽倾诉的差不多,一个段落吿停了,她就马上把那个孩子的推理否定的一塌糊涂,完全不顾及少女脆弱易感满是善意的心。 “你真的不是……”玛丽一连确认了好几次。每次得到答复后,又会产生别的想法,认为苏只是出于高贵的品质而不愿意承认,于是一再的追问。 “不是。” 即便苏的态度每次都是这么简洁又斩钉截铁,也抵不过玛丽自小培养起的善良的世界观。说起来,苏有时候的确觉得这家的女儿们没有什么想象坏人的能力。任何人说什么,哪怕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她们也会在第一次听到后就全然接受,深信不疑。其实相信别人,勉强还算得上是件好事。只是基于这个前提,别人表露出来一点罪证确凿的小毛病,反而显得骇人听闻。那些真正惊人的不可言说的部分,因为被有心人巧妙掩饰,她们也就没有机会知道了。随着她们日渐长大,不免会有些人出来,不断地开阔她们的眼界,不断刷新她们对人品下限的评估。这些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也就是苏出于种种原因刻意隐瞒的部分。任凭玛丽多次试探,苏都没有松口过。说不出口,不代表什么。 苏从来没有为自己真正的动机难为情过,所以也没有想要靠别人的幻想来对这个动机加以伪装修饰。相对的,她更不愿意发现有这样一个状况:玛丽虽然没有把她当做幻觉加以忽略,也没有把她当做人生的危机来抵制对待。 但是取而代之的是,玛丽一厢情愿的把她当做了类似神仙教母一样的角色。那个孩子可能因为之前太过孤独而对这类角色有着极度的渴望。她没有认识到闯入她灵魂深处的那个人是自由独立的,和她的需求愿望并无关联的个体。 苏不会因为玛丽需要一个神仙教母而变成真正爱她保护她的神仙教母,也不会因为玛丽认为她是善良真挚而强迫自己具有善良真挚这种品质。把自身的愿望映射到一个并非自己创造出来而是拥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人身上,这是多么一厢情愿而又危险的事情。 我们现在只是合伙人,不是灵魂伴侣。苏意识到玛丽对于这一点的认识,和自己并不一样。如果是迎面而来的两个人,那么无疑的,这个孩子走得步伐要快得多。她毫不犹豫的快步走过来,没有防备的靠到自己的怀里。 真是任性的自说自话的家伙——苏带着苦笑如此暗地里评价——搞不好我反而要被她牵着鼻子走,有种情况不妙的预感啊。 众所周知的是,任何一段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它究竟是什么形态,取决双方对这种关系的态度。玛丽的态度毋庸置疑,苏表现出来的部分则比实际的想法要少很多,不仅少还有蒙骗的部分。 她们两人的差异,从事情一开始就能看出来。若要论苏对这件事的最初看法以及处理方式,那的确是超乎玛丽想象的黑暗。只是后来,可能因为遇到一连串的事(譬如强制睡眠,处置玛丽的私有物等等),玛丽都采取了沉默忍耐的态度,让苏改变了想法。她认为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会更好些,但具体是因为什么理由这连苏自己也没有想通。但这不妨碍苏开始接触玛丽。 ——只是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啊。 ——别开玩笑了,谁会和孩子推心置腹? ——我只要想办法让她听我的话就好了。 苏理所当然产生过这类想法。最高原则是只要那个孩子听话就行了。她和玛丽的年纪相差很多。她所处的世界里,这样的年纪是几乎不会和小孩子发生交集了。而面对一个也许不时会哭,智商可能很低,听不懂人话,有时候会失去理智的对手,苏觉得哄哄她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孩子很好对付的呢。 ——只要稍微在说话上注意一点。 ——兼顾一下逆反心情。 比起玛丽一下子就对陌生人打开心扉。苏的做法从理智的角度上来说,无疑要谨慎得多。当然有些东西并不用掩饰,要过滤的表演的也仅仅是一部分,看起来似乎也无伤大雅。在这种态度下堆积起来的情谊,就苏这方面来说,不过是合伙人良心上的建议——如此程度而已。 但追究根本仍不难发现这么一个事实。就勇敢的程度来说,这个十九世纪的英国少女要远远强过两百年后的大部分人。十岁的玛丽敢于信任一个来自异界的灵魂,而远比她大得多的女性却不敢接受一个小女孩。在这个时代,人们相识三个月就能够结婚,而那个时代,即便相识十年,也仍然不敢肯定这是一桩合适的婚姻。 苏对于玛丽的表现最初只是觉得可笑而已。 “想不到比预想的还要好摆布。”这句话当然不会让玛丽发现。嗤笑一直藏在很深的地方。但是那个笨拙的幼稚的迟钝的不知所谓的家伙一直在走过来。两人的距离被其中一人一意孤行的拉近。 苏相信自己并没有恶意。开始也许有,但是现在绝对没有。可是没有恶意,不代表她对玛丽有着同等分量的重视。也实在很难要求她对一个各方面都不如她的小孩子推心置腹。苏相信自己甚至是有点喜欢玛丽的,就像喜欢一个普通的可爱的随处可见的孩子那样,疼爱她,给她保护。 双方仍然不是对等的。 只是真的已经相当不妙了。苏如此想着。 贝内特先生不知道,玛丽身体里面居然有两个人,个个都有心事。他只当做玛丽听话,不再问些让他自己为难的问题,于是也调整了自己情绪。 他在伍德夫人的房子前面停了下来,在玛丽进入门厅之前。他提醒女儿,记得在本次读经会结束之前,有件事可别忘记去做。 “我们在伦敦只再待三天。然后就要按照计划的时间回到浪博恩去了。如果有要好的朋友,千万记得好好和她们道别。”贝内特先生天性使然,不免又添了一句,“当然如果只是泛泛的交情,那么随便写个字条也够将她们打发了。” 玛丽不知道朋友之间还存在这一种叫做泛泛之交的。可既然爸爸这么吩咐了,而苏也没有反驳,于是就答应了下来。读经会结束之后,她抓紧时间给所有认识的哪怕只有见过一次的朋友写了信。说自己要回到家乡去了,如果她们以后有机会到她那里,千万要给个机会,让她招待她们。这份信写的很得体,只是动机让伊丽莎白好不奇怪。在她看来那些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小姐,实在犯不着写上这样一封信。况且她们也绝不可能因此而计划去浪博恩。 玛丽因为知道了家里居然有这么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再加上写了那些信,所以没有发现苏的不对劲。苏的确是沉默了点,不过最近她也总是这样,因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苏现在也不愿意坦诚那个原因。不过玛丽认为,即便她并不是基于帮助她们的理由想要得到那个名叫达西的先生,只要最后的结局的确帮到了家里的姐妹,那就不能说不是一种好意。就如玫瑰无意装点花园,却仍然吐露芬芳。这算是天性里的美德。 在伦敦的最后三天,大家都很忙碌。贝内特先生忙着把最后的契约文件全部谈妥签好。他虽然没有让别人瞧出端倪,但是也下定了决心。一旦回到家,就把这件关系到女儿们未来幸福的事情在全家面前坦诚相告。他实在无法可想,唯一能够正确教给女儿们的,也只有尽早让她们看清事实,好早做准备。 伊丽莎白逛了很多乡村没有的店铺。贝内特夫人虽然不能亲自到伦敦来,好歹派了个自己能够信任的女儿过来。除了要满足妈妈临行前反复交代的东西。伊丽莎白还以自己和玛丽的名义给家里的姐妹们都买了礼物。她还特别给卢卡斯小姐带了几本有趣的小说。 玛丽和加德纳夫妇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她进城的目的原本就是参观美术馆,于是加德纳夫人身体稍微好转了些,就让丈夫带着她们拜访了这个教区非常有名一个绘画大家。玛丽带了几张苏画的作品,虽然没能得到很高的评价,不过因为苏才学画没多长时间,还是自学的,于是真心的替她高兴,替她骄傲。苏给爱丽西亚画的睡觉的画,送给了加德纳夫妇,赢得他们由衷的喜爱。就连爱丽西亚似乎也熟悉了这个声音不怎么动听的表姐,能够把她念诗的声音当做汉娜念的,怡然自得的听了下去。 唯有苏似乎很空闲。但实际上她几乎两个晚上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一天比一天想的厉害。临行前更是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这个问题应该早有答案,只是她不弄个显而易见的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就不肯罢休。 她想:我到底该如何看她呢? 21第 20 章 在一个令几乎所有人都很愉快的上午,贝内特先生和两个女儿终于起程离开雾都伦敦。主客双方依依惜别。加德纳夫妇之前也好几次想要留这几位令人愉快的客人再多住一段时间,他们的请求不可谓不恳切。可惜客人们去志更坚。贝内特先生心里有一桩事实在放不下,再加上他又担心妻子一个人在家带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多有不便,于是也同样恳切的推辞了。只是约定待到夏季的时候,再合家到伦敦来拜访。就像盼望客人来时那样,加德纳夫妇殷勤一直把客人送上马车,目送他们离开。 一旦正式踏上规程,被烦恼困扰的人们也终于可以把心思稍微纾解一些,静下来单纯的欣赏沿途的景色。三人中有两个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盯着窗外。剩下一个原本正在整理在伦敦居住这段时间的心情,后来发现另外两个异乎寻常的安静,于是反而不能专心了。体贴的女孩挑了最最普通的一个话题开始。 “虽然伦敦总是弥漫着烟雾,让人的心情压抑。可是离开它还是让我难受。我真舍不得离开舅舅舅妈,更舍不得离开爱丽西亚。”伊丽莎白说道,“她可真是个小天使。妈妈和简没能来真是太遗憾了。她们若是看见了她,一定也会很喜欢的。” 她这一番话终于叫做父亲的终于从徒劳无功的沉思中回过神。贝内特先生定下心神听着自己最喜欢的女儿说的话,然后微笑着说道:“你大可这样放任自己去想。要知道你妈妈和姐姐接人待物的标准,可比你宽厚广博得多。你看重的,她们必然喜爱。就算你没有看重的,她们也一样恭敬对待。就算是她们不认识的人家,她们也做好了随时迎逢的准备。” 显然他也知道贝内特夫人想要巴结夏普夫人的亲戚而没巴结成的事情。事情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功,让他不免高兴。同时他有得意自己出门的时机选得好,幸好家里的男主人不在,要不然多半会在女主人的逼迫下痛苦度日。 “爸爸,你这样说简可不太公平。她可没有想要跟着妈妈跑到人家家里去。” “你说得对,我知道她做不了大事的帮手。你妈妈指望着她可就不得不大失所望了。”贝内特先生终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风格,“好在那位先生已经离开赫特福特郡好几天了。她们迟早会振作起来的。我希望回到家的时候,她们已经有足够的精神来听一听我要讲的事。” 伊丽莎白当即好奇的追问是什么事。贝内特先生只是强调,回到家等大家都能够专心的思考的时候,就要宣布一件大事。他这么说的时候,看了看玛丽。玛丽正扭过头去看已经朝着来时方向远去的一棵橡树。除了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执着而敏锐的发现了一些线索,这个女儿大部分时间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奉献出来。 “玛丽,你在看什么?”伊丽莎白跟着父亲的视线关注了下安静的妹妹。她一会儿盯着手里刺绣的花纹猛看,一会儿又去看着慢慢远去的植物。东张西望的样子明明很不安稳,但是偏偏没有发出一点噪音。 “额,没什么。只是看看风景。” 苏从临出发就显得很没精神。一到马车上马上就睡着了,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玛丽想可能是苏想要在临走前把图书馆借的书看完,于是熬了夜。她这么想果然觉得眼睛有点涨涨的。玛丽就按照苏交代的方法训练什么晶状体肌肉群。虽然她不懂这是什么东西,但是苏说过,因为两人的学习会相当的费眼睛,所以最好每天都锻炼一下眼睛的肌肉。方法是苏讲的,可每天做是件很麻烦的事。于是苏理所当然的把这件事当做玛丽的任务交代了下去。 伊丽莎白又追问了几句“究竟看到什么有趣的风景”之类的话,玛丽随便说了些树木的样子。她一边说一边发觉有一个很奇怪或者说很有待商榷的现象:自从苏对伊丽莎白全神戒备以后,伊丽莎白也开始对她抱有差不多的强烈的好奇了。 起先还是在家里的时候,大家吃过晚饭就坐到起居室里靠着壁炉围坐在一起聊天。玛丽按照苏的吩咐刻意坐在简的旁边,和大姐多多说话。往往这时候伊丽莎白就会坐到两人对面的椅子上,听她们两人的对话。当玛丽和简约好第二天一起去制作干花的时候,伊丽莎白总是替她们出谋划策。选择什么样的花材和香草,按照什么样的比例扎成花球的形状。伊丽莎白的眼光独到也很有审美情趣。虽然她提出的建议玛丽也认可,但是听到苏不怎么愉快的调子,也只好鼓起勇气拧着这些意见来。最后还是简打得圆场,做主挑选了一个适合的样式,剩下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低声赞成。 等到了伦敦,没有别人分散伊丽莎白的注意力。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晚餐的时候正好坐在玛丽的对面,这可大大方便了伊丽莎白的观察欲。她大大方方的听着舅母和玛丽说话,仔细的判断玛丽看她的神情,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和玛丽说话。有时候大人们都外出了,她们在一个房间里一起待上一两个小时。这段时间对玛丽来说就变得很难熬。一方面是伊丽莎白天南地北的和她聊天,一方面苏又忍不住要出来说几句话。两人偶尔还要争上几句。幸好这两个人虽然好胜心都强,但是也懂得适时的忍让。要不然可真要大大损伤伊丽莎白和玛丽的关系了。 有一次,大家说起泰晤士报纸上报道的英国飞速的发展——小姐们关心国家大事算不上失礼,但是讨论经济却有些不太适合。可这两个人似乎来劲之后,就不太在乎这些了。报纸上的消息更像是历史趣闻。今年某日是前面某一任女王陛下特许给可敬的东印度公司皇家特许状的两百周年纪念日。该公司自成立以来,给国家带来的数不尽的财富,也给别的国家带去了文明与信仰。没想到苏冷不丁说道:“我国有不少财富都是从掠夺别国资源的基础上积累起来的。她对自己人有多少好处,就对别人就有加倍伤害。”这样的说法简直骇人听闻。伊丽莎白马上用一种惊讶的语气要求道:“这是多么可怕的见解。玛丽,你要为你说出的话做出合理的解释。” 玛丽感觉苏的情绪比往日争论的时候更为起伏激烈。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极力搜索了一些温和的句子。 “就像城里人跑到乡下去。不管是在国家的哪个方向进行旅行,去过的哪怕是从未去过的小村子。城里人总是存在这样的见地。乡村的生活单调乏味,缺乏广阔眼界的乡民总是粗鲁愚昧。我们的船舰但凡到了这样一个不如我国文明的国家,也往往将原住民当做傻瓜。用点新奇的小玩意让对方开开眼界这当然是一种来自高等文明的善意。但是就此用英国的文明取代那些原有的低下的文明,破坏那些原始的传统,我却不敢说这是对的。” 伊丽莎白和玛丽都不太明白苏所说的是什么。为什么从两百周年纪念日谈到了远在东方的印度种植业。但是伊丽莎白出于好意,还是告诫了玛丽一番:身为绅士的女儿,实在不适合考虑商业这样的事情。 要说这样的争论给玛丽带来什么感觉的话,那即是苏周身浓厚的游离在外不在状态的氛围。 “玛丽,你的好奇心和涉猎范围越来越大了。”伊丽莎白听玛丽描述各种植物的样子,又准确的叫出了那些植物的俗名和拉丁文的学名,不由的感到惊奇,“我记得往日你更加喜爱哲学方面的书籍。但是现在看来,你喜欢的东西远不止如此。你这么博学多闻真叫我佩服。” 玛丽还是第一次被伊丽莎白这么夸奖。而且还是在弹琴之外的肯定。往常她只觉得只有弹琴是真正胜过姐姐的。虽然苏布置的作业,她也能按部就班的完成。但是对她来说,这样的学习并没有什么意思。苏自己学一遍,然后还要给玛丽讲解一遍书的内容和她自己看书得来的见地。玛丽对这些东西的作用暗地里嗤之以鼻。苏老谈起牛顿还有孟德尔这些很有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谈论的名字。她强迫玛丽记熟一些计算公式,好用来计算万一她拿石头去扔十米外的伊丽莎白,要用什么样的角度和力度。 “我不可能拿石头扔丽萃的。” “那么就假设你是要丢一块点心给她吃。”苏每次回答都很强硬。 “可我不应该扔过去,必须要端着盘子……” “你只要熟练的运用公式就行了。” 可是就是这些无聊的没用的东西的一部分。她只是应付伊丽莎白的问话,而随便报出几个植物的名字,居然会得到这样的认可。玛丽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点。这八成还是客套…… “玛丽,下次我们一起去买些书吧。”伊丽莎白拍了拍手袋里随身带着的一本地理趣闻方面的书,“我想你能给我推荐一些这方面的书呢。” 贝内特先生看着两个女儿的对话。心想即使日后不能供她们肆意挥霍了,也要满足她们这样一点爱好。也许他也该为书房添一些别的种类的书籍了。 22第 21 章 玛丽在回到浪博恩后的第一周里接连遇到了两件大事。这两件事还是因果相承彼此相关的。 第一件事发生在到家第二天的早上。因为前一晚到家三人已经很疲劳,所以待在家里的人也体贴的不去打扰他们,三人只是匆匆洗漱一下就各自休息去了。等到休息够了,大家都在早餐桌上获得了满足。大家这才彼此问候起离别之后的情况。 贝内特先生的态度神秘莫测,教人难以把握。而玛丽的性子沉闷,对大家感兴趣的东西都缺乏正常的兴致,看待事物也不积极,从她嘴里讲出的本应有趣见闻往往变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了。于是留在家里的四个人主要询问的对象还是伊丽莎白。她们简直是迫不及待的,差点等不到伊丽莎白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就接连的发问起来。伊丽莎白带着微微的笑意用餐巾擦嘴,听她们七嘴八舌的说话。 “哦,你在伦敦过的快活么?”贝内特夫人看到丈夫女儿归来虽说情绪好转多了,但是仍然不免自怨自艾,“当然了,你一定要比我们过的惬意。我的弟弟可是个好亲戚,一定不遗余力的带着你和玛丽到处去玩了吧。我们过得可要糟糕多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让我在家里忍受别人的无礼对待。” 贝内特先生听到这番不讲道理的话一点都不意外,照样气定神闲的喝着汤。 简看到做母亲的又要在不怎么知情的家人面前,重来前几日老是说起的那一番话,连忙自作主张找了个大家更应该关注的更应该首先提及的话题。 “丽萃,舅父舅母他们身体还好吗?小爱丽西亚怎么样?” 贝内特夫人果然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当她听到加德纳夫人在那二十天里受了些风寒,难免担心起来。等到伊丽莎白说,他们离开伦敦之前一切都已经好转,贝内特夫人才放心下来,再三声明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她非要亲自去陪在加德纳夫人身边不可。只有自己有那样丰富而相同的经验才配照顾产后体虚的女人。虽然贝内特夫人没有及早想到这一点,但是眼下她这么说可真叫人满意了。 伊丽莎白说起爱丽西亚就显得很高兴。她觉得爱丽西亚和简长得很像。都是一头漂亮的金发配上蔚蓝的眼睛。简听了这个也觉得很高兴。为了具体说明爱丽西亚的长相,伊丽莎白还让玛丽把她替爱丽西亚画的几张小素描拿出来。最好的一张留给了孩子的父母,剩下的几张虽然不如那一张画的那么好,但每一张也总有一两处和本人相似。伊丽莎白兴致勃勃的把那些地方指了出来,让大家对小婴儿的长相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然后她又极力夸奖玛丽的画技:“我觉得玛丽继续学下去会比夏洛特画得更好。虽然她的笔法构思都不够清晰正确,但是我觉得她的观察非常细致,有时候看到她画的一两个细节,会觉得她将真实的情况抓的非常准。这张画别的地方都不像爱丽西亚,但是你单看着嘴角就没办法不承认画中人是谁。是的,我觉得玛丽很有天赋。” 就在这时贝内特先生突然插话,打断了女士们的欢谈。 “玛丽做的的确不错。这么说海瑟薇小姐来给她上课对她悉心教导之后,我们就能更加期待她的大作了。要是那样的话,这笔小钱花得倒是物超所值。” 女儿们奇怪的看着父亲,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小的两个还有点反射性的去听,大的两个却免不了浮想联翩了。 贝内特先生见自己成功抓住了众人的注意力,就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在这里,就不妨听听下面我要说的话吧。和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关系。” 说着他用怜爱的目光将女儿们挨个看了看。 “我想简从你妈妈的失魂落魄的举动中也多少发现了点什么。哦,别担心,我不会提那位已经离开的先生的。但是我要为她辩解一番,你们的母亲为了你们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说来这都是我和她的责任。”贝内特先生的开头还是不能很严肃,但是说几句终于还是切入主题了,“我们家所有的进项差不多来自一宗房地产。你们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刚刚吃的,都是由一个挺大庄园的产出供给的。事实上,我们现在待着的房子也是同样的情况。不过这些都是附着的条件。眼下,咱们好像没办法继续满足这些条件了。” “爸爸,你说什么?”伊丽莎白壮着胆子代表姐妹们发问。 “丽萃,你听说过限嗣继承吗?”贝内特先生望着这个可爱的女儿,她正也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贝内特先生被那眼神折磨,心里想着但愿自己不要让孩子们担惊受怕。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了:“我以前一直觉得没必要和你们说这些。因为问题本来应该顺利解决的,但是命运显然要多给我们一些考验。好吧,还是来说说限嗣继承。我想玛丽平日涉猎广泛一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不知道她有没有透露点口风出来呢?” 玛丽有苏在身边支持自然能做到被众人盯着而巍然不动。 伊丽莎白望望玛丽又望望简,她看懂了姐姐眼神里的意思,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想不到玛丽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贝内特先生用一种不知是无奈还是欣赏的或者是两者混合的语气说道,“关于限嗣继承我还是简单说个结论吧。因为我和你们的母亲没能生个儿子,你们没有个可以依靠的兄弟。那么我死了以后,你们将失去一切财产,被外人赶出这个家。我本来不知道那个外人是谁所以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现在那个人物倒是确认下来了。所以我想我们大家都得正视这个现实。我想很久将来你们不能够过的像现在这么悠闲舒适了。” 莉迪亚听得似懂非懂,吓得大叫起来:“被赶出去?我不要!把基蒂和玛丽赶出去就行了吧?”等到年长的姐姐们安慰她,告诉她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全家势必沦落到相同的境地,让她冷静了一点之后,她又可怜巴巴的问:“还要多久?还要多久就要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了?我要早早把哈丽雅和小熊贝尼还有我的衣服都装进箱子,不让他们拿走。” 虽然女儿还小不该责怪她,但还是没能忍住,贝内特先生终于没好气的答了一句:“等我死了你可就如愿了。” 简连忙抱住小妹妹。让她不要被爸爸吓着。贝内特夫人一直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丈夫气得厉害,就打定主意先看看情况。 伊丽莎白皱了皱眉,她静静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那么,爸爸。我们要怎么办?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准备?我们是不是要预先去习惯一下更加简朴的生活方式,既然将来难免沦落到这个境地?” 贝内特夫人和两个小女儿被这个建议吓得花容失色,心跳飞快。 贝内特先生只是摇摇头:“我并不是要你为将来的生活估计到这么坏的地步。丽萃,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你们做好的准备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正确的心态去接受这件难免会变成现实的事情。虽然不会一贫如洗,但你们不会永远这么稍微高人一等的生活。眼下你们可能是朋友间的最受人喜欢的那一个,但是迟早大家都会知道你们身家几何。你们和郎夫人那几个因为没有钱财所以特别不讨人喜欢的侄女一样,除了自身的魅力别无他物了。我不希望这样的落差,最后将你们的本性改变太多。我知道你们从小就傻傻笨笨,总算有一两个还有些头脑。但是你们即便不够聪明却是些诚实坦率的好孩子。要是看到你们为这样的事愁苦,扭曲了心性。这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但愿我能给你们比你们想要的更多。” “爸爸,”玛丽犹豫了下,她不顾苏的反对张了口,“我可以不学画画。” “去学吧,亲爱的。”贝内特先生揉了揉玛丽的头发,“不管你是要学画画还是意大利语。这样正确的愿望我一定要满足你。而且这个问题并不是你克制自己就能够解决的。实际上,你克制不克制,对整个家庭来说区别不大。支付给海瑟薇小姐的钱实在不值一提,不比莉迪亚的娃娃们花费更多。我倒希望你能从绘画中得到平静和快乐,因为这样的才艺的确也能给不奢侈的生活方式带去不少乐趣。” 苏见玛丽第一次不顾她的意愿,震惊之外也有所感悟。玛丽虽然仰慕她但是更加关心自己的家人。于是伤心之中也暗自修正了自己的位置。 苏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顺着贝内特先生的话继续说:“你们家的问题不在于现在无法维持生计。相反现在还尽可以过得更好些。日常开支的大项不在个人的消费上,所以你们现在想法设法省钱也只能将来给每个姐妹多个几十磅的财产。所以我想你们的爸爸一定觉得,还不如趁着他还能保护你们,你们尽量让自己尽善尽美的发展,同时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应对随时可能来的变故。这样,也许就像你们父母希望的那样,即便没有足够的财产,仍有正派高尚地位相当的男士愿意和你们结婚。要是这个愿望难以实现,你们也能勇敢的坚持下去。” 玛丽听得有些迷糊,不过苏打算慢慢来开导。她觉得贝内特先生现在固然把一切都说开了,对女儿们的想法做了正确的引导。但是这样一次对于几个年纪还小的孩子来说,是绝对不够的。简和伊丽莎白当然能够理解眼下的处境,可下面三个不怎么喜欢深究的决不能这么轻率地对待。她们一时之间会觉得害怕,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恐吓并没有变成现实,这种威慑反而就变得软绵绵没有什么意义了。即便几年之后,她们还说得上限嗣继承是怎么回事,但是恐怕她们不知道就算没有钱到底会改变什么。反正妈妈还是会疼爱她们的。 说起贝内特夫人,也许她不如丈夫这么精明睿智。可是一想到日后她为了女儿们的终身大事,使劲浑身解数,哪怕是插科打诨,装疯卖傻,帮尽了倒忙,只要再想想她做这些的用意。苏对那位神神叨叨的母亲也不免有了一份温存的亲切感。 大家都在以个自己的方法生活,爱护自己爱的人。基于这个理由做的一切不那么聪明不那么文雅的事,都值得用一颗宽容些的心去衡量。 23第 22 章 第二件事恰恰是因为第一件事促成的。贝内特先生和孩子们谈过之后,苏意识到自己不应该也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玛丽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她具有一个孩子正常的理解能力和体贴善良之处。 苏刻意隐瞒达西先生的事情。一开始是因为她心里莫名其妙的让自己遵守的穿越保密原则,后来她发现玛丽好像是对这些全然没有兴趣,当然那个孩子也没有到感兴趣的年龄。 可是那天早上的事让苏体悟到这样一件事:即便玛丽还不能正确的理解,即便她对此兴致缺缺,也不影响她对这件事做出一个相对合理的判断,也不妨碍她表现出一贯的认真和严谨的思考。于是苏决定找一个适宜的时机把这件事和盘托出,必要的部分可能要做些修饰,但是大部分事情都要说通。她预计要花上一个上午的时间和玛丽好好说说。 那天天气不错,贝内特夫人好不容易从连番的困扰中振作起来。终于有点精神去向亲朋好友报告一下丈夫女儿从伦敦回来的事情。她还打算让伊丽莎白在众人面前讲点让她感到自豪的伦敦趣闻。于是一大早就打发女儿们穿好衣服,带着伊丽莎白凯瑟琳和莉迪亚出门去麦里屯看望菲利普斯夫人。简跑去书房和父亲谈些事情,贝内特先生因此嘱咐仆人一个小时之内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苏见只剩下玛丽一人,机不可失,便给自己鼓了鼓劲,要求玛丽和自己挪到楼上的房间里去。玛丽察觉出苏有严肃的事情要说,反而建议干脆去外面的小路上走走可以不受到别人打扰。她一决定下来就马上跑到房间里穿上厚厚的外出服,带好帽子手套,和希尔交代了一声就跑到屋子外面去了。她有意要避开别人,所以没在草地上磨蹭太久,一直走到矮树林才放慢步子。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踩着那些春天落叶积累下来的树叶,把脚底下踩的嚓嚓作响。“好吧,别紧张,”玛丽在心里想着,“就等听听苏要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苏也一样紧张。 苏又踌躇了一阵子,她看玛丽踩树叶踩的高兴,恨不能把树叶放到粉碎机里打成齑粉。她并不害怕玛丽反对这件事,或者因此瞧不起她,相对的她害怕的事情本身有点怪。她害怕的正是把自己的事情坦白出来。最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要和你谈谈达西先生。” 玛丽马上停下原本的动作,严肃的听着。 哦哦哦,恭候多时的那位先生。 “达西先生是……”苏说了一个开头就卡住了,她惊觉自己竟不知道该如何准确的向别人描述心中那位先生。如果按照她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的说法,无疑三个字就能诙谐的概括了——高富帅。虽然这三个标准古今中外也都通用,但是只说这三点似乎又不能表达苏的全部感受。达西先生除了认识之初就能发现的种种好处之外,更具有内在上的美德。而且他还不善于表达这一点。 “达西先生……他……他是个好人。” 苏马上在心里哀嚎,为什么要发好人卡给他,为什么呀为什么! “……他是德比郡的首富。可能现在在剑桥上大学。长得高大英俊,心地善良,对仆人和雇农都很好。” “苏并不认识他吧。”玛丽回忆起剑桥之行,苏最后有点落寞的样子。苏对达西先生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奇怪。虽然一直挂在心上,但是具体说起来总是含含糊糊。 “啊?哦,是的,不算真正的认识。只是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 “听起来不错。几乎囊括了能够留给别人好印象的全部条件了。光从他的财产上来说,我认为他就有可能做个好人。妈妈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好人的。” “……” 玛丽故意的幽默也没能让苏放松一些。 老实说,交心这种事做起来,第一次难免会让人筋疲力竭。其中光是紧张消除抵抗的戒备的心理就要消耗一大半的力气。 “苏,你是怎么知道这么一个人的?” 这个问题可真是正中红心。 “你知道我来自哪里吧?”苏小心的措辞。 “遥远的东方。” “……其实不止这样。”苏停了又停,玛丽觉得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等待的地方,于是也默契的保持了安静,终于苏又接口说了下去,“我来到你这里,跨越的不仅是空间,还有……还有时间……” 不仅是空间也不仅是时间,也许还跨越了无数平行的宇宙。苏特别保持了最后一点的秘密:“我来自两百年后的东方。” “你的意思是……”玛丽瞪大了眼睛,“达西先生居然有那么出名,两百年后的外国人都知道他。这可不就是书上说的名留史册?他是有钱有到这么夸张的地步,还是长相俊美到这个地步,我想总不是靠做好事到达这个地步的吧。” 玛丽的思考轨迹还真是专注的令人欣慰,即便遇到这么冲击性的消息,依然紧扣着如何认识达西先生这个主题思想。苏对玛丽的直奔主题,没有被旁支末节干扰,感到安心了些。于是也就更加干脆的答道: “……我想,是因为和你姐姐谈恋爱谈到这个地步的。” “和我姐姐谈恋爱?”玛丽终于被吓到了,“你说哪一个?哦,你不用说了,我当然知道是哪一个。你的意思是她和达西先生的爱情故事,在两百年后差不多人尽皆知?” “我想在英国差不多是这样。” “那么丽萃将来也会出名?” “……恩。”苏的声音有些不情愿,没精打采。 “其他人呢?我是说爸爸妈妈,还有简,基蒂,莉迪亚,哦天哪,还有我!流传两百年的爱情故事,那可不就是个传奇!就像辛格瑞拉一样。” “他们爱情故事的配角而已。出名只有达西夫妇而已。至于灰姑娘,那是个故事。”苏看着玛丽的兴奋神情,不由的冷了下来。不过玛丽处在这么震惊的当头,也很难注意到这一点。她不停地说着话,有时候自问自答,有时候等着苏解释。 “苏,你可真够勇敢的,居然想要挑战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的意思是,达西先生永远是你姐姐的?”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的故事可以流传这么久,那几乎就是坚不可摧的真爱了。” “没事……”苏阴沉而扭曲的笑了下,“他们会遇到很多你想象不到的麻烦的。”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了。”玛丽真不愿意用肯定句,“你打算破坏这段至少可以流传两百年的爱情。” “阿波罗号上月球也破坏了上下五千年的封建迷信。” 有那么一个瞬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对于正在谈论的事情,她们各有各的想法和立场。同时她们也都急切的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想要倾听,接着毋庸置疑的打算说服。于是一段令人尴尬寂静突然地出现脑海和矮树林之中。她们不光是因为心里安静,连动作都一下子全部停止了。柔软的鞋底踏在栗子树露出地表的树根上,整个人像是被冻僵了于是凝固在那里。 “丽萃是我姐姐。” 玛丽轻轻的说道。 “……是的。”苏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机械的回答着。 “苏,你可不可以……”玛丽不知道该如何提出这个肯定违背苏的意愿的请求。 “她是你姐姐。是的,她是你姐姐。”苏又重复了一遍,“我……我是什么啊……” 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寒冷从脚趾的地方传了上来,像是积蓄在大地深处最后的冬季的力量。玛丽感到呼吸困难瑟瑟发抖。那股寒意轻轻缠住了她的脚踝叫她一步也动不了。然后又得寸进尺的像是抚摸一样,顺着小腿往上爬。轻快地越过膝盖,舔过肚子。最后凝结在胸口,用一种同样轻柔的姿态握住了心脏的部分。 苏也同样觉得很冷。而且她一时之间甚至也无法区分到底是什么让她觉得这么冷。是因为玛丽不赞同还是因为她自己把自己预估得太高,抑或是两种挫败带来的绝望感混在了一起。那些东西和之前刻意压制在深处的对异世界陌生不适的情绪一起结成了永冻带。 苏有一种近乎滑稽的感觉,她在想象考古学家发现的沉睡在西伯利亚冻土中的猛犸象。从冻结到被发现,它的血肉它的大脑它消化道里的草料都维持着相同的状态,无力抵抗的把那份明明只关它自己的寒冷的真相袒露在并无恶意的人面前。它的直肠里还长了一个难看的不幸的静脉曲张。要是没长就好了,或者冻起来之前切掉它就好了,猛犸象说不定是这么一边抱怨着一边被展出的吧。 哈哈。苏感到滑稽透了。 为什么要说呢?为什么要说出来呢?我真是个傻瓜。我到底做了什么样的蠢事啊。我真傻,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说! 没救了。 什么也没有了。 24第 23 章 长大以后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当嫁妆,和长大以后去挖姐姐的墙角,这两件事到底哪一件比较麻烦比较头痛一点,这样没有规律,同样没有关联的比较,只有真正的当事人才会为之烦恼。 而且玛丽烦恼的事不止如此。 她每天起床开始弹琴,弹着弹着就不免要想起那些事。没有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莉迪亚说的娃娃和衣服,她倒是不怎么在乎。反正该送人的都送人了,她喜欢的衣服别人通常都觉得很难看。那么像爸爸说的从较高的地方掉下去……那是摔下去的感觉嘛?她百思不得其解。 玛丽从小就看古早的道德哲学书的,以至于她在这个年纪就已经知道让自己回避一些问题。她不去想家庭婚姻一来是因为不感兴趣,二来也是她关于这些的观点被书本教育的非常僵化了。她可能知道没钱会让生活过的困苦,没有女仆可用,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但她绝对不知道夏洛特现在体会到的一个事实,而且这个事实在孩子多却没有相应财产的家庭尤为彰显——一旦成年的女孩子长时间在家里生活下去都是一种罪恶,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成更加沉重更加不受欢迎的忧虑和负担。当然玛丽的家庭没有兄弟,对于所有女孩子来说,这个情况倒显得缓和些也公平些。 玛丽想这些想得心绪紊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马上会有第二个更大麻烦找上门来。苏想要得到的先生,居然是自己未来的二姐夫。每次晃过这个念头,玛丽都想把自己的额头磕在键盘上。有一次她这么做了,钢琴马上发出了和她思想一样混乱痛楚的哀鸣,真是心有戚戚焉。 这还不算完,玛丽初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真相,出于既定事实和姐妹之情,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表示反对,转眼就发现苏已经悲痛的痛不欲生,在角落缩成一团。苏虽然不是贝内特夫妇的亲生骨肉,可是在情绪化这一条上倒是得尽了贝内特夫人的真传,她非常敏感而且和贝内特夫人稍有区别的是,她并不是伪装的,她真的有她表现出来那般受到沉重打击。搞得玛丽马上开始反思:在这一点上她到底该该用什么标准上进行考虑。 她反复的衡量那两个人在心中的地位,试图找找自己更愿意站在谁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一个是不怎么亲密但做姐妹已经十年的伊丽莎白,另一个是时时刻刻在一起但共用一个身体还不到一年的苏。这么做只是徒劳,那两个人她都在意,她都关心。无论哪个难受她都不愿意见到。她也考虑过中立,不偏不倚,可转念一想这种事到头来自己也有份参与,根本不可能中立。她有心存着拖延的念头,可话说回来,眼下苏已经把她搞得整天心里都冷冰冰的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按照苏的说法达西先生都还没来得及出现呢! 而且不光是这两件事叫她烦恼,还有更多别的事情。比如海瑟薇小姐过两天马上就要来上课了,比如来福球球凯贝的喂食和放风,这两件事本来都是应该由苏完成的。可是眼下她除了发射冷气缩在角落,一点反应也不多给。说到底最最让玛丽烦恼绞尽脑汁的就是,苏好像当做她不曾出现过那样,不管她自己在她们共用的脑子里占了多大的体积,她都假设别人不会注意到一样的缩成一团。不仅缩成一团,从那天起,因苏的情绪而产生的寒意就未曾消退过。 “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吧。”玛丽这样试图努力解决这个问题。她原本不想这么成熟理智的,但是环境所迫不得不适应成熟稳重的作风。可不管她如何轻声细气,苏根本无动于衷。 玛丽感到以自己年纪积累的这些微不足道的智慧和经验已经没办法解决问题了。她思来想去也没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独立完成,于是想到了向别人求助——一个可靠的温柔的能从各个角度所有人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去作出判断的合适人选。 “简,我可以和你一道走走吗?”一天早上天气好像不错,玛丽看到简要到外面散步,连忙戴上帽子跟了上去。 贝内特大小姐虽然有些意外,但没有露出任何不方便或是不愿意的表情。她微笑着向妹妹伸出一只手,两个人相互挽着朝草场走过去。 “刚好我也想和你谈谈呢。”简愉快的侧身望着她,“这两天你弹琴可没什么精神。虽然我不懂音乐,但是我懂得倾听。你瞧你最近是怎么了?一首简单的曲子还总是弹得断断续续的,一不小心就听到你停下来唉声叹气。” 听到简带着点责备的关切,玛丽反倒奇异的感到安心。 “我叹气了吗?” “是的,听得很清楚。因为我每天早晨都在你的琴声里醒来。你知道我的房间刚好就在琴室上面。最近我习惯临睡前开着点窗子,以期待第二天那里飘来更清楚一点的声音。” “对不起,吵到你了吧。” “没有,反而带给我很多乐趣,你不知道躺在枕头上边欣赏音乐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我以前总觉得我不能很投入的欣赏音乐,是因为我对音乐没有多大兴趣。现在才发现那只是姿势的问题。必须要全身心的舒展开来,才算是那么一回事。只能坐着或者站着听别人的演奏对我来说可真是个遗憾。”简的措辞很风趣,又说的那么真诚恳切让人不由相信她说的每句话,任由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到她关心的事情上“还是说说你的事吧。到底是什么让我的玛丽这么焦灼不安,是爸爸那天说起的事吗?爸爸说你很早就发现点蛛丝马迹了,却憋在心里没有的说出来。” “那件事?哦,我只是凑巧和爸爸一起去了趟伦敦,所以才无意间发现的。”玛丽心想发现这件事的其实是苏,但那也称不上发现,应该说是原本就知道,“其实,我现在烦恼的也不是这件事。” 玛丽虽然向来多虑,但是一旦决定要将这事和谁商量一下,那么就比某人来得干脆。她掩去姓名来历,把这件事大致的情况和简说了。她不敢说得太细,没有苏的允许之前,她也绝不吐露秘密。于是这件事就变成某个女子主动追求一名虽然没有挑明但是早已另有心仪女子的先生。而她和伦敦的朋友对这件事的看法发生了显著地分歧,正闹得不可开交。 “可是这件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简有点被搞糊涂了,“你和你朋友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恋情而争执?” “……虽然是没什么关系。可是是非曲直还是要分清楚比较好吧。我只是觉得那位女士做的不太好,结果我的朋友就显得很不赞同我的说法。” “玛丽,的确没办法现在就下定论吧。那位先生和他心仪的女子并未向亲朋好友宣布好消息,把大家都蒙在鼓里,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已有约定,那么也难怪别人对他们中的某个人起了心思。” “不,我想那位小姐一定看出来他们彼此之间有意思了。即便这样她还是想要赢得那位先生的注意和爱慕,这难道不是很不合适的事情吗?” “这么做的确有些冒失。”简想了想,“那位小姐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给那对有情人添了一些麻烦吧。可是我们得这样想一想,所有恋情并非都能两情相悦。相同的看法常常让人把爱慕投注到同一个高贵善良的绅士身上。难道我们要因为先来后到的关系,去责怪那位稍微迟疑一点的人。假如她真的喜欢上那位先生,而那位先生既未结婚又未立下婚约,那么这种喜欢也还不能称为一种过错吧。” “她想要拆开他们,这还不算过错么。” “真正彼此有意非君不可的男女是不会轻易因为别人的阻挠而分开的。而且你说过那位先生还未有婚约,也许他对心仪的那位小姐的情感还不到那一步。要是真的水到渠成,我想作为绅士一定会率先求婚的。”简依然心平气和,“而且,我想你还没有注意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大部分人都不是和自己的初恋结婚的。如果仅仅因为喜欢过一个人,就贸然结婚,那恐怕要缔结太多不幸的婚姻了。人们往往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改变心情,假如那位先生最后喜欢上一直追求他的小姐,我们也不能因此替原先那位姑娘将一切都怪罪到后来的那个人身上。当然,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理由指责那位先生朝三暮四。玛丽,你能猜得到前天晚上爸爸在看到朗太太哭诉侄女又被背信弃义的男子抛弃的时候,说的那句经典名言吗?我想当时你并不在场。” “……对于恋人们的寒盟背信,天神是一笑置之的。” 简轻快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猜对。莎士比亚的剧作《罗密欧与朱丽叶》。丽萃说你们在伦敦的时候去小剧场看过这出戏。” “可是,这么做从道义上真的说得通吗?” “这么说吧,玛丽。”简看出玛丽仍然还有心结,“不妨把这个看做小姐们的竞争。忘记顺序这回事,既然同以爱情为名,作为旁观者我们至少要给公平较量的两位一个公平的评价吧。我看就没有什么说不通的。要记着,选择的权力始终在那位先生手中,而只要他没有做出过婚姻的誓言,那么我们也不能说他在玩弄某人,我想他一定没有存着那样的心思。” 25第 24 章 贝内特家的大小姐和三小姐之间的这番谈话既短又卓有成效。还没等把那个小小的林子踏遍,玛丽的心情就变得轻松多了。她已经能够随便和简谈点别的话题,而不是在十五分钟之内又重新想起旧的烦恼。虽然并没有把这件事完全抛诸脑后,但好歹她也不用为此终日愁眉不展。 简原本有些担心,眼下打听清楚了妹妹烦心的事,并依照内心的想法尽了身为长姐的责任。看到妹妹的脸色有所好转,她自然松了一口气。而玛丽被姐姐好生开解了一番,虽然没有完全解开心结,但是不得不说事情正在往好的一面发展。双方都很愉快的继续在矮树林里散着步,她们顺着之前的话题聊起莎士比亚的剧作,才发现原来彼此之间还有不知名的默契。后来简还关心的指点了一下玛丽如何和朋友和好的技巧,说得让人心悦诚服又生动有趣。玛丽暗暗认同了这样一条道理:对于一个人的认识,如同时间一样,是永无止尽的。当你认为你足够了解对方之后,马上就会发现新的地方供你探索。她以前从不知道娴静的简其实相当健谈,说话还非常幽默。当然简和伊丽莎白常常相谈甚欢,可实际上简比伊丽莎白在接人待物上显得更活泼一些。大部分人都很难得到二姐的青睐,但很少有人能让简反感。所以就一般人看来,贝内特家最善于交际非大小姐莫属。 玛丽惭愧的发现自己过去生活在一种对周围世界漠不关心的状态中。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周遭足够在意。但现在她终于明白所有的在意和她自己认为的理解,都是建立在她一个人的认知判断之上的。换言之,她对别人的理解是出于一种太过一厢情愿的推理。她往往一眼认定事实,然后把所有的真相和证据全部往这个思路上靠拢。凡是不能靠拢的,成为反证的事实则被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对待了。 既然没能十分理解相处十年的姐姐,玛丽也不指望自己能有多了解另一个人。她对那个人满心的依赖和仰慕对这一点毫无帮助。这一点就像苏曾经指着月亮说的那样:不管时间变迁,人们所能看到的月亮总是同一面,而月亮的背面永远被隐瞒在另一个方向的凝视中。 之前和苏闹得不愉快的地方,玛丽忽然不急着道歉了。虽然简说,朋友之间的纠纷还是尽快解决为妙。可玛丽觉得那样一句意义单纯的对不起,似乎太简单粗陋了。她的确该为毫无理由的责怪苏喜欢达西先生而道歉,但她又觉得不该只是这样而已。 简说过,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时候,可以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一下问题。于是玛丽把自己关到房间对着窗子冥想,想象自己是苏。 如果自己是苏,如果自己来自两百年后的异国他乡。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片冷静陌生的风景。她闭上眼睛,只剩下一团没有条理的记忆。玛丽无法想象两百年后的样子,于是她自嘲的想着,苏一定也不能想象两百年前的人的生活。那简直是一个全然无知毫无关联的世界了。 啊,并非毫无关联。玛丽转念又发现,苏对这个世界还存在着少许也许是唯一的认知——一个来自两百年前的异国的爱情故事——至少这个是熟悉的。玛丽不知道苏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是存着一种什么样的想法。不过八成是赞美向往之类的感情吧。 那么世界仅剩下这个故事还透着一些熟悉感的时候呢。 是不是只有反复确认这个故事的情节,才能在混乱的记忆中辟出一条灰色的小径,从童话慢慢走回消亡的世界,才能证明自己真的存在过呢。 玛丽想起苏对着爱丽西亚说得那些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她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紧,有一种再也无法吐露声音的挫败感。她又想起苏的十年计划书,她现在觉得苏绝对不可能只因为一个故事就真真正正的爱慕素未平生的人。可若是迷途的旅人在一片陌生的时间的海域之中,偶然发现了点熟悉的标记,又怎能怪她因为害怕而死死抱着那点标记,不敢轻举妄动。苏对达西先生的爱慕之情,玛丽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出于这样一种安全和保护的自我需要。 苏会变成那样一团缩着不动的东西,并不是单纯的需要玛丽道歉就能解决问题的。 “就像我在伦敦时那样,早上也同样起来练习钢琴,但是从来不能像是在家中练习那样轻松自在。”玛丽霍地从窗前的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因为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家,手指下面也不是我的琴。那些都不是安稳可靠属于我的东西。这个身体若没有办法真正属于苏,那么她也一样永远没法安心。可这又该怎么办?纵使我愿意,这个身体也并不能横着或者竖着切开变成两半啊。” 玛丽使劲从过往的经验中寻找办法。她记起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听菲利普斯先生说起过马戏团里可怕的连体人。表演的时候总是故意各走各的把自己摔倒。她看过书中介绍的小把戏,有个外国的女人宣称自己可以变成死去的亲人。她忽而想起铁面人和国王陛下,忽而看着镜子出神。她果真产生了无数个关联的想法,可又发现没有一个有用。 等到仆人们敲门把蜡烛送进房间,请她下去吃晚餐的时候,玛丽才懊恼的发现,在犹豫踟蹰和毫无进展之中一天又过去了。 至少应该先道歉吧,最终玛丽这么想着。她想既然整个事情如此困难,那总是一步一步从头做起,慢慢完成比较现实。 玛丽借口要给朋友写信,一吃过晚饭就向家人们告假,离开起居室窝到自己一人的房间里去。她上楼梯之前,看到忙着给家人泡茶泡咖啡的大姐简忙里抽空对着自己做了个好运的手势。玛丽见此也暗自下定决心,今晚非和苏谈出一个结果来不可。 她反锁起门,按照简的建议,第一句话先开诚布公说明自己的想法。 她在心里大声的说道:“对不起。” 起先还是和往常一样。缩在那里的某人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可是玛丽相信简所说的真诚与坚持不懈。于是用尽了自己能够想到的最真诚的话,滔滔不绝的在心里列数。也许是真诚果然起了作用,也可能是那人终于叫她说得不耐烦了。总之,又过了一刻钟,那人终于挪动了下。 “你到底想干嘛?”非常冷冰冰没好气的腔调。 玛丽见机不可失,连忙抓紧时间说起下午在心里徘徊了许久的话。 “我错了,苏,我不该要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弃达西先生。只要丽萃还没有冠上那个姓氏,你同样也有权利喜欢他。我不该过早的把他当做丽萃的既定财产,也不该把你想得太坏。就算他们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那又怎样?喜欢这种权利不是旁人可以剥夺的。我错了,真是大错特错。恳请你不要责怪我责怪的太厉害,也不要责怪的太久。早点宽恕我吧。”虽然发自内心,可这样的话不免过于场面化了。 “……只有这样?”那个声音有少许软化,但依旧冷冰冰的。 “并不是只有这样。”玛丽突然变得开口艰难起来。 “噢?” “可是我说不好。” “是啊,”苏的声音中终于也透出一些无奈和懊恼,“我也说不好。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死气沉沉没精打采。” “和达西先生无关,对吗?” “可能无关吧。” “苏……你想家吗?” 苏变得沉默了。玛丽静静的等,她想苏可能要绕好大一个弯,要从某个故事里达西先生的音容笑貌之中慢慢回忆和家有关的部分。 “想。可好像还好些。因为不能算是非常清晰的回忆,比起那种东西,我只能把最近的事情记得有把握些。其他的都有些混淆了。” “要不要试试看记日记,我是说回忆录这样的东西。爸爸说过,如果国家没有历史,那就等于不会在将来存在。” “可是记录这些已经混乱的东西,我觉得也没有意义。记录一些自己编造的加工过的东西,然后下一次继续看到时候当做小说来看吗?” “……那么画画?如果无法记清楚完整的,那么一两个片段,静止的,客观存在的东西,这些还记得吗?” “……” “你的样子。” “应该是知道的,但是细节好像没有看仔细过。” “来试试!海瑟薇小姐明天开始就要来教授画画的基本技巧了。我觉得那些素描写生还有什么基本技法都可以先搁在一边,你先来画画自己的东西。苏,你总是说我不能设想自己未来的样子,可你至少也该想得出自己的样子才对吧。你可以把我家的房子都画下来,卧室,起居室,客厅,餐厅,花园,草场,树林子,然后把你自己加在你认为合适的地方。苏你以为你是我吗?你以为你是玛丽·贝内特吗?不是的,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把你期望我能做的事,也一样加诸到自己的头上。你不能把我们混为一谈。” 26第 25 章 贝内特先生看着披着玛丽皮的苏拉开椅子坐到餐桌边上,便和她叮咛了一句。 “海瑟薇小姐今天下午六点会到。” “谁?今天谁要过来?”贝内特夫人听闻好像有客到访,马上提高了嗓门。 凯瑟琳也用同样热情的语调立马回答道:“妈妈,是个叫做海瑟薇的小姐,来我们家教玛丽画画的。” 一等知道来的不是客人,只是个家庭教师,贝内特夫人的劲头就全部泄掉了,甚至还嗔怪别人不该拿些无聊的小事情一大早就骚扰她的神经。 “得了,别说这些无关重要的事情了。我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神经实在架不住你们这么没日没夜的吵吵嚷嚷。再说我可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会教人画画。她教人教的怎么样,要花多少钱。虽说这点小事原本做母亲的也可以不去管它。但你们的父亲做这样的事也从来不和我商量一下。光凭着他一个当家人的想法做事,我就不免要要气他对你们照管不周。”末了她见没有人搭腔,于是又气呼呼的添了一句,“我可都是为了你们操心,才吃不好睡不好的。” “妈妈,这件事爸爸在年前就和大家说过了,不是吗?不用担心海瑟薇小姐的专业性,她在这个地区教过好多家女孩子画画。卢卡斯家附上她也待过,夏洛特说她是位尽心尽责严谨本分的好姑娘。再说了,前段时间夏普夫人不是也提起过海瑟薇小姐吗?”简温和的提醒道。 贝内特夫人终于记起有一次夏普夫人当着大家的面称赞海瑟薇小姐在绘画方面有着真正杰出鉴赏力和独到眼光。于是她终于也信服的点点头,不再对人家诸多挑剔了。 “听夏洛特说,那是因为海瑟薇小姐把夏普夫人挂在门廊里的那些画都捧到天上去了的缘故。那些画都是夏普夫人的毕生杰作。我可真后悔上次晚上去他们家吃茶点的时候,没能在门口好好欣赏一番。现在人家已经冷落咱们家了,我怕我是没什么机会能让自己开开眼界了。”伊丽莎白故意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话,惹得做母亲的听到冷落一次又开始伤心。 贝内特先生用眼神责备了调皮的女儿,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就算我们眼下一时还摸不清人家海瑟薇小姐是不是画的很好,至少很快就能知道玛丽画的好不好,将来是不是有点可能能与夏普夫人比肩。能够得到夏普夫人这么风雅的人的称赞,她的鉴赏能力就绝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们自己常常发现自己一无所长,有这样那样的缺陷,难免要依赖别人的眼光和看法来行事。对此我们也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就全然相信人云亦云,要么只能落个半信半疑举棋不定的下场。” 伊丽莎白听出父亲说的比自己还要调侃终于忍不住用餐巾捂着嘴偷笑起来。 简嗔怪的看着有失餐桌礼仪的妹妹,却因为爸爸也是那样而不知道该不该说她几句。 贝内特夫人没有搞懂那对父女一搭一档在说笑些什么。但是她强烈反感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于是就转过头对玛丽说,让她千万要好好学习画画,别辜负了父母苦心孤诣对她的栽培。这几句话她说了又说,看样子非要玛丽感恩戴德的表达下感谢和志气不可。 可惜这时候吃饭的是苏。她除了专心致志吃饭让做母亲的干等着,别的什么也不做。 玛丽认为一人为主一人为辅的生活方式不利于两人感情的和睦,也没办法让大家各得其所。于是干脆的说,还是执行以前提到过的分工政策——彻底的各做各的,譬如弹琴的玛丽,画画的苏什么的。这样她也终于可以避免苏执意要教给她的那些几何问题了。 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恭敬些的看着贝内特夫人,确定她再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就转头到另一边:“爸爸,海瑟薇小姐要住在哪里?我要去哪里上课?” “她和希尔她们一样住在后面的房间里。”贝内特先生补充说道,“你学习的画室也暂时安排在那里的小客房。你吃完饭可以先去看看那边是不是都准备妥当了。我想希尔一定让人已经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虽然只是临时使用但你会喜欢的。等到我让人把楼上拐角的储藏室拾掇好了,就把钢琴挪上去。现在那个弹琴的地方就做绘画室好了。我觉得画画可能比弹琴更需要一扇能够看到风景的好窗户。” “谢谢您。您对我真是太慷慨了。”苏没想到贝内特先生不声不响的做着安排,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露,却把事情考虑的这么周全。 “听到你这么感激,我真是高兴。要知道现在还能为女士效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小女孩的胃口也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了。”做父亲的得意极了,他本来偶尔积极一下就是为了想看到女儿感激的样子,于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它。 姐妹们对父亲的安排也很是羡慕。与其说羡慕,对于两个小的来说不如说是新鲜又好奇。凯瑟琳和莉迪亚几乎坐不住了,马上就想要跑到画室去看一下。她们甚至还慷慨的想到,如果那个房间简陋朴素的实在不成样子,她们大可拿出些娃娃来布置一番。简也替玛丽高兴,于是她说要为画室专门准备花束和水果——既可以欣赏又可以临摹。 伊丽莎白的兴奋可以说别具一格,对还没有影的事情保持了极大的期盼,也许她乐观的一面就是从这里体现的。 “玛丽,如果你画出了许多杰作足够挂满门厅之后,我请你务必要给我画一幅和二楼我房间窗子望出去的景色差不多的画。希望那是漂亮的夏季树林,我好挂在窗子边上。要是哪一天下了雨或是到了冬天,坐在窗口看不到怡人的风景,至少我还能看看你的画聊以安慰。” 尽管披着玛丽皮但实质还是情敌的苏嘴角撇了下还没回答,玛丽立刻从某个角落扑出来,敦促她答应伊丽莎白的请求。 “……”苏盯着伊丽莎白的笑脸看了半晌,才顺从某人的意愿答道,“好的。” 那就赏一幅火烧山的壮丽景色给她吧,苏悠然的想着。 吃过饭,她和其他四个贝内特小姐一道去画室参观了下。 架子已经都放好了。有一个高度非常适合玛丽的身高。工作用的大桌子上放着画画用的纸和布,一卷一卷的束起来。桌子上还有一个小盒子,收着碳笔。离窗子远些的地方放着装饰用的小桌子。上面斜斜的铺着布,鲜花已经插在水瓶里。 虽然从这个房间只能看到屋后面花匠的工具房。但是光线和安静的环境已经非常适合做一个画室了。 莉迪亚偷偷坐在小桌子和桌布构成的小空间里,也许是桌布边缘的流苏让她想起童话书里的阿拉伯宫殿。她想象自己是靠在丝绸帘子后面的公主,执意要在桌子底下和娃娃们喝茶。姐姐们虽然年长,却没有一个能在固执上胜过她。 。苏终于发现时隔十年之久,原来莉迪亚曾经也只是个傻乎乎的可爱女孩子,和另一种傻乎乎没头脑还有着很大的区别。昵称为基蒂的凯瑟琳也是,伊丽莎白也是,就连年纪最大的简都对莉迪亚的要求流露出怀念的表情。 重新开始生活,是不是从合适的年龄开始更好些呢? 那就喝茶吧。苏让自己看起来笑眯眯的提议。 简去泡茶。伊丽莎白去向希尔要些茶点。苏带着凯瑟琳和莉迪亚把蒙在画架上的白布铺到桌子下面的地板上。莉迪亚一面埋怨基蒂的裙子把“波斯地毯”勾得到处皱起来,一面又要姐姐们把鞋子脱掉再走进宫殿。等到三个人好不容易统统挤到桌子下面就忍不住发笑了。 茶端来了,点心也端来了。 莉迪亚往后面一个劲儿缩着,好让伊丽莎白能够一起坐进来。她喜欢丽萃的黑色头发,能够做一个聪明的公爵夫人陪伴着公主陛下。 而金发的简就当做邻国的使者,坐在宫殿的下方充当主客。 小小的宫廷召开在童年时才能召开的短崭茶会,也许这比不上卢卡斯爵爷觐见过的王宫,但是谁能说到底哪个对五个女孩子来说更有趣一些呢。 七岁的莉迪亚和十四岁的简都更爱这个小宫廷一些。 下午六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从五英里外的高丁家匆匆赶来的海瑟薇小姐到的非常准时。她被领进书房的时候,苏才刚刚进去等候不到五分钟。贝内特先生和海瑟薇小姐说话的时候,苏就抬起头看着她。借着摇曳的烛光观察她的 脸,说话的样子。 苏和玛丽约定过各自生活范围里遇到的人就各自面对。这样说起来,这位海瑟薇小姐倒是首先认识苏的那个人。她有些严肃没有想象中爱笑,即便贝内特先生想要轻松的谈谈,她的脸上也没有轻易浮现出笑的意思。 他们谈到了学生,于是海瑟薇小姐瞥了苏一眼,短促有力量感的目光。 “请您务必放心把贵千金的学习交给我。除了画画方面,我也会把其他能教的东西教给她的。” “我的玛丽很勤奋也愿意刻苦,相信你一定会很有成就感的。” 27第 26 章 海瑟薇小姐不着急上课,她在画室和苏对坐了一下午。尽是谈了谈各种不同的绘画方式,谈它们的颜料材质优缺点,谈不同载体的表现力,谈了光线明暗。她不紧不慢的拨弄着贝内特先生替女儿准备的各种工具,一一解释他们的作用和用法,还有使用的时候的小技巧。至于那些同样放在桌子上用来做画的最初的模特们——她的手指沿着盘子转了一圈,从里面拿出两个橙子。 “你吃吗?”海瑟薇小姐严肃的问道。 苏和玛丽的反应几乎一样,玛丽在心中连连点头,而她也一起傻傻的点头。 于是海瑟薇小姐抛了一个个头饱满些的到苏的怀里。然后拿着手里那个有些陶醉的闻了下气味。 “天然的水果在新鲜的时候,表面总是透着一股非常自然地光泽。有些人学习静物画的时候,喜欢从它们开始练习。一盘水果可以探讨也需要注意的明暗反光之处,超乎你想象的多。光是这种学习所需的时间,就足以把水果的自然光泽折腾没了。所以有的人喜欢在写生用的水果上用蜡做些防腐措施。不过对我而言,这样画出来的水果的诱人度就非常低了,看起来就是不可食用的东西。水果最好还是在能够吃的时候把它画下来。要画出苹果橙子这种蜡质光感,可以用水粉或者油画最后把它的用颜料覆盖出来。不过橙子相对要没那么光滑,你看它表面的那些颗粒……哦,你已经把它剥开了?” 苏面无表情望着被剥成碎块堆在桌子边上的原本应该富有颗粒感的皮。 “玛丽,你这个吃货。”她毫不留情的对着那个小姑娘转嫁训斥。 “是她让我吃的啊。她讲了这么久,我都有点觉得口渴了。”玛丽怯懦的答了一句。 “你害我这么早就把面子丢了。” 海瑟薇小姐似乎不以为意,她朝着苏似笑非笑的翘了下嘴角,继续拿着手里的橙子发表不同材质也就是不同画法的表现差异。 最后她问苏想要从学习哪一种开始。 “就像我之前介绍的那样。水彩明亮,作画周期短,作品也都是些小个头。水粉在干湿状态区别很大,色彩的覆盖能力比前者要强一些,画完了有一点无光泽的丝绒的质感。当然我还是强烈建议你从油画开始学。作品保存期长些。也比前两者要正经一些。从它对工序上要求的繁琐细致,作画周期又要花上不少时间,还有各种颜料和调和油的花费不赀上面,我想你就能看出它和水彩水粉的区别。它是一门特别特别优美深奥高贵的绘画艺术。”海瑟薇小姐的唇角浮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就我所知,时至今日还是有不少小姐保持这样的观点,只有油画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绘画,其他都是低劣的画法,不值得欣赏。” 玛丽说好不干预苏学画画的事,但并非完全不参与。她原本只是列席旁听,听了一两个小时有趣的和绘画有关的历史故事,现在有点被搞糊涂了。 她问苏:“海瑟薇小姐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是在向你推荐学习油画,还是没有推荐?” 苏因为手心都是橙子味,没办法用手做托脸的吃惊动作。可她真的挺吃惊的。道听途说果然不可尽信,海瑟薇小姐和传闻之中得来的印象相距甚远。 “我想她的意思是说,因为学习油画特别贵,所以有钱人的小姐都特喜欢学这个显示身份。她说的可真不委婉,不过就我所知买颜料的确要花不少钱,尤其是一两种特别的颜色。”苏的依据是她曾经看过的某个电影《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我以后可能没什么钱卖颜料。” “没事,我打算学水彩,”苏怕玛丽产生什么天真的联想,又赶快补充了句,“我家乡的传统画法比较接近水彩的画法。学习起来有熟悉感可能学的更快些。” 苏把自己的打算和海瑟薇小姐一说,对方用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没有问题。 然后她又说了句,水彩画特别适合表现本国节奏舒缓的自然风光。如果打算绘画风景为主,少画写人像的话,贝内特小姐选的还真是不错。 苏想到将来要画的那副火烧山,就更加坚定了选择水彩的想法。 接着一连好几天,海瑟薇小姐在玛丽早上弹完琴后,都来邀请她在早饭之前,先和她去外面散散步。观察复苏的山林,和日渐清晰透彻起来的天空。那是种并非界限分明的晕染。仿佛颜色彼此之间相互妥协相互包容,随着春天不时就下起来的雨水相互混合。从远处望去灰褐色的缓坡蒙上一层灰绿色的新芽的色泽。春天的脚步在观察的眼光下,就变得萧然无声而行动敏捷。 除了两个小妹妹经常爱睡懒觉,早上不愿起来,宁可和妈妈一起慢慢的下床,另外两位姐姐也经常参与到她们之中来。伊丽莎白原本并不太看中海瑟薇小姐,即便是一起散步也不太说话,她常常挽着姐姐的手飞快的走在前面。可是有一次当她无意听到苏和海瑟薇的小姐的谈话之后,显然就改变了主意。 那个对话是这样的,苏无意中谈起了夏普夫人的画作,而海瑟薇小姐再次提到了她的评价。 “我恐怕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价值非凡的作品。我还从未见过有人把宝石的粉末用来画裙子上的蕾丝。当然这种珍贵的颜料当然也有人使用,只是我见到的实在不多。还有那些刷着优雅色泽的异国红木的画框,尽管和画的题材不太相配,但是这无损于它本身的高贵材质。”海瑟薇小姐依旧用一种异常正经严肃的调子说道,“尽管,把这些珍贵的材质混合使用后少许降低了它们的贵重程度,但我相信那些画作依然是我看过的价值非凡的作品之一。” “你对夏普夫人也这么说了?”苏可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虽然只是普普通通但是透着一股子精明味道的夏普夫人,居然和贝内特夫人一样是个糊涂蛋。 “出于礼节和照顾别人的情绪。我只对她以及别的人说了上述那番话的第一句。我这还是第一次把话说全了,我想既然你要学习我教给你的东西,那就不得不要正确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海瑟薇小姐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在前边走的伊丽莎白听得忍俊不禁。她想看看清楚说话人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放慢了步调。于是这天散步,四个人是头一次同时进的房门。 后来伊丽莎白在私下里对姐妹们承认,自己没搞清楚就传别人的话,还这样带着自己的解释,实在不太好。因为别人有所保留,或者传话的过程有所疏漏,结果导致还没认识人家就先存了不正确的看法。这大大不利于正常的有礼的人际交往。 苏听到伊丽莎白的自责,则想到了另一番光景。从而得出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结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虽然不是很适合此情此景,但抛开里面的贬义含义充当中性词来运用的话,倒也恰如其分。不过这也很难分清,这件事是另一件事的苗头,还是人下定的决心真的只有三分钟的热度。也许大多数情况下的屡犯,还是因为不自知吧。苏自己当然也在此列。 就在海瑟薇小姐正式开课的当口,夏普夫人似乎也腻味了终日只和丈夫儿子相对。既然家中没有贵客需要招待,她觉得自己也不妨和邻居们相处看看。 虽然一开始那些邻居没有什么地方讨她的喜欢,但她后来又发现即使随便谈点什么事情,有人能充当应声虫的角色,也比一个人自言自语要有趣的多。 后来她又听说了海瑟薇小姐在贝内特府上担任家庭教师一职,想到她所能施加的良好影响,对那家人的品味素养变化的期待也就比往日多了几分。 因为尼日菲尔德庄园拥有相当美丽的园景,于是夏普夫人就大方的对前去拜访的贝内特夫人说,如果她的女儿想要画些壮丽非凡的景致,大可到她家来,从三楼的画室望出去有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色。相信玛丽·贝内特一年之内都画不完。玛丽和海瑟薇小姐一起到访的时候,大家作为同好还能畅所欲言的谈论绘画对人心性的陶冶和提升作用,开开心心的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后来转头听说,那位贝内特小姐居然选择主要学习水彩画,夏普夫人大惊失色,差点叫着“这不可能”。她有心想要反悔说过的话,但实在是说不出口。 日子久了,见到玛丽·贝内特出于敬畏从来不敢登门要她践诺,她才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的继续和旁人说笑起来。 这一点上,不得不说,海瑟薇小姐和苏没有把贝内特夫人激动的转述当真的做法再高明不过了。她们对夏普夫人的看法几乎处处一致,而且对应的办法也不约而同:敬而远之,少见为妙。 28第 27 章 等到春天真正的来临,贝内特一家每个人所忙着的那些事情也开始跟着步上轨道。乡间的聚会终于不再受气候限制,一个接一个的举办了。光这桩事就足以让闺阁小姐们人人都有事做,个个都忙活的脚不沾地。到了报喜节前后,连贝内特先生也忙碌起来,给家里的用人和家庭教师结一个季度的费用。虽然春天不是打猎的季节,男士们也没有陷入无事可做的境地——解冻的河水吸引了不少人泛舟垂钓。不少人发现在湖面实在是个外出游玩的好选择。 玛丽比去年长高了好些,更换春衫的时候发现原本略高于脚踝的帝国裙已经缩到了胫骨中部。她的姐妹们也有陆续发现衣服小了或是旧的不成样子了。贝内特夫人看见有机会大肆做新衣服,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一来她素来喜欢炫耀自己的五个女儿,以前是尽量把她们打扮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现在简和伊丽莎白都慢慢展现出超乎常人的美貌,于是就打定主意替两个大女儿改变以往的风格,定制些露出锁骨的款式;二来她也存着心思,想要一并做些新衣服。光是给自己做衣服,她担心贝内特先生不肯答应,可现在大家都不得不要做新的,那就由不得做丈夫的不答应。再来她还有一重保险,简只等过了今年就要十五岁了。贝内特夫人打定主意要让大女儿早早进入社交界。这样一来等到明年春天再来赶制新衣服,仓促之间总避免不了难以尽善尽美的问题。日常服,外出服,宴会用的衣服,这么多件只怕一年的时间也不能尽够。更不用说帽子手套羽毛蕾丝缎带之类花样更多的小配件。 贝内特夫人还在洋洋得意的打着小算盘,简已经被母亲口头列出来的单子吓了一跳。她再三表示不着急做这些东西,可她性子这么柔和,哪能让人相信这些推辞出自真心。贝内特夫人根本不听简说什么,马上就要去找贝内特先生要钱。 后来还是伊丽莎白说服了妈妈,让她缓了缓。 “妈妈,我觉得这些衣服还是不要一次这么多,谁知到明年会流行什么款式。要是早早的赶制出来,结果到了明年简亮相的时候,却让人家发现穿着不入流的衣服,那该多丢人啊。” 贝内特夫人发现自己有时候的确兴致太高,难以把事情考虑周全,她想了想觉得伊丽莎白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就搂着简说:“我的心肝宝贝简,妈妈可不是要辜负你的信任。等到今年冬天,我去伦敦打听清楚明年都会流行些什么,一定马上把合适你的衣服都做出来。用最上等的白纱,细麻布,条纹织布,蝉翼纱,请最好的裁缝!” 简只好感谢母亲的一片深情厚意。 不光是简,玛丽这边也因为新衣服的事情有了不少困扰。那天晚上女仆替她量做衣服的尺寸,量完了她就换上睡衣,打算做苏教她的那套广播操。等到做到扩胸运动那一节,她突然被迫顿了下——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摸胸口。 “苏?” “……平的。”苏摸了又摸,“不过这很正常。就算你们这边比较早熟,你也才十岁。你的姐姐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什么?” “发育啊。”苏不以为然的答道,“胸部开始膨起之类的。我觉得简发育的不错。虽然家族有遗传这种说法,但是并不是非常保险的理论。” “哦,所以呢?” “如果两三年后的某一天晚上醒来,你发现我在对胸部做按摩,请不要大惊小怪好吗?” “我觉得你要做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必提前这么多就和我说。” “开诚布公的说这些让你很难为情?” 玛丽的确觉得难为情,但是由要强的反驳:“难道以后的人不觉得难为情吗?” “和别人谈也许会吧。”苏想了想,“不过如果只是自己钻研一番丰胸问题,我应该不会。就像平时你用花朵装饰帽子,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美些,所以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苏既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就能牵扯出更多的问题。她马上就开始对玛丽的平时的饮食习惯,坐姿行走,穿着打扮看不顺眼了。她想到即便将来注定她们没有美貌可供人欣赏,那么至少应该培养出一种独特的标记性的气质来。缩着肩膀含胸驼背的在钢琴面前练习几个小时,显然不会培养出任何和气质有关的东西。 “去和妈妈说,你想和姐姐们一样做些露出锁骨的款式。” “要露出脖子?” “对,要露出来。你练习钢琴的时候,脖子总是不自觉地前伸,因为要盯着琴谱瞧。这个样子实在太难看了。平时因为衣领的花边都堆在那里,把脖子挡住了。所以别人也很难发现什么。可是等到你长大些,不能再穿儿童款的衣服怎么办。”苏在脑海里想象别人看到玛丽弹琴的样子,难道他们不会联想到某种爬行动物? “可是我们家以前都不做那种款式的。简和丽萃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穿成那样子。” “贝内特夫人已经说要做给你的姐姐了。”苏提醒道,“而且我观察了她们这么久也不觉得她们的姿态有什么问题。她们可不像你这样,从来不管自己坐在那里是个什么模样。而我也大意了,谁叫你是我的死角。你家里除了伊莱扎也没有别人弹琴,我想之前肯定从来也没有人想过提醒你,弹琴的时候要注意一下姿态。好了,现在还来得及。就按照我说的去和贝内特夫人商量一下吧,我认为随时随地暴露缺点,有助于别人即时提醒自己改正。” “可是……没有那圈领子,我觉得好奇怪啊。” “习惯就不觉得奇怪了。”苏强硬起来就不肯轻易放弃,她打算玛丽自己不去说,就由她去说,“除此之外,临睡前还要贴着墙壁站上半小时。让自己养出挺拔的体态。” “唉?看完书就已经很累了。” “如果你觉得累,那我负责站姿吧。”苏搬出那个一人一半的理论,“形体方面以后就由我来做吧。” “……你做我做还不是一样,一样没得睡……” “今天就开始。”说着苏就接手广播操这回事,麻利的做完全部动作。然后在房间里物色了一面没有太多装饰的墙,贴着墙笔直的站在那里。 一开始玛丽还想试着忽略这事,看看能不能站着睡着。可是转眼她就发现自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因为苏正满脑子想象一根从头顶穿到脚底的线,努力沿着那条线站的更直更高些。于是她就感觉自己像被这么一根线穿起来一样,除了感到灵魂就要从头顶飞升出去,什么感觉也没有。 “苏,我好累。可不可以先休息?” “等那根蜡烛烧完了,我们就去睡觉。” 任凭玛丽怎么费劲心机,想要打点折扣,苏都不为所动。 玛丽终于发现她和苏还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一旦认定的事,做起来就绝不动摇了。而且这多少也说明苏对这个身体有认同感了吧,这事要搁在以前,苏只会强迫玛丽去执行,而不是自己亲自跑去做。 第二天玛丽就在苏的敦促下跑到楼上的梳妆间。按照往常的时间表一样,贝内特 夫人正在那里穿衣梳头。玛丽扭捏了一番提出了衣服款式的要求。她原本以为母亲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没成想却得到了非常爽快的答复。 “小玛丽也开始懂得打扮自己。妈妈真高兴,这下子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贝内特夫人戴着睡帽,看着镜子里,同时语无伦次的说着,“好的好的。你的要求不值一提。款式的东西不用担心,这个向来都是妈妈做主的。你爸爸他管不着。我看要不干脆五个女儿都做成那个款式吧。我觉得基蒂的脖子露出来会很可爱,就像天鹅一样柔软优雅。哦哦哦,一旦女儿们都露出脖子,那么免不了还要再添点小的首饰点缀一下。不然光秃秃的露着,我们家得多没面子啊。我得马上和你们爸爸提一提这事,还得问他再要些钱。这事得快,不然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哦对,帮我摇铃,让希尔马上到我这里来。你爸爸一大早就到外面去了,要让希尔派个人把他找回来。哦,玛丽,你可真给我出了个好主意。” 这件事就算是说定了。玛丽和苏也共同见证了贝内特夫人办事的神速,说风就是雨。 贝内特先生并不介意在这上面再多花一些小钱。尽管伊丽莎白担心钱花得是不是太厉害了些,因为不管怎么说,上个月父亲才告知大家其实家里没有恒产。 贝内特先生笑话女儿太多虑了。他认为与其和贝内特夫人纠缠这件小事,克扣女儿们的穿着,还不如大大方方让大家开心的做衣服,免得在书房这个清净地还要和贝内特夫人比试比试口才。再说这钱放在口袋里早晚是要被贝内特夫人掏出去的,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看到两个小女儿穿上新衣服的样子,他就足以感觉到这个钱花的值得。 29第 28 章 正式开始学习生活之后,玛丽和苏有空胡思乱想的机会就少多了。 弹琴,画画,看书,散步,访客,她们的生活至此进入相对平缓的阶段。她们各自在弹琴和画画上下了大力气。玛丽的琴技终于被人称作有天赋了。那天卢卡斯夫人坐在客厅里和简说话,她听到琴室里传来的声音,还以为是伊丽莎白在练习。结果当玛丽拿着琴谱走到客厅休息的时候,卢卡斯夫人讶异了一下才说:“没想到除了伊莱扎之外,小玛丽的琴也能弹得这么好。我想都快赶上她姐姐了吧。”这时候伊丽莎白刚好和卢卡斯大小姐从外面走进来,于是她带着夸耀的笑容对好朋友说:“这下你妈妈可小看玛丽,也高看我了。这一切我当然要感谢你,若不是你对我心存偏爱老是在别人面前替我吹嘘,我想卢卡斯夫人也不会做出这样有失公正的评价。最近这段时间,我家已经已经一致认为玛丽的演奏要比我要好得多了。” “比你好多了?”夏洛特比她妈妈还要吃惊,她向来觉得伊丽莎白在演奏方面颇有天赋,稍加练习就能演奏的比一般人更好,“玛丽才多大啊,那可不是真正的天赋惊人?” “比起天赋这种带着奇幻色彩难辨虚实的词,我想玛丽更愿意别人说她毅力惊人。” 玛丽承认伊丽莎白的看法正确无比。如果是去年她一定希望别人称赞她有天赋而不是有毅力。被公认拥有某种天赋能够满足她现在依然也存在的虚荣心,而拥有毅力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说到某人持之以恒不断练习,只能让人联想起笨拙蠢钝之类的形容词。可是玛丽发现自己更喜欢后面的这个说法。她觉得练习钢琴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快乐,和一开始怀着目标或者说是当做工作的练习情况不同。她觉得她正在拿音乐和苏的美术较劲,看谁更努力,看谁取得的成绩更高。反正在苏的面前,虚荣完全没有意义,她可清楚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玛丽喜欢早上坐在凳子上弹琴。开一点窗户,让晨风带着湿润的植物香气吹进来。她弹着熟悉的曲子,因为熟悉就不用盯着谱子,所以她常常弹着弹着就陶醉的闭上眼睛,好似自己也能从欣赏中得到乐趣。而且苏也一起坐在那里,挺直背舒展肩膀闭上眼睛。玛丽有时候会产生这样的错觉,钢琴前面坐的并不是单独一人。一闭上眼睛,她就感到另一人同样坐在琴凳上,贴得自己非常近,近到几乎完全重合的地步。她们四手联弹,充满默契。每敲击一个琴键,都有得到呼应的乐趣。每停顿一个节拍,都有小心而期待隐藏其中。 现在每天早上比家里人都要早两小时起来自己一人弹琴,玛丽都觉得是在为苏弹琴,好让她高兴,让她从清晨开始一整天都心情愉快。 有一天早餐的时候,简对她说,她觉得今天琴声美妙极了,像是玛丽特地为取悦某个人——简觉得那个人是自己——诚心诚意而做的演奏。因此这样的声音不该是独自一人时能够弹得出来的的。 于是玛丽就认定那是苏一同参与演奏的缘故。 她觉得自己和苏的关系至少已经恢复到上次冷战之前的状态。她上次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努力,要把苏从那种冷冰冰的气氛中拖出来。她可不是想想就算了,而是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玛丽把自己的活动时间分为两半,然后把一半直接交给苏使用。画画,没头没脑的被猎狗追着跑步,闯进厨房用番茄和鸡蛋做出一盘黏糊糊的东西,甚至把这玩意儿吃下去,苏想做就让她去做。既然她不能给苏完全的自由,那么哪怕是一半的破碎的不完整的,她想要给苏这样一定限度的自由。 苏自从有自己的事要做,情绪就变得稳定起来。玛丽发现她对画画这件事从随便说说慢慢转变为真心喜爱。玛丽还发现,苏对海瑟薇小姐格外器重。苏明明说过要更亲近简和夏洛特,可她自己对此却不怎么上心。反倒经常和海瑟薇小姐有说有笑。玛丽有意要提醒她,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还是不说的好,免得苏被那种东西绊得太深。 玛丽现在好奇的是苏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样的。她有没有变得轻松一点呢。之后,苏果然再也没有和玛丽像第一次那样推心置腹的谈起某位先生。可玛丽觉得并不是苏把那位先生抛诸脑后了,相反的换个词来说,应该是【藏得更深】。苏好像换了个态度,从狂热改为冷静,心平气和的把某位先生作为了最高目标,不轻易宣诸于口。她对那位先生依然势在必得,却不再把这种理想和玛丽分享。甚至她也不要求玛丽参与到那个十年计划里来。当然玛丽若是愿意参与一部分,她也不反对。苏慢悠悠但是不间断的继续那个计划,这回她都自己来做。而且玛丽觉得苏对这个过程一样充满乐趣。 就像玛丽在弹琴时,感到苏在身边的乐趣一样。苏好像在独自画画的时候,也变得格外放松。经过紧密的三个月的基础学习,苏在海瑟薇小姐的指导之下,已经可以开始画些小幅的作品了。 就像伊丽莎白曾经形容的那样,苏拥有极为细致敏锐的过人观察力。如果说玛丽拥有音乐天赋是言过其实,那说苏拥有观察的天赋就一点儿也不过分。海瑟薇小姐很快就发现苏的画离惟妙惟肖,美不胜收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可是苏的优点也一样明显,她画的那些不怎么好的画拥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即使大体上和实际相差很多,还是能够让人轻易辨别出画的是什么地方,什么人。苏不太好意思把人物像拿给别人看,所以转头专注于风景和动物的画。她非常喜欢描绘小鸟或者蜻蜓。为此还专门向贝内特先生要了一个观鸟用的小巧的黄铜望远镜。 于是当玛丽早上练完琴,就跟随苏的脚步,跑到田野和树林里去。只要听到鸟叫声,苏就要东张西望一番,确定好方向位置,就把望远镜架到眼睛边上。望远镜的双筒设计给玛丽的感觉非常奇妙。她不光是看到突然被拉到眼前的精灵般的生物,还发现了被圆环限制的视线之间的关系。两只眼睛虽然看到是同一个景致,但是被冰凉的黄铜和无机质的玻璃分割之后,它们共同看到的东西仿佛也有了分歧,有了说不出的差异和陌生感。颜色和角度,原本被完妥遮掩起来的不和谐暴露无遗。 这是怎么回事,是错觉还是光线玩的小小把戏?玛丽因为这点道不明的小发现心存疑虑,不过苏好像没觉得望远镜的古怪。对于只有动作没有声音的寂静画卷,她常常看的得意忘形。 等到她看饱看足了,就躲到画室里赶紧把这些画下来。而一旦这些东西从记忆里显形,玛丽就更加确定:这不仅是左眼和右眼的差别,她和苏看到的东西根本就不同。她们的注意的重点不同,一旦回忆起来,想到就不一样。她记得看到的是一只翠色羽毛的很小的鸟。可等苏的画一出来,玛丽才发现更醒目的应该是那只小鸟鲜黄的喙。苏画画的时候,玛丽可没有感到什么默契感。她不觉得自己的手指在跟着转动。她对下面一笔全然无知,对纸张空白的地方也毫无看法。玛丽觉得自己像是站在苏的背后,单纯只能欣赏而已——这种有距离感的位置。 “苏……” “恩?” “你在画什么?” “小鸟站的那支芦苇啊。” “……画得真好。” “是吗?进步明显吗?” 玛丽对画画知道的部分全部来自海瑟薇小姐的授课,但是她没有像苏那样投入,也没有那种奇妙的领悟感。 所以她只好心虚的点头:“比前次好多了。” 苏没有听出回答里的蹊跷,她正把全部心思摆在芦苇的细绒毛般的穗子上。用了些水粉的白色颜料,一根一根勾勒。 玛丽又问:“你什么时候画画自己以前的样子?” “……”苏顿了下,手指轻轻弹着桌子,“什么时候呢?” “你应该要为自己画一幅像的。” “我觉得这个难度可不小。”苏笑了一下,非常轻微。 “以你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应该不是问题。” “额,玛丽我想你可能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这不是观察力的问题,你看过的书里也说过吧,人最难认清的就是自己。她把自己放在世界的中心,把自己和别的东西的比例弄得乱七八糟,她不愿意看到和想象差异巨大的糟糕恶劣的那部分,于是她伪饰自己美化自己,她认为大部分不可原谅的事情都是因为别人造成的,所以把身后的背景丑化得厉害。在这些方面观察力和记忆力常常要屈尊,受到感情的支配,变成不可靠的家伙。”苏翘了下嘴角,“在解开那些支配之前,我实在不愿意画,也画不出来。” “……” “如果你要我替你画一张人像的话,我倒是乐意之极。”苏轻松的说道,“当然我们大可以多画几张,然后挑一张最好的,请贝内特先生替我们找个画框配起来,挂在房间里。我想那会是一张很好的画的,一定比得上夏普夫人的画在你妈妈心里的地位。” 30第 29 章 六月份的时候,浪博恩的贝内特一家和麦里屯的菲利普斯一家共同做了个约定。两家的女主人都想起因为某个原因没能在弟媳妇生完孩子的时候,上伦敦去看望看望她。于是这对姐妹就盘算着在最适合旅行的夏季,两家人一块去城里。反正一到夏天,村子里的人也都到别的地方旅行的多,守在家里也怪没有意思的。这次旅行贝内特家里只有贝内特先生和玛丽不打算一起去。伊丽莎白虽然上次已经去过伦敦了,但是很想陪着姐姐去小剧院看戏,也想要带着姐姐去认识一下伦敦的朋友,所以还是做好了进城的准备。 而苏正练习上色画得上瘾。手头正有好几副草图要画。她觉得若是此刻离开家,等过一两个月后再回来。那么树木的颜色都会和现在不一样。这就无法画出想要留住的瞬间了。她虽然不打算去,却也着手准备给加德纳夫妇和小婴儿的礼物——一幅水彩的小女孩的图。她凭着记忆和想象画出的爱丽西亚的模样,实在记不清的地方,还偷偷参考了简的秀丽模样。礼物没有什么新意,不过玛丽确定舅舅舅妈一定会喜欢。因为光是从加德纳先生平时来的那些信里,就能看出爱丽西亚有多么的惹人喜爱。 贝内特太太看到那张画,又对比了下玛丽刚从伦敦回来时拿出的那张,她终于也真正激起了对爱丽西亚的喜爱,迫不及待的想要到伦敦去了。“贝内特先生,快来看。玛丽给爱丽西亚画的像。看着眼睛,看着睫毛,多么神奇。长得多像简啊!” 贝内特先生看了一眼:“看来玛丽照着简画不少地方。” “要是她真的有这么像简,那可就有福气了。我们的简一定会成为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的。” 贝内特先生对这句话可不敢认同,但是要和太太争一下什么叫倾国倾城,他又觉得实在缺了一个好的争论对手。于是他笑眯眯的打趣自己的大女儿:“看来你的妈妈巴望你成为海伦呢。不过总所周知,海伦只是爱与美的女神用来贿赂特洛伊王子的礼物。一切都是女神为了那只金苹果所玩的小把戏,却引起这样的漫长的战争。到了战争的最后,海伦倒好像教人给忘了。我想这也许是战争拖得时间太长,而美貌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折腾的缘故吧。虽然为了海伦引起战争是值得的,可多了那么多年,这个理由交战的双方都不在乎了。所以真正珍贵的东西看来也不是美人啊。” “可是爸爸,”伊丽莎白连忙帮姐姐说话,“难道女人拥有美貌是一种错误吗?年轻人不是要尽可能好看些,这样才能让看到的人觉得赏心悦目。这与别人并没有什么害处呀。” “当然没有害处啦。不过我们得承认别的东西带来的愉悦要超过美貌带来的。年轻女子若是有一大笔嫁妆,我想不管长的好看还是平平无奇,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同理要是布雷恩先生即便只有五英尺多一点,也还是会让人觉得高大英俊的。” 伊丽莎白见爸爸开起了外貌和财产的玩笑,有心要反驳,但刚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就犹豫了。原来她想起将来的事情,心里难免有些酸楚。她还没成年就知道将来自己的身家是多少——一笔年息五厘的小钱,一年还拿不到五十英镑的利息。比起海瑟薇小姐这样的家庭教师,这已经不是一个小数字了。可是她能想象自己将来像海瑟薇小姐那样,到别人家里教不听话的或者听话的小女孩弹琴吗?她能保持冷静优雅过着贫穷的生活吗? 伊丽莎白多少也能察觉到父亲说这些话的用意,能够嘲笑自己的缺点,就能坦率的承认缺点。他大概想要女儿们早点习惯,并且能够毫无芥蒂的把事情接受下来。可是开缺点的玩笑,自我嘲解,现在的伊丽莎白还不能做到这一点。眼下她对未来的身价多少还有点自卑,她想了好几月,每次都是心里憋屈的难受。她看见小妹妹们一开始胆战心惊的过着日子,后来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就感叹有心人太少无忧无虑的人太多。她只好偶尔和简说说这件事,谈点对未来的忧虑,她也想和简商量一下对策。 简比伊丽莎白要镇定。她既不为此过分担忧,也没有忘记得干干净净。伊丽莎白觉得简比她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也要乐观和随遇而安得多。她们的交谈,通常是简拿话鼓励伊丽莎白。这让做妹妹的意识到,虽然自己总是认为要比姐姐有主见,有看法,但就真正的冷静和勇敢,她还比不上简。简虽然性子柔弱为人和善,却像扮演了一个平日里看不见的主心骨的角色,只有到逆境的时候才显示出她的坚韧不拔。伊丽莎白发现自己非常仰赖姐姐在自己人生的前面所做的无形的引导。好似每走一步,姐姐都先行,然后回首对她微笑一样。 现在简马上就要进入适婚的年龄了。这就是一个提醒的钟声,不停在伊丽莎白心里回荡。 这会儿,她又望望简。从父亲打趣开始,简就在那里低低的笑,等到伊丽莎白和爸爸争论,她还是笑吟吟的不说一句话。神色温柔淡定对自己充满信心。伊丽莎白看到姐姐并没有因为这几句话失措,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贝内特先生取笑完女儿,看到小丽萃神色有点发急,又说道:“不过我想,这世界上的男人要不是都是些聪明人的话,那么那些没有姿色没有财产的女士们还是有出头的那一天的。总会有个心眼好但傻乎乎的好青年能青睐这样的好姑娘。说不定这回你们上加德纳先生家,你们的妈妈就能物色到不少的人选。还能替十年后的莉迪亚预备上几个。” 贝内特夫人听到这番话,拿眼神在丈夫和女儿间徘徊了又徘徊,着重把简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她当然没有搞懂丈夫到底想说什么,不过她常常自以为高明,所以也不觉得自己推想要什么错漏之处。她把丈夫说的话记在心里,打算到伦敦就照此实行。她还欣慰的感觉到,丈夫在十五年之后,终于又在某些方面和自己心心相印了。之后的几天,贝内特夫人总是拿那双完全遗传给伊丽莎白的活泼眼睛瞟着贝内特先生,可是做丈夫的总是在要紧关头缺乏那么一点领悟力。 话说回来贝内特先生可真没想到妻子在想些什么,那天他说的那番话原本是开玩笑,他对此笃定得很。于是并没有什么特别关照的话要对贝内特夫人还有女儿们要交代。再说加德纳夫妇的为人处事,他也放心得很。妻子女儿到城里,受到那家人的照顾绝对没有可能会出什么问题。顶多回家的时候,需要他多签些账单而已。 周四那天,一家人被临行准备搅得鸡飞狗跳。菲利普斯一家在早上八点赶到浪博恩,以便大家好一起上路。于是两位夫人一大早就开始折腾怎么摆放箱子的事。虽然马车能够绰绰有余的载下三个大人和四个孩子。但是绝对不能轻易载下六位女士的随身行李。那样一大堆行李可不是轻易能够摆平的。苏在空间安排上出了不少好主意,好不容易所有的东西和人才都移到了马车里,车门只能勉强关上了。 贝内特先生牵着玛丽站在路口送别。看着一堆人从小小的窗口纷纷伸出手来向他们挥动,听到告别声杂七杂八的的混在一起,那场景就说不上什么伤感了。可是马车走远,消失在小路尽头之后,贝内特先生还是有些寂寞的对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儿说:“简和伊丽莎白不在,这几天家里可真要冷冷清清了。当然安静这事中最大的功劳还是来自你母亲。” 苏听见这话,马上安慰失落的贝内特先生。 “往好里想,她们陪着妈妈到城里去,总能在客人到访时的忙乱中,给舅父舅母带去点欣慰。” 苏望着马车留在地上深深的车辙心里想,真是好大一拨人,而这一拨人里真正有趣的值得期待的客人也就只有简和伊丽莎白了吧。要是她们不去伦敦,想到加德纳夫妇从这么多客人中找不到一个聊得上话的人,那该有多么遗憾啊。 送别完了,这对父女就在家里安安稳稳的过起生活来。日子虽然清净,可是也有平日里没有的乐趣。贝内特先生发现要不是大的两个女儿走了,让他没有人可以打打趣开开玩笑,他还真的觉得过得挺不错的。苏也因为没有姐妹们老是叫上她去镇上玩耍,而在画室里待了好几天。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到了伦敦还不到两周。贝内特夫人就寄回来一封极其吓人的信——非常非常吓人,以至于贝内特先生念这份信的时候,玛丽的叉子都掉到了地上。 希尔把快信拿进餐厅的时候,贝内特先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甚至没有兴趣马上拆开来读一读。和往常一样他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把信夹在正在看的书里,放到一边。那封信是贝内特夫人亲自写的,外面还用很大的字写着【惊喜】。贝内特先生一贯知道妻子有些不着调,实在猜不出信里面会写些什么。他对妻子说的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因此也不着急读信。 可玛丽一心想知道惊喜到底是什么,于是故意磨磨蹭蹭的吃着东西。她知道要是不给父亲一点暗示,那么父亲多半要一天以后才会让她知道点内容。 贝内特先生看出她心急,于是终于满足了她的愿望。当场拆开念了两句。结果连他自己也目瞪口呆。 信里只报告了一件事——简可能马上要订婚了,请他赶快到伦敦来一趟。 31第 30 章 这对父女面面相觑了差不多有一刻钟,这一刻钟里,两个人几乎都没有任何动作。等语言的那种魔法终于消退了一些,玛丽俯身捡起地上的刀叉,又在桌子下面拍自己的手背,拍了好几下好让自己回过神来。还好苏因为画画太累,这个时间正躲在深处休息。玛丽好清静的思索一下她听到的那几句话。 她想了又想仍然不敢确定,自己对于那份信的内容有了正确的理解。玛丽甚至怀疑因为某种出于个人习惯的停顿或者语气的关系,她把听到的意思弄拧了。 于是她咬了咬嘴唇,张口问道:“爸爸,简要结婚了么?” 贝内特先生闹不清自己看到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样一种感受。虽然信纸外面写着这么大的惊喜两字。但是这一种或者说两种情感,他反倒感受的较少。当下,他想到最多的感受居然是一种荒唐透顶之后想笑而笑不出的空虚感。于是他硬是挤了个笑容,对玛丽说:“我们最好把信再看一遍。” “ 齐普赛街 7月6日,星期二 亲爱的贝内特先生: 哦,贝内特先生,我的好老爷。你肯定不相信我要告诉你的是怎样一件天大的好事。你要是像你自诩的那么精明睿智洞悉一切,大可猜猜看,不过我料定你猜不着。想到你苦思冥想的样子,我就情不自禁想要发笑。我可不是存心要卖关子,而是要试试看你是不是还记得离开伦敦前对我的嘱托。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好老爷,我办到啦。从今天开始你可不能再小瞧我在照管女儿方面的作用,也不能看轻我的见识和眼光了。 我们到伦敦的时机真是好得没法说。那天下午四点我们就到了加德纳夫妇家,正好有一位贵客登门拜访。说实话吧,是一位俊俏的年轻人,我弟弟的大客户。整个下午我就想法儿让加德纳夫人留他吃饭。结果你猜这么着?可教我了却了心愿。那天晚餐那位年轻人就坐在简对面。晚饭后等大家坐下来打牌,那个年轻人和我还有加德纳夫妇一桌。我特意把简叫到身边,假装要她给我支招。这里我得详细说说那位年轻人看我的宝贝儿简的眼神。哦,我还没看过哪个年轻人能够像他这么含情脉脉,充满真情实意的看着简。我想他简直没办法把心思放在牌局上。哈哈哈,美色当前,那天牌桌上就他一个人输了一笔钱。(这里要提一句,我赚到了十四个先令。)我看他非常喜欢简,至少迷得要死。因为第三天他又到加德纳夫妇家来了。我不知道他寻了什么借口,可这一定是个好兆头。因为,加德纳夫人表示,这段时间咱们可能要和他经常来往。他果然常来,我们已经一起吃了六次饭,还一起玩了四个晚上。他对简的感觉肯定越来越深了。 这事儿要成,肯定要成。若是你还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我可要笑话你榆木脑袋。我能预感到,这个年轻人马上就要向简求婚。不是周五,就是下周一。因为这两天他还会到齐普赛街来两趟,然后他就要离开伦敦去处理一些事务。 我们千万不能给这个年轻人带去太多负担,也不能耽误他的行程。所以我恳求你,赶快过来吧。要不然可就太不像样了。我想这种事情也没有放着亲生父母不管,而向女孩儿的舅舅恳求的道理。 这件事我谁都没说,就告诉了加德纳夫人一个人。可她好像不以为然,说简还太小。但我是有证据的,就在今天早上,我看见简的书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拿过来看才知道是一首极其动人的十四行诗。我想我要是简的话,心非给打动不可。我敢打包票,简一定被打动了。即便她不愿意多说,作为母亲我也能从她的神态表情中看出来。 我再次请求你,请在十号上午十一点之前务必赶到伦敦。要不然,我们就要和格兰杰先生一道出门啦。” 贝内特先生把信又读了一遍。 “看来那个要娶简的年轻人就叫格兰杰。”贝内特先生面无表情的放下信纸,“真感谢贝内特夫人在激动之余也不忘在最后提一提他的名字。至于那个年轻人的身份背景,我想一定是她喘不上气去找嗅盐,或者是来不及写就发出来了。” “就只写了这些?”玛丽惊奇的嚷了起来,她想要看看字迹,贝内特先生就递给她。 玛丽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没有看出多一个词的内容。她还是保持了震惊的状态:“信里几乎完全没有交代简的想法。爸爸,你觉得这是真的吗?简喜欢上那位格兰杰先生。简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五周岁吧。还有那位先生,他是真的喜欢简嘛。妈妈到底看出了他们之间有多少情谊。信里面讲得这么没头没脑。” “你妈妈看人当然向来神准。不过这世上的人的变化之快,又往往迅速得超出她的掌握。看她眼巴巴的写这封信来,也是想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吧。” “那您明天早上就要赶去伦敦吗?”玛丽又急匆匆的补充道,“您可以不用带上我。我留在家里就行了,家里还有海瑟薇小姐陪着我。” “你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可我觉得眼下我们还不着急要做这个决定。”贝内特先生站起来把盘子推到一边,牵起玛丽的手往起居室走,“说不定明天早上我们又会收到一封信,告诉我们你妈妈在谋划的那件事已经成了。年轻人头脑一冲动,可能等不及和心爱的人的父亲谈谈。那样加德纳先生一定已经帮了大忙,我们就犯不着赶过去了。” “可是舅妈不是不看好这件事吗?妈妈说她根本就不相信。” “是啊,所以第二天早上的信也可能是这样的。你妈妈的眼泪把信纸全部弄糊——那位年轻人都没和她做个交代,就一走了之了。到时候,要麻烦你写封信给简,劝她不要为了交情不到两周的先生太伤心。假使那是她的初恋,她也得知道初恋大抵都会失败。” 第二天中午果然又有信来了,拆开一看还是两封,日期和贝内特夫人的信是同一天寄出的。在选择信的分类的时候,没有像之前那封选择加急,因此才慢了一天到达浪博恩。 信分别是加德纳先生和伊丽莎白写的。 加德纳先生在信里说了差不多的一件事,只不过角度和想法有些不同。他觉得自己的那个客户虽然成年多年,但是似乎还需要父母的关照,为人不堪可靠。他又觉得人家只是单纯的欣赏简的美貌,而对简本人并无深意。加德纳的先生措辞谨慎,可最后他在信里剖白了愿望:希望贝内特先生拨冗到城里来一趟,他恐怕姐姐虽然没有撩动那位先生的心,反倒撩动了一个孩子的单纯的心。这对简可是非常不好的经历。 伊丽莎白的信和这两封都大不相同,她可要直白得多了。伊丽莎白坦言,简叫妈妈说动了心,冒冒失失自以为喜欢上那位先生了。在贝内特夫人的授意下,简单独和格兰杰先生在阳台上带了半个钟头。结果格兰杰先生竟然就在阳台上拿出纸条为简朗诵了一首十四行诗。简当时可给吓坏了,硬撑着才没有马上走开。后来伊丽莎白去挽着她,才发现她抖得厉害。可是第二天那张纸条叫贝内特夫人看见了。贝内特夫人好像抓到了什么机会,和简在房间里说了很久的话。等到她们走出房间,简就对伊丽莎白说,她觉得格兰杰先生的确是个非常好的人,尤其待她非常的好。 下午的时候,伊丽莎白看到母亲躲在房间里写信,一边写还一边自言自语。她稍微听了下那些话的内容,实在放心不下,就去请求加德纳夫妇想想办法。加德纳先生对自己的姐姐也着实束手无策,于是这对舅甥就一同写信回浪博恩了。 贝内特先生看完这两封信终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他也没想到妻子会荒唐的这么厉害,拿自己的女儿的婚姻来做戏。可他又要憋着,不能在年幼的女儿面前斥责她们的妈妈。 他对玛丽说:“看来我还是免不了要去城里一趟,而且还得快马加鞭。这次没法带上你,不过我觉得你不去也好。少一个人看简的笑话,将来她回忆起童年傻事,就可以少痛苦一点。” “那我就让希尔赶快替您收拾行李吧。”玛丽提起裙子就要跑到后面的房间,但贝内特先生马上叫住了她。 “别急玛丽,男人的行李收拾起来比女人可方便多了。我想希尔只要二十分钟就能准备好上路的全部东西。”贝内特先生把信纸叠小放进口袋,然后不慌不忙的说,“既然加德纳先生和丽萃都表示这件事其实没戏。那么我们就不用理会你妈妈定下的期限。大可以错过周一再到伦敦。这样有了现实的佐证,劝她一切都是幻想也要容易些。” 苏是等到尘埃落定,贝内特先生赶到伦敦去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件事情的。玛丽刻意瞒着她一段时间。 饶是如此,当她听到简喜欢上那位格兰杰先生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苏发了好一阵子呆,最后她总结了这么一句话。 人人都有黑历史。 32第 31 章 贝内特先生走得很匆忙,再加上他出发之前估计自己此番用不了多少时间,顶多第三天晚上就能回到浪博恩,就没有打算要和四邻八舍打个招呼。至于家里,他想到有海瑟薇小姐陪着玛丽就省下了担心——这倒是很让人放心的安排。因为上述的种种原因贝内特先生暂时离开浪博恩的事情没有宣扬出去。以至于隔天早上夏普夫人带着贵客登门拜访的时候,只有玛丽一个人在家里的琴室坐着练习新的曲谱。 一开始女仆来向玛丽报告说夏普夫人一行人已经到小路口。那时她正练得起劲,不以为然朝着窗口望了望,园子门口那里果然正慢慢停下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鉴于夏普夫人对水彩画这种低俗画法的畏惧,玛丽心想只消差遣希尔告诉那位尊贵的女士,家中目前只有她一人在,她就会马上离开的。于是压根儿就不想起身去迎接,继续坐在那里琢磨巴赫的协奏曲。可是还没等她总结刚刚弹错的经验,好继续弹上一遍,希尔却又跑来通知她,说夏普夫人还在门厅等着,希望能和玛丽见一面。 虽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但玛丽还是果断地吩咐希尔先将客人们领到客厅去坐下,奉上茶点好让他们等的时候有事可做。而她换好衣服就立刻下来。希尔马上照着她吩咐的话去办了。 玛丽一边快步走到房间去换衣服,一边把思忖这件怎么看都很奇怪的事。 “夏普夫人居然有事要找我?这可真是太奇怪了。”玛丽自言自语的说着,把罩衫利索的脱掉,换上会客的居家服。她实在想不通,勉强只与贝内特夫人攀得上交情的夏普夫人,会有什么理由来找她这么个小姑娘。然而她马上有转念想到夏普夫人似乎非常欣赏海瑟薇小姐,所以就毫不顾忌的猜测也许那位夫人是来找自己的家庭教师的。如果牵涉到海瑟薇小姐的话,还是通知苏一声比较好——尽管苏趁着家里无大人,昨晚连夜研究一本名叫《梦》的奇幻小说,以致于早上都没能陪她弹琴。 玛丽干脆利落的把苏弄醒。 “夏普夫人来找我,但我觉得其实她是想要找你。”她动作迅速的给自己系好全部衣带,“我们一起过去吧。” 苏才刚醒过来,神智尚算不上清醒。她一边嘟囔着好累,一边漫不经心的提醒着玛丽衣服没有穿妥的地方。等把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才领会过来玛丽说了些什么,她用一种带着笑意的语调说;“我来猜猜,你一个人去见那位夫人会有点害怕?” “……”玛丽不愿顺着苏的调侃搭腔,只是对着镜子又一次整理了下头发,催促的道,“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的话,我们就快点下楼,那位夫人和她带来的先生可能等我们快十分钟了。” 苏示意一切都准备好了,于是玛丽转身就往楼下客厅走去。 “还有位先生跟着来了?不是夏普先生吗?” “如果是夏普先生,希尔不可能不向我直说。她只告诉我夏普夫人和一位年轻的先生到访,看来那位先生我们并不认识。” “你妈妈一直没有那个荣幸去认识的布雷恩先生?我看八成就是他,贝内特夫人要是知道她在伦敦眼巴巴的盼着格兰杰先生来求婚——额,向她的女儿求婚的时候,夏普夫人这位尊贵的远房堂弟都不事先向她知会一声,居然又跑到乡下来了,她肯定要伤心死的。搞不好等她回来之后听说你居然提前认识了那位先生,要好好审问你一番。” “……还没确定那位先生到底是谁呢。” “别嘴硬,打开门就见分晓了。” 玛丽站在门口让希尔帮她开门。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客人,坐在沙发上的夏普夫人,以及站在没有烧火的壁炉边上欣赏苏的画作的年轻人,两人不约而同地将头转了过来。作为相识的那位客人,夏普夫人连忙走了过来和玛丽互相屈膝行礼。 “夏普夫人。” “贝内特小姐。”夏普夫人说,“容我介绍。这位是我的堂弟布雷恩先生。” 说着,那位布雷恩先生向玛丽点头致意。 “见到您很高兴。赫特福特郡的人一定非常欢迎您赏光来这里消夏。”那位年轻人的身份果然和苏猜的一样,而对玛丽而言,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看着那位久闻其名的布雷恩先生了。他看上去并不很小。虽然是夏普夫人的堂弟,可看起来两人的年纪相差并不多,玛丽想他至少有二十一二岁。布雷恩先生不像堂姐这么爱对人虚情假意的笑,年纪轻轻就一派正经严肃的样子。对于玛丽的客套话,他只是抿嘴说了声谢谢。 主客双方礼貌的寒暄了几句后坐了下来,夏普夫人率先开口。 “我真希望能够亲自问候贝内特先生。” “我想您可能听说家母和家姐们在半个月前前往伦敦。不过后来因为有点事情,家父也与昨日赶到城里去了。明天,最迟后天他就会回来的。”玛丽见她并没有打算开门见山道明来意的打算,心里也不着急。苏正在给她出主意:“如果她喜欢磨磨蹭蹭拐弯抹角,我拜托你千万成全她,我看看她到底能够在这个挂着水彩画的房间待多久。” 夏普夫人就着这个话题说了两句后,果然坐立不安起来。她欲言又止的凑近玛丽一些,可不知想到什么又马上往后靠。看她着急的样子,苏觉得很痛快。 结果倒是那位布雷恩先生说明了来意。 “今天贸然来访,是有件事想要请贝内特先生帮忙。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不凑巧进城了。” “您很着急吗?我父亲说过明天回来。” “事情是这样。我正在寻找一本上个世纪中叶再版的书,可是因为年份实在太早,一时之间很难寻到。我拜托家人朋友到各郡的书店帮我打听消息,结果麦里屯镇上的书店老板,记得很多年前曾经卖过近似这样的一本书给贝内特先生。我知道这很冒昧,可现在实在着急需要那本书,想要向贝内特先生先借用一下。如果可以的话,真当感激不尽。” “那本书的名字是什么?”看在那位先生请求的如此诚恳,又一脸严肃焦急的样子,玛丽打算帮帮他的忙。苏前段时间刚刚向贝内特先生请求,允许她每隔一段时间到书房去借几本书看。玛丽的年龄太小,还不可以去镇上的图书卡办理个人借阅,所以苏也只好打打贝内特先生的神圣领地的主意。现在搁在玛丽房间的那本《梦》就是这样弄来的。在贝内特家有随时进入书房阅览书籍的特权的,除了贝内特先生本人,就只有伊丽莎白和玛丽两人而已。 布雷恩先生可不打算按照常理假装推辞一下,说点什么“主人不在就不麻烦了”的违心之论,他马上爽快的说出了书的名字和作者:“《新天文学》,约翰·开普勒著。” “我明白了。”玛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她把想要跟来的客人毫不留情的婉拒在客厅里待着——外人想要踏足爸爸的圣地,这可不行。“请您在这里稍等。我去书房找找看。” 转身就跑进了客厅对面的书房,玛丽在好几个书架里寻找这本一听名字就知道范围内容肯定是她不感兴趣的书。在N打头的一排书架里来回巡视了三趟,她仍旧没有看到那书的影子。 “可能爸爸也没有呢。不过作者的名字好像哪里听到过。” “你当然听过,这本书和《梦》的作者是同一个人。”苏终于指点了个方向,“上次我是在那里找到《梦》的,贝内特先生喜欢按照书名的音节字母排序。不过如果一个作者有好几个作品,我想他可能把它们搁在一起了。” 玛丽按照苏说的地方果然在架子的边上找到这边并不起眼的蒙着灰尘的书。棕色朴素的装帧,只在书脊和封面上用细小的字写着书名和作者的名字。 “开普勒这人怎么会写两本性质相差这么远的书?奇幻小说和行星运动。”玛丽随意翻了翻书的内容。 “其实也不远。《梦》的内容是地球人和月球人的交往,算是和天文学搭点边吧。”苏找到这边奇幻小说的时候才真是没想到一个真正伟大的天文学家会在出版行星运动三定律之前写幻想小说。而且那本书里还有很多对苏而言很熟悉,对眼下却仍然超前的词汇:喷气推进,轨道惯性,零重力状态,宇航服。这难道就是fly me to the moon 的小说版?虽然小说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大致只是个科幻版的神话故事。 玛丽拿着找到的书回到客厅,布雷恩先生正着急的在那里踱步。 “不负众望,书找到了。”玛丽把书交给那位先生。他看起来真是喜出望外,从进来之后就没有放松的嘴角居然也抿出弧度来:“就是这本书,这对我和教授验证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中的某些细节有非常大的帮助。” 他高兴的忘记了礼节,差点就要俯身用力拍着玛丽的肩膀,大声嚷嚷“干得好”了。结果玛丽瞅着那只用力挥动的手,被主人意识到不太适合落下而改为轻轻握住玛丽的手。玛丽只好眼睁睁看着布雷恩先生吻了下自己的手背。 “您实在太客气了。我想爸爸在家的话,也会很愿意把书借给您。这本书现在并没有人在看,所以您也不要太抱歉。”玛丽觉得手背很怪很难受,苏还在笑话她,她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事,“不过您能告诉我打算借多久吗?我得和父亲说一声。” 布雷恩先生说大约只要一周左右。他可以找人很快的把书里的内容抄写一遍。这段时间他会留在赫特福特郡,还书的时候还要再次亲自登门表示感谢。 “您大可不必这么做。”玛丽表面上客气的说着,心里却想要赶快通知贝内特夫人这个消息,免得妈妈再次错过布雷恩先生之后,把事情怪到她头上。至于贝内特夫人能不能赶回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布雷恩先生大概着急想要回去看这书了。于是他诚恳而又竭力的称赞了几句苏的画——挂在墙上的画的右下角都有玛丽·贝内特的署名——全然没有发现堂姐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劲。在这之后,客人们就起身告辞了。 33第 32 章 等到一个人的时候,玛丽和苏聊起了上午发生的事情,也谈到了刚刚认识的那个人。 “看起来是个还不错的人。”苏说,“不像他的那位堂姐总是端着派头。他说话很直接了当的也很得体,我觉得他说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矫揉造作的地方。” “可是你不觉他行为有些莽撞吗?希尔告诉他们家里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的时候,夏普夫人肯定不会坚持要继续拜访的。我想来想去,能够逼着夏普夫人违背世间的常理,冒失的提出要求的,也只有那位先生能够办得到了。” “你说得对,他一定是夏普夫人的珍宝之一,如非万不得已不能轻易示人。因此就算他对那位夫人提点不合情理的要求,她也肯定不敢反对。” “可惜妈妈不在家。她想要认识那位先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不是已经写信去通知她这件事了吗?虽然这封信是写着给贝内特先生的,但是我想你妈妈一定有能力知道信里的内容。” “可是妈妈和姨妈早先就和舅父舅母约定好,要在伦敦住上六周。眼下才过了三分之一的时间,我想她是不会随便违背约定,就这样赶回来的。”“这很难说。”苏例举了她认定的三个理由,“一来早在一月份的时候,她就装病没有按照之前的计划赶到伦敦去看文刚刚生产没多久的弟媳妇,所以我认为事先约定对贝内特夫人的约束力并不大。我想只要她想她就能找到合适的理由。现在就有一个不错的,‘不能让年幼的女儿独自留在浪博恩,做母亲的必须马上赶回去’。二来布雷恩先生的大名我们可是几个月前就听贝内特夫人念叨了。未来的红制服!她因为一个没有见过面的贵客而生夏普夫人的气,差不多维持了整整一个月。你想她能为夏普夫人丢开加德纳夫妇和他们的女儿不管,后来又能为了个年轻男子而责怪起自己推崇的高贵夫人,这个男子在你母亲心里的地位就应该一目了然了。最后一点我觉得可能也是最能促使她马上飞回来的一点。布雷恩先生不仅前途远大还是个单身的绅士,而你得时刻记着一件事:简已经快要成年了。我想在贝内特夫人的心里,不管是格兰杰先生还是布雷恩先生,恐怕她已经开始意识到她的大女儿缺少了一个必需品。伦敦那位格兰杰先生,我们之前听都没有听说过,他和简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几天,贝内特夫人就已经抱着那样的期待了。那么要是让她知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布雷恩亲自到访,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呢。也许她会认定这是天赐良机,绝对不敢放过呢。” 玛丽按照苏说得想了想,觉得大有可能。可是她又有些难以接受——不敢相信母亲能做得那么露骨。更何况贝内特先生现在应该还在伦敦,假使他发现了贝内特夫人的意图,一定也会试图劝阻她的。 苏认为即使这样,也拦不住贝内特夫人。因为那位母亲在这方面一贯行动力惊人。 她们互不相让的争论许久。谁也不能说服谁。好在她们也只是各执一词,但并不特别在意,于是干脆不去管它,就看看现实的结果到底会变成怎样。 结果到了贝内特先生事先说好的时间,只有他一人孤身回来了。 “爸爸,你收到我的信了吗?”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猜错了,于是急忙去问个究竟。 “收到了。”贝内特先生回答,“不过是在我要出发的时候,汉娜拿到我这里来的。我看信封上既没有写着【惊喜】,也没有写着【紧急】,就没有立马打开。信的内容是等我上了车踏上会赫特福特郡的路之后才看的。” “妈妈和姐姐们不知道?” “是的,早知道信里写的是关于布雷恩先生好消息,我肯定要给你妈妈瞧一瞧,也让简和丽萃长长见识。现在想想,这么匆匆忙忙就从伦敦回来实在有些遗憾。”贝内特先生嘴里说着遗憾,可心里完全不这么想。相反的,他对于因缘巧合没让妻子知道这件事还颇为得意。 他对布雷恩先生也并非毫无兴趣,出于某种和贝内特夫人近似的理由,他也想了解一下那个年轻人的事情。可他实在不能认同妻子的做法。这次去伦敦在他看来已经够荒唐了,这样轻率的把女儿推销给陌生的不知底细的男人,让他心里觉得可笑透顶。他这番去了伦敦除了冷言冷语大泼妻子的冷水,也试图让她不要这么着急草率。可是贝内特夫人除了高声抱怨他来的太迟以至于格兰杰先生已经离开城里从而搞砸整个计划之外,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心愿和安排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贝内特先生不愿和她费力争辩,于是就干脆的安排马车回到浪博恩。 在马车上他拆开了玛丽的信,发现布雷恩先生主动与他们家交好,不由也产生了想要和夏普夫人的堂弟好好认识一番的念头。 这时候刚好玛丽又接续了信里的那个话题。 “很抱歉爸爸。我没有得到您的允许就把书借给别人了。” “不要紧,那本书放在那里至少有五年没有挪动过地方了。你的做法倒让它使得其所。你妈妈要是知道一本十几年前买的旧书,可以办成一件大事,以后肯定会敦促我们多在书房上花费一些的,好把每一本都借给一位尊贵的先生。” 贝内特先生到家后的第二天,就带着玛丽去回访夏普夫人。 夏普夫人客客气气的说了些关于昨天登门拜访的事情。她对于贝内特小姐的好意道了谢,然后又代表布雷恩先生表示了下歉意——未经认识就提出那样的要求,的确不太合适。 贝内特先生特地为了见一见布雷恩先生而赶过来,结果没能如愿。布雷恩先生昨晚连夜带着那本书去大学见自己的老师去了,一刻都没耽误。心里想的事情不能如意,主人也不算是适合的攀谈的对象,贝内特先生看着可怜玛丽对着主人的儿子小乔治一句话都没有说,当即起身告辞。 布雷恩先生拜访浪博恩,贝内特先生回访人家,这两件事情,贝内特先生都没有打算通知自己的妻子。等到一周之后,布雷恩先生果然按照和玛丽说好的时间,亲自登门把书完好无损的送回来。贝内特先生才在后面几天提笔写信,把事情从头到尾简单的说了下。在信的末尾还写了这样的一段话。 “我们已经有幸成为整个赫特福特郡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之一——认识布雷恩先生果真是件天大的喜事。我想你一定着急和菲利普斯一家说说这事,那就这么做吧。等你回到浪博恩,尽可以向卢卡斯夫人还有朗太太讲点更详细的情况。当然,我想你不用着急赶回来做这些,布雷恩先生已于昨日离开赫特福特郡了。” 他写这信的时候,就能想象贝内特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果然在贝内特夫人的回信里,他就读到了妻子忿忿不平的语句。从信里可以看出她生了很大的气,几乎都没办法给加德纳夫妇留点好脸色。后来还是简说,既然相识以后也免不了的交际一番,才在信纸里放下了怨恨。她用了严肃的句子再三恳求做丈夫的,下次若有这类的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通知她一声,她才好从容应对。 可惜贝内特先生根本没有把她的恳求放在心上。这从他某天晚上和玛丽还有苏在书房里的对话里就能看出来了。 “爸爸,这么说布雷恩先生明天还要再过来一趟?” “是的。因为我想起来我这边还有一本《宇宙和谐论》,只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来放在哪里了。我答应替他找找看,他明天来看答复。”贝内特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在架子上搜寻,“奇怪,应该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那本书在我这里。”玛丽老老实实的回答,她记得这本书是和《梦》一起放在房间里的。 “玛丽对宇宙中星星的运动也感兴趣嘛?”贝内特先生显然很惊讶。 “……不是。”这次回答的是苏,她觉得不能告诉这位显然期望错方向的父亲,她拿那本书的真正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书的名字。而书的内容,因为打开第一章节研究半天以后仍然看得半懂不懂,就爽快的放弃了。 苏只好告诉贝内特先生是自己不小心拿错了。 “我还在想,我的玛丽是不是这么小就有如此惊人的天赋。你对数学有浓厚的兴趣和领悟力已经让我够吃惊了。要是让我知道,你还能按照开普勒三定律算一算脚底下那个大土球的运动轨迹,我可就有东西要和布雷恩先生炫耀了。” 那个东西,其实也不是没有算过吧——苏自嘲的想着,不过那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她从来没想过曾经有人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放在研究身边之外的世界上。那些看上去既遥远有渺小的亮点,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轨道圆点扁点到底有什么关系。可以从草稿纸上的那堆数字中看到美丽吗?她了解那些事关宇宙的奥秘,万物的真理。可想法还是太遥远了——即便在时间距离上拉近了这么多。 她仰望看到的依然是亘古不变的星空。或许真理这种东西从宏观或者微观层面上,各有其魅力吧。 34第 33 章 爱好天文学的布雷恩先生离开赫特福特郡,没过多久贝内特夫人就带着四个女儿从伦敦赶了回来。刨除格兰杰先生或者布雷恩先生的因素,贝内特夫人本身还是愿意在伦敦多待一阵子的。但是她想起还有一件要事要办,于是就果断的告别了加德纳夫妇,抱着从城里的商店采购的各种东西回到浪博恩。 而那件重要的事情,毫无疑问的,和贝内特大小姐有关——简·贝内特步入成年的一系列程序,以不靠谱初恋的戛然而止作为开端,徐徐的开始了。尽管她还没有能够彻底从失恋的伤痛中振作过来,可是贝内特夫人怎么肯给她一点时间悼念。整个冬天都变成为春天而战的序曲。 玛丽和苏这才发现,原来从儿童步入适婚少女是多么大的一个转变。 简的金色的流海烫出细致繁复的卷子,存着洁白的额头非常漂亮。可是制造这道美景着实不容易。需要把火钳烧红然后放到冷水里泡一下,趁着还没有完全散去的高热,把头发一缕一缕卷上去。固定几秒钟,再把火钳抽出来。 贝内特夫人让女佣给大小姐上卷子的时候,简对近在眼前钳子害怕极了。伊丽莎白和玛丽一人一边握住她的手,让她闭上眼睛。可这也没能好转多少,因为只要热气一靠近,简就能感觉到钳子存在而没办法自控的颤抖起来。贝内特先生看女儿如此遭罪,提议要不免了这一项——反正简已经够漂亮了。可他一开口就遭到妻子义正辞严的驳斥。 “别开玩笑,流海怎么能不烫一下。直流海,亏你想得出,那样的头发怎么佩戴帽子!” 简也委婉的告诉父亲:没关系,就让妈妈做主吧。 贝内特先生自讨没趣,只好放任女士们自行处理专业的问题。这回就不光是贝内特夫人费尽心思,连几个未成年的女儿也兴致勃勃充满好奇。 妹妹们纷纷给姐姐献计献策:脱掉宽松儿童款式的衣服,换上更强调纤细腰部的改良帝国裙;在衣服上装饰各种小的珠子和各色丝线织出的花草绣纹;社交场合的番鞋上缀上手工制作的玫瑰花苞;珍珠项链,细的金链,表面是蓝色珐琅质金属盖子,打开是嵌有小画像的坠子;香粉,蜜粉,艳丽红色的胭脂;修饰眉毛和发髻鬓角的头发。 她们围着最终被打扮得明艳不可方物的简,连声惊叹。简被妹妹们夸奖的羞红了双颊,她只好躲着妹妹们一刻不停的讨论,可就在这样的躲闪顾盼之下,她的眼神反而变得更加明亮潋滟。 莉迪亚一个劲的黏在简身边要简抱。她有那种把一切自己看上眼的美丽夺目的东西抢入怀中的坏习惯,喜欢独占,热爱炫耀,讨厌分享。所以她一旦得逞,被最大的姐姐抱在膝盖上,就开始把周围其他的姐姐赶开。不允许她们加入到简和她构成的画面里。这次莉迪亚唯独特别允许玛丽靠前一点。 “玛丽,你觉得我和简靠在一起怎么样?” “……”玛丽思考了一番答道,“好看,很好看,这画面雅致极了。就像是最可爱的小仙子和最美丽的天使一同出现的难得场面。” 莉迪亚就盼望着听到这句话,她就是想着在别人赞美简的外貌的时候顺便赞美一下她。她听玛丽的夸奖听得心满意足,并且洋洋得意料定玛丽的创作灵感一定被这样美好的画面激发了。她不让简把衣服和首饰换下来,自己则是飞快的找女仆给自己梳头换衣服。她换上自己新作的蕾丝缎子裙,再次扑到简的怀里,扭过头对玛丽说:“现在,你赶快把它画下来吧。” 玛丽无言以对只好让苏出场。 “我怕我不能画出这等美景的十分之一,”苏装作为难的样子用手摸了摸下巴,“我的技艺还未成熟,很难驾驭这么复杂细致的画面。不过我想如果你们两个愿意分开,单独让我作画的话,难度应该会降低不少。” 莉迪亚看看自己特地换上的全副装备,再看看闪闪发光的简,陷入了两难。她一个也舍不得放弃,就在那里咬着嘴唇想办法。 简和伊丽莎白都被她苦思冥想寻找解决之道的样子逗乐了。 伊丽莎白说:“还是趁着现在还能画出十分之一的时候画吧,等到我们的莉迪亚长大了,这个画面一定美得更加难以形容难以描绘,那时候再来感叹当初为什么没有趁着容易的时候作画,岂不是太晚了?” 苏还是一个劲的表示衣服实在太华丽太美观了,她的笔触还不能表现这样闪亮的画面。还是问莉迪亚能不能和简分开,让她单独作画,好让自己画得更有把握些。 莉迪亚想了又想,居然答应了。她让简坐在画室的窗子面前保持某个姿势不要动,然后跑前跑后调整简的衣服——把裙子下摆铺开,把披肩的褶皱弄得更加柔顺。最后她站在玛丽的身边,伸出双手比了个取景框的手势扭来扭曲。 “玛丽,你快过来看。”莉迪亚大声嚷嚷起来,“必须要从我这个角度去画啊,这个角度的简看上去最美。” 苏凑过去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表示对莉迪亚看法的怀疑。她用一种较真的调子对小妹妹说,换个角度走过去看,仰头四十五度的角度看上去更美。 莉迪亚着急了,站着不动非让姐姐们挨个过来看看不可,好判断她和玛丽,谁的看法更正确。 伊丽莎白拉着基蒂凑过来看看莉迪亚的“取景框”。莉迪亚的手举得都很酸了,但是还是举得高高的,高过头顶。 “虽然看起来都不错……我觉得还是玛丽的构图比较好。”伊丽莎白扭过头对身边的妹妹眨眼,“你说是不是,基蒂。” “恩……那个。”基蒂既看不懂到底哪个比较好,也看不懂伊丽莎白眨眼的意思。但是基蒂生来就有柔顺听话的优点。在家里她不光听妈妈的话,有时候还要听莉迪亚的话。现在姐姐拿“是不是”的问题问她,她下意识的就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看,莉迪亚。”苏大声地说,“丽萃和基蒂都这么说。我看我还是把画架放在我这里好了。” 莉迪亚终于发现自己正在被二姐和三姐欺负。她才不相信伊丽莎白对着基蒂挤眉弄眼以后说的还是实话。她也根本不相信玛丽的审美比自己更好,明明是自己的长得比较可爱。玛丽既然从来没有好看过,那么怎么可能在审美上会胜过她。 “简,她们都在说谎话,一个都不可信。她们想把你画得很难看。”莉迪亚把目光投向唯一保持中立的姐姐,“你过来看看,是不是我说的角度比较好。” “我?” “对啊对啊。”莉迪亚一个劲的催促姐姐快点过来看看,因为她的手快要酸得抬不起来了。 简忍住笑意,轻轻的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莉迪亚身边。她扶住莉迪亚开始发抖的手掌,从手指拼出的小框向外张望。 她看到了什么,又说了什么样的见地,这里就不再细禀了。 玛丽看着脸色终于转好的小妹妹,开始回忆自己和苏从那个短短的手指之间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 柔和而不刺目的夕阳从二楼的窗户洒进一地橘色的光。简身后的天空呈现出奇妙的混杂的颜色,从鲜红过度到渐渐变深的蓝。简穿着美丽的衣服坐在窗前微笑。伊丽莎白和基蒂站在不远的地方一脸喜色的窃窃私语。莉迪亚的手轻轻颤抖,可从她的取景框里望出去的那幅画面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好漂亮。”苏明明这么说了。虽然她并不承认,以至于除了玛丽谁也没能听到那声回荡在内心深处的感叹。 苏看着简再次俯身抱住扑在怀里的莉迪亚,又看着伊丽莎白和基蒂围在她们身边,还看到那四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过来一起看着她。 “快点过来吧,玛丽。天色都这么晚了,我们得快点回到前面去。恐怕妈妈已经让希尔来找我们了。”伊丽莎白笑眯眯的招呼她,“先把画架随便放在哪里,明天再来找爸爸妈妈看看放在什么位置最合适。爸爸说过,恐怕只有家里人才能看出简什么地方最漂亮呢。姐妹之间的看法有点不同可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大家再一起商量商量。不管怎么说,到时候画出来的都是你眼中的简,所以我们大可以让着莉迪亚一点。” 简看伊丽莎白又要用话逗莉迪亚,连忙转开话题 “我得先去把衣服换下来。莉迪亚你也不能穿着这身去吃晚餐吧。要是弄脏了就太可惜了。我们一起去换掉它,好吗?” “好!”莉迪亚高兴的答着,“我们动作快一点,我突然觉得好饿,哦,我觉得我可要饿死了。基蒂你先去餐桌那边等我吧。” “我才不等你,我也饿了。” “你非要等我不可。我可是你妹妹。” “说起来,我也是你姐姐啊。” “所以你得等我才行。” 两个小妹妹像往常一样拌起嘴来,一边吵一边被姐姐们牵出了画室。 玛丽想要快步跟上,却发现苏呆着不动。 “苏?” “她们是……” “她们是简,丽萃,基蒂和莉迪亚,是我们的姐妹啊。怎么啦?”玛丽觉得苏有时候真有点犯傻。 “……没什么,只是习惯性的思考而已。” “等吃过饭在思考吧。”玛丽看看都快走出走廊的简她们,“我们得快点赶上去。” 玛丽正这么催促,抬头就看到简和莉迪亚回过头来一道儿朝她招手。 “玛丽,快点过来。” 苏提起裙子跑了起来。 35第 34 章 今年冬天,在历经了数年毫无新鲜之处既无期待有无特殊乐趣的冬季舞会之后,赫特福特郡终于等到了它新的掌上明珠——浪博恩贝内特家的大小姐简·贝内特带着羞涩的笑容进入了社交圈众人的视线,并且很快以她出众的容貌,高雅的仪容和温柔开朗的性情,迅速成为名扬四方众人尽皆知的社交名媛。每一场舞会,贝内特大小姐都是最先收到邀请的那一拨宠儿之一。而在跳舞跳到脚抽筋,认识新朋友弄到眼花缭乱之余,她还频频受邀前往某些特别高贵的人家做客,或者又被女伴们邀约一起到镇上走走。整个冬天,简·贝内特几乎没能在自己的家中安安静静的待上半天。 贝内特夫人看到这个情景,简直欣喜若狂。她作为母亲经常和简一起收到邀请,于是她自己也被弄得手忙脚乱,每天都在烦恼下一次聚会要穿什么衣服,搭配什么样的帽子手套。就算这样,贝内特夫人每天仍要抽出一部分时间来和家里每个人(包括那些被她指使来指使去的勤快得乱糟糟的女佣),讲一个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腻的话题,或者说是期盼。 “基蒂去看看简的衣服是不是已经熨好了。若是安妮才要开始动手做,千万要提醒她当心些,我倒是说她笨手笨脚处理不来这么高档的织物,而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姐姐今天可就没办法见人了。”贝内特夫人坐在早餐桌旁边对第四个女儿发话。 从昨天开始她就有些担心,因为天气原因简今天要穿的麦斯林长裙不能按时的晾干,于是很难得的一大早起来,吩咐女佣把裙子熨平。 基蒂领命,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往盥洗上浆熨烫的专用房间跑过去。 贝内特先生看她跑得慌慌张张,就对贝内特夫人说:“虽然简着实惹人爱,可真没想到你会对她这么偏爱。让另一个女儿早餐都不敢舒舒坦坦的吃完,反而一门心思的负责伺候姐姐的衣服。” “贝内特先生,我的老爷,你这么说可就太让我生气了。我主持家里的事务,照管女儿们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有过偏颇了?我敢打包票的说,即便我不是平均的疼爱她们每一个人,我仍然做到了问心无愧的公正。哪怕总是气我的丽萃——哦,你总是偏爱她,她才这么会惹祸,我也对她倾注了全部的心思。眼下我的确格外关照简,对其他孩子有点疏忽。可是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到这,贝内特夫人朝丈夫挤眉弄眼得压低了一点点声音,“简就要发达了。我想到了明天春天我就要做好准备随时等着忍受她离我而去的痛苦。你不知道星期五那天的茶会上高丁太太是怎么讲的。她说简可真是为绝代佳人,你看她这样讨厌的人也不得不讲一句公道话了。夏普夫人也很器重简,给简的穿着打扮上出了不少好主意,她真是个好心的人。老实说,比我们的女儿们好看的女孩子,在本郡已经寥寥无几,而简又是家里孩子中最为出挑的,在这地方要找出容貌比简更出色的简直是痴心妄想。哦,老天怎么可能白白赐下美貌,我想她一定会成为一位尊贵的夫人,她的丈夫一定得是万人羡慕的对象。你等着吧,今天的舞会上,简会出尽风头,每个年轻有为的绅士都排队等着邀请她跳舞。而到了三月,我们就得准备新衣了!” 玛丽和伊丽莎白被贝内特夫人慷慨激昂的演讲弄得无话可讲。贝内特先生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妻子从这种不理智的狂热中醒一醒。他只能闷声不响的一粒一粒数着吃盘子里豌豆。伊丽莎白无比庆幸姐姐还在楼上折腾那个好看却难梳理的发髻。虽然简也了解母亲的心思,但至少她不会亲耳听到母亲对她将来的安排是如此豪情壮志。 “爸爸,加德纳舅舅在信里说,是今天过来吗?”伊丽莎白挑了一个大家都明白的话题。 “对,信里说下午四点就会到的。” “他们带着爱丽西亚赶路,又是大冬天下过雨,路没那么好走。会不会晚到一点?” “你们舅舅安排事情极为妥当。我想他早预料到这些情况,提早做了准备,应该不会来得特别迟。” “可惜他没能预料到简今天下午要赶去内瑟菲尔德参加晚上的舞会。没能第一时间看见简,我想他们一定会觉得惋惜。我们都快五个月没见过舅舅舅妈了。” “这有什么可惋惜的。”贝内特夫人不满的说道,“他们要是想一想以后要靠谁提携,就应该对简参加舞会的事充满谅解。” 玛丽听到这句话心里满是狐疑。于是她不动声色的询问苏:“提携?妈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说明她关于简的一切计划,大概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就等着大显身手了。” 玛丽既然发呆思考贝内特夫人一言一行的用意,苏就自然而然的接替早餐的工作,往玛丽的盘子里又装了些沙拉——最近好像快要进入发育期了,食欲和精力都明显旺盛了许多。 “那个目标难道是布雷恩先生……”玛丽有些难以置信。 “我想就是他吧。”苏要淡定的多,一边回答玛丽的提问,一边还要不停的“咔嚓咔嚓”嚼着蔬菜,“除了他还有谁。” “可是那位先生虽然和爸爸保持着通信,但他并没有机会认识妈妈还有简她们。” “伊莱扎安慰你妈妈的时候怎么说的?既然布雷恩先生已经认识了爸爸,就难免要认识这家里的其他人——我想她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可就算妈妈想入非非。只要当事人不在,恐怕她期盼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布雷恩先生只是有个远方堂姐在这里,他不可能三天两头跑到赫特福特郡来。” “你还不知道么?” “什么?” “布雷恩先生可能要到麦里屯住上一段时间了。上次我去还贝内特先生借来的书的时候,他正在看布雷恩来的信。我只是稍微问了下信里的内容,他就全告诉我了。老布雷恩先生在北方军团很有势力,可是他儿子偏偏不愿意让别人卖这个面子。他的天文学学位前段时间不是终于拿到了嘛。为了前途着想,家里人安排他参军,连职位都安排好了。可是他硬是自己跑到南面的军团里来。听说他现在待着的那个团,整个冬天到明年秋天都要在赫特福特郡进行训练。”苏特意总结了一下,“我想贝内特夫人一定是从你爸爸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整整一年可够她的宝贝简施展魅力的了。” “那个人可不适合简!”玛丽在苏边上一直这么吵着。 “哪里不适合?” “他只对天上的星球感兴趣,对脚底下的地球可提不起劲。我一想起他来家里的时候,不是抬着头看你挂在壁炉那里的天空的画,就是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眺望窗外。想让他低头看看身边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是因为那时候旁边站的是我们啊。”苏不以为然的说,“要是他边上站的是简,我想本着欣赏宇宙中所有美丽的原则,他会记起自己还是个年轻的男人,低下头来看看身边的凡人几眼的。” “这样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男女的交情总是要从薄到厚的。” “这么说,你倒是对这件事很看好喽。我记得之前你不是很讨厌夏普一家的嘛。” “恰恰相反,因为知道事情最多也只能演变到那种程度,所以姑妄听之任之。还有,我现在也期盼那家人早点搬走。” “你说的程度倒是是怎么样的?”玛丽想了想,慢慢一字一句的细问道。 “谈笑风生,相处融洽,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什么?” “就是你平时常常会见到的那种程度。比一般人更多一些在一起聊天,吃饭,跳舞,但是也就仅此而已。我想那位先生应该不会有意逗弄小女孩,但凡成年礼的时候有一个体面又有趣的人,来提拔自己,开阔自己对认识人类的眼界,也是很不错的。我想简不至于把社交圈子的情谊太过当真。只要那位先生心里没有按照贝内特夫人愿望行事的打算,也不打算虚情假意的戏弄别人,那么简也只能得到这么一个值得敬重的人的青睐而已。这种事对那位先生来说,是某一年军营生活里有趣的调剂。对简而言,往好处想,的确是一种抬举。” “……” “承蒙垂怜。”苏在心里说着,却对着刚刚落座到自己对面的简举了下杯子。 “简,你今天也很漂亮。” 简害羞的躲了下苏的致礼,她还不能大大方方的接受姐妹们的赞美:“谢谢。” 她慢条斯理举止高雅的用餐。贝内特夫人在一边催促凯瑟琳快点把衣服准备好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影响她。好像从过了生日起,她的体内就一日复一日的注入了沉稳安静的思考。她在想什么,这种事可能只告诉了伊丽莎白——那些最*的只能和唯一的人分享的关于成长的欣喜和烦忧。不过苏觉得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从简的皮肤深处缓缓渗透出来,让她周身的气氛浑然一体而与往常不同。 不管怎么说,十五岁——美貌和美好的生活都才刚刚开端呢。 36第 35 章 加德纳夫妇带着爱丽西亚,在圣诞节前一周到了姐姐姐夫的府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多带着个孩子来欢度团聚之日。也因为这个马上就要来临的节日通常只有家人聚在一起快活的渡过,浪博恩收到的邀请才慢慢减少了。简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好好陪着家里人在客厅坐上一个钟头。 加德纳夫人率先恭喜她终于成年。 “恭喜你,简。”她不无真情实意的说,“你妈妈总算盼出了头。比起上次见面,你变得更漂亮了。你出落得这么动人,可要好好感谢父母的栽培。” 这句话不止让简满心感谢,让贝内特夫人听得也很满意。 “妹妹,你说得对。我在简身上花的心思,谁能知道,谁会感激。也只有你得了爱丽西亚之后才能体会我的情绪,才能了解我的苦衷。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我那么辛辛苦苦整日赶来赶去,把自己累的动都不想多动,却听不到一声感激,收不到一句好话。我一想到家里人这么不体谅,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贝内特夫人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原来贝内特先生对她带着女儿到处招摇的事情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限制她们出门的次数,举凡贝内特夫人嚷着要套马去镇上菲利普斯家,他就能找个合理的接口让农场的马都派上别的用场。他也不再邀请客人到家里做客,连这样的客套话都不讲一句。甚至他也看着贝内特夫人,留神不让她对邻居们信口开河。 贝内特夫人对于丈夫的不配合不谅解大为不满。但是这里的事务都是贝内特先生做主,她除了口头的抱怨也别无他法。 眼下终于有人挑起了话题,她不乘机倒倒苦水,神经怎么能架得住。 加德纳夫人只好又想了好些她自己也不明深意的听起来很体己的话,去安慰这位大姑子。加德纳先生带着一点尴尬默不作声的陪着姐夫坐在旁边,听两位夫人的对话。 大人们需要坐在客厅聊一些私人的话题。孩子们就乖乖移到更温暖的房间里去坐着。加德纳夫人的女儿爱丽西亚由简表姐抱着,和自己的众位表姐们一起在起居室玩耍。她的眼珠已经能够很灵活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转动了。她对什么感兴趣,就往哪里扑过去,根本不管抱的人会觉得怎样的惊险。简只好抱着好动的小表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让她去拉拉窗帘,一会儿又去摸画框的纹路。伊丽莎白和两个小妹妹轮流逗爱丽西亚,哄她,想让她安静的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可爱丽西亚几乎不去理睬她们,精力充沛的指使简到处走,好满足的她各种好奇探索的愿望。 苏瞥了这一屋子的混乱一眼,站起身不慌不忙打开斜对面琴室的门。她把手指轻轻放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扭过头观察小捣蛋鬼的反应。 爱丽西亚马上就发现了声音的来源,指手画脚的表示要到钢琴那里去。简只好抱着她做到钢琴前面,在她在怀里蹦蹦跳跳的往琴键上拍出一堆噪音。 “要我弹琴给她听吗?”玛丽问苏,她对钢琴被这样使用有点看不过去。 “我认为,比起听别人弹,她应该更喜欢自己来。没关系,她这样蹦跶持续不了多久的,等她累了就送她上床睡觉去。” “可是她这样乱弹一气,我真觉得受不了。” “哎?你不觉得小婴儿的举动很可爱很好笑吗?” “哪里可爱好笑?”爱丽西亚现在发动攻击的对象是她的钢琴,虽然这也是伊丽莎白在用的琴。但是依照某种谁用得多就是谁的所属物的理论,玛丽下意识的就对钢琴保有了主权意识。 “你看简和伊莱扎都在笑呢。” 玛丽定神去看,果然发现简和伊丽莎白对爱丽西亚的演奏都乐不可支,她们带着的鼓励情绪那么明显,连爱丽西亚也能明确的感受到,于是她蹦得更来劲,弹得更加全身心投入。 “你也觉得有趣吗?”虽然爱丽西亚的确很可爱,但是她这样乱七八糟的发出噪音,她才不会觉得可爱呢。 “我?”苏想了想,“我现在凑一脚会不会太迟?” “什么?” “就是……哈…哈…哈…这样和简她们保持一致反应。” “当然太迟了。现在才加入进去会很不自然的。” “那就算了。”苏依然面不改色的倚着门看爱丽西亚演奏。 玛丽觉得有点奇怪,她不喜欢这样是因为音乐对她来说太神圣,平素练习之前最好洗手换衣服。所以她才会揪着一颗心看小表妹把沾着口水的拳头往琴键上戳。可苏对爱丽西亚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冷淡,一点也没有普通人对小孩子的由衷的喜爱。 “苏不喜欢小孩子?” “没有。” “可是你好像不太热衷和爱丽西亚玩,一般来说这么可爱的小婴儿不是最招人喜欢的嘛。” “是吗?我没什么相关的经验。我来的地方有规定: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所以我还没有处理过家里有个小妹妹的场面……嗯,怎么说呢,有点新奇。当然并不是没有见过别人家的小孩子,可是那种感觉是不太一样的吧,礼节性的称赞和发自内心的疼爱。一旦被小孩子缠上了,就感觉很难利落的甩开。总是要防备她是不是会受到伤害。而可以伤害她的东西又多得不胜枚举。总的说来,就是远远接触会觉得可爱喜欢,但是靠得近些就会感到麻烦和不好对付。” “……”原本由苏操控的身体轻微的震动了一下,倚着门环手抱胸站着的姿势,苏感到手指抓了手臂一下。 “怎么了?” “突然头有点晕。可能是因为这个声音实在太吵了。” “我倒是没有什么不适感。是不是感冒了?”苏伸手探了下额头,“好像没有什么。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下。” “不麻烦的话……” “如果你生病了对我们而言才是真的麻烦。” 苏和简打了个招呼,称自己昨天看书看的太晚,现在精神不济想回到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晚饭前会准时下来。 简关切的问了她几句,就嘱咐她先让女佣在房里升个火炉,绝对不能直接躺倒冷冰冰的毯子里去。 “放心,我会关照自己的。”苏面上笑着对大家这么说,却在裙摆的褶皱用指甲轻轻掐了自己一下。 糟了,一时之间忘记提高紧惕,对玛丽说了眼下还不该说的话,还说得这么起劲。果然那家伙马上诚实坦率的反应过来,而且也有足够的标志显示她不仅知道还很在意。 虽然马上装傻混过去了。 怎么会如此大意。 如果的确还有个计划还在暗中执行的话,苏最想执行的部分,就是用尽一切手段让玛丽忘记掉和自己正式相遇之前的事情。趁着对方年纪小而且后来情绪又主要转为同情和怜悯,因此蒙混过去,让对方对最开始糟糕的漏洞百出的动机和做法不去深究,这的确是一种卑劣的做法。如果一切能够重来,苏一定要抽醒最初的自己。放弃那个眼下看来又荒唐又可怕的计划。如果能提早知道自己会如此的…… 可是,那些事情她的确已经做了。而且一度她对玛丽的想法就是如同刚才陈述那样。 玛丽只是年龄还小,只是有些时候愿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她不是傻瓜。 而且,玛丽此刻的反应并不是愤怒,这就更让苏感受到挫败。 我才是傻瓜——苏倒在床上用力捶了下枕头。 等吃晚饭的时候,苏也没有想到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她的烦躁全部表现在脸上了,就连父亲宣布的好消息都没能让她平静一些。她只是在桌子底下焦虑的撕着桌布垂下来的部分。 布雷恩先生不日要赶来正式拜访——切,这算什么好消息,尽是些不相关以后都不会路面的无关路人,苏在心底深处对此充满恶意的嗤之以鼻。 但是除她之外,别的人倒是的的确确体现了什么叫做惊喜。 贝内特夫人表现出一贯的令人提心吊胆的惊喜的表情,连带着坐在她边上的简都被摇晃的抓不住勺子。 伊丽莎白听着贝内特夫人露骨的假象和计划,不由的对那位先生好奇起来,主要还是因为那些设想里关于简的部分而替她好奇的。毕竟那位先生的名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可本人除了贝内特先生,妹妹玛丽还有几位佣人,谁也没有见过。爸爸从不在妻子女儿们面前提那位朋友。玛丽对布雷恩先生也毫无兴趣,翻来覆去的问她也只得到同样的回答。至于女佣则更别提了,希尔也只是在端点心的时候见了对方的正面一眼。 贝内特先生虽然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提醒妻子过几天还要招待客人。最近天气情况不太好,正餐的准备必须提前一些考虑好。但是贝内特夫人仔细一琢磨一追问,还真教她问出心满意足的答案。 加德纳夫妇对他们谈论的那位先生一无所知。做姐姐的就忙不迭的向两人转述自己所知道的部分,讲完意犹未尽还忍不住添了些想象的内容。于是在晚餐后,加德纳夫人明白了这么一件事:大概到了明年春天,她就要准备参加简的婚礼了。 37第 36 章 布雷恩先生再次莅临尼日菲尔德庄园的消息传遍了乡村。尽管贝内特先生已经在书信里和他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可他的夫人怎么也坐不住。经过好几次的经验教训,她发现与布雷恩先生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如果不主动出击抓住机会,只怕一封信的误差就能断送见面的机会。加之这一次和上次情况大不相同,可能是布雷恩先生的假期非常充分的关系(据可靠传言他要在赫特福特郡待满六周时间)。因此夏普夫人并没有将好奇的邻居们拒之门外。各家各户的男主人以各样的名义拜访过那户人家之后,就轮到女士们登场了。 贝内特夫人这段时间真可称得上内忧外患心急如焚。她的丈夫和布雷恩先生明明私交甚笃,却偏偏不肯第一时间拜访人家,害得她每天只能在下午和别的夫人小姐们见面的时候探听点消息。而这一探听就更叫她坐立难安。卢卡斯夫人带着夏洛特·卢卡斯已经在那家人那里一起吃过茶点了。郎夫人的侄女们也一个不拉的叫人家记住了名字。高丁家的小姐只比玛丽大一岁却硬是参加夫人们的聚会两次。 贝内特夫人愁得在壁炉边上走来走去。她倒是想直接冲进书房再好好规劝自己的丈夫。可惜他们结婚的时候有了约定,书房是先生的私人领地,如果他不希望别人和他一起待在里面,就有权利把那个人请出去。她倒真的深思熟虑之后走进书房和丈夫说过好几次,结果没说动他却被赶了出来。 郎夫人看她快要把手帕扯烂了,只好安慰她,等到那家人邀请大家去坐坐的时候,一定出面将贝内特母女介绍给那位先生。 谁料贝内特夫人听到这话并不觉得安慰,反而觉得人家是在她面前卖弄炫耀。她既然已经觉得别人占尽了先机,难免对自己的处境担忧。于是越发愤恨丈夫的不通情理,厌恶郎夫人的不可一世的样子——就连她那几个丑得可怜的侄女也再不能激起贝内特夫人的同情和怜悯。她把那几个女孩子数落了一通,还不能解气,于是又把矛头指向了女儿们。 简给所有人泡了茶,一家人正围坐着吃下午茶点。 玛丽因为某件事这几天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她没心思吃点心和苹果,只是匆匆忙忙的喝完茶,正准备整理一下手边的东西去弹会儿琴,好排解一下郁闷的心情。 没料到贝内特夫人看见她站起来就嚷开了。 “玛丽,你能不能不要一大早就去弹琴。每天早上都被你的琴声吵醒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你弹起来就没完没了,完全都不管家里人受不受得了。大家都坐着吃点心,你看你非要跑到楼上去。你对家里人的事情毫不关心,根本不在乎别人是如何被你折磨的。” 玛丽还不明白这是迁怒。她看妈妈说得这么认真又严厉,正在开门的动作就顿了下。她不敢回头坐下,因为某种未能被压抑的类似的感觉被激发,导致眼眶里蓄起了液体。可是她也不敢走出去,因为不论如何丢下正在和你说话的人走开,都是那么的不礼貌。尤其那是母亲教训孩子的时候。玛丽进退不得。她突然想:这都是怎么了。为什么原本无事,可现在大家都好像对她烦透了。 “妈妈。”伊丽莎白站了起来,“是我约了玛丽。我打算今天好好练习一下平衡率。后天要去夏洛特家吃晚饭,上午的时候我听夏洛特说,卢卡斯夫人也邀请了尼日菲尔德一家,对方答应践约了。上次夏洛特来我们家的时候不是告诉我们,布雷恩先生精通音乐的事情嘛。那位先生虽然不擅长钢琴,但是对小提琴演奏却非常在行。夏洛特还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请那位先生合奏。因为上次在高丁家他就和高丁小姐合奏了一曲。听说他手里有很多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曲谱,高丁小姐提起那些曲谱就向往不已。” “是吗?”贝内特夫人半信半疑,可她还是叫伊丽莎白的说辞给打动了。虽然伊丽莎白和玛丽都不是她计划内的角色,但是如果她的女儿能让别人另眼相看,那么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况且那位先生真要是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合奏,那就难免要多往家里走动。到时候,她心里期盼的那件事就更有找落了。 想到这里贝内特夫人的脸色好看多了,她回复成往日的和蔼可亲,对两个女儿吩咐道:“那就好好练练,丽萃,记得千万别被高丁小姐比下去了。” “好的妈妈,那么我和玛丽先上楼啦。”伊丽莎白朝简顽皮的眨了下眼,“简,你也要来练习一下吗?” 简哭笑不得,嗔了妹妹一下。 “对对,简。”贝内特夫人跳了起来,可是她马上又想到简对艺术的领悟力和她差不多,相比之下硬要和艺术搭点边的话,只能说简更擅长刺绣和马术。优雅而又勇敢的策马奔驰,在贝内特家的小姐们之中只有大小姐能做到。伊丽莎白和凯瑟琳甚至都没有爬到马背上过。 “算啦,简不会钢琴。”贝内特夫人不无遗憾的说道,“你和玛丽加紧练习就行了。” 伊丽莎白笑着点头,她打开客厅的门,然后牵着玛丽的手走出去,最后又把客厅的门关上。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她关切的转过身,把手放到玛丽的肩膀上:“没事吧,玛丽?” “没事。”在妈妈和姐姐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把眼泪逼回去了。 “刚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妈妈是被卢卡斯夫人带来的消息给惹急了,所以心情不太好已而。她并不是真的认为你的琴很吵人,事实上妈妈还对简和我说过,吃过晚饭听你弹琴还真有消食的作用。”说到这里,伊丽莎白耸了下肩膀。 “我知道。” “那么我们先去楼上好吗?”伊丽莎白又一次牵起妹妹的手,“既然已经夸口说要弹琴了……” “真的要和布雷恩先生合奏?” “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吧。” “你不是说,布雷恩先生喜欢合奏吗?” “我这么说了吗?我是说布雷恩先生有很多合奏的曲谱。这还是他学音乐的老师送给他的礼物。实际上他和高丁小姐的合作,只是因为高丁家有一把非常名贵的小提琴,是个古董。布雷恩先生对那把琴有兴趣想要试试音色,于是才会有那个故事的发生。”伊丽莎白笑得很得意,“可是你得知道。夏洛特家的钢琴弹起来音色并不是十分准,而且他们家也没有小提琴。我想他们是不会在邀请的口信里特别要求客人带上乐器的,这可不和规矩。” “那么合奏的事情……”全部都是你胡说的?玛丽很想这么问。 “看来是没指望了。” 伊丽莎白想要表现出遗憾的样子,可是瞧她笑吟吟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可遗憾的。玛丽明白,二姐对母亲说那样一番故意引人遐想的话,全部都是为了袒护她,心里不由的感动了。她想到自己现在还不能和苏好好说话,那是因为自己实在受不了,自己是方面缠住对方惹人烦的事实。她也一定经常惹姐姐们心烦,因为她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对象,所以简或者伊丽莎白并不曾找她倾吐心愿。可即便这样,在没有苏的时候,她还总是想要在那些紧密的关系里插上一脚,好分享些快乐。她既想父母疼爱她,也想姐姐们喜欢她,如果可以的话,妹妹们最好也崇拜着她。现在她想着苏要是完全属于她就好了,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可是苏又对她说,最怕被小孩子纠缠。被大家喜欢这样的事情只是想想而已,就觉得太过分了。为什么她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呢。她如果更专注点,或者更理智点,也许苏就不会觉得她烦人了。 玛丽害怕让苏知道自己的想法,于是面对苏的时候总不能很自然的说话,这就导致了直到这会儿她都觉得怪怪的。就是不知道素有没有察觉异样。现在苏因为晚上还要看书所以下午的时候就去休息了,她才能安心的一个人想一会儿该怎么办。 伊丽莎白牵着玛丽一同做到了钢琴前面,她挑了个活泼的曲子,转过头问玛丽,要不要来一次有趣的四手联弹? 玛丽点点头,于是两个人就分配好了声部,各自摆好了琴谱。 欢快的调子从两人的交错落下的指尖下方溢出,一时间连带着房间里的空气都似乎活泼起来了。 玛丽接着琴声趁机问了一直想请教的问题: “丽萃。能问个问题嘛?” “嗯哼,你说吧。”伊丽莎白虽然比妹妹弹得要差些,弹错了几个音,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她自得其乐。她分心在弹琴和享受音乐两件事情上。 “简和夏洛特都是你要好的朋友。你更喜欢她们中的哪一个呢?” “更喜欢哪一个?这个问题还真没有想过。” 曲子到了变奏的部分,按键的节奏变快了。玛丽准确无误的动作好像在追着姐姐弹出的上一个音符,于是伊丽莎白变得更用力了些。 “如果,你想过谁对自己最重要,是不是会对另外一个稍微疏忽些呢?” “为什么?” “因为至交密友总是只有那几个啊。” “我可是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人需要各种各样的朋友吧。不管是不是同等的亲密,但是多种肯定是必须的。因为我既需要能让我尖锐理智思考问题本质的朋友,也需要能教会我宽容谅解,不斤斤计较的朋友。这两个对我都非常重要,能帮助形成对待人和事务的正确可行的观点。而这两类朋友又是那么截然不同,你几乎不可能在一个人身上找到。所以与其从一个朋友身上苦苦苛求各种素质,还不如爽快的多结交些朋友。我认为即便是朋友,在生活中也是扮演不同的角色的。就像我面对夏洛特的时候,必须更冷静下,但是面对简大可以撒撒娇,要是反过来,我就不想那样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因为不同的需要所以要各种朋友,同理我在不同的朋友眼中多少也有些不同吧。” “你是说,至交并不该只有一两个?” “应该是这样。不然把你全部的需要和理想都加诸在对方身上,她会受不了吧。朋友的定位应该更细更明确些。” 原来我不能这么做,原来这么做对方真的会很烦——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想法称得上是一种打击,但是玛丽的心情却好像松懈了一些。 欢快的曲子越来越急,越来越活泼。玛丽负责的高音部的音符也慢慢敲到了钢琴的最右端。高亢尖细的金属音仿佛细丝探入玛丽的体内,于是那沉重的背脊就被提拔的轻松起来。 38第 37 章 闻名不如见面。在卢卡斯家,贝内特夫人和她的女儿们才能确信这句老话说得的确在理。布雷恩先生果真样样都好,样样都讨人喜欢,只是有一点不让贝内特夫人觉得满意——整个晚上布雷恩先生和贝内特先生相谈甚欢,却几乎没有留意她和女儿们,除了刚刚彼此介绍认识的时候。布雷恩先生恪守礼仪,按着介绍的顺序挨个和女士们致意,小姐们矜持的提起裙子屈膝回礼。当介绍人介绍到玛丽的时候,布雷恩先生那张严肃占据太多的脸终于放松了些,露出称得上高兴的表情:“再次见到你很高兴,玛丽。上次多亏得到了你帮忙。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但也就这种程度而已,贝内特夫人发现布雷恩先生对自己的女儿们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的了。整个晚上她都时不时想打听一下布雷恩先生和自己的丈夫都说了些什么,结果搞得一心两用在牌桌上输了大钱,等到回家的时候她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我真搞不懂。”贝内特夫人在等马车套马的时候,仍然忿忿不平的压低声音对加德纳夫人说,“卢卡斯家居然连一架像样的钢琴都拿不出来了嘛?你看看她家那架琴上面积了一层薄灰,我敢说她们半年都没有摸过琴键了。” 好在加德纳夫人之前也听说了钢琴和布雷恩先生的关系,能够了解贝内特夫人心中真正的苦闷。于是她就劝解开导的说了一番,然后又说:“我看那位先生和贝内特先生聊得很起劲,卢卡斯夫人几次问他要不要坐下替上她的位置,他都婉拒了。” “是啊是啊,整个晚上就看见他们坐在壁炉边上聊天。”贝内特夫人四下打量一圈,凑得更近一些,“妹妹,我看见你去拿茶点的时候,在他们边上站了好一会儿,也说了几句话。你能给我说说,我的好老爷都跟别人谈了什么吗?哦,他一直打扰人家不放,我真的很担心。” 加德纳夫人只好说,自己只是上去和那两个人打个招呼,谈了谈乡下的天气情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而且她也没有留神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你若是真的很想知道,那就亲自问问贝内特先生吧。” “那可不成。贝内特先生最烦我干涉他的私人事情,而且他又这么爱作弄人,他是决计不肯告诉我实情的。说不定即使没有谈论什么特别的话题,他出于作弄人想要让我难受的意图,也会装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贝内特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避忌旁人。结果一同等马车的不少人都好奇的朝着贝内特先生打量,搅得贝内特先生站在那里也不是个滋味,最后他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下次尽量少和妻子一起出门访友。 相对于贝内特夫人的遗憾和不满,做丈夫的今晚过得相当惬意,就连最后妻子的大声嚷嚷也没能太大影响他的心情。原本他很难在周围的邻居中找一个喜欢阅读甚于交际应酬的同龄人,可现在倒在比自己小上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中找到了一个。之前的偶尔的书信联络没有能够体现出他们的这个共同性,可是稍稍经过一番寒暄,就发现彼此的趣味所在。布雷恩先生不像贝内特先生自己这么诙谐,相反在某些方面态度严肃又正经,不太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的通性。但这不妨碍贝内特先生辨认出彼此观念中相同的部分。比如他们都喜欢读书甚于别的娱乐;若是台球和打猎,则两个都不感兴趣。他们谈了书,谈了贝内特先生两位爱读书的女儿,贝内特先生甚至替妻子考虑,主动提到了一个虽然并不是太喜欢读书,但是仍然做得比书里说得更好的女儿。不过布雷恩先生好像没有注意到贝内特先生说得到底是谁。他完全没有把贝内特先生口中说得那位好性子的姑娘和刚刚见过的美人联系到一起。对此,贝内特先生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是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更欣赏这样品性的年轻人,于是很快也就释然了。只是他偶然又会替妻子担心,担心她可能要加倍的努力加倍的失望了。 回去的马车上,贝内特家的小姐们也兴致勃勃的聊起了那位新朋友。大伙儿一致认定那位朋友性子实在有些冷淡。虽然言行举止上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但对待那些特别年轻的女士们的态度不够殷勤,这就足够小姐们不满的了。贝内特家的小姐们因为受到母亲的影响很大,因此还没等见着面,就有志一同的将那位朋友视为大姐简的朋友。可现实里她们却发现,那两个人几乎不交一言,既没有机会攀谈,也没有兴致攀谈。 “布雷恩先生真是闷得可以,他说话一板一眼,总是说些听不懂的话题,还不懂得说话有时候要委婉些,完全不管听的人受不受得了。我看他在门口和卢卡斯一家寒暄的时候,真是替他捏把汗。爵士的确喜欢讲些老一套的觐见礼仪,可是他这么不管不顾的加以驳斥。要是他惹怒了卢卡斯爵士这么好脾气的人,搞得两家人不再来往。那么将来对我们家而言,势必也是个困扰。当然这也可能是我太杞人忧天,我想不管他对爵士觐见那桩事情发表什么不合情理的看法,卢卡斯爵士都会受得了的,”伊丽莎白用一种抱怨的口吻风趣的说道,“不过好在那位先生后来自己也发现人家对他说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就停下来听别人说话了。要不是后来他和爸爸在一边谈得那么高兴,我都要以为他实在志趣高雅,和我们这些人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的了。” “丽萃,请问将来对我们家造成困扰是什么?我可确信在你那一大堆话里听到这句别有用心的了。”简亲昵的瞟了伊丽莎白一眼,“别总是拿你的姐姐的事夹在话里面偷偷取笑,尤其她还坐在你的身边。” “好吧,下次我一定在说话的时候留神,没有你的同意的时候千万不要提及你。”伊丽莎白用同样活泼的口吻答道,“不过,抛开打趣的部分,你得承认我刚刚那番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吧。我可没有替他编排那些缺点。” “布雷恩先生的确不像我们周围那些人那样亲切和蔼。可是我想,加以时间等大家更为熟稔之后,我们会对他改观的。我们现在发现他那些缺点,完全是因为我们没有直接和他说过话,对他根本谈不上了解。我想在评论他的性格的这个方面,也只有爸爸有权说上一两句。我们则无权置喙。” “你说得对。可是我不能同意前面那个观点。你说时间久了我们就会对他改观,我看不见得。如果每次遇到那位先生,我们都没有机会和他说话,也没有机会听他说话的话,那么这样的相处即使再多几个月,我们和那位先生的关系也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进展的。我猜他现在还搞不清楚我们谁是谁呢。” 伊丽莎白模仿了两句介绍时的话,一边说一边还加上手部的动作:“这位是贝内特大小姐,这位是贝内特二小姐,这三位是贝内特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 马车里的女孩子们马上回忆起五个人站成一排向布雷恩先生行礼,而那位先生一一还礼的情景,几乎都被伊丽莎白惟妙惟肖的模仿逗乐了。 “不过这情况还要把玛丽除外。”伊丽莎白记起布雷恩先生后面又说过的那句话,于是修正了自己的言论,“我想布雷恩先生已经能够在我们中间认出谁是玛丽了。” 小妹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因为是最难看的那个吗?” “莉迪亚!”两个大一点的姐姐同时斥责了她,吓得莉迪亚一下子缩到了贝内特夫人的身后。 “好了好了,这难道不是实情吗?这孩子说了什么违背事实的话了吗?别大惊小怪的。”贝内特夫人伸手搂住最疼爱的小女儿,她不计较妹妹对姐姐说了如何过分的话,反而介意别人用重话吓坏她的小宝贝。好在苏也不想计较,那个在她眼里只能无知幸福的生活到十六岁的小女孩说了什么。她看看玛丽的妹妹又看看玛丽的母亲,并不能感到确实的悲痛或者是伤心的情绪。但要说完全无动于衷,又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庆幸玛丽因为无聊,或者是因为对她还有所避忌,所以此时早早的休息去了。每天早晨起来练琴做操,要一天不落对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来说,的确需要很强的自制能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玛丽也挺古板的,和那位先生倒是不谋而合——布雷恩先生能够记住玛丽,除了感激,可能还因为体内寻找同类的雷达的提醒吧——苏这样揣测着。 简和伊丽莎白看着母亲当着加德纳夫人的面,如此骄纵小妹妹却不自知,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加德纳夫人能够体会她们的心情,假装在欣赏夜景一样,把头转向了车窗外面。 这时候一直闭口不言的贝内特先生却突然发话:“莉迪亚,我想布雷恩先生会记得一个人,应该不是基于外貌的因素。虽然要是没有外貌的区别,他会分不清猴子和人,但我想即使即使你和猴子长得如此不相像,他也未必能够区分这两者的差异。”他这番讽刺说得实在太深奥,被指责的人因为年纪的限制反而没听懂。于是她被他的语气稍微吓住了一会儿,但是这种畏惧很快就因为夜风而消散了。 39第 38 章 玛丽以为自己避开苏的事情做的很隐蔽。一来开始的时候她们之间并没有争吵,二来她也额外注意避开的技巧。玛丽让自己变得很忙,最近她又开始学习法语和意大利语,海瑟薇小姐的意大利语颇有水准,但是法语的发音有点奇怪。于是玛丽就干脆的让自己沉迷在发音练习之中。因为苏大多数时候都在下午和晚上绘画看书,玛丽就把早晨和上午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堂堂。等到苏起来,就名正言顺的躲起来休息。 虽然她躲开苏,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并不能躲开。她总是要想起苏说厌倦小孩子的语气,货真价实毫无掩藏。虽然玛丽并不认为自己在苏心中等同一般的小孩子,可是她又禁不住会去设想,要是自己和苏没有这层关系,那么眼下的关系是不是全部都不可能存在,甚至反转成为另一种关系?对于这种亲密的感情的产生,最后归结原因居然只能归结为凑巧,这让玛丽的心中充满了难言的苦涩之感——即便遇到的不是她,苏这种性格应该也能轻易的结交别的朋友——自己毫无特殊可言。在和伊丽莎白谈过之后,这种悲伤的情绪才稍微好转一些。伊丽莎白断言,是玛丽对朋友的寄望太过火了。而玛丽顺着姐姐说的道理一思考,不免要承认事情的确就是像她断定的那样。玛莉和苏之间的麻烦主要就在于:玛丽对着这关系看得太深太重,而苏却没有以同样分量的重视去对待。于是玛丽才会在知道事情的时候,产生强烈的挫败感。 伊丽莎白的话,让玛丽收到了很大的启发。以前她一直以为她和苏就该一体同心,共同思考共同进退,就像苏说的连体婴那样。可是现在她终于体会到她们之间的差异了。她们对大部分事情的看法都大同小异,极少有一模一样的时候。苏虽然寄居与自己的灵魂之中,但是她也是一个独立的拥有完整思考能力的人。这样就确保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和简还有伊丽莎白的意义差不多。她就像一个形影不离的姐姐师长朋友。唯一的不同就在于,苏更能了解玛丽掩藏在深处的想法;而对于她们共同面对的事情,她们必须达成一致,双方都有相似的处理观念才行。 灵魂的伴侣,并不意味着没有分歧,而是意味着她们之间不允许存在彼此违背的分歧。玛丽终于体会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拥有这样一个贴身不离的灵魂伴侣,大多数时候恐怕并不是一种无条件的无忧无虑的幸福,取而代之是在争执和妥协之后的短暂的和睦。 “我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和她吵架的;哪怕仅仅是头发的发型。我也会因为她的无心之失而像现在这样低落失望。我还会阻碍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只要我不喜欢。没错,这就是真理了。这就是我和苏的将来最有可能的状态了。可现在我明明这么喜欢她,甚至要胜过家里人。” 玛丽弹琴的手指停了下来,她用力合上琴谱站起来,在窗子前面来回的踱步。她也猜测自己的思考方法可能过于沮丧,可是无论她怎么设想也找不出理由让自己相信她们不会变成那样。 尽管玛丽认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可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能瞒过苏。苏本着双方最好都先全盘打算一下再商量的原则,硬是心平气和的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她开始意识到她和玛丽的不同和部分绝对难以调和的性情,要比玛丽早得多。但是说到底,她一开始看对方是个小孩子,应付和糊弄的想法占了大半。就她而言,这算是冷眼旁观小孩子单方面卖萌。可是玛丽在她眼里越来越善良越来越可爱,苏就算没办法把自己按照玛丽的模子重新铸一个出来,也不打算按照玛丽希望的标准改变自身,这也不会影响她对两人未来共处的生活做出不好的预估。简单的说来,如果玛丽是个悲观主义,那么苏就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她可不相信只不过是两人之间的小问题会有什么难以解决的。 等到玛丽在窗子面前走了第八个圈子之后,一直静下心来等着玛丽来摊牌的苏终于忍不住了:“你宁愿这样走来走去去,也不愿意当面和我说吗?” 玛丽被突然从心里冒出了的声音吓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实际上她的心里却没有多平静。她一个劲的在想自己到底什么地方路出了马脚,哪里的神色不对劲,以至于叫苏看了出来,端着一股严肃的架势要和自己谈谈。她这么分心的心慌意乱的想着这些早已于事无补的事情,一方面又竭力让自己表现的镇定点,她可不想以惊慌失措的小孩子的面貌和苏谈话。 于是她一言不发的又转了两个圈。 “你在说什么?”玛丽最后摆出一种奇怪的傻笑的样子,装作没有听懂苏说的话。 “……你是钝胎吗?走了这么半天,才想了这么个憋足的借口来回答我。你就不能大大方方若无其事的马上说出这句话吗?至少这样还可信点!”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尤其是钝胎是什么,完全就不明白啊。 “你要假装不知道的话,那就换我来问你好了。”苏吸了口气,用稍微温和一些的语气换下刚刚因为一时情急而非常严厉的措辞和态度,“这几天你在想什么?” “诶?” “你就别推诿什么不知道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更明确一些,就是那天我们在楼上的琴室和艾丽西亚玩过之后。从那天起,你就变得不对劲儿。我看还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的关系吧。所以我问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或者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苏一向在玛丽面前表现的较为平和冷淡,即使在那次对玛丽坦白内心秘密的时候被玛丽无心的话伤到,撤退起来也非常冷静,所以她现在那幅咄咄逼人的样子真叫人大吃一惊。玛丽本想说什么都忘记了,反而傻乎乎的磕磕绊绊的照实说出了自己全部的想法。 “你觉得以后我们会变成必须忍受着对方的恶形恶状才能生活下的状态?就因为我们其实不能简单地归类为朋友或是家人,也不能让想法和立场保持一致,让我变成你或者让你变成我?” “……是的。” “没错。你说的没错。这世上大部分的人就是因为是无法彼此理解彼此宽容才会导致战争的。有时候甚至是因为没办法理解对方的肤色为什么那么黑,所以也没办法把他们当做和自己差不多的生物来看待。不过,如果按照这种理论,那么这个世界应该到处都存在争执对抗,一点和睦和平静都不可能存在了。因为这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两个人完全的相同,就像那谁说的,这世界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一样。难道就要因为差异和不同容易导致不幸,所以就必须寄望于把所有人都改造成统一规格才行吗?因为对方低贱又愚昧的风俗,所以要用自己的高雅文化强制性的取代?而因为这种完全的统一和高度一致无法做到,所以只能预先判定差异两者之间只能有悲剧的结局?是这样吗?玛丽!” “我知道这几天晚上你在看关于殖民扩张的书,可是我想不到你竟然现学现卖,用它来比喻我们的事情。你觉得我们是大英帝国和印度的关系吗?你觉得我们谁寄生在另一个人身上,剥夺对方的权力资源和自由才能生存下去吗?你怎么能用书中的这些危险的关系来形容我们的关系。” “是的,我的确用该死的殖民主义来形容了。这是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我闯到你灵魂之中,分走你一半的行为自由,篡改你你对未来的期许,还不准你喜欢那个蠢表哥。这是□裸的侵略,你不懂吗,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我的确没有感觉出来。还有你说的那些分走篡改我也不太清楚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我并没有觉得你带给我的是坏事。相反的我觉得大部分都很好。”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要整日担心。” “因为我担心这种美好不能持久,我担心它不若我预期中的那样永不变化。我担心你不喜欢我所以以后会更加讨厌我。” “……我可没说过我讨厌你吧。” “你说小孩子都很烦人。” “小孩子的确都很烦人,接触时间太长搞不好还会得荨麻疹。” “所以你也讨厌我。”玛丽终于憋不住哭了起来,“我不会很烦人的,我不会再偷偷给你施加自己心里的标准和要求了,我不要求你只能属于我了。我的父母姐妹分你一半,随你喜欢,挑哪一半都可以。你要喜欢达西先生也没有问题,我会帮你的。而且我发誓我以后绝不喜欢别的男人,不,我保证我连达西先生都不多看一眼。我把这些全部让渡给你,全部都是出自我的意愿……” “我没有讨厌你。你用不着做这些。”苏原本只是想用激将法让玛丽变得坦白些,好解决两人之间这些天积累下来的情绪和问题。可是她也没想到玛丽最后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这让苏产生了一种错觉:从某种程度上来考量,玛丽这种单纯的家伙可能已经被她这个异世界的恶魔搞坏了吧。 40第 39 章 一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格兰杰先生,加上一个最近常到贝内特府上做客的布雷恩先生,这两人就给苏提供了足够的欣赏到贝内特府上几位小姐和她们母亲的婚恋观的机会。苏觉得眼下的程度还不允许让自己说“了解”,于是她告诉自己只是“欣赏”而已。 贝内特家的大小姐简是个容易被人摆布感情的好心肠姑娘。虽然她的母亲一直试图撮合她和那位贵客,可是她本人却对此毫无兴致。这倒不是因为别的缘故,而是她还未能忘记自己的初恋。玛丽和苏一起目睹了简在二楼的露台专心致志的阅读一张小字条的情节。那张字条全家人都见过,是贝内特夫人特意强迫简拿出来好让大家见识一下的十四行诗。 那天的早餐桌上,苏见识了那首情诗,也见识到了拥有一个过分热心的母亲和一群天真无暇的妹妹是一件怎样令少女难堪的事情。贝内特夫人用一种毫不在乎的豪爽的语气,要简把情诗当众诵读出来,而伊丽莎白帮衬着母亲在下面带着妹妹起哄。简的脸慢慢涨红了,伊丽莎白见姐姐真的害羞就适可而止,可是贝内特夫人却不明白个中分寸。她见简把纸条夹在书里不肯老老实实的照着她的话做,就走过去连信带书一把夺了过来。 可怜的简,被母亲如此粗暴的对待,却不能发出一句抗议的话。因为她知道贝内特夫人做这些并不带着嘲笑的意图。她甚至很清楚的认识到,母亲认为这件事很值得炫耀: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男人只在见过一面之后就对她倾心,还在此基础上写情诗送给她。这不仅值得炫耀,还值得自豪。可只有简自己才知道这种仓促而来的初恋是多么的痛苦。她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喜欢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时间在自己的心中涌起了同样的感受。在这里,我们当然尽可以随心所欲的猜测母亲的怂恿在这中间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若不是贝内特夫人言之灼灼的断定格兰杰先生对贝内特大小姐感情不止是友情,若不是她再三告诫简,非要简感激那位先生对自己的赏识不可,若不是她发挥了幻想的天赋和操纵事情发展的本能,简是决计不会那么轻易堕入情网的。 简果然按照母亲的意愿发现了格兰杰先生对自己的感情,也对这样意外的欣赏由衷的感激,渐渐地她就发现格兰杰先生比大多数刚认识的伦敦朋友更亲切更风趣。虽然她搞不清楚那位先生对自己的喜欢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回报以相同甚至更多的感情。可是既然简从来没有弄清楚彼此间爱慕之情的由来,那么她同样也不清楚为什么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位先生就极其爽快的改变了心意。她还来不及稍稍透露埋藏在心底的情愫,她还没有琢磨透诗歌里各种比喻的美好之处,那位先生就因为生意上的事务,彻底的消失在简·贝内特的生命之中,只留给她无尽的错愕和迷茫。 时至今日,简还没能从爱情带给她的反复无常之感里摆脱出来。她对待初恋比那位一时兴起的先生和兴致勃勃的母亲更当真。贝内特夫人早早就摆脱了格兰杰先生的影响,所以她很奇怪女儿的性情竟如此忠贞——简竟然还在惦念着早就不知去向的格兰杰先生——哦,那个无情无义玩弄少女感情的坏东西! 按理说贝内特夫人并没有这么纤细的神经,能够体会女儿因遭到抛弃而产生的隐藏于心中的痛楚,但是她是个擅长从常理来做推测的精明的母亲。于是她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简对格兰杰先生的念念不忘。这是简凭借自身的百般魅力征服的第一个成年的异性,虽然不是彻底的征服,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让对方为自己神魂颠倒,这可不是一个新手能够随便做到的。如此看来矜持过头的布雷恩先生就着实没有那种令人满意的素质了。他既不敢多看简一眼,也不敢表露出希望和她多说说话的意图,跟轻易就倾心于简的格兰杰先生相比,贝内特夫人也只好承认后者更讨人喜欢。她责怪布雷恩先生太不解风情,怪自己的女儿太过坚贞,怪来怪去连贝内特先生都埋怨了一通,就是没想到要责怪某个人。而正是因为那个人的横加干涉,指手画脚,简才会稀里糊涂的陷入情伤。 伊丽莎白没想到姐姐会陷得这么深。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很有趣。伦敦在近期已经去过一次,所以这一次难免就不如姐妹们能够感到更多的乐趣。看着妈妈每天安排简和格兰杰先生碰面,计划见面时说些什么,畅想明天会发生的事情,这些都让伊丽莎白觉得热闹又有趣。在她看来格兰杰先生虽然是个生意人,头脑也不够聪颖有趣,但是在这样因为年龄受限,相对而言还不能完全敞开的社交环境中,能够结识一个见多识广的新朋友着实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格兰杰先生有足够的耐心和稍嫌稚气的女孩子们交谈,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惊叹简的美貌,但他时不时也发现贝内特家那个稍微小一点的女孩说话的时候是多么风趣多么逻辑缜密。于是他把这些恭维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一遍。伊丽莎白的心里难免美滋滋的。她想:尽管格兰杰先生能够侃侃而谈的只有生意经,但是她并不反对简喜欢这样一个措辞优雅的人。她对那位先生写给简的诗很是满意,还为简充满感情的朗诵了好几遍。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对最后背信弃义结局,才显得比姐姐更加的气愤。格兰杰先生毫不留情说走就走,转头就把情诗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看来他的行动和他说过的话,根本就对不起来。那么伊丽莎白难免发现他对自己的赞美不那么可信了。那是应付大部分小姑娘的话——她不由得这样推测,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伊丽莎白从这件事中学到了一个道理:人们常常表演出比实际更多的美德。如果他只是个一分有礼三分聪明的随处可见的家伙。那么他往往会在人前把那些东西演得看起来更加多些。甚至让人错以为他就是个温柔智慧的年轻人。可反过来说,如果你见识到某个人只有表面上还和你维持礼节,那么那个人多半心里也没有多瞧得上你。他对你淡淡的抽动嘴角表露微笑的时候,说不定心里是怎么想你的。参照这种观念,在根据她自己的观察来说,布雷恩先生连起码的肯定和亲切都没有具备,伊丽莎白对布雷恩先生也同样不以为然。 原来贝内特夫人眼见着自己的计划在大女儿这头受挫,马上就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马上要成年的女儿。虽然这个女儿总是独断专行不听她的教导,但是她要是能抓住年轻的布雷恩先生的视线,那么倒不妨好好的从旁协助。贝内特夫人把主意打到伊丽莎白的身上,还没来得及怎么施展手段,她的心思就叫聪明的女儿给摸透了。伊丽莎白马上就让母亲认识到什么叫徒劳。不管贝内特夫人怎么样明示暗示,伊丽莎白她要么装傻充愣,要么滔滔不绝的将话题争论到别的地方去。 贝内特夫人连番受挫,无奈之下只好断了那个念想。因为当她把视线转到凯瑟琳身上的时候,非常无奈的发现她还太小,根本不可能引起男人的注意。至于玛丽,因为外貌上实在拿不出手,贝内特夫人压根就没有考虑到她的头上。尽管贝内特夫人扼腕不已,布雷恩先生最终仍然只做了贝内特先生的至交好友。 苏抱膝坐在沙发的深处,咔嚓咔嚓的啃着苹果。女士们都从二楼的窗子里看到布雷恩先生的到访,但是谁也没有提起额外的兴致关注一下他今天穿的笔挺的红色制服。贝内特夫人也许是有兴趣好好看一看的,但是她又怕自己看了伤心,觉得还是不见为妙。 希尔进来报告布雷恩先生到访,又说贝内特先生将他请到书房说话了。贝内特夫人一听果然觉得扫兴,只是不冷不热的吩咐上茶。 “玛丽,你觉得布雷恩先生怎么样?”苏继续吃着苹果。 “不怎么样。” “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人了,好像大家都对他没什么好气。”苏故意这么说道,其实她对这个原因倒是心里有几分数的,只看布雷恩先生不把女士放在眼里的样子,也休想女士把他放在眼里。 “我说过以后这种事情我不会再管,全部交给你。”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我会当做这个世界上的绅士全部都不存在,我说到做到。” “……你要不要这么言而有信。”苏把苹果匆忙吞了下去,玛丽都说了写什么啊,她打算就这样目中无人的生活下去吗?这是在开玩笑的吧。照这样的劲头发展下去,再下来玛丽又要实践自己的下一个诺言了吧。上次她还说了什么? “苏,你有自己的十年计划,现在,我觉得我应该也有了。” 苏检视窗玻璃上倒映的人影,因为自己占据身体的主动权,所以看到的表情只是她自己因为惊讶而呆呆的样子。 41第 40 章 隔了几天早上,苏终于见识了玛丽所说的计划。 那时贝内特一家人正在吃早餐,因为预定的计划里没有待客或者访客的安排,加德纳夫妇在节日后就赶回伦敦去了,海瑟薇小姐也提前告假外出一个星期,所以一个上午家里都甚得清闲。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贝内特小姐们都穿得较为随便——只有一家人坐在一起,谁也不会过分在意这一点,尤其还是这么一大清早——小妹妹们睡眼惺忪的穿着宽松的睡袍,伊丽莎白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刚从外面散步回来,简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但是衣着上并不比妹妹们在意多少,只是她毕竟年纪较长,因此又在身上披了件披肩。如此一来,当玛丽穿戴整齐一副俨然马上要拜访别人的衣着打扮步入餐厅的时候,大家都难免觉得奇怪。贝内特夫人尤其不能掩饰自己的想法,她忍不住高声嚷道:“玛丽,一大早你打算去哪里?我可没听说过你今天要出去玩。” 苏连忙在一旁使劲点头附和,从早上开始她眼睁睁的看着玛丽慎重其事的换衣服,整理蕾丝手套之类的配饰,可是不管她怎么问,玛丽都不肯吐露实情。 “我并没有……” 没等玛丽说完,贝内特夫人马上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想必是你和夏洛特约好今天要去镇子上的图书馆借书。我可得劝你一句,和卢卡斯小姐一道出门,你可犯不着穿得这么好。要知道他们家可没办法供给什么特别特别好料子的衣服,你这样打扮该让夏洛特伤心了。要记住人家可是我们最要好的朋友。再说去那种满是书本的地方,多少年都未必能仔细的打扫一遍,角角落落都是灰,每次回来总是弄得手套尖上裙子下摆灰蒙蒙的,你实在不必穿你最好衣服去那种地方。” “我可记得图书馆今天是不开门的。”贝内特先生把手中的报纸折了起来,放到边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后,他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玛丽的穿着,又看了看她旁边的妻子和其他的女儿们。除了伊丽莎白穿得还算规矩,其他几个人都活似刚从床上爬下来,吃完饭又打算爬回去的样子。当父亲的目光掠过自己的时候,简不安的拢了拢披肩,好叫别人不容易发现她的脸颊都变红了。 贝内特先生不想让自己看重的女儿太过自责,于是收回目光,转过头来对玛丽说:“亲爱的女儿,你今天穿的很得体。这样没什么不好,我觉得挺漂亮的。今天你有出门的计划吗?” “是的,我只是想去趟教堂。有点事很难想通,我想只有到上帝面前才能静下心来仔细思考。” “怎么了,我的孩子。”贝内特先生放下手里的杯子关切的问道,“你要不要和我或者你妈妈先谈一谈,要是你愿意和姐姐们聊聊也可以。如果你需要安静的环境,我可以让你们到书房去待上一小时。” “……”玛丽欲言又止。可只有苏知道这只是玛丽所计划的一连串的事情的一环而已。玛丽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好让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下一句话上。虽然苏不知道这下一句话到底是什么,可苏很清楚玛丽昨天下午对着镜子练习这个表情练了将近三刻钟。眼下玛丽如此犹豫担心的表情果然起了效果。坐在玛丽身边的简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就连莉迪亚也好奇的来回观察众人的表情。 “有什么事不能对家里人说呢……”贝内特夫人这么嘟哝,却被丈夫示意安静。 安静弥漫在空气中。过了一小会儿,玛丽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低下头去看捧在手里的杯子。别人是不可能察觉的,但是身为一体的苏却能轻而易举的感觉出玛丽的手贴着杯子颤抖。不管表演了多少成分,夸大了哪些细节,说到底对于正在做的事情,玛丽的确非常的慎重和害怕。只是苏还摸不准玛丽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她似乎要袒露一个令人困惑难以启齿的秘密,于是苏想来想去,能够够得上这个标准的只有自己存在的这件事。 玛丽是不可能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别的人的吧,苏不确定的这么想着。天知道这件事暴露出去后会发生什么事,她会被当做鬼魂,被人想方设法从玛丽身体里驱逐出去吗?或者是有个高明的开放的医生告诉大家,这是个一个心理方面的疾病,在哪本书里可以查询到最早描述。大家实在不用对此大惊小怪。苏突然觉得有些害怕的想到。 问题是玛丽到底要做什么? “我最近一直再做一个梦。”玛丽用一种平稳的语调缓缓说道,“间断的但是并不只有一次的重复一个梦境。梦里有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先生对我说,他是我未来的丈夫。” 如果说大家曾经设想了千百种让玛丽苦恼的情况,那么可以笃定的说绝对没有人想到只是一个被人求婚的梦而已。简和伊丽莎白面面相觑,以她们的见识和阅历此刻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贝内特先生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只有他的太太在这个时候思维格外敏捷。 “啊哈。一位绅士。这一定是个预兆的梦。宝贝儿,什么样的一位先生,穿什么样的衣服,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这一刻她忘了玛丽才十二岁,哪怕要论及婚嫁还要在等上许多年,而她所有的女儿之中目前只有一个成年了。 玛丽只回答或者说只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她用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坚定的语调轻声说道:“他说他是达西先生。” 苏恍然大悟。 她知道玛丽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全无。她知道玛丽因为心虚而手指颤抖。她也知道此时此刻玛丽无论如何都不敢去看看那个人是什么反应。于是苏就替她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 伊丽莎白丝毫不知道她妹妹在其他所有人面前虚张声势都不露怯,唯独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伊丽莎白对这个以前没有听说过的的名字一无所动,仅仅是从耳朵边过了一遍,确定从来没有认识这么一位先生,甚至之前也不曾听玛丽说起过。她对简做了一个手势,否定她的猜测——简认为玛丽兴许是在上一次进城里的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先生。可她的期盼落了空,上次一起进城的另外两个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玛丽所描述的男人,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曾出现过。贝内特先生只好把这个归结为毫无道理的梦境,而起因只能责怪玛丽看书看得太多。 事情并没有不了了之。至少贝内特夫人是不会轻易屈服于眼前这个困难的。她变着法儿的拿些相同的问题问来问去,想挖出女儿口中掩藏起来的秘密——她咬定玛丽肯定隐瞒了其中的细节。同时也只有她还坚定不移的认为这个梦境肯定不会没有意义,实际上她已经确信这个梦有成真的把握。她那些不着边际的对达西先生的揣测,逗得凯瑟琳和莉迪亚在旁边窃笑。在小妹妹的眼里看来,这只是姐姐发的一场春梦而已,是有趣的话题,差不多和简看不上布雷恩先生惹得妈妈着急一样有趣。 显然所有人都没有抓住问题的重点,只有苏知道这绝对是预谋已久的周密计划。浪博恩一家的确对这个名字不可能知道的更多了,但是刚刚离开不久的客人中却有一位对这个名字一定有所了解。加德纳夫人在德比郡的兰顿小镇度过了愉快的童年生活,尽管社交圈大不相同,不可能会有交集,但是她一定不会忘记德比郡首富那家人的名字。说不定那家人的日常生活的传闻还给她的童年带来了许多乐趣。 玛丽虽然之前并没有透露过计划,但是苏可以想象她一定是特意等到加德纳夫人回到伦敦之后才觉得时机稳妥的。所谓的梦境和男人全部都是谎言。哪怕自己立志要嫁给达西先生,在这一年多来也没有遇到这种梦境过。 玛丽对达西先生的了解,除了苏所传达的有所偏颇的想法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可这并不妨碍玛丽制定计划。正因为不了解,所以她也不敢在可能认识达西先生的舅妈的面前实施计划。她虽然在心里做了很多准备,但是还没有勇气叫人知道达西先生确有其人。事情还是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进行比较好。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你不需要为了我做到这种程度啊。”苏看着餐厅里乱哄哄的争论的样子,不由得感到头疼,“这样仓促的谎言,不管你说了多少,对达西先生都未必会有影响。” “我想对伊丽莎白有影响就够了。我会继续编造梦境,直到她还有所有人产生根深蒂固的观点‘达西先生是……是你的,不可擅动’为止,”玛丽咬紧嘴唇,好像要把即将溢出的悔意吞回去,“你和我说过一句你家乡的古话。怎么说来着……让我想想。” ……先下手为强。 作者有话要说:玛丽是不是黑了点 42第 41 章 “……龙啸天明知李寻欢和林诗音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趁着他们婚约未定,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对李寻欢说明他对林诗音的情谊,终于让小李飞刀寻花问柳,自动放弃了对林诗音的一片深情。而林诗音直到生命的最后都生活在痛苦之中。”苏用一个颇长的停顿作为故事的余韵,然后用一种她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小心翼翼的态度询问玛丽的反应,“你觉得怎么样?” 玛丽的声音不带任何语调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算是我家乡的寓言故事吧。” “寓言故事?”玛丽仍旧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反问了一句。 苏看着玛丽的反应深感失策。说实话,她到现在还闹不清自己对于玛丽所做的事,到底该持着什么样的态度。不管怎样,该感谢吧,她的心底就会涌出奇怪的别扭感。如果说她曾经预计过幻想过立志过,要做哪些不够光明正大的不公平的不善良的事情,而且她也以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承受这些带来的良心的责问。那么现在看来,她把自己决心估计得太高了。 只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阴谋诡计。没什么了不起,没什么了不起! 苏在心里某个角落这么翻来覆去的唠叨。她用一种勉强而为之的满不在乎的态度,强迫自己对这么点小事不屑一顾,可没等她把这件事丢在一边五分钟,马上又会因为一些毫无关系的事情重新把它捡起来。她觉得自己终日为此愁容满面,反而不如这个计划的实施人来的镇定,不由得对自己有些懊恼——“你可是要不择手段得到达西先生的人。因为这么点小事而动摇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话虽如此,苏还是不得不承认一个令人丧气的事实,实际中的自己和自己所想象的大不一样。 “……这么说来,龙先生果然如愿以偿的和林小姐结婚了?”在苏胡思乱想的当口,玛丽也想通了所谓的寓言故事中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龙先生?你是说龙啸天?是啊,叫他得逞了。” “先下手为强的成功几率还真不算低……” 玛丽自言自语总结经验的样子让苏感到很挫败。自己把武侠故事讲得乱七八糟充当言情小说也就算了,可是原本的意图明明是想要委婉的告诉玛丽这样做不好,可是为什么最后的结果玛丽却觉得自己的计划做得很完美很成功。因为是东西方文化差异,所以才导致拐弯抹角的这套常规流程在玛丽这边行不通的?果然还是要更加直接了当一点?可是更直接了当的说法,岂不是要她和一个满心以为自己做了好事,一味讨好她的少女说“其实你做这些事我一点儿也不高兴,我也不需要你做这些事情”?那样又太不留情面了,对方还不满十二岁。 苏见自己没办法擅用语言婉转的把道理说通,就想用别的办法吸引玛丽的注意力,好教她不去想编造梦境的事情。可她马上又发现玛丽大了几岁之后,实在不如刚来的时候那么好糊弄了。有时候她甚至早早的看穿了你的意图,但她既不揭穿也不反驳,只是默不作声的看你白费力气的折腾。苏这才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的坚持和毅力远远比不上玛丽。她这样为了梦的事情反复思量处理的办法,但是总找不着一个面面俱到的,只得终日愁苦,最终感到一丝忿忿不平:玛丽可不是她的女儿,怎么搞到现在她要为少女的行为和心理发愁。贝内特夫妇在教养女儿方面还真是有志一同的散漫。 周四晚上菲利普斯夫人准备邀请四邻八舍到麦里屯参加晚宴。自从知道布雷恩先生和贝内特先生成了莫逆之交,菲利普斯夫人就打定主要要把驻扎在麦里屯不远的训练营里的军官都邀请到家里来做客,而主宾就定为布雷恩先生。她也和自己姐姐存着差不多的心思,一方面自己想多和那户人家攀攀交情,另一方面也有意为年轻人创造机会。为此,菲利普斯夫人可没少到浪博恩来,她一来就和贝内特夫人到二楼的房间商量,看晚宴要准备什么菜色请什么样的乐队才能让那家人心满意足。 一开始这两姐妹也拉着贝内特先生出主意,想打听打听她们刻意要讨好的那位先生的喜好。可贝内特先生实在瞧不上她们巴结有钱人计划。被两个女人盘问过几次就厌烦了这些把戏,于是每次等到菲利普斯夫人的马车碾过花园前的石板路,他就一个人从后门走到树林去散步。后来他发现等菲利普斯夫人来的时候,连简和伊丽莎白也躲了出来散步了。女儿们见了他,简的神色还有些尴尬,但是伊丽莎白却很坦然道出理由:“姨妈和妈妈看您不在书房里,就让我们跟着出来散步,碰到您时顺便问您一些布雷恩先生的事情。”她虽然一字不落的重复母亲的话,但是眼睛里却闪动着狡黠的笑容。她亲热的挽起父亲的手:“不过,您走得太快。等我和简追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您往哪个方向走了。我们也只好在树林里随意走了走。” 贝内特先生原来预计菲利普斯夫人至少要带上一个钟头,于是想从树林的小径走出去,走得远些,到附近的小山丘上逛逛。可女儿们的鞋子走不了陡坡,于是他就改了主意,一边挽着一个女儿,转身往河边走去。 他起先还因为妻子的要女儿们追逐绅士的荒唐行为而生气,可听他最喜欢的女儿如此自如应对,想到妻子的失意又禁不住边在路上走着,边笑了起来。他想,女儿们还真是长大不少,她们的母亲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如同娃娃一样打扮她们或许还行得通,可要她们事事听话已经没有那么容易得手了。尤其是丽萃,贝内特夫人已经好几次在他耳边抱怨这个女儿不听话,喜欢和她作对。贝内特先生看得出来,虽然丽萃在他的心里千好万好,聪慧又独立,是他心里第一得意的女儿,可是她的母亲却最瞧不上她,觉得她小小年纪主意却大,根本管束不了。眼下贝内特夫人显然只把简放在心上,其他几个孩子都被她放在一边,就连往日她最宠爱的莉迪亚在这段时间都不能和简并论相提。伊丽莎白和玛丽的事情,她更是管得少了。只有一次例外,贝内特先生想到前几日玛丽在餐桌上说的话——她声称梦见了未来的丈夫。只有那一次,玛丽才引起了贝内特夫人的兴趣。 按理说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想象力丰富的时候,玛丽不管做什么梦都不应该太大惊小怪。可她偏偏做了这么一个梦。也不能说这个梦究竟奇怪离谱到什么地步,要是喜欢人云亦云的基蒂或者喜欢炫耀的莉迪亚梦见一个骑着白马的男人自称是自己的未来的丈夫,他倒不会觉得奇怪。怎么偏偏是玛丽? 弹琴,画画,练习意大利语,只因为长相在姐妹之中最不打眼而变得安静热衷于看书学习的玛丽。在贝内特先生作为父亲的身份来看,女儿们虽然个个值得疼爱,但是他也做不到平等的对待她们中每一个。他有自己最喜欢的女儿,也有自己最不喜欢的女儿。而玛丽在他的认知中,理所应当的保持在中间的水准。她既不会像丽萃和简那样善解人意惹人喜爱,也不会像基蒂和莉迪亚那样被她们的妈妈宠得不像样。她不该让人心烦,但是也没有特别偏爱的理由。贝内特先生甚至觉得任何波折起伏任何叫人费心的特质都不适合这个女儿。她最好还是安安静静窝在角落里弹琴画画。 “简,最近你和玛丽聊过天吗?”贝内特先生略微朝着大女儿那边侧身询问。 “恩?”简还有点摸不准父亲的意思,但是伊丽莎白已经明白过来他话语下面想要打听的事情。 “我们也是第一次听玛丽说那件事。之前并没有听她提过。”伊丽莎白仔细的回忆了下这几天的事情,“几天前,她好像是有些困扰的事情。她问过我关于朋友的事情,在我看来并不是特别严重问题。但是玛丽好像看得很重,我想她的确是在心里藏了没办法和别人说的事情。”伊丽莎白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她只觉得玛丽这段时间好像一直憋着忍耐着缩小着。玛丽把自己装到更小的壳子里,然后却因为自己无法忍耐的压力撕开了口子。那种柔缓的凝滞的带着阴郁的安静从那个口子往下淌,被重力拉成向外伸张的一束线。现在她觉得一个梦出现让玛丽挪动了下原本的姿势,于是那束线变成了细而锐利的刺。 伊丽莎白感觉到那束刺对着自己微微的张开了——玛丽对她抱着不像是敌意的戒备感,关于这点她和简讨论过,简也察觉到玛丽在宣布梦境的时候,对伊丽莎白的态度有些不自在。可是她们谈起好几次都得不出结论,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和玛丽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也可能是她太过粗心大意,但就算她拖上简一块合计也找不出头绪。前两天玛丽待她还很正常,只是突然间就不再亲近了。 贝内特先生见女儿们也说不出什么,只好换了个问题:“你们对玛丽的那位梦中的先生有什么线索?” “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来着?”伊丽莎白皱眉。 “达西先生。”简摇头,“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爸爸,要不要找人打听一下我们周围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贝内特先生并不赞成:“这只是一个梦。我们家里把梦当成真的事情来做的,有你们妈妈一个就够了。而我们要搞清楚的是你们妹妹做这种梦的根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许她被你们的妈妈说服了,打算从此筹谋早早出嫁的事情。也许布雷恩先生总是跑到家里来,让她明白过来这世上除了卢卡斯家的小弟弟以外还有年轻的男人。哦天知道是因为什么触动了她的想象能力呢。梦到伴侣总比梦到成为舞会皇后实际些。” 简觉得父亲总是这么调侃妹妹们对玛丽实在有些不公平:“爸爸,我不觉得玛丽很喜欢自己的梦境,也不向往。她虽然说的时候装出轻松的样子,但是我看她的神情却不是真的自在。” 伊丽莎白附和着姐姐的话打趣:“搞不好在玛丽的梦里,那位达西先生的胡子是蓝色的。” “蓝胡子的妻子是好奇心旺盛的聪明的姑娘。玛丽平日喜欢安静,心气也比别人高些,应该不会想要变成这种类型。倒是你要当心,我看你的性子给蓝胡子做妻子正合适。”贝内特先生也跟着打趣二女儿,“如果玛丽要卖自己的梦,丽萃记得千万别去凑热闹。” “要是她下次卖的是七格里靴的梦,我一定会买。我的梦想是游遍英国,哪怕在梦中也好。” “要是大家梦想的东西都是这么美妙就好啦。”贝内特先生拍拍伊丽莎白的肩膀,“眼下我们得弄清楚玛丽的梦想。” 这一刻,他们的心思倒是和苏有了几分重合——魔镜魔镜告诉我,玛丽到底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希望大家对我的读者专栏不感兴趣 因为我喜欢看的和我写的是两种东西 43第 42 章 玛丽想把事情闹大,而且她的做法很成功。她很省力的只和四五个人描述梦境,就几乎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苏不由感叹玛丽进化的速度实在超乎她想象的快——她已经能够清楚的抓到在某个松散的团体内部起消息连接作用的关键人物——具体说来只需要贝内特夫人,卢卡斯夫人和郎夫人三个就足够了。贝内特夫人有一位兴趣相投的亲密姐妹,卢卡斯夫人有一位地位显著的爵士丈夫,而郎夫人有三个大龄待嫁的侄女。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再小的消息也以星火燎原的姿态向村子的各个角落铺展开去。 看着玛丽花费好几晚上的时间背诵自行编造的梦境,而且以异乎寻常的严肃的态度修改剧本揣摩表情,苏所做的只有袖手旁观而已。这些都是近期因此事而起的多次交锋中所积累下来的经验。 不管是从良心的自我约束,或者姐妹亲情社会大爱,或者恋爱自由的角度去谈,苏都没有办法让玛丽对眼下在做的事情产生丝毫动摇。 “你还有别的理由要说服我吗?”玛丽极其平静的总结。 “……没有。”这个妞一定会成为狠角色的。 “其他人怎么想的都无关紧要。只要丽萃在遇到那位先生的时候,能够记起那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就足够了。” 达西先生等于妹妹的男人,苏在脑子中辟了一个角落,建立了这个等式。想必这个等式今后也会在伊丽莎白的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建立起来。 在这个等式的推导之下,苏想象了伊丽莎白可能会产生的连锁心理反应:达西先生等于没戏先生,等于你走开,等于别闹了,等于背信弃义,等于负心薄幸,等于见异思迁。 将这种心情用一个名词来描述的话,那就是…… “狗。”苏喃喃自语。 “恩?” “巴普洛夫的狗。”听到铃声就开始分泌胃液的狗。 “……” “不知道今年是巴普洛夫诞辰负多少周年。” 看到一种伟大的科学理论超前诞生并运用与现实生活,苏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微妙。看到玛丽明明很想知道巴普洛夫是谁,但是仍然忍耐不偏离主题思想的样子,苏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加微妙了。 “从前有个男人他的名字叫三井寿。这个人有一句名言或者说有一个人生理想,叫‘我想打篮球’。他做了很多错事傻事,兜兜转转花了很多时间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当着很多人的面,满含心酸委屈热泪盈眶的说了出来。” “然后呢?”苏的故事其实讲得很差劲,玛丽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她已经养成了维护苏或者苏的尊严的习惯,于是顺理成章的问下文。 “然后,这个男人就开始打心爱的篮球了。” “再然后?” “剪头发,修补门牙,和旧时的伙伴郑重告别。每天上学,参加补考,紧张的时候还要上厕所。虽然他想要做的只有打篮球,可是这些毫无关系的事情,每天也不知道要顺手做掉多少件。‘我的生命里只有篮球’这种话毫无疑问的是无意识的谎言。实际上别的事情所占的分量也不低。”苏用一种欢欣的语调继续说,“而我想要嫁给达西先生,这件事在我目前的人生计划中排名第一,但是我的第二名第三名以及顺位下去的很多很多名次,都不是空白的。第一名是达西先生的话,第二名我想无需思考,你知道是谁。接下来我还需要家庭,父母和手足。再接下来我还要朋友和逗我一直乐的表哥。然后还有音乐绘画,还有华服美食珠宝。丰富的*构成完整的我,这一点很重要。哪怕上帝像打鸡蛋一样把我在水里打匀,实质的具体的沉重的那个部分沉在故里,灵魂的抽象的轻飘飘搞不清楚方向的那个部分捞起来,注入你的身体,只要这些部分完整,我就不会觉得自己遭受了什么实质的缺损。你看现在,我连身体也重新获得了。” 苏伸开手指再握紧,再伸开再握紧。她用了很大力气,想让玛丽从这种力量中体会到重点。 “重点不在于伊丽莎白会怎样。”情敌的排名分明已经掉到二十名以后去了,“关键是你会怎么样。你现在让我觉得空虚又乏味。你没有自己独特的爱好,也没有特别想要亲密的家人。你都搞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你所谓的十年计划,到底是你的计划,还是我的计划?玛丽,我不喜欢你变成一个空的人,我对高智能的人偶玩具不感兴趣。我不喜欢你把除我之外的东西都从你所拥有的那部分里剔除出去。我喜欢我心里的排名第二更满更丰富,层次更多,内在更辽阔。” “为什么?只是因为你喜欢这样?” “因为你构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你更多,我也会变得更巨大。我想要独立的完整的生活,这一点,你我都应该一样。我们不该两个半圆拼一块儿,我们应该是两个圈就能组成奥运五环。” 苏感到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心脏慢慢揪紧,又合着心跳的节奏慢慢松弛了下来。 “……很成功的煽情呢。虽然听不懂的部分也很多。” “是啊,我也觉得这段说得很好。” “不过三井寿的故事有点糟。” “恩,讲故事的确不算我的专长。”苏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口头表达的能力,我想我们都得好好练习。” “因为达西先生喜欢争锋相对的女人?” “不止如此,这还是在贝内特家的娘儿们中安稳生活的必备技能。” 感受到微微的笑意,苏确定玛丽一定想到了那位足以让任何人慎重其事的母亲。 “接下来怎么办呢?”笑完了,玛丽又担忧起来。即使她没有完整的表达,苏也很清楚玛丽担忧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剧本写了,也表演了很多场次的剧目,接下来要怎么在剧情没有结束的情况下谢幕呢? “在我那个时代,经过很多统计发现,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少女中有一部分人会产生特别的能力。比如全身带电,点燃衣服,弄弯调羹什么的,据说有些女孩子也能预见性的描述一些事情。虽然正确率我不记得是什么数字。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因为随着女孩子的长大,那些奇妙的能力也会慢慢减退,然后奇妙的消失。” 所以管他呢,反正玛丽的胸部已经开始发育了。那些奇离古怪微酸尖锐的东西,会因为腺体的膨胀被挤出体外。 伊丽莎白记住或者记不住,因此所造成的不同的结果,离现在还很遥远。 两人毫不负责的达成了同一个决定,就让流言随便传去吧。没有新的东西注入,绯闻的生命力比流行性感冒还不如。 贝内特先生和他忧心忡忡的两个女儿,还没搞懂玛丽梦想男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当事人就已经当做没有发生这回事般,照常生活起来。于是他们也乐意轻轻松松把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只有贝内特夫人的热情稍微持久一些,时不时还和女儿打听一下“达西先生喜欢打猎吗?喜欢鹧鸪还是鸽子。”这类的问题。 但是她看玛丽一点都不想回答的样子,也就死了心。 简和布雷恩先生在菲利普斯家的晚宴中依然毫无进展。而贝内特先生对女儿的冷淡也不以为意,一点都不体谅自己太太的良苦用心。他见女儿始终不能走出初恋的情伤,采取了和贝内特夫人不一样的治疗策略。贝内特先生不着急把更好的男人介绍给简,而是送了一样小礼物。 “这是农场上需要的。”贝内特先生一本正经的牵着那头黑色的,鼻子上带着灰色斑点的小母马站在草场上,“简,给她取个名字然后骑上她跑一圈吧。” 贝内特小姐们一拥而上,围着小马抚摸。凯瑟琳的嘴巴里一个接一个蹦出童话故事中的名字,她带着期待的眼神把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推荐给简。 “我可不想骑叫做龙佩尔斯迪尔钦这样的怪名字的马。”伊丽莎白撇着嘴反对。 “这不是怪名字,这是地精的名字。” “我觉得地精就是怪东西,那么地精的名字也是怪名字。”做姐姐的不肯让步。 “那可以叫白玫瑰公主吗?”莉迪亚也踊跃的提供参考选项。 “可是亲爱的,她是一匹黑色的马。”顶多叫黑玫瑰公主。 “我不喜欢黑色。” 几个声音叽叽喳喳吵成一团,但是贝内特先生并不在意,只是带着微笑望着大女儿。 “以简的性格一定会取那种很朴实的名字吧。”玛丽在私下问苏,“你觉得呢?” “我觉得贝内特先生干的不错。”苏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让玛丽有点摸不着头脑。 虽然只是一匹马,可是这匹马却是多年以后驮着简冒雨前往内瑟菲尔德的大功臣。正因为它没有自带防雨斗篷,才让简和宾利的感情升温,才让另一段感情开始萌芽。 想到这一点,苏感情复杂的梳理着小马的毛。 “我是说名字呀。” “名字啊……我想是耐莉吧。” 苏正慢吞吞的回答着,简那边也做好了决定。 “爸爸,我想叫她耐莉。”简用欢欣的语调对贝内特先生说。 虽然妹妹们马上发出失望的叹声,但是她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好听又叫起来很顺口。 “果然叫耐莉。”玛丽惊讶的在心底惊叹,“历史书里连我家的马的名字都会写进去吗?” 苏也在感叹,但是理由却不一样:虽然她知道一切并没有开始,还有很多时间很多东西可以逐步准备,暂时还不需要面对很极端的手段或者很苛刻的选择。可是一转眼,她又发现,与主题相关的部分却以一种无法改变的姿态慢慢开始筹备起来。 小马耐莉一岁半。 作者有话要说:巴普洛夫的狗:说起巴普洛夫的狗,将让人想起薛定谔的猫。它们被并称为科学界的动物之星,一个是存在机率半死不活的猫,一个是调节反射*无穷的狗,在科学的星空之中,犹如交相辉映的南斗和北斗一样,熠熠生辉——此乃一派胡言 44第 43 章 “玛丽!” 苏在门口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发现声音是从二楼的窗户传出来的。而这样有点失礼的朝她大喊大叫的人,居然是一直都颇为克制自己,喜欢遵守表面上过得去的礼节的二姐伊丽莎白。而简也站在窗子边上,神情激动的望着自己、 “嗨。”苏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笑嘻嘻的朝她们俩挥手。然后仍然自顾自的走到房子里去了——这是当然,即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商量,隔着数米的垂直高度也不是什么值得考虑的聊天方式。 只听见房子内部传来一连串急促的下楼的脚步声。刚刚走进门廊,摘手套摘了一半的苏被伊丽莎白一把揪住了袖子。 “……怎么了?”要不是这两人面带喜色,苏真的以为要发生什么奇观或者大事了。 伊丽莎白和简相互看了一眼,终于定了定神。由伊丽莎白开口道:“爸爸有些事情要和我们说,但是你一早就出去散步了,所以他让我看到你回来以后,带上你一起去书房。” “有事找我们?额,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这个我们特别指的是你和……我,两个人?” “是的。” “只有我们?不带上简基蒂还有莉迪亚?” “是的。” “好事情?” 伊丽莎白肯定是多少知道些什么,但是她只是抿嘴笑着,推着苏上楼换衣服。 “等会儿你就知道啦。” 看来只要是少女就多少会有追求惊喜的情节,苏看那两人明明忍得很辛苦,却打定主意不提前露底,也只好随她们的意,快步走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考虑到这件事情会由贝内特先生在书房圣地里进行说明,可见对玛丽来说也不是件小事。于是苏就把实际上还没有起床的玛丽唤醒了。玛丽睡意正浓,神智还不算很清楚,苏说的什么她听得半懂不懂。她还在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什么琴谱的事情,可苏并不给她缓一缓好好解释一番的时间,麻利的换上了高领的裙子,然后无情的用力的拍了拍自己脸颊——拍脸,冰毛巾和掀被子在苏的记忆中算是三大被迫起床的利器——什么叫一体同心灵魂伴侣,那个小姑娘非得执着这些东西,那就让她更加深切的体会吧。苏莫名生出一点得意的情绪来。 “哎呦,你轻点。”玛丽即刻清醒, “过会儿应该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我们,我希望可以在我们都清醒的情况下,充分的讨论商量。” “什么事?”玛丽果然也好奇。 “不知道,不过到书房应该就会见分晓了。” 苏拉开房门,伊丽莎白正有点着急的在她的房门口踱着圆圈。苏朝还没来得及培养冷静气质的姐姐伸出一只手。 伊丽莎白终于深深呼吸了一下,牢牢的牵住她:“我们走吧。” 就像伊丽莎白说过的那样,贝内特先生背着手正在欣赏书房正对的大路上的秋景,这段时间着迷的书还放在昨天的位置上。他正在等她们。听到门轴转动声音,贝内特先生慢慢回过身来。 “丽萃还有玛丽,好孩子,快看看那边那棵榉树的叶子,你们说秋天是不是已经到了?” 伊丽莎白依言非常配合的看树叶去了,手里还依旧牵着妹妹,搞得苏非常无语。 “是不是重要的事情想不好开场白,英国人都可以从天气入手?”苏只好这么问玛丽。 玛丽不敢断定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轻松开头是不是重大事件的开场白,只好一言不发。 苏看着那对性情乐趣都非常相似的父女兴致勃勃的谈论秋天的景色谈了将近十分钟,感觉自己正在领略一种生命的奇迹。从外貌上来说,伊丽莎白长得更像母亲一些。可当你注视她的眼睛,观察她眸子里偶尔流露出来的并不符合时尚潮流的狡黠的神态的时候,你就不得不承认在性子方面,伊丽莎白几乎得尽了父亲的真传。那到底是如何亦步亦趋,才能锻造的默契和心领神会啊。苏几乎可以断定伊丽莎白是在父亲的膝下长大的,搞不好她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而是“爸爸”。 “我的说你猜得对,爸爸的确在餐桌上给大家讲过丽萃小时候的事情,反正他能娓娓道来的也只有丽萃的事情而已。”玛丽也透过同一个视线凝视那对父女漫无目标的充满愉悦的讨论醋栗的味道。她在脑海里咂巴了下嘴:“听说因为那时候那时候简还很小,妈妈实在腾不出手照顾丽萃。所以爸爸就自告奋勇的承担起了这个任务。等妈妈腾出手来,基蒂又出生了。所以她又只好专心的照顾基蒂。再说了,我想那时候丽萃也更加习惯爸爸的管教方式了吧。顺便一提,我会说的第一个词据说是土豆,比简和丽萃都要多三个字母呢。” “土豆?我并不觉得你特别喜欢吃那个。”苏用异常温柔的声音在脑海里轻笑。 “谁知道呢,也许小时候吃腻了吧。土豆泥,烤土豆,炖土豆,煮土豆……” “我会做酸辣土豆丝。有机会试试吧?” “恩。” “还有豆浆布丁,哦哦哦还有一道名菜——番茄炒蛋。酸甜口味的,小孩子一般都会喜欢。”苏现在倒是不避忌小孩子这个话题,“问题是配什么吃好呢?现在这边还搞不到米吧。” “面包?” “我请求你饶了我吧。这个组合可怕得让人想都不敢想。” “意大利面?” “想做盖浇饭吗?这是菜是菜!” …… 关系亲密的人,聊什么无聊的话题都很起劲,这也是一个原因不为人所知的奇迹。苏小心翼翼的避开玛丽略带悲伤的回忆,一个劲儿只把话题往轻松的地方带。玛丽似乎也没有发现到苏的刻意,或者说她发现了但是更信任苏的好意。于是两人也跟着一旁醋栗葡萄酒的步伐,望着变得微微发红的树叶在心底旁若无人的低声絮语。 贝内特先生终于想起了正事还没有办。他咳嗽了下,将话题转向主题。 “玛丽,我想你刚刚散步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在路上遇见了布雷恩先生了吧。” 玛丽在睡觉不知道这事,于是回答的自然是苏。 “是的,快到家门前的小路的时候,看到他从家的方向出来。” 那时候正巧是苏一边慢悠悠走路一边抬头看云,因为并没有注意脚下的情况,所以准确的说来,他们两人并不是在石径上相遇的——随着懒散的动作,舒舒服服东倒西歪的转身,突然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等她回过神来仔细的看了看,才发现布雷恩就在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像个军人那样笔挺的站着。制服中配套的黑皮的靴子因为早晨的露水显得更加锃亮,干干净净的踩在青灰色的石板之上。 而自己,苏用余光扫了下自己走过的路径——从踏上小径开始不到五米,就歪歪斜斜的走到花丛旁边去了,诚实的反应着行踪的鞋印几乎呈现多个s型,大大方方展现在天空之下。 是不是应该觉得难为情一下——苏对比着鞋子和鞋印仔细琢磨。 但是布雷恩先生并没有余裕的时间,他朝苏点了点头,快走向仆人牵来的马,然后就骑马离开了。可是当他的脸朝向朝霞那个方向的时候,有那么一个角度突然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爸爸,几天不见,我总觉得布雷恩先生的五官变得有点奇怪。”虽然他一言不发站得又远,还戴着顶宽沿的帽子。 “……是的,我想是的。”贝内特先生露出一副似乎要大笑的表情,“泰迪告诉我,他参加了军中的一些俱乐部,不仅有射箭.击剑,还有板球和搏击类。我想他现在还处在慢慢适应的阶段。” “这么看起来是拳击吧……祝他好运。” 泰迪……又是个沉默的沙包……一本正经的满头包……噗。 叫做泰迪的鼻青脸肿的青年军官,在苏的构想下化作一个巨大的带着拳击手套的熊玩偶。对空挥拳,却笨拙的不断跌倒或是绊倒自己。表示嘴角的深色绣线上贴着骷髅花纹的创可贴,以表示它的沉默和冷酷。 “苏,这是什么?”玛丽惊叫着,在脑海里避让那个表情凶得要死,但是举止却挫(这个词是向苏学来的)得要命的布偶。这个苏刚刚搞出来的玩意儿,连通知都没有,玛丽除了惊吓暂时还感觉不出其中的幽默和乐趣。 “别和我说话,我得集中全部注意力。不然我就要在贝内特先生面前笑出声了。” “玛丽,泰迪和你说了什么吗?”贝内特先生有点讶异的看着女儿露出不同寻常的古怪表情,然后他又猜到答案的摇摇头。 泰迪……哈哈,泰迪……怎么会叫这种名字。 “没有。怎么啦?” “是这样的。我的好朋友,极为可亲可爱的布雷恩先生,他最小的堂妹马上要到意大利继承一桩财产。但是由于家庭的不幸的情况,导致她除了自己的堂兄之外没有别人可以依靠,没有地位相当的尊贵女友,也没有信得过的可靠仆妇,只能自己孤身上路。布雷恩先生觉得自己无法放任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不管,也觉得对于礼节方面,不适合独自一人陪伴年轻的小姐,而他也没有其他可以委托的女性朋友。因此特别向我提出请求,希望我的女儿能够赏脸陪着那位小姐到意大利去一趟。”贝内特先生的眼神在这刻简直和伊丽莎白毫无而至,闪动着光芒,“亲爱的,意大利庄园的美丽树林在朝你们招手,树丛里的荆棘正等待你们的裙摆和番鞋在其中穿行呢。” “我记得布雷恩先生有位和简差不多大的妹妹。”苏没有这么快全盘接受,“为什么他不让他的妹妹去陪那位小姐。非要邀请我们这些外人?” “我刚刚不是说那位小姐的家庭情况存在一点问题吗?那位小姐的母亲和布雷恩先生的母亲对那笔财产有类似的权力,只是母亲过世的很早导致那位小姐不得不很早就开始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于是年轻的女孩自认为无望继承便忘记了这件事,而布雷恩夫人也理所当然的把那个庄园提早视作自己财产的一部分。不过等到原来的主人过世,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大家才发现那位古板的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老先生最后将遗产特别留给了那位无权无势孤苦无依的小姐。事实上直到现在,布雷恩先生的母亲还是坚持认为那位小姐无权继承这么丰厚的财产。在她的影响下,布雷恩小姐也坚持认为那座小庄园应该是自己名下的嫁妆。让我说得更坦白些,我想除了我们好心的朋友小布雷恩先生,恐怕那位小姐的亲朋好友之中没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那边认为她有权利享受更舒适的生活。这种情况下,布雷恩先生也很难拜托身边的人,冒着大大冒犯他母亲尊严的危险,来帮助这么一位毫无财产和身份地位可言的年轻女士。” “这么说,幸好我们只认识布雷恩先生一人,还无缘认识他的其他家人喽?”伊丽莎白笑着说道。 “要是我们有幸认识他的其他亲友,当然除了夏普夫人以外,难保我们也变成面目可憎的势利小人。”贝内特先生坦然答道,“听说那位小姐的年纪和丽萃一般大。本来我想请简去陪她,可是又觉得不该让你们的母亲因此产生过多的非分之想。再说简也早和朋友约好旅行的事情,为了巴结贵人而忽视朋友这种事,我想她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做的。所以我也只好希望你们两位能帮帮我好朋友的忙,也帮助一下那位可怜又幸运的女孩子。” “那是当然了。我和玛丽对此义不容辞。”伊丽莎白扯着玛丽急忙回答。 苏则对于玛丽说:“而且现在还说不好到底是谁的幸运……是那位小姐的,还是我和丽萃的……” 她又沉稳笃定的补充了一句:“以未来的情况而言,似乎理所当然是我们这边吧。” 45第 44 章 不管玛丽和伊丽莎白的态度为何。贝内特先生和布雷恩先生显然早早地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还没等到下一个周三,一辆轻便的租赁马车就把那位命运中似乎混杂着幸运和倒霉的怯生生的年轻小姐送到了浪博恩。贝内特家的小姐们顾不得仪态,在母亲的带领下全部挤在窗子口。她们想要抢先看看那位小姐的表情之中,那截然相对的两部分到底哪个更鲜明一些。 苏也很好奇,虽然她之前一直言之灼灼的料定,财富对女人而言最好的美容秘药,那位小姐一定神采飞扬精神焕发,看起来比简都要美丽动人。但是后来仔细一想,她又觉得实在吃不准,那位幸运的小姐继承的财产到底能不能和布雷恩先生相提并论。即便她未来拥有的嫁妆足以让贝内特家各具特色和优点的小姐各个自惭形秽,却未必能让布雷恩先生动容。至少在对于这宗财产的处理上,布雷恩先生的言行举止上看不出丝毫的动摇——若非是真的瞧不上这笔钱,那么布雷恩先生恐怕就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了。 马车在小路前面停住。布雷恩先生率先大步走了下来,然后从马车上被人扶下来的是一个个子娇小的姑娘,隔着房子前的小花园只能看到她身上穿着蓝色衣服。那位小姐挽着布雷恩先生,柔顺的走上门廊前的台阶。 贝内特小姐们齐刷刷的从窗子前跳了开来,快步跑到各自惯常的座位坐下,神情镇定的拿起各自的伪装。两个拿起了刺绣的活计埋头苦做,两个拿起了娃娃但一时之间想不出要拿娃娃做些什么,还有一个拿着笔在纸上刷刷的写着——其实只是在画圈圈而已。贝内特先生看着妻子气定神闲的拿起茶壶给大家添茶,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也以同样的态度把眼睛藏到了书后面。 不到十秒钟,希尔太太轻轻敲着客厅的门,向主人们报告有客到访。 “布雷恩先生。”贝内特太太装作刚刚知道贵客到临那样亲切的打着招呼。她的女儿们跟着装腔作势的行礼问好。虽然苏认定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对方肯定也从窗子玻璃后面瞥见她们了。但是这种强迫别人只能同样假装不知道的装腔作势的气氛,让她觉得很有趣。 布雷恩先生脸上的伤大有好转,此刻背向窗子外面的日光几乎看不出痕迹了。他和贝内特先生情真意切的寒暄了几句,侧身向后退了半步,用一种稳妥的声音说道:“容我为你们介绍。我的表妹,斯派洛小姐。我的至交好友贝内特先生,还有他的夫人和女儿们。” 年轻的女孩子们相互屈膝行礼。莉迪亚瞅着斯派洛小姐的半旧的因为长途颠簸而看起来颜色发脏的蓝色裙子,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对着身边的伊丽莎白使劲挤眉弄眼。还好伊丽莎白在她的心里分量颇重,稍微瞪了她一眼就制止了她这种天性使然的无礼行径。 虽然苏认为从小看人眼色生活的女孩子绝对不会错过这个片段,但是至少这位小姐表面上来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她带着十足的微笑,以一种足以压倒外在服饰的高雅举止进一步介绍自己:“夏歌·斯派洛,非常荣幸认识你们。” 认识新朋友的过程似乎总是这么大同小异。那位先生给双方做了介绍之后,就像是完成了必要的流程一样,认为接下来的事情该小姐们依靠自己的天赋技能自由的去发挥。于是他和贝内特先生又钻到书房去商量意大利之行的诸项事宜,把斯派洛小姐留在贝内特家娘儿们的环伺之中。 贝内特夫人虽然在持家方面稍差人意,但是在承担交际的方面,除了见识短浅夸夸其谈之外,也实在找不到别的缺点。再过三个月斯派洛小姐也会成为不可高攀的贵客,这一点强烈的激发了她的和蔼和热情,于是她也能迫不及待的尽到女主人的责任。 “这是我的大女儿简和二女儿伊丽莎白。” 她笑容可掬的转头介绍坐在窗口附近刺绣的年长的女儿,然后又带着爱怜的眼神介绍较小的两个。最后她带着一半犹豫一半讨好神情提到第三个女儿。 “那是玛丽。你的房间就在她的边上。两个房间中间有道门,那个门一直是锁着的,只是可能会听到隔壁屋子的动静。但是我已经告诫过她不能在一大清早折腾那些带声响的玩意儿了。我想希尔太太,哦那是我的女管家已经在帮您把行礼打开整理了,你可以现在就上那里去看看,指示她东西该怎么摆放。” 斯派洛小姐对这个安排毫无异议,于是贝内特夫人愈发得心应手的安排接下来的事务。 “简,你和玛丽带斯派洛小姐去她的房间。丽萃,你去叫露西等会到斯派洛小姐的房间,帮她换下旅行的衣服。” 众人也都依言照办。其实这事情早在几天前就说定了。意大利之行还要再等七到八周处理完英国国内的手续部分才能成行,可显然布雷恩夫人连半个小时都不能容忍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继续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荡——哪怕那姑娘就像往常那样住在大楼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整天都不露面也一样——布雷恩夫人只要想到斯派洛小姐还在呼吸她庄园里的空气就气得要发疯。于是可怜的斯派洛小姐只能收拾自己数量不多的行李,告别了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可以远眺大海和花岗岩山脉的小窗子。 起初布雷特先生打算安排她到夏普夫人家住上一段时间,毕竟让一个年轻的小姐单独住在龙蛇混杂的旅社实在不像样。而尼日菲尔德庄园不仅里浪博恩不足三英里,而且和斯派洛小姐也有那么一份血缘上的渊源,实在是眼下的最好的选择。可是情况总是要事与愿违,让人们纯真美好的愿望落空。夏普夫人伤心欲绝的用手帕抹着眼睛,她告诉布雷恩先生,她的长子换上了很严重的传染病,医生告诫她如果不能全心全意好好照料他的话,可能她会失去这个孩子。 “实在是太不幸了。”布雷恩先生明智的没有提出要探望病人,他可能是顾虑到被限制外出的孩子还要被强迫装病实在太可怜了。于是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好在贝内特先生对此也毫不犹豫的大包大揽下来。他说既然姑娘们要展开为时不短的旅行,那么为了保证彼此是合适的旅伴,不如提前在一起相处看看。而且恰好玛丽隔壁的房间是空着的,不妨就让斯派洛小姐屈尊到浪博恩住上一段时间。 时间紧迫,两人说定这事以后马上着手安排起来。布雷恩先生驱车北上亲自去接斯派洛小姐,而贝内特先生也在晚餐时慎重其事的嘱咐贝内特夫人收拾客人的房间。 贝内特夫人对于家里的装饰或是伙食信心十足,认为即使不特地下一番功夫也足以招待以为落魄多年骤然有钱的小姐。只是认为丈夫安排她住在玛丽边上不太妥当。她还有意要和布雷恩先生攀上关系,但是并不指望这种关系能靠玛丽来达成。在她想来,既然布雷恩先生对斯派洛小姐的事情处处关照处处亲力亲为,那么无疑他是非常重视这个堂妹的。换言之,斯派洛小姐恰逢其时的美言必定能派上大用场。 眼下贝内特夫人心里正在盘算着让简和斯派洛小姐成为密友,那么首先一步就是要让她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小些。可是贝内特先生偏偏不如她的意,直接安排那位小姐住到玛丽的旁边。这不仅是取代她对家务事安排的职责,也破坏了她心里的计划。 “我的老爷,你怎么能让那位小姐住在玛丽旁边的屋子。那个房间可有一道门和玛丽的房间相连,隔音效果不太好。玛丽每天早上那样闹腾怎么叫人受得了。” “放心吧。布雷恩先生说过他的堂妹热爱聆听音乐,我想玛丽那值得向人炫耀一番的美妙琴声不会给她带来多少扰人的相处问题。” “哦,你怎么能这么不细心呢。那位小姐马上就要成为一位真正的贵族,一个有钱人了。你知道城里小姐的那些派头。她们即使嘴上不提,心里也不会愿意有这么一道不保险的门,可能随时有人在不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冒冒失失的闯进去。” “你的心思的确细腻值得称赞。可是我的好夫人,你恐怕忘记了,那道门的门锁是在空房间那边。她要是不乐意,大可以把门锁起来,玛丽是绝对不可能进得去的。”贝内特先生的这条解释把贝内特夫人辩得无话可说,于是他又乘胜追击的说道,“而且我想玛丽也对贵族的那套把戏不感兴趣。” 苏和伊丽莎白都敏锐的发现贝内特先生在这个时候说得兴起,有些说过了头,甚至把日常对待家人那种亲昵的嘲讽的态度用到了布雷恩先生尊贵的亲友身上。她们不约而同的对贝内特先生报以关注。而贝内特先生也马上发现了自己的失言,但是他很有把握在场的人中能够听出不妥当之处只有两人。而这两人其中一个不论想法和处事方式都得自他的亲传,恐怕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大大的赞同。而另一个性格里乐趣似乎仅限于发现,对别人荒谬之处连和人分享的*也从未产生过,似乎她一人就能自得其乐的完成分享讨论总结的全部过程——这里我们不得不说贝内特先生还真够了解这个女儿的。 于是玛丽如同她父亲预料的那样,仅靠自己一个人就完成了对夏歌·斯派洛小姐的观察讨论和研究。她带着外人没法儿察觉的不以为然的情绪,自以为冷静对内在的伙伴说:“我看这位小姐应该不难相处。” “你是从她那一身足以和我们去草场时穿的旧衣服相媲美的行头上,判断出我们会和她合得来的吗?” “你得承认她的确穿的不怎么出色,而且也没有表现出对身上的衣服有什么不自在。” “恐怕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她马上回变得和我们毫无相同之处的。哦,除了性别意外。” “苏,你是不是太过强调金钱的魔力了?”玛丽有幸听过好几次苏就此发表的高见,而中心思想也只有一个,钱钱钱钱钱。 “而你是否想要否定现实主义,无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论点?我要坚持这条真理即使放在细微之处也是真知灼见。一个人是否有钱,决定了他的心地是否善良而举止是否符合人情世故,头脑是不是聪明敏锐。如果他做了不聪明的事情,那么说不定是因为要符合世人的常情,要是也不符合常情,那么肯定是做了让人称道的善心之举。” “比如说布雷恩先生这次的举动?” “要不是他家财万贯,我肯定他一定是深深憎恨着自己的母亲。” “难道我们不该坚持做人间正道的事情,不该持有按照正道行事的准则嘛?” “我并没有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而是想说别人的看法。如果你要像斯派洛小姐那么有钱,那么即使你还是现在的你,周围的人也会对你的容貌——我们的容貌举止和才艺宽容得多。” 此时还穿着破旧衣服的斯派洛小姐正在向简表示对主人家周到安排的感谢和深切的满足之情。而她小小的个子和同样细巧的五官似乎也并没有给人带来拘束懦弱的感觉。她是有点感到陌生,但是陌生并不让她畏惧只是让她显得有些谨慎。斯派洛小姐脸上洋溢的笑容无疑是发自内心的毫无伪装的笑容。 玛丽静静的注视着那个笑容散发出来的光彩。 “……苏,你是嫉妒了?” “我说,你可以不戳穿我吗?” 美貌,金钱,还有独立。具备这三者或者其中之一的人,一直都是她嫉妒的对象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该忙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 之前好像想过要说点什么的。但是现在都已经忘记啦。 46第 45 章 仅从衣服的美观程度就决定第一印象的莉迪亚和光看是不是有钱来判断品行的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很合拍。而且耐人寻味的是这两人在斯派洛小姐面前展现出来的态度之中,都带着那么一点嘲讽的意味在里面。一个是纯粹因为斯派洛小姐至今局限于现实因素而困窘的服饰,而另一个则是因为对方是个地地道道的幸运小姐。 “我有那么一点讨厌她。”苏很老实的说,“什么也不用做,既不用按琴键按到腕管综合征,也不用拿画笔直到指节间磨出茧子,不用读书不用刺绣不用朗诵,只靠幸运就能获得和世间占据统治地位的一小部分的人相互平等的地位。而我们即使做遍这一切,也可能落得一个徒劳的结局。” 她们依旧像往常那样坐在人群中无声的“高谈阔论”。玛丽的行动虽然因为天气的缘故被约束在房间,陪着姐妹们做一点相较之下不怎么拿得出手的刺绣活。她尽量把动作放的慢些,好让自己能够兼顾针线和争论两个方面。 “可是往好一点的方向想。我们还不需要亲手从后院的菜地里挖土豆,给耐莉和皮蓬夫人准备东西吃,不需要洗一大盆子的衣服衬裙和床单毯子,也不需要亲自下厨操办酒菜啊。即使我们并没有钱,也不需要像露西那样在这个年纪就到别人家中找一份工作。苏,这个村子里妈妈常打交道的人家只有二十四家,但是实际上依附这儿生活的人并不只限与此。光是我们家,就有希尔太太这样的管家仆人花匠马夫差不多总共十多人吧。实际上,我们这种地位阶层本身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小撮。” “……没想到你已经学会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种辩证的思考方式。” 苏没法不承认玛丽说得很有道理。毕竟事实证明,不管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可在比自己更艰难的境地里仍有人有滋有味的生活着——并不是有钱人的生活才是唯一称得上是生活的方式。苏发觉自己明明来自更加自由更加平等的世界,但是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思考的方式渐渐靠拢这个世界的模式了。尽管明明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用做的乡绅小姐,却滑稽的担忧财产问题,以为日后继续维持什么也不用干的状态(为此每年需要一笔足以维持闲赋生活的财产)才是合情合理的蓝图构想。但是既然未来有可能和更有钱的巨富之家攀上关系,那么同样也有可能因为财产的限定继承而发生家道中落一贫如洗的情况。不管两种情况哪一样发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如果事情朝比较糟糕的方向发展,如果没有达西先生,没有宾利先生,那么这双手也要像露西那样整日劳作才能维持生活。可是那样又怎么样,会痛苦的干脆去死算了嘛?要是采用那样的思考模式,地球上的人口也不会在两百年之后陷入泛滥的麻烦之中吧。而且原本身处的世界,自己为自己做各种能做的事情,才是理所当然的。 达西先生,达西先生,为何是达西先生的理由有一瞬间变得含糊了。 未来并非只有拼命的保留有钱大小姐的地位这一条路——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是很恰当。 苏突然发现还是孩子的玛丽对这点的认识比自己要清晰正确得多。 “而且,我觉得苏会反反复复嚷嚷钱重要性的问题,反而说明了某种程度上的反对和不赞成吧。苏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这种话的态度,虽然你自己可能把它归类为老于世故,但是从我跟着照办的忍不住皱起鼻尖的表情。我认为苏大概很讨厌这种道理——虽然很有道理,虽然根据事实无法反驳,但是心里却否认这是真理。” “我没有否认。” “你不喜欢有钱人的常常表现在世俗中优点,慈悲慷慨,睿智亲切,你觉得这是基于优越感的居高临下的举止。但是同时你又使劲想告诉我人没有钱活不下去。所以综上所述,并不是钱或者是有钱人的问题。而是时间差异的问题,苏,虽然你几乎没有怎么和我说过你生活的方式,但是应该和这里大不相同吧。你觉得难受吗?这里的气氛?” “不……”苏觉得玛丽的“语速”最近在某些情况下会变很快,似乎可以借此壮大声势。 “你上次在和夏洛特讨论多少财产才够人模人样的生活一年的事情,你们谈论了很多细节。衣服,饮食,修缮房屋添置家什,才艺兴趣,外出旅游,社交活动,你认真严肃的算了每一笔花销,但是对每一笔钱的使用方法都毫不动心。尽管你设想的时候连马车轮子的木头的花费都想到了,但是我丝毫感觉不出你的兴致所在。你不觉得那样所谓的理想的绅士淑女的生活有快乐,你压根儿就不向往,哪怕这种富裕乘以十倍,构想中的每一个东西都奢华十倍,也不能改变对它的基本态度。你虽然和我一起困于没有财产的现状,但是改变这种现状的举动对你来说明明也是很乏味的。你要做真正想做的事才会开心的起来。后来夏洛特在晚饭前离开,就剩下我们坐在老位子发呆。你回想的时候明明好像闻到恶臭却要装作没注意那样皱了皱鼻尖。” “是吗?我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有人在不适合的时间做了失礼的举动吧。” 这样的反驳太幼稚了,苏不禁想要捂住脸。可是幸好只是在玛丽面前才会偶尔冒出这样的苗头。着实是因为玛丽越来越难以对付,而自己却因为某种因素而变得软弱起来了。 “没有人做那种事。当时不是只剩下我们坐在起居室里了嘛。啊,她走过来了。” 苏因为玛丽“暂停布道”的决定缓了口气——好像不管如何都没改变原本玛丽喜欢讲大道理的习惯,随着年龄增长这种习惯慢慢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她也跟着玛丽抬头去看从茶几和小桌子之间走过来的那两个人——是海瑟薇小姐和斯派洛小姐。两人在屋子里漫无目标的踱来踱去,看起来关系很亲密的窃窃私语 其实是在进行意大利语的训练。 海瑟薇小姐擅长教授意大利语,虽然法语的发音有点奇怪却也还过得去。因此布雷恩先生特别向贝内特先生请求,而贝内特先生也大方的答应了:海瑟薇小姐作为浪博恩家庭教师的职责至此已经结束了,从今天早餐之后,她就将扮演斯派洛小姐的贴身引导的角色。这个决定至少让好几个都很满意:海瑟薇小姐得到了好几倍的年薪,布雷恩先生可以对旅行中小姐们需要人照管的事情放下心来,斯派洛小姐得到一个经过可靠人士多年经验保证的心腹,而贝内特先生帮助了自己的朋友,就连贝内特太太也终于因家庭事务的变化带来的新鲜感而变得振奋一些。 对于玛丽和苏而言,这件事充其量只是说明,意大利语的学习要暂时告一段落或者彻底终结了。幸好之前已经从海瑟薇小姐那里充分学习了水彩绘画的知识和技法。中断学习,这也是苏对斯派洛小姐喜欢不起来的原因之一。 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似乎所有人都对两个学习意大利语的学生相互用意大利语交流喜闻乐见。这样的设定让苏联想起了另一桩忿忿不平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是陪练吗?玛丽。” “苏。”玛丽摆出平日里两人玩的游戏中常常使用的诚恳语气回答,“你明知道只要你乐意,我可以变成本世纪最博闻强识的女性,皇家科学院会有成打的教授在给我写信请教的时候尊称我为玛丽·贝内特阁下。关于星球运动的,关于植物遗传的,关于现在还没有的过个一百年就会有那些东西,你原本就是无所不知的代表,我随时都准备聆听你的教诲……” “听着。国家队选拔运动员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标准,会把送选的优秀人才分为两类。一类是将来在比赛时派上场的选手,还有一类就是陪练。因为你知道的,大部分运动——除了散步意外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譬如足球网球还有板球什么的。所以训练的时候,通常也要数人进行配合。陪练呢,尽管和选手一样,做的都是相同的事情。然后不管是否技艺出众,都不可能成为选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内心的感受吗?” “我想是的。父亲母亲都把注意力放在新来的客人身上,这多少让姐妹们的情感收到了冲击。我想对我来说应该尤其是如此。毕竟最近渐渐让父亲和姐姐们另眼相看了,所以感情细腻敏锐,浮想联翩都是正常的反应。是的,我非常能够理解,同时也感同身受。但就这个事情上,我们的意大利语学的并不好。这样也可以冠以陪练这个限定用途的词么?你不觉得可能会对……额,对选手造成反效果吗?” “……” 继上次梦见达西先生的争论之后,苏觉得自己好像帮助某人打开了藏在身体某个角落的可能依旧名为潘多拉的盒子。于是别人都不知道的某一面,就会这样毫无准备正中靶心的出现——能够准确的洞悉别人言辞中真意,同时也不留情面的直截了当的指出其中的破绽——虽然这一面也只在苏面前出现过,而今天仅仅数度交锋,就足以加强苏的这一想法。 玛丽从某个角度上来说,纯真的正直的黑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恩,最近直到年底之前,应该会有较多的空闲。所以尽可能的多写一些吧。 但是写的过程中,或者说时隔几个月后,我在心里修正了写作目的的基准点。 也许会从阅读中看得出来。 达西先生变成一朵浮云飘得好远哦。。。。。。 笑。 目标是达西夫人,加油啊苏。 目标是苏唯一的姐妹,加油啊玛丽 47第 46 章 如同贝内特先生预料的那样,斯派洛小姐果然一点也不介意隔壁房间从清早就开始的小小骚扰。实际上经过几天的观察,纵然是年轻的女士们也不难发现斯派洛小姐的心情非常好,以致于可以对很多事情都大方宽容一些,可以一笑了之了。 “苏,你是否觉得她正在等待什么?” 玛丽端起茶杯,假装正在留神膝盖上诗集,实际上却偷偷在观察窗边沉思的斯派洛小姐。 “哦?我瞧瞧。”苏顺着玛丽的角度随意的瞟了眼,正巧看到斯派洛小姐不知道想起什么而自得的笑起来的样子,于是根据这几日所见所闻,苏也很快有了定论,“你看得不错,不过可以更加准确些。按我的话说,这位小姐恐怕是思春了。” “……” “而且我有八成的把握,她现在思念的人是我们都认识的。” “布雷恩先生?” “除了他,还能有谁。” 听苏这么料定,玛丽顾不得避忌,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那位小姐好一番。等她回想起布雷恩先生回到军营的时候,那位小姐有多么的依依不舍,而收到仆人放在盘子里送来的信的时候又是多么溢于言表的表现出快乐,玛丽也无比肯定的确认了这一点。 “你觉得这是因为恩情而引起的爱慕吗?布雷恩先生无私地奋不顾身的搭救孤女,光是这一点就充满了绅士精神,足以叫人敬佩,说不定可以激发年轻女士以往意识不到的感情。” “也许是这样吧。”苏笑了下,只是这么简短的语焉不详的回答也让玛丽敏锐的察觉到到端倪了。 “……你干嘛这么笑。”玛丽摸摸翘起的嘴角,再摸摸挑起的眉毛,“这种笑法让人感到很奇怪。 好像得意洋洋发现了对方的可笑之处,又端着架子不肯坦白告诉对方。”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暗自嘲笑的对象自然不会是你。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某个故事。两相印证之后,我发现了故事中的女主角和斯派洛小姐的共同之处。你可能觉得斯派洛小姐对布雷恩先生可能激起爱慕之心,是因为那位先生坚守绅士的原则,在种种不公正和欺骗之中搭救了她的缘故。但是我却不能这么明快的推断,在我看来斯派洛小姐很有可能和那个故事中女主角一样,没有钱就没有足够的自尊去维持甚至发生一段地位悬殊的恋情。 也许原本在她微贱的时候就特别欣赏这位有点血缘关系的先生,只是她还能克制自己的情感不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眼下她马上可以继承这样一大笔财富,这样的优势难免让她修正了对自己和布雷恩先生之间关系可能性的评价。以前她对自己说不可以,现在却要鼓励自己不妨试一下。毕竟她有了眼下的身价和地位,但是还没有相应的社交圈去认识一些更……嗯……更与时俱进的年轻人。而以她以前的身份地位,唯一能够接触到的符合她此刻现状的恐怕也只有布雷恩先生。 再加上你说的恩情,不过以我这种阴暗的思维去推断的话,我倒觉得这不是因为恩情而激发的恋慕。说不定斯派洛小姐的想法和我差不多——那位先生甚至不惜冒着忤逆母亲的名声,不顾一切的保护她,除了那些陷入恋爱的年轻先生,眼下这个时代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是说,斯派洛小姐觉得布雷恩先生对她有意思,所以才放纵自己去怀有某种期待?” “是的。” “布雷恩先生和斯派洛小姐?我是说,你觉得这是斯派洛小姐单方面的构想,还是布雷恩先生也有意鼓励她这么想?” “目前还看不出来。不过我们的妈妈,贝内特夫人还没对撮合简和布雷恩先生的计划死心。所以出于私心的考虑,我倒是希望是斯派洛小姐会错了意。但是眼下这种情况,若不是男方有意引导,或者是女方妄想的太厉害,我想应该从生活环境中学会谨慎的少女是不会产生误解的。综合来说,我觉得斯派洛小姐很有可能达成心愿。” “难怪布雷恩先生对简的惊人美貌也无动于衷。原来他早有意中人啦。” “做他的意中人也真够可怜的。瞧他这样不动声色镇定自若,若不擅长察言观色处处留心,又怎么能发现他的情谊。” “这么说,还是有可能是她误解了那位先生的意思?” “他们可是从小就认识,在一栋大房子里共同生活了七八年了。误解的可能性并不高。”苏用一种仍然不十分肯定的语调轻快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相处十多年也不能摸透对方本意的例子在我们身边也一样存在着。所以说究竟如何,我们在这里叽叽喳喳对于事情的真相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我们能够表达的只是我们个人的情感倾向。就我个人来说,我宁可相信布雷恩先生是有意英雄救美,也不愿意认为他是个道德上的完人,所做一切都是依照世间的道德指标行事。所以他和斯派洛小姐应该存在着某种默契,如果他不是心怀难以坦白情愫,而是纯粹的绅士主义,那么他这辈子就完了。只能做一个到处被发好人卡的理工科宅男……额,我的意思是他这一辈子都不能搞懂他所仰慕的小姐到底在想什么了。” 玛丽和苏就这样一个从本质上来说和她们没有丝毫关联的问题,做了一下午的讨论和猜想,但是最终也没有的达成合情合理的共识。总的说来,两人的看法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不能彼此将就的分歧:苏将人的本性看的更糟一点。将布雷恩先生的善行看做别有所图:而玛丽却觉得即便是出生在金钱权力氛围浓重的环境,也有可能变成将这两者摆在后面,努力培养高尚品德的的人。 她们唯一达成共识的地方就是一开始那一点:不管布雷恩先生到底是有意无意,至少斯派洛小姐正深深恋慕着这位先生。后来这个共识又得到了别的佐证。玛丽的小妹妹莉迪亚走进房间里,面带忧色的用一种装出来的成熟的语调对她们说:“我觉得爸爸同意让那个人住到我们家里来,简直是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主意。妈妈说她看起来是要来坏简的好事的。我希望她早点离开这里到意大利去。这样简才能不在外人面前感到害羞,好好的对布雷恩先生施展手段,把他抓在手里。” 玛丽感肯定,莉迪亚口中这些句子一定是照搬贝内特夫人私下里的抱怨。 贝内特夫人一开始的确被斯派洛小姐马上要到手的贵族头衔迷花了眼,想方设法想要和她搭上关系。但是不知道贝内特夫人自己看出来了,还是得到了聪明的丈夫的提点,当贝内特夫人发现这位小姐其实是破坏她一心想要达成的计划的障碍的时候,她再也按捺不住了。除了没有转弯抹角的在那位小姐面前暗示,贝内特夫人几乎做了一切能做的事:她想方设法从丈夫口中套出布雷恩先生的行程,于是每当估摸着布雷恩先生要上门来和贝内特先生商量事情的时候,就打发伊丽莎白或是玛丽配斯派洛小姐到处去逛逛。 不过苏很肯定斯派洛小姐一定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因为不管贝内特夫人如何费尽心思想让这两人减少见面,而实际上能够得偿所愿的机会相当的小。斯派洛小姐往往有不得已的原因而无法和贝内特小姐们出去欣赏乡村的景色。差不多每次她觉得身体虚弱不胜劳累需在在房间里休息的下午,布雷恩先生都会如期而至的到访。后来经过仔细的观察,苏更加确认了一点。布雷恩先生有非常强的时间和礼节观念,尽管他和贝内特先生的关系已经称得上非常熟稔,但是每次他来访之前,总是打发听差的仆人提前一天到浪博恩送个信。而斯派洛小姐只要看到有人把折叠整齐的便条送进书房,心里也就有了数。 “妈妈说,只有她去了意大利之后,简才能有机会不受人干扰的追求布雷恩先生。”莉迪亚用胖乎乎的手托着下巴,深思熟虑之后说道。 “可怜的简。”苏看在玛丽哀求的份上没有笑出声来,“不过我想,即便我们到了意大利,恐怕她也没法如愿。因为布雷恩先生也会一起到意大利去,即便他不能亲自去打点旅行这件事,那么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段时间这样频繁的拜访。因为他拜访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旅行这件事安排的妥妥当当。” 而不是为了见见简——苏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那么简怎么办?” “到时候我和伊莱扎都不在家。只有请你和基蒂用姐妹情谊好好地安慰她了。” “我会的。”莉迪亚深受重托般的握紧了拳头。 这个时候的莉迪亚还称得上是个可爱的妹妹吧。苏笑眯眯的看着有点傻里傻气的小姑娘,准备转身去厨房拿点下午茶的点心 “咦?” 苏听到背后传来的轻微的疑惑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吗,莉迪亚?” “我记得以前你和我们大家都一样,叫她丽萃。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叫她伊莱扎的?”莉迪亚睁着圆溜溜的琥珀色的眼睛,天真甜蜜的望着她。 时刻需谨慎啊,苏。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冰蛇努力的精神,深深鼓舞了我。 所以磕磕绊绊的写了文 48第 47 章 意大利之行最后被定在了十月初,也就是距今两周之后。参与旅行的人员也在这个时候被确定了下来。除了由布雷恩先生正式出面邀请给夏歌·斯派洛小姐作伴的伊丽莎白和玛丽两姐妹之外,贝内特先生还安排了能够流利的说一口意大利语的家庭教师海瑟薇小姐随行。而布雷恩先生也在最后关头安排好自己的事务,排出空挡来一同成行。 意大利虽然曾经作为文艺复兴的摇篮,而在欧洲范围的大旅行文化中成为大多数出身上流社会的英国人的向往之地。但是对于贝内特一家人来说,文艺复兴或者是绘画音乐雕塑和建筑的魅力就不能同等的起作用了。贝内特先生生性喜欢安静和独处,对旅行没多大兴趣。贝内特夫人只能说是勉强对绘画还有点意思,那还得是印在或者是绣在绸缎布料上的花纹才行。简在这方面的性格,随自己的父亲更多一点。因此,为了不能跟着一起去而深感嫉妒忿忿不平的在浪博恩也只有凯瑟琳和莉迪亚。这倒不是说,这两个小姑娘想要改变在世人之中的一无所知的印象,发奋追求起艺术情操来,而是她们觉察到这件事关乎到她们的人格与尊严。 如果是她们自己不愿意去那倒另当别论,可现在没有任何人征求她们的意见,直接告诉她们不能去,这叫两个小姑娘伤透了心。但是意大利之行并不是让小孩子们游玩的,所以贝内特先生也很坚持。她们哭闹起来,也就带着原本对此毫无异义的贝内特夫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嘟哝了几句。 “意大利!亲爱的老爷,又不是巴黎。犯得着让两个孩子陪她过去吗?我看只让丽萃陪着过去瞧瞧,别让那位小姐晚上害怕就可以了。你非得让玛丽也跑到意大利去干嘛?按说年纪,她比斯派洛小姐还小好些,帮不上什么大忙。如果玛丽不去,我想基蒂和莉迪亚也不会吵着要去了。她们都是有分寸的孩子,只要能够公平的对待她们,她们才不会又吵又闹的。” “安排丽萃跟去也许还能算是我的私心。但是玛丽,亲爱的贝内特夫人,我恐怕你还不知道,在一开始就邀请玛丽是布雷恩先生。他可能是对玛丽那时候做主把书借给他的事情表示感谢,谁知道呢,有钱人就是这么注重礼节。他说玛丽的画画得很好,去意大利看看不同风格的建筑和树林,也许能画出更好的画来。” “这么说来,他的艺术欣赏水平的确很高了。”虽然贝内特夫人并不认为玛丽画得到底有多好,但是不管谁恭维她的女儿,不管是恭维哪一个,她都能受得了,都能听得下去。 “我本来想要婉言拒绝。但是布雷恩先生马上大包大揽的表明不要担心旅费的问题,他希望最好再带上咱们的一个女儿,以免两个女孩子把能说的话说完以后觉得太无聊。” “这位先生可真是个善良的人。但是你为什么偏偏选了丽萃?为什么不是简?简这段时间正是伤心的时候,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让她去意大利散散心,我保证她马上会好起来的。” 贝内特夫人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可贝内特先生在了解自己的枕边人这件事上,花了这么多年的心力,他又怎么会看不出贝内特夫人真正的心愿。可是从之前这两位年轻人的接触看来,他们对彼此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彼此客客气气,既无共同爱好,似乎也对对方的外貌性格不感兴趣。贝内特先生欣赏布雷恩先生的高贵品德,也就更加尊重对方的意愿。为了避免自己的太太产生不必要的想法,因此在布雷恩先生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就推荐了二女儿伊丽莎白。 后来他回想起来,仍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安排。他的小丽萃比别的女孩子更加活泼好动,性格豁达,游览风景名胜这种事非常适合她。 贝内特先生怕自己和妻子说不通,只好推说这是旅行是个辛苦的事情,他担心简的肌肤无法负荷异国的风吹日晒,有损她的美貌。 贝内特夫人设身处地的通盘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这才打消了疑虑,准备明天就去安抚自己的小女儿们。她安抚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许诺额外给这两个小姑娘买些姐姐们没有的礼物就行了。这也是她对待几个孩子一贯的方式。 旅行是件大事情,不光是贝内特夫妇关上房门商量。几个大一点的女孩子们也开始时不时谈起这件事。伊丽莎白的做法有点特别,她从来不主动提起马上要去意大利的事情,因为她深信越是怀有期待的事情,最后往往都让人觉得失望。如果你越是在意,就越是不要再一开始就把事情想得太完满。这样反倒最后能让人喜出望外。她奉行这样的原则,于是就不大和人谈起自己有多么高兴多么期待。反而还是她周围的人——简和夏洛特都在祝愿她在旅行中过的得意。 玛丽也和苏谈论这件事,那光景又和前两者大为不同。除了表达对意大利的向往之外,当然她们更多的是交流彼此对那个对她们来说都算是异邦国度的印象和故事。这件不论怎么看都只会让人愉快,很少会让人觉得愁苦的事情,让她们像两个志气相投的朋友,终于抛开前段时间因为各自心思带来的悲伤和苦闷,畅所欲言的谈了一个下午。 后来因为去不成意大利一整天都抽抽搭搭哭着的莉迪亚走进琴室,看到平日里一贯严肃的三姐没有在做枯燥乏味的指法练习,而是莫名其妙的坐在椅子上开怀大笑。她一时间因为好奇而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只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事,结果五分钟之后她也紧抓着玛丽的衣袖,笑得乐不可支。 苏给玛丽和莉迪亚讲的是红猪的故事。尽管她很难向两个没有什么科学常识的小姑娘解释什么是战斗机,也觉得嘲讽战争的故事并不适合小孩子听,但是这种生僻的晦涩的内容并不妨碍她们欣赏故事中那浅显易懂的美丽的部分。 莉迪亚听到两个英勇的飞行员为了争夺少女技师的归属权,展开了从天空到海洋的激烈的不相上下的战斗,兴奋得都快要尖叫了。 玛丽到还能克制得住自己,可那多半是因为现在掌控身体的人是苏。 故事接近尾声,莉迪亚把头靠在苏的肩膀上,她最享受的就是童话故事的结尾了,因为能够看到幸福的婚礼:“后来呢?红猪变回人类以后,和吉娜结婚了嘛?” “恩,我想这样的。他把红色的战斗机停在平静的亚得里亚海上。旁边是一个很小很小但是庭院植物上到处点缀着婚礼缎带的小岛。这个岛既不属于意大利,也不属于意大利的敌对国。波鲁克和吉娜在小岛上举行了小而隆重的婚礼。大家都去参加了,开着战斗机在岛上空盘旋着一圈又一圈。”苏巧妙的改动了结局的部分,她希望讲给她们听的是更美好内容。 “后来波鲁克就没有在变成猪了吧。因为爱情的吻把魔咒解除了。每一个故事都应该这样讲的。” “对,吉娜的爱情挽救红猪。他们终将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这故事真好。我要去讲给基蒂听。”莉迪亚动作敏捷的跳下椅子,“玛丽,你先不要给基蒂讲哦。” 苏点点头。她也站起来伸伸懒腰,活动手脚,准备晚饭前再到林子里去走走。就在这时候她发现,还有一个人仍然沉浸在故事的氛围当中。玛丽好像还在为什么而感到有些苦恼。 “呼——要问什么就边走边问吧。”苏快步跨出房间。她和简招呼了一声便径直走出了大门。太阳已经挂在树梢上了,阳光变得微微发红。而天空的另一侧,月亮如同细长的眼睛,隐秘的俯视着。 “虽然波鲁克最后变成人是很好啦,但是为什么他一开始会变成猪呢?我听你故事里说的好像是他让自己变成猪的。他为什么想要做一只猪呢?” “……我也不知道我猜的理由正不正确。我想那是爱的矛盾——对祖国的爱和对情人的爱之间的矛盾,对祖国的爱和对生命的爱的矛盾。他的祖国在做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那件事情不但伤害他的情人还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大大违反他的常识和良知。但是他却无力阻止,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阻止。” “所以他就放弃做一个必须做选择的人。既不愿意放弃良知成为国家英雄,也不愿意放弃祖国成为温柔的情人,他只能做一只猪。”玛丽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其实是一个有点心酸的故事。”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怎么看这世界上也没有轻松容易的美差。这种程度矛盾和为难终难幸免。” “干脆的选择其中一边,是不是会比较轻松呢?” “那就难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写得比较遭。但是想了想,不管再糟还是应该写下来。 因为糟糕的部分还可以修改。不写的话,就没有什么好修改的了。 非常的惭愧。 49第 48 章 对于即将展开的旅行,玛丽曾经抱持着喜忧参半的态度。喜的是能够游览异国风光,品尝以前从未尝过的食物,认识一些与英国本土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令人烦恼的是,同行的伙伴之中有两位年轻的女士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受到苏的青睐,因而也连带着玛丽对旅行中的正常交际感到犯愁。 可后来,随着布雷恩先生逐步把旅行的事宜从游览参观到住宿美食都安排得仅仅有条尽善尽美之后,苏似乎愿意变的宽容起来。 至少她有一次无意的向玛丽说道:不管怎么看,伊莱扎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乐观积极的性子和夏歌看起来就颇能吃苦耐劳的体力,作为旅行的同伴似乎是最适合不过的。她们不会娇声娇气的抱怨旅程辛苦,也不会蛮横无理的责备同伴无趣。而且当马车的轮子在乡间的泥径里吃尽苦头的时候,伊莱扎能说几句让大家打起精神的连珠妙语,而夏歌·斯派洛搞不好能走到十英里之外带回推马车的帮手来。 一天下午,布雷恩先生又来拜访浪博恩。 贝内特先生因为自己已经决定外出,于是郑重其事的请贝内特夫人代为招待好好招待,又反复暗示了好几次,让年轻人自行计划不要过多干预。 简和海瑟薇小姐又带着基蒂和莉迪亚去菲利普斯姨妈家参加茶聚,没有别的什么念头可以转的贝内特夫人只好带着要参加旅行的三位少女,坐到了窗子朝西的那间客厅的沙发上。 贝内特夫人原本对夏普一家就有足够敬意,现在猛然要招待地位更高的绅士就更加严正以待。她不像贝内特先生那样熟悉布雷恩先生严谨的性格。一开始还想要凑趣说些话,可她把布雷恩先生的寡言少语当做不苟言笑,于是就不敢轻易扯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于是就假装专心的做些手里的活计,听他们都要讨论些什么。 布雷恩先生把他安排的旅行计划誊写了几份,交给诸位年轻的女士,请她们监督这其中是否还有不大妥当或是有所疏漏的地方。 三位小姐拿到那份详尽的说明连看都没有仔细的看一眼(尽管伊丽莎白和玛丽惊讶的对望了一下),就一致诚恳的向布雷恩先生表示绝无此事,她们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三人还分别就布雷恩先生的良苦用心,做了不同程度但却颇为符合各自性格和境遇的感谢。 在这个空挡,玛丽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发现自己和丽萃在这方面的表现,贝内特夫人并不是很满意。但她只是拉下一点点嘴角,还是没有贸然说什么。 相比玛丽的客套和伊丽莎白的风趣,斯派洛小姐感谢的最为诚挚动人。她一开始谈到了自己曾经的可怜处境,但很快把话题从这个不怎么重要的话题上转开,开始大谈对布雷恩先生所做的种种帮助的无尽感激。她的眼睛亮的惊人,脸颊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她用了很多玛丽从前只在赞美圣人和英雄的诗歌中才读到过的词汇,但她的神情是那么真诚那么坦率,让人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夸张或是不和情理的地方。她赞美一个优点,还要向玛丽和伊丽莎白征求旁证。 在冷不丁的,不得不回答了好几次“是的,您说的一点都没错”之后,伊丽莎白的好性子折腾光了。她假装终于有时间完完整整毫无遗漏的拜读那份计划书的样子,把优美的脖子向下弯,再也不肯轻易的抬起来。接下来只好由玛丽继续承担应声虫的动作。 玛丽相信苏所说的“斯派洛小姐她连心都捧出来了”的说法,因为布雷恩先生对她的确有莫大的恩情,可她又觉得有这样一个懂得感恩的少女,布雷恩先生的英雄情结难免要膨胀起来。 苏则在一边猜测,对于这样的恭维和感激,那位先生到底是不是还能保持自在。 内在的伙伴既然已经想到了这里,玛丽只好抽空也顺带观察一下布雷恩先生的表情。他第一次来家里邀请伊丽莎白和她的时候,脸上曾有好几处淤青和擦伤。听贝内特先生的说法,那些伤痕都是因为军营里的拳击俱乐部活动造成的。眼下,旧伤褪尽但新的伤口又爬到了嘴角,布雷恩先生似乎没有意识到要在旅行前要停止对自己外貌的摧残,以便于在路途上不至于发生一些不愉快的误会。他表情严肃,除了一再表示帮助亲友并不算什么丰功伟绩之外,倒也把那些溢美之词耐耐心心的听完了。 “那么这份计划书里,还有什么需要向我详细询问的呢?”布雷恩先生好像在按照某种程序的安排,继续对三位小姐发问。 可怜的斯派洛小姐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还来不及喝上一口茶。出于对布雷恩先生的全盘信任,她连计划书的一个字母都没琢磨过,她哪里问得出什么细节,只好呆呆的望向伊丽莎白和玛丽。 所幸伊丽莎白已经大致将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她没有去过意大利,也搞不清楚行程有什么精妙之处,她若像这位先生一样了解这些,一定会提个出色的问题让布雷恩先生极尽详细的解释一番,以便于斯派洛小姐对恩人的孺慕之情得到进一步升华,这也算做了一桩好事。可惜她对地理和历史研究的不多,只好挑人人都容易感兴趣的不需要什么修养和基础的来问——于是她就朝食物的话题下手了。 “请问在您推荐落脚的那几个旅馆里,我们都能受到些什么样的招待呢?”伊丽莎白轻松明快的语调一扫之前弥漫在房间里的正经客套的气氛,“我在思考它们是不是有足够的自信拿出英国找不到美食来满足我们这样挑剔的客人的胃口。我想它们要是能派出一打厨子来替我烘焙甜西红柿,就足以满足我的虚荣心里。要是它们还能端出一盘子甜味适宜的焦糖布丁,就能彻底征服我的食欲了。” 伊丽莎白说得那样风趣活泼,连布雷恩先生也受其感染露出一点点笑意:“我想这点您大可放心。意大利的食物有很多独到之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意大利的厨子也擅长烹饪野味吗?说起秋冬的旅行,就不得不让人遗憾的想起我们得错过狩猎季节,吃不到美味的烩鹧鸪啦。”伊丽莎白好像深感遗憾的耸了耸肩膀。 一直默默听着的贝内特夫人觉得二女儿说了傻话,赶紧大声嚷了一句替她弥补。 “我说丽萃,你爸爸和我可没忘记你爱吃的鹧鸪肉。你就安安心心的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吧。我会看好你爸爸的猎枪的,谁也不准在你们回来之前,到浪博恩的林子里来打鸟。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整天想着好吃的东西。” 贝内特夫人这番话,反而叫做女儿的尴尬万分,伊丽莎白的原意是想问问两国的饮食差异,结果却被妈妈教训别老惦记着吃的,这怎么能让她不感到脸红。 还好别的人都装作没有留意着一点。布雷恩先生更是好心好意的顺着她之前的话里的意思讲了下去,讲得也尽量像伊丽莎白那样有趣。 “不,我想意大利菜有很多地方和我们平常的饮食不同。这主要是因为物产也不尽相同的缘故。意大利大部分的渔场都要比英国的好上许多,所以几乎随处都可以品尝到新鲜甘美的海产,从章鱼到凤尾鱼,只要你从书上看到过的,几乎因有尽有。意大利的主食里还包括很多种类的香米和意大利面。说起意大利面的种类,您一定会惊讶的。不管是按照材料,还是按照颜色或者是形状来分类,它的类型多的不可思议。” 切。苏嗤之以鼻。在她心里番邦的面食怎么可能比得过记忆中的味道。她在玛丽脑子里大声宣传她的大兰州,可惜玛丽的表情控制的很好,没有让旁人看出丝毫破绽。 “意大利还盛产葡萄橄榄,能够酿造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您在意大利用餐一定要当心。餐前酒虽然酒精浓度都不会太高,然而喝完这一杯之后,根据海鲜或是肉类还会给您在就餐的时候搭配白葡萄酒或者红葡萄酒。对了,餐厅一般会在餐后送上烈性酒以帮助您消化食物。” “消化食物?” “是的。同理,您还得格外留神您的饮料和甜点。意大利人从来不吝啬往果汁或是咖啡里添些白兰地什么的,他们甚至连布丁和冰激凌都不会轻易放过。” “真是太……夸张了。”伊丽莎白真的吃了一惊,老实说起来她甚至还不算有过喝酒的经验,“我可不能让爸爸知道,我在意大利能训练出何等优异的酒量。” 那就拜托人家给你端kfc儿童套餐吧。苏继续面无表情跟着点评。 “放心,这只是饮食习惯,意大利人并不习惯在餐桌酗酒,说不定一顿饭里包含的酒精还不如一位先生在舞会上喝得多。” 两人就这样围绕就餐酒的话题又谈了几句。斯派洛小姐终于也能像往常一样想要想个办法搭上几句话。她见伊丽莎白和布雷恩先生谈得起兴,怕自己一个人插进去搭话太过惹眼,于是就拉着玛丽给自己帮腔。可惜玛丽满脑子都在留意苏描述的那些东方食物的味道和优点,完全顾不上再去倾听另一个人的心意。斯派洛小姐只好拉下脸面也和他们谈起酒的话题。 那位先生和三位小姐在贝内特夫人看来,真可算得上聊得宾主尽欢。这其中她的招待和安排显然起了很大作用。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不错,于是美滋滋的摇铃吩咐希尔送上下午茶。 “务必要摆上三层。”她小声的说道,“中间那层司康饼务必要多摆上一圈,总之量一定要看起来充足。今天的红茶里可以加一点白兰地,一点点,别让贝内特先生发现他的瓶子浅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前免不了聚会,送送明年不再回来的同事。 略伤感 50第 49 章 关于长期旅行准备的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参与其中,很难体会其中的繁琐和艰辛。贝内特夫妇在这一点上倒是难得达成了一致的看法。不论是严谨些的贝内特先生还是某些方面更严谨贝内特夫人都不认为自己的两个女儿有能力独立的毫无差错的处理这些事情,为人父母的只好代她们多费些心思。 贝内特夫人只要能从聚会交际的间隙抽得出空,就让老詹金斯套好马车,带着两个或者四五个女儿风驰电掣的杀到麦里屯,以惊人的气势搜刮小镇上仅有的几家出售定制衣服的店铺。她已经完全忘记去年丈夫向全家宣布的那个可怕的消息,也忘记了自己曾经打算(至少她真的这么认真地考虑过)生活的俭省一些。她只记得不能让两个女儿在外人面前穿着丢脸,哪怕这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最不得她的喜爱而另一个又呆板得毫无情趣可言。 成匹成匹各种颜色和图案的薄棉布细纱布交织绸以及它们制成的美丽服饰从贝内特夫人手下面翻检过去,她在淑女们的衣服配饰方面钻研了三十多年,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可惜时间紧凑,商品委实太多。她觉得光靠自己的眼睛确实看不过来,又生怕新到的别致的细纱布被卢卡斯家的小姐们捷足先登,就特别嘱咐女儿们提高警惕。 “留神!姑娘们,千万留神,别让好东西从你眼前溜走了!” 基蒂和莉迪亚对这样的嘱咐可高兴得很,压根儿不要母亲再三叮咛,就乱七八糟物色了一大堆东西。结果等姐姐们过来仔细看看,就发现其中大部分不是不适合旅行的昂贵布料就是尺寸太小,根本不可能用在伊丽莎白和玛丽身上,只好又顶着店主的白眼让他把那些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回柜子上。即便如此,难免还是在手忙脚乱之中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根本不能放到旅行的箱子里的东西。 尽管老詹金斯先生对如何有效利用马车的空间经验丰富,看到夫人和小姐们提着的各色各样的东西依然深感压力。大家不得不集思广益想方设法,好连人带物把所有东西都弄到马车里去。敞篷的轻便马车的货架上摆着布料的礼盒,女士们不得不亲密无间的紧挨着坐在一起,好腾出些位子给带着羽毛和蜡制水果的帽子,那些帽子的巨大盒子甚至还占据了她们脚底下的大部分空间。贝内特夫人还给每人手里塞了些“不适合受到震动”东西,分到玛丽手里的据说是漂洋过海来自远东的高级瓷器。 “瓷器?” 苏想破头皮也想不出贝内特夫人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而掏钱买下这个和小脸盆差不多大小的笔洗的,难道是为了让女儿们带上一小缸子家庭秘制酱料,以预防旅行中的各种水土不服? 相较于贝内特夫人的声势浩大,贝内特先生的准备似乎有点不够起眼,但是这并不说明他不够看重这件。几乎从旅行刚刚说定的时候起,他就请人从伦敦的书店订购了最新版本的欧洲地图。 十九世纪初的欧洲算不上平静,在英国隔海相望的欧洲大陆,仅仅是从不同年份地图上观察,就能看见各个国家的版图如同二次元的单细胞生物不停的变化着。吞并,分裂,取得统治权然后又把它搞丢了,今天是波旁王朝明天是哈布斯堡家族,后天大家又等着对法国开战的好消息。 虽然这些王公贵族亲戚关系导致了混乱的王位继承权,但这些事情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密切,也几乎碍不着旅行的事情。但是贝内特先生经过慎重考虑,还是给女儿们准备了这方面他能够弄到手的资料,而这也只是他给女儿们准备的众多匪夷所思的东西中合理存在的一小部分。 “爸爸,我们是去参加旅行,而不是去发现新大陆。”伊丽莎白亲昵的坐在贝内特先生面前,替他收拾削过头的羽毛笔,“而且布雷恩先生安排的线路也很妥当,我怎么想都不会有什么岔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贝内特先生难得在书房这个完全属于他的领地里感到忐忑,他有点紧张的重复了两次,“不过出门在外,还是什么都预备一些比较好。” “我们的箱子里已经塞满了长礼服,披肩和斗篷。此外还有一个从中国运来的可以洗脸的瓷盆,我想我们顶多只能带上一小口箱子的书和手工活计。至于指南针和观鸟用的铜质望远镜,恕我直言,不管在意大利还是奥地利都能找得到的吧。”玛丽不得不加入劝说贝内特先生的行列。 “我希望你们不会因此随便接受布雷恩先生的礼物。虽然他是一个难得正直的青年,但我的女儿们不能因此而忘乎所以。我会给你们准备每个人八十英镑的零用钱,你们大可以利用这些钱买自己喜欢的小玩意。所以如果布雷恩先生给斯派洛小姐买礼物顺便给你们带上一份的时候,或者是他发现你们缺少些什么替你们准备的时候,你们可得注意分寸。” 贝内特先生很少如此不拐弯抹角的劝诫女儿,这些也本该是做母亲的来提醒的,可贝内特先生深知自己的妻子在这方面的异乎寻常的宽松,只好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叮咛。可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放心吧,爸爸。我们很清楚。”伊丽莎白说道,“几支鲜花……” “谢谢您,布雷恩先生。”玛丽接口道。 “新款的蕾丝手帕……” 伊丽莎白又举例。 “不,谢谢您了。” 玛丽跟着微笑摇头。 “一小盒巧克力……” “谢谢您,布雷恩先生。” “十字架项链……” “不,谢谢。” 两姐妹如此熟练有节有度的配合终于让父亲放了心,倒是引来苏的一阵嘀咕:“布雷恩先生到底要多无聊才会给连胸部都没怎么发育的中二姑娘送这种乱七八糟的礼物。”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和丽萃第一次要离开这么久,他们难免要担心,难免要殷殷告诫。”玛丽知道苏觉得这些事情有些枯燥,对她而言,最终也只能将父母的种种举动解释为异乎寻常的关切心理。 好吧,玛丽说的对,苏对自己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种事放之四海而皆准。 贝内特先生与布雷恩先生商定,到日子之后先去伦敦会合,在旅店住上一晚,然后从伦敦赶去最近的港口,搭船前往德国。 一开始贝内特夫人希望大家都住到加德纳先生家里去,可是她的意见遭到了丈夫和女儿们的反对,大家都觉得旅行如此匆忙实在不该打扰他们,最好是旅行回来的时候再顺道拜访一次。后来贝内特夫人又想叫大家到麦里屯的菲利普斯家和四邻八舍做道别。贝内特先生看穿了她莫名其妙的的虚荣心,这个意见也一并反对了。最后大家终于定下来,提前雇上一架马车装好行李,等吃过早饭就赶往伦敦。 就在出发的头一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有些意外的事情。 自从斯派洛小姐住进浪博恩之后,夏普夫人就从来没有露过面。苏猜测她必然是严格遵守了布雷恩夫人的指示,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和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姑娘打交道。她料中了前面,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位夫人的决心有效期如此之短。苏和玛丽目瞪口呆的看着夏普夫人带着不加伪饰的亲切笑容走进客厅。那时候大家才刚刚吃过晚饭。 “亲爱的夏歌,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夏普夫人也不用旁人替她牵个话头,无比自然的就和斯派洛小姐搭起话来,“你到浪博恩做客这么久,却不来内瑟菲尔德来看望我。我的小乔治得了可怕的热病,你知道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地方,可怜的孩子怎么受得了。要不是如此,我早就来这里看望你了。你在这里过的一定很惬意吧。贝内特夫妇是不可多得的好邻居。但是我十分殷切的希望,下次你能赏光到寒舍来小住一段时间,希望能让我尽到地主之谊。” 这下,连贝内特先生也惊得非同小可。他着实想不到还有别的女士能比他的太太还要擅长交际,还要能飞快的忘记新仇旧恨转眼开始谈笑风生。 斯派洛小姐对于这份突然到访的亲友之情倒是很镇定。她不卑不亢的向夏普夫人的问候表示感谢,对关于旅行准备的问题和担忧一一进行解答和安慰。今晚第二个教人出乎意料的人就是她了。苏想不到斯派洛小姐并不因为对方前倨后恭而表现出明显的不满,想不到她已经能用更加理性的考虑人们态度的变化——这倒不是说明夏普夫人到底可恶到了什么地步,只是实际的说明人际交往环节中决定性因素的金钱和地位关系。 夏普夫人给斯派洛小姐带了点临别的小礼物,但是她却不记得要同样的给贝内特的小姐们准备点什么。最后她在客厅门口依依不舍的向斯派洛小姐道别,搭上马车离开浪博恩。 对于夏普夫人的前后变化,贝内特夫人比当事人要气愤得多。等到大家都会房间休息之后,她才在房间里对着丈夫忿忿不平的说道:“她对斯派洛小姐的态度变来变去可真是太丢人了。要是我决计不会接受她的虚情假意,我实在瞧不起她这么做。” 贝内特先生在枕头上翻了个身:“真高兴你不再指望她的真诚问候。不过你又如何知道她这次前来不是真情实意呢?要我看她恐怕已经看出,斯派洛小姐继承遗产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既然斯派洛小姐已经不是那个默默无闻无权无势的小丫头,那么她改变一下自己的立场从现实的角度上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斯派洛小姐的遗产一天没有花完,那么她对斯派洛小姐的情谊也就一天不会改变。” 贝内特夫人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有种田的流水的趋势。 不过好像原著也是这么搞的, 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说起来,即便是现在路边的桂花树还在稀稀拉拉的开着花。 虽然没有香味,花朵也比往常看起来瘦小。 但是据此能够辨识出只有秋天才能认出的桂花树, 觉得很有意思。 51第 50 章 第二天浪博恩的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留在家中的三位贝内特小姐由贝内特夫人带领着向自己即将远行的姐妹依依不舍的道别。 贝内特夫人感情纤细,天生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虽然她在年初曾立志要把简早早嫁出去,可这并不能代表她的母性有多寡淡,也不能说明她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们离她而去。开始她还能保持情绪高涨的准备各项事情,可等到该忙的都忙完了,空下时间让她思索离愁别绪,她原本埋藏在深处不为人知的伤感就冒出了头。贝内特夫人看着简和伊丽莎白小声的在路旁小声话别,又看着基蒂莉迪亚吵吵闹闹围着玛丽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感到自己的心都碎了。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和女儿们分别几个月见不上面的经验。可怜的母亲面对这些伤心的场面还能做什么呢?她只好让自己抽抽噎噎的躲开,一边用手绢擦眼泪,一边指挥仆人安放行李。 至于她的女儿们,也许是因为年纪还轻,还体会不到人生中因缘际会的无常,这时候倒也能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伊丽莎白一方面因为旅行而显得情绪高涨,另一方面想到要和亲爱的姐姐分别好几个月,还不能经常通信又感到少许惆怅。可她天性乐观,即便真的遇到什么悲伤的事情也总是想方设法让自己不要沉浸在那种气氛之中。她预计自己会在旅行中饱览无数的胜景,以此来鼓舞自己。同时她也给简描绘重逢后灯下夜谈的画面。这样一想,离别给她们带来的痛苦就不那么严重了。 而苏对于这种感觉就更加淡薄了,她反而对一件事好奇。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被这两个家伙缠上了?” 她望着围在自己前面的两个小姑娘感到有些疑惑。这倒不是她羡慕伊丽莎白和简的关系,从而对比产生的落差感。 按理说这两个妹妹和玛丽的交情并不比别的姐妹来得深厚,尤其是莉迪亚一直受到母亲的影响,对长得不如自己好看的玛丽颇有点瞧不起,而基蒂做什么事都非得和莉迪亚保持一致,所以眼下这种情况真可算得上是少见。 “八成是因为红猪。”玛丽这么断定。 她果然没有猜错。 小妹妹们七嘴八舌毫无逻辑的说了很多,一会儿是祝玛丽在意大利事事如意,一会儿又说起亚得里亚海的地中海气候——尽管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地中海气候。可你若仔细倾听并加以归纳总结,那些话语都是围绕一个主题进行的——无非是嘱咐玛丽替她们去亚得里亚海海上去探望一下女歌手吉娜,然后回来的时候记得给她们带上礼物。 苏爽快的答应了。 大家在眼泪和挥动的手绢中别离,由贝内特先生亲自护送三位小姐和家庭女教师去伦敦。 当天下午他们在事先说好的旅店里和布雷恩先生汇合。贝内特先生一直不太喜欢伦敦,因此也不愿意久留,他见有人能接手照顾女孩子们,当即就乘着马车返回了浪博恩。 众人只在这家旅店过了一晚。尽管这是年轻的女士们少数的外宿经验,可想到明天又是一早就得赶去搭船,大家也就没什么精神四处逛逛瞧瞧,只是留在旅店的房间玩了一会儿惠斯特就各自睡觉去了。等到他们站在甲板上,有闲情逸致看着泰晤士河沿岸的风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 据布雷恩先生的说法,这是一艘货运为主的商船,属于东印度公司。因为近几年印度殖民地不断爆发叛乱,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而东印度公司也因为种种原因连续好几年无法向政府交纳足额的商税,因此原本独立的航运有时也会直接为政府所征用来抵消债务。而他们能够达成这艘船去汉堡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和年轻的小姐们一起飘扬渡海的,除了寄往德国的信件货物,还有几十箱子的新式火器和一个熟门熟道的军火商。 小姐们在闲适宁静的田园中长大,对乘船渡海这件事都是头一次,难免感到新奇。仅仅关于航海,斯派洛小姐就向布雷恩先生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听她问得如此仔细又全面,同样好奇难耐的伊丽莎白和玛丽都确信:自己果然只需要专心的去听就行了。 和大部分英国人一样,斯派洛小姐用天气这个话题开了头,她说:“今天的天气可真好,阳光这样温暖,一丝风都没有。我敢说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远行的日子了。站在甲板上透气真让人心旷神怡。” 布雷恩先生望了望黑色的散发着少许恶臭的泰晤士河,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称是。 斯派洛小姐又说:“这船开得可真慢,是因为风速的关系吗?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要把全部帆都升起来?” “……实际上它并不慢,这是新式蒸汽船,平均的航速能达到十五海节。我想我们可能用不上船帆。在无风的时节,有人在我们脚底下日夜轮班工作,以保证它能够匀速的向目的地向目的地前进。” “现在也有人在工作吗?”斯派洛小姐从船舷边探出身子四下张望了一番,“可我并没有看到有桨啊。” “蒸汽船……也不使用桨。它的动力来自锅炉,也就是蒸汽的力量。” “原来如此。”斯派洛小姐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那我们多久之后能到汉堡?” “差不多三天的样子吧。” “真是想不到。这么平稳又宁静的过个三天,转眼就能到德国。这么看来多佛尔海峡一点都不像书中描述的那么宽广。” “如果现在没有和法国开战的话。那么从南边的港口横穿英吉利海峡到法国所画的时间就更短,仅仅只要半天时间就行了。”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我忽然好像感觉英国的疆域变的辽阔,所有地方,所有地方的人们都变得亲近起来。请问我能参观一下创造这些奇迹的地方吗?” 布雷恩先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拒绝,于是他就答应了。 只是让年轻小姐们感到失望的是,那个创造奇迹的地方从外观上来说,完全架不住她们热情的想象。小姐们敛起衣裙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走到船的最深处。可那里只有乱七八糟的管子和阀门,只有红色炙热的火光和全身漆黑的锅炉工人。和想象中擦拭的光洁锃亮的铝制茶壶几乎是天差地别的遥远。从那个黑漆漆的机器上面体现出来的一切东西,既称不上优雅也感觉不出整洁,这个打击让两位小姐顿时就对科学失去了兴趣。她们觉得甲板底下又黑暗又热,实在难以忍受,就马上离开了这里。 唯有玛丽站在那个黑暗狭小的地方瑟瑟发抖,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让她胆战心惊的力量。她一面感受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浪,一面回忆起某个午后苏在纸上画的一些东西,一些名为齿轮,杠杆,滑轮,活塞的东西。它们拥有的只有朴实无华的非生物的线条,可当这股热浪给它们注入活力,它们就能爆发出任何生命都无法企及的力量。这简直就是理智难以想象的画面。 苏说的两百年后,苏说过的变得狭小的世界,在这一刻,玛丽似乎感到自己偷窥到了未来的一角。不,用更准确的语言描述的话,玛丽此刻感到她正在向苏的世界靠拢,虽然只有很少的一点点。 “苏,先不去管七年以后我们会不会遇到达西先生。你觉得我能活到一百岁吗?” “一百岁?干嘛要活这么久?” “因为……你不是来自两百年后的未来吗?虽然我不能让你回到你的世界,可是我想也许我更努力一点的话,说不定能陪着你等到二十世纪初呢。那样离你的世界不是比现在要接近的多吗?” “你是这样想的啊……”苏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你也许会觉得很高兴,你的国家正在用一种你可以观察的方式变得更加……更加强大。而花费几十年这种强大将会达到顶峰,而英国也将因为遍布世界的殖民地而冠上日不落帝国的美誉。伴随时间的六十,这个世界的确正在朝我所处的世界变化。但是,不一样。我们只能看到变化的经过,不能看到最后的结果。” “只有经过还不够吗?你不高兴。” “……当然是不够的。因为这世界变化的经过对我们而言,就是生命最后所能看到的结果。而这个结果我已经知道了。” “可我们总不能因为提前知道结果就对未来失去兴趣吧?” “你……别傻了。” “苏,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点都不高兴。” “因为我所知道的历史,也就是你不知道的未来中,你的国家为了掠夺资源对我的国家发动了战争……好几次。我学习过历史,我说过我们那个时代每个学生不论男女都接受教育。这是历史和常识……这不管你的事,也许你以后也不会注意报纸上报道这样的新闻,毕竟它发生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和你毫不相干……我知道自己毫无办法,也不想迁怒于人……我讨厌这个话题。以后我们不要谈论了。现在快点离开这里,我需要到阳光下面去。” 玛丽立刻转身去找来时的陡峭台阶,她手脚并用拼命的攀登,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苏马上就要在黑暗中哭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写点军火的内容,来嘲讽唯利是图的军火商,以及武器给人带来的痛苦。 但是一不留神就写了别的东西。 52第 51 章 玛丽慌乱的推开一扇不知道是哪里的铁门,终于跑上了甲板。上面的风景和一刻钟之前他们决定参观动力室的时候毫无分别,甚至若不是看看了胸前挂着的铜制时计都感觉不出时间的变化。 斯派洛小姐和伊丽莎白就并肩站在远处的船舷边,轻轻的用手帕往自己的脸上扇着风,以驱除靠近火焰而染上脸庞的热度。她们高声地说笑着此刻在甲板上空飞行的水鸟的话题,好像已经完全忘记刚刚在下面看到的东西。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能看见海瑟薇小姐手里拿着刚从行李中拿出的阳伞正在朝她们走来。 对了,贝内特夫人在出发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们一定要小心航行时的海风和阳光,因为“它们比沙子还要粗粝,只要一天工夫就能让你的脸变得又黑又粗糟糕透顶。”小姐们虽然不以为意,但是也不敢不遵从长辈的安排。伊丽莎白笑嘻嘻的接过阳伞递给斯派洛小姐,又给自己撑开一把,漫不经心的在手上转动伞柄。 伊丽莎白在看到另一把浅茶色的阳伞的时候,终于记起刚刚还跟在身后的妹妹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猜想:玛丽也许是好奇,她在参观的过程里看入了迷——这是极有可能的。玛丽一旦对什么事情好奇就很难让自己立刻丢开手,眼下的情况八成是她还在什么地方琢磨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所以现在还落在大家的后面。于是做姐姐的当即和斯派洛小姐道了声歉,马上转身沿着原路一边寻找一边呼唤着玛丽的名字。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她很容易的就在舱门旁边找到了玛丽。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伊丽莎白放下心来伸手去牵玛丽,可当她仔细打量玛丽的样子又低声惊呼起来,“你的脸怎么了,为什么弄得这么脏?还有你的裙子!我的老天,上面到处沾着煤灰!亲爱的玛丽,你刚刚在下面是不是摔倒了?有没有地方觉得疼?”伊丽莎白担心的皱起眉。 玛丽摇摇头。她没有摔倒,她只是在狭小黑暗的房间和楼梯上跑。她忘记了下去之前,布雷恩先生曾提醒大家收敛衣裙不要到处乱摸的事情。所以她只要看看自己同样占满煤屑的手掌,就可以想象自己一身的狼狈。可她现在全神贯注的也不是这个。 太奇怪了,明明没有变化,为什么感觉无法顺利的和之前衔接上去呢? 玛丽四下张望,再次非常肯定的告诉自己,无论是微微的风速还是和煦的阳光都没有稍稍较之前来的逊色,二姐丽萃漂亮的脸蛋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健康红润的光彩。可她就是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风和太阳是没有生命的,所以外面的阳光和清风全然不知甲板下面黑与火的锅炉。可是即便它们拥有感知,玛丽也觉得情况不会有什么不同——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就像在浪博恩悠闲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不能体会苏藏在心底比达西先生更深的秘密一样。玛丽有时候觉得自己能隐约感觉到那些秘密的轮廓,但等她想要仔细琢磨的时候,又觉得它们无处可寻,仿佛不曾露出任何端倪。 那是因为苏的防备非同小同。 历史,未来,战争还有仇恨——苏把它们当做只要露出一点点缝隙就会散发恶臭的东西,她紧紧的拧上这个罐头的瓶盖,然后一直抱在怀里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她确定,到最后说不定连她自己都能忘了,她的胸口还藏着这样满怀悲伤和恶意的情感。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苏能够让玛丽和她一起看的勉强称得上是温暖的那一面,这其中的东西少的可怜。如果说苏曾经认为玛丽的无条件退让是种人格的不完整,那么同理她也没有什么可以感到优越的地方。 重见阳光之后,苏很快的让自己摆脱刚才的状态。她知道玛丽刚刚受了点小小的惊吓,也能回忆起玛丽刚刚为她努力的奔跑。可在刚刚发生过那件事之后,她一下子真不知道该和玛丽说些什么。 这时候伊丽莎白已经和船上的女仆做了指示,她让玛丽回房间为过会儿的餐聚做些补救。于是苏一边赶紧跟在她身后,一边对玛丽催促道:“现在最好还是听伊莱扎的话,赶快和她回房间去换一下衣服。”。 “恩?”玛丽回过神,“丽萃刚刚和我们说了些什么?” “……你果然没有听进去。丽萃说,等会儿我们要和布雷恩先生还有船上的一些人一起吃午饭。到时候布雷恩先生会正式替双方做个介绍。除了船长先生之外,还有一位比较重要的人物,听说是专门为陆军军团提供服务的军火商。布雷恩先生选择这艘商船而不是定期往返伦敦汉堡之间的邮政船,主要还是因为他还需要亲自来看看这些要交易给普鲁士人的火器。”所以这也算公务旅行吧。 “你的意思是,丽萃说我们可能还会受到一位先生的邀请,去他的船舱参观一下新的火枪?” “对,所以必须抓紧时间。整理头发换衣服可要花上不少功夫。伊莱扎刚才已经让船上的女仆替你准备热水送到房间里去了。午餐的餐聚我们迟到可就太失礼啦。” “……我这幅模样让她瞧见了,是不是很丢脸?”玛丽抓着裙角,她快步跟在姐姐的身后,但是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穿的平底鞋上。 “她,你是说伊莱扎?我想的确是有点。不过,你用不着特别在意她的看法。” “为什么用不着?我们不是得……” “战胜她,打败她,和她展开德智体美劳才艺大比拼,从各个角度都比她完美?” 苏刻意昂首阔步,让玛丽跟着抬起的目光把注意力落在伊丽莎白的背影上。 “……我们的目标不是这样吗?十年计划还有达西先生。” “从采取的行为上看也许是一样的,但是目标上来说,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我们不是为了伊莱扎,当然也不是为了达西先生,才会要求让自己变得尽善尽美。虽然达西先生是我的梦想,但为了这些只会让我觉得把自己当做了商品。就像在我的故乡,古时候那些想要从平民百姓变成贵族官员的人说的‘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想到这种观点,我就觉得不怎么痛快。如果相信这种观点,那么一个人所拥有的美德和才艺都是些待价而沽的东西,而一个人的存在也都是为了别人。我……我绝不是为了讨好别的人而作为附庸出生的!你也是一样的,玛丽。眼下我和你之间的关系那么密切,可能会让你产生错觉,也许会让你基于善良或者是感情的因素产生这样的认知:你可以为了我无条件做任何事情。可是迟早你会知道,这不论从理智还是从情感也不论从理想还是现实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我可以的。” “别说傻话。你要冷静的思考,而不是凭借感情和一时冲动来做决定。” “我真的可以。我发誓,这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在说大话。” “那么为了阻止你的国家对我的国家发动战争,为了不让我因此感到伤心难过。你会拿上猎枪陪我去刺杀维多利亚女王吗?当然她现在还没有继位,也许都还没有出生。” “……” “你看,这一点儿都不现实。” 玛丽保持了沉默。 她想起了苏之前给她和莉迪亚讲得关于红猪的故事。后来苏给她讲了一遍毫无乐趣可言的真实的故事结局。现在故事好似延伸到了现实。 人想要做什么,或者说希望自己能够做什么,于是就能去做吗?做的结果会变得很好吗?玛丽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红猪从自己的行为中找不到正义,他的良知让他不相信外界所鼓吹的法西斯,从情感上他也不能和他的祖国的敌人结婚。他背叛祖国成为了通缉犯,也变成薄情的负心汉。从结果来说,他做的选择两面不讨好,也许是差的不能再差选项。 但若换个角度,按照苏所说的“自私和独立”去理解。那么红猪的人生没有被国家和爱情掌握,难道还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可喜可贺的事情? 他是自己选择变成一只猪的——苏很冷静的陈述这个事实。 玛丽意识到,也许终有一日她会遇到和红猪一样的境况。 苏只用了一个极端的例子就很爽快的证明了,这个世界在对于选择权上是多么的吝啬,以至于不留一点暧昧含糊的空间。 “照这样看来,我们势必要做一个哲学家了,玛丽。” 作者有话要说:85版本的傲慢与偏见中,饰演达西先生的是科林·费尔斯。 因为这本电视剧,我深深喜爱这个演员,于是我发现原来我看过他演的很多电影。 道连格雷的画像里纵情声色的风流浪子,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里才华横溢但是总有点不得意的画家男主人 国王的演讲里的结巴紧张的国王,bj单身日记中另一个富有魅力的达西先生(可惜这次的伴侣不是伊丽莎白) 还有一个*题材的电影。名字我不记得了,他饰演失去年轻爱人的大学教授。有时候眼前会浮现爱人的*。 这些电影有些是我在看傲慢与偏见之前,有些是之后。那些之前的,我是在后面才注意到男主是谁。 我是通过傲慢与偏见把它们结成一个网。 53世界的交集 剑桥大学所属的教区内有一所规模不是很大的教堂,主要用来满足剑桥镇的居民和剑桥大学的师生们宗教信仰的需要。剑桥镇不论是农业还是商业都不怎么出色,尤其是教授和学生们要不出生贵族,要不就是有恩人资助,不在什一税的征收范围之内。作为教区的牧师,一年的收入只有寥寥无几的一百多英镑,实在难以养活一家子的生活嚼用。因此负责主持日常教务,每个礼拜讲经布道的菲尔斯牧师不得不另谋生计。好在剑桥大学的校长是个颇能体谅别人难处的好心人,他发现了这件事后,主动要求菲尔斯牧师兼任神学院的神学教授。 对方满怀感激欣然的答应了——这样一来,他就能用这份薪资补贴日常开销,免得妻子儿女终日在自家的菜园里摘卷心菜挖土豆。 菲尔斯神父每周要给学生们上三次课,每次授课前他都要精心钻研经书认真备课。他不仅授课从不迟到,而且讲起课来也生动形象,对待学生的态度也非常和蔼。他深知讲台下面坐的那些学生中,将来有一部分会成为他的同行,而剩下的人里还有极小的一部分人尽管自己并不会从事这个行业,却极有可能有权利决定谁来做他的同行。因此,对于学生们的课业,菲尔斯牧师从来没有打算在这个方面树立自己的威信,也从不过于为难学生。他的课尽管准备的用心,还是有不少学生逃课去酒馆喝酒打牌,菲尔斯牧师也从来不生气。我们很难根据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就责怪菲尔斯牧师趋炎附势——尤其是在这些事并没有严重的违背教规的情况下。 因为上述种种原因,他的学生们都认为这位教授不但性子脾气好,还为人可亲博学多才。作者可以在这里非常稳妥的说一句,就教学双方的关系而言,这个例子可以算的上极好的典范。 菲尔斯牧师有位非常器重的学生名叫乔治·威克汉姆。他只有十六岁,不但生得仪表非凡风度翩翩,还幽默风趣能言善道,看得出受过良好而系统的教育。小威克汉姆先生出身德比郡的彭伯里庄园,但并非是一个贵族子弟。按理说,他的家庭收入普通,家里的主妇生性豪爽,过起日子来也丝毫不知道俭省,攒不下几个钱。他的父母本无力供养他继续深造学习,但凡事也有转机。 老威克汉姆的先生的雇主——彭伯里庄园的达西先生出于感谢他的老管家为他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欣然提出要做乔治·威克汉姆的教父,进而尽力栽培他培养他成人。不过出乎达西先生预料的是,小威克汉姆先生比他的父亲还要讨自己喜欢还要得到自己的器重,他纯真开朗,活泼可爱的一面深深感染了达西先生,让他感受到很多欢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每个月小威克汉姆都和他父亲就一起到彭伯里向达西先生问好。后来等老威克汉姆先生不幸离世之后,他到彭伯里的走动就变得少了一些。还是达西先生亲自写信询问他的近况,这位教子才把事情和盘托出。原来他感到自己领受的帮助已经太多,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达西先生写了封言辞恳切的长信,才让他打消了那个念头重新在彭伯里出入起来。年轻人的言行举止总是那么可爱,加之他又恪守礼节懂得感恩图报,达西先生就越发欣赏他了。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达西先生就提出要送他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去剑桥大学上学就读法律,希望两个年轻人可以相互敦促相互帮助。 要说这段交情中有什么美中不足让人觉得遗憾的地方,那就是尽管达西先生对小威克汉姆先生恩宠有加,但他的儿子——比小威克汉姆先生还要大上一岁的菲兹威廉·达西却没能产生相同的感受。 这两个年轻人小的时候也许的确还有过一段交情,他们曾一起违反大人们的嘱咐把马厩里没有驯服的小马拉到花园里骑,也曾拿起钓竿到彭伯里庄园里的小溪里比赛钓鳟鱼,甚至当他们才十二三岁的时候还一起偷偷摸摸的喜欢过兰顿镇子上那家铁匠铺的小女儿。可说不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段友情就渐渐冷淡下来,最后好似再也没有存在过一样。两个年轻人只在达西先生和众人面前维持一点表面的交情,碰到了面还能点头问个好,私下里却不再来往。 这两个人在剑桥大学的境况也大不相同。在前头,我们已经知道乔治·威克汉姆得到了菲尔斯牧师另眼相看。不仅如此在同学之间,他也赢得了足够多的人望和拥护。大家都喜欢他为人直率亲切气度十足,和任何人都能娓娓而谈,还都能谈得宾主尽欢。他走到哪里都能交到朋友,都能想法设法让自己和别人过的快活。 而菲兹威廉·达西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简直就是另一种人。他并非不善言辞,必要的时候他也能侃侃而谈,讲起道理就变得言辞犀利得理不饶人。他说起话来就不像小威克汉姆先生那样讨人喜欢。他总是带着一种好似没什么了不起的神气,轻描淡写却又一本正经的告诉别人,这里不行那里不对。他似乎一直认为他身边的人都应该具有这样的美德——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接受别人的忠顾而毫无怨言,从来不去考虑那些被他挑剔被他指责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小达西先生当然是不怀恶意的,但他从小就被父母用更高层次的道德标准要求,免不了认为人人都和他一样。他又是有钱人家的独子,将来不仅会代替他父亲掌握大部分教区的权利,还能直接决定那块土地上大部分佃户的直接权利。大家忌惮他的权势,也总是将他捧得太高,当面从不敢违逆他,对他提出不同的看法。这也助长他的独断专行我行我素。尽管从本质上来说,这个年轻人比一般人还要高尚,还要对自己要求严格。 小达西先生看不惯小威克汉姆先生对自己父亲的迎奉,也学不来他对待旁人时让人如沐春风的为人处世。他自己的那一套在小威克汉姆先生那里也行不通,对方根本不按照他的意志行事,也不畏惧他的地位。小威克汉姆先生将小达西先生对他的批评当做一种嫉妒,嫉妒他比亲生儿子还要得到老达西先生的宠爱,对于小达西先生不怎么客气的规劝听也不要听。小达西先生对此偏偏无计可施,只好在心里默默的生气。 从另一角度来说,小达西先生对自己拥有多大的能力和力量还一无所知。但拥有少数和他类似特质的小威克汉姆先生早已如鱼得水,将那份说到底不怎么牢靠的权势地位和个人魅力结合的浑然一体毫无破绽。一开始还是一些很小的事情方面,不过当他尝到了出身教养和教父权势带给他的甜头后就变得变本加厉起来。 这天等小达西先生从图书馆回到宿舍,还没打开门就听到房间里隐约传来年轻男女轻佻的笑声。他竭力阻止自己把事情猜测的太糟,但开了门却看到一个半裸的女孩子坐在小维克汉姆先生的膝盖上。那个女孩是酒馆里的女招待,按理讲并不是多坏的女孩子。看到有陌生男人进来她吓得跳起来,抓起半褪的衣服用帽子挡住脸,慌慌张张的从门口溜走了。饶是一贯处变不惊的小达西先生的脸色也变了,可他发现自己的舍友对此依然保持往常毫不在意的态度。那位先生是现场的三个人中唯一不觉得尴尬的那个人。即便女招待满脸通红落荒而逃,小达西先生的脸色憋得铁青,他仍然笑盈盈的不慌不忙的从椅子上站起,顺手拿起小餐桌上的酒杯朝小达西先生致意,俨然一副“这才是成年男子的魅力,这才是真正的绅士风度”的样子。 结果还是小达西先生败退了。他顾不上讲究礼节愤然的摔上门,把那个人留在宿舍里自鸣得意,自己则跑到镇子上随便走走,好平息自己的怒气。不知不觉他就走到小教堂门口。今天是菲尔斯牧师上课的日子。小达西先生自己虽然没有选这位先生的课,却记得小威克汉姆先生原该在课堂而不是留在宿舍里。 菲尔斯先生离开的时候没有锁上门,做扫撒整理工作的仆人们也不见人影。小达西先生推开虚掩的门。他见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就坐到了做望弥撒时的长椅子上一个偏僻的角落,看着圣坛后面彩绘玻璃静静的想起心事。 他已经能够稍微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小威克汉姆先生的事情。曾经是童年的伙伴,也是父亲的宠儿,可现在这些身份逐一的从那个神态满不在乎的年轻人剥落,纵然他还有良好的教养和风度翩翩的外衣,可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令人生厌的家伙了。想到这里,小达西先生不禁要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难过。他是那么的看重他栽培他,而他一贯也能在父亲面前伪装成一个可爱的青年。可怜的父亲,他明明对年轻人的要求那么严格那么仔细,却被人的外表和甜言蜜语轻易的骗了过去。老达西先生考察小威克汉姆先生的言行的用心远远比不了他考察自己的儿子,他轻易的相信了小威克汉姆表演出来一切优点,却没能透过那些夸夸其谈看穿其本质。而若不是父亲对小威克汉姆的无条件的信任和溺爱,小威克汉姆先生似乎也没有条件变成这样一个人。 也许这其中的确包涵了少许嫉妒的成分,但是小达西先生确信这种情绪并不妨碍他对这件事做出正确结论——今日这个年轻人的言行举止的差错,有一半要归结为自己的父亲的放任。 他正这么暗自思忖,突然听到有女孩子自言自语唉声叹气的一边说着话,一边也朝这里走来。以他往日的经验,这个时间段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他担心是刚才酒吧的女招待想要找上帝忏悔,不忍心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徒增忏悔者的痛苦,于是手忙脚乱的躲进了告解室的隔间里。没想到来的人也笔直的走进了告解室。透过隔板上小小的孔,他确定那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并不着急说话,而是沉默了很久,她犹豫不决,思考得失的时间久得足以让人心焦。 最后她开了口。 她说:“上帝,我有罪。” 作者有话要说:明显没有写完 但是不知道改写成番外1 还是未完待续 还是番外1吧。 超过四千字简直让人无法容忍 54世界的交集 在小女孩的沉默的时候,小达西先生设想了十几种事情发展下去的可能。其中有一小半是他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个小女孩开口说话之前跑到小教堂外面,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而剩下的一大半可能则是设身处地见招拆招的替一个比他妹妹乔治亚娜大不了几岁的女孩想办法,解决她人生中的几个令人困扰问题。 小达西先生虽然年纪轻轻就变了顽固的道德青年,但是他的心还没有完全像成年人那样见怪不怪,把什么事情都只当成小事一桩——在他心中偶尔也会有这种被陌生和弱小激发怜悯的情况,然后就脑袋发热想要大包大揽的做起英雄——可喜可贺的是这种完全不成体统的情绪在完美的道德和品格教育下已经慢慢被收敛了起来,几乎没有复发过。 他在隔间那头为了到底要不要留下偷听小女孩的心思这类小事翻来覆去思忖半天。可没等他下定决心逃走并付诸行动,那个小女孩倒是先下定决心开口了。 “上帝,我有罪。” “……哦。” 小达西先生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就搭上了腔——啊……他无声的锤了下自己的额头——临阵脱逃的线路被封死了。 好吧,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责任感和使命感都很强烈的小达西先生便下定了决心,决定好好听一听为难这个小女孩的到底是些什么——不管是法兰西娃娃还是讨人厌的姐妹都尽管来吧。 “不过我要说的事情有些恐怖,我不想吓着您,因为您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大,我不觉得您的经验能帮您处理我的问题。能不能处理其实也无所谓,我也只是想要说一次那句台词……不管怎么说,对我而言最优先最重要的是,您能帮我保守秘密嘛?” “上帝面前人人都缄默而平等,我想你可以信任我。”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直说吧……您那边的座位有扶手吗?” “……有。” “我觉得必要的时候您可以抓着扶手听,尤其是当您觉得匪夷所思或者是想要指责我胡言乱语的时候。” “我已经抓好了。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需要通过我向上帝忏悔。那么我一·直·在·洗耳恭听。” “……仁慈的上帝啊,请您原谅我。我的罪孽如此深重,前段时间我一直计划着想要杀掉一个人。” “……” 可怜的小达西先生一直把那句“上帝会宽恕你的”含在舌尖,就等着小女孩吐露那些幼稚可笑的小秘密,好装腔作势的安慰她一番。可惜现在这句话却不得不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任他是如何急智,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到什么话可以接上面那一句话。甚至他只能如那个小女孩预料的那样,在震惊中不知不觉就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儿,我就要那样按部就班的照着计划去做了。” “你……最后并没有……” “是的,我对傻瓜下不了手。” 呼——小达西先生在隔板那头轻轻缓了口气,他的神经一瞬间放松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突然有种被人(一个怎么看身高的影子都没有满十岁的小姑娘)并非刻意的戏弄了的感觉。 这是一桩未遂的“杀人案”。小达西先生开始猜测这个小女孩在文学上的造诣到底有多高,以至于遣词用句间竟然如此任意的使用倒叙后缀和夸张的艺术手法。他一旦回过神来稍微思考一下,就决计不可能让自己随便相信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杀人?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能坦白你为什么为什么打算这样做,你讨厌那个人的动机是什么?你……” “我并没有说我讨厌那个人。她完全都不会让人产生讨厌的感觉,老实说,她就是那种太安静所以有点不起眼的小孩子。”对面的人不讲究礼节,直接了当的截住了话头,“当然我也不恨她。实际上我并不是对她这个人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和看法,才会曾经计划做那样的事。” 她的语气平稳,声音虽然听上去稚嫩还带着点沮丧,但是她的措辞并不孩子气——书面语和口语词汇混用,逻辑通畅,也能够清楚的表达自身的意志。但是毫无疑问,这件事就是孩子间的小纠纷。小达西先生更加肯定的自己已经看透了小女孩的本意。就他的个人经验来说,即便他自认为已经脱离那种状态很久,但是他还有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小妹妹。他的乔治亚娜温柔又害羞,是那么可爱那么体贴的一个小姑娘。但他敢肯定她的词典里也早已存在了恨这个词汇。 健全的性格发展也总是难以排除负面的情绪的滋生。而能够从朦胧的世界观中区分出自我的轮廓,他认为首先在小孩子的身上体现出来的就是名为“自私”的东西。对于那些幼小的孩子来说,一些无足轻重的轻微到难以理解的事情都足以毁灭他们的世界。他们总是在一开始就认为整个世界都是“我的”,从母亲到玩具,从专属盘子里的水果到别人家里的水果,从熟悉的人到陌生的人,仿佛是把睁开双眼能够看到的东西够划归己有是每一个人必经之路。然后他们发现世界的真理在变化,世界的碎片一块一块剥落下来不再属于自己,独属于自己的世界变得越来愈小,而原来世上所有人之间大致是平等的——不那么绝对,但也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特殊。由于每个人之间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差异,所以发现世界不属于自己这个过程因人不同而有不同的反应。小达西先生已经不怎么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世界之王”的宝座上跌落下来的了,自我否定的过程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是什么很愉快的记忆。 关于自己的事情在旁人的角度去看,总是没有那么严重。他虽然也想尽力去体谅这些司空见惯的烦恼,也想更加怜悯充满同情心一些。但他也不由自主在心里产生一些冷酷的不屑的念头:得了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是些同龄人之间因自我意识过剩而引发的所谓的“世界的交集”的常规性摩擦。 就算眼前的这个人口口声声说不存在这方面的恩怨,但是小达西先生认为这是她为了假装成年人的姿态而故意这么说的,并不能看作是她的本意。她一定“恨着”她的小玩伴。不过他倒愿意顺着她的说法,好听她把事情的始末都讲个明白。 “那么,到底为了什么?你会产生那样恐怖的念头。我想得找到事情的根源,才能想办法解决问题,才谈得上宽恕与否。”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对面的人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觉得可能是愤怒,也可能是恐惧。” “让你愤怒和恐惧的又是什么?” “我想是全部。这里的人,这个地方,这种陌生的到处充满抗拒感的气味。” “是因为刚到这里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所以和周围的人相处得不好吗?” “我没办法待在这种地方。我现在搞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偏偏要我忍受这些事情,即便我没有选择环境的权力,那么我连独立的意志都不能拥有吗?我连像模像样活着的方法也没有了吗?如果我不杀了她,那么我的立锥之地又在哪里?” 小达西先生实在听得有点糊涂。他不明白对面的孩子的这番似乎带着愤怒的哭腔到底是为了什么。从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里,他只能联想起据说在殖民地广泛流行的蓄养奴隶制度中那些奴隶的角色。但是这显然没有关联,因为在父亲的描述中,奴隶似乎又是人和动物意外的另一种生物。他们不算是仆人的一种。他们如牛马一般的在殖民地的种植园里工作,但性格又是那么顺从。不可能像对面那个人那样,从头到尾的言辞中都充斥着激烈的反抗意识。他也有点相信,对面那人的烦恼已经超出孩童的范畴,但是具体到了哪一步却又无法看出来。 “可我知道她是无辜的,我不该迁怒与她。当然我这也算不上迁怒,刚开始的时候我根本就懒得理她。我计划尝试到后面执行整个事情的过程里,也没有想过要停下来和她聊一聊,把情况讲给她听好顺便听一听她的哀求和乞怜。这种变态的乐趣我才不稀罕。我想我在这里是个无足轻重的人,那么这里的人对我而言也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她居然是个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的傻瓜。事情发展到了那种程度,她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发现我的恶意。她总是顺其自然的就接受我安排的东西,完全没有任何反对。这太奇怪了,难道我对她而言,不是像病毒那样危险的东西吗?难道我不是从她梦境里出现的恶魔吗?最后她居然还用商量的口气让我在旅行的时候带上她心爱的小玩意儿。您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什么什么?”首先病毒是什么东西?小达西先生依然处于云山雾罩的状态之中,所有的话在他听来都是半懂不懂,不过对面那个人好像已经不怎么需要他的敷衍的呼应了。 “原来我不需要和这个世界对抗,也能有和平的生存方式。我被她全然的毫无疑问的接受了。这就是最好的方式。而其他所有的事情,回家,独立,相处之道,梦想,生存的意义都可以暂时屈就,可以慢慢的再去找办法。”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虽然小达西先生听不太明白,但是最后的结果好像是好的。那么他也大可以伪装成一个牧师,说上这样几句客套话。 “我不确定这样是不是就已经是对的了。套用小说的话,我反而觉得我刚刚踏上冒险的旅程。前面是什么样的我可以去猜测,不过其中的困难我应该无法想象。但我忽然好像觉得我不应该畏惧。旅行里最困难的部分我大概已经通过了。至少从别的角度来看,我的生命再也不会像别的人那样茫然无为。哈,接下来搞不好还可以劝说她和我一起努力去追求我最爱的达西先生。” “……咳咳。” 对面的人顿了下:“谢谢您听我说了这么久。我本来也不打算和上帝说我的那些傻话。我不会做告解。不过很高兴您能花费这些时间听我发牢骚。谢谢您,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那么,祝你旅途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1因为刷了电影云图,受到了无法控制的影响,我的番外发生了点质变,和之前的计划不同了。 2原本说好的达西先生的戏份,一不留神又变成了玛丽和苏的戏份。想要看达西先生的人只看前半个番外就好了吧。 3世界的交集,我原本想写达西先生和苏某些相似之处,不过现在写成了玛丽和苏的交集。我觉得也不错。 我写的时候还哭了呢(泥垢了,不要老是发神经,好吗) 如果有必要,我会试试找回原来的思路,再把这个按照原意图写一次。但是应该不会是最近了 55世界的交集 菲兹威廉·达西,长相端庄身材高大,外表俨然已经成人,但内心依然是很符合实际年龄的十七岁。他是彭伯里庄园的独子,将来会接替父亲掌控德比郡的教会事务,不过本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个牧师,哪怕是临时性质的。 此刻,他人生中一个较为特别的挑战,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降临了。 假使小达西先生听闻过艾萨克·牛顿爵士的那句名言——如果说我比别人看得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了巨人的肩上,那么他依然猜不出此刻坐在告解室隔间对面的那位披着少女外皮的对手到底站在了多高的高度上。他们之间的差异由两百年期间在世界各地诞生过的不可胜数的各个领域各个阶层的精英们的身高高度构成——若将他们头脚相连差不多可以绕着大英帝国的疆域一圈。况且隔间对面的那个人还信奉这样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上帝,我有罪。” “上帝……上帝会宽恕他虔诚的子民。你只要诚心向上帝忏悔自身的罪过,那么……”小达西先生不甚熟练的这么说着。 “但是我不习惯这么做。”隔间对面的人马上接下去说道,“我觉得对着看不见脸的陌生人说话很奇怪。” “……” “而且,”那个人一下子就趴到了隔间的板子上,她的衣服把板子上小孔堵了个严严实实。而她本人正试图透过某个很小很小的孔打探这边的情况,“您的声音出乎我预料的年轻。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哪个牧师或是神父能够在您这个年纪就担当重任,可以躲在小黑屋里偷听别人心底的阴暗面……您真的是牧师吗?” “首先我并没有偷听,其次如果你不愿意做告解完全可以自由的离开这里,最后我也没有见过哪个小姑娘需要向上帝坦诚罪恶的。”小达西先生敲了下那块板子,“你坐下好吗?声音穿过布料听起来一点都不清楚。” 那个人也许是思考了一番,也许她也善于接受别人的意见,于是她轻松爽快的就坐回了自己的椅子:“没有见过?那就是您孤陋寡闻的错了。您不知道有句老话叫做‘太阳底下无新事’吗?一想到能以我的存在来增广您的见闻,我就觉得好高兴哦。还有,您果然不是牧师吧?您是有意识的一直回避最关键的那个问题的吗?” “……的确,世间庸庸碌碌如你者不胜枚举。我虽然不能见识全部,但我早就明白即便认识再多这样的人也不能给我带来丝毫裨益。人可以从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学习到各种不同优点,至于缺点,我想就不必细细过问了吧。” “不是牧师;而且心情也和我一样不太好;对别人的评价一下子就降得很低……您是不是刚刚遭遇过人渣吧?” “……” “就是对您而言很糟糕的人。也许从法律的角度上不能对他的言行加以惩罚,不过如果您能代言法律的话,您一定会加重处刑的那种人。如何?回忆起来了吗?看您心情恶劣的程度应该也没有距离很久啊?要不要把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呀?” “我没有必要和陌生人说这些。”对,还是应该赶紧离开这里才对。隔着一个有很多小孔的木板和一个有点奇怪的小姑娘谈话,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刚开始她好像还有点沮丧,这样聊了一会儿之后心情反倒开朗起来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小达西先生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竟然顺利的继续下去啦。 “别这样嘛,机会难得。好不容易大家都坐在告解室里面,你刚刚还不是心怀鬼胎的假装牧师想要套我的话吗。我们可以把不开心的事情交换说出来听听,有些事不是只要别人安慰几句就能解决的心灵饥渴症吗?” “也有很多事不能就这样解决。” “可说不定我把你讥讽嘲笑一番以后,你的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了。” “……我并不是这种类型的人。” “恩,有点看出来了。年纪不大,不过老气横秋的。好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提供笑料的。虽然你不是牧师,她的想法没办法达成,不过我还是可以稍微讲一下我的事情。” “……” “不要太期待,我只打算说一点点。” “很抱歉,我突然记起来我好像还有点别的事……”继续待在原地的行为实在是太蠢了。难道不是应该立刻按照自己刚刚想的去做吗? “我差点杀了一个人。” “……哦?” “完毕。” “你就不打算编造点细节,好让它听起来令人信服一些?” “那你呢?打算开开心心的听完故事后,转头就去街上找警察?我都说啦,是差点,也就是未遂,没成功,半途而废,功败垂成。如果你还有什么更好的词你也可以拿出来形容一下炫耀一番。” “我还有什么词能用来形容杀人未遂。如果你非要我找出几个的话,我倒是愿意试试凑几个。你觉得‘快来人’‘亲眼所见’和‘就是她’这几个词组用得带劲儿吗?” “……相当新颖的组合。不过听你的口气,我觉得十分里你并没有一分是相信我的。” “因为不管我怎么看,你都没有满十岁。而我很清楚,要长成像你所说的那种人渣则需要很多时间。那时间长得足以让你清楚的看见并且铭记其中每一小格变化的片段。” “你是说量变到质变。” “你的词组用法也很新鲜。” “那个人渣和你是什么关系?是你嫌贫爱富的恋人还是你见异思迁的恋人还是你深藏不露的恋人?看你说话神气活现的样子,一定有权有势,所以不会留给别人嫌贫爱富见异思迁的机会。所以只能是隐藏至深的恋人了吗?” “……只是一·个·朋·友。曾经的,说不上有多么要好。” “也许这只是你自己想让自己这么觉得。但是我听起来,你的情况还要严重一些。你现在百般否认也骗不了自己。我觉得你们的关系不止是朋友。也许还有竞争关系什么的,现在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非常流行,你不觉得听起来也挺时髦的吗?”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他是父亲为我找来的弟弟。那时候我已经八岁了。” “我觉得这时候不应该用‘已经’这个词,而是要用‘才’。” “……他七岁还不到一点。虽然那时候雷诺兹太太一直声称我是她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孩子,可我知道她这么说是因为我是她的小主人,她对我一直偏袒有加。我趁着他钓鱼的时候仔细看过他的脸。在世人的观念当中,比他还要漂亮的孩子绝对不会是我。光凭他的长相和笑容,我的父亲就极为宠爱他,把他收做自己的教子。” “想不到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好好好,别敲板子了,我不说话。” “……我并没有什么阶段曾特别的看重过他,我也没有因为父亲对他的宠爱而产生对抗的情绪。这一点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虽然我们年纪相仿,小时候也经常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们似乎没有什么成为朋友的缘分。随着年岁渐长,我们也就自然而然的分道扬镳,成为了不同的人。这么说似乎有点奇怪,不过我原本总是认为成人的道路只有一条——人只有更加成熟更加自我完善之后才能理所当然的声称时光没有虚度。他倒是个相反的例子,我看着他和我一样长大,却变得越来越糟。我想,也许正是我看到他的变化从某种程度上否定了我的认知,才让我格外在意的。就像你之前说的,他的存在‘增广’了我的见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段子好像在哪里听过呢。不过,且不论这个,人变成各种不同模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见过有一对夫妻养育了五个性格迥异的女儿都不以为奇,你只见识了一个不符合你期望的反倒在那里大惊小怪起来。我只好说你太孤陋寡闻少见多怪了。” “你觉得理所当然?那么我们为什么还会需要大学?既然集中的批量的相同模式的精英化教育被证明无法达到本身意图的话。” “人并不是流水线上生产的东西。也不是蓑衣黄瓜……也就是切成片的黄瓜,每个切片看起来横截面都差不多。人是更加天差地别千奇百怪的……” “……东西。” “就是这样。” “照你这么说来。我在这里唉声叹气,为我曾经认识的人变得面目全非而伤心,这些事情都是庸人自扰白费劲啦。因为人会变成各种样子,这只是幸运不幸运的几率问题。” “你说话可真不客气,总是这样咄咄逼人不是什么好习惯。我只是想要和你说明一个世间的常态,并没有意愿要打击你积极乐观的人生观。人的确应该尽可能变得好点优点和擅长的事情更多点。但是这应该主要是对自己的要求,如果你也这么寄望于别人,那么八成只好落得心碎的下场。” “我没有心碎。” “这只是一个比喻。不管对你的人际关系应该有帮助——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样大家就都会觉得你是个好人啦,免得你看到别人不好地方自己心里生气不说,还连带着别人也心情不愉快。” “这句话只有前半句有道理。我想你虽然年纪小,不过应该也清楚这个道理,宽容错误并不能让它变成美德,放纵只能酿造更多的过错。只有明确的指出对方的过错,才是真的打心眼里在帮助别人。” “额,和你就完全说不通啊。这样子下去,你以后一定会变成愤世嫉俗看谁都不爽的青年……不,搞不好,其实这都是因为你的心眼实在太小的缘故吧,而且我瞧你对这一点还挺得意的。” “坦诚也是一种美德。” “你已经进入状态,完全得意上了。” “那么你呢?政见不合的小姐。刚刚的事情你才说了一半,我还没找到什么机会嘲笑你呢。” “我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原因,动机,以及最后受什么启发良心发现啦?刚刚你对我的事情大放厥词横加指责,总不会小家子的把自己扮成一个圣人吧。来说吧,也许你现在烦恼的事情果真能让我高兴呢。” “我呢……最近搬了家,不得不和一个以前不认识的小姐一起住在一个很小的房子里。” “家道中落?投靠亲友吗?” “几乎是完全不认识,要从头开始相处。而且,搬家这件事也不是我自愿的,所以总有那么一瞬间会想:“真讨厌,真倒霉”,也时不时考虑是不是想办法自己一个住比较好呢。” “你所谓的办法就是冒出了杀人的念头?” “算是吧。一时糊涂嘛……” “真是出人预料的冷酷的思考方式。” “你说风凉话之前也得设身处地的替我想一想。要知道我可是……我可是……” “你可是什么?” “我可是个心灵脆弱的人,你这么说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曾经也是家里的独女,突然之间情况逆转,当然不习惯寄人篱下,连自己的地盘都没有。可要把同住的人赶出我的地盘,我能想到的办法除了那个没有别的。” “所以我说你冷酷。因为你在决定这种办法之前连和对方商量一下的念头都没有,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愿意帮助你?”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习惯于寄望别人。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也许你会出于道德感还是使命感什么的,将你身边的人纳入你的势力范围。不过我可懒得管别人的事。只是我很快就发现‘一旦别人的事是别人的生命’那就不能同日而语相提并论了。我还真没办法变成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尤其是对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自我保护意识,面对侵害只会默默忍受的小女孩。” “听你的形容词,我倒觉得你是还有些同情心。不过你觉得这样的形容合适吗?虽然你谈起话比外貌看起来要多点年纪,但是你不过也是有点古怪的小姑娘而已。” “康熙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十六岁擒拿鳌拜……我和你说这些干嘛。” “听说大洋彼岸的清国曾有个皇帝叫这个名字。” “……请允许我对您加以尊称,您还真是博文多学。不过我想说的是,年龄从来都只是困扰普通人的小问题。到了我和她这种情况,果然还是应该另当别论。总之,虽然现在还不了解她的性情如何,还是暂时计划相处看看。我果然还是做不了杀人这种事的,不过诱拐小孩子,让她按照我的意图行事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我想再次提醒,你说出了和年龄不符的话。虽然谈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有点见怪不怪了——你果然还是增广了我的见闻。” “说起诱拐小孩子,我突然有点倾诉*了。你知道吗?我想让她和我一起干一件大事情!” “听起来不像是好事。” “但也不算是坏事。姑且我就把它称为命运的挑战吧。” “哦?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你把它称为命运?” “起因也是因为我突然搬到这里的缘故。因为这样对我来说,原先拥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所以就算是我这么坚强的人,难免也会有迷茫失落的阶段……” “方便的话,就把冗长的开场白省略掉吧,感激不尽。” “我在迷茫和失落中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不过要达成需要同住的那个人的配合。” “说来听听。” “我想要赢得达西先生的芳心。” “噗……咳咳……咳。” “您是豌豆射手先生吗?啊,对了,这里是剑桥,时间也极有可能对上……所以,你的确有可能听说那位先生,我说的对吧?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傲慢?” “我……算是认识,可我觉得那个人并不认识你。” “没有关系,如果一生下来就认识,那么我岂不是要成为他双胞胎的姐妹了吗?” “你倒是知道那个人。” “多多少少有一点,额,可能还挺多的。不过我也没见过他。”“你在开玩笑……”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传闻和实际差距甚远的心理准备,不过我想他值得我冒这个险。” “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高大英俊,又很有钱。”“真是肤浅的评价。” “实际点看这个世界吧,有无数做母亲把的这个当做女婿的最大优点。” “……还有别的吗?” “口嫌体正直?” “什么?” “……用错词了。应该说,虽然表面上看是个不怎么好的人,但是相处的久了才能发现除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以外——我是说除了过分沉默偶尔说两句都比较严苛之外,是个内外兼修又很有钱的美人。” “……” “我也想要变成这样的人。不需要每个人都觉得你很好,但实际上问心无愧觉得自己就是很好的人。我觉得有这样的傲慢无可厚非。” “……你觉得像他这样的人……还不错?” “很不错。我觉得可能是我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好的男人了。” “可你不是说我……说我小心眼苛责别人吗?我听说他也是个爱对人吹毛求疵的人。” “此一时彼一时,你是你,他是他。因人而异,他做什么我都爱。” “毫无原则可言的家伙。” “我的原则就是达西先生。”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你的是非观了。” “那就不要评价,祝我好运就行了——要被那种傲慢的先生瞧上,那可绝非易事。啊,时间好像差不多了。同住的人快要来接我了吧,我们下午就要启程赶回伦敦。” “祝你……祝你……”小达西先生早就满脸通红,他实在很难祝她“心想事成”,最后他只好说,“祝你旅行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1我讨厌四千字,但是居然写了这么多 2之前的版本,请大家称它为云图版本吧。因为作者是个情绪化的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人,所以稍微看点复杂的电影,就会产生对大家讲道理的冲动。 3那个版本和这个版本哪一个好,这一点自行评价吧 4这一版本写到后面非常的开心。我把之前版本里的两个人在这里都进行了强化。尤其是苏,更是变成一个坚强的少女(这样形容真是太贴切了……)我真的太高兴了,所以最后都不想写神态动作这种累赘,全对话……好痛快。 5至于这样写会不会影响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未来的关系。 嘛…… 想多了吧,苏披着的皮只有九岁。 达西先生从本质上来说就不是危险的潜在犯人。 而且,我想表达的是,达西先生并不会因为别人说他不好,劝他,就对别人生气。 搞不好自此以后看腻了周围唯唯诺诺的人,喜欢上和自己作对的人呢。 所以说这种找抽的倾向。。。。。果真是天生的啊 56第 55 章 玛丽总算在午餐聚会之前大致整理好了仪容和心态,也终于能在被介绍给船长以及从事军火商人这种令人鄙视的职业的胡佛先生的时候,斯斯文文假模假式的微笑一番。再加上她的年纪离成年还差的很远,不管是谁也只把她当做小孩子,当做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的妹妹,于是也就没有人去计较她俭朴得有点奇怪的辫子和发尾尚未擦干的水滴了。 “年纪小就是有这种好处啊。”玛丽看双方(船上其他诸位值得结识的绅士和三位年轻小姐)正式介绍之后,几乎所有人瞧都不再正眼瞧她一眼,心里难免有些基于自尊心而产生的愤懑。眼见着别人都亲切的和两位年长一些的小姐交谈几句,眼瞧着别人被伊丽莎白贝内特当做另一位贝内特小姐的代言人,她为自己如此器重的苏却不能真正为人所知而感到不平。在她看来斯派洛小姐固然有个漂亮的头衔,姐姐伊丽莎白固然聪明温柔又活泼,但是苏并不逊色于她们。她相信如果有人能剖开自己内心发现这位深藏不露的小姐,只要能交谈上几句,一定会赞同自己的看法。可是没有哪个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玛丽不仅生别人的气,也忍不住要生自己的气。 好在苏除了达西先生之外几乎别无所求,她既不在乎这些大部分都有丰富买卖鸦片和黑奴经验的所谓的绅士们怎么看她,也打心底里把这些人看得一文不值,玛丽的心情才稍稍得到了安慰。 “如果他们再仔细瞧上我们一眼,我可不保证我们脚上现在穿的那两只不一样款式的鞋子不会露出破绽。” 她(们)就是为了掩饰脚上因为着急而穿错的鞋子,才亦步亦趋的跟在伊丽莎白身后的。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原谅他们以貌取人的。我们犯下的那点小错误并不能掩饰他们不同性质无礼行为。” “得啦。胡佛先生已经好心好意的让仆人给我们准备了果汁。” “他给丽萃喝的可是葡萄酒。” “你想让我说他对伊丽莎白不怀好意呢?还是说他看碟下菜呢?伊莱扎差不多都要十五岁了,午餐的时候喝上一杯酒精度数很低的葡萄酒不算什么大错,贝内特先生会原谅她的。至于你要不要原谅她,这件事我就不去评判了。” “我?” “‘明明和我差不多,怎么擅自先尝试葡萄酒的味道’或者‘你不比我大多少,为什么会被差别对待’之类的。这种程度的公平意识,我觉得很好啊。” “你总是这样变着法儿教训我……” “因为在我伸手够得着的范围里就你一个。”苏一边跟在伊丽莎白傍边,一边小心翼翼的捧住手里的杯子,“现在,让我们安安静静听一下胡佛先生是如何对一位少不经事的淑女吹嘘他肮脏的工作的,而那位淑女的表现要是有让人看不过去的地方,我一定会狠狠的在你面前批评她的——当面那就算了。” 这么说定之后,她们就暂时停止了在人群中孤独的自娱自乐,转头发掘起别人身上的乐趣了。 正如前面所介绍的,胡佛先生是一名军火商人。当然在他年轻的时候,原本也不想从事这样一个容易教人误解的工作。他倒是对绘画极为感兴趣,在十八岁的时候在欧洲各地拜访名师学习各种绘画技术,可惜绘画对他的兴趣却不高。胡佛先生成年后虽以画家的身份入世,但是在事业上却屡屡受挫,很快就在上流社会各种朋友的介绍帮助之下,做起了军火商的工作。 胡佛先生把自己之前艺术经历和伺候心理的磨难说得如此娓娓动听,尤其是在讲述自身遭遇的困境的时候显得那么坚定不移英勇无惧,叫听的人很难不动容。 玛丽在苏偶尔轻描淡写的评论下,在心里笑得差点直打滚。就连一直点头微笑的伊丽莎白也实在有点绷不住,只好让自己不去看胡佛先生的表情免得自己也一不留神就真情流露。 胡佛先生一定是个积极乐观的人,即使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不得不放弃自己深爱的艺术,但是他也没有迁怒命运或是变得消沉起来。他对自己现在从事的工作也一样满怀深情,声情并茂的向各位小姐们做着介绍。 “我凑巧随身携带着这样一个小玩意儿。”胡佛先生从胸口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指节大小的玩意儿,他带着得意的炫耀的神气将它摊在手掌上,“这个就是最新式的枪支所使用的……额……该怎么说才好呢?”因为战争和枪支都是男人们的玩意儿,奉行这种观念行事的胡佛先生发觉自己很难对小姐们使用“子弹”这个带着冷酷色彩的词,于是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个代替的词,称那种生产出来就是为了破坏人类机体造成恶性伤口的东西为“发射物”。他对于自己这个创举很自得,觉得自己保护了年轻小姐们纯洁善良的心灵,愈发洋洋得意的介绍起手里的小玩意儿了。 “……后面这个亚麻布做的白色的小筒里面装的就是火药。依靠它点燃后爆炸产生巨大力量,发射物就会以极高的速度从枪筒里射出去,然后击中目标。”胡佛先生伸出手指做了个击中自己心脏的陶醉的表情。 “啧,他非得用发射物这种词来代指子弹吗?”苏终于被惹得生了气,她语带不快的在心里嚷道,“真是和某个国家在历史教科书里使用的‘进出’一词有异曲同工之妙。什么‘多次进出中国’,见鬼的‘发射物’。不用荤段子掩饰侵略和杀人难道会死吗?” 玛丽虽然不明白苏生气的原因,但是她很能体会生气的感觉。她正想问一问理由,这时候斯派洛小姐很感兴趣的向胡佛先生提了有关火药的问题,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听说这里的火药,和摄政王生日时候燃放的烟花其实是同种东西?” “是这样的,斯派洛小姐。” “可我记得烟花……点燃的时候视觉效果好像和这个不大一样。我以前还一直以为火药是绚烂又美丽的代名词。” “这是基于不同目的将同一种东西做不同的工艺处理达到的效果。”胡佛先生拿腔拿调的解释道,“正如马可波罗将她带到佛罗伦萨之前的用途一样,在它东方的起源地,火药的运用一直如同一位淑女,美丽小心翼翼,如夜空里的明月一样高不可攀。而当她到了欧洲之后就被挖掘出更多的东西——她的力量还有速度。她的魅力也就彻底的被点燃了。” 胡佛先生做了个烟花绽放的手势。 “比起她在这个亚麻布里起到的作用,我更欣赏她原本的功能——能够带给人们更加纯粹的不含杂质的美的享受。像斯派洛小姐说的那样绚烂美丽,而且欣赏这种美丽的人不必由此产生心理负担。”伊丽莎白没有被他的身体语言感染到,反而冷静的说,“我觉得最开始使用它的中国人很聪明。” “当然啦,他们……”胡佛先生撇了下嘴,“拥有某种古老的智慧。但是我得说,要论真正的智慧,他们还有许多欠缺。” “您是因为他们没能开发出火药更多的用途才这么说的吗?” “这显然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可是我认为与其说这是智慧上的缺陷,还不如说他们侧重的观念和我们不同。他们不像我们或是大洋彼岸的法国人那样,把智慧用到各种方面来发散多余的不驯服的精力。他们更着迷运用自己的智慧享受闲适的生活。而我觉得真正的生活就该这样全心全意的去投入去享受。” 一直一言不发的布雷恩先生这时候开了口:“想不到贝内特小姐还是个不明显的反战主义者。” “如果你也是一个生活在伦敦边缘整天都能听到战报不好消息的乡村里的年轻姑娘,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在这些年里看到自己周围同龄人被送上战场后再也看不到他们回来,如果……”伊丽莎白显然记起了对方正是一名军官,于是缓了缓语气才继续说道,“如果您也和我母亲一样为周围年轻男女的性别比例感到忧心,那么您也会对战争感到厌烦的。” 胡佛先生感觉自己听懂了伊丽莎白话里的意思,赶紧说点俏皮话夺回发言权:“亲爱的贝内特小姐,我希望您这样年轻美丽的小姐将来也不会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忧心。我看我们大可以给摄政王陛下上书,给他讲一讲东印度公司在阿拉伯和清国的见闻。” 苏心里对玛丽暴躁的说:“我简直不相信这个人居然是个这么猥琐的人。他居然在对伊莱扎暗示一夫多妻制度。厚颜无耻开起这种玩笑!我若是伊莱扎非给她好看不可。”说着就在那儿描绘起“血腥恐怖”的场面起来。 “放心,我想丽萃会给他好看的。” 果然伊丽莎白弄懂了胡佛先生的意图之后再也忍不住了,她拉下脸不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她一脸严肃但是轻声的不惊动旁人的指责道:“您这样的想法已经违背了基督徒应该遵守教义,也违背了婚姻誓词中的忠贞如一。我不得不劝您谨言慎行,好在我相信在场的几个人并不会到处宣扬您刚刚说的话。” 布雷恩先生一声不吭的看着伊丽莎白说这话。斯派洛小姐看他的态度分明是支持贝内特小姐,也连忙做出谴责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布雷恩先生担心胡佛先生对小姐们说话还是这么不经过大脑,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于是就不动声色地找了个借口带着小姐们离开,和别人攀谈起来。 在这种女宾稀少的场合下,作为未成年的并且年龄较小的贝内特小姐,玛丽和苏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但是这倒大大增加了她们观察别人评论别人的机会。苏除了对大部分人的言行举止做出恰如其分的形容和评价之外,最后在餐聚结束的时候还特别慎重的对玛丽说:“毫无疑问,胡佛先生是个表里一致的猥琐的人。斯派洛小姐也像想象中那样缺乏见识不足为道。布雷恩先生还是那么无趣。但是伊莱扎·贝内特即便她会是我实现人生目标的巨大障碍,我也得承认,她有让旁人惊讶的正直和勇气……难怪她会让这么多人青睐有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我感冒了。我连续三年在过年的时候感冒了。比前两年要好的是,我没有发烧。没有肌肉酸疼的躺在床上。但是我还是要多休息才行。 所以暂时留言要慢慢回了。谢谢大家的祝福,谢谢大家的鼓励。 希望早日完结 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新年愿望 一完结 二新文 三拿到更新红花小镶边 四用文赚早点钱 五身体健康 六事业顺利 七更少后悔 八更多努力 九志向坚定 十再接再厉 更新计划 一句话尽快完结 新文计划 吸血鬼题材 魔王勇者题材 vip 至少让我vip一次,一次也好 钱 多多益善,少的也行,一分我也喜欢 健康 最重要 事业 想换工作 其余是自我内在修养 57第 56 章 苏期待的旅行并不是在颠簸的海上眺望灰蓝色的水面和海浪尖上跳跃的白沫。可她更不喜欢狭小的船舱和那些整天谈论战争和与之相关的贸易的人,相比之下她宁可更加长时间的眺望天空和海。而伊丽莎白身为姐姐不得不代替她遭这份罪,苏一想起这些来的时候,还是不免在庆幸之余感到少许同情——她即使孤身一人也有玛丽贴心的陪伴,可怜的伊莱扎即使不留情面的想要讽刺某个人却仍困于自己的良好教养里,落得个“活泼伶俐”的评价。 只是苏享受了一会儿清闲之后,总还是会发现无所事事也够教人难以忍受的。她数了一会儿浪花和天上的云就发觉自己再也受不了了。虽然她平常就喜欢冷言冷语挑三拣四看什么都不顺眼,但公平起见,我们得说那都是基于她变化有限的世界和空间带给她太多糟糕的心情。而且格外重要的一点,她把这些原本理应会发展成负面感情的想法止步于个人癖好,也就是说尽管她是那种不太好相处的人,尽管她总在挑剔你的不足之处,但是截然相反的情况也时常发生。她时不时就会发现她不喜欢的人性特点在某些场合发生了特别的变化,竟然成了她极为欣赏的片段。而且她的立场与其说是某个人还不如说是人的言行,她能够一边变着花样吐槽某些言行举止的失误和缺陷,一边却令人难以置信的深深喜爱着那个做出那些言行举止的人。这个前后关系反过来在她也一样行得通。 玛丽自然不会知道,在苏把她和伊丽莎白的关系定位在眼下这个不怎么友好的境况之前,在所有事情都还没有开始之前,苏是某一本书狂热的书迷——不仅深深迷恋着书中高大英俊高尚正直又很有钱的男主角,同时也极端的崇拜书中在某个方面来说与男主角旗鼓相当棋逢对手的女主角。每看一次那本书,都为两者的结合感到由衷的欣喜和心满意足。 只是世道变啦,设身处地之后,苏的某个排行榜上有了她自己的名字,作为一个自私的没有什么高尚情操的普通型少女,非要她在男主角和女主角之中进一步做个选择的话,考虑到自身梦想和利益,她也就毫无为难之处的很快把女主角从偶像划到另外一种全新角色的范围里去了——至少表面上她是这么全心全意的让自己这么坚信的。也许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自信满满实在是毫无道理的蠢行:时间总是喜欢在已经完美的计划上来捣个乱,让那些自以为高明睿智的人和看起来正确敏捷的决断变得充满戏剧性的因子。 身为旁观者的玛丽就敏锐得发觉:虽然她果真打心眼里对伊丽莎白存在这样那样的戒备和抵触,可有时候她却仍然不自觉的被伊丽莎白的言行举止感染,再是小心翼翼防备都没有用。苏这样的人也许不太容易瞧得起别人,但被同样的人同样的言行举止再度征服,似乎是难以避免和克服的事情。 “苏,你要是继续沿着这个路线散步下去,我们可能就会打扰到别人说话了。不过,我总觉得你好像很想听一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玛丽所说的“苏的路线”,仔细研究一下的话就能发现,虽然路线看起来并不规则,但有迹可循。苏总是在无意识的时候向某人靠近,而等到惊觉之后又以突兀的角度反向离开。她想让自己的行动显得漫无目的,可没办法躲过一直观察着她的眼睛。 “……玛丽。” “怎么啦?” “没什么……既然你都发现了,那我们干脆就去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吧。” 苏敢于承认就根本不考虑要不要去做个偷听者,她大大方方调转方向径直朝伊丽莎白和斯派洛小姐以及她们周围的那些人走去。此刻先生和女士们正在就一个未必人人都感兴趣但肯定人人都有感想的话题展开热烈的讨论,尤其是因为某几个人之间意见分歧而造成的激烈辩论,让其他想要打圆场把争辩压下去的人完全找不到机会插话。苏在旁边听了不到五分钟就能完整的推测出整个事情的始末了。 起头是这样子的: 斯派洛小姐发现在船上服事的女仆中有一个人较他人有些不同。她不仅举止文雅有礼言谈敏捷聪慧,长得还十分标致,她在船上工作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更叫人惊喜的是那个姑娘着实勤劳能干。斯派洛小姐前个下午因为参观船舱时不留意,在裙子最外面的纱上挂出了一大条裂缝,她本以为船上人手不够肯定找不到巧手的女仆把裙子补好,因此也压根儿没吩咐人这么做——她盘算着要是能够找到称手的工具,倒是可以自己亲手把它修补的更好看点。结果今天早饭的时候,那个叫做安妮的女仆便把经过修补几乎看不出痕迹的裙子洗好熨干一起送了过来。斯派洛小姐见裙子上针脚细密,修补的地方还用了少许花纹做掩饰,比她自己亲自做还要来的好看,便由衷的夸奖起那个女仆来。 只是出乎斯派洛小姐预料的是:这夸奖在布雷恩先生和伊丽莎白耳边轮转了几番,倒在他们之间激起了一个新的话题,而这个话题触动了她以往的一些心事,叫她没办法像他们一样侃侃而谈。 伊丽莎白附和斯派洛小姐对那个女仆大加称赞,夸她是个能干肯吃苦的姑娘,一定会有大出息。她不免也要恭维斯派洛小姐颇有识人之明,可是没成想这些场面话里竟然留了话柄叫布雷恩先生逮住了。 苏几乎可以想象那位先生是带着怎样无聊的固执和同样无聊的语气说出自己的观点的。再加上他和伊丽莎白愈争愈烈——要知道平日里人们一旦叫起真儿来,渐渐就难以很快察觉自己都说了什么样的话,也记不得自己使用了多么强硬的语气——为了增强的自己的观点,让它更有说服力和感染力,布雷恩先生又说出下面一番话来。 “我并不觉得一个性格健全人格独立的人,长时间只能在别人面前维持吃苦耐劳勤劳肯干这一项美德有什么地方值得夸耀的,这不是反而更加能说明,除了具备其他种种素质之外,愈加不能缺乏一个聪颖的头脑。如若不然纵使千好万好也是徒然,也只能维持现状。” 幸好女仆的工作是很忙的。苏和玛丽都由衷的这么想,不然布雷恩先生不仅要因为“瞧不起女人的工作”而冒犯到伊丽莎白,也许还会因为冒犯到女仆的尊严,而不得不对接下来的起居饮食提心吊胆。 伊丽莎白被惹急了反倒能更加心平气和一些,只是她的措辞也更加锋利更加逻辑缜密,显然她也不甘心就此接受布雷恩先生的论调。在她看来,布雷恩先生一定是认为“女人们的工作无足轻重,干一辈子也都是鸡毛蒜皮,更成不了大器”,这种观点虽然是比较偏颇的从布雷恩先生之前的话里听出的,但是伊丽莎白相信他主要想要表达的就是那样一个意思。 于是她挑了挑眉毛,换了个更诙谐的语气:“那么您一定觉得住在贫民窟的穷人们要不是些无耻懒汉,要不就是些智力贫乏的可怜虫。因为只能做些低贱乏味工作的人大都是笨蛋。您是这样的看法吗?” “贝内特小姐,我恳请你公正的不带私心的听一听我的意见。现在您是太极端的看待这个问题也太片面的听我说的话了。实际上我更加强调的是人能否获得更大的成就主要在于,他(或者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克服了多少因自身局限和外界制约造成的先天缺憾。见闻和知识并非不能弥补,但他要是只满足于吃苦耐劳这样的评语,那么终其一生也只能止步于此,因为这样的品质只有有心人人都能做到。也可以说除了上帝安排着我们的命运之外,我们自己也参与其中。” 苏只能认为布雷恩先生倒是挺能说大话的。因为他巧妙的转了话锋将辩论的话题改成“人应该时时刻刻力求上进”这种大家都认同的世间常理,他占据了这样有利的优势,伊丽莎白因为年纪不大还真就被他难住了。 玛丽见苏不打算说点什么,于是就在别人无法窥探的地方偷偷对苏说:“我觉得布雷恩先生说的非常对,他的见识可比丽萃强多了。” 她的办法立刻生效了,因为苏马上就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调反问道:“你还真觉得他说得对,说得毫无破绽?” 玛丽见状便表示肯定,于是苏就打算用行动来证明那位先生说的到底对不对,对到什么程度——就某个方面来,玛丽已经摸透了苏的脾气,她不仅不容易服气别人,不肯爽快的称赞别人,还很容易中她自己说的那种“激将法”。 苏站到伊丽莎白身边,和她一样稍稍抬起头来看着布雷恩先生。 “我非常同意您的观点,”苏不紧不慢的说道,“在某种轻微的程度或者说某个狭窄的范围内,毫无疑问,就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以为是一章搞定的。 但是看篇幅会超出四千字。。。。。。 那就下一章再吵吧。 关于苏对伊丽莎白的感觉 我以前是不是没明确提过,苏是伊丽莎白的粉丝? 哈哈哈 她是哦 是哦 所以苏这个家伙还有很多秘密呢。 58第 57 章 伊丽莎白见到平时安安静静只喜欢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的妹妹为自己说话,一方面感受到确实的姐妹情深,而另一方面又担心除了自己之外还要拖累玛丽一起来惹人不高兴。 她第一个反应倒是要劝着玛丽,千万不要一时兴起像自己这样忘了形。但是很快她反而发觉,自己这个妹妹也许在某些方面气焰比她还要盛,还要来得不服输。她平日里看起来脾气随和闷声不响,似乎是因为她和别人缺乏交集的缘故——她既不随便赞同别人的话,也不把自己的看法和人说,以至于姐妹们很难摸清她的喜好。而就她的观察来说,她更相信玛丽的安静并不是基于羞射腼腆这类司空见惯的因素,相反的,她能隐约察觉出那是一种懒得计较或者说是自视甚高的骄傲。进一步想下去,伊丽莎白还真回忆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玛丽和什么人针锋相对过。她从九岁开始就再也不介意莉迪亚和基蒂吵吵闹闹抢她的东西。小妹妹们对她偶有冒犯,她也只是一本正经不冷不热的讲两句大道理,一点也不在乎她们是不是听得进去。可现在伊丽莎白还来不及为自己造成的局面说两句缓和的话,玛丽居然冷不丁就站出来了,而且看架势只要布雷恩先生搭一句话,她就准备滔滔不绝不慌不忙的讲下去。 尽管伊丽莎白认为玛丽是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妹妹,实际上她才不是。她的脾气性格要是有什么地方和一般同年龄的少女显得太多不一样,那基本都是因为内部“数量”上的差异。复数位的人格要研究起来,就比一般人麻烦得多了。 伊丽莎白还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布雷恩先生那边也终于下定决心忘记绅士风度,要和一个小姑娘在言辞口角上计较下去了。他花了点时间克制了之前针对伊丽莎白而较为强硬情绪,换了个较为温和(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语气说道:“你是说,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有狭窄的适用范围?” 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正确对待小姑娘的态度在苏这里也是行不通。她不吃这套,因此欣赏不了布雷恩先生对自己的优待。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爽快答道:“当然……是的。说不定等你意识到这程度到底有多轻微,这范围到底有多狭窄,你就不会为自己掌握的真理感到骄傲或者是自豪了——真理都有这毛病,它像调配的药水一样,总是在一个范围一个时间段内起效,过了那劲儿就是毒药了。当然真理之间的适用范围也是不同的,所以人们也很难发现自己在什么时候用错了论据。”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说‘人们’其实特指的就是我呢?”好在布雷恩先生并不爱怨恨人,要不这对机智善辩到都有点口无遮拦的姐妹今天就把他得罪狠了。 “大家都是这样的。你不必因为轮到你而感到伤心。” “可我真的还没有察觉我刚刚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什么情况下不适用。我希望这不是因为我太过自信的缘故。” “艾萨克·牛顿的三定理都不能保证自己在时间洪流里的地位永远不变,但爵士这么聪明的人也不能发现到底是什么阻止他去完善自己理论。所以你这么自信,我倒真觉得情有可原。” “请问牛顿三定理什么时候犯错啦?” 大概是量子力学的时候吧——苏虽然这么想,但是她发现自己其实也只知道这么点东西——于是她赶紧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我们还是把三定理的事情稍微搁置一下。先来结束之前你和我姐姐之间的争辩。” 布雷恩先生无不遗憾又万分为难的同意了。虽然他已经被别的话题勾起了兴趣,但是他还是同意先把之前的争辩先解决掉。 “为什么布雷恩先生反而在意牛顿三定理?”玛丽偷偷问苏。 “因为参军之前他是搞天文学的,对万有引力有割舍不掉的情缘。”苏忍不住要分心鄙视玛丽的记性,“你难道已经忘记我们是因为什么和这个人认识的?” “从顺序上来说是因为月食,《宇宙和谐论》和开普勒。” “没错没错。” 从某个角度来考虑的话,想要分出言辞上胜负的双方其实都已经开始走神了。 “之前你说人只有不断的完善自己力求上进,最后才能出人头地——我概括的意思应该没有错吧。” “是的。” “那么,你觉得出人头地这个词又该怎么解释呢?针对刚刚你们说的那位船舱女仆。假使她能孜孜不倦充实自己,变得十全十美,那么她应该是要变成女仆总管还是商人的妻子才能够得上你说的成大器的标准?” “我想,以她的身份地位来说,这两个都是不错的选择。我觉得不管她达成哪一个目标,对她而言都是不小的体面和成就。”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这就是我说的局限。你看见那边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海水了吗?现在在这下面好几百英尺的地方有一条聪明强壮的小鱼,它偶然抬头发现头顶的地方还有一处闪闪发光的美丽世界。出于好奇或者向往,它就拼命的往上游往上游,克服了体力和天敌等困难终于游到了水面。然后它发现发亮的并不是海水,而且海水的世界也有上限。水和空气的分界线却是凭它自身的某些特质而注定不可能逾越的。你觉得它是会为了自己的成就而感到高兴呢,还是会因为发现世界的尽头感到敬畏呢?” “其实你想说它既不会高兴也不会敬畏吧。” “不。我想其中它们中一部分并不会白日做梦或者奇思妙想,所以能够对自己自下而上跨越的距离感到满意和沾沾自喜。只有极小一部分既没有自知之明也没有礼教约束妄自尊大的家伙,才会忿忿不平嫉妒天空中的飞鸟,才会在海面上跳来跃去自取其辱。” “真想不到。”布雷恩先生带着像是疑惑的表情开了口,“玛丽小姐年纪这么小却想的这么多这么愤世嫉俗。” “这么说,你把我刚才那番话当成闲来无事而钻研出来的愤世嫉俗咯?你要是这么宽容的去想我刚刚那番失礼的话,那我可就继续大放厥词了。” 布雷恩先生无奈的笑了下,不做声。 “如果那位女仆最后变成了聪明能干的女仆主管,成为大家族的管家太太。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吝啬的赞美她的。即便是你这么严格要求的先生想必也能顺便为她说几句好听的话。但是要是她和你一样坐在客厅里高谈阔论指手画脚呢?果敢决断对某些地位较高的绅士来说,是引人钦佩的个性和品德。但是没有那样的地位和身份而做出同样的事情,只会惹人笑话她的见识和品性。对你来说完善自我和积极上进的确是好事情,是人性中应该要具备的特质。但这种事情落在不同的人头上效果都不一样。我们知道那些终日只知道算计钱财得失不喜欢看书增长才干的商人是多么令人生厌,可他们就是依靠算计钱财发家的。假使他们想要和您一样善良慷慨,那么和他们同样处境的人并不会赞扬这种行为,只会觉得他们做了傻事,生活大手大脚铺张浪费。由此可见,有些行为到底是不是优点和美德,那还得针对做出这些行为的人到底是谁。所以人也只能恰如其分的行事,恰如其分的取得财富和地位。正如你是绅士,那位女仆并不是绅士的女儿那样,这就是天空和海水的分界线,不会因为努力或者意志而改变。” 要不是怕说过了头,过会儿可能还要被伊丽莎白说教,苏本来还打算进一步说点阶级矛盾之类的问题,搞不好还要来句“世胄摄高位,英俊沉下流”的警世名言。可她也懂得见好就收,不要把自己搞得下不了台。苏明白眼前这些人都不是她刚刚所说的海水里的鱼而是天空中的鸟,和他们说众生平等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毫无用处。苏猜想他们连想象一下“贫民区人居然和他们一样又聪明又能干”的经历都没有,更别提思考这种荒诞怪论的余暇和涌起了,所以再说下去也只是白搭,而预想的结果也只有指责和徒劳。因此虽然她并不算“见着了好”,还是把话锋收敛了起来,学起那位先生巧妙的转换了话题:“像你这样过分强调个人努力的观点的说法,书里说这是意志论。它和另一种截然不同理论虽然孰优孰劣还未确定。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过分强调主观而忽视客观因素,大多还是会被证明错漏的。” 布雷恩先生不知道是在想驳斥她的话,还是在思考她在句子里隐藏起来的真正的责问,他静静沉默了半天没有开口。最后他终于通盘考虑好了,慢悠悠的对苏说道:“我觉得你好像还藏着话没有说完。我不能评价半截子的道理。但是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你要是一直怀着这样的想法而且又像现在这么据理力争的话,难免会因此吃些苦头。不过,也许也会有令人意外的结局。就我来说,我已经相信不能用言辞来让你改变主意了,所以,我觉得下次我们还是来谈谈艾萨克爵士的三定理吧。” 作者有话要说:世胄摄高位 英俊沉下流——勃氏3妹的小说里的句子,不过我看的是简介。 我又说教了 一边说教一边想起柯南的情节 “医生的孩子变成医生,律师的孩子成为律师,政治家的孩子成为政治家” 今天世袭制依然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盛开着 59第 58 章 这里会集中回答一些读者的问题 也会放几个因为脑补的产生的小剧场。 作者有话要说:part1 关于这次没有预告的入v——其实是因为作为这方面的新手,我不太清楚需要公告的事情。 我知道我的故事有点挂羊头卖狗肉——也就是挂着达西先生,写妹子们的故事,前面为止没有明显男主角和jq。所以我多少也感到心虚,哈哈哈哈。 心虚之后给部分可能要离别的读者或者看到这里还是没有发现萌点的读者讲一下基本设定。 关于cp——官配里达西伊丽莎白和宾利简这两对是不会拆的,夏洛特的婚姻基本也是老样子。我唯一有计划拆的官配是莉迪亚和威克汉姆。写着写着我对这个小妹妹有了点感情,所以打算让她的结局变得好一点。 关于玛丽和苏的cp。 我在某些评论下面其实已经回复过,也就是玛丽有cp的。而苏没有。 我这样也算是剧透了一部分结局了吧。 不过这不是悲剧,至少我是为了一个非常欢腾的结局而写的这个文——所以结局的设定我自己认为很有趣。 然后是两位女主角。 我想尽量让大家对她们的感觉分明一点。所以给了她们比较极端的特点。因为我不希望她们之间谁强谁弱。但是就故事线来说,我可能通过苏表达更多想法——因为我和苏这个角色之间的障碍比较少。玛丽更多是需要虚构的。 我写不来很甜蜜或是很纠结的爱情,我甚至在都没有把绯闻男主角达西先生放出来。一方面是因为我努力学习原著的风格,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在此基础上表达出自己的东西。 这是我对各位读者在阅读vip前必须交代的一些事情。 60第 59 章 这件事过去之后,伊丽莎白果然把玛丽带到房间里教训了一番。只是她费尽口舌想要尽到做姐姐的责任,对方却未必领情。可是只要被教训的人联想到这事到底谁起的头,又是谁做了和她差不多的事,那么这番充满真情实意的话,她就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伊丽莎白说得口干舌燥,可坐在她对面的苏却不肯装出一点心悦诚服的样子,做姐姐的终于被惹起了火气,抛开大道理大声嚷了起来。 “看着我,玛丽。”伊丽莎白板起脸,“你这样得罪一位地位高贵的绅士,对你有什么好处?要是布雷恩先生或是斯派洛小姐口风不严,到处和人说你是一个思想怪异性格古怪的小姑娘,这对你将来的影响可就太大了。这事要是传到了家里,知道你这么失礼得罪夏普夫人的堂弟,我想半年之内妈妈一定会把数落你当做早晚的习惯的。” “所以,幸好斯派洛小姐不会和我们一起回英国了。至于布雷恩先生一个人就好对付多了,我们两个人的说法可比他一个人不苟言笑的讲别人的坏话更可信。他要是在别人面前说我们有失礼仪,那么我们就随便编排一些他的缺点回敬过去。” “要是他真的说了,那可不是胡编乱造。我们怎么能够因为他说了我们真实存在的缺点,就记恨人家而造他的谣呢?等等……为什么你要说‘我们’,现在是我在说你今天做的傻事。太莽撞,太不瞻前顾后,太不考虑谈话对象是不是合适了。” “莽撞,不瞻前顾后,不考虑对面站的是谁……所以我才用‘我们’这个词。你觉得在这几方面你能置身事外吗?” 苏毫不客气的回敬,可把伊丽莎白噎得哑口无言。虽然她并没有像玛丽那么过分,那么失去分寸,可说到底她们两姐妹做的都是同样性质的事情。她们不甘心因为地位或是财富的差异,而对别的人说的话言听计从。她们也一样不认为“有权有势就是最好的论据”这种观点。伊丽莎白从来不相信自己要是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别人家的小姐,会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她宁可相信是自己天性闲时懒散不乐于刻苦学习,宁可相信是因为自己年纪尚小见识不足,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或是自己的妹妹生来就比住在大庄园里的小姐们要来得愚笨。所以她也常常被贝内特夫人指责,说她不听话,说她不分好歹喜欢得罪人,说她做事莽莽撞撞没有心计。当然贝内特夫人基于某些原因对女儿的不顺从总是这样絮叨,所以做女儿们的也懂得适时的不要将妈妈的话看得太重。只是伊丽莎白也得承认,贝内特夫人的教诲并不是完全没有价值的,至少在耳融目染之下,她能对玛丽说出刚刚开头那些话都是贝内特夫人的功劳。 一方面自己也是一样的性格脾气,另一方面又明白社会在这方面的常理规范更接近贝内特夫人教诲,伊丽莎白一时间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对玛丽继续进行教育。她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存在摇摆和迟疑,她也不清楚到底是该听任自己的心声还是该服从于常理经验,甚至她还不肯定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两全其美。 伊丽莎白这样犹豫,那么她对妹妹的教训也就进行不下去了。再一想到妹妹犯下这种错误,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维护姐姐的颜面,她更是端不起架子,这番对话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只有玛丽还在就社会阶级问题没完没了的请教苏,闹得苏心烦不已。 “只有这些事我不想让你完全的赞同我的看法。甚至我希望你持和我相反的观点。因为我们两个人之中至少要有一个能符合世人的评价标准,来保证平稳的日常生活。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平白无故的失去这种理所当然的安稳。” 贝内特姐妹对事情的后续做了种种猜测,尽管苏和伊丽莎白都认为布雷恩先生是个外表严肃但是脾气很好的绅士,她们也深信当她们不在场的时候,那位先生一定会和斯派洛小姐谈起这件事。她们预料不到会是谁起的头,但是推己及人,要想别人放弃从鲁莽的言行里获得点居高临下窃喜的乐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她们也只好信奉“眼不见为净”,既然那两个人一定会维持表面上的礼节,不会当着她们的面议论,那么她们也只当自己猜错了。 事与愿违,她们果然没有猜错。等到伊丽莎白把玛丽叫到自己的房间里,斯派洛小姐就忍不住谈起了这件事。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想不到贝内特姐妹的性格都这么好强。我本来以为那个做姐姐的想要夸耀自己才思敏捷,才会处处卖弄。没想到小妹妹比姐姐做得还要过头。现在看来,争强逞能到可能是那家子人共同的毛病。我一向认为含蓄矜持要比咄咄逼人更能显出年轻女子的教养。” “她们的性格的确称不上温顺驯服。但是我看她们原本也没打算刻意要讨部分人的好。”布雷恩先生望了望那伊丽莎白拽着玛丽回房间的那个走廊,他想象了一下此时此刻可能发生在贝内特小姐房间里的情景,感到有一点好笑。 他刚露出一点笑容,就被斯派洛小姐用不解的眼光打量来打量去,于是他又咳嗽了一下继续说道:“贝内特先生常对我吹嘘说他的女儿们,有一两个虽然调皮一些,却比一般人来得口齿伶俐。伊丽莎白小姐在更小的时候就能回答她姐姐还处理不好的问题,说起话来也更有条理更切入要点。我本来还以为这是因为她的性格和贝内特大小姐有些差异的缘故,性子直爽并不真能说明她比别的女孩子聪明一些。可是今日那番讨论倒让我觉得这不只是直爽,她的确是个爱思考爱琢磨的年轻小姐,而且还有质疑和反驳的勇气。就她那个年纪的小姐来说,不管她的想法是不是还欠缺一些东西,我都觉得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 “你还是这么宽容。就算别人得罪了你,你都能从对方的冒犯之处里找到可以欣赏的优点,而且还真能有理有据的称赞一番。”斯派洛小姐嘟哝着,“幸好你不太习惯当面夸奖那些人,不然不是会被别人认为故作姿态,就是要被一大堆小姐们引为知己了。那时候,我就袖手旁观看你的笑话。” “你总会为我打抱不平的。你看现在就是很好的例子。我并不为那对姐妹的话生气,你却替我动肝火。” “就算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的礼仪还算得体,她和你争辩还能说是勇气和坚信不疑。那较小的那位贝内特小姐呢?我都闹不懂她想要说什么,满口胡言乱语,还叫人跟着她做一些古怪的联想。你一定还记得她指手画脚的指着海面说下面有条小鱼的样子吧?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位有见识的小姐不用书中的道理,非得瞎扯什么海水和鱼的问题。” “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说的话不像她姐姐那么条理分明,反而更加依靠句子的感染力来说服别人。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劲头十足,和她父亲提起她的样子差的可就有点远了。他说他家里还有个安静‘小学究’,可是我到没看出来那个小姑娘有哪点像是照搬书本的。也许她看的书很多,还喜欢印证书里的说法,才让最亲近她的人有这样的误解。不过我相信,她说的那些话肯定不会从贝内特先生的书房里找到。” 斯派洛小姐说: “你果然没办法替她辩白了吧。我一直觉得她自视甚高,经常用些困难的句子和她两个妹妹说话。她也不喜欢和人交际,不像她的大姐那样温柔那样好性子。” “我们不能因为别人不善(或是不好)迎逢,就给她加上自己推测出来的缺点。不喜欢交际只能说是性子上的缺点,还称不上是毛病。至少我还是很想和她再讨论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里的某个话题的。” “我不信她真的会弄懂那三条定理的内容。” “原本我也不太信。但是听她说出那些奇妙的言论之后,我倒更愿意相信她的确弄得明白。”布雷恩先生慢悠悠的说道,“我的确也能瞧出她性子高傲,但是看她表现的如此理直气壮,我忍不住就开始相信她说话。人要是不能毫不怀疑的坚持某个理念,是无法像她这样说话的。” “一个人要是坚定不移的做傻事,是不是也有你说的那种理直气壮呢?” “……我想也会有吧。” “我认为玛丽小姐的理直气壮就属于后面这种。” “自己没有听说的事情,或是听起来的不能赞同的事情,就那么让你觉得恐怖嘛?”布雷恩先生带着难得的微笑看着自己的表妹。他觉得事情变得更有趣了。他和这位表妹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而他常常关照这个表妹,对她的性子可谓是非常了解的。在他的印象里,她赞美引发事端的那位女仆的言辞,恰好是她自己曾经的写照。夏歌·斯派洛小姐一度是个安静温顺,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勤劳又能干的小姐,只是缺乏家庭的支持让她能增加点自信 斯派洛小姐没有参加之前的争论,但却在事后发表自己的意见,他想这是因为前面的争论她要是发表自己的看法,很容易让别人联想到她的经历。要不是有那么一笔恩赐般的遗产,要不是他敢于违抗母亲蛮横无理的做法,也许这位表妹的地位连贝内特姐妹都不如。她不喜欢任何人对这件事做任何联想,也不喜欢有什么人什么事让她自己产生回想。 在没有财富和地位之前,斯派洛小姐只能逆来顺受默默忍耐世间的种种不公。可是等到她自己变成幸运的例外,她就希望自己忘记曾经有过的隐藏在心里的愤懑。同样的,她也不怎么欣赏那些和她原本处境差不多或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小姐们,居然不像她那样顺从不像她那样默默忍耐。 挑战她的价值观比挑战世间常理还要难以让她认同。 布雷恩先生把斯派洛小姐的心思摸得*不离十,因此他才觉得非常有趣:在同一个问题,居然能在三个差不多年龄的小姐身上看到不同的想法和态度。对于他这种更喜欢观察别人,观察真实状态的人来说,无疑是天文学之外的乐趣。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布雷恩先生的性格算是刀子嘴豆付心,表面一本正经,其实很好说话。所以他还真是个好人,只是平时端着绅士的架子。 斯派洛小姐可能负面描写了一把。不过我觉得事过境迁,人的思考方式的确会不同。 61第 60 章 在发生了这样的插曲之后,第二天下午,商船如期在德国的汉堡码头靠了岸。布雷恩先生事先雇好了马车,约定了时间在码头等待雇主的到来。汉堡的天空似乎和伦敦截然不同,年轻的小姐们光顾着看这里的房屋和街道和英国有什么不同,一时间站在那里东瞻西望叽叽喳喳的讨论个没完。还好布雷恩先生并不是第一次到外国去,也不像小姐们的好奇心那么重,他吩咐了几句,仆人就手脚利索的把大家的行李都搬上了车,顺便把小姐们也请到了马车上。 按照计划,当天大家要在汉堡的旅馆休息一个晚上。布雷恩先生要在这里完成上司嘱咐的工作:给反法同盟的盟友国提供一些新式的武器的样品。等他交代完这些事情后,那这趟旅程里就不再会有别的变故会影响日常安排。之前的周密的计划安排,到了这一环节之后,也变得宽松起来。小姐们不用像之前那样严格的按照日程表乘车休息,大可以轻松悠哉的到处看看到处玩玩,逛逛公共场所和商店,即使为此在同一个地方多盘桓个一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关于如何从汉堡码头前往意大利,小姐们对地理了解的不多。她们只是知道将要乘坐马车沿着邻近奥匈边界的那条全欧洲最古老而美丽的观光旅游线路——阿尔卑斯山路进入巴伐利亚。除了领略欧洲脊梁楚格峰的奇丽秀美的雪山风景之外,兴许还要拐个弯,换乘轻便的马车踏上巴伐利亚著名的“浪漫之路”——它以分布在两侧如同散落珍珠般美丽可爱的乡村、城镇和城堡而闻名——一路上既有目不暇接的自然风光,又能饱览风格雄壮的美丽建筑,还有书里面几度描绘的热情有趣的小酒馆,再加上它取了这么一个极为吸引人的名字,小姐们个个都向往着驱车在那里缓缓前进的景象。 布雷恩先生任由小姐们自由的去想象,能够对接下来的旅程做出美妙的幻想那么多少也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期盼。他把她们安顿在旅馆之后就出去忙自己的事务。斯派洛小姐想要到街上走走,可是伊丽莎白听说在离开汉堡之前布雷恩先生还会安排信件通过邮政船送回伦敦,于是就打算抓紧时间给家里人和自己的好友写封信,可以顺便一起送到浪博恩。玛丽和苏也对到街上逛逛兴致不高,旅行前她就是总是被贝内特夫人拖着去搜刮镇子商店的东西,她对这样类似的事情实在提不起劲儿。再加上她们以前也没有从书里看到过汉堡有什么特别值得看看的地方,就宁可留在旅馆里,学着丽萃的样子给没有信可以收的凯瑟琳和莉迪亚写上一封,看在她们这么热烈欢送的份上好增加姐妹的感情。 斯派洛小姐不愿意一个人出去,幸好海瑟薇小姐替她凑了份子一起玩二十一点,她才不至于无所事事的等布雷恩先生回来。 玛丽和苏想要写信的心思值得肯定,可是很快她们就发现要是把收信的对象假定为那两个让人束手无策的小妹妹,就感到了无比为难。 “丽萃,你给简的信里一般都写些什么?”玛丽把信纸放在写字的台子上琢磨了许久的开头,又看苏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起头,最后还是忍不住扭头去请教伊丽莎白,“我看你平常也经常给舅舅舅妈写信,我想知道你都在信里说些什么?” “根据收信人的不同,我报告的事情一样也不会相同啊。”伊丽莎白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她已经写好了一页信纸了,“你要写给基蒂和莉迪亚?” “是的。” “基蒂倒是开始学认字了,不过我敢肯定迪莉娅会拼的单词不会超过两打。如果是写给她们的信,最好还是给她们描述海上的风景和船上的新奇小玩意儿吧。句子要简单些,这样爸爸念给她们听的时候,她们也容易听得懂。你要是给她们转述某些先生对我们自吹自擂的那些傻话,我保证她们一句也听不下去。” 玛丽恍然大悟,苏也在心底扶额:差点忘了那两个小妹妹还都是文盲,都处于喜欢童话城堡和美丽公主的阶段,就算是信纸上的内容最好也安排的像个故事一样。于是她们两个悄悄商量了一番,给小妹妹们写了封图文并茂的信——玛丽负责编造些船舱里发生的有趣小事,苏则在信纸的边角上画些海螺和鱼,还有船上的装饰图案。 伊丽莎白写好信,就站起来看看玛丽的信写的怎么样了。结果她看到玛丽努力的杰作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信写得不错,画也画得很好。这个头上戴着海星相连的小姑娘是莉迪亚还是基蒂。你把裙子画得这么漂亮,要不是不在旁边注上名字,她们可就要抢信纸啦。” “可我也不知道我画的是谁。”玛丽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而且我就是希望她们和以前一样吵吵闹闹——苏在心里补充道。 伊丽莎白和玛丽的信一起封好。在布雷恩先生赶回来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交给了他。布雷恩先生点点头:“邮政船明天就会回伦敦,我想最迟后天晚上,贝内特先生就能收到你们的信了。”他又转头问斯派洛小姐:“亲爱的表妹,你有什么信要一起寄回去吗?”斯派洛小姐当然没有什么人需要用这样热情的方式维系感情,尽管夏普夫人最后表现的那样亲切,可还是不能全然打动她,也不能抵消她心中的芥蒂。她压根就没打算给夏普夫人讲一下自己的行程和见闻。不过她还是在最后改变了主意,写了一封简短措辞华骊的信给内瑟菲尔德。她确信看到信的人不会介意她的寥寥数语,一样会把她引为至交。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做出了一个大致的商定:去阿尔卑斯山区走一走,去领略那闻名已久的博登湖的美景还有同样令人向往的主教宫。 “我倒是对新天鹅堡更神往,不过游客是不能随便参观那里的大厅和房间的。”伊丽莎白不无遗憾的说道,“不过,我觉得去看看阿尔卑斯山脉也够教人激动的了。我简直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高大又连绵不绝的山脉。我想从远处眺望它的雪线一点非常迷人。不过我想雪线一定很高,高得只能从远处去辨认。而很难靠近去领略树林和积雪的渐变。布雷恩先生,你觉得我们能爬多高?几千尺?” 布雷恩先生从没有从事过这项运动,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大本营一般都是在五千米以上,我想山区很多居民都能适应这样的高度。可超过海拔六千米以后,光是站在那里,高原缺氧的状态就能消耗你的体力。不过以我们的体力和身上穿的这些衣服,我想攀登个两千米就够费劲的。”苏看了看在座所有人的体态,毫不掩饰的接口道。 布雷恩先生和斯派洛小姐都露出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不过只有伊丽莎白开口问道:“玛丽,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当然是书里。一本关于旅行的书里专门介绍过平原地区的人到山区里容易生一种病。人会变得很疲劳,喘不气儿使不出力气,脸色潮红还可能会发点低烧。” “是传染病吗?” “不是。严格的说起来就只是水土不服。因为当地人是不会有这种现象的。可是这种情形也不能忽视,书里说,严重的话还会致死。” 大家都被苏说的话吓到了。尽管好几个人都坚称自己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坚持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可是过了一会儿海瑟薇小姐就担心的说,能不能找一条更照顾年轻小姐们身体状况的路线。伊丽莎白看看玛丽瘦弱的样子也对山区的美景产生了少许犹豫。 只有布雷恩先生很镇定:“那么书里有没有说,这种病一般是多少海拔以后才会发生?” “我想至少得四五千米以上吧。如果不是专门去攀登阿尔卑斯山,应该是不会诱发的。” “那还真是有些可怕。要是某些游客毫无防备的打算征服它,岂不是会有危险?”斯派洛小姐担心的说道。 “我想绝不会有一个有决心有毅力有体力的游客,会在毫无准备不甚了解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除了高原症状,雪山的麻烦事还多着呢。登山不仅需要体力,还需要智慧和经验。我们这样的游客充其量只能仰望,或者走点不太陡的台阶,攀上几块石头,然后就尽量幻想自己站在山顶上的样子。” 苏一本正经的总结道:“只有幻想能满足我们在这方面的成就感。” 她对大家说的那些话最后没有影响最终决定。 第二天早上一架宽敞的宽敞的四轮马车就载着众人向巴伐利亚而去。玛丽的心中充满了好奇,她一心回味着昨晚苏说的“巴伐利亚的茜茜公主”的故事。虽然苏说那是流传后世的一个童话故事,可在童话发生前能够亲眼看看孕育童话的名山,这是多么难得体验啊。 62第 61 章 虽说一路上都有不少值得欣赏的风景不时从窗口掠过,不过光靠这些风景消磨不了在马车上度过的十几个小时的时间。玛丽看了一阵子窗外,觉得已经看够了,看得有些累了,就打定主意要和苏提一提之前自己偶然发现的那个问题——她发现一直留意苏的事情,所以难免察觉近两天苏的行为处事有了明显又很难明确形容的变化。苏带着那么一种用意分明的做事宗旨——玛丽思来想去也只能称之为“破坏欲”。 “苏,你觉得这些天的旅行过的惬意吗?” “还不错吧。”苏又补充了一句,“可以说是预料之中顺利。没有额外的麻烦,也不必因为变故提醒吊胆。况且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尽情的享受自然风光和壮丽的建筑物带来的乐趣,而不用再费什么心思去从人身上找替代品了。” “也许之前,你其实试图从别的方面找点乐子来填补空缺,但我觉得你并没有从中获得足够的快活,甚至说不上快活。” “你是基于什么理由而做出这种判断的?” “因为我发现你在用别的方法来换取乐趣——从除了旅行和社交以外的其他方面,还采用了和以往不同的方式。” “能明确的解释一下吗?” “头一次是丽萃教训我们的时候,你挑唆丽萃和你一起编造关于布雷恩先生的谣言,抢先一步陷害他,让别人不去相信他的话——我想你原话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诶?我那些话明显只是在说笑。你不觉得吗?带着点反讽和自我嘲解意味的那种。” “如果只有那一次的话,我就会无条件相信你那只是玩笑话,并不会真的这么想。所以我特意要和你说,是因为还有第二次和第三次。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你给基蒂和莉迪亚写的那封信。” “是的,我当然记得。”苏的语气变得沉着而缓慢了。 玛丽有点害怕,但还是坚持说下去:“我当时觉得画上人物不太好,尤其只画了一个。后来丽萃无意间说的那句打趣的话让我反应过来,我到底是哪里觉得不太好。莉迪亚和基蒂绝对会像丽萃说的那样,为此吵架的。基蒂的年纪虽说要大一些,不过莉迪亚一向更占主动权,她们那么喜欢童话故事,巴不得自己变成里面的公主。那封信些什么不打紧,反正她们也认不了多少字,可我觉得她们会为谁保留信纸翻脸的,要知道莉迪亚以前就缠着要给她画画像,基蒂也向来是有样学样。你是故意只画一个小姑娘的画像的,你很期待她们俩为此争风吃醋!” “争风吃醋!你可真是用了很少见的词汇啊。”苏笑了一声。 “后来晚上,你又和大家说了高原反应的事情,想要平白无故的吓唬人。” “由你来揣测我的内心活动,我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坚决的反对。要知道咱们还真是那种非同小可的关系。”苏拖长调子说这样的话,通常并不意味着她真的就像话里说的那样想的,相反,这种欲扬先抑的手法倒是她要激烈反击的时候常用的手法。 玛丽乘着苏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反驳之前,赶紧把自己想要说的话一股脑儿的说完。 “你想让大家扫兴,想要破坏好心情,想动摇密切的关系。我不知道你的理由是什么,也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自己再做什么样的事情。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的确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不管你自己承不承认知不知情。你看那些完美的妥善的事情不顺眼,就想要做点什么破坏它们,而且你也不在乎别的人会不会因此看你不顺眼。” 玛丽很少用尖锐的语气和苏说话。她性格一向比较温柔,再加上她又极端的崇拜苏这样独立自有主张的性子,所以从她们相熟开始,就是玛丽处处替苏着想,时时刻刻按照苏的意图打算行事。玛丽几乎没有违逆过苏的意思,更不用说像是现在这样的鼓足勇气去责问她。玛丽好不容易把这番话说出口,就把心提了起来,想要看看苏到底会针对这个问题说些什么。她怕自己不能接受苏的理由,又怕苏不愿意承认光在字眼上和她纠缠,她还担心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一些事,而就是那些事影响着她又让她不能老实的说出来。 “你这么总结了一下我的心理活动,我真是的觉得妥帖得很。”苏依旧用那样的调子说道,“请问你觉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产生了这种阴暗的不怀好意的心理?” “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猜测什么是那个源头那根导火索。我回忆了前后的细节,把那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一起想了想。你在出发之前的状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有表现出过这种倾向。所以几乎可以认定是旅行开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成了关键。” “继续说吧,柯南小姐。” “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天在蒸汽动力房,那件让你快要哭出来的事情。” “你的修辞真夸张。” “好吧,我们先不说你是不是哭了,或者想要哭。反正那不是重点,我知道你也不愿意提。但是从那时候你透露的只言片语里,我能感觉出来你觉得不痛快,你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喜欢。” “我得承认我的确想要把维多利亚女王干掉。谁让她做那种演讲,用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激励英*队对中国发动侵略战争。她真以为大英帝国有多大吗?比某国的国土还要小!难怪连某国都能自称大xx帝国了。她以为别的国家别的民族不肯乖乖的被殖民被奴役,还真是冒犯了英国的既有利益了吗?为什么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就凭他们强横,就凭他们更不讲理?” “……苏!苏,我是个英国人。我虽然很高兴你把我划出“他们”的范围里。但是说实话,我没办法也不会改变我的国籍。也不会改变我对英国的热爱和自豪。我想你一直向往的某位先生,他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而且作为更有钱和更有权势的阶层,我想他难免会比一般人更站在政府的立场上。他对维多利亚女王的感想恐怕和你截然不同——虽然现在还是我现在只听说过摄政王,没有听说过你说的维多利亚女王。你还记得你告诉过我,国家是统治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机器吗?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理论,但是你自己不是应该懂吗!你该不会打算骗自己当做没有想到这一点吧。” “……玛丽,你的记性可真是好的有点让我觉得讨厌。” “我只是希望你冷静一点。慢慢的用我能够明白的方式,把困扰你的问题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因为要堵住我的嘴,而简单粗暴的归结为两个国家间历史问题。因为不管你是真的不曾意识到,还是假装没有意识到,你想要埋首日常的田园生活,而放弃自己曾经用过的那个世界,这显示不可能的。信封上一次性的蜡封被拉开了,就不能原模原样的封回去,而你连假装的事情都不是很擅长。” “你说的没错,玛丽。之前只有那么几个人,每天只有那么几件事,我还可以说服自己安稳的度日,可现在我从浪博恩的小环境里走出来,越多的认识这个世界,越了解这个世界现在的秩序和规章,就越能感到我失去的是什么。玛丽我并不是想要指责你所在的环境有什么不对劲,可它对我而言的确太不对劲了。处在你这个阶层的女孩子几乎没有什么地位可言,既没有工作的愿望也找不到工作。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把结婚当成出路。年长的小姐们要面临这样的抉择:到底是留在家里讨好自己父母兄弟,还是嫁给自己不了解也不欣赏的男人单单讨好他一个?我不是想说我满脑子只有结婚和恋爱的事情。我只是想到我到这里到底做了什么?给你施加影响让你怀疑这些你原本能够顺理成章接受的东西?还是让我忘记过去,忘记我原本能够拥有的更宽广的自由?我只是觉得这里好狭小,小得让我只能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我不知道你来地方到底我们这里优越多少。我相信它一定是很优越的,比这里好多了。可是苏,我并不期望看到你因为厌恶这里,讨厌这里,拼命拒绝一味抵抗让自己变成奇怪的人奇怪的模样。你不可能成功,你也知道你不可能的。你现在做的微不足道叛逆和反抗不能给你带来实质的快慰,只会让你越来越讨厌现状。” “……除非我能否定我曾经度过时间,除非我能忘掉原来的世界,否则你的意见只是强人所难。我知道你是希望我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情,我保证至少眼下我不会这样做的。我还在努力地接受这里的设定——是的,我把它当做游戏设定——我得让自己轻松地去想它。我能够克制自己,我也有勇气接受巨大的变故。但是我得有一个可以发泄的管段,哪怕是很小的事情很小的方面,哪怕是你看来毫无作用的。玛丽,这不是你的善良和退让,就能办到的事情。我得靠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63第 62 章 在玛丽没有揭穿苏之前,她自己并不能十分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顶多是觉得心情不太好,因此对于别人的好心情看着十分嫉妒愤恨。而这种嫉妒情绪又是那么司空平常,任何人任何原因都可能来上这么一段低谷期,因为苏自己是不可能因为自己偶尔耍耍小脾气就意识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的。也正是因为此,她才像装了保险一样安全:因为没有自觉,也就不可能刻意去培养加重这样的情绪。可玛丽这样关心她,把事情点破又给她通盘分析了一下起因和深意,结果苏倒是立马就领悟了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里了。她觉得自己果然就像玛丽所形容的那样,因为发觉自己所有的知识和教养和十九世纪的世界格格不入,她不甘心被落后两百年的秩序束缚,但是又不得不被束缚。于是下意识的就开始反抗——用一种不逊的态度去挑战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普通人的生活观念。她原本就是在无意间做的,并不能说带有什么恶意,也不期望得到什么结果。结果等谈话过后,她发现自己那点小手段到底没能造成了什么实质的影响,而又实际的起到了舒缓心情的作用——让她在看到别人发窘或是一时间回答不上来的时候感到短暂的快慰,于是就觉得只要有所克制不触及心底的原则,那么为难一下别人取悦一下自己,并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她打定主意却不打算和玛丽说。玛丽固然是站在关心保护她的立场上来看待问题,但是苏也不愿意总是让玛丽陷入两难的抉择。于是她就把主意打到了玛丽很少涉猎的不甚明了的领域——感情问题。她这样盘算着计划着,觉得在旅行途中给斯派洛小姐对布雷恩先生表达情意的事情添点麻烦和波折,那是绰绰有余的。 斯派洛小姐爱慕布雷恩先生的事情,苏确定伊丽莎白也看得出来。但是在事情没有落实,布雷恩先生没有占据主动展开追求攻势之前,小姐们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她们顶多用话来赞美先生的美德,恭维他,处处仰仗他,表现出全然的信任和欣赏,而不能主动透露爱慕的词句。甚至她们还得掩饰行迹,不让自己的恋情在成功之前就先沦为变得日常话题。伊丽莎白看出斯派洛小姐的百般柔情——从她总是赞成布雷恩先生提议的旅行线路和总是在驿站点布雷恩先生爱吃的冷盘的举动来说,这的确也不难发觉——可聪明伶俐的贝内特二小姐并不愿意做情人眼里的八卦好事之徒。她笑吟吟的看着那两人的种种互动,却故作不知不去点破,有时还要不动声色给他们撮合撮合。她想既然简和布雷恩先生毫无瓜葛,而布雷恩先生的性子除了贝内特先生全家没有别的人还能瞧出明显的优势,那么不妨让斯派洛小姐如愿得好——毕竟那位小姐和家里的姐妹们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 苏在这段单向的恋情上,比有意“成人之美”的伊丽莎白看得更清楚点。而且在这些日子里和这两个人相处,她也纠正了以前的一些误判。她原本以为斯派洛小姐爱得多些,布雷恩先生因为品行问题多少有点玩弄少女情感的意思,所以这是一方吊着另一方胃口优哉游哉的*游戏。可现在她倒真的觉得,尽管斯派洛小姐已经陷得那么深了,布雷恩先生倒真的没有什么罪过。她原本以为这样从小朝夕相处的表兄妹之间的感情总会和寻常的兄妹之情有异,可布雷恩先生似乎只把斯派洛小姐当做妹妹。他不止是懒得恭维别人家的小姐,极少殷勤多礼,就连自己的表妹也是管教多于纵容。 有一次马车在一个小镇的驿站上换马休息,布雷恩先生也顺便让车夫好好歇两个小时。他带着小姐们到小饭馆吃点点心和冷盘。等到大家吃饱喝足,斯派洛小姐提出在旁边的广场转个几圈,大家都欣然同意了。可当她想当然的跑去挽着表兄的胳膊,却遭了不留情面的纠正。布雷恩先生的胳膊无论如何也挽不了三位小姐和一位家庭教师,于是他建议斯派洛小姐和贝内特小姐在前头并排走着,他留在后面照看着更为好些。贝内特小姐们都注意到她的脸在一瞬间涨红了,好在谁也没有刻意伤害少女的面子(苏也不喜欢做雪上加霜的事),这个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斯派洛小姐想方设法讨好的那位先生,尽管别人还摸不透他最真实的想法,可是苏觉得有权有势家庭的独子,即使在这方面比较笨拙,肯定也见多识广。布雷恩先生绝对不会对斯派洛小姐的情谊一无所知。他这样无动于衷只能说明,他看不上人家。 斯派洛小姐着实可怜。想必她从很早就偷偷的仰慕从小就对自己诸多照顾的表哥,原本碍于门第差异她还能克制自己,不把这份感情轻易的从心底释放出来。可现在好不容易没有了这种顾虑,能够尽情施展自己的百般魅力,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努力换来的依然只是徒劳。她原本认为两人之间的障碍只有财产,可她却了错了。他们之间最容易解决的反而是财产问题,真正的天堑则是布雷恩先生对她的情谊并非是她满心渴望并且曾经一度认定的那种情谊。 尽管大部分人可能会因此同情斯派洛小姐,但是苏显然因为这种原因松懈下来,在她看来既然要给一桩原本就无望的恋情添点堵,那根本不必要承担什么精神压力了。 大家这么紧赶慢赶的赶了几天的路,到处走马观花的看看风景,终于进入了仰慕依旧的巴伐利亚公国。那天下午马车拐了弯,从大路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分叉口赶了一会儿路,不多久就看到伫立在镇子边缘的一家大旅馆。小镇的名字叫诺依坊,离巴伐利亚的首府慕尼黑也不算太远,只有几十英里。大家特意在这个小镇停留的原因倒不是不着急去欣赏王宫的外墙,而是这个镇子上住着布雷恩先生的一位老朋友黑贝斯上校,他们曾在一起读过一年大学,可是交情却是在之后建立起来的。为了家族和国家,这位先生中断学业回家参了军,而且马上就参加和法国人的实战,并幸运的从战场上回来了。按理说他们的性子截然不同,布雷恩先生刻板些,黑贝斯上校幽默诙谐,原本应该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至少他们一开始的通信和别的同学间没有什么显著区别。但可能是因为相同的家庭背景的缘故,这反而让他们原本潦草的通信联络渐渐变得认真起来:他们都是独子,由于已故的父命或是法律规定都得参军,而且都有一两个堂兄弟巴望着他们早点战死,好继承他们的地位和一大笔意外之财。若要说布雷恩先生喜欢从这种通信里得到什么样的乐趣,那八成就是看黑贝斯上校在信里生动有趣的描述自己“如何假装负伤归来,如何又让自己的堂兄由兴高采烈转变垂头丧气的从他家里离开”的事迹。 布雷恩先生定下旅行的计划,就不可能不顺道来拜访一下多年不见的老友。他们甚至说定了大致的时间在那个旅馆见面。所以当一行人被安置到房间里的时候,早就预备多时的各种殷勤的招待就都派上了用场。苏估计旅馆里的伙计还专门得了个差事:一碰到有这样一行人投宿,就要跑到镇子南边那幢大房子的给焦急等候的主人递个信儿。 果然大家刚刚安顿好,整理了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就有操着生硬英语的仆人向他们报告说有客到访。随后就进来一位年纪看起来比布雷恩先生还要大一些的先生。高个子体格强壮,没有带帽子,衣着看起来和旅行者一样有点随便——那位先生看到布雷恩先生先给他来了个亲热的拥抱。 他用鼻音相对有点怪的流畅的英语说道:“你终于来看我了,詹姆斯。我还以为我得等到你被派到战场上作战,才有可能在盟军队伍里看到你。” “好久不见,黑贝斯。”布雷恩先生等黑贝斯上校把拍肩捶背那一套他个人的仪式做完,才不慌不忙的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的小姐们,“容我为你们介绍。这位先生是我的老同学和好朋友——黑贝斯上校。这一位是我的表妹,斯派洛小姐。还有赏脸陪同她一起出游的贝内特小姐——窗子边上是她的妹妹。” 小姐们纷纷行了屈膝礼。 黑贝斯上校咧嘴笑了下,露出一口整齐的雪白的牙齿。他仪态端庄但是略显夸张向小姐们还了礼,然后就开口笑道:“希望我没把在英国学的那套东西搞错了,要知道太久用不上的东西,可很难保证不出差错的。” “马马虎虎,还凑活。”布雷恩先生也顺着他的意思一本正经的点评了一番。尽管小姐们都有点惊讶的看着他说冷笑话,可他自己好像一点都没在意,马上就和老朋友攀谈起来,除了问候黑贝斯上校的家人和大家都认识的另一个朋友,还大致交代了此行的目的和行程安排。 黑贝斯上校马上邀请他们到自己的家里吃顿便饭,而且希望他们尽快就能过去。他说得情真意切又那么殷勤,布雷恩先生也实在没有什么必要拒绝。于是当场商定晚上黑贝斯上校就派马车过来接众位客人。 等黑贝斯上校心愿达成,快活的迈着大步走出旅馆之后,布雷恩先生说道:“黑贝斯上校是个极其亲切热心的好朋友,除了这里的好客方式和英国有所不同,我想你们应该不需要再特别注意什么了。当然,你们要是不那么容易被他吓到那就更好了。因为以你们以前学习的礼仪标准来看,他可能是有点随便过了头。当我保证他绝对没有莽撞冒犯的恶意。” 于是苏就对玛丽说,这么早就打好了预防针,可见这位上校的随意性一定非同小可。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下定决心要修改前面章节的错误 却总是担心别人误点 我是不是该把这些事留到半夜 64第 63 章 定下了宴请的时间和人数之后,大家都有事要赶紧去做了。贝内特姐妹和海瑟薇小姐发现自己也很荣幸的在主人热情的邀请之列——马车六点之前就会到旅馆接人,而这个间隙的时间要让小姐们在没有熟悉的女仆的情况下梳头选礼服就显得稍微紧张了些。 就在小姐们吵吵嚷嚷要赶紧各自回房去准备之前,布雷恩先生对大家简单介绍了黑贝斯上校的家庭情况。 他的母亲在早年过世了,后来在大学期间父亲因为感冒引发的肺炎也不幸离世,黑贝斯先生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他赶回家的时候,发现只剩下没有出嫁的可怜姑母和债主们在客厅极有耐心殷殷期盼的等待着他。后来黑贝斯先生遵照父亲的遗愿或者说迫于生计投身行伍变成了黑贝斯下士。接着万分幸运的从战场上几度平安归来成为了现在的上校,此外还在战争中靠战功攒了一大笔足以恢复家族往日盛况的财富。 可以说那位上校现在就等着服役期满了,到那时候年纪老大又多愁善感姑母也算有了生活着落可以安心度日,不用再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的等他回来。而上校虽然可能有一时间不能适应这样的改变,可他要忍受的损失不过是“要和现在的战友分别以及再也不能和堂兄玩那套他一直很喜欢的把戏”而已。届时黑贝斯小姐要担心的问题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自己那个聪明又英俊的侄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婚,给这个家庭增添一点小孩子特有的轻松愉快。 要说日常交际里的请客做客可真是一件有大学问的事情——一次宾主尽欢的宴请需要双方都尽心竭力,必要的条件是人数众多,然后做主人的要热情好客礼貌周全,尽可能把诸项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而做客人的义务是要宽容忍耐,尽量忽视主人在不经意时造成的疏漏。成功的宴会会有各种令人满意称道之处,教人再三回味,而只要遵照上述准则,即便有种种不便、装腔作势和遗憾,那这样的宴请大体上仍可以说是成功的,充满热闹和喜悦的。 黑贝斯小姐做了多年的老小姐,一直难能可贵的保持着一个深闺小姐的天真和淳朴,以前有父亲母亲的溺爱,后来又得到哥哥嫂子的多方照顾,所以从来也没有管过家、充当女主人的经验。等到她侄儿支撑门楣的时候,她的年纪也大了,心气和体力都不足以挑战这样的新角色了。黑贝斯上校出于爱她关心她的缘故,从来不勉强她做任何事,就让她依着自己的性子维持以往的生活方式深居简出。黑贝斯小姐果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在火炉前和父母兄长共度的时光——那么无拘无束那么娴静活泼——性子就益发的像个少女了。 这种性子本来也是什么大问题,可是碰到现在这种情况就挺麻烦的。家里没有女主人,处理家务照应客人的时候就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不周全。黑贝斯上校之前找过几个能干的管家太太想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她们和黑贝斯小姐都不太处得来。他知道那些女士们都是出于好意,可是她们那样强迫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做出改变未免有些太严酷了。到头来管家太太一个也没能留下来,黑贝斯小姐也更不愿意家里来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了。 关于晚上的访客,黑贝斯小姐对她的侄子是这么说的。 “我听说过布雷恩先生。他可真是个好人,那么亲切那么和蔼……啊,是的,我的确没有见过他,可是我确信我知道他是那样一个正派的绅士。你不是经常和他通信吗?你还经常给我念他来信里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从他的笔触里不难发现,他为人端正性格和悦,不仅看事做事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难能可贵的是有时还能替别的人着想而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果单单是见你的这位老朋友,我想我愿意晚上在门廊迎接他。” 黑贝斯上校告诉她来的还有四位年轻的女士——三位小姐一位家庭女教师。 黑贝斯小姐重点向侄子打听了小姐们的事情,搞清楚她们之中一个是布雷恩先生的表妹另两个是他朋友的女儿之后,便愉快的说:“既然是布雷恩先生的妹妹和好朋友,那么一定都是些性子脾气很好的小姑娘。我真期盼今天能在这里招待她们。”她这么一想,就发觉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忙了——她要赶紧给自己的老邻居老朋友们下帖子,邀请他们今晚到家里来吃饭——这样一来,初来乍到的客人们就不会因为无人作陪而觉得冷冷清清的了,场面也就更加热闹喜悦了。她的想法如此单纯,又觉得自己的好意果真体贴,于是就没有从客人的角度去想一想:第一次到访就要招架一屋子的陌生人是件多么需要心理准备的事情。 黑贝斯上校虽然隐约想到了这点,但他的性格自然早就被磨得坚毅,不把这种小事放在眼里,于是也理所当然的把客人看成一样的勇敢。再加上他看她难得的好兴致,就由她去安排筹划,他自己则去准备宴请中相对无趣又不怎么显眼的事情:找人按照计划挪动家具,安排座位,吩咐厨房按照人数和年龄层准备多种食物,还有就是事先想好晚上的娱乐安排——客人们要尽兴势必要找到感兴趣的事情,尽管大部分人都爱打牌摸彩,但是考虑到还有不太熟悉的女士们参与,那么来点音乐和朗诵都是可以考虑的。 按理说,这些事本来应该由女主人来筹划,不过黑贝斯上校能者多劳,办起事来也一样很利索,我们也就不必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就这样,晚宴的事情按照姑侄俩的想法一一安排妥当了,眼下就等着客人们到访。 布雷恩先生和小姐们不是最早到的。他们走进客厅里就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聊天说话了,人数之多超乎了几人之前探讨的结论。他们本以为因为自己这方有三位小姐,所以主人会找些熟悉的女士来作陪。可他们都没猜想到,准备招待他们的给他们做笑脸献殷勤的居然是这么大一拨人。他们自然猜不到这件事实际要得感谢黑贝斯小姐,而他侄子只是尽可能让姑母的好意不被冷落不被质疑而已。如果他们知道了事情的细节,也许会认为黑贝斯上校的确太过随便没有深思熟虑,但同时应该也会觉得作为上校的家人能得到的庇护和支持多得教人羡慕。 房间里有一半人停下交谈望着他们,还有一半人转换了之前的话题马上聊起新到的客人。大家对客人们的好奇都包含在眼神里,这让以前没有见识过这种阵仗的苏感到压力很大,她不由得觉得也许在这种场面下,的确要学学某人生人勿进的气场,不然就只好像某人的好友一样有一身和陌生人都详谈甚欢相见恨晚的好本领好性子了。 “我记得之前明明只是说请我们到这家吃顿便饭的,怎么一下子这顿便饭就升格为晚宴了?”玛丽问苏道。 “所以说世事难预料啊。谁也想不到主人会这么热情。” “可是我觉得很奇怪。难道这些人各个能说英语?或者是上校以为我们会说巴伐利亚语或是德语?不然为什么会同时邀请我们和他们呢?” “……我发现你还真是抓住关键了。我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我想搞不到连黑贝斯上校自己都没有仔细去想吧。” “那么,我们怎么和那些人打招呼?只做动作,行屈膝礼就行了吗?” “我想,只要……” 苏还没把话说完,玛丽就利落的补充道:“别光说那句台词——我想你只要微笑就可以了,你总是这么说,我都想专门向你请教一下,这句话到底包含什么深意啦?你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提到它。” “这不就和哈姆雷特里的著名的台词差不多吗?” “对你来说,这句话是这么个地位?” “仔细想一想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主意么?在你面对困难,或者未知,亦或者难堪和尴尬的时候,一笑了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想你这个时候保持微笑,保管不会出错。” 玛丽勉强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于是她望向其他几个人,发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对这种突发状况采取了一样的策略之后,终于心安理得的把这一条加入了自己心里面编纂的真理:微笑是友谊的开端。 “对,别露出吃惊的表情,别人只是一番好意,”玛丽端着一脸微笑的表情的时候,苏一直就这么给她鼓鼓劲儿,“再说反正双方都听不懂对方的话,这样也就免了那些必要有无聊的客套话了。这样微笑一个晚上,可比和陌生人说上一晚上的话,攀一晚上的交情,要轻松适宜得多了吧。所以这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要不你来笑一个晚上,要不现在保持安静,好让我集中注意力,做得自然些。” “就算你笑得很假让人看穿了,也大可以放心,反正你也听不懂他们的点评的。”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起来重新分了段,原本看得太密 对密集恐惧症可能没有好处 实际这是修订版,原本还有一段,会贴在最后。 删除的理由是:无聊的废话太多了 可能现在的版本还是太多,不过我现在觉得,我对家长里短还真是有以前没有发现过的潜力。 草稿: 定下了宴请的时间和人数之后,大家都有事要赶紧去做了。贝内特姐妹和海瑟薇小姐发现自己也很荣幸的在主人热情的邀请之列——马车六点之前就会到旅馆接人,而这个间隙的时间要让小姐们在没有熟悉的女仆的情况下梳头选礼服就显得稍微紧张了些。就在小姐们吵吵嚷嚷要赶紧各自回房去准备之前,布雷恩先生对大家简单介绍了黑贝斯上校的家庭情况:他的母亲在早年过世了,后来在大学期间父亲因为感冒引发的肺炎也不幸离世,黑贝斯先生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他赶回家的时候,发现只剩下没有出嫁的可怜姑母和债主们在客厅极有耐心殷殷期盼的等待着他。后来黑贝斯先生遵照父亲的遗愿或者说迫于生计投身行伍变成了黑贝斯下士。接着万分幸运的从战场上几度平安归来成为了现在的上校,此外还在战争中靠战功攒了一大笔足以恢复家族往日盛况的财富。可以说那位上校现在就等着服役期满了,到那时候年纪老大又多愁善感姑母也算有了生活着落可以安心度日,不用再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的等他回来。而上校虽然可能有一时间不能适应这样的改变,可他要忍受的损失不过是“要和现在的战友分别以及再也不能和堂兄玩那套他一直很喜欢的把戏”而已。届时黑贝斯小姐要担心的问题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自己那个聪明又英俊的侄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婚,给这个家庭增添一点小孩子特有的轻松愉快。 布雷恩先生特意做了后面的说明。 听完了这样的介绍,苏在心里就一直嘀咕个没完——那个谁,他该不会打着“一方面撮合某人,一方面‘温柔’的甩掉人形包袱”的好主意吧。 “你为什么非得这样想呢?”玛丽一边为晚上的宴请做着各种准备,一边轻微的反驳道,“就算他存着那样的想法啊,说不定也是出于替双方幸福的考虑啊。” “为了双方的需要和幸福考虑?当然,这也有可能吧。不过这和我说的‘顺便替他自己解决一个女人方面的小麻烦’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吗?” “……你这种说法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到别人的善意。” “好的行为和想法并不能单纯说是利己和还是利他。一般是两者皆有的情况比较多。硬要深究的话,总是有多寡的区别。不过只要达成的最终行为和想法是一致的,那么区分这些的意义只有无聊的人的才会想着追根究底。” “判定利己还是利他的意义,还在于可以借此区分旁观者的态度。” “看来你也到思考佛印和苏东坡之类的事情程度啦。不过话说到底既然是件好事,旁观者的态度对原本那件事到底有什么用呢?” “……” “对当事人的用途呢?你心里想着他真是个好人并且希望他永远是这样的好人或者反之,最后造成的效果除了让你傻乎乎的单恋上人家或者毫无理由的嫉恨人家(要知道对方到底还是做了好事),难道还有别的作用吗?他还能一一发觉别人的判定和期待因此有所改变吗?再换个角度,这对旁观者的好处又是什么呢?认清自己是佛印还是苏东坡?你觉得他正确的好意的时候,只是他做的事情符合了你原本的道德观,所以总的来说,你只是又一次将自己的本性发扬光大了而已。你把他的行为当做你自己的行为的延伸或是说是理想里的行为的延伸。由此说来,人当然可以凭借自己的经验判断甚至喜好随心所欲的判断别人,只要这样做的时候务必谨记这样一个科学常识——精准度再高的仪器也存在着测量的误差范围,这不是人力可以克服的——因此除了发觉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多种截然不同毫不重复的人之外,我们很难说还能从议论别人里获得别的什么成就。所以就别往脸上贴金了,我们这样私下议论别人的性质是一样的,都在八卦的范畴。” 要说日常交际里的请客做客可真是一件有大学问的事情——一次宾主尽欢的宴请需要双方都尽心竭力,必要的条件是人数众多,然后做主人的要热情好客礼貌周全,尽可能把诸项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而做客人的义务是要宽容忍耐,尽量忽视主人在不经意时造成的疏漏。成功的宴会会有各种令人满意称道之处,教人再三回味,而只要遵照上述准则,即便有种种不便、装腔作势和遗憾,那这样的宴请大体上仍可以说是成功的,充满热闹和喜悦的。 黑贝斯小姐做了多年的老小姐,一直难能可贵的保持着一个深闺小姐的天真和淳朴,以前有父亲母亲的溺爱,后来又得到哥哥嫂子的多方照顾,所以从来也没有管过家、充当女主人的经验。等到她侄儿支撑门楣的时候,她的年纪也大了,心气和体力都不足以挑战这样的新角色了。黑贝斯上校出于爱她关心她的缘故,从来不勉强她做任何事,就让她依着自己的性子维持以往的生活方式深居简出。黑贝斯小姐果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在火炉前和父母兄长共度的时光——那么无拘无束那么娴静活泼——性子就益发的像个少女了。这种性子本来也是什么大问题,可是碰到现在这种情况就挺麻烦的。家里没有女主人,处理家务照应客人的时候就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不周全。黑贝斯上校之前找过几个能干的管家太太想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她们和黑贝斯小姐都不太处得来。他知道那些女士们都是出于好意,可是她们那样强迫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做出改变未免有些太严酷了。到头来管家太太一个也没能留下来,黑贝斯小姐也更不愿意家里来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了。 关于晚上的访客,黑贝斯小姐对她的侄子是这么说的。 “我听说过布雷恩先生。他可真是个好人,那么亲切那么和蔼……啊,是的,我的确没有见过他,可是我确信我知道他是那样一个正派的绅士。你不是经常和他通信吗?你还经常给我念他来信里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从他的笔触里不难发现,他为人端正性格和悦,不仅看事做事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难能可贵的是有时还能替别的人着想而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果单单是见你的这位老朋友,我想我愿意晚上在门廊迎接他。” 黑贝斯上校告诉她来的还有四位年轻的女士——三位小姐一位家庭女教师。 黑贝斯小姐重点向侄子打听了小姐们的事情,搞清楚她们之中一个是布雷恩先生的表妹另两个是他朋友的女儿之后,便愉快的说:“既然是布雷恩先生的妹妹和好朋友,那么一定都是些性子脾气很好的小姑娘。我真期盼今天能在这里招待她们。”她这么一想,就发觉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忙了——她要赶紧给自己的老邻居老朋友们下帖子,邀请他们今晚到家里来吃饭——这样一来,初来乍到的客人们就不会因为无人作陪而觉得冷冷清清的了,场面也就更加热闹喜悦了。她的想法如此单纯,又觉得自己的好意果真体贴,于是就没有从客人的角度去想一想:第一次到访就要招架一屋子的陌生人是件多么需要心理准备的事情。 黑贝斯上校虽然隐约想到了这点,但他的性格自然早就被磨得坚毅,不把这种小事放在眼里,于是也理所当然的把客人看成一样的勇敢。再加上他看她难得的好兴致,就由她去安排筹划,他自己则去准备宴请中相对无趣又不怎么显眼的事情:找人按照计划挪动家具,安排座位,吩咐厨房按照人数和年龄层准备多种食物,还有就是事先想好晚上的娱乐安排——客人们要尽兴势必要找到感兴趣的事情,尽管大部分人都爱打牌摸彩,但是考虑到还有不太熟悉的女士们参与,那么来点音乐和朗诵都是可以考虑的。 按理说,这些事本来应该由女主人来筹划,不过黑贝斯上校能者多劳,办起事来也一样很利索,我们也就不必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就这样,晚宴的事情按照姑侄俩的想法一一安排妥当了,眼下就等着客人们到访。 布雷恩先生和小姐们不是最早到的。他们走进客厅里就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聊天说话了,人数之多超乎了几人之前探讨的结论。他们本以为因为自己这方有三位小姐,所以主人会找些熟悉的女士来作陪。可他们都没猜想到,准备招待他们的给他们做笑脸献殷勤的居然是这么大一拨人。他们自然猜不到这件事实际的感谢黑贝斯小姐,而他侄子只是尽可能让姑母的好意不被冷落不被质疑而已。如果他们知道了事情的细节,也许会认为黑贝斯上校的确太过随便没有深思熟虑,但同时应该也会觉得作为上校的家人能得到的庇护和支持多得教人羡慕。 房间里有一半人停下交谈望着他们,还有一半人转换了之前的话题马上聊起新到的客人。大家对客人们的好奇都包含在眼神里,这让以前没有见识过这种阵仗的苏感到压力很大,她不由得觉得也许在这种场面下,的确要学学某人生人勿进的气场,不然就只好像某人的好友一样有一身和陌生人都详谈甚欢相见恨晚的好本领好性子了。 “我记得之前明明只是说请我们到这家吃顿便饭的,怎么一下子这顿便饭就升格为晚宴了?”玛丽问苏道。 “所以说世事难预料啊。谁也想不到主人会这么热情。” “可是我觉得很奇怪。难道这些人各个能说英语?或者是上校以为我们会说巴伐利亚语或是德语?不然为什么会同时邀请我们和他们呢?” “……我发现你还真是抓住关键了。我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我想搞不到连黑贝斯上校自己都没有仔细去想吧。” “那么,我们怎么和那些人打招呼?只做动作,行屈膝礼就行了吗?” “我想,只要……” 苏还没把话说完,玛丽就利落的补充道:“别光说那句台词——我想你只要微笑就可以了,你总是这么说,我都想专门向你请教一下,这句话到底包含什么深意啦?你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提到它。” “这不就和哈姆雷特里的著名的台词差不多吗?” “对你来说,这句话是这么个地位?” “仔细想一想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主意么?在你面对困难,或者未知,亦或者难堪和尴尬的时候,一笑了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想你这个时候保持微笑,保管不会出错。” 玛丽勉强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于是她望向其他几个人,发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对这种突发状况采取了一样的策略之后,终于心安理得的把这一条加入了自己心里面编纂的真理:微笑是友谊的开端。 65第 64 章 不管怎么说这个突如其来的宴会还是取得了些成功,虽然主人家在发帖子的时候过于草率鲁莽,不过客人们光凭自己的判断也能处理好这个问题。就像伊丽莎白在进场是自言自语猜测的那样,尽管主人家热情地为双方作介绍,可是语言不通的客人们自然无法建立起什么交情,但是这也妨碍不了他们享受宴会的想法。客人们根据语系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拨,各自聊各自的话题,有时还要猜猜另一拨人此时在说些什么,偶尔视线碰触的时候只要举起酒杯笑一笑也就安然渡过了。在大家的努力之下,终于这个场面也算得上是不失热闹。 布雷恩先生能够说一口破烂的德语,所以一开场的时候被黑贝斯上校扯着到处做介绍。后来两个人都意识到把女士们变相的晾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实在有欠考虑,而且语言不通的境况容易叫人害怕。于是到了宴会的后半场,两位先生就不再到处乱走了,他们站在里小姐们不远的地方,端着杯子轻声聊起天来。 没有比较之前,苏一直不能很好的向玛丽说明,为什么布雷恩先生这样人品端正的绅士不能得到她的几位姐姐的欣赏——除了他没有一张甜言蜜语的嘴和殷勤的态度之外。现在她瞧着站在布雷恩先生边上那位身材更加高大魁梧的先生,终于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能够简单明了说明的方法。 不过她没有发现,她自己突然钻研起这样的问题到底还是因为这样的宴会,让她太无所事事了。 “玛丽,你瞧,和那位上校相比,是不是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咱们的老朋友(和这里的其他人相比的确算是老朋友)有一点显著的欠缺?” “你明知道我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缺陷,就不要这样故作玄虚的问我啦。” “布雷恩先生他呀,怎么看都是挺好的人吧。长相也好,性格也好,道德正义感也好,就算是细枝末节那些道德礼仪做的也不算差。不过我觉得就是因为这样他给人的感觉反而不太好——他缺乏别的同年龄段的人都有的破绽——他是非常严防死守的一个人。” “你干脆说,身为条件优越的男人,他不容易被人打动就行了。” “我说的不单是那种破绽。你看黑贝斯上校站在那里样子。” 玛丽顺着苏的视线重点看过去。和布雷恩先生总是笔直的站姿不同,上校半倚着客厅里的柜子,扣子最上面两颗没有扣严实,还把袖子在手臂上卷了两圈。他说话的时候还要做点动作以壮声势,说笑时的样子看起来果然比布雷恩先生要可亲得多。 “你说的破绽,就是指他的礼节做的不如布雷恩先生到位?” “那只是表面,你要观察本质。我说的破绽说到底……额,说到底就是男人的破绽,就是指他表现出来的……” “不拘小节,粗鲁,直率……所以你要说的是他的行为更有性别特征?” “差异感。所谓的男女之情,首先不就是要建立在男女有别的基础上吗?所以一般人即使没有意识到,也会向周围的人展现出自己独特的特征。概括的说,女性会温柔活泼,男人则要果断刚毅。相反如果不向周围的人表现出这一点,大家也很难对他产生注意。布雷恩先生也许的确很有男子汉气概,但是这一点我想只有在他做出搭救斯派洛小姐的行为的时候,作为被搭救的对方才能比较清楚感觉到。可就他平时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不仅很少这么做,还基本意识不到别人发出的讯号。” “你这么一说的话,”玛丽马上转头看看斯派洛小姐,“好像很像这么回事。” “进一步简化‘男女有别’这个概念,那么最后留下的因素就是‘差别’。普普通通,差不多,泯然众生,这些是行不通的。感觉到这个人和别人的差异,才会进一步产生别的感情。如果感觉不到差别,那么就是和别的人一样。布雷恩先生这一点让人觉得非常可恨,他把大部分人都当做一种人,因此一点也觉得那些细微差别有多重要。他顶多只是觉得有点有趣罢了。” “我记得,你上次还对我说,他玩弄斯派洛小姐的感情,是个十足可恶的花花公子。” “上次是基于常理的猜测,这次是基于冷静的观察。” “我可没从布雷恩先生言行里看出什么蔑视和瞧不起人。” “就是这样!你聪明的说出一句绝妙的话,或者唠唠叨叨说上一堆傻话,这些对他而言毫无区别。他这个人简直就是高人一等的自我意识里选拔出来公平,因为我觉得他对谁都是居高临下的观察。” “我一贯认为公平是一种美德。” “所以,就别怪人家把他当做圣人敬而远之了。至少像布雷恩先生那样总是把自己搞的毫无个性可言,没有爱憎,规规矩矩,几乎可以和任何一个书里道德模范混淆的形象,伊丽莎白是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讨论丽萃喜欢什么样的人啦。” “从一开始在说的不就是这个话题吗?为什么有钱有势长相气质道德水准都很高的年轻单身汉,就愣是不受年轻女士们的欢迎?” “在我看来,你只是找了个听起来不错的理由,来重点阐述你为什么不喜欢布雷恩先生。而且,我还觉得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你刚刚自己也不小心说漏嘴了。你自认为那天在船上的那番话说得非常妙,可惜对方没有被你说服,没有为你鼓掌,没有夸奖你,相反地,别人背地里是怎么评价的,你我猜也猜得出来。心知肚明。” “我知道时间会证明一切。可是在此之前,被人当成妄想的笨蛋,这感觉真的是非常不好受。” “所以对你来说,所有的正确的事物都必须带上小红花,被亲吻额头咯?” “对你来说,难道正确的事情就该是视而不见,习以为常?” “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在讨论这个题目之前,就先区分好这个正确的事物是否适用大部分人的情况。” “很好,有一部分话题和上次重合了。只是这次代替布雷恩先生和我较劲的人换成你啦。” “我刚刚说的话可是沿袭你上次的说法,所以我可没想要和你就这种争不出结果的论题吵起来。我觉得我们还是安安静静在这里喝点东西,听听别人在这种无事可做,只能自己和自己吵架的情况下都说点什么,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听别人吵架。” 苏果然听从了她的劝,扭过头去听布雷恩先生和黑贝斯上校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发现他们在聊的话题甚至比她们的还要无趣。男人的话题,尤其是军人职业的男人要是非要找个话题作为开场白,主线或者结束语,理所当然都要谈谈战争。遵照这样的惯例,他们终于将常规话题和眼下的安排凑到了一起——他们谈到了意大利。 对于意大利的历史,除了黑手党,苏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她对文艺复兴的起源地的了解远远不如玛丽。非要她说点什么,她大概会似模似样的模仿一句:“德意志,德意志,我用欧盟给的钱做了世界上最大的意大利面。” 不过现在她才发现意大利在这个时代简直是个悲剧。这个国家的名字在每一年的欧洲地图里位置都在变化,有时候干脆都不把那几个字母印在上面。今天并入西班牙,明天又被奥匈帝国监管,昔日的罗马帝国果然一点景象都不复存在了。 布雷恩先生对此也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想还是建议她卖掉那个庄园。然后带着那些钱在回到英国购置房产。这样一来至少有两重好处;一来她不用远离她的国家和她熟悉的朋友,二来她的安全也更有保障一些。” “英国的房子可不是那么容易买的。在意大利她能有那么大一片土地,可要是英国,任凭她有多少钱也没办法找到相同规模的土地等待出售。我见过你们那边交易土地和房产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个律师得带上多少助手才能搬动那好几箱子关于此项交易的法律条例和证明文件!” “买个称心如意的房子的确是有点困难,不过我想先在哪个郡随便租下一间让生活安定下来,然后在慢慢去找真正可以作为家的地方,总能挑到好的。” “得了吧。大部分人都是得过且过,尤其是女人。她们对于这些事情总是怕麻烦怕变动。她要是真的找到了临时的住所,你总得允许她买点东西,蕾丝缎子什么的换掉原本的就窗帘吧;然后还得来套凑活的过去,不能让她掉面子的中国瓷器;接着马车就不能总是租啦,要是长久的算下来,还是买下几匹马养个车夫更方便实际;等到她凑齐一个排编制的仆人,那就再也不用指望她还能离开那栋房子了。她会想,既然花了这么大力气把这个破房子整理的像样了,就干脆住下来别搬走了。” “看来,这方面你的经验很充足。” “她们擅长适应和改造环境,而是不是像我们这样喜欢到处跑。你看我的姑母,总是感觉让人觉得她很容易受到惊吓吧。可是她硬是从一大群要债的男人手里守住了这栋房子,眼泪汪汪的等我回来。而且,在我想干脆卖掉房子搬到小点的地方去住的时候,也是她不肯这么做,非要留在这个家里。她在这栋房子里出生,做过女儿,做过妹妹和小姑子,现在换个角色做姑母,一样毫无困难。所以对你表妹来说,房子在意大利还是在英国,这其实没有什么要多烦心的,只要她意识到那是她的房子,其他问题她都能自己解决。” “你觉得我太过于干涉她自己的事情了?” “是的,除非你打算娶她。这我就无话可说了。”黑贝斯上校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周围,可除了看到一个小姑娘面无表情脑袋空白的朝这里望着,什么要注意的情况也没有发现。他觉得那样的距离和那样的年龄差距,那个小姑娘怎么也不可能在留意他们的说话,于是他又放心的继续说,“我能放肆的猜测一下你和她的关系吗?” “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我觉得你是不能猜对的。”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你的表妹对你情意绵绵。得了吧,我看穿你的伎俩了,你假装不知道,这样就能不动声色的享受被人爱慕的乐趣,还不用承担道义上的责任。可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就不要替她决定庄园的事情。不然你要是替她拿了主意,这个做法就会被她看出破绽的。” “我的确看出她的心意了。但是我也知道她是不可能直接说出来的,如果我不是要特意让她伤心难受,也犯不着让她显露出来让别人徒增谈资。我觉得现在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好。她一直在我母亲的施舍下生活,从小领受的都是些不太友好的善意。因此容易被人的态度,而不是言行底下的本质所影响。现在只要有人对她好声好气些,她就会觉得对方是个好人。现在她的地位才刚刚发生改变,所以她还拿不准自己的位置,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应对才是合乎情理的。等她长大些,见了更多的世面,看过更多的人情世故,也不会把此情此景放在心上了。” “对你而言,她只是一个小妹妹啦?” “是的。” “真是遗憾。如果你表妹要是知道了你的想法,我想她宁可留在意大利再也不见任何一个熟人,也不愿意重新回到小时候的房子里,被你当成妹妹一样的栽培。” “我不可能为了不让她伤心而愚弄她。” “那是因为你们之间果然还是存在着兄妹之情的关系,至少我就很乐意作弄我的堂兄和他那个妹妹,让他们多伤心几次。” “你只要找个好妻子,早日生下继承人,就足够让他们伤心欲绝好几次了。”布雷恩先生一本正经的建议说。 “可是这样就没有作弄的乐趣了呀!”黑贝斯上校笑眯眯的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超过了。。。。 真讨厌啊 66第 65 章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仆人们开始陆续更换客厅里的蜡烛。 两位先生趁此转到了更安静的角落里。那个位置能够看清楚小姐们所在的沙发,却被烛光的阴影所覆盖,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黑贝斯先生从路过的仆人的托盘里又顺走了两杯酒,打定注意今天要喝个尽兴。他喝得的确不少,以至于连之前觉得自己不该多问的话题也问了出来。 “这么说,你和你的母亲还是没有和好。” “是的,她在信里说今年不愿意在家里见到我。” “可喜可贺,她老人家还愿意写信给你。这么说,你父亲这么匆匆忙忙的安排了一个军职就让你出来,其实是想让你母亲消气了?” “有这个原因吧。我母亲原本一直以为我只是说说,看我后来懒得和她争论,她反而以为是说服了我。所以等我说我已经在放弃的文件上签了字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怒不可遏。” “把你赶出来还算是轻的。要是我就干脆让你去西印度群岛服役。” 布雷恩先生笑了笑,没有搭腔。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和你母亲对着干。那个遗产继承的条例明明在关键词上模棱两可,并不是非要交给斯派洛小姐继承不可,那是有条件限制的。我想,按照布雷恩夫人的安排,斯派洛小姐从一开始就不符合那个条件。” “……说到底你还是不赞成我这么做。”布雷恩先生把手里的杯子放到壁炉上,“从之前我在信里和你提到这件事,你就一直这么反对。” “好吧,我得承认你把我的心思看穿了。我不会承认我在心里一直骂你犯傻的。我会告诉你,我尊敬你高尚的情操。但是我的反对理由并不是不充分。我至始至终不能赞同你的观点,这并不基于你想象的那些理由,什么‘觉得女性或是远亲不能继承家业’。我一直是这么和你说的,从最开始我反对的理由只有一个——如果一个人没有花上一定的时间去准备承担相应的角色,那么我认为他就无法胜任。斯派洛小姐向来只是个受人摆布没有一点主见的小可怜,你觉得她能随着法律文书的改变,而在性格上一瞬间发生巨大转变吗?你的坚持己见除了维护死者的充满同情心的遗愿,就只能给她一个人带来好处。而这种好处还是有限的,除了让这个可怜的姑娘不再为生计发愁之外,对她日后生活所必要的见识和教养一点帮助都没有。而且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我虽然不能咬定他们交了厄运,但也只能说是各安天命了。” “你说的他们是指那些依附于斯派洛小姐将要继承的产业而生活的人?” “当然是他们。我说,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发觉这件事原来还和他们有关系吧!” “当然不是。只是这话又怎么说?我看不出斯派洛小姐成为那片土地的主人,会对他们的利益造成什么巨大的改变。她虽然年轻,却是一个心地很好从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姑娘。虽说以前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和训练,可是她也不可能突然改了性子对佃户的事情指手画脚。我想她只要按照以前的惯例去做,那些人就绝对称不上交了厄运。” “那可不是在英国。你要知道英国的做法在那里是行不通的。轮流向西班牙和奥地利献供是没办法获得稳定的日子的,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年轻没有任何经验的胆小姑娘,而是一个坚定果敢的女主人。她得有智慧和手段,必要时还得带点狡诈。就我看来,除了在忍辱负重上比较有天赋之外,你的表妹在这些方面都一无所长。幸好你早就盘算着,让她卖掉那块地。这样对她也好,省心省力,对那块土地上的佃户们来说,换个更适合的主人也许是很有可能的。现在想想,你考虑的的确很周密。如果你真的打定注意这么引导她的话,我就不再为这件事挑你的毛病了。” 两位先生之前的话题差不多都讲完了。黑贝斯上校终于有机会也有闲情雅致开口向布雷恩先生问那个他一开始就很在意的问题。 “说完了令人烦心的事情,我们还是来点愉快的话题,好调节一下心情。你带来的那对姐妹是谁?你另一个远房的亲戚家的女孩子吗?” 布雷恩先生随着黑贝斯上校抬下巴的动作往身后望了望。 “不,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和玛丽·贝内特小姐是我的新朋友贝内特先生的女儿。她们的家在赫特福特郡的浪博恩,我的堂姐在前年搬到那里和那家人做了邻居。不管怎么说,他们家也算是当地的望族,你也知道,我身边的其他朋友都不会为了斯派洛小姐得罪我的母亲,所以我也只好请新朋友帮忙,毕竟让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枯燥乏味孤苦伶仃的赶路去意大利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么说,她们并不知道布雷恩夫人和你的态度在这件事情上的分歧啦?” “我把事情的原委和她们的父亲原原本本的说了,请人家帮忙总不能瞒着别人。不过她们的父亲会不会照实讲给她们听,而她们知道这件事是怎么想的,这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得出贝内特先生很看重这两个女儿,所以她们必然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了。” “恐怕她们都把你当做败家子了。非得送上门去把家业分给别人。” “不管她们是怎么想的,都对这件事情不会再造成什么影响了。” “当然,我知道你意志坚定。不仅不会轻易被亲朋好友劝服,也不容易在美色面前和颜悦色犯迷糊。” “美色?你看上谁了?哦,这一点倒不用猜,毫无疑问是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 “她的确很漂亮,可是她的年纪对我来说太小了。我想她还没有到社交的年纪。”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如果你能在把宴会铺张成眼下这个场面之前考虑到这个问题,我就更加感激不尽了。我今天失职了,有负贝内特先生的信任。我不该带她们到这种性质的宴会上来。贝内特夫人曾经和我千交代万交代,她说玛丽小姐晚上十点就困得不行,非得上床睡觉不可。” “行了,她还生龙活虎的睁着眼睛到处看呢!我看她的精神可比她妈妈估计的要强得多。放心吧,偶尔让年轻的小姑娘接触一下未来的社交生活,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而且她们还能聊点什么,无非是日常琐事罢了。” 果然玛丽在苏的好奇心的支持之下,和两人之力还能勉强抵抗睡意。伊丽莎白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她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海瑟薇小姐聊着天,可聊着聊着话题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年轻的小姐们见识固然比不上年长的人,但是未必就浅薄到哪里去了。我得说一句中肯的评价,贝内特小姐的机智和反应都要比同年龄的伙伴要强一点。” “聊胜于无。我想你的朋友贝内特先生没有儿子,只能把期望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了。” “你太小看这个姑娘的能耐了。”布雷恩先生倒不着急和他争论,依旧慢悠悠的说道。 “她有什么值得你特别称赞额外看待的地方吗?” “上次在船上她对胡佛说了一大通话,我觉得很有见地。” “啊,胡佛是那个上次和你一起去奥地利的军火贩子吧,专门赚些令人生厌的钱财的家伙。他生意做得不错,可人不怎么灵光。要在口舌上辩赢他,可不是什么难事。” “兴许是不难的。可是我欣赏的并不是她逞口舌之利,而是在报纸和政府公告日复一日的宣传之下,她居然还能很清醒很坚定的指出战争的坏处。她不像一般的年轻人那样因为无知就人云亦云,自己不再去思考。也不会因为是摄政王下的御令,就相信战争是件好事。” “这么说,她年纪轻轻,脑袋却很清楚啦。” “恐怕某些上位的贵人们,考虑的都不如她周密。她还能发觉身边的同龄人大不多是女孩,为小姐的人数超过先生人数发愁。可书记官把人口数字统计交给领主,他却未必能发现什么不妥。对他来说只要年龄的平均数还在以前的记录范围,那么这个平均值到底是从几个仅剩的人身上统计出来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也是因为对年轻的小姐们来说,那个问题和自身问题密切相关的缘故。只要她们觉得有必要,就会发挥出超常的智慧去理解困难的部分的。” “你觉得她们会想的这么深,是因为那和她们的自身利益休戚相关?” “显然是这样啦。” “那我非得找个例外来挫败你的锐气。” “这里有两个条件:一得是和小姐们日常生活没有明显关系的事情,二得是能够让我信服的观点。所以你准备说点什么好让我大吃一惊啊……哦,伊丽莎白小姐还在粮食和蔬菜问题上发表了什么高见了吗?” “不关粮食和蔬菜的事。也不关伊丽莎白小姐的事。我既然要你大吃一惊,就要你心服口服的承认不可。我说的那个叫人意外的人不是姐姐,而是指妹妹。” “那个小家伙?” “对,就是那个小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黑贝斯上校原本的用途是一个比较奇幻的用法——显然这个用法已经被我抛弃了。 现在主要用来表明布雷恩先生对贝内特家小姐们的看法。 我要快点搞定意大利,然后送玛丽去上寄宿学校 然后飞快的消耗掉三五年时间。 67第 66 章 布雷恩先生按照黑贝斯上校的说法,把贝内特先生中间的那个并不算很小的女儿戏称为小家伙,这主要是为了让黑贝斯上校更加吃惊,进而起到更加彻底改变他对女性的想法的效果。 大体上来讲他们都是些挺好的年轻人,虽然性格上并不能尽如身边的朋友和长辈希望的那样和善开朗宽容忍让。这对年轻的只有二十多岁的朋友在很多方面都存在分歧,甚至可以说只有极少数地方能称得上是意气相投——他们一样不太容易让自己跟随别人的意愿行事,因此与其说被人劝服倒不如说总和对方争论。尽管如此他们却不会因为观点不同而真的彼此结怨,只是争强好胜暗暗较劲这种事倒是在所难免的。 黑贝斯上校对待女性的态度,表明着他信奉这样一句名言;“脆弱,你的名字叫女人。”他认为女性,就比如说黑贝斯小姐,不管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受到什么样的教育,在某些方面总是惊人的相似。美丽温柔聪明活泼,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在他日常接触的这个阶层,所有的女性都体现出这样的美好的特质。但是这样的美好却很脆弱需要精心维护,当然脆弱对他而言并不像对别人而言是个有点贬义的词汇。 黑贝斯小姐天真浪漫了几乎一辈子,如果这期间黑贝斯家没有家道中落过,那么黑贝斯上校和她都不可能从别的途径听来关于这个特质的负面评价。可惜命运总是要他们过得清醒一点。黑贝斯上校从军前,还去杂货铺当过包货物的学徒,试图避免以命搏钱这条道路发生最糟的结果。他原本还打算卖掉房子,带着姑姑安安稳稳过着俭省的日子。可惜凭他赚的那点钱是不可能让黑贝斯小姐像以前那样养尊处优的生活的,而且因为工作的辛苦他也很快病倒了,发了很严重的热度。黑贝斯小姐为了筹集药钱四处奔波,还找上了她另一个侄子,黑贝斯上校的堂兄帮忙,结果走到了哪里都是婉拒,至于堂兄那里更不用说,自然是被奚落的哭哭啼啼跑回来的。大家都试图帮助这家人理清楚他们的最新定位到底是什么,都在劝说黑贝斯小姐不要总是沉迷于幻想,要生活得安静点实际点不给别人添麻烦——尽管这事要是发生在往日里,黑贝斯小姐要是向他们要点诸如橡皮膏之类小东西简直可以算是一种额外的恩宠和荣耀。 那天的景象对黑贝斯上校来说终生难忘:黑贝斯小姐哭的几乎喘不上气,给他端来一锅她亲手做的难吃得有点怪味的冷肉汤,希望他不要死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她哭的那么凄惨,受尽了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别人的冷眼和委屈,她的要求又是那么虔诚而卑微。黑贝斯上校不知道他姑姑以她的弱小到底打动了天上地下的哪一位君王,喝了那个冷肉汤以后,他居然出人意料的好了起来。后来就顺其自然的参了军打了胜仗,升官发财的回来了。 有了这番经历,黑贝斯先生虽然表面上还是那个大大咧咧,有时候行为举止还有点放肆怪诞的人。但是在对待女性的态度方面,却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女性的温柔可以抚慰失忆和悲伤,不相信女子还能反过来照顾别人,却坚信举凡美丽的花朵都应该在温室里精心照顾。他相信女性大部分都是天使,却不信壁画里的天使还能披甲作战。 他对亲近的女性极端关照,也因为担心自己能力有限照顾不全而不轻易倾心年轻小姐。而且他还变本加厉的把自己对女性的认识莫名其妙的替换成对女性的要求,因而也就像一些古板的不讲道理一味强调女子品德的说教份子一样,对女性独立自主勇敢坚强既不看好也不认同。 平等?你想让她们上战场像男人一样作战吗? 依赖?你不打算负起照顾她终身安全和幸福的责任吗? 女人就是要像温室里的花朵那样才可爱啊——这样肆无忌惮说着旁人眼里看来蔑视女性尊严的话的黑贝斯上校,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年老未嫁的姑姑。这种矛盾感一直促使布雷恩先生想要扭转好朋友的看法。不然的话,他姑姑这辈子想要看到他娶妻生子的愿望怕是要泡汤了。 而且布雷恩先生还有一个没能在旅行前信里说出口的目的。他虽然对斯派洛小姐毫无情愫,但这不妨碍他希望她获得一个好的归宿。他自己的亲妹妹这方面不用他担心,拥有三万镑嫁妆的布雷恩小姐深得母亲宠爱,她既有权利对终生伴侣精挑细选,也能保证婚姻生活过得不如意的时候还能做布雷恩小姐。但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斯派洛小姐就没有这份幸运了,从小依赖别人好意生活的女孩子,要不就比常人更加倔强要不就比常人更加谨小慎微。斯派洛小姐恰好两种都有一点。从小她就无师自通的明白她和布雷恩小姐需要保持显著的区别,幸好布雷恩小姐很聪明漂亮,这方面不需要她想办法。她要做的只是让自己在别的方面不要抢了表姐的风头。要是事情没有什么变故,那么后面的结局姨母也许还会高高兴兴替她送嫁。这种表面上的亲友关系也能完美落幕。可她偏偏在一夜之间就发了横财,原本她不曾在别人面前展露过的倔强就悄悄冒了头。布雷恩先生劝她卖掉那个未曾见过远在异国他乡的庄园,她虽然相信他的判断和好意,却偏偏要亲眼看过那块土地才肯下决定。而她的内心始终存在这样的念头,布雷恩先生劝她大部分是因为觉得她不能做个好继承,而不是怕她吃苦受累。她想要改变布雷恩先生对她的看法,尤其盼望着转变看法后对她产生她盼望的那种情愫。因为这些因素反倒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这才促成了这次意大利之行。 再说布雷恩先生在他关心的这两个人之间,他终于发现了某种可以将他们联系起来的线索。他自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字谜里说女人是烦恼又是灵药,比起黑贝斯上校,他认为女性更善变更反复无常的看法也值得商榷,不过显然他已经计划让黑贝斯上校成为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家人关系。而这个目标,只要黑贝斯上校懂得欣赏女性的自尊自立以及斯派洛小姐移情别恋,就应该有机会实现。尽管他是怀着那样一片真心实意来盘算这件事情,但是在取得当事人的感谢之前,他却不愿意夸耀自己的功劳,只打算悄悄行事。 他若无其事的介绍双方认识之前,进行了思考推演范畴内的周密计划,煞费苦心事先在信里的让男方去思考女方当下的问题,主要还是为了让黑贝斯上校因为这种对问题的关注而自然而然产生对当事人的关心,培养他在初次结识斯派洛小姐时可能会有的那种熟悉和温存感。 可惜布雷恩先生在做媒方面既无天赋也经验。他想要促成的男女对对方都没有任何特殊的好感。他的促成也只让黑贝斯上校看穿了斯派洛小姐爱慕他的事实。这样反而让两人之间的可能性变得更低了。在聊天的当口,有一度布雷恩先生几乎已经在一本正经的外表下偷偷承认自己做的实在不太高明,甚至已经失败了。 眼下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话题让黑贝斯上校有机会认识到他想象范围之外的女性的优点,布雷恩先生终于决心要好好再努力一次。 “玛丽·贝内特是个足以让很多人出人意料的小家伙。” “这点从她的外貌上到时看不出来。”黑贝斯上校又仔细看了看沙发上的几位小姐,看她们都文静的坐在那里,就轻声回答道。 “要是能瞧出来,还怎么让人意外呢?”布雷恩先生抓紧机会把船上发生在他和苏之间的争论给黑贝斯上校讲了一遍。他没有很多青年都拥有的那种把无聊如天气的话题都能谈得很有趣味的技能,因此在讲述事情的这个过程他犯了一个很多人都会犯的毛病。为了让黑贝斯上校折服,他夸大了那位小姐的观点和说话的逻辑。把一个原本只能说是发自肺腑情感有余,但是例证和逻辑都有缺点的,局限性非常强的争论,演变成一个观点成熟逻辑严密的压倒性论点,还让黑贝斯上校相信即便是貌不惊人的小姑娘,也有不输于成人的智慧和超乎常人的理智。 “……是的,说的非常合乎情理……我以前从没想过还有人处于这样的位置会思考这种问题……很明确很严密,词汇也很准确……她的智慧着实让人吃惊……关于牛顿三定律,她还做了这样的暗示……我回去以后再去思考那种可能性,发现它其实已经很高了……贝内特先生说,玛丽在绘画和音乐上也有天赋,而且还有很多爱好,从阅读到运动几乎无所不包……全面的让人讶异……” 他这么做起到的效果和预想的有了很大的偏差。 黑贝斯上校并没有因为女性也能说出令人惊讶的观点而大吃一惊,因为玛丽在他眼里年纪太小,因此并不能完全充当女性代表。布雷恩先生那番好意的夸大其词只起到了一个作用,那就是让黑贝斯上校认识到,这么小的女孩子就有这样的偏颇想法实在令人忧心。如果可能的话应该让她的父母和玛丽小姐好好谈谈。以免她长大以后因为这样愤世嫉俗的想法,伤害到自己。要知道聪明人伤害自己,比笨蛋可能干得多了。因为他们总是动用全副心智和经验做这件事。 至于布雷恩先生作为一个成年男子会被一个小女孩影响,这里面的深意值得进一步探寻。 “他以前明明对女士是没什么特别留意的……十二岁和女孩子成年也差不了多远。她们倒是较早的成熟起来。所以……就一般成年男子而言,这应该还算不上什么奇怪的癖好。我还用不着替他担心吧?”黑贝斯上校暗自思忖着,犹豫的对自己说。 布雷恩先生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兴高采烈的认真讲着自己在合理的现实基础上创造出来的故事,而且渐渐得心印手煞有其事起来。 至于玛丽和苏,按照两位先生的预计她应该因为夜深而精力疲乏,因此决计留意不到角落里的交谈。可他们偏偏猜错了。 那位贝内特小姐要比一般人多一倍精力,观察力和好奇心。恰恰是她们不动声色假装没有留意的把整个对话十之*的听下去了,一边听一边还要讨论几句。 “你说,布雷恩先生为什么要扭曲事实,这么夸大的称赞我们?”玛丽禁不住要问。 “可能性一,他是个比简还要宽容善意的人。所以即使和他争几句反而会得到他替你辩白。”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高。” “那么可能性二,他的确是表面不说,实际上却被我的观点说服了。” “你连我都不算完全说服。” “……他比你还没有主见的情况呢?比你还要听我的话的情况呢?你考虑过这点吗?” “别闹了。” “可能性三,他是个喜欢通过歪曲毫无意义的小事,来使自己的经历显得更加跌宕起伏。而这种起伏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值得炫耀的事情。” “这到底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特别离奇也是特别的一种。惹人惊叹也是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方法之一。” “我不敢想象布雷恩先生是你描述里的那个情况。” “或者……他喜欢上我们了?因为我们毫不怯弱的和他针锋相对。搞不好喜欢这种模式的人,在这个时代出人意料的多呢。” “……够了,我想我已经受够你不着边际毫无道理的猜想了。” 68第 67 章 宴会果然闹得很晚,大部份客人帯着满足和兴奋后的疲惫乘着自家的或是租来的马车离去了。唯有英国来的客人被主人家殷切挽留,请他们千万赏脸留下来过夜。家里的空客房足够多,上午的时候已经打发人收拾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被褥。现在壁炉里已经生了半小时的火,到处温暖干燥十分适合让人放松下来休息一晚。 客人们毫无准备的婉拒显然抵不过主人家预谋已久的劝说。大家终而被劝服了,到那些体显主人家殷情和款待的舒适房间里睡上几个小时,既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也不至于辜负别人的一番好意。 因为考虑到小妹妹在陌生的地方可能对睡觉有莫名的恐惧感,于是伊丽莎白便请女仆帮她把玛丽的寝具安置到自己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就像是旅行时的安排那样。姐妹两原本以为自己很难睡着,因为她们后面差不多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且还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但是等到第二天早上,仆人们进来撤走烛台重新生好房里的壁炉,却看到两人头挨着头睡得很香。 黑贝斯小姐早就吩咐过不要太早吵醒客人,因为前一天大家睡下的时间都很晚。于是等到第二天差不多十一点,大家才睡足起床,大厅里家具为了聚会服务大都被挪了位置,此刻还没有归回原位,于是小姐们被女仆引导进一间比较偏僻的小餐厅吃早餐。房间不太大,装饰比大厅里朴素整洁,但是窗户采光要比别的房间好。从落地窗可以一直看到花园的一角。 房间中间有一张长的红木桌子,上面早餐已经摆好了,看起来非常丰富又很是可口。大家陆陆续续在桌子上旁边坐下,吃饭就正经吃饭,聊天的则开始聊天。 玛丽安安静静的埋头吃饭,苏空下来则去听那些坐在邻位的人都在聊些什么。 “真奇怪。贝内特小姐,这真是奇怪,不是么?”斯派洛小姐望着窗外的风景这么对身边的伊丽莎白说道。 “你说的奇怪是指什么?”伊丽莎白顺着她的视线一样望了望外头,但是什么特别的都没有发现。 “天气,当然是在说天气了。难道你还没有察觉吗?没有发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惊人变化?这真是不可思议。” 斯派洛小姐的说话的语气真让人怀疑到底发什么了大事情,不知情的人兴许还会误以为明天要天降流火发生可怕的灾难。可是瞧外面依然风和日丽一派宁静的风景,着实瞧不出什么好担心的。伊丽莎白竟也耐得住性子,礼貌地向她请教自己到底错漏了什么重要的变化。 “眼下明明是冬天,按理说天会亮得越来越晚。可是这些天我发现天亮的竟然比前几天早了。尤其是今天早上,我这个人一向习惯早起,女仆进来之前我就醒啦!(她恭敬的请我多休息一会,说早餐准备好了还会再来请的,所以我才没有起来)那时候我看了看外面,真是大吃一惊,怀表上的时间才六点钟天却已经完全的亮了。这真是怪事,实在叫人想不透是什么原因。” “一般来说,这段日子天亮的时候,我和玛丽还在睡觉呢。冬天的时候我们一般会起得比平常晚一点,所以没有留意这些变化。” 斯派洛小姐对这样的答复并不是很满意,她进一步追问伊丽莎白对这种怪事有什么看法,她自己对此忧心忡忡也势必要别人和她一样关心这件事。 伊丽莎白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是她也不愿意向斯派洛小姐那样把这事情看的很重。她干脆的说,这件事必定是合理的,这中间必然存在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解决这种现象带来的疑问,只是她们不知道或是没有想起来而已。关键不在于这事到底有多蹊跷,而是在于她们是否曾经掌握过这方面的知识,说到底是看她们到底有多无知。 伊丽莎白直言不讳,她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或者说有这样含蓄的不满,是因为这个时代对女人们要求的知识大多不过只是要求掌握各种语言和其他才艺而已。天文地理的常识远远比不上朗诵和吟诗的天赋那么重要。在传统的观念里,女人们不需要受太多的教育,只要能明白事理大体也就足够了,而对于知识方面的要求也很浅显,只要能灵巧的猜猜字谜,熟稔的玩玩拼字游戏,就已经是聪颖机智的表现了。 坐在沙发里一起做活计的时候,她曾经看到玛丽望着手里的针线活喃喃一样说出一样的句子——真奇怪——为什么要求女孩子所学的这些都是对未来而言用得着的呢。为什么不能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去学一点和未来的家务和社交没有关系的东西呢。虽然对女人来说是浪费,但是对男人来说又是另一种态度。 现在伊丽莎白倒是觉得自己好像明白那些无用无关浪费时间到底是包含着什么样的意思。 真奇怪这种词应该是玛丽说的那种事才对。 斯派洛小姐勉强同意了她的说法,但是仍要闹明白为什么不可。她转头又去问布雷恩先生知不知道这件事,又问知不知道这是怎么造成的。 布雷恩先生当然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他曾经学习的研究的理论要比地球和太阳的运动关系要复杂和深奥得多。但是不知道是他讲课的能力不行,还是斯派洛小姐的领悟能力有缺陷。他废了好半天的口舌,斯派洛小姐仍是一脸崇拜而迷惘的望着他。 “黑贝斯上校,难道书房里没有地球仪吗?”苏终于受不了这种拙劣的教学,开口对黑贝斯上校说,“以这个房子的气派和丰富,我想应该有一个吧。况且您以前不是和布雷恩先生一起学习过这样的知识吗?我想这个东西您一定有,我爸爸的书房里就有一个木制的。” “有的。”黑贝斯上校被问得有点吃惊,但对苏的询问表示了肯定,还马上让人从书房的角落里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地球仪被放到了苏的面前,那是一个以她的眼光来说很差劲很不准确的东西。陆地的轮廓有点奇怪,不过好歹还算是看得出哪个是哪个。而且黄赤交角已经很明确的在这个地球仪上体现出来了。 她把地球仪递给布雷恩先生:“请你使用这个道具进行说明。我觉得这样斯派洛小姐可能更好理解一些。” 对方笑了一下:“看来玛丽小姐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早就已经知道啦。” “凑巧知道一些吧。” “你要不要帮我个忙,也帮斯派洛小姐一个忙,给她讲讲这中间的缘由呢?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表达能力,我再讲下去她只会越来越糊涂。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而让斯派洛小姐的好学遭受挫折。” 他的请求违背了双方的意愿——苏不愿意指教别人,斯派洛小姐也不乐意向她请教——最后果然落了空。苏讲了几句斯派洛小姐也没有茅塞顿开的表情,于是她又反过来请布雷恩先生这个专业人士继续给斯派洛小姐解惑。 早餐后房间都已经整理好了,他们又被请到了舒适的起居室。大家因为早餐时发生的那个小事,自然而然的被分成了两拨。一拨是讲课已经有些眉目的布雷恩先生和斯派洛小姐,另一拨则是些既不好学又不介意自己在学识上有这么多漏洞的人。黑贝斯小姐负责继续殷勤的招待他们。 苏发觉伊丽莎白从早餐后就一直不时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就对她轻声说:“如果你也非要知道这个自然规律是怎么形成的,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不敢保证我的耐心和细致程度会比某人更强,所以十分期望你不要像某人一样追根究底又或是冥顽不灵。” 伊丽莎白当然明白她话里有话已有所指。但是她不像苏那么喜欢直白的挖苦别人。她纵然和苏一样看穿了斯派洛小姐的计划,却因为怜悯过姐姐的感情也对这样的单恋充满怜悯。她没有笑也不太想笑:“我这辈子在勤学好问的方面指望不大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从前人的肩膀上……爸爸书房里那些关于天文的书有关于这个的内容。” “你喜欢这些东西?” “没有……也不是。但是比猜字谜要拿手点吧。” “那么你最想要做什么呢?” 结婚!嫁人!有那么一瞬间答案好像理所当然是这样的,但是这两个词擦过眼球很快飘走了。不是吗?苏迟疑了一下。 这种答案难道不是跨越时代放诸四海皆准的吗? 尤其是结合她眼下的人生理想来看。 玛丽提醒道:“首先要考虑丽萃的这个问题是在问谁。你以为是在问谁?问我还是问你?” “她在问我。” “当然是问你啦。玛丽是一个不会让她觉得奇怪的妹妹,我不会让她觉得奇怪,不会让爸爸奇怪,也不会让布雷恩先生奇怪,但是苏,你的话就很容易引发这种情况。这不是你的世界,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算不算你的朋友,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世界的法律和约定俗成既不能保护你也不该约束你。这种问题你根本不必考虑的这么详细,你考虑太多英国十九世纪丽萃和达西先生的事情了。这个答案难道不是仅仅关乎你自己呼之欲出的吗?” 独在异乡为异客……苏的心头念起了这句诗,对她而言超越时代性明白一些两百年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到底是有什么用呢。让她变得特别还是变得特例?地球在人们发觉之前也是圆的。她渴望的东西似乎也没有改变过。 她见伊丽莎白还关切的望着她等待答案,就迟疑的缓缓地说道: “我想要不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要不孤独——出自少年福尔摩斯 69第 68 章 上午发生的那件事彻底激发了大家的好学之心,当天晚上,黑贝斯上校带着几位年轻的小姐和那位家庭教师去书房拿了几本关于地理知识和常识的书,好让她们在旅途里解解闷。布雷恩先生不想动弹,就和黑贝斯小姐单独在火炉旁边坐了半个小时。他绕着房间慢慢的踱着步子,黑贝斯小姐则半眯着眼睛织毛衣。 布雷恩先生对他朋友的计划屡屡受挫,事情鲜少几乎可以说从来没有像他脑子里推演的那样发展过。但他这个人有个优点(最好把它看做是优点),他对于失败似乎已经视之为平常了,因此这就造成了他不易感受挫折和善于克服枯燥乏味的性格。他因某些的他自己认识不到原因屡战屡败,却可以凭借自己控制的了的性情屡败屡战。他依据自己逻辑判断,认为黑贝斯小姐也许怀着和自己相同的愿望,于是在踱步的时候想好了怎么开头讨论这件他俩都关心的事情。他觉得想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来和黑贝斯小姐说起了那个话题。 黑贝斯小姐果然是他的盟友。虽说她不如布雷恩先生计划的这么具体,也没有明确的对象,但是毫无疑问她的支持让布雷恩先生对达成自己的心愿更有了把握。 黑贝斯小姐还出了个很好的主意:她希望布雷尔先生以朋友的名义邀请她侄子加入他们的旅行。也许她的侄子在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上有点缺乏天赋,但是换种乏味一点安全一点持久一点的方式,兴许还行的通。也许第一眼很难让黑贝斯上校这个生性率直得有些粗枝大叶的人认识到别人的优点,那么就让他看第二眼,第三眼。她相信假以时日,他迟早会被某个天使降服,心悦诚服的做出某种私人的请求的。 “您说得对,说得太好了。等会儿他回来了,我就得和他谈谈这件事。”布雷恩先生承认这个提议也大大方便了自己计划,尽管从黑贝斯小姐的话来看,她的目标并不止局限于他的表妹而已。但是可喜的是,至少他们大致的目标是一致的。 过了一会儿,黑贝斯上校领着挑选好书籍心满意足的小姐们回到客厅里。布雷恩先生不失时机的对他提出愿望,请他赏个光陪自己到台球房来上一局。 台球房就在音乐室对面,只要开着门,那么大声说的话就能听个*分。黑贝斯上校觉得这样就不能算是把女客丢下不管,便欣然答应了。 这里不得不说黑贝斯小姐对布雷恩先生不动声色的协助。在这种明显更需要女性天赋的事情上,她的考虑就显得很周密。她怕有些小姐因为无聊就走到那边的房间看先生们打球,碍着布雷恩先生的事情,于是招呼管家菲尔太太支起牌桌,让小姐们陪她坐下玩几圈牌:黑贝斯小姐坐庄,斯派洛小姐做了她的对家,上首是贝内特小姐和帮着出谋划策的小妹妹,下首是海瑟薇小姐。她做起这些安排是那么妥当,给布雷恩先生充分的时间去劝说自己的侄儿。 “这杆打得够漂亮的。”黑贝斯上校输了好几分,但仍没有半点不高兴,还老实的夸奖起朋友的球技。 “那是因为你太缺乏练习了。”布雷恩先生说,“要是每个礼拜都有人陪你玩上一局,你就不会打得这么糟了。” “……每个礼拜有人陪我玩台球?你知道的,这基本就意味着没什么指望了。” “那是因为你周围的圈子太狭窄了。你周围的邻居都是你父亲那时候的老朋友。这个镇子里和你年龄相仿地位相当的人家很少,再加上你自己说的因为那时候的事情又损失了其中的一大半。那么你无人可以交谈,无人可以一起活动,不就是理所当然的状态吗。而且,我留意了这几天,发现你和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不大一样了,没那么行事不羁,反倒像个大家都知道的模范朋友,至多是热情得有点过头而已。” “得了,我可没有抱怨,也没有要你同情我。” “我也并无此意。我只是想这时候是不是正好请你和我们一道去意大利走一趟,离开这个屋子离开这个镇子,忘掉军队和邻里的事情,好好的玩上几个月。你得说这个愿望很得体吧?” “很得体。不过考虑到我不能放下黑贝斯小姐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 “你能。”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再和你提出这个要求之前,我已经征得黑贝斯小姐的首肯了。她对此非常同意,再同意不过了。她迫切的希望你能和我们到外边走走。她说她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房子里住上几个月,没有大声说话的男人打扰她看书织毛衣。” “我的姑妈对此很同意?不不不,这样说不对,还是换个说法吧。我倒觉得是她提了这个计划,她一贯如此,而且最近表现得够明显的了。”黑贝斯上校翘起一边的嘴角,“詹姆斯,如果我说我能猜中你俩的心思,你会不会觉得惊慌失措呢?” 布雷恩先生坚称自己镇定如一,没有什么好惊慌的。他确实没有什么好惊慌的,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他和黑贝斯小姐的愿望都是那么质朴而率直,都是为了黑贝斯上校考虑。但是想到他的人选,他就觉得自己应该不如黑贝斯小姐那么镇定。比起自己的别有用心和一举两得的打算,做姑母更问心无愧一些。 幸好黑贝斯上校并没有直白的和他讨论起他谋划的事情里另一个人到底是谁。他只是自嘲的笑笑然后说:“显然我姑妈对这件事筹谋的够久的了,只是欠缺这样一个完美的时机。就缺这样一个你,为了这样一个理由或是别的理由而带着好几个姑娘到这栋房子里来。理由不是重点,重点是年轻的未婚的好姑娘。我敢打赌,哪怕我看上了玛丽小姐,她都会欣喜若狂的表示同意,然后催我跑到英国对她的监护人提出请求……” “你为什么特别提到玛丽小姐?”布雷恩先生警惕起来。 “因为她年纪最小,离结婚这回事最远……老天,你和我的姑妈真是投契,我敢说你们的思考模式是一样的,换做她,注意的焦点也会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方面。” “……这么说你对她没有意思啦?我不是说她不行,可是她真的不行——她离十三岁生日还差两个月呢,要是贝内特先生发现她回家之后多了一名至亲亲属,我在他面前就再无信誉可言了。” “我对她们都没有意思。” “那么,我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看在朋友的份上,说真的你得听我的。和我们一起去意大利。” “……行,那就去吧。我要是还在姑妈面前找借口说放心不下她而不去,她就得逼着菲尔太太这个谦逊的朋友发下最狂妄的誓言,宣称她自己是这个世界最能干最机灵的管家太太不可了。而除了这个理由,我似乎还真的没有别的理由来拒绝这次邀请。” “这么说,你答应了。”布雷恩先生高兴的嚷了起来。 “除非你希望我反悔。” 布雷恩先生的声音终于把另一个房间内的女士们惊动了,好奇心重点的小姐几乎就要走过去,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黑贝斯小姐估摸事情*不离十已经谈妥了,就笑吟吟的宣布她有点累了,牌就打到这里吧。 斯派洛小姐带头走到台球房门口:“怎么啦?出了什么好事情?” “我刚刚大胆的邀请我的朋友加入我们的队伍,一道儿去意大利走走。他已经欣然同意了。” “那真是太好了,旅行的时候最怕人数少,路上无话可说无人可聊,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斯派洛小姐无不诚恳的说道。她又说了几句人多的好处,把黑贝斯上校的应许当做最好心的善举。 黑贝斯上校客气而不失礼节的搭了几句。 这对布雷恩先生来说,这番景象不啻于是普通的客套礼节,更是一个很好的预兆。他带着欣喜的神气回头望了望黑贝斯小姐,黑贝斯小姐也回应他以微笑。 就像他们把别人当做美好的景致旁观那样,也有人把他们的举动表情看在眼里,当做美好的景致欣赏,还做了如下的评论。 “哦,原来如此。玛丽你看出来了么?” “我想我倒是看到了点东西,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和你的想法一样。” “那么我们把它写到手心里,再一起拿出来给对方看吧。” “用三国故事里的办法吗?不,我们还是爽快点吧。我打算写做媒两个字。” “和我的差不多。不过我打算写的是嫁祸。” “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布雷恩先生让黑贝斯上校和我们认识的用意了。” “是的。我想什么你当然都清楚啦。即使我不用明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想那个人,况且你也知道我一贯是怎么去想别人的。我的毛病我多少也清楚,我就是不能把别人都当成好人,我也基本不相信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善意的单纯的,没有一丝利己的。” “我知道你总是从坏的地方开始考虑,但是我不觉得这是过错。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对此说三道四。相较而言,我更想和你探讨一下布雷恩先生的打算到底是什么,还有他这么做对当事人是不是好处更多。” “这没有什么好讨论的。我的结论只有一个,而我觉得它基本上没有什么错漏了。布雷恩先生的如意算盘很简单:他想在不伤害斯派洛小姐,同时给自己减少麻烦的情况下,给老朋友推荐一个自己认识的可以安心的姑娘。这件事原本没有主次之分,不过我看黑贝斯小姐也在其中起了作用,所以想必重点已经转变为给黑贝斯先生找个称心如意的太太。而那个姑娘是不是斯派洛小姐,在布雷恩先生单方面的努力下,已经变成了较为次要的目的。” “所以,这件事和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我明白了你的看法,但是还没搞明白,你慎而重之的对我提它的真正原因。我想这应该不仅是道德层面的学术研究吧。” “……我们有机可乘啊。你不觉得吗?如果说黑贝斯小姐和布雷恩先生的分歧,在于黑贝斯夫人的候选人名单,那么基于同样的结盟理由,我想我们也能和黑贝斯小姐达成共识。” “喂,我说你该不会像我想的那样……” “你觉得黑贝斯上校的人品和地位不够做你的姐夫吗?” “果然,你就是那样想的!” “没错。布雷恩先生启发了我,所有事情最好都能一箭双雕一举两得。没错,利人利己这是最好的行事准则。” “且不论丽萃是不是那么容易被我们影响。黑贝斯上校是不是那么好被人摆布。先说布雷恩先生的问题,你非得和他对着干了?” “……妨碍我们的都是敌人。”苏轻快的笑了起来。 “我觉得这件事唯独对于你来说,不止是两个好处。除了你刚刚阐明的理由之外,还有第三个好处。就像之前我质问过你,而你自己也承认的那样,与人作对从中作梗,一些无伤大雅的破坏性行为,还能给你带来额外的精神快感。” “也许是的,不过要对抗布雷恩先生凭多年交情对黑贝斯上校的影响,我需要你帮我的忙。你愿意吗?” “……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要不孤独的确过于直白 而且站在别人的立场没那么好理解。 所以我打算等写到黑贝斯先生的角度重提这件事的时候,做些弥补 接下来的目标是,黑贝斯——闺蜜 70第 69 章 事情就在那天晚上定下来了。黑贝斯上校欣然答应的这个邀请对双方都有裨益,而且对英国来的客人们可能好处更多些——马车的空间还足够容纳一个成人,有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熟悉情况又性情开朗的人加入他们,既可以提出各样可行的绝妙建议,又能身体力行负担起向导的职责,从而为这个旅行的尽善尽美增添了各种帮助。 总的说来黑贝斯上校的加入不会带来任何不便,只会让旅行变得更加让人期待。唯一的小麻烦是在大家要登上马车启程出发的时候出现的,关于如何重新安排座位的问题让几个人有礼有节的讨论了一刻钟,后来在玛丽·贝内特小姐的建议以及众人的一致同意之后,这点麻烦也解决了。靠车头那排从左到右依次坐着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黑贝斯上校和斯派洛小姐,另一排对应位置则是海瑟薇小姐,玛丽·贝内特和布雷恩先生。大家都觉得这么一来自己身边的同伴都是极其可亲最容易交谈的那几位,便心满意足的登上马车。 初冬的早晨天亮的比平时要晚。这一行人出发的时候,头顶的天空还残留着一半的星辉。黑贝斯上校建议大家最好早点出发,因为接下来有很长的一段路景色荒凉也不经过村镇,早早走完这段路等到了下午就能到一个风景不错的镇子可供大家消磨时间。大家努力按照他的建议去做,这对小姐们来说着实不易,但是大家还是都忍着睡意早早的起来了,等安稳的坐到车上便纷纷闭目养神不再开口说话。 苏的精神比别人要好,因为分工明确的缘故,这样的优势以后还将会在多种地方发挥出来。虽然玛丽还在睡觉,但苏也犯不着硬要拉着别的人聊天,因为她自己还是有不少事可以做的。她从黑贝斯上校的书房搜刮了不少书籍,大部分都放在行李箱里,不过倒真有基本适合随身携带。那是两本巴掌大小的图鉴,一本是关于观赏鸟类的,还有一本则是关于植物的。如果说选择鸟类图鉴多少是为了配合这个时节淑女们流行的观鸟活动,是一种附庸风雅的举动的话,那么挑中植物图鉴多少有点个人趣味在其中了。苏十分想要弄清楚记忆里那些可食用的植物隔了海洋之后都叫做什么名字,是不是依然可以食用。她怀着“有朝一日能够把那样的食物做给玛丽吃”这样的兴致把这本书从随身的绣袋里拿了出来,还拿出了自制的本子打算做点记录。 她对面那位先生对她手里的东西产生了好奇,准确的说来黑贝斯上校的好奇由来已久,不仅是因为那本贴满蕾丝蝴蝶结装饰的装订本,也不仅是一个钟头前玛丽贝内特口中关于座位的排列组合的数学问题,他自打这个小姑娘一本正经煞有其事说“想要不孤独”的时候起,就觉得事情有点意思。于是在这个大大方便他开始一次促膝长谈的环境和气氛的促使下,他便轻声的开口同她搭起话来。 “你在写什么呢?”黑贝斯上校见苏飞快翻过关于乔木和灌木的内容,专心的琢磨草本植物的叶子和茎,还不时用铅笔在本子上写点什么,就直接把这个事情作为开头问她。 苏正研究图鉴里的是不是就是记忆里的那个东西,于是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哦,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把自己感兴趣的植物的特征抄到自己的本子上。” “你写的可不少了,我能够看一下吗?” 苏只在脑子里创作食谱,于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她爽快地把本子递给黑贝斯上校。对方带着荣幸的神气翻了前面几页,就把本子递了回来。客套的顺应常理的恭维了几句后,他又说:“也许在札记之间多空一点更好。你大可以采集植物的枝叶做成标本夹在里面,这比文字描绘更加精准。文字记录唯一不会出错就只有关于具体数量的数据,其他大多都需要看书的人自己多加斟酌。” “是的。” “这个本子看起来不像是买来的,看起来倒是手工做的。请问是你的哪位姐姐做给你吗?在本子外面用绣花的布料和蕾丝包裹装饰,这样的点子可不一般。” 苏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告诉他这个本子是她自己亲手缝制和装饰的。虽然看起来花里胡哨,但是无疑符合小姑娘的审美。至少当她特意做出来拿去哄哄玛丽还是毫无问题的。而这种能力和布置小圆桌这样的才艺没什么区别。 黑贝斯上校又换了几个别的话题,虽然每个也都简短的结束了。但是他想要和她谈话的意图,终于叫苏发觉了。为了搞清楚他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苏又随便拣了一个聊过的话题重新开了口。 “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枝叶,比如花期过了因此找不到含苞待放的花枝,你觉得我能用插图来代替实物吗?” “这得视你能把那个插图画得多肖似来判断。不过我听得出詹姆斯夸奖你的水彩画全是出自一片真诚,所以用铅笔画点素描想必这对你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 “要是我自己不擅长什么事情而别人又略微知道一些,我也会把对方看得很高的。所以这样的赞扬我真是受之有愧。” “日常的道德规范固然要求人们在行为处事上保持适度的谦逊,但是我觉得对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最好还是不用这么早就遵守这些规定。我觉得小姑娘就应该快快活活的,每个确实的优点都受到别人夸奖,这样就能始终在一种愉悦的气氛中学习新的东西取得新的成就。要知道她们总是在别人的欣赏之中,将琴弹得越来越好的。而且她们的性情那么温顺柔弱,实在不该在她们身上加诸过于严厉的指教。” “那你一定认为女性最好只接受顺境教育:做得好做得对,就得到夸奖,即便做的不那么好,至多摸摸头随便说两句就行啦。” “不管怎么说过于严苛总是不利于兴趣的培养。” “果然。这么看来,你对女性的智慧和技艺的要求也仅限于兴趣这个层次,不指望得到更多。” 苏说完这句话对他笑了下,重新低下头打算继续把图鉴看下去。就像黑贝斯上校不指望他遇到的女性真的才华出众那样,苏也觉得自己确实不用指望在这样一辆马车里碰见一个和大部分人观点不同的人。从数学的角度来说,那的确属于小概率事件。 “我还以为年轻的小姐都把宽松的教育方式当做是幸运的事情,没想到也会遇到例外。” “如果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作为真实世界的参照系,那么例外和吃惊就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常用词汇表了。”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姑娘用这种语调和口气和比自己年长的男性说话,实在有点欠考虑,既不符合常规也不符合基本的礼节。不过谈话的对象因为是个年龄差距比较大的成年人,因此似乎很能体谅小孩子有时候别扭或者说是故作聪明的心态。 “那么你觉得应该用什么东西作为参考系,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呢?”黑贝斯上校一点也没有被苏欠妥当的用词激怒,反而很认真的笑吟吟的继续问道,“你不觉得其实每个人都是从自己的角度来看待世上的所有的事情的吗。” “是的,因为这样,所以错误的想法和局限性无法避免。” “可我还是不认为对女性温柔点称得上是什么错误。” “那是因为你巧妙的狡猾的也可能是无意识的用‘温柔’这个词把它掩饰起来了。那明明就不是能够一言蔽之的东西。” “所以你并不认为那是一种善意的温柔,相反觉得是种诡计咯。” “用这种方式让女性放弃平等的权利,的确就是一种诡计。只是这样的诡计不但很难看穿,还往往得到相反的评价。甚至是有些书里都难免如此,不过这其中的原因也很明显。” “我想你要把它归咎于著者的缘故,因为大部分写书的人都是男性。” “就是那么回事。女性就像浮在水面上的天鹅,按照诗歌和绘画中描绘的那个样子尽可能的优美,但是不管颈子的弧度有多么柔和,展翅的动作有多么优雅,水面底下却不得不时时刻刻不停地拨动小小的脚掌好让自己在水面前进。如果只是遵照世俗常理,那么女性似乎只要懂点很少的东西,养出一副和顺文雅的性子就足够生活的需要了。但是实际上怎么可能这样就够了。没有财产就没有办法生活,没有地位就没有权利得到尊重和保护。和顺文雅在这个时候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安安静静不给别人添麻烦吗?水底下不动声色的努力拼命,想尽一切办法,就是为了保持水面上的优雅美丽。这就是现实里对女性说一套做一套的双重要求。这样的话,还是尽量少受些诡计迷惑,尽早冷静沉稳的认识到这些才是对的。”苏垂着眼睛,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决的把话全部说完了。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它会让你把每一个真心或者是好意亦或者仅仅是因为客套而奉承恭维你的男士,当做别有用心的。要是真的演变成这样,那么你以后不仅享受不到被人追求的乐趣,恐怕也要终日怀着对世界上另一半人的怀疑与提防过日子了。” 苏相信黑贝斯上校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并不是怀着恶意的。可是那又怎么样。 还是不行啊,还是被人认为是危言耸听杞人忧天甚至是胡言乱语了,苏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幸好眼下我还有别的乐趣,也就不着急享受这一种了。”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了赠品——一个恐怖类型的坑 下次拿给大家试吃看看 71第 70 章 黑贝斯上校伸开十指向外掸了掸,做了一个“正是如此”或者说“那就对了”的手势:“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样敏感的感受到生活中不能完全消除的不公正,因此就没有余力感受其他美好的事物了。你说你还在享受其他乐趣,这听来真是个好消息。” “你真是太好心了(尽管被这样的好心关照肯定会让人心生负担),不过的确不必替我担心。我敢说虽然因为种种限制,适合小姐和女士的娱乐消遣和正式的活动都比不上男士的多,但是除了打猎板球游泳,女士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套。也许你很难从和一个亲密好友的散步和聊天得到足够的乐趣,只是坐在那里或者是沿着太阳照得到的窗子下很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当然女士们得到的空间本来就只有很少,所以她们更擅长发觉其中的深度。朋友,姐妹,父母,人和他们的言行举止,愿望和想法,了解自己和别人,在基本的智慧和思考的层面上,我想你也得承认男人和女人的起步点是相同的吧——现在我正对这些内容着迷呢。” “这种乐趣倒真是不错。”坐在苏旁边的布雷恩先生突然动弹了起来,他向上推了推帽檐,把自己的眼睛从下面露出来瞟了瞟轻声交谈的两人,“坐在家里和很少几个人说几句话,一个人看点大众流行的小说,再思考思考也用不着听听不同的看法,就这样就能到和出门在外游历见识的人相同的智慧和经验,这倒真是一桩想象中的美事。” “你什么时候醒着的?”黑贝斯上校皱眉问道,“你这样一声不吭的听我和玛丽·贝内特小姐说话听了多久了?” 布雷恩先生拢了拢衣襟,在座位上坐的挺拔了一些:“从你们好似多年推心置腹的老友那样交换人生看法的时候,就不留意听到了。” 苏转过半边身体,对着布雷恩先生一字一顿的说:“我觉得如果你有心要听别人的谈话,最好大大方方的向他们表明:你正在留意他们。” “要是你们真得一见如故,我这么贸然加入进来,恐怕只会妨碍谈话的内容。” “那么你何不假装没有听到一直到底呢。” “我的脾气实在不容许我对谈话的内容默不作声。我非得打破你们这么愉快的不轻不重的谈话气氛,说点也许你们两位一个不愿意直截了当的听,另一个不愿意直接了当的讲的事情。” “那么你就随心所欲的说点什么吧。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发现,我们也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闭耳塞听。”苏忍住气尽量让自己保持礼貌的说道。 布雷恩先生居然笑了笑。原来他把黑贝斯上校拉到旅行的队伍里以后,就觉得大致目标已经达到了,于是面对这种情况又恢复到往常的作风,觉得实话实说比考虑别人的想法之后斟酌语句要方便痛快的多。他不禁得意洋洋对那两个人说:“当然,我对两位的宽容和气量比你们自己判断的还有信心。正因为有信心,所以我才要坦白地说出我的意见。” “你又来了。你要是对我的行为处事有什么不满,就犯不着这么装腔作势。”黑贝斯上校转头对苏说,“玛丽小姐,你千万别被他刚才的第一句话给糊弄过去。不过你听起来觉得那样的话是多么冒犯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你旁边这个人不管用什么话题起头,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数落我。他固然喜欢因反对而反对,但是他常常挑选对象这么做——如果身边没什么能说会道喜欢较真的人他倒也能克制忍耐,随便找个人将就一番——而我无疑就是他最常批评以获得成就感的最佳人选。” 布雷恩先生听他这么说就回答道:“我主要想要针对的的确是你,可我不会感激你在年轻的女士面前替我美言的。你知道我总是要说你哪些地方:我一贯认为你的愿望和你的行为不太符合。你要是想要真心的指出别人的不足,或是打心底里不赞同什么事情就该把话说得明确。词语不能含蓄,态度不能含糊。说话的人要尽可能用简单的句子让别人明白自己真正的意图,也不应该预留让别人觉得你是可以动摇的空间。要是像你这样一面赞同玛丽小姐的固有观念,一面又要劝她改变看法,这简直是桩费时费力的傻事。你不但很难达成自己目标,反而还会被对方的话搞得自己心志动摇。这样一来到底是你说服别人,还是特地请别人来说服你?……” 凡是态度骄傲的人,总是喜欢让别人的骄傲在自己面前碰壁。苏自然容不下布雷恩先生在自己面前没完没了的数落别人——即便那个别人是反对自己的人。 “那么你觉得我和黑贝斯上校到底谁该说服谁呢?”苏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他的话头。 布雷恩先生表示他在这种不涉及法律和人情事理的事情上不能给人做裁判。一来这种含混的事情往往不过是几方人各执一词的吵吵闹闹,二来他不像他们那样已有立场能够坚定不移的表达自己的看法,非要他谈谈看法,他就得傻乎乎得把两边都作出一样的评价,而这种评价基本就意味着毫无用处只是好听——讲这种话浪费的是所有参与者的时间和生命。他挑剔的不是黑贝斯上校和玛丽小姐争论的内容,而是这两个人掩饰了自己真实的想法,采取了没有效率也没有办法正确表达内心的迂回语句,只要他们重新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能够坦荡又直接,他就不再对此发表意见。 “这个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聪明公正,自以为谁都不得罪的家伙”,苏在心里忍不住使用了排比句,“果然是个傻瓜。他以为对小姐们客气点是在浪费时间,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显得高人一等与人为善了吗?错了!他马上就会知道他在谁那里都没有落好。” 苏马上就下定决心,而且很快她就发现她的决心居然非常的准确。黑贝斯上校和布雷恩先生,这两个人谁都不值得与之单独交谈。黑贝斯上校说话的神情爽快温和,但是想法却总是和自己相差甚远:布雷恩先生对奇思怪想包容得多也不爱计较造词遣句的规矩,可这八成是因为他自视甚高觉得作为见多识广的绅士理应如此。论口才思维,三人之中属布雷恩先生逻辑最为缜密严谨,苏自认为自己虽然说话强硬但这一点上是远远不及人家的,黑贝斯上校的性子注定他要与人做口舌之争总是要吃亏。但是若是他们两个人联手对付布雷恩先生,胜算却很高。 她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咄咄逼人和爽快谦和,不管这两种方式哪一种出现了漏洞,另一种都能很快做出补充和更正。中途转向的争论主要还是在苏和布雷恩先生之间进行,不过苏身边有黑贝斯上校在一旁低声大笑着帮腔。布雷恩先生若要证明黑贝斯上校不适合指点别人的言行,就得先证明“人要是坚持己见就得剥夺别人说话的权利”这个由苏故意曲解出来的谬论——他无论如何是不愿意去论证这个观点的。 其他人最终还是被他们的动静给闹醒了。伊丽莎白和海瑟薇小姐在没明白事情之前还能保持客观,只是好奇的看着听着,想要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话题。唯有斯派洛小姐不由分说的站到布雷恩先生那边,认为另两个人联合起来作弄他真叫人气愤。 “黑贝斯上校,你怎么能利用他对淑女的谦让和保护,而故意折腾他呢。” 苏才不管斯派洛小姐是怎么想的。她发现自己在这么多的时间里居然已经和黑贝斯上校建立了想象意外的交情,而他们的交情的基础就是“组团刷boss”这项日常活动。她对同样刚刚醒来摸不着头脑的玛丽高兴的提了一句:“黑贝斯上校作为队友简直无可挑剔。” 当然,布雷恩先生并不是一个真的让人厌恶的人,他只是像斯派洛小姐胡乱猜测的那样遭受了未曾言明的故意针对。他兴许从另两个人后来的表情里猜到自己的角色,但此时他倒不认为自己有落到何等可怜的地步。要不是马车马上要停下来让大家休息一小会儿,他还打算继续和那两个人谈下去,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果然践行了自己的计划。接下来几天的旅行总要重复今天的场景。兴致勃勃的旅人在搭乘马车无事可做的时候,总要随便拣个话题来讨论一番。不管其他人是不是加入,布雷恩先生和另两个人的看法总是不同统一。 因为他的努力(尽管屡屡受挫却任百折不挠)使得玛丽和苏与黑贝斯上校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苏和黑贝斯上校的默契也奇迹般的培养起来了。 “我觉得他已经算是我的闺蜜了。要是条件合适,我甚至愿意告诉他我有精神分裂症。”苏煞有其事的对玛丽说,“只要他不反对和我们姐妹相称。” 玛丽哈哈大笑。 至于黑贝斯上校,他打心底觉得,这个年幼的小姑娘也许不能单纯的当做女士,要不是布雷恩先生再三说过贝内特先生没有儿子,他就要认定她是由自己的哥哥们带大的。要是黑贝斯小姐结交这样一个笔友,未必不是一件对双方有益的好事。黑贝斯小姐能对她施加女性特有的影响,让她变得柔和一些,而黑贝斯小姐若是有个坚强倔强的小朋友也许性格会变得安定沉静一些,不再那么容易因为小的事情感到害怕。他已经计划请玛丽·贝内特小姐以自己的笔调给黑贝斯小姐写写旅行见闻了,就像她攒下来打算寄回去给妹妹们看的那些图文并茂的信和笔记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闺蜜达成,附上赠品 走上楼梯的时候,遇到了专门在门口等她的房东。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的请她注意合理使用家具之外,还拿给她一样东西,然后就无话可说似的沿着楼梯下去了。 那是快递的深色塑料袋子里套着像鞋盒那样大小的东西。多层印写的单据,因为长途运输,或者是寄件人过于马虎轻飘的缘故,寄件人的信息已经看不清楚了。也许根本就没有誊写那个方面的内容。 谁寄的? 没有什么理由会收到快递的吧。 既没有网上购物,也不是到外地工作,况且生日什么的还离得很远。 里面是什么? 她把盒子平举着,颇为孩子气的侧耳过去,倾听摇晃盒子而从其内部发出的声音。 沙……沙…… 只有纸张摩擦盒子发出的声音而已。盒子里似乎被很多缓冲用的纸头填满了似的。 易碎物品。 或者是不适合被震动的东西。 沉迷于侦探小说的她想到了古怪的方面:炸弹么? 签名位置边上备注了大约六号字体大小的手写字体,方正的一笔一划的,而又带着些幼稚的字迹:请确认后签收。签收后发生的问题,一律由签收人自理。 这么说来……其实早在房东代为签收的时候,就已经惹上麻烦了吧。 到底是什么,她开始努力的去猜测合理的答案。根据那行手写的附注来看,应该是网购或是电视购物的货物才对。但是才搬到这里不到一星期,光是整理房间就忙得焦头烂额了。她根本就没有给房间里多添一样东西——哪怕是一只鞋盒——来增加房间混乱度的打算。那里早就被成山成海的资料堆满了。 从纸箱里拿出来的书像房间里新砌的柱子那样高高而整齐的摞起来,不止是一根,而是好几根几乎要碰触到房间顶部的规模。 除此之外,打印出来的装订好的文件,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配有图片的新闻,用胶水黏在一起的水费电费燃气费的单据。因为箱子翻倒而导致的各式各样的零散的纸头,像潮水一样毫不客气占据了房间有限的空间。 不把这些整理好存放起来的话,她连堆放自己的衣服的空间都腾不出来。 不过正因为这些东西本来并不是她的,所以至今为止,整理的头绪还是个大问题。 准确的说来,这些纸头的构成的颇具侵占性的东西是一笔遗产,继承于她的母亲。 手里拿着盒子,她看着塞得满满堂堂的客厅叹了口气,转身用脚踢开房间门。随着这个动作,堆积起来的书的柱子轻轻地摇晃了起来。 拜托——千万不要又倒下来。潮水已经让她够受得了,要是再发生海啸的话…… 大概会滑稽的戏剧性的被彻底淹死在这个房间里吧。 然而只是晃动的程度。 长长出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才行。至于这个——她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印象里没有什么要紧东西会在里面吧——还是先找个地方放起来好了。拆掉塑料的外包装,里面还有两层包装盒子,外面一个是密封的透明塑料,可以隔绝水汽,里面那个则像是巧克力大礼盒装的包装。就盒子的完好度来看,这么说来,里面应该就是巧克力。 拉开柜子,里面塞满了锅碗。衣橱里则是挤满了被子和衣服。空着的只有因为搬家而彻底清理过的冰箱。巧克力放在冰箱里正好,天气热起来也不会软掉。 于是就连同那个鞋盒子大小的外包装一起塞了进去。 往冰箱里补充鸡蛋和新鲜牛奶的时候,她才重新从记忆和冰箱的角落里发现了这盒子。 正是喜欢的牌子的巧克力。愉快的拿出来拆开包装,一边感谢那个至今还未明确的寄件人,一边好好地饱饱口福。 盒子掀开了一个角,露出里面填的满满的白色纸头。被裁成草一样宽度,乱乱的缠成垫子般的的缓冲层。晃动盒子就能听到的纸头的沙沙声,就是这个发出的。 可是巧克力就算碎了也没什么关系吧,没有必要放进这些东西的。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盒子里全部都被白色的纸占满了。拨弄一下,根本没有巧克力的存在的痕迹。 是什么呀,包的这么严实。她从盒子里拿起那团包裹了不知多少条纸头的东西,那个东西形状好像不是规则的。触感既坚硬又柔软。接着剥开蚕茧似的除掉那些纸头,里面露出了一只手。 只有从手指到手腕的部分,被造得白皙且有深刻的皮肤的纹路,栩栩如生。 看到手腕朝下放在透明玻璃做的茶几上,会觉得这是魔术。即便隔着玻璃,腕部后面也应该存在肢体的其他部分。 如果有血迹或是异味的话,她现在一定被吓得半死了。 手的模型? 有种很讨厌的感觉。 她漫不经心的将那几乎可以乱真的手的模型,翻了过来。这是只女性右手,手指的部分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造的非常完美。不知道用什么材料造的指甲上还涂着透明的护甲油。甚至连中指的第一个关节也异常逼真的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接着要看看手腕的部分做的怎么样。 她想:不知道那个腕部的切断面是如何处理的 是简略的用接近皮色的制作皮肤的材料直接包裹起来,还是做成了肢体生理横切面的样子?应该是比较接近真实的横截面的样子吧,毕竟手指部分造的如此逼真,如果只是用材料全部包起来,只会降低工艺品的艺术性。 换句话说,这个手的模型到底有没有做到精致的程度,就要看那个横截面了。 她把倒了个个儿的手朝向自己的角度,手腕部分果然是被做成了横截面的模式。这种程度应该是造的很真实了,她看着模仿肌肉纹理的鲜红色以及被磨平的骨头的极小的蜂窝般的截面。 有趣有趣,连骨髓也被做出来了——边缘暗红色,管腔内淡黄色发亮而浓厚的一滩。听说现在有些橡胶可以做出粘稠的液体般的质感。以“打翻在桌面上的油漆桶”为噱头,那种专门出售的愚人节恶作剧的小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液体一样可以流动,但是却是一个完整的超出人想象的柔软固体。 这里大概就是采用了这样用于恶作剧的材质吧。 她用手指确认了横截面。 实在是天衣无缝。骨髓部分连凉凉的湿润感都造出来了。轻触之后,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液体吸附在指纹之间的感觉。 这一点完全符合了那种恶作剧的材料的特性:即使感觉掬着水手被浸湿,其实拿开之后会发现,手上连潮湿的痕迹都不会有。 可是因为触感太过逼真,试探完切口收回手指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将手指往放在桌上的便签用的白纸上擦了下——拭去想象中的水分或油渍。 她继续充满兴趣的赏玩右手模型。 关节全部都完美的再现了。手指每一个关节都采用了可以屈伸的高级设计。手指活动的情况近似真实的右手。而且并不只是手指,连手掌的握或者舒展的动作都能一一再现。这个右手模型已经不是高级可以一言概之的。 新品吧。专门制作用于某些用途的超高级货色。因为表皮就和传统的硅胶很不相同。完全近乎于真实的肌肤那样。完美的触感甚至让她产生了,说不定可以对它使用皮肤护理产品的错觉。 为了进一步证实这种感觉,她含住右手模型的食指指尖。因为刚才冰箱里拿出所以带着在夏日里让人觉得舒服的凉意,但是很快就被舌头的温度同化了。接着又含住自己的手指。 两者拿出来一起再确认。 那个工艺品果然是经过防水处理的,表皮的颜色并没有因为水分而产生色差,贴合的部分也依然紧密,不存在乔起这样令人遗憾的困扰。打湿后的触感也更接近真人。几乎和自己的右手没有区别。 比一般的同类产品都要完美的防水处理。 “这个世界是连铁路新干线的抱枕都要做防水处理的世界。”这是朋友曾经吐槽过的话。不由得回忆起来,她扑哧的笑了,所以这个果然是那个吧。 电动的?手动的?不采用连接线的那种遥控装置? 上次的生日的时候收到的,所谓的“可以选择各种你喜欢的歌曲来搭配,和苹果mp3共同使用的”小配件——大概就是这种东西吧。怎么使用呢?对于男性的话,大概是可以放在其中,以自己的力道控制摩擦的速度和压力。但如果使用的人是女性,应该会有内置的驱动装置吧。 她一边猜着到底是记错地址,还是哪个损友搞鬼。一边看盒子里是不是还有未取出的遥控器。 她的眼神无意间扫过放在盒子边上的白纸。 便签作用的白纸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半透明的手指尖痕迹。这种朦胧的透明怎么看都像是油脂在纸上造出的特殊效果。 她拿起最上面那张纸,迎着日光灯管审视,果然看到了油脂特有的反光——这个的确是是油油的。 她凝视着手里的右手。 不是模型 是被精巧的处理过的,女人的右手。 72第 71 章 巴伐利亚天然具备的不挑剔对象的各种乐趣之中,有一种必然是那块平原上沿着交通干道分布的小酒馆。准确的说来,那些应该是旅店才对。但是由于旅店的老板们更加专注于提供黑啤酒,云杉啤酒,麦芽酒,白葡萄酒等各种酒类,而较少关注店里预备的驿马数量,因此更像是专门替当地人准备的娱乐为先的酒馆。黑贝斯上校对这类旅馆的情况熟门熟路。他总是能够巧妙地安排行程,当旅客们欣赏建筑或是自然美景四处绕路而感到疲倦之后,只消让马车沿着某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路跑上十几分钟,就能到达一处能够随时端出食物供人享用的休憩场所。 这里的酒馆和英国还有一处极为不同——无论何时它看起来似乎都要比英国的旅馆来得热闹嘈杂。即便是你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打算把全副精力用在吃东西上,你的注意力仍然会被轻易的转移走,陌生人们甚至不时亲切的凑上来请你帮个忙,要不就是挪个凳子,要不就是凑个人数,好痛快的玩一场九柱戏。 有一次布雷恩先生带着其中的几位小姐先上楼看旅店的房间,黑贝斯上校正站在门口嘱咐仆人照看马匹,就五分钟的功夫离开了玛丽·贝内特小姐。等布雷恩先生意识到自己的小疏忽之后,转头就发现那位小姐已经拿着别人塞过来的球,跃跃欲试打算给大家露一手了。 “你听得懂他们说的规则吗!你曾经玩过九柱戏吗!你怎么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布雷恩先生有点气急了,“要是你输了,就得喝掉那一整杯啤酒。老天,我还不想在得到贝内特先生的许可之前,就让你听说黑啤酒这个词的德语或是巴伐利亚语的念法。我还不敢想象你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加入到一大堆不认识的人里面!我不是说这里不安全,可是你这么做无疑给自己找麻烦添了危险!” 黑贝斯上校恰好在这个时候也走了进来,他听到布雷恩先生严厉的批评,同时也看到了玛丽·贝内特小姐难得的撅着嘴懒得搭理人的表情。 “放轻松,别紧张。”黑贝斯上校首先安抚自己的老友,“这没什么,这里可是巴伐利亚。要知道这里就盛行这一套——啤酒和九柱戏,没有别的意思。要知道这两个词连起来就是一个特定的词汇,专门代表一个极其明确的涵义——吃喝玩乐。詹姆斯,我们现在正在游山玩水,到处寻找美食呢,玛丽只是打算践行这一点而已。因此轻松闲适,有点小小的冒险精神最为合宜。既然如此何不轻松一些,当个称职的游猎家呢?你实在不必对小姑娘的冒险行为看管的这么严格。你非要如此的话,只会让一个人从十岁出头就开始记恨你了。” 接着他又掉过头轻轻责备了玛丽(其实是苏)几句。“小姐你也太不当心啦。你刚刚要参与的那局比赛,赌注可不太适合你的年纪和身份。先不说万一你输掉了该怎么履行赌约把那些杯子里的啤酒全部喝掉,我只是要问你,难道你曾经玩过这个游戏,知道自己如何才算是取胜吗?我觉得取得胜利的必备条件是知道如何才算是获胜,你觉得呢?” “这不过是保龄……”玛丽·贝内特小姐显然觉得自己被人看轻了,尤其是在她其实也算擅长此道的情况下。她嘟嘟囔囔想要反驳,但是她还是看懂了黑贝斯上校的眼色,最终也愿意按照他的意愿乖乖闭上了嘴。 这一次所有人都站在了布雷恩先生这边。苏不得不向大家承诺,不再做出这种不符合自己年纪和处境的行为——特别是在没有保护人在身边的情况下,要时刻紧惕自己的言行,为亲朋好友而留意自己的安全和平安。她特别向布雷恩先生做了种种保证,最后才换的那位先生的原谅。 “预定的房间在二楼有客厅的那一层的左翼。”布雷恩先生板着脸说道,“我打听过了,今天暂时就我们这几个人住在二楼,因此客厅的空间可以随便我们使用。晚上你可以自己把客厅里的家具挪一下——我看也不用挪太多——弄出球道,客厅的柜子里有九柱戏的撞柱和球,你要是非要玩的话,那就在那儿玩上几个钟头吧。” 苏没有马上搭腔,倒是伊丽莎白客套的表示自己也想乘机学一下这个小玩意儿。还没等她替苏打完圆场,斯派洛小姐就表示这个游戏实在吵闹又极为无聊,自己一点也不感兴趣,她的建议自然和布雷恩先生相同——最好大家都不要轻易尝试这种酒馆的把戏。 可是她猜错了布雷恩先生的真实想法。那位先生并非讨厌这种游戏,也不是反对小姐们偶尔表现一下自己的活泼和顽皮。吃过了晚饭,他连茶都没有喝,一声不吭的站起来走到房间外面。等大家想起还有一件事可以用来消遣而放下茶杯,布雷恩先生已经把碍事的家具都挪开,把球道和撞柱都布置好了。 “他原来是这么一个人。”玛丽对苏说道,“还不算太糟糕。他兴许是对下午那样质问你感到内疚了。当然,我觉得他的立场本来就有义务对我们提出批评和忠告。虽然他的语气和态度都过于严厉,但你下午的行为在旁人看来的确欠妥当,所以并不是无可指责的。” “我现在已经没有在想下午的事情了。”苏回答道,“我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是如何运用自己在电玩城磨练出来的高超技术,把他打得灰头土脸。” 玛丽了然,苏的语气恰恰证明她还是很在意下午的事情,她虽然从理智上接受了别人的批评,但是从情感上她还不能接受这一点。而且她也不预备把这个责任归咎于自己,进而反省克制,改掉自己性情上的毛病。可玛丽反而觉得有点高兴,在她看来,苏能直截了当的表达情绪不再郁结于心,这着实是个好消息——哪怕这么做让她看起来有点骄纵任性。 除了海瑟薇小姐身体不适早早就寝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参加了这个游戏。就连一开始对此表示义正言辞的反对,声称自己绝不参与的斯派洛小姐,也在黑贝斯上校的再三邀请之下,勉为其难的和大家一起玩了几局。 “我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玩的,拿一个都不是完全圆的球去撞几根傻乎乎的球柱——浪费时间,撞倒捡起来又撞倒,这完全就是一个捡球柱的游戏——啊,又打歪了,球滚到柜子下面,一定拿不出来了——是吗,是手腕的姿势不对吗?那再让我试一次——小心花瓶,把花瓶从那个桌子上挪走,那条桌子腿一定是挡在球道的路线上了——好了,现在轮到谁了?布雷恩之后是贝内特小姐,再之后应该是玛丽·贝内特小姐……对,轮到她啦——我得了几分了?我想我已经超过贝内特小姐了吧?我记得要是只算女士们的分数,我肯定是排在第二位的。玛丽·贝内特小姐一定是生来就会玩这个游戏的,谁都不能和她比。但是在一般人里面,我的天赋已经很不错了。瞧我的分数,都记在本子上呢——哦,已经到最后两局了。除了布雷恩,已经没有谁还有指望赢过玛丽·贝内特小姐了。只要她最后两球都落空,我想他们的分数排名就会反过来的。我觉得布雷恩打得很好。论真正的实力,他无论如何也不逊色于任何人,打得太好了——最后一球——结束了,玛丽·贝内特小姐一点悬念都没有留给别人。我得承认她的运气真是太好了。球是圆的,所以运气在里面起到的作用是不可小觑的,决定性的,我敢说要是论真正的技术……” 很显然,带点体力要求的游戏其实很适合女士们。一方面能够保障充分的运动,另一方面还能愉悦人的心情,提高他们的兴致和情绪。等到一场比赛结束,大家的情绪都充分调动了起来,脸色在蜡烛之下也显得非常红润。 “看来即便下午的时候不去管你,你也未必会输。”黑贝斯上校活动者自己的手臂,“我本来还想在女士面前出出风头,充当一下启蒙老师,没想到只是自讨没趣的炫耀而已。有位小姐已经可以反过来做我的老师了。贝内特小姐,我想请教你一下,这真的是你妹妹第一次玩九柱戏吗?要是小姐们都这样出人意料的擅长游戏,我就再也不冒冒失失的好为人师了。” 伊丽莎白笑了笑:“我现在也不敢对她的行为作保证了。但是我敢说这种游戏在我们的家乡从来没有流行过。所以这千真万确是我的第一次。” 布雷恩先生一开始没有说话,但是后来还是觉得有些话非说不可:“即便事情的结果不会变得很糟糕,但不该做的事情还是不应该去做。判断行为是否合理得当的基础,不是看它导致的结果,而是促使它发生的想法。要是那样的想法不正确,就算结果很好,也不该倡导那行为。” 苏心情已经好转了,所以没有争论的打算。不过她还是带着佩服的情绪对玛丽说:“贝内特先生真是没有拜托错人。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能比布雷恩先生更周全细致全心全意照顾孩子的了。” 73第 72 章 苏一度认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在圣诞节前赶到即将归为斯派洛小姐名下的那座庄园,即便他们最最要紧的目标就是好好看看那栋房子,评估地里的产出和收益,再从中加以判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驾驭得了的工作。但是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这个初衷,而且从常理来看这件事情也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办到——他们正在旅行!在这件事上匆忙行事从来不在英国人优雅的行事准则之内,要是时间允许的话,从缓行事是无可厚非的。 人人都有不同的好奇心,有人喜欢山坡上古堡的断壁残垣,有人喜欢大宅子里的精美油画和摆设,有人喜欢萧瑟原野上的自然风光,有人喜欢热闹嘈杂的酒馆见闻。旅行这个过程基于公平起见就是要满足大部分人不同的爱好,而不是仅仅迁就其中几个人。本着这个基本原则,旅行的节奏变得更加舒缓了,每到一个地方都各种景点各样的新奇事物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消磨更多的时间。 但是除了这些正常的因素之外,好像又有别的东西在影响着这件事情的进度。 苏冷静观察了两天之后,终于万分确定的对玛丽提起了这件事。 “不是我爱多心喜欢胡乱猜想,但是你有没有发觉,我们之中有个人好像不太乐意面对我们即将踏进意大利的这个事实。” “如果你指的是斯派洛小姐的话,我想我也发现了。那是很显而易见的,你犯不着这么小心谨慎的猜测。”玛丽将视线转向手边的挂毯,好像一下子对这种东方游牧民族风格的羊毛织物的花纹感到兴趣,“苏,看这个。这花纹好奇怪,你知道边缘这种梳子一样的花纹代表什么意思嘛?” “鸟,准确的说应该是鹰。”苏撇了一眼那个近似简笔画的纹路就飞快做出了回答,“至于象征意义就记不清楚了……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嘛?斯派洛既然这么喜欢欣赏房间格局和布置,那为什么她就不想马上到属于自己的庄园里去逛一逛?” “哦,是的,我一点儿也不好奇。”玛丽干脆的回答道,接着又全神贯注的欣赏起另一处绣着许多紫色圆形的纹样。 “那是葡萄,代表多子多福!这块毯子你还要研究多少时候?我才不信你对斯派洛的想法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的确不感兴趣。只不过理由的确不是你否定的那种,我之所以觉得你的话题无聊,是因为我觉得我能猜到斯派洛小姐的想法。我像你一样观察到斯派洛小姐的不同寻常的表现,也私下琢磨了下其中的各种可能的原因。我觉得我猜测的原因合情合理,因此,它对我来说就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你能猜到?你可没有和我提起这件事。” “是的。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对斯派洛小姐来说,并不是那种让越多人知道越好的事情。相反的,我觉得越少人发现她的秘密越好。” “斯派洛想要在旅途里磨磨蹭蹭的,以便和自己的表哥多相处一段时间,这有什么不好教别人知道的。了解他们关系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你果然就是这么猜测的。”玛丽终于放弃了对羊毛毯子的研究,她欲言又止的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才斟酌的说道,“你的思考方式总是基于你自己的意愿而且远远胜于对别人的一举一动的察言观色。斯派洛小姐喜欢布雷恩先生这的确是个秘而不宣的事实,但是这不代表斯派洛小姐的所有言行举止都是由此而引发的。苏,,我知道你压根儿不欣赏斯派洛小姐的性格,你觉得她因为爱慕布雷恩先生而变得矫揉造作,又因为波折起伏的生活境地而让自己的脾气阴晴不定,变得时而软弱时而顽固。可你要是抛开个人好恶,稍微观察一下斯派洛小姐的表情而不只是看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草率的得出结论了。斯派洛小姐的眼睛里现在藏着的不是爱慕而是忧虑。” “看来你认定那是忧虑啦。你这么肯定的理由是什么呢?为什么斯派洛小姐要觉得忧虑?她只要赶到那个庄园办完最后的手续就可以正式继承数量可观的遗产,这样的好事有什么要忧虑。即便是她担忧自己不能胜任庄园女主人的工作,那么按照她表哥的吩咐乖乖把庄园卖掉,带着那些钱回英国过日子也是很不错的选择。她不是非得留在意大利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生活不可的。” “不,她非得一个人留在意大利不可。她只能让自己选择留下来。” “这毫无道理!我们在讨论的是斯派洛,而不是书里面那些性格夸张的希腊式人物。我想不出斯派洛有什么理由,要让自己陷到那种境地。她虽然称不上什么机灵的姑娘,但是也绝对不是傻乎乎的类型。她对自己的权力和选择都清楚得很,她的目标也一贯明确,要是她还有符合正常水准的判断力,就绝不可能做出你设想的那种选择。” “正是因为她目标明确,所以我认为她会做出独自留在意大利的选择。她毫无疑问是打定主意要得到布雷恩先生的,但是你觉得她最重要的事情就只有这么一件吗?你难道都忘记了你曾经和我说过什么?你说在心中排名第一的目标之后不能是一片空白的,第一梦想后面自然要有第二和第三以及次序排下去的全副理想。人因此充盈而不觉匮乏。即便斯派洛小姐非常爱慕布雷恩先生,但是我觉得她更渴望得到布雷恩先生和其他人的信任和尊重。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一直依附着别人的恩惠生活,难道她不会因此更期望自己的独立吗?斯派洛小姐虽然看起来在言行举止上很热情,不怎么掩饰她对布雷恩先生的感情。但是这不代表她的神经就没有一点点纤细脆弱的地方。她肯定看出来布雷恩先生对她的态度了。布雷恩先生是个绅士,我觉得虽然我们之前对他的态度浮想联翩,但是他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让女士产生错误的判断。他对斯派洛小姐想法从来没有超出过兄妹之情。你也看出来斯派洛小姐并不糊涂。与其让布雷恩先生把她视作十几年来习以为常的包袱,放在马车上从英国带到意大利,将来再从意大利带回英国,有这样一回就会有以后的无数回,哪怕从此她日日夜夜黏着布雷恩先生,她也是种是布雷恩先生的随身行李。她倒真不如离开布雷恩先生的庇护独自生活。只有这样,她在布雷恩先生的眼中才有可能转换角色。所以我觉得她是不会轻易做出逃跑的举动的。” “什么充盈而不觉匮乏……我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你这可算……算是借题发挥了啊。”苏愣了一会才有点磕磕绊绊的应了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一般感到莫名的压力。 “苏,虽然你总是什么都知道,连块毯子的事情都搞得那么清楚。但你所有的知识都限于客观存的的东西,对于那些看起来和我们没有什么关联的人的心,他们的想法和愿望,你基本是毫无兴趣知道的,因此也算不上什么研究和关切了。这是事实,如果你要把它视作你自己的弱点,那只能说你对那些人都不怎么友善而且也从没打算友善,这的确是该被指责的。” 玛丽并不是真心要指责苏,甚至要不是苏追根究底,她都没有打算发表这样的看法——即便她这么说,也不意味着她对苏的评价有所降低。但不是说玛丽不提这个话题,她自己就完全不会想起。实际上玛丽已经慢慢度过了那个全盘接受书籍和别人教诲的时期,开始对那些东西有了自己的判断。或者说,正因为无条件接受了许多的不同的理论和观点,所以在缓慢的整理内化的过程中她发现了其中的矛盾。 不同的书会提出不同的理论。有时候它们彼此一致,而另外一些时候它们相互攻击。比起不会说话的书,人则是更加轻浮的发表自己的看法,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说辞。这些言辞之间没有严密的逻辑和顺序,诞生的缘由有很多种,有时甚至仅仅是一时兴起唱唱反调。大部分人因为说得太多,常会因为忘记而导致自己说出做出前后不一的事情。后来玛丽在苏身上也发现这样的事情——不太严重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忽视。玛丽因此曾经一度困惑自己到底该听从苏的哪一句话,前面说的还是后面说的,可等她接触到更多诸如此类东西之后,就掌握了一种基本判断的技巧,她自己称之为“随机应变”。 苏和自己一样正在成长——玛丽如此认定,尽管苏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了差不多十岁,但是因为和自己共用身体的缘故,苏的性格更像个年轻的小女孩。她有超乎常人的成熟的一面,也有和自己一样幼稚的地方。玛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全然依赖苏的想法和判断了,因为这样一来,苏的缺点将会变成她们两个共同的缺点。不,苏和她两人一起的话就势必要比别人更完美无缺。她必须更改以前的想法让自己成为另一种人,要和苏不同,同时也要和苏相互补充。如果自己有和苏不同的看法,那么就不必要迁就于保持同一性。 玛丽觉得自己能够猜测斯派洛小姐的心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和斯派洛小姐的心情是类似的。 74第 73 章 斯派洛小姐的莫兰庄园位于意大利中部临海的小镇上,靠近镇子的西南边缘。据说那曾经是个盛产新鲜橄榄和上等干奶酪的好地方,不过也许是季节或是政治的关系,这个优点没能在它的新主人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体现出来。所以斯派洛小姐看到的不过是一栋平平无奇的大房子,建筑式样还算不上陈旧过时,但是因为失去前任主人后备受冷落的关系,疏于照料的庭院显得格外凄冷。 “我们得从这里进去。”房屋管理员佩顿先生带大家穿过花圃,用一大串钥匙中的一把去开房子后边通向庭院的门,他一边费力的转动钥匙,一边对斯派洛小姐解释说,“这栋房子所有的钥匙都在我这里好好存着呢,一把都没有丢。只是正门的锁有点锈上了,光靠钥匙可对付不了它。” “这扇门看起来也不好对付。”斯派洛小姐有点神色不快的答道。在房子空置的时候照管房子各个部分的正常状态是房屋管理人的工作,可眼下的情况除了庭院荒废的不成样子之外,居然连正门都生锈堵住了,看来这位佩顿先生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管理员。只见他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推搡那扇可怜的门板,将钥匙几乎扭断了,终于把门打开了。 “门厅在前面,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原先书房旁边的房间,从这里可以直接上楼梯去二楼,一楼一共有十九个房间,二楼和三楼各是十二个房间。”佩顿先生并不像一般的房屋管理人那样,说起自己管理的房屋就变得滔滔不绝得意洋洋起来。与其说是他措辞谨慎,还不如说他缺乏对自己的职业缺乏工作范畴内要求的热情。 佩顿先生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之前在这栋房子里工作了差不多十年,是仅次于管家的首席男仆,专门负责前任主人的贴身事务。不过因为那位前任主人是位性格有点古怪的老先生,所以这栋房子尽管空间上充裕到过分,却没有好好的使用,照管这栋房子总共就只有十二个仆人,以这个庄园的规模而言是有些寒酸的数字。而且因为老先生的个人好恶,女仆人数更是少的可怜,连上厨房里帮忙的总共只有三人。前主人过世后,听说新主人是个年轻的外国姑娘,大部分仆人都很快离开各自谋求生路去了。只有佩顿先生因为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而被交付了别的任务,他不得不遵照前任主人的安排留下来做过渡期间的房屋管理人。 “这栋房子的地势很好,所以没有积水方面的问题。不过今年夏天的时候没有人仔细照管房间,所以前段时间在楼下的储藏室附近看到了老鼠……我很抱歉。”佩顿先生用一种平缓的丝毫听不出抱歉的语气说道,“莫兰庄园法定继承人的事情我已经收到了全部的文书通知。等事情快处理好了,像这样的小小瑕疵应该是能够很容易就弥补上的。” “很容易弥补上?”斯派洛小姐不大高兴的小声嘀咕,没成想因为周围环境太过安静,这句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佩顿先生顿住了带领众人参观的脚步:“是的,您可以养一只猫试试。” 房子的内部比其外在显得更加落魄。一楼的房间的情况相对要好一些,前任主人的活动区域基本上都在一楼,所以起居室和房间的家具上都依照惯例妥当的覆盖着遮尘的白布,壁炉和窗户也看起来都能正常使用。二楼和三楼的房间就糟糕透了。房间的墙纸剥落的差不多了,堆放着的椅子的椅面上积满了灰尘,挂毯和地毯都褪色的厉害,窗户不是漏水就是打不开,铺设地板的地方因为雨水渗漏的关系已经变得腐朽不堪。至于房间的使用情况更是不知所谓,看不出应该有的规划,有些房间除了破旧的幔子之外毫无装饰,而有些房间堆满了不清楚用途也几乎看不清原貌的东西。可以预想,收拾整理这些房间和房间里的东西是多么巨大的一项工程,光是扔掉那些没有用处的破烂玩意,恐怕就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这房子里一大半的东西都能直接归为历史遗迹了。”苏啧啧有声的对玛丽说道,“斯派洛小姐要真打算留在这么个鬼地方,我对她的勇气可就另眼相看了。意大利的阳光这么绚丽,可这屋子里却是充满了一股子霉味儿。” “我可不这么觉得。楼上房间的修缮可以慢慢进行,一楼的几个房间只要稍微收拾一番就会变得很像样了。楼梯和衣柜还都很结实,瓷器和餐具也都整齐无缺。如果只是几个人居住,一开始并不需要多么铺张,也不必要把修缮计划书一次性全部做完,大可以循序渐进的攻克这些问题。我看这个房子只缺一个女主人就能完全的醒过来。” “没那么容易,别忘了还得养只猫。” 参观这栋房子所有的房间——尽管苏认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不能用参观这个词来形容——以及房屋附属的那些荒废的水井,马厩,牲口棚子,小菜园和果树林子,作为向导的佩顿先生显然有意加快了这其中的节奏,不过即使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差不多也花掉了众人三个小时的时间。眼见天色变暗,佩顿先生便和布雷恩先生商量今晚安排众人到镇子中心的旅馆暂住一晚,明天再接着清点屋子里那些较小的收藏品,好好看一看几个主要的房间,研究一下究竟要对前任主人对房间格局的安排做多大的改动才更符合年轻小姐的审美。 佩顿先生措辞颇为媚俗,可表明自己的建议的语气并不十分恭敬。在场的人恐怕都能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尽管他再三表明希望明天能够继续带领众人参观房屋,但是他的语调分明在说,他并不相信他们还对这里抱有多少美丽的幻想,还能再次走进这个锁得死死的门厅。 斯派洛小姐对于这样的眼神和语气一点都不陌生,轻视和漠视,按理说这种态度她几乎忍受了出生以来的大半辈子,但是现在却一刻都不能忍住了。她保持着如常的神色问佩顿先生要手里的钥匙,又对身旁的伊丽莎白说道:“我想建议今晚在莫兰庄园过一夜,不知道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伊丽莎白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明白了斯派洛小姐提出这个意见的缘由。 她笑了笑答道:“这个主意到挺符合时下小说里所倡导的的冒险精神。这个房子那些神秘莫测的房间也勉强符合探险的最低要求,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坏主意。” “要是海瑟薇小姐的身体状况良好能够适应这个屋子里又冷又闷的空气的话,我也不反对这个主意。”黑贝斯上校打量了下四周找到几个烛台,“刚刚在水井那里我稍微看了下,井里还有水,看起来也能喝。厨房还留着一些木柴和炭。我们的马车上有准备简单的食物材料,还有一些蜡烛和毯子,凑活一夜应该也不成问题。” 海瑟薇小姐连忙声称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之前几日的不适并非舟车劳顿造成的,只是一点轻微的水土不服。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玛丽·贝内特小姐?”布雷恩先生微微皱起眉询问除他之外最后一个人的意见,他本人倒是挺愿意去旅馆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赶过来的。可他一贯就是尊重大部分人意见的,在不触犯原则的情况下,要是大家都希望做哪件事,哪怕他并不太情愿也不回反对。 “我已经走得很累啦,只要让我尽快找给椅子坐下喝杯茶,今晚睡在床上就都行。”苏答道。 她看斯派洛小姐是真心希望玩一次大冒险和真人过家家的游戏,倒不至于真的打算破坏她的愿望。尽管她可以料想到过会做得胡乱的晚饭和硬邦邦潮湿的床铺,不过这和完成一个少女的心愿相比似乎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老实说,我才不觉得你是想要维护斯派洛小姐在她仆人面前的面子,我觉得你好像更期待在陌生环境里探险,顺带坐在黑洞洞的客厅里来一次室内的野炊。” “难道你不喜欢这个主意?也不想晚上到各个房间去冒个险?也许我们还能找到莫兰庄园的秘密。” “关于它为什么这么破破烂烂的秘密吗?比起老鼠出没的房间,我更喜欢单调乏味的旅馆床单,比起冒险,我更喜欢毫无新意的旅馆大餐。” “玛丽,你要吃我做的中国菜吗?” “……要。” 佩顿先生撇着嘴角笑了一下,把钥匙串递给自己的女主人:“我就住在离这里不到一英里的守林人小屋里。那么,我明天早上再步行过来吧。”说着他便爽快的背着手从花园那边的门走了出去。 这下可千真万确,远道而来的旅客们都心甘情愿的留在破破烂烂的莫兰庄园里渡过难忘的一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累了,晚安 75第 74 章 一楼起居室的壁炉整理的很干净,只要叠好木材和炭就能马上使用,黑贝斯上校俨然善于此道。他巧妙的把木材架空堆成稳固的圆堆,用佩顿先生留下的蜡烛点起了火,不到五分钟木材就以一种适合的速度燃烧起来,散发出宜人的温度。接着他又大致用步子估算了下壁炉四周的空间大小,确信足够摆得下晚餐的所需的家具之后,扭头对布雷恩先生嚷道: “詹姆斯,请你把隔壁房间里的椅子和小餐桌都挪到这里来。这样子到睡觉前,我们大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呆在这里,不管是吃东西,看书,还是打牌都没问题了。” 布雷恩先生马上照他的话去做了,斯派洛小姐理所当然的跑去帮他的忙——布雷恩先生当然能够一个人挪动一张舒适的单人椅,可椅子上要是还有绣垫和毛毡的话,他就需要有个人来帮忙拿这些小玩意儿了——再说小餐桌上多少也需要摆些烛台和餐巾作为布置,斯派洛手里有餐具柜子的钥匙,因此由她帮忙也最为适合。 黑贝斯上校不断的发号施令。 “海瑟薇小姐,你还记得刚刚参观的时候,有哪几个房间的矮柜上放着烛台吗?请你把它们都拿到这里来,斯派洛小姐去取餐具的时候,你也一起去找些蜡烛出来,我们车上准备的那些肯定是不够用的。” “那么,玛丽,你和贝内特小姐去取马车上的东西吧。行李请洛尼帮你们搬到那边的空房间里。然后你们负责把里面有用的东西找出来。记得要把所有毯子都拿下来……恩,蜡烛,还有在集市上买的那些吃的,你觉得用得到的东西都拿出来吧。还有告诉洛尼和马汀,让他们好好照顾马,今晚他们可以住在佩顿先生安排的那家小酒馆里。” 开箱子找东西的事情其实很繁琐,贝内特姐妹眼瞧着天色已经变暗了许多,时间实在没有多少可以耽搁了,便马上提着裙子跑去做这些事。等她们把箱子翻得乱七八糟,抱着最后那一大堆东西回到起居室之后,发现这个房间已经变了个样,就好像随便走进一户人家的起居室时看到的那样,变得真正的舒适又惬意起来。玛丽觉得已经布置的很妥当了,不过斯派洛小姐仍不时的调整一下台布和烛台的位置,好让一切都更加尽善尽美。 因为之前参观的时候,那些可以使用的家具上都覆盖着白布,因此玛丽和苏并没有看清楚它们的样子。可现在它们被恰到好处的放在壁炉前面,显得是那样美观大方,玛丽和苏一下子就被这漂亮的与众不同的家具给吸引了。桌椅的脚都是优美的c型圆弧。海瑟薇小姐给苏上水彩课的时候专门给她看过一些画册,画册里介绍的洛可可风格的家具式样,最典型的特点就是这些精致柔和的弧度。小餐桌旁放置的那些椅子的式样不像浪博恩的那样轻便,它们给人的感觉更接近单人沙发——漂亮的扶手和一个人坐显得格外宽敞的空间。 “这个房子果然是有些年头没有添购家具了,这些椅子的款式都是上个世纪中期流行的款式。”伊丽莎白用手摩挲着椅背上的雕刻纹饰对妹妹说道,“爸爸的书房里也有这样一张特别宽敞的椅子。他说这是因为以前的女士们的裙摆都很宽大,所以大的椅子能让女士们坐得更舒适更优雅一些。可眼下这种式样已经不流行啦,鱼骨裙撑也不流行了,这会儿大家更喜欢简约自然的风格,所以家里也就只有那么一张椅子。我还记得小时候当我知道了这个缘故,真是想了很多办法要留在书房里坐那张椅子。” 斯派洛小姐又拿走了起居室里原来挂着的几个画框,这样一来,墙壁上就不显得那样拥挤压抑,准备工作也算暂时告一段落了。连苏也不得不承认,斯派洛小姐的审美能力几乎和伊丽莎白一样出色。在家里的时候,要是贝内特夫人在服装或是饰品搭配的问题上一时拿不准主意,或者是简对刺绣活的配色有些小问题,又或者贝内特先生买了些小玩意需要人评价的时候,伊丽莎白的意见无疑是值得信任和参考的。她品味高雅又有生活情趣,而且在审美上既不偏执又保持了独特的见解。眼下斯派洛小姐布置在壁炉前面的小屏风和亲手装饰餐桌也显示了她的这方面的高超才艺,丝毫不逊色与伊丽莎白。 “但是,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嘛!”苏看着那些配色讲究,摆放精准的成套餐具发呆,“谁来准备晚餐?我们现在连一道肉汤或者一钵粥都没有。当然现在也不可能准备那种粗糙的货色了,要是准备的晚餐里没有像样的大菜,可真是对不住斯派洛小姐这些漂亮的餐具了。” 事情还真叫苏说中了,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做了各种准备,蜡烛都点上了,井水打好了,连睡觉要用的床铺都整理好了。终于大家都觉得事情安排的差不多,是时候在壁炉前面坐下来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吃晚餐了,这才发现原本以为应该去准备晚餐的人也同样等着别的人主动去做这件事。 “谁来做晚餐?”黑贝斯上校环视了下在座的所有人。 “我没学过厨房的事情。”斯派洛小姐抢先答道,“我擅长很多事情,但是这一件的确完全不会。” 伊丽莎白也跟着摇头:“不过,我倒是能先给大家泡点茶。”她的提议也没有人相应。 跟着海瑟薇小姐也委婉的表示抱歉,自己对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实在帮不上忙。在这一点上实在无法责怪她,因为在世人的眼里,尽管吃喝宴饮是社交生活中非常重要必不可少的一环,但是这一环里并不包括厨房里发生的具体细节。人们总是认为盘子里理所应当的堆满好吃的点心和炖菜,杯中总该自然而然的斟满美酒,而完全不去留意这些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些准备的事情应该是处置和女仆们全权处理的范畴。 “听说夏洛特会烤肉馅饼。”苏依然假装在欣赏精美餐具,私下里继续对玛丽说到,“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她还真是了不起。简直是掌握了一门等同于游泳那样的生存技能。” 玛丽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布雷恩先生轻轻叹了口气:“那么,有谁会做点什么吃的吗?不一定得是正式的晚餐。” 黑贝斯上校便回答,要是这里有白面包,生菜和烤熏肉,他倒是能给大家人人都准备上一份简便又好吃的三明治。可惜的是,这个构想有个严重的问题,这里没有人知道如何烤白面包和熏肉。 布雷恩先生和黑贝斯上校商量了几句,最终只凑出了沙拉这个菜色。 “要是不想饿着到明天早上的话,我们就得去佩顿先生那里一趟,请他去旅馆送个信,让马车到这儿来接我们。等我们吃过晚餐再回到这里。”布雷恩先生说,“当然这样做显得有些傻气。不过总比让大家饿肚子要强一些。” 斯派洛小姐对这个提议格外反对。她觉得这样做既浪费时间又失去了留宿莫兰庄园的意义,而且她坚信大家集思广益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尽管手头的材料里没有麦片,但是说不定他们能想个办法用面粉代替,做出香稠可口的粥来。 “我会做点吃的东西。”突然一直坐着不吭声的玛丽突然对大家这么说道,“就像布雷恩先生说的那样,不是什么正式菜色,但是我想终归是能够填饱肚子的。” 伊丽莎白怀疑的问她是否真的能行。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照布雷恩先生说的那样,请佩顿先生帮忙吧。”玛丽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回答着,心里却得忍受排山倒海而来的责怪。 “你这个笨蛋,干嘛要主动揽下这件事。这下你可要被他们在背地里嘲笑瞧不起了。”苏气呼呼的对玛丽嚷嚷。 “你说过要给我做中国菜吃的。” “我是说过要给你做菜吃。”苏在你这个单词上面用了重音,“可是没说要包括那些人。而且,我和你们的口味差异很大,你还记得我给你做过的那盘番茄炒蛋,你是怎么评价的吗?你说那种黏糊糊的东西,尝起来好奇怪!” “可是,我并没有说难吃啊。再说那个味道的确是有点奇怪,不过你做给别人吃的话,也许有人会喜欢。” “……好吧,先不管它到底尝起来怎么样。问题是现在我连一颗番茄都没有,拿什么来做给别人吃。你看看那两个篮子里都是些什么,土豆,甘蓝,甜菜,胡萝卜,晒过的虾干,还有鸡蛋和一块猪肉。我能把它们下锅顺序不弄错的做成一锅大杂烩,就说明我的厨艺非常了得了!” “其实……其实我们还有面粉,黄油和盐。兴许我们真能想想办法做点蔬菜粥出来。”玛丽被训得后悔极了,她应该和苏商量一下在这么做的,这样现在也不会这么让苏为难。 “唉。”苏长出了口气,又去箱子里找了一条围裙穿上,“算啦,别愁眉苦脸的了,事到如今先做做看吧。我们去把黑贝斯上校叫来一起帮忙,至少他还能做个土豆沙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 想不出要说什么。 额 对了 冰蛇的新文 《李想的北宋》 很好看哟 大家都记得去看 完毕 76第 75 章 苏让黑贝斯上校抱上土豆去厨房的角落回忆土豆沙拉的制作方法,自己则开始思考利用手头这些东西她到底能折腾出什么玩意儿来。考虑到厨具的因素,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贸然挑战任何需要火候的菜——因为她对那些没有旋转按钮来控制的火焰完全想不出辙。 “无论怎么弄都能保持稳定温度的,怎么看也只有水煮和水蒸了,因为水的沸点是固定的。”苏用严谨的口吻的解释道,“烹饪方法确定之后,我们就只要从眼前这些材料里挑出合适组合的部分就行了。” 玛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替她言简意赅的总结:“所以你的策略就是把所有的东西一锅炖了。” 苏在玛丽现在说话的惯用腔调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她从这个细节里感受到了自己微妙的情绪变化,一方面觉得洋洋得意,另一方面又莫名的感到挫败。 小孩子是容易对付的,可以建立绝对优势的,虽然那些只能在儿童面前凭借年龄差异造成的智力差异和身体差异来确保相对优势的人,从本质上来说是她一贯瞧不起的。但最近,她却越来越清晰而敏感的从玛丽的言行中感受到优势已经逝去了,从今往后这样的情形也不可能再有了。 “……其实做法也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啦,不同的组合方法,也能做出不同的东西。” 不管怎么样,水已经装在锅子了煮了。苏动手慢慢清洗着蔬菜,而就在这时候厨房门口又走进一个人,那是一手举着烛台另一只手里拿着葡萄酒的斯派洛小姐。 “我从下面的酒窖挑了一瓶看起来不错的酒。晚饭的时候大家可以一起喝点助助兴。”斯派洛小姐这么说着走到苏身边,把手里的的东西放到案上,“我们今晚吃点什么?” 看到苏迟疑片刻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斯派洛小姐又好心的补充道:“我是代替在客厅里正在安静地等待的其余人问这个问题。要是我自己发问的话,我得问问,身为主人我是否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你现在已经做到什么阶段啦。” 苏虽然说秉持着哺乳动物皮肤粗厚的特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难免有点不好意思。她动作僵硬的展示了自己这二十分钟里些微的成果。 “我来帮你吧。”斯派洛小姐说着挽起袖子去一旁洗手。 “啊,不用,用不着。我是说,你不必因为遵守做主人的责任而勉强做些自己完全不擅长的事情,你会把自己的衣服弄脏的。而且身为主人所负的招待客人的义务是全方面的,即使你在这里帮了我的忙,那么另一边你也同样冷落了别的客人。你还是去书房给另外三个人拿点书消遣一下,或是四个人凑一桌惠斯特。” 苏扪心自问发觉自己果然更愿意看到一个缠着表哥的斯派洛小姐。她大可以任性蛮横的为了一个人怠慢别的所有人,也最好因为有钱有势而看不到别的人,因为苏一直就是这么看她的。可斯派洛小姐偏偏没有如她的愿,她用一种慢条斯理的语气告诉苏,留在客厅里的那几位客人已经自得其乐的在享受音乐和红茶了。 “我过来之前,布雷恩先生甚至已经找到一副棋子,我想这时候他们可能已经都琢磨好游戏规则,开始下棋了……我今天傍晚的建议实在有失考虑,我必须尽量弥补它。” 说着斯派洛小姐不由分说的接手了苏之前的清洗工作。 苏终于意识到,斯派洛小姐是铁了心要留在厨房里和自己说点什么知心话啦。可是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可以交心的,这一点她还没有弄明白。按理说,她和斯派洛的交情只限于在浪博恩时作为隔壁房间而有的那一点情分。她们素来鲜少交谈,也没有什么必要进行交谈。对于这样一个苏并不渴望与之成为密友的小姐突然而来的亲近,在充分的了解动机之前,她觉得还是小心的控制这个对话,不去胡思乱想为妙。于是她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找话题——尽管玛丽在里面一直抗议她对斯派洛小姐过于谨慎严苛她也不为所动——专心致志的揉着手里的面团。 这样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果然还是斯派洛小姐先挑了头。只不过这个开头在苏小心而谨慎的分析之后,也不能了解它到底有何深意。 斯派洛小姐指着厨房的窗子问她,是不是看到窗子外面有一畦菜地。早前她们逛了这个房子的大部分地方,不过靠近仆人起居室的园子却没有特意靠近看看。 苏转头望了一眼,这个夜里因为不是满月所以外面的情景看的并不是太清楚。只看到了大约到膝盖位置的稀疏的植物影子覆盖在那块地上。不过斯派洛小姐的猜测八成是正确的,厨房旁边是小菜地和鸡鸭的栏子,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布局。不过她又仔细看了看,觉得有些奇怪。在一个大半年没有人打理的厨房边的菜地,尤其还是冬天的寒夜,到底是什么东西倔强的生长在那里呢。 斯派洛小姐的好奇心更甚,她打开窗子发现仍然瞧不清楚,便拿着烛台走去了瞧了两分钟,然后走到窗台那边告诉苏,那菜地里种着的是蔷薇。生长的情况不怎么样,除了用普通来形容之外,也只能称为平平无奇。它们的所处的环境虽然让人觉得离奇,可此外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长的既称不上收到精心照顾,也不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快点进来吧。外面比屋子里头冷多了。”苏终于忍不住说道。 斯派洛小姐爽快的接受了她的建议,走进来后还把之前敞开的窗子关了起来。 她一边搓了搓手一边对苏说:“真奇怪,玛丽·贝内特小姐。我们在屋子里的时候觉得外面看起来一片漆黑。可等你走到外面的时候,却发现实际上外面亮得很。我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天上的星星多极了。” “……冬天也算是观测星空的好季节。” “这里和英国真不一样。英国很少碰到这么晴朗的晚上,伦敦的社交季节总是雨雪,以前我有几次跟着布雷恩夫人还有布雷恩小姐冒着恶劣的天气参加社交聚会。总是这样,天气恶劣又寒冷,一路上都冷的让人怀疑离开家里的壁炉实在是天大的错误。不过宴会总是在热闹暖融融的室内进行,有那么多人要认识要攀谈,所以慢慢也忘记掉之前的不痛快了。” “我爸爸不喜欢伦敦,所以我们很少在冬天上伦敦去玩。而且我也还没有到社交的年纪。”苏想了想又说,“不过,英国的天气的确只有英国人才受得了,太多阴雨了。” “是的,我对这点尤其印象深刻,这个差异实在是太明显了。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在这段日子里,除了气温比之前回暖了不少,我们进入意大利之后就一直没有碰到过下雨的日子,一直都是晴朗的好天气。” “……意大利的冬天也会下雨。但是要比英国的雨水柔和的多。” 她们像大部分贫乏无趣的陌生人那样从天气聊起,聊了好几句依然还在绕着天气的话题打转。要是再继续聊个几句,苏觉得自己就能顺利的一边做着馄饨皮一边从大西洋暖湿气流讲到地中海气候了。可是她有必要和一个正常世界的正常小姐,说一些对这个世界来说不怎么正常的话题嘛! 斯派洛小姐已经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开始专心的看苏如何折腾手里的面团,并打定主意要看个明白。 “这是在做什么?” “我打算做一种东方的食物。具体说来就是用很薄的面皮裹住馅料,然后放在水里煮熟。我现在正准备把这个面团分成几部分,然后尽可能把它们成薄的平面,然后用刀裁成固定的大小……”苏故意问道,“你想要学一下吗?” “不。我想我对这些事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我对厨房发生的事情的兴趣仅限于下午茶的点心。”这时候斯派洛小姐仍然毫不示弱的答道。 “那你要不要坐在那边休息一下,或是看看黑贝斯上校的土豆沙拉是怎么做的?” “……我想看看那个东方食物是怎么做的。” 斯派洛小姐仅仅是安静的存在就把苏惹得烦躁起来,可苏当想要把斯派洛小姐从眼前支走,这个打算也轻易落了空。 苏发觉她和斯派洛小姐的相处起来果然就像之前预料的那样无聊又贫乏。她一面觉得自己果然对这件事看得很准,一面又为自己看得太准感到无奈。她对斯派洛小姐始终看不惯,这是一种源于嫉妒和愤愤不平的情感,随着她们交往的继续这种情感没有得到改善,反而变得日益深重。另一方面她也能感受到斯派洛小姐对她的不满,而且她预计这不满同样起源于嫉妒和愤愤不平——布雷恩先生要是在私底下还替她说过一两句好话的话,那这种不满早就转换为更加深刻的情感了。 她们两个在此之后再次无话可说足足有了一刻钟,斯派洛小姐仍然勉强自己坚持坐在苏旁边的椅子上,不肯服输到客厅招呼一下别的客人。 苏估计错了斯派洛小姐的韧性,反倒是她先认输了。 “我受不了了,玛丽,换人。我要躲开一会儿,你按照我之前处理的方法把馄饨皮做好再叫我。” “别这样,你没看出来,斯派洛小姐想要和你说说话吗?” “她只是想要和玛丽·贝内特说说话。或者她只是想要找个不起眼的人说说话,又或者她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这其中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不,我敢肯定,她想要找的是你。” “你倒是笃定。” “……苏,请你留下来和她再说一会儿话吧。要是换成别的时候别的人,你要是不愿意搭理她我绝对不勉强你。我知道你一直认为她不和你的胃口,也真心瞧不上她的脾气性情。可眼下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太重要了。请不要这么苛刻的对待她。” “我知道,她现在正在面对攸关人生规划的重要选择。但这件事上我们能帮上什么忙。难道我们还能替她出主意做决定吗?假使我们是密友,兴许她还能听我说两句。可眼下我们和她的关系,就注定了她只能听她想要听的建议。其余的东西说得再多只能进一步加深她的困扰。” “你说的对!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她才会想找我们谈!而不是和她一直信任依赖的布雷恩先生去谈。因为她也能够预料到在这件事情上别人的判断,要是和布雷恩先生说这件事,只会得到费尽心思的劝阻和说服,这并不是斯派洛小姐所期望的情况。而丽萃和黑贝斯上校的情况应该也和布雷恩先生差不多——除了你。要我设身处地的去想该怎么办,要我找一个人可以商量倾吐一下内心选择时的犹豫,我还能找谁!” “胆大妄为……异想天开的……我呗……这已经不是提供建议的范畴了,这充其量不过是给她一点毫无用处的安慰和鼓励——我说毫无用处是因为现在谁也不能判断她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我真不希望以后斯派洛躲在这里的某个房间哭泣悔恨的时候,还能想起我;我也不想扮演对一时的冲动推波助澜的角色。” “常理之中,干脆果断总比拖拉犹豫对她更有帮助。” 苏终究还是被玛丽劝住了,说得心软了。她想冷眼旁观年轻的女孩天真毫无准备的在陌生的环境备受挫折的卑鄙设想,被玛丽扼杀在想象中了。她听了玛丽的求助,勉强觉得帮那个人分担一点此时的心里重担也行。 “开什么玩笑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自己想办法吗?想要的就守住,不想要的得抗住,她的眼前就只有这点程度的麻烦……还要请别人好声好气的鼓励自己,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苏这样对自己低声嚷着,嚷完了便霍的站了起来,提着一块猪肉放到黑贝斯上校面前。 “请你剁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 = 说说之前第二次看国王的演讲。 我忽然认出了15年前的情侣 变成国王的达西先生,和医生太太的伊丽莎白。 短短一瞬的对手戏。 真令人伤感 77第 76 章 怀着兴许应该让其他人全部饿死的淡淡的恶意,苏洗干净手邀请斯派洛小姐趁黑贝斯上校准备绞肉馅的时候和自己一道去走廊走走,活动一下疲劳的手指。 斯派洛小姐答应了这个邀请,她思索了几秒钟要不要带上一支蜡烛这个问题,最后还是觉得两手空空的散步最自在。而且厨房外面的走廊拐个弯之后有一段不算短的直路,恰好沿着这栋建筑的边缘,有足够的窗户可以透过星月的光辉为她们照明。 苏魂不守舍的和斯派洛小姐说着话,她们的声音都很轻,以至于苏都不怎么记得自己和斯派洛小姐都说了些什么话题。八成是和英国大不相同的温暖得有点古怪的天气,庄园惨淡的收益,艰难的人生规划,或是那从莫名其妙的的长在菜地里的蔷薇花。 走廊的一侧是高而阔的墙壁,另一侧是装饰着简单纹路的连绵的窗户。依照情理应该布置在墙壁或是窗户间的绘画,矮桌,干燥花束,一概没有出现。呈现在两人面前的只是足以称为空旷的空间,而这个空间因为窗外天空中云彩的运动变化,变得时而洒满冰冷银辉时而黑暗幽深——被窗户隔绝在外的地方显然吹起了大风。听说达西姨妈家光是一个壁炉就花了800英镑,不知道这样一墙美观大气的窗户玻璃又要花多少钱。不过即便没有确切的数字,仅凭猜测也应该远远超出了玛丽能够分到的遗产。 做完这样一道简单到一目了然的数学题之后,苏的心情已经很难只用嫉妒来形容了。如果这时候她能安静的躲在一边,那么她还能把情绪控制在嫉妒的范围之内。可是她偏偏又要为她嫉妒的对象排忧解难,要讲些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无聊鬼话开解她,鼓励她,传递自己都没有的正能量给她,这种无中生有的虚假的优越感真让人难以忍受。可她偏偏无可奈何的要继续默默忍受! 她们在蔷薇花的话题上令人惊讶的徘徊了良久,讨论它的品种,它开花时的形状和颜色,讨论自己认识的园丁都是怎么样擅长培育蔷薇花的,最后难免讨论到它为何生在那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地方,以及这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斯派洛小姐起先幻想是有一粒粗心大意的种子落到了地里,几经挣扎求生之后长出了现在的模样。不过苏觉得这从蔷薇更可能是某个人特意种在这里的。这栋房子的前任主人根本不热心园艺,也对花朵毫无感情,这一点从他的花园里没有一株观赏花卉而是遍布着落叶乔木和长青灌木就能看出来。所以斯派洛小姐幻想中的种子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只能是有人特意种的。 “谁会在菜园里种蔷薇?这样布局实在也太缺乏审美情趣了。”斯派洛小姐还是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料想错了。 可苏接下来的设想却让她觉得这种说法也挺有道理,并心悦臣服的接受了苏的说法。 苏怀疑种花之人是管理房屋的佩顿先生。理由有两个,一是作为房屋管理员他能够随意出入庄园,二也是较为重要的理由是因为女人们喜欢花朵这个常识足以促使他为了迎接新主人的到来而种上这些花——因此可以推断菜园并不是这从蔷薇的最终归宿,只是用来育苗的场所。 苏合情合理的推理打动了斯派洛小姐。听到有人等待自己并为此暗地里做了别出心裁的准备,斯派洛小姐的心里难免觉得喜出望外。这也许是她这些年来头一次遇到这种被人仰望的情况。感觉到有人需要自己,比苏前面那些乱七八糟不成章法的开解管用百倍。斯派洛小姐原本就是因为在英国某郡的庄园里感受不到这种情绪,才会犹豫的到这里碰碰运气。她虽然期待可没想到还真的在这里碰到了这个运气。她原本因为房屋和晚饭而变得颓丧的意志重现出现了一丝转机。开始思考一开始因为过于悲观而不愿意进一步展开的对于未来的假设,她开始想她需要考虑的那些事情了。 话题终于又迈向了下一个环节,她们开始谈论庄园里应该添置哪些果树和家畜。这是个好现象,一谈起这些总免不了让人想起丰收的喜悦。田地总而言之是会获得丰收的,葡萄和果树上都应该挂满累累果实。小溪的鱼总是肥美,空中飞满了同样肥美的野鸟,还有那些猪总是那么快活的在猪圈里哼哼。谈话的双方都不清楚为了取得着幻想中的丰收这其中到底有哪些困难和麻烦,可这完全妨碍不了她们把事情往好处想——在她们文学素养要求范围内的田园诗就是这样描绘庄稼收获和农夫的。尽管实际上的农田往往是诗歌所描写的反过来的模样。 只要愿意假设收获似乎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那样。斯派洛小姐的情绪显而易见的变好了一些,音调也不再那么沉闷了。 苏觉得自己使劲浑身解数陪尽的笑脸终于没有浪费。她按照玛丽的请求终于让斯派洛小姐对美好的未来产生了坚实的信念,而斯派洛小姐完全没有发现这不过是别人特意给她看的不真实的幻象。之前的种种事实证明斯派洛小姐并不是个傻瓜,可她偏偏轻而易举的坚信了种种设想和猜测——就连这一切的开头,苏所做的关于蔷薇花的推理也不过是一个精心修饰毫无根据的猜测。 虽然苏一口断定蔷薇花是佩顿先生种下的,可她心里却不认为这是佩顿先生为了迎接新主人的奉承之举。光凭佩顿先生对今天初次见面的斯派洛小姐言谈举止中的态度,就能知道佩顿先生几乎不可能做出讨好女主人的事情。他可能因为各种理由培育花苗,为了个人喜好,或者为了是培育了用于幼苗的贩卖,又或者是准备送给情人而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偷种下的,而为了斯派洛小姐的可能性少之又少。可是苏为了完成玛丽的请求,就费了不少口舌让斯派洛小姐相信了这样可能性。 而玛丽在她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沉默。 苏对斯派洛小姐提起肉馅的事情,她觉得黑贝斯上校应该差不多把东西准备好了,于是两人结束了愉快的散步回到厨房,发现东西果然都准备好了。 这次斯派洛小姐终于同意了苏的请求,请她先回到其他人所在的大厅,为那些人准备一些喝的。等她拿着葡萄酒离开之后,苏开始包馄饨。 黑贝斯上校的土豆沙拉没有做出来。七个人在没有其他什么菜色的情况下能吃掉多少馄饨,发育中的青少年和成年的男人食量如何,一边思考这些问题一边重复手里的动作,苏觉得至少应该先包好一百个。这根本没有什么难度,而且这种事情对于苏来说非常熟练,全部包好也用不了二十分钟。剩下的材料可以做点炖蛋之类的简单玩意儿,考虑到众人习惯里每人一份的情况,如果在里面不放牛奶而是改成下人菌菇什么的做成日式茶碗蒸,那就完全是东方式一餐了。幻想着那些人因为不习惯而吃不下去饿肚子的样子,让苏开心极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来做剩下的。”玛丽说,“包的方法我已经学会了。炖蛋也只要等完成就行了。” “我不累,这种活很轻松,做起来也很快啊。感谢黑贝斯上校,他把最费劲的部分做好了……虽然做的不太像样。” “我不是因为觉得你累了,才劝你休息的。”玛丽认真的说道,“因为我勉强你做了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啊哈。还好啦,和斯派洛说两句话还不至于太为难我……” “也不是因为和斯派洛小姐说话的事情。” “……” “抱歉,因为我的缘故你对别人不情愿的说了谎言。” “说谎是一种生存技能,我生来就会,和你有什么关系!” “虽然所有人都会,但是人也有不愿意说谎的时候。” 苏笑了起来:“你终于发现我不是神灯精灵了啊。” 神灯和阿拉丁的这个故事玛丽早就听过了。苏那种充满嘲讽的语调玛丽也相当清楚。 可出乎苏的预料,玛丽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在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苏只是感到身体的知觉有一半一声不吭的被分了出去。左右手之间原本配合流畅的工作瞬间产生了的笨拙和不协调。而她们谁也不说话,硬是这般不怎么讲究歪七扭八的继续包下去。 苏侧头看看窗外,此时云朵已经被狂风吹散了。并非满月的月亮清晰而显得略微渺小的擦过天顶。她感到双眼就像天然存在色差那样对眼前的东西产生了微妙的差异感。一只眼睛看到月光冰冷的涂在窗子外的蔷薇花从上,另一只眼睛觉得被月光覆盖的花枝安静的睡着了。 虽然苏东坡说过“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可显然还有一件事他并没有说清楚。 原来不同的人看同样的东西看到的都是不同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 没有感想 不说话 78第 77 章 虽然英国人不承认,可是苏知道中国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注1 尽管大家都非常感谢她准备了晚餐,可是没有人对她的厨艺说一句称赞的话,不过基于这个阶层的年轻小姐都耻于下厨,所以赞美厨艺的话一般还真难以叫训练良好的绅士淑女们说出口。而她的私人崇拜者玛丽,也因为之前的某些缘故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虽然不说话也仍然和之前一样和她共享所以的意识知觉,幸好玛丽和她都不算喜欢多说话的人,要不然她们说不定会因为抢着开口的说不出一句流利的话来。 苏自觉自动的收拾碗盘,玛丽默默的响应她。苏觉得在这种没有人会做饭的情况下,八成也没有人知道清洁的碗盘是如何洗出来的——实在没有必要让大家面面相觑的场景重现第二次了。 等她收拾好餐具回到起居室,斯派洛小姐和伊丽莎白已经给大家泡好了茶。斯派洛小姐不仅亲自给她端过来,还把她的座位安排在自己身边,摆出一副可以随时窃窃私语的架势。如此殊荣免不了让旁人浮想联翩。 黑贝斯上校端着茶对她们笑道:“刚才你们单独散了这么久的步,现在看来还有很多话要说。要我说,你们算不上什么至交好友,所以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够同时吸引你们两个的注意力。” “虽然我们以前的确不算是特别要好的朋友,可是从今天开始,我渴望玛丽小姐做我的至交好友。”斯派洛小姐马上的说道,“因为我也一心想要做她的至交好友。就像我和詹姆斯以前曾经说到过的那样,他说玛丽小姐自身的性格上虽然称不上尽善尽美,而且较一般人一般常理来说有这样那样的小缺陷,这些小缺陷虽然对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对和她相处的人来说却有想不到的裨益。” 苏一时间没弄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只因她根本弄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在什么情形下说出的,是那两人私下指责她的时候说的修饰词,还是确确实实认为这是个难能可贵的优点。 布雷恩先生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也可能是觉得表妹的说法太过直接反而让人产生模棱两可的联想。于是他坦率的解释说,他原话的意思是觉得玛丽·贝内特作为一位年轻姑娘来说脾气太过倔强顽固,这一点就像他曾经当面对玛丽劝说过的那样,毋庸置疑对年轻女士本身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但是他经过仔细的观察之后,却又发现另外一个事实。对玛丽小姐而言过量的倔脾气,对别的女士来说却能起到一定的鼓舞作用。就像人们欣赏时下流行小说里阴沉怪癖的男主角从中感悟到勇气和毅力那样,但并不会兴起自己也变成那般模样的念头。 苏听了他这番解释,难免有点讶异。她原来认为一个人要给另一个人做劝解和教导,就算那个人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人前人后也应该有些态度差异。她见过不少人当面对你称赞有加,抹过脸就能对同一件事横加指责,喋喋不休。因此她也就完全没能料到还有这种人,当面指责和背后议论居然是持着一个完全相同的严厉而公正的态度的。 “原来如此,从我的缺点中挖掘出些许好处,这一定让您费劲心思了吧。我这脾气要是还有什么好处,也全靠你们这些好朋友替我留心发现文过饰非啦。”苏由衷的感叹道。 “詹姆斯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比别的人要严谨可靠些。”黑贝斯上校这段时间已经非常习惯了对苏说的话加以回应,而且回应的主要方式就是两个人一起拿布雷恩先生打打趣,因此他不慌不忙的接腔道,“按理说,我这个做朋友的该对你们好好吹嘘一下他对人是如何的宽容的,不管怎么样的性格缺陷,他总是能找到让这种性格显得合宜的场合。可是实际上你们也知道,我也无需替他辩白,他的脾气根本和宽容搭不上边。他对人总是挑剔而严肃,还喜欢和人争辩。我想他现在这种习惯,完全是因为哲学课和逻辑课的时候过度沾染了康德和黑格尔的论调,因此才总是淡定自若的和你说些辩证法一分为二之类的东西。” 布雷恩先生听到这番调侃,既没有和大家一样笑笑也没有皱起眉头。他像往常一样无动于衷的任凭那两个人的小小戏弄,等大家笑完了,他就接着马上说起另一个他真正关心的话题。 布雷恩先生用一种若有所思的凝重的语气对斯派洛小姐说道:“我刚才在你泡茶的时候好像听到你和海瑟薇小姐提起一件事。准确的说来是一个计划一个打算。你清楚我作为你的兄长理应关心你的幸福,照应你的需要。所以我不得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盘算着等人到齐了之后要对大家宣布这件事。” 斯派洛小姐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不久之前她才第一次在没有获得某人首肯的情况下做了某个私人的决定。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做过也从来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得明确的拒绝那个人的想法和意志。她眼下十分需要镇定,便情不自禁朝自己左手边的望了一眼。 “我希望你要宣布的这个决定是你自己充分考虑后作出的,而不仅仅是别人鼓励你做出的。”布雷恩先生用焦躁不安的口吻补充道,他已经用他的言行充分证明了黑贝斯上校的观点——他的情绪他的理智,只有真正严谨而可怕的逻辑和充分的论证才能加以宽慰。 苏猜想恐怕斯派洛小姐只有证明自己终将获得安乐的生活,才能摆脱这种咄咄逼人的质问。她还注意到布雷恩先生这种惯常的质问虽然符合他一贯的做法,但神态比往常显得更加严厉。 身为当事人的斯派洛小姐感受到的比别人更多,她能顶着这样的压力阐述自己的观点着实不容易。关于她决定继承庄园的事情,她之前也和布雷恩先生谈过好几次,但是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取得共识。个中缘由无怪乎是她面对表兄是的态度总要比平时婉转,因而布雷恩先生也不免认为她的坚持是可以动摇的,她的态度本身就是过于勉强的,进而执着的持续不断的试图说服她。 斯派洛小姐这回算是铁了心了。她只要想到留在布雷恩家的大庄园里就只能做布雷恩先生的妹妹,就什么都能想得通,什么都能分析明白。她十分令人信服举出几个例子来证明她为什么应该留在莫兰庄园。 首先事实证明这栋房子仅有房屋管理人是远远不够的。它需要一个主人来关心它照顾它,修补它之前遭受的种种创伤。其次意大利的继承法和英国的略有区别,因此在意大利买卖房屋田地基本拿不回应得份额,以这笔钱回到英国生活就显得比住在莫兰庄园里要逊色许多。再次莫兰庄园的前任主人在留下的信件里对斯派洛小姐委以大任,他不光希望斯派洛小姐妥善佩顿先生的工作,还用一种近乎请求的笔调写着希望斯派洛小姐优先考虑雇佣曾经的女仆的字句。他相信斯派洛小姐在受了他的这般恩惠之后,会愿意完成他的小小心愿。但如果斯派洛小姐真的转手他人,那么下一任主人就完全没有必要承这个情。最后也是最终要的原因,斯派洛小姐对建设一个庄园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她有足够的毅力打算从今天开始关心粮食和蔬菜,关心劳动和收获的关系。她显然对管理庄园的各项事务产生了责任感,也觉得自己并不畏惧这种责任感。她也能从承担责任的过程获取她一直以外想要拥有的坚韧和独立的人格。总而言之,在这种莫兰庄园需要她,她也同样需要莫兰庄园的情况下,还有什么理由能动摇她继承庄园的决心? 莫兰庄园就是她夏歌·斯派洛的应许之地,这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 布雷恩先生耐着性子听斯派洛小姐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一边听一边眉头皱的越紧。等到斯派洛小姐停了下来,战战兢兢的用眼神询问他的看的时候,他斟酌了好一会措辞才简短的反问:“即便我还是不同意,你也下定决心这么做了吗?” 他的表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好吧,好吧就这样吧……我不想拿年龄或是阅历这些事情强迫你改变自己的意志。我没办法证明你说的事情完全不可能发生……困难重重,我只能说困难重重。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么明天开始我们就有很多事情要做了。依照遗嘱的附加条件,你必须让丹尼·佩顿留在这个庄园里继续工作。我想我们可以安排他尝试一下管家的工作。然后麻烦他给我们提供关于这个庄园产业的全部资料……别这么吃惊的看着我。是的,一个男仆掌握这个家里的全部开销,对所有事情了如指掌。之前我觉得没有必要说因此没有提,但是佩顿先生显然并不只是一名房屋管理员。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是你恩主的私生子。基于那位先生并没有结婚,依照法律规定他也不能将附条款的产业转给自己的儿子。尽管我认为他大可以找点法律的空子钻,把部分产业偷偷转让给佩顿先生。不过显然他也没有这么做。这么看来,也许佩顿先生对你来说也许还真是个有力的帮手,只要你也能像刚刚说服我那样说服他就行了。这件事情的确有点复杂,不过我想你的决心不至于因此而溃散了吧。当然如果真的觉得难以安心,你可以像之前那样和某人谈谈,拿个主意……总而言之,夏歌,恭喜你长大了。” 79第 78 章 英国的客人们原本打算在意大利逗留两个月的时间四处游玩,这样一来又要多花上四周来陪伴斯派洛小姐。因此为按照她的决定,等大家启程回英国的时候,她和海瑟薇小姐就会被留在这里,凄凉的和大家道别了。而且这十二周的时间她还得用于学习管理庄园的各种事务和教区范围内的工作。此地在社会地位方面的风俗和英国的大致相同,拥有大片土地的庄园主人同时充当本地的辅助执法官和女保护人。换言之,除了种花种菜喂鸡喂猪之外,还有调节地区内纠纷,组织教会活动,参加地区事务会议等种种意想不到的事情正在等待着斯派洛小姐孜孜不倦的去学习。当然作为回报,她将成为这个小镇地位最高的女士,直到镇长找到情投意合的镇长夫人为止。 “这就是说,以后这里举办的每一场舞会都得由斯派洛小姐开场领舞啦。”伊丽莎白笑嘻嘻的对玛丽说道。 玛丽沉稳的用同一种调子答道:“我想不只是跳舞。她还得再每个周日,挎着装满点心和水果篮子带头去看望穷人,好给其他有钱人做个表率。” “还远不止如此。”海瑟薇小姐来意大利之前,就从贝内特先生和布雷恩先生的口中得知自己有很小的可能会需要留在意大利工作两三年,于是再次之前就做了相对充分的准备,“斯派洛小姐的言行举止和喜好都会影响她周围的普通人。她要是觉得这里的西红柿不合胃口,那么恐怕这个镇子明年就没有几块地里会长出这种果实了。” “所以要是她瞧不起某人,那那个人就会成为大家共同瞧不起的对象喽?”伊丽莎白惊奇的嚷道。 “如果是这方面还好。因为人们的习俗就是把人往好的地方像,只要有比较就一定有优点。所以只要是孩子众多的人家,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美人,都有个见多识广的少爷,有一个性格讨喜特别招人喜欢的,有一个多才多艺。要是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更加幸运了,这些的优点绝不会因此缺失,它们一定会在哪个唯一的孩子身上全部体现出来。” “这是以你在教育孩子方面多年的经验总结出来的吗?”玛丽插嘴问道。 “是的。”海瑟薇小姐侧头笑了下,继续刚刚的话题,“如果斯派洛小姐只是不喜欢某人,因为刚刚说的那种缘故还不太会引起众人过度的效仿。但是,要是她过于喜欢什么,那可就要麻烦多了。” 苏想起了达西先生那个喜欢被人吹捧的姨妈。想起了住在那位姨妈家附近仅隔着一条小路的那位和达西姨妈情投意合的奉承人,想起那个奉承人把那些习惯从罗辛斯带到了浪博恩造成的巨大的杀伤力,不由得对有钱人的能量产生了敬畏和恐惧。 苏一直觉得斯派洛小姐想要把莫兰庄园变成任何模样都是她的权力和自由,可现在她也萌生了希望斯派洛小姐从此变得完美无缺尽善尽美的想法。斯派洛小姐的选择关乎到许多人的选择,她的喜怒牵动许多人的喜怒。从这种角度来想的话,在她身上从此就不存在无足轻重的小事,她也从此没有权利再做一个傻乎乎情绪化的小姑娘了。 佩顿先生在那一晚的第二天就正式从守林人的小屋搬回了莫兰庄园,据说住的还是以前住的那个靠近一楼书房的房间。紧跟着好几个曾经在这个家工作过的仆人也被他找了回来。这样一来,莫兰庄园的内内外外就有了可喜可观的变化,简直可以说是焕然一新。大件家具上蒙着的白布全部掀掉,瓷器和银器也都全部擦拭一新摆到了餐具的柜子里,楼上楼下的窗户也都全部打开更换空气。仆人们忙忙碌碌连续干了好几天才做完这些,着实辛苦,可是要论真正的辛苦,恐怕谁也比不上斯派洛小姐。 斯派洛小姐原本就有个严格的表兄,现在又多了个同样严格而且因为某种不能明说的理由而更显严厉的管家。她本来就从来没有学过关于管理庄园的任何知识,而且她也很快发现她曾经费尽心思学习的东西,按照世俗礼仪所受的训练和教育对眼下的困境毫无帮助。而且除了严格的老师之外,没有人能给她提供更多地帮助。她当着众人的面振振有词夸下海口,现在才明白原来人要为自己的言行和决定负责要付出不知多少的努力。想法和语言总比实际行动要来的简单的多。她并不是没有丝毫悔意的,但是一想到布雷恩先生的表情,一想到和玛丽·贝内特交谈过的那个夜晚,她就产生了一股近乎自我折磨的勇气,硬是将这样的学习生活坚持了下去。 相比斯派洛小姐的痛苦,贝内特姐妹的意大利生活就要舒心惬意的多。斯派洛小姐用来学习的时间,她们都用在读书音乐和四处散步欣赏风景上了。人家还没摸熟悉庄园的主要农作物,她们就早已在黑贝斯上校的带领下尝遍了小镇上的特色美食。意大利的主食和调味料和英国口味相距甚远,但作为一个称职的旅行家,每个有闲暇的人都认为应该勇于尝试。她们花了和斯派洛小姐记熟小镇重大节日所用差不多的时间,终于搞清楚哪一种芝士更适合作为内芯夹在一种硬皮的馅饼里,还试过用各种方式烹饪的西红柿。她们的快乐即使没有可以炫耀,还是招来了斯派洛小姐的莫大痛苦。她们即便收敛情绪,仍对斯派洛小姐的情绪起了雪上加霜的作用。 后来布雷恩先生提议由黑贝斯上校和贝内特姐妹三人轻车简行到邻近的地方去做一段简短的旅行。这才从根本上解决了矛盾。两拨人各有各的事情,各有各的乐子,谁也碍不着谁的事情。等到那三个人花了两周的时间重新回到莫兰庄园,欣喜地发现斯派洛小姐似乎已经熬过了最让人焦躁的阶段。说实话她对自己必须掌握的技能几乎和之前一样毫无长进,意大利语和记账方法还是学的零零落落,但是她的心态显而易见的改变了。兴许是她已经习惯了挫折,也可能是礼仪教育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总之在归来的旅客们情不自禁的谈论起旅行见闻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发生拔腿就走或是掩面欲哭的情形。 两周不见的莫兰庄园还有一个变化。那是关于那从蔷薇花的。佩顿先生亲口承认花是他于秋天的时候种下的。理由并不是特别清楚,好像只是在偶然间有个人送来了一些种子和幼苗。佩顿先生出于不在花园里载种任何花朵的习惯,把它们种到了后院的菜园里。那里的土壤比花园里的更为肥沃,因此即使缺乏照顾,蔷薇就这样不好不坏的生长起来了。让佩顿先生感到意外之喜的是,新主人对菜园里的蔷薇没有流露出不快的情绪。有一次他和斯派洛小姐坐在书房里整理历年收益报告的时候,她还特意在中途休息喝茶的期间提了一个看起来方向不错的问题。 她问他是不是觉得窗外的视线不太优雅,是不是也认为缺乏应有的色彩节奏感的变化,是不是应该在来年春天添置一些花木。 佩顿先生趁此良机把他早已暴露的蔷薇花正式报告给了新主人,而且满怀深情的提议将这些花苗移植到花园里来。 “那就移到花园的桌椅旁边吧。”斯派洛小姐放下手里的红茶杯,“等到开花的时候,我可以在那里喝下午茶。” 于是玛丽和苏回到莫兰庄园后的那个下午,发现菜园里的蔷薇不见了,四处寻找之后发现蔷薇已经移到了更适合它的场所。 而这之后不久,就到了和贝内特先生约定的起程回家的时间。回去的人数比来时的要少,这就注定了离别时的哀伤。大家难免要怜悯那个被众人留在此地的人,难免要牵挂她从此是不是能够得到安乐。 说起来,三个月的时间来完全不足以让他们观察斯派洛小姐是不是有所建树。现在只是春天,没有任何人能说得出,斯派洛小姐的庄园今年会变成什么样子。它和任何一个经过寒冬的意大利庄园一样,刚刚开始用新鲜的嫩叶替换飘落的老叶。斯派洛小姐看起来比来时更高挑了一些,也更加沉稳安静了些。她挨个向众人道别,态度情切又诚恳。玛丽很想观察斯派洛小姐是不是有一瞬间会想要开口和他们一起回到英国。但是她没有开口,就连和布雷恩先生告别的时候也一样。她只是倍加真挚的邀请他们,欢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随时到莫兰庄园做客。她和他们永远是要好的朋友。 “幸运的是,即使我离开了你们,仍然能得到你们的消息,就像我不曾离开你们一样。”斯派洛小姐拉着玛丽的说到,“你得答应给我写信。我已经请求詹姆斯每隔三个月给我写信告知亲戚朋友间的事情,我还得特别请求你和伊丽莎白。我希望你们也能给我写信,你们可以把信交给詹姆斯,由他负责信件的邮费。在我熟练的掌握意大利语之前,你们的信将会是我唯一的安慰。” 她的恳求没有理由可以拒绝。因此玛丽和苏在回英国的路程上已经有了两个必须写信报告情况的笔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注1 那个句子是料理鼠王开场白的化用。 因此 没有其他话要说了。 80第 79 章 回到浪博恩,回到让人怀念的倍觉舒适的家,回到静静等候她们钢琴画架旁边,重归故里的喜悦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抵消了旅行见闻带来的愉悦之情,但是在消除旅行疲劳安抚思念之情上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在归程中贝内特姐妹想到关于家庭舒适温暖的句子,关于父母姐妹亲切的笑脸,她们的父亲几乎从她们离开的那一天起就开始这么想了。虽然贝内特先生在两姐妹出发之前就和布雷恩先生约定了归期。但是世人都知道,人一旦出门在外总难免遇到这样那样的不便,因而也难免会产生无法避免的耽误。约定之日的早上,贝内特先生尽管仍然力持镇定的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房里看书,可是每次听到门前有马车驰过或者他觉得应该有马车声音的时候,就会拉铃把希尔太太叫来,问她是不是该去多准备一些热水用以女儿们更衣洗漱。等第五次准备热水的吩咐下达没多久,马车果然停在了浪博恩。睽违数月之久的亲爱的女儿们和布雷恩先生就在马车上面。 车门打开,旅客们走了下来。仆人们上前问好搬动行李,而浪博恩的女眷们在大叫大嚷手忙脚乱的贝内特夫人的带领下也立刻涌上去,把旅客们团团围住。大家在一种热切而喜悦的氛围中竭诚相见。两个外出的女儿固然因为感情丰沛而留下了喜悦的泪水,就连一向以稳重自居的贝内特夫人也忍不住捏着手绢哭了起来。 布雷恩先生因为还有事务在身,只在门口和贝内特先生聊了几句就坐马车走了,把这家人重逢这种漫长的过程留给他们自己尽情享受。 长期旅行后的重逢理所当然是漫长而需要大量精力的。热水派上了用场,伊丽莎白和玛丽疲劳的神色和裙摆下缘的泥巴惹得母亲一阵惊呼,在贝内特夫人喋喋不休的嘱咐之下,两人回到房间里洗澡换衣服。两姐妹稍稍洗去疲惫换了家常的衣服到楼下的客厅与家人相见,和往常一样接下来还不是她们讲讲旅行见闻的好时机,因为从顺序上来说在此之前,她们还得把为大家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分发。比去时显得更多的行李箱已经打开了,仆人们已经把需要洗涤的衣服拿走了,可箱子一点也不显得空,甚至奇迹般的依旧把箱子填得满满的。等礼物都交到应得人之手后,她们才有了那么点时间喝回到家三个小时后的第一口咖啡。咖啡是简精心烹煮的,放在别的任何时间都值得好好品尝,可眼下显然没有这种余裕。因为她们得打起精神满足母亲和姐妹们层次不穷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这边一个人提出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另一边就七嘴八舌的提出了新的问题,她们两人发觉自己常常还来不及描述所见所闻的一半,就被卷入听众们热情洋溢的节奏中,迫不及待的讲起另一桩令人惊奇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伊丽莎白的伶牙俐齿和苏的娓娓善谈就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要试想同样有趣的事情由一个呆板无趣的人讲出来,在这种时刻该会是一件多么的令人扫兴的事情。 做父亲的没有加入到这场热闹的庆典中去,贝内特先生只消一边阅读报纸,一边留意女士们的谈话内容。不必浪费唇舌就能从旁听到自己原本想要打听的事情,这份轻松从容让他不免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等到晚饭时分,两位贝内特小姐差不多把旅行中所有重要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接下来几周的日子里这件事就会变得轻松一下,不需要再耗费她们的记忆力去回忆。她们只要把同样的事情再对不同的人讲述两三遍,只要再发挥一些合理的想象力把故事讲得跌宕起伏让听的人都称心如意,至此她们的旅行才算真正的结束了。 贝内特先生叠起手里的报纸,他的习惯是要在每个人的评价都落定之后再来说两句出人意料的话。于是关于人人都爱听的旅行见闻,贝内特先生有了这样一番评价。 “虽然很多人告诉我旅行的魅力在于亲近壮丽的自然和精美的人文建筑,在于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可我认为旅游最大的魅力在于你回到家中之后。至此你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兴许你很快就会忘掉,但是只要你一和别人谈起它,它就仍然是一枚闪闪发亮的勋章,为你所拥有诸如此类的见识和财富作证。” 贝内特先生的总结可谓是他一贯风格的延续,不过因为除了个别女儿之外,剩下的人并不太听得懂他这般针砭时弊的评论,而听得懂的女儿们也正在兴头上并没有回应。于是他只得自我嘲解了一番之后,挨个抱抱他远道归来的两个女儿,欢迎她们回家,便回到自己的书房去了。 在伊丽莎白和玛丽外出旅行的这段时间,村子里并没有发什么大事。当然这是以贝内特先生的衡量标准来说的。对于几个孩子对于关心大女儿终生幸福的贝内特太太来说,每一天都有一天的事情,每个晚上都有值得回味的滋味。远的不说,就拿这个月来讲,卢卡斯家里就出了件大事。卢卡斯爵士用一小笔每半年得一次的款子,从伦敦给女儿们买了一架钢琴。原来他冬天进城的时候听说了宫廷里最近刮起了演奏音乐的风潮——当然这风潮自古就有,可是这个冬天最为厉害。他家原有一架钢琴,只是年久失修不敷使用,所以卢卡斯家的小姐们对于这门技艺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卢卡斯先生觉得这种情况再也不能延续下去了,便狠下心买了一台漂亮的钢琴,他心里盘算着要是使用得当的话,这台琴还能留给自己的孙女使用。有了这台新琴自然就有相应的宴会和音乐会,自然也有了其他的日常消遣。光是请人到家里看琴欣赏琴的音色赞美琴的优雅形状,卢卡斯夫人就花了不少好酒好菜招待客人。贝内特夫人更是在这些宴会上费劲了心思,可仍然找不到一个单身又有钱的阔少爷——单单满足其中一项的倒是不少,可偏偏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她折腾了一个冬天白白费劲,也没有人来安慰安慰她。可怜的贝内特夫人终于不得不承认了这么一个事实:她的简纵然千好万好,可这个世界上配得上她女儿的人的数量远比和简年龄相近的小姐的数量要少得多…… 贝内特夫人絮絮叨叨没轻没重的给两位贝内特小姐普及近两个月来的村子的新闻说了大半个钟头,这中间完全不需要她们插话提问,只是两个小女儿不时补充几句做母亲的不慎漏掉的细节。两位小姐都耐心的听着,绝不轻易开口扫母亲的兴,她们这种坚韧得到了回报,于是在谈话的最后得到了一个对苏而言非常珍贵的消息:尼日菲尔德一家可能过了几年就不再续租了,他们好像在某郡看中了另一座小得多房子,乘着马车去看了好几次,过段时间可能就会和房主办妥所有的手续。消息来得不算确切,因为不是亲耳听到夏普夫人提起的,不过消息来源也相当的可靠。最早传出这个消息的就是卢卡斯夫人。她说在邀请夏普夫人来家里欣赏钢琴的时候,听到家里的仆人说主人们出去看房子了。 贝内特夫人当然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一来她拒不相信卢卡斯夫人的消息渠道要比自己广得多,二来,夏普一家当初搬到这幢房子里听说得到了布雷恩家的许多帮助,对他们来说,尼日菲尔德并不是随处可以找到替代品的房子,三来她觉得夏普一家要真的搬走,她就会损失一家珍贵的邻居以及他们附带种种来自上等社会的人的资源,因此她并不情缘把这事情说的好似一定会发生——她觉得要是她不提也不让别人提,这件事的可能性就会小得多。 不过贝内特先生刚刚倒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布雷恩先生一回到英国的港口就接到了家里的来信,信中把这件事说的非常确定。等到过了今年第三个结账日,夏普一家就会搬走了。布雷恩先生正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才匆匆赶去尼日菲尔德的。他倒是极为坦诚的告诉贝内特先生,他不会因为夏普一家人搬走而匆匆调离麦里屯的,他会一直待到军团离开麦里屯的驻扎地为止。 贝内特先生当下简短的表示了欢迎,声称即使没有夏普夫人,布雷恩先生也犯不着为难,他在麦里屯也绝非没有其他亲朋好友。浪博恩随时随地欢迎布雷恩先生的到访。 布雷恩先生会不会因此感到为难,苏毫不在乎。她只是对这个消息感到欣喜万分。手机夫妇终于要从尼日菲尔德搬走啦,尽管他们来的时候好像打定主意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似的,这回可终于要搬走了。苏情不自禁要去猜测其中的原因,她想很有可能是因为斯派洛小姐的缘故。夏普夫人想要和斯派洛小姐交好的举动,极有可能惹怒布雷恩夫人。于是尼日菲尔德这个地方他们就不能继续住下去,只好退而求其次,搬到别的地方去。 斯派洛小姐不经意间就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这让苏不禁喜上眉梢,于是也就不再排斥给斯派洛小姐写信的差事,兴高采烈地参与到其中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能持续多少天 81第 80 章 伊丽莎白·贝内特过完今年的生日之后,就满十五岁了,至此她也正式步入了贝内特夫人关心的行列。贝内特夫人一反常态没有因为女儿能够参加各种宴会而觉得欣喜,反而变得忧心忡忡。原来她一直以为能在二女儿成年之前,替大女儿找到归宿。可是没想到白白忙碌了一年多,几次看到希望几次又都落了空,眼下她开始担心一个新的问题:要是十全十美的简都如此不好推销,那她的其他女儿还有什么可以倚重。她原本盼着一个一个将女儿嫁出去,现在却觉得很有可能演变成一个一个攒在手里。 伊丽莎白的成年仪式也和简一样隆重。而且她的生日比简的生日时机要好,等她生日过了之后就是秋天,离冬天的社交季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各种东西。社交所需的一应衣服鞋子和小首饰都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丽萃个头一直显得娇小轻盈,她的身体是几个姐妹中较为健康的一个,但因为身材玲珑的关系总让人觉得有点弱不禁风。她很怕别人因此误会她的健康状况平白担了心,因此更加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衣服好衬托脸色。贝内特夫人按照她的喜好给她选了嫩姜黄色和浅瓦蓝色的缎子做晚宴礼服,还选了红色和咖啡色厚呢绒料子制作外出的帽子和斗篷。 时隔一年多,几个小妹妹再次因为姐姐的成年礼沾到不少好处。贝内特夫人每给明朗妩媚的丽萃挑定一样布料,总是恰好好处想起种种必要的原因要顺便多裁点料子,好给其他几个没长大的小女儿们做些小玩意儿。这样一来,新衣服新鞋子人人有份,个个开心皆大欢喜。就连一向不喜欢在衣服上大手大脚的贝内特先生也因为是给他最心爱的小丽萃准备衣帽,而不能免俗的显得格外大方,极其乐意掏出钱包。 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中,斯派洛小姐和黑贝斯小姐的信件如期送达了。 黑贝斯小姐在信中感谢玛丽的上一封来信,虽然那内容是照样誊抄写给玛丽的小妹妹的信的,但是非常的有趣,超乎她想象的有趣。玛丽写给莉迪亚和基蒂的信当然是由苏参与两人共同执笔的,因此秉持着苏对待两个小妹妹从不娇宠的态度。她一方面毫无顾忌的使用长句子和复杂的单词来刁难小妹妹们的阅读能力,一方面又在信纸上贴上蕾丝缎带,树叶,花瓣和鸟的蛋壳逗引人家不得不读下去,她还会信手在信纸的边角上画上小女孩们一定会喜欢建筑物和景观装饰。那些仅凭外观就看得出非常值钱的建筑物还有分类明确的词汇来标示,洛可可风格,拜占庭风格还有来自东亚的风格。她把信纸搞得极其华丽,却把新的内容写的异常专业。她的本意就是用漂亮的表面让两个妹妹读一些原本不感兴趣的内容。这对她的妹妹们果真奏效,而对身居闺阁鲜少外出的黑贝斯小姐来说也一样有强烈的吸引力。 黑贝斯小姐不看信的装饰,她的那封信也去掉了很多看着就傻乎乎的装饰,她很喜欢读信里那些严谨专业的描述性句子,用简练而准确的语言描写自然风光和人文景物,描写一株植物或是一个宗教符号的涵义,并且不带有个人情感的偏颇的解读。 黑贝斯小姐发现自己很能想象信中描绘的对象,简直就像上次旅行的时候那一行人带着自己一块儿去四处观赏那样。她的回信里充满了对那些内容的回忆和想象,还用极其诚挚的态度对玛丽的卓越的观察能力和笔力表示了钦佩。她用一种玛丽和苏之前都未曾见过的上个世纪上流社会淑女流行的行文笔调把自己和黑贝斯上校的情况简短的交代了一下作为回信。为了看懂里面的意思,玛丽还向贝内特先生请教了好几个不太好懂的隐喻。最后,黑贝斯小姐在信里表明了这样一种迫切的意图:她和黑贝斯上校非常想念伊丽莎白和玛丽,希望能尽快得到她们回家以后的消息,并渴望将通信保持下去。 斯派洛小姐的信来的晚几天,虽然比黑贝斯小姐的要多上两页纸,但因此行文直白倒是要容易读一些。她的信里表明她在和她们分别之后的三个月内仍然在进行孜孜不倦的学习。她的刻苦劲头还不能到此为止。 斯派洛小姐当然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可是就像名人格言里说的那样。她学的越多,就发现没有学的东西更多了,而且其中一大部分似乎是没有办法在此生学会的。她只能尽可能按照佩顿先生排给她的课表努力学习,这段时间学习的内容和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又发生了变化,似乎慢慢多了点和她少年时所接受的教育差不多性质的东西。 “每天对着地图细数河流,既非英国也非意大利,而是美国和俄国的河流。背诵早就灭亡的古罗马帝国历任皇帝的姓名和执政时期。编制法国的矿产的分布图——好似总有一天我得去法国找个金矿开采一番似的。我最最觉得莫名其妙的就是,佩顿觉得我应该找个时机学习印第安语和中文。”斯派洛小姐用一种力图冷静但是不免有些怨言的笔调抱怨道,“我本以为已经理清了莫兰庄园的所有进项,见过了所有田产地产还有其他收益的负责人。可就在昨天,佩顿又给我来了一个迎头痛击。他告诉我安德森先生生前还在朋友的劝说下参与了针对西印度洋某个海岛上的种植园的投资。出于对政局的考虑,他还真投了一份不小的资金到这个他自己并搞不清楚底细的行当里去。只是因为投资之后的几年里一直没有关于那份产业的消息,他才认为投资落空懒得再去烦心理会。可是就在昨天从安提瓜回来的那艘船到港口了!那艘船经历了好几次风暴拐了好几次远路,历经千幸万苦到了意大利。而且定下计划从此每年都要从那里派一艘船过来。佩顿说,从今往后我的名下又有几十个近百个甘蔗工人需要我留心照拂。可我对海外种植园的事情一无所知。西印度洋对我来说简直远的可怕,我也想象不出哪儿可以销售这么多蔗糖——我觉得哪儿都用不了这些糖,它们实在太多了——我看到那个记录在纸卷上数字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么多糖极有可能堆在港口发潮买不去。这简直太可怕了!佩顿还一个劲让我不要太担心,这就更可怕了!” 苏对欧洲资本主义掠夺落后地区的资源这套把戏也不是很懂。但是她觉得要是记忆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这种掠夺总是对种植园主来说非常有利的,而且几乎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若是别人以这种笔调在信里提到种植园的事情,苏一定会狠狠的挑剔她语句里的炫耀之意的。可她亲眼见过好几个月里斯派洛小姐的痛苦经历,就只好让自己的态度变得和缓一些,费心琢磨了些安慰鼓励的话打算写到回信里。 虽然玛丽和苏没有彼此商量过,不过她们都在暗自斟酌给那两人的回信里该写点什么内容。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是眼下被琢磨的最多的事情,但是却不能坦率的写到信里和朋友分享。 玛丽和苏像任何一对过了最开头那段亲密期的朋友一样,开始进入了所谓的冷静而理智的相处关系之中。她们固然觉得自己还是能为对方赴汤蹈火(尤其是她们都觉得自己比对方都更加贯彻这一点),但同时她们也认识到了这种赴汤蹈火犯不着随时随地都加以践行。感情真诚炽烈是个让人感动的优点,但是一个人要总是不时的感动难免会觉得疲乏。冷静和理智应该是更为合理的相处模式。她们像往常一样情投意合无话不说,但遇到的分歧却显然比以前多了,而且她们处理分歧的方法各有不同。玛丽习惯沉默和反复思考,苏习惯辩论和追根究底。总的说来,她们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就决定好暂时这样相处一段时间。 按照礼节,朋友间回信的间隔越短越好,最好不要超过两周。玛丽和苏的性子算不得拖拉,一旦下定决心动手,就很快筹备起来。她们写给黑贝斯小姐的信要容易写成,只要拿出玛丽学习建筑和植物时所做的札记,挑选其中鲜为人知的有趣的摘录给黑贝斯小姐就行了。 给斯派洛的回信要稍微多些周折。贝内特夫人知道她和伊丽莎白正在和斯派洛小姐通信,巴不得替她们来写。即使最后让贝内特先生拦住了不让她在寄出去前拆开看看,做母亲的也给信的内容出了很多主意,尤其是在表达关切和赞赏之意的时候,她的文采胜过两个女儿许多。被贝内特夫人这么一搅合,苏便决定干脆在信里写写家庭趣事,同样可以起到炫耀的作用。 “我的小妹妹基蒂和莉迪亚最近正跟着简学习修改衣服和帽子。话是这么说,但我不太认同她们是在修改,老实说吧,我觉得她们就是在糟蹋衣物。不过她们都颇有些小聪明,因为担心把自己做礼拜的帽子修改坏了,因此私下的时候都偷偷拿对方帽子做练习,所有人就连她们自己都没有猜到另一个人的心思。等到周日大家上教堂的时候,她们才发现彼此做的坏事——今年的帽子花边全部被拆坏了,再也没有法儿戴。她们只好可怜巴巴的带着前几年的就帽子去参加望弥撒。” 82第 81 章 在浪博恩住了将近二十年的贝内特一家绝对无法否认这样一个事实:他们拥有全英国最难能可贵的邻居——生*面为人热心好客又好心眼的卢卡斯一家。 一般人简直难以想象他们有多好,就拿最近发生的事情来说,卢卡斯爵士考虑到伊丽莎白和玛丽刚刚旅行回来不久,不得不错过了之前任何一次为新钢琴举办的小型音乐会。卢卡斯爵士无不体贴的想到了那两位贝内特小姐心里的遗憾之情,于是毅然决定挑一个人人都方便的好日子,把音乐聚会再办上一次。规模不用很大,就在卢卡斯小屋的夏季客厅里举行,只请最要好的亲戚朋友,只消准备一点水果冷肉和冷啤酒花不了多少钱。不,兴许是要花上一些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可以慷慨大方的让几位小姐试试敲击崭新的琴键发出的声音,这点付出也就物超所值算不得什么了。 给贝内特家下的帖子由卢卡斯小姐亲自捎进了浪博恩的餐厅,恰好那时候一家人刚吃过早饭,正在懒懒散散的聊天说话。 莉迪亚一听说过几天居然又要去参加无聊的音乐会,而不能像她自己心底盘算的那样去看望菲利普斯姨妈,不禁当场垮下脸色来。贝内特夫人自以为很小声的对贝内特先生说道:“音乐会!亲爱的,又一次音乐会!”所幸她除了这份感叹再也来不及说出什么别的话来。简站起来替母亲接过了邀请帖。 卢卡斯小姐的神色很镇定,至少看起来不若玛丽想象的那样举止失措面带羞愧,仿佛这翻来覆去看似毫无止尽的音乐会只是她父亲安排的千百次宴请中最普通最合情合理的一次。夏洛特语气宜人举止合度,除了表达父亲的好客之心,还尤其着重的表达了自己的期盼。 “说起对钢琴还有弹琴之事有些了解的人,就我认识的人里面并不太多,而这个房间里就有两个。少了伊丽莎白和玛丽不管哪一次音乐会都不能说是取得了应有的成功。我的指头实在敲不出恰到好处的音色,所以十分希望这两人中的哪一位替我弹弹那架琴,好让人们认识到它真正的出色之处。” 贝内特夫人认为夏洛特的话说的入情入理十分动听。她是个好母亲,一向就能听得下任何恭维她女儿的话,因此怀着眼下变得十分愉悦的心情对送信人说,到时候一定阖家到访。 不过等卢卡斯小姐离开之后,贝内特夫人又忍不住嚷起来了。 “我的好老爷,这都是第几次音乐会啦!又得为此花钱买上不知道多少油桃和杏仁,还有黄油和鸡蛋,此外还得一次一次不厌其烦的排布家具——使唤仆人的部分也就算啦,卢卡斯爵士老是这样折腾自己的房子,卢卡斯夫人居然还能保持沉默对这种事情一言不发,我真的难以想象!” “亲爱的贝内特夫人,你的想象力实在不能禁锢于此。”贝内特先生掩卷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若设身处地的想象一番,就很能明白这其中的缘故——按理说,每家每户都该是这个样子——作为一家之主的两个人——是的,这就是指某某先生和某某夫人——必定有一个人生来就应该为所有事情操心做决定,一旦这种情况确定下来,那么另外一个人就可以可喜可贺的大享清闲了——为此那个人还得发自内心的感谢伴侣的日夜操劳。” “你说得对!我想你说的肯定是对的。”贝内特夫人依照往常的习惯说道,“不过我还是要说,虽然我也像大部分主妇那样对你的一切想法都无条件支持,但要是真轮上卢卡斯夫人的事情,我可就坐不安生了。那时候我非得打破沉默规劝你,让你重新考虑这件事——我觉得一切无关紧要的花费(尤其是花在办音乐会上的钱)——尽管我们这样的人家并不真正的缺什么东西——还是应该能免则免。用得着钱的时候还多着呢,我只要一想到五个女儿都毫无着落,就绝不会同意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 贝内特夫人说的义正言辞,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说的话只有一半是对的。那就是她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音乐是不愿意多花一个子儿的,但凡换成别的对女儿们和自己的外貌性情有帮助的东西,她就会不适时宜的忘掉自己俭省的信条。 当然贝内特夫人对卢卡斯爵士的此番处事看不惯,也情有可原。 要认真的论起村子里的体面人家,卢卡斯一家人绝不会有什么地方比别人逊色。他们的房子虽然不是现代建筑,却胜在客厅比一般建筑的布局来得更显宽敞。他们的家具和餐具都不输给任何人家,招待起客人绝不会有什么逊色的地方。 要说起那家人的收入,现在看起来进项要比浪博恩一家少一些,而人口又比浪博恩多一些,不过卢卡斯爵士在担任市长职务的时候攒下了不少财产,因此那位先生也很难真正的为一大家子的生计犯愁。只是他的财产里没有本郡的田产,只是一些常见的收益,而这些收益大部分都得由长子继承。剩下的那些和卢卡斯夫人带来的嫁妆则基本上叫几个小儿子捞光了。等到女孩儿们长大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留下来。贝内特夫人没有儿子却有五个女儿,因为惺惺相惜这也就难怪她一直替卢卡斯家女孩儿的未来发愁了。 卢卡斯爵士千挑万选的日子果然没有出任何差错。原本赶到城里去的朋友都及时回来了,村子里对音乐有造诣或是企图有造诣的姑娘们都有充足时间搞到比别人强的新曲谱。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初秋下午,音乐会如期举行了。 玛丽和苏一进卢卡斯小屋的门厅,就从敞开的房间门之间看到了那架传说中的钢琴(房间之间阻碍人视线的家具已经提早挪到了别的地方)。有人正在弹奏一首苏格兰小调,周围围了不少听众享受音乐,等走进了一瞧发现郎夫人的一个侄女。 夏洛特身为主人,一见到贝内特夫妇和小姐们便轻快的走过来,轻声向他们问好。 “欢迎你们。”她说,“音乐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不过客人们都耐不住性子非要请斯旺小姐先给大家赐点音乐听听。” 刚到访的客人们声称斯旺小姐的演奏美妙非常,于是他们马上被好客的主人引导到最舒适的聆听位置坐下。伊丽莎白和玛丽因为预定要演奏而坐在远一点靠近走道的位置。夏洛特坚持陪她们坐了一会儿,也不得不继续去等候别的客人。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之后,客人们都到齐了。音乐会似乎也就在这个时候正式开始。按照邀请帖上说的,希望每个身怀才艺的人都不吝惠赐,于是准备好演奏曲目的人还真是不少。因为事先不知道有哪些人准备演奏,所以也没有十分讲究的排列曲目顺序。众位年轻的演奏家们在卢卡斯小姐巧妙的协调之下轮流上前弹奏。说来也巧,十来位心灵手巧的小姐,那么多好听的曲子,竟然没有一首是重复了的!听众们即便不是很懂音乐,也因此有了现成的恭维之词——不过你想要对哪一位小姐赞赏她独特的品味格调,都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伊丽莎白受朋友邀请上去弹琴的时候。她的座位空了下来,于是布雷恩先生便走到了玛丽身旁,他有话要对她说。 “玛丽小姐。”布雷恩先生低声问道,“听贝内特先生说你最近想要到户外锻炼身体?” “是的。” “我还听说你挑定的锻炼方式不是骑马而是驾车?” “是的。” “我不认为驾车比骑马更适合年轻的姑娘。” “……很抱歉。因为斯派洛小姐的关系,让爸爸误以为我比较愿意听你的意见。”玛丽沉默了片刻,委婉的说道 “我的确是受贝内特先生的嘱托,来劝你改变主意。不过我也十分想知道,为什么你觉得自己更应该手握车缰。” “因为我觉得骑马比驾车还要难一些。而且马长的太大了,靠的太近会让我感到害怕。” “这个问题只要好好地挑选温驯的马匹就能解决问题。找一匹温驯的小马请仆人牵着,只是慢慢的跑的话,绝不会有什么危险。比起这个,驾车可就危险和困难的多了。” “老实的告诉你吧。”玛丽心平气和的说道,“我觉得驾车比骑马更适合我。因为仅凭我一个人是很难坐到马背上去的,淑女鞍的不适和使用上的困难是绅士们不能想象的吧。相较之下,一个人爬到驾车人的座位上舒舒服服的握住缰绳,对我来说要轻松自在的多。” 布雷恩先生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淑女鞍在简便易行上的好处,它除了让女士们在马上保持风姿绰约,其他也没有什么优点了。布雷恩小姐就不止一次对他抱怨说马鞍硌脚,让她十分难受。 “我只是想要轻松一点的锻炼方式。”玛丽添了这么一句。接着夏洛特就已经走到她身边,让她在伊丽莎白之后演奏自己的曲目。 83第 82 章 玛丽想要一次杰出的表演最好需要这个身体的全部集中力,不等她请求,苏就退居二线。可她的登台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要再多等一会儿,因为在她姐姐伊丽莎白一曲演奏完毕之后,又被好几个客人请求再弹一首。原来在座的客人大部分都清楚贝内特家的二小姐马上也要“出社会”,出于顺水推舟乐见其成之类的好意,再加上伊丽莎白的演奏也着实生动有趣,于是就顺理成章的向她提出了要求。他们希望她能够在多弹奏几首曲子,好让大家一饱耳福,而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边弹边唱。幸好伊丽莎白也有这个本事,她客套倍至的推辞了一番仍然推辞不过,就答应再弹唱一首《蓝胡子》。她一边弹一边委婉动听的唱了起来,这样表演时间就要再延长几分钟。 玛丽本来已经站了起来,看到姐姐实在难却盛情不得不继续坐在钢琴后面听从大家的吩咐,就又安安静静的坐了下去。 布雷恩先生的话本来就没有讲完,刚刚因为玛丽提出的不愿意骑马的理由太过离奇而一时找不到话来表达自己的看法,就这么会儿中断对话的功夫,他终于想明白自己是对那话里哪一点觉得奇怪了。 “玛丽小姐。按理说,你既然清楚的表达了你的想法,我就不该继续刨根问底。不过,我想我们大家作为朋友应该彼此关心,自问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你的性格你的脾气——我通过你的父亲还有我的表妹以及自己浅薄的观察所得——倒是能大致勾勒出来。所以我对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不免心存疑问。” “那就请你提出你的问题吧。”玛丽心平气和的答道。 “你说你不愿意骑马的理由是因为淑女鞍对你造成了一定的妨碍。” “是的。” “那么,按照你往常的习惯,我本以为你应该会要求使用男人的马鞍,而不是干脆放弃骑马这件事。” 玛丽觉得惊异,虽然是她让布雷恩先生尽管发问,但是她绝不会想到他竟然毫不掩饰的问出这样直白的问题。更让她提高警惕的是,布雷恩先生居然发现了她的身上存在着苏和自己的落差。 锻炼身体的建议是苏提出的,不过她自己并不热心比较剧烈的户外活动。苏只喜欢散步和登高,因此学习驾车还是骑马完全是玛丽决定范围内的事情。玛丽一人便可决定,无需苏的帮助。 “有时候……有时候我也许就会按照你设想的那样考虑解决问题的办法。”玛丽斟酌着用词小心地答道,“可是人心是富于变化,人的思想即便是最坚持如一的情况下,也会因为不同的时机而发生改变。我可能在大多数时候都让你觉得我是这样一种人,不过也有一两件事情会让你觉得我和平常做法不一样。” “是什么缘故让你在这一次没有贯彻往常的作风呢?” “因为这次不止是空谈。也许你一直觉得我习惯高谈阔论,因此觉得我勇气非凡。但是我得告诉您高谈阔论除了妨碍听众的思绪之外,并没有别的害处。可一旦把谈论中的行为贯彻到实际当中,那就可能会妨碍到很多人了。我的父亲只能容忍我‘说’要用绅士的马鞍,而绝不会同意我把他挂在书房多年未用的马鞍放到我家的小耐莉的背上。因为我一旦那么做了,他就不只是要和我争辩了,还要为我向众人争辩——行为粗鲁无礼,对淑女来说近乎毒药——我的父亲怀着爱我之心绝不会贸然同意我做这种傻事。” “我可以假设你是用尽办法也无法达成目的,因此才不得不放弃的吗?” “我并没有用尽办法,我只是在想象中用尽了办法。有时候我也学得会用一种较为柔和的方式看待挫折。我不愿意常常强迫自己面临不成功决不罢休的惨烈境况。有时候一件事的解决办法的确太少,让人不得不在其中困难的抉择。但这种绝境不会发生在每一件事上,至少不会发生在骑马这种小事上。我不会面临这样一个处境:要么让自己憋屈听从父亲的话,要么让自己快意而是父亲伤心。我可以找到第三个第四个方法来回避这种令人伤心的事情发生。” “你这样一讲,学习驾车听起来就果真不那么让人觉得意外了。我已经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了。” “你不会再替我父亲劝我了吧。” “轻易不会,除非你觉得你需要我的劝说。” 玛丽现在是绝不会需要布雷恩先生的劝说的。她有苏还有新近养成的独立思考的习惯,仅靠这两样就能够处理自己面临的大部分问题了。而且此刻苏对她的回答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玛丽还是对布雷恩先生的关心表示了感谢。 布雷恩先生不无自嘲的说道:“玛丽小姐实在犯不着谢我。我只是向你放肆的提出问题,却完全没有给出解决之道。是你自己替自己处理好了这些小问题,而且我觉得你处理得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而在像你这样的年纪,这样还未收到确切约束的性情的人之中,很少有人能够明白主动地自我克制对自己和别人有多大的好处。你已经能够独立自主用不算错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就没有什么忙要帮的了,我想贝内特先生也不太需要再向我提出类似的请求了。要问我还有什么能做的,请问待会儿我是否可以帮你在演奏时翻翻琴谱呢?一次上佳的演奏,总得有旁人协助做这些事情。” 布雷恩先生发现较大的那位贝内特小姐俨然已经表演完毕正在向众人致意,便主动站了起来想要帮助玛丽。 玛丽用一种同样礼貌而且倍加客气推辞道:“不,谢谢你。你是在太客气了。我不是在按照礼节表示客套,而是真的不需要你替我做这件事情。因为我已经把琴谱全部记在心里了。” 玛丽的炫耀之词一点也不过分。她两手空空的做到钢琴前面却不觉得张皇失措,她第一次在许多外人面前坐定仍然气定神闲。 没什么好害怕的,玛丽不禁这么觉得。她理所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她不会一个人被许多目光注视打量,也不会有理由想象自己失误的样子。她有常人两倍的勇气和心脏,绝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而动摇。再加上她练琴练得比在座所有的小姐都要勤快,纵然她的情感也许比不上伊丽莎白来的丰沛生动,也不至于在最基础的考量标准前失色。而且,玛丽自己可能不太知道的是,她指尖下流淌出来的音乐已经不缺乏感情了——听众也许会觉得她这个年纪就能把情感注入音乐实在不可思议,不过要是他们都知道她每天都在为唯一的观众演奏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了。 玛丽没有选择很难的更能展示指法的曲子,她演奏了一首平日里姐妹们都喜欢的乐曲,演奏完了就站起来向众人致意从容的回到座位上。 卢卡斯小姐像之前每次间隙一样,把玛丽恰如其分的称赞了一番,却没给听众预留请求的空间。她当然也觉得玛丽是在场最为出色的演奏家之一,可是身为主人有时候却不得不扫大家的兴。音乐会的邀请并不仅限于成年人,为客人们回家时的情况考虑,实在不宜结束的太迟。原本一人表演一个曲目时间都有些紧凑,刚才在她没有小心关照的情况下,伊丽莎白又多表演了一首。因此这时候,夏洛特不得不格外留神,果断的把下一位演奏者邀请上台。 “唉,玛丽。听了你的表演可真叫人为难。”伊丽莎白兴致高昂地对玛丽说道,“作为你的姐姐,我都不知道该为你的演奏高兴还是为自己的表演伤心。” “你可以高兴也可以伤心,这件事完全随你自己决定。而就我看来,你大可以高兴一点,因为你唱得的确出色。” 伊丽莎白果真听从她的话,真心觉得高兴起来了。 布雷恩先生还站在开始那个位置没有走开。他诚恳的对两位贝内特小姐坦白,她们的演奏在他过往的经验里毫无逊色。尤其让他赞赏的是,她们之间也能够像普通人那样互相欣赏。他也见过两个少女学习同一样才艺。而那时的情况并不如现在这么让人舒心。一个难免心中嫉妒,另一个不得不压抑才华。她们之间关系和地位差异决定她们自己的想法,也决定了周遭人对她们近乎禁锢不变的要求。她们相处起来虽然表面也如贝内特姐妹那样看起来和睦,但是这种和睦却对自身进益没有什么好处。而少女们的才艺因为这种情况停止进步,实在让人觉得难过。 布雷恩先生果然什么都能够坦然的加以谈论,而不是偏颇的按照世俗习惯偏袒和他更为亲密的那一方。 “我觉得好兄长不能光靠理智。”苏冷静的评价说,“没有私心的人不讨人喜欢。” 玛丽承认这句话说的不算错。 84第 83 章 音乐会赶在晚饭时间前如期结束了,它的成功在场之人人所共识这里无需再加以赘述,只消看卢卡斯爵士喜不自胜的神色就能知道。客人们纷纷起身向主人家道谢并各自离去。 卢卡斯小屋门前的空地被各种准备中的马车挤得满满当当,马叫声,车夫训斥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还真是热闹非凡。 浪博恩离卢卡斯小屋离的很近,平日里两家人走动的时候只需步行不到半英里的舒适乡路就可以到了,因此我们也可以说距离近也是对两家人的的交情而言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虽然贝内特夫人大部分时候都不介意在天气适合的秋天走上那么一段路,可是在这种正式邀请的情况下,她的表现就要比她在衣着服饰上所赶的时髦要来得传统得多。 没有什么明文规定赴宴就该乘坐马车,不能走路不能骑马也不能牵着马走路,可大家似乎都在遵守这种无形的规定——哪怕马儿真跑起还不到五分钟的路程。 贝内特夫人在音乐会快结束的时候记起了一件要紧事没有吩咐妥当,此刻一心着急赶回去:她一直担心在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新来的厨子不清楚这里流行的口味会把鸡肉做的太嫩。她和菲利普斯先生夫人说好今天要请客,请他们到自己家里来用顿简陋的晚餐——她只是那样说说的,心里却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家的晚餐有什么时候准备的不像样了。可是眼下她觉得还真有可能让妹妹妹夫冒此风险。可她越着急自己的马车越卡在马车群中间出不来。而且就以往的经验来看,等周围的马车都散开等到他们回到家里还会要上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时候玛丽向母亲自告奋勇说她可以花个五分钟沿着最近的路线跑回家,把贝内特夫人的吩咐告诉管家和厨子。幸好为了演奏时的肢体舒适,她裙子下面穿着的不是番鞋,而是一双非常适合奔跑走路的软底鞋。 贝内特夫人在有客人赴宴的晚餐遭受失败和一个小女儿在路上奔跑这两件事情之中权衡利弊了几分钟,终于还是觉得让个未成年的女儿跑回家只会让看到的人觉得小女孩太过孩子气,而晚餐失败则是一个家里的主妇和厨子一起蒙受羞辱。她只好把烧鸡肉的关键要领告诉玛丽,让她去走这一遭。 玛丽得到了母亲的允许,提起裙子就往家里跑。她受到苏的影响是很多方面的。苏曾经说过在她来的地方,国家对未成年的少年少女有一套标准考核他们的身体状况,而这套标准里面有一项便是跑步。每个人都要跑,不分平民还是贵族,男孩还是女孩。而跑步测试里规定的距离差不多也就是半英里。苏觉得这套标准非常合理,就在这具身体长到十一岁的时候开始照着标准要求自己和玛丽。她们并用不着跑得很快,可这样隔三差五的坚持下来,她们跑步的速度就要比一般少女来得快,耐力也持久的多。 就在玛丽跑了一半的路,微微开始有些喘气的时候,有人骑着马从她的背后赶了上来,骑马的人是布雷恩先生——他违背了乘车赴宴的传统,是骑着马赶来参加音乐会的。 布雷恩先生轻巧的拉住缰绳,让马停在玛丽前方,他没有下马,只是微微俯身对玛丽大声说道:“我听到贝内特夫人的小麻烦,就想赶过来帮忙。这次我可帮得对地方了,骑马总比穿着裙子跑步要来的快。贝内特夫人把所有要交代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还邀请我留下来一起吃饭。我已经答应了这两件事情。所以你大可以不用这么心急火燎的跑步,而是可以慢慢的走回家了。就让我先行一步替你向希尔太太传话吧。” 他只顾自己说,不容任何反对和谢绝,一说完马上拨转马头往前跑。那匹棕色的骏马在布雷恩先生的掌控下,轻松地越过一道灌木组成的隐篱,向着浪博恩的方向飞快的变成一个小小的背景。 玛丽撇撇嘴,她果然像布雷恩先生预料的那样不愿意转身再走四分之一英里和家人汇合,她更愿意就这样把剩下的路走完。等她踩着木头台阶越过隐篱,再穿过小树林走到小路上,正好看见仆人替布雷恩先生把马牵回马厩。布雷恩先生显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从房子里走出来,走下门廊,站在路口等待随后才能到的主人。 “布雷恩先生,你为什么不到客厅里坐一会儿呢?难道希尔太太怠慢了你,没把你领到可以欣赏风景的临窗座位吗?”玛丽走近了一点便和他大声打着招呼。 “不,希尔太太尽到了自己责任。”布雷恩先生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是我说想要到外面走走的。一直欣赏欣赏音乐欣赏了好几个小时,我就得多多活动一会儿。” “那你现在还想继续留在外面活动一下吗?”玛丽一边说一边从他身边走过,“我可是跑得有点累了。” 布雷恩先生觉得自己理应陪玛丽走回屋子里,便放弃了自己的习惯转身和玛丽一道走了进去。希尔太太已经让女仆端来了茶,让这两个人一坐下便能喝茶聊天。 “说来可能不该问,不过我发现夏普夫妇没有参加卢卡斯家的音乐会,我想卢卡斯爵士绝不会怠慢客人不给他们下帖子,因此我只能猜测随着那个日子的邻近,就连夏普夫人这么热爱艺术的女士也抽不出时间赴宴。” “他们的确有点事情耽搁了,不过倒不是因为整理家务。说来惭愧,是我妹妹要到赫特福特郡来了,所以夏普夫妇留在尼日菲尔德准备招待她。” 这也不是布雷恩小姐第一次到堂姐家里来做客,玛丽便不太听得懂布雷恩先生为什么要觉得惭愧。这时候又是苏发挥了卓越的联想能力。 苏合情合理的猜测道:“我想八成还是因为斯派洛小姐的事情吧。夏普夫人想要和斯派洛小姐交好的事情得罪了布雷恩老夫人,就因为这已经搅得夏普夫妇不得不搬家。没想到那位老夫人还觉得这样不够,竟然同意让自己的女儿过来代表她表示不满。有钱的老夫人都是如出一辙顽固又极富操纵欲吗?怎么我听到的例子里都是这种情况。” 玛丽看看布雷恩先生有点不快的神色,觉得苏猜错的可能性不大。她有点同情夏普夫妇,更有点同情布雷恩先生。夏普夫人不过是个亲戚就要忍受布雷恩老夫人如此摆布,身为儿子的布雷恩先生恐怕更得承受老夫人的怒火滔天。她在心里算了一算,发现布雷恩先生差不多应该有一年没有回家了,可见他家里的母子关系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有明显的好转。 玛丽说了几句客套话,带家里人欢迎布雷恩小姐再次造访本郡,希望有机会的话能够正式结识布雷恩小姐。不料场面话没有说完,布雷恩先生又说:“我可不敢想象舍妹能和你们相处甚欢的样子。她的性格由我母亲一手塑造,比你想象的要高傲顽固的多。而且我恐怕她已经知道了你们协助斯派洛小姐夺走了她未来的财产,因此她可能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听得进道理的。” “……布雷恩小姐多大了?” “她比贝内特大小姐还要大两岁,今年不到十九岁。” 一个比斯派洛小姐大四岁的家伙,居然被她哥哥形容的看起来比斯派洛小姐还不谙事理,玛丽再次对布雷恩先生的严厉和不讲情面有了新的认识,并且在心里和苏商定,从此再也不傻乎乎的绝不轻易得罪人家了。因为即使那位先生不会心存报复之心,可显然也没有袒护之心。真要是有人向他打听自己的性格为人,那自己的名声也就和布雷恩小姐一样,落得自作自受的下场。 两个人聊了不到二十分钟,贝内特夫人就赶了回来。 她来不及换掉外套,便上前和布雷恩先生握手,对他的搭救之恩表示衷心的感谢。然后她又赶玛丽和自己一起上楼换衣服,因为她看到玛丽这么跑了一趟鞋子底占了不少泥土,把家里的地板都踩脏了。 贝内特夫人让贝内特先生和几位客人说话,自己牵着女儿的手走到楼上的更衣室。她在女仆的帮助下把外出的衣服换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照出第三个女儿满不在乎的换着鞋子的样子,就霍地转身摈退仆人。她问玛丽:“你觉得布雷恩先生是不是有些……特别关照你?” 玛丽被问得说不出话,她只是想过贝内特夫人会以这种方式思考问题,却没想到她真的敢于这么得出结论。 “……是的,有这么一点吧。”玛丽维持住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态回答道,“我想他的好心关照可能是出于一种习惯造成的惯性。他在那次旅途中对我和丽萃尽到了关照的责任,并且一连尽责了好几个月。他是一个谨守礼仪的好心人,我想以他的人品和个性,觉得仍然要替爸爸多照顾我们,并不能说明他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想法。” “你说的也对。你才过了十三岁!谁也不会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的。女孩子要等十五岁之后才有被人恭维仰慕的权利。是我猜错啦。”贝内特夫人转过身继续嘟囔,她透过镜子整理衣服也望着玛丽,“不过你的千万留神。你要是能和布雷恩先生保持现在交情,就尽量保持住。良好的基础是促成好事的关键。我想要不了多久,你也就和简和丽萃一样长大了。只要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玛丽和苏并不是因为耐心而坐在那里听贝内特夫人漫无边际的指示,她们是因为挫败感动弹不得。 在贝内特夫人面前,她们输了——不是第一次。 85第 84 章 苏认为青春期的少女更应该从多方面扩大运动量,尤其在本身的运动能力存在协调方面的缺陷的时候。玛丽不擅长跳舞,又习惯长时间练习需要坐在那里不动的技艺。因此尽可能多运动对她还说非常有好处,不但可以矫正因为看书画画造成的身体倾斜,野外的景色也能够让精神更加愉悦松弛。玛丽敌不过两百年累积下来的科学研究成果,只好毫无异议的和苏一起想办法安排时间。好让自己在天气晴朗的每一天都能有足够的时间一个人散步,绕着小树林慢跑,或是在开阔的平坦的荒地上带着耐莉这个拉车的新手一同琢磨怎么样才能平稳的跑几步。 这个时机所有人都很忙碌,贝内特夫人一心照管大女儿和二女儿的社交生活而对其他女儿的日常需要有点□乏术,但她还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对玛丽表示了关心。这一次她很难得的没对玛丽每天跑出去瞎转而不是正正经经坐在屋子里结交朋友说些反对的话。她还以母亲的角度贴心的提醒玛丽,在野地里疯疯癫癫乱跑的时候,穿件粗布的旧衣服能让她觉得更自在些。 贝内特夫人谈到兴起时甚至兴致勃勃翻开几个旧衣箱子,洋洋得意的抖出几件皱巴巴的大多数为深褐色的款式很古旧的裙子,展示给女儿看。 “这是我要结婚的时候,我母亲替我准备的。整理花园和牲口棚子的时候,穿这个正合适。”贝内特夫人拎着的那件裙子,腰的部分收得非常纤细,粗粗看来接近苗条的少女体型。玛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像妈妈她说的那样,原本是她自己要穿的。 “不过,我实在是太忙了,接二连三的有了你们,就没有时间闲下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一二三四五,谁能想到我一连生了五个女儿而得不到一个儿子呢,就是因为你们没有一个兄弟,我才不能安心的让自己空下来。”贝内特夫人有些哀伤的说,“五个女儿几乎没有一点嫁妆……来,快来,穿上试试看。” 一旁靠在母亲身上的小妹妹莉迪亚有点嫌弃衣服的颜色,她收到母亲卓越的时尚感的影响,觉得女孩子如果不能穿红着绿打扮光鲜,至少也改穿些符合少女身份的纯白色。至于褐色——莉迪亚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允许这种颜色出现在她帽子以外的服饰之中。 可是玛丽和苏都觉得这个灰暗的颜色穿上身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要去小树林,去的时间段尽可能要早一些,这种四下无人和背景融为一体的感觉应该也不错。于是玛丽爽快的把自己塞到了裙子里去。这条裙子对刚刚进入发育期的少女来说的确有些宽松,腰部松垮,胸口更是空荡荡的。 “刚好,你穿着正好。”贝内特夫人毫不在乎的帮玛丽扎上一条深色的腰带,然后把裙子快要拖到地面的部分使劲往上提,塞到腰带里固定,“大小合适,活动起来也方便。哦亲爱的,不用换下来,你可以直接穿着走出去。” “谢谢妈妈。”玛丽没有听她的话,“可是现在快要到下午茶时间了,我还没有打算在这种太阳斜照的时机出去。我打算明天早上早点起床,要走不少路到牧师家,我很久没有去看看球球和来福了。上次上教堂的时候,霍金斯牧师告诉我它们的情况不太好。它们的年纪太大了,牙齿松动无精打采,就连食物都不太能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了。我已经和牧师先生约好啦……” 就像玛丽搞不清楚透花纹样和枝叶纹样哪一种更适合染在长袖纱裙上。贝内特夫人对狗的健康状况也没有多大兴趣。 “好啦好啦,我同意让你去,只要你父亲也一样同意。”说着她就把玛丽和莉迪亚都赶出了更衣间,“现在我和你们爸爸已经说好要分工了。你们三个归贝内特先生暂时监管,而我要在这整个秋冬的社交季节对付你们的姐姐。” 玛丽就到书房里找贝内特先生,做父亲的想了又想终于也同意了,不过他提出想要和玛丽一块去。 “我正好也有点事要去找霍金斯牧师。”贝内特先生说道,“只不过我和他约的时间和你不一样,既然他好心的同意在七点钟和你见面,那么现在我就马上写一个短信给他,告诉他我会和你一道过去。” 他很快就把短信写好了,拉铃叫来仆人吩咐他们送到牧师府邸。 “至于你,我的小莉迪亚,你是怎么看的呢?你和玛丽一起走进我的书房,一直听我们说话。现在我们的结论你已经知道啦,你还打算明天早上像往常一样睡到吃饭的时间吗?” 莉迪亚原本是母亲独一无二的心肝宝贝,可没想到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挫折来的这么突然——妈妈不再总是宠着她了,她把自己的宠爱之心分给了另外两个女儿——莉迪亚目睹了这种情况又一次发生之后,就难免想到它还会在发生两次。 她第一次和玛丽一起被贝内特夫人赶出更衣室,此刻心里还是忿忿不平。可是和爸爸还有玛丽待在一起,这种事情对她而言更是前所未有。 “我看你还是在房间里睡觉吧。”玛丽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你还这么小,走路也很慢,我可不想为了你提早起床的时间。” 莉迪亚被激起了好胜之心,非要参加到他们中间来。说到最后莉迪亚更是替基蒂拿了主意说明天她们两人会一道过去。 第二天玛丽他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还未大亮。夜色四散,光亮由东方扫向西方。远处建筑最顶端的装饰被若有若无的阳光照亮。而往下的部分仍然驻留在灰色之中。 “上面还有星星。”玛丽抬头看看西方的天空。 的确,虽然穹顶已经像是被金属丝擦的锃亮的锅底,但是西面接近地平线的地方仍残留着一小抹的深邃的蓝色。对苏而言数目夸张的星星令人瞠目结舌的堆积在那一个小小的角落。 “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了。”贝内特先生眺望远方说道,“如果你们对星星感兴趣,今天晚上我就带你们到草坪上去。” “不能在房间的窗口看吗?”莉迪亚起床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现在倒是已经完全清醒了。 “星星怕亮,如果你怕黑的话,就看不了星星了。”贝内特先生忍不住要为难一下小女儿。 “主要是因为从窗口只能看到天空的一个角落。”玛丽牵起两个妹妹的手,“而我们平时所说的星空则是从头至脚无所不在的。” “可是伊丽莎白说我们在转。虽然我们感觉不到,但是我们确确实实在转动。所以我想我们不用走出房间,只要等窗口转到另一个方向就行啦。” 贝内特先生听到这番天真童趣的话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故意不说话,看看做姐姐的怎么招架妹妹。 “这可不成。”玛丽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们转得实在是太慢了,还没等我们转到另一个方向,天就已经亮了,星星也就看不成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莉迪亚瞅瞅大家,谁也没有告诉她该怎么办。贝内特先生和玛丽不说,基蒂则是不知道。最后莉迪亚只好退让了一步,同意晚上妈妈和两个大姐姐们去参加宴会的时候,和其他姐姐还有贝内特先生到黑漆漆的草地上看看星星。她不得不这么选,因为玛丽显然已经和贝内特先生说好了,她要是不愿意参加,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把她和基蒂就这样留在而儿童室里让女仆照顾。而女仆的照顾不过就是让她玩玩具,或者让她早早上床睡觉。 贝内特先生考虑得很周全,他认为女儿们或许有体力走到小丘后面的牧师家,但是回来的路上最好还是做成马车。他让车夫套好马沿着大路先赶往霍金斯牧师家。父女四人就这样慢慢的在犹带露水的小路上慢慢走着。 小妹妹们一开始还老老实实的走在玛丽身边。后来就甩开玛丽的手,自己在路上前前后后的跑。她们在比赛谁摘的野草的种类比较多,摘到一样不同的就跑回来拿给玛丽看,让玛丽把草的名字告诉她们。玛丽认了大部分的野草,最后也被难住了。莉迪亚和基蒂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摘来了连形状都不完整的叶子,玛丽猜来猜去觉得都不是很像。莉迪亚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绢,把玛丽认不出来的树叶包了起来,要拿回去让玛丽从植物图鉴里把它们找出来。 比完了找树叶的游戏,小妹妹们又接着比谁看到的动物多。每一块草地都被她们用小鞋子踢开寻找青蛙,每一只鸟都被她们从树丛里吓得飞起来。她们在路上遇到了运送干草的的马和牛,这下快活的不得了,就好像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它们一样。 贝内特先生就让她们随自己的喜欢到处去跑去看。他自己在思考今天要和牧师商量的事情:邻郡有一家著名的修道院学校,听说教育严格又完备。他想和牧师仔细打听一下学校的情况,看看适不适合女儿们到那里去接受一段时间的教育。 86第 85 章 三个女儿以玛丽带头在霍金斯牧师的花园里和两条大麦町狗玩,霍金斯夫人坐在一旁的树篱下方的木头椅子上,一边照料自己的小宝宝一边看顾女孩子们。 贝内特先生就坐在霍金斯家里对着花园的那间小餐厅里和霍金斯先生说话。老实说,他想要送女儿们去正规学校接受正式教育,这个念头由来已久绝不是什么突发奇想。起先他因为种种顾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一来他知道贝内特夫人绝不会轻易答应看让女孩子们离开家,二来两个大女儿在家庭这种氛围松散的地方接受教育,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正是这两个原因一直怂恿他放任自己的漫不经心得过且过,觉得孩子都是上天的造物,依照本性顺其自然的发展才是对上帝的尊重。 可现在贝内特先生发现自己这么怠慢父亲的职责,实在是犯下了大错。两个小女儿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各个无所事事不学无术,整天琢磨的无非就是吃与穿。尤其是在母亲的娇宠之下,她们完全意识不到这种生活习惯的坏处——她们还没有完全长大,就几乎已经把人生理想限定在一个非常低层次的范围之内,而且还养出了一股子任性的坏脾气,很少听得进两个姐姐的劝诫。幸好最近贝内特先生发现她们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却不能说明天性里不喜欢学习。只要用对了方法这两个女儿还是有很大潜力可以挖掘的——至少她们通过玛丽知道了不少马琴不能教给她们的东西。 第三个女儿玛丽虽然在学习上聪明又勤奋,但是性格上面也有一些问题。倒不是说她哪里严重违背的教规和礼节,只不过她似乎太习惯孤单了!玛丽从□岁开始就是个沉默的小姑娘,偶尔和别人说上几句的时候也可以称得上是逻辑严谨颇有见地,她时而坚持到底很有原则,时而又能考虑现实和周围人的处境做出适当的让步,因而不了解她的人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贝内特先生可以肯定她那孤僻的性子越发严重了。因为她才只有十三岁,宁可一个人和狗玩耍,和马玩耍,甚至只是和风挥动的树叶玩耍,却不太愿意和年龄相仿的姐妹们一起玩耍。贝内特先生也不能是这是因为玛丽和其他几个姐妹相处不来,他经过仔细的观察认为玛丽不论是面对哪一个姐妹都是相当游刃有余的——不管是较她年长的两个姐姐或是比她年幼的两个妹妹,她几乎都是用一种轻松的模式和她们相处的——那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极具优势感的模式。就连聪明伶俐的小丽萃恐怕在这些方面要输给自己的妹妹。 布雷恩先生特地在旅行结束后来和自己谈过玛丽的问题。他觉得玛丽在知识和情感方面的智慧超出了那些比她要大的女孩。而且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难免在某些时候变得固执而傲慢——因为她轻而易举地就会发现同龄人都是为了让她观察社会和人情世故而不断犯蠢的小傻瓜。她的总是正确不断正确,给她的性格塑造带来了很多麻烦。她比时下流行的那种宣称自己精神独立的女孩还要让人感到棘手。那些女孩不过是因为不想要受到太多约束而觉得自己应该精神独立,而玛丽却是因为有自己一套完整而破绽很少的世界观价值观理论可以轻易的不让自己受到约束。如果玛丽有一天终于犯了错误,那她所受到的损伤也比那些女孩要大得多。而布雷恩先生认为可以挽回这种情况的解决方法,最好就是让玛丽和同龄人多多相处。她会因为自己太过聪明而伤害别人,也会因为别人不够聪明让自己受到伤害,她必须从这种争吵中学会包容别人的愚钝和迟缓,同时也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节奏和分寸,不轻易让智慧变成伤人利器。 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句,布雷恩先生对苏在旅行途中所做的那些无伤大雅的破坏行为,居然几乎全部都识破了(也记在了心里),只不过他把苏做的那些事情都当做是玛丽做的。 “霍金斯先生,你再给我讲讲那所学校的其他情况吧。”贝内特先生说道,“比起学费和假期,我更加关心校舍和同学们的情况。我尤其想要知道,我的孩子们能在那里学到哪些东西。” 霍金斯牧师把自己从同僚聚会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了贝内特先生,包括学校的面积有多大,环境是如何优美,学校里有多少学生(尤其是有多少家族显赫的学生)。 “至于小姑娘们在那儿能学到什么,要我说那可就太多了!一个标准的多才多艺的小姐该会什么需要什么,那儿都能教!”霍金斯牧师一边数一边曲起肥胖的手指,“阅读,拼写,算数,裁缝,刺绣,历史,地理……就我所知那里开设的科目非常多。而且他们的音乐老师至少能教孩子们学习五种乐器,钢琴,竖琴,横笛,小提琴……还有合唱。” 贝内特先生承认这些对于两个小女儿来说倒是足够了。可对他的小玛丽来说…… “那么那里的教学关系和学习风气是怎么样的呢?我是说,孩子们和老师,还有孩子们之间的关系管怎么样?” 这个霍金斯先生就不大清楚了。只是大约能说“非常严格,管教得非常好”,至于学生之间则是“相亲相爱,非常团结”。 贝内特先生问东问西刨根究底地问了半天,最后得到的信息就和报纸上刊登的招生广告一样多。他只得做了个决定,等到过了冬天亲自去那所修道院学校参观一番。 贝内特先生喜欢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再向别人邀功。因此在这件事情最后敲定之前,他连贝内特夫人都没有告诉,只是把它写在记事本里专写要事的那几页之中。 至于贝内特夫人,她虽然不像自己的丈夫那样关心女儿们,却不能说她不关心女儿们。她和她丈夫的关心方式有些不同。就像她正式听说布雷恩小姐到访赫特福特郡的尼日菲尔德庄园之后,一心想要认识人家和她成为好朋友。贝内特夫人的想法大多数要比贝内特先生来得务实得多:她认为女儿们将来的身份和地位,除了父母带给她们的之外,还有来往密切的朋友带来的影响。斯派洛小姐对丽萃和玛丽的另眼相看,让贝内特夫人认识到女儿们还能依靠朋友的身份地位认识更多上流社会的人,这就大大增加了她们幸福的机会! 因此她非得认识布雷恩小姐不可! 她们果然不能幸免的结识了。在一次麦里屯的公众聚会上,布雷恩先生替双方做了介绍。 “奥古斯塔,这是我在赫特福德郡最要好的一家人——贝内特夫妇和他们的……五个女儿(令贝内特夫人生气的是,布雷恩先生介绍的时候居然一个女儿都没站在她身边)。贝内特夫人,这位是舍妹。” 贝内特夫人马上就发现布雷恩先生唯一的亲妹妹出落的非常漂亮,神情也非常和蔼可亲。她不仅和自己聊了会天气的情况,走开的时候还极其客气的和自己致歉。虽然奥古斯塔·布雷恩看起来不像是简这样的大美人,但是她的身上有种常人无法企及的高贵气质,让她的脸庞看起来闪闪发亮。 贝内特夫人极其喜欢布雷恩小姐,在场的所有小姐没有哪一个能比布雷恩小姐更让她觉得交往起来受宠若惊。不过家里有这种想法的人只有她一个,她的女儿们都不像她这样对人家如痴如醉。 伊丽莎白因为斯派洛小姐的关系不大喜欢她,简觉得她实在不算好亲近。而玛丽和苏看得非常清楚:布雷恩小姐既不像贝内特夫人称赞地那样好,也不像布雷恩先生挑剔地那样差——那是一个有权有势的普通姑娘。若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太普通,那就是财富和地位的优势给布雷恩小姐带来的“称斤论两”的习惯。 这绝不是一个完全否定或是肯定的形容,恰恰好是不偏不倚的评价。布雷恩小姐的称斤论两表现在衡量任何东西上。她既看重人的财富地位,也懂得欣赏人心的温顺宁静,她喜欢对她恭维讨好的言辞,也能称赞不贪慕虚荣的品性。对布雷恩小姐而言,这些同样是有价值有高低之分的衡量基准。 因此玛丽可以稳妥的说,有时候布雷恩小姐还真是像贝内特夫人说的那样,是位温柔可亲风趣幽默又很文雅聪明的小姐——只要她瞧得上你。布雷恩小姐偶尔听玛丽弹了一小段协奏曲,便觉得玛丽值得一交,同样享有此项殊荣的还有魅力非凡的简和伶牙俐齿的丽萃。就连莉迪亚的可爱和夏洛特·卢卡斯的谦虚也得到了她恰如其分的评价。布雷恩小姐说起别人的优点的时候,发自真心并不吝惜措辞,因而得到了不少人的喜爱。 至于布雷恩先生关于他妹妹的那些不算很高的评价,则被认为是他自己的过错,或者是他的一种谦词,很少被人理睬。 第86章 奥古斯塔·布雷恩年方十八岁,和一般做妹妹的一样,对自己的兄长存在着敬畏和不满混合的情绪。她和布雷恩先生所受到的家庭教育差不多,被赋予的期望却相距甚远——她是女孩,又是家里较小的孩子,因而才幸免被养育成和哥哥一样严谨古板的性格。她曾在私立贵族女校读过几年书,看起来应该要学的东西她都已经掌握了,可实际上她最需要学习的东西偏偏是无法从这种学校习得的。学校的学习生活开阔了布雷恩小姐的眼界,让她除了重视钱财和地位之外,也懂得欣赏谦和和善良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可或缺性。因而尽管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只不过是个伦敦郊外的小村庄,缺乏像样的舞会和社交,她仍然让自己从这种平淡无聊的生活圈子里找出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没有钱财总有美貌,没有地位总有智慧,就算真的什么都没有,从这里坐马车赶回伦敦也只要半天时间。 布雷恩小姐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对这里的事情了解了不少,她的哥哥虽然和母亲闹着别扭,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是母亲单方面不愿意理睬哥哥的示好——只因他虽然心怀歉意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布雷恩小姐开始的时候也对哥哥心怀芥蒂,可是她知道长兄对弟弟妹妹们来说,地位和权势都仅次于父母,故而让自己替他寻了个理由就原谅了他。她把哥哥所做的那件错事完全归咎于斯派洛小姐的奸诈狡猾和忘恩负义,因此当母亲不愿意给哥哥回信的时候,她便大着胆子替布雷恩夫人完成了这件事。她把哥哥的信给沙发上眯着眼睛休息的母亲念一遍,隔了几天又把自己的回信再念一遍,她见布雷恩夫人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就把信封好,送到父亲的房间盖上邮费的戳记。 但是说到底,布雷恩小姐和她母亲对斯派洛小姐的气愤远远没有消退,只因她们怨恨的对象此刻远在他国鞭长莫及,于是自然而然的就要把气撒在别人头上。 多么愤怒的布雷恩小姐,多么无辜的夏普夫人! 等布雷恩小姐把母亲的训诫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转达给夏普夫人之后,便一点也不把这番话造成的尴尬局面放在心上,她仍然按照之前的计划要在尼日菲尔德住上一周,因此也就毫不介意的指使尼日菲尔德的仆人替自己做这做那。她对堂姐的了解比只懂遵守礼仪礼节的布雷恩先生要深得多,故而在布雷恩先生还在追着她就这件事发表批评意见的时候,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别的人——浪博恩贝内特家的小姐们。 贝内特家的小姐在这个地区相当出名——总的说来步入社交的只是两位较大的小姐,不过显然她们已经是本村本镇乃至本郡所有闺秀小姐们的杰出代表。 贝内特大小姐的美貌远近闻名。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生得也很漂亮。更重要的是她们不光长相出众,还得到了布雷恩先生的几句美言。 “贝内特大小姐性格善良温顺。二小姐较姐姐来的机灵活泼。” 从来不在信里谈到哪一位小姐的布雷恩先生能做出这样的评价已经是相当厚道了。 布雷恩小姐怀着检验真伪的心情和那对姐妹结识结伴,虽然认定哥哥的评价并无过分的地方,不过却发现比起这两位年龄和外貌都较为合适的姐姐来说,她的哥哥对那家的第三个女孩的兴趣要多得多。 那不过是一个带着无边圆形软帽穿着白色居家常服或者褐色游戏装束的貌不惊人的干瘪小姑娘,弹一手不算太差钢琴,画几笔看得过去的田园画,跑起来体力充沛,除此之外毫无殊色。玛丽·贝内特还没有长大还不能进入社交界,因此布雷恩小姐和玛丽·贝内特共处一地的场合通常是一些小孩子也能参与的户外聚会。她没有什么机会让玛丽小姐对她多说说话,她俩靠得最近的一次就是在板球比赛的时候被分到了一组:布雷恩先生做对方的投手,玛丽小姐挥棒打击,布雷恩小姐本来是撑着伞来为哥哥加油的。不过当她看到玛丽小姐的一击让球带着布雷恩先生的帽子一起飞了起来,便忍不住大喊大叫拍手跺脚。布雷恩先生还在为自己的帽子的去向发愣,玛丽小姐就已经开始在规定好的折返跑路线上狂奔起来。她跑起来喘气喘得很大声,可当她获胜之后并没有发出什么庆贺的呼喊声。 后来的草坪滚木游戏,玛丽·贝内特也获胜了,分数远远领先第二名。接下来一系列不计分的户外游戏,玛丽小姐几乎做的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好。在大家嬉笑谦让彼此恭维的时候,只有她表情严肃一言不发。没有什么人在意自己的表现好不好,只有她为自己游戏中的失误皱眉。 布雷恩小姐记得那次户外聚会自己只和玛丽·贝内特说了一次话。 她问她渴不渴,要不要拿杯饮料到树荫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劝她不要勉强自己在这种场合上和男性的体力优势较劲儿,淑女更应该保持身体的舒适。 结果玛丽·贝内特问她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是奥运精神。 “什么是奥运精神?”布雷恩小姐下意识的回忆自己所受的种种教育中与此相关的内容,不过还是一无所获。她看看玛丽,玛丽也看看她。 “更高,更快,更强。” 当时她们周围还站着朗太太和卢卡斯夫人。这些已婚妇人显然把她们的对话当做是儿童式的争论,兴致勃勃的把话传给别人听。 布雷恩小姐因为自己的多话而感到了羞耻。她听别人不怀恶意反而觉得有趣的拿她们的事情打趣,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可她反观身边的另外一个人,她明明应该也听到了,却又好似没有听到那样,对此无动于衷不理不睬。布雷恩小姐甚至觉得自己也从那位小姑娘望向卢卡斯夫人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样的目光——就像卢卡斯夫人看玛丽的那样。 布雷恩小姐对玛丽·贝内特产生了好奇,她用自己可以做的最不引人起眼的程度尽可能去观察玛丽·贝内特的为人处事,性格和见识。但是她越观察越觉得迷糊,越分析越觉得错误。 “太奇怪了,这不合理!”布雷恩小姐冲着自己的哥哥大喊大叫,“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布雷恩先生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回答道。 “玛丽·贝内特!”布雷恩小姐在哥哥的影响下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刚刚喝茶的时候,她在我旁边坐了一刻钟,我和别人说了很多话她都好似听不见。我说了巴斯的浴场和矿泉水,我说我和我的朋友们穿着橙色的浴衣端着一盘香橙花和石榴子步行在古罗马式的浴池里。我敢说她肯定没有去过巴斯,可是她一句都没有发问。我还说了我去过的一些地方,意大利法国西班牙,那个姑娘对这些也兴趣索然。最后我说我打算像麦卡特尼勋爵那样去一趟中国,住上几年。她突然转过来对我(我觉得是对我说的)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哦,她说了什么?” “我完全没有听明白。不过我记得那句话的发音。”布雷恩小姐努力模仿着记忆里的声音,“……ni hui ……shuo zhong wen ma,sha……sha niu。对的,她就是这么说的。” “我想这是中国的一种语言吧?你知道中国的方言数量是世界里排行第三的。而且使用的国家也不少。我想玛丽小姐很有可能因为好奇而学习过一些。”布雷恩先生想了想答道,“她和你解释了那句话的意思吗?” “没有。我想问她来着,可是她除了那句话什么也不说,我实在不好贸然开口。也许她那句话是从小说里来的,她正在朗诵什么诗篇,并不是在对我说话。你真的认为她能说中文吗?我可不觉得她能说那种语序混乱的语言。” “我想她应该会。”布雷恩先生说道,“她在意大利的时候,还做过一种中国式的食物。” “……她怎么这么奇怪?”布雷恩小姐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玛丽小姐和自己平时见过的人都有些不同——她简直不像那个家庭里养育出来的孩子,尽管那家的孩子都有些千奇百怪。 “现在你还在想我为什么总是关注她吗?” 从某种角度来说兄妹的关注焦点也是类似的,他们同样对没见过的东西兴致勃勃。 而另一边,苏和玛丽也几乎将布雷恩小姐认定为一个确确实实的傻妞。 “钱多人就傻的典范。”苏刻薄的说道,“你看她对夏普夫人那样颐指气使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堂姐或是亲戚。我一点都不怀疑,斯派洛在她手下讨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艰难处境——卧薪尝胆,披荆斩棘。” “你太夸张啦。布雷恩小姐不过是像她哥哥一样,因为有钱而从来没有学过怎么讨好别人。她完全用不着学会那种技能。我觉得她未必虐待过斯派洛小姐。因此我觉得她还是能够像一般人那样,对于顺从的行为感到满意的。” “她还一个劲儿对伊莱扎炫耀她去过哪些地方。除了数落一大串地名,搞得和相声里的报菜名没什么区别之外,她居然没有一点讲故事的天赋和感受美丽的能力。我看伊莱扎的表情,差点要怨她暴殄天物了吧。” “那对兄妹对于理性的逻辑的东西之外的表述,似乎都挺笨口拙舌的。” “无疑是个傻妞。” “……我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不需要知道的事情4 备考科目 会计,税法,公司战略和风险管理 第87章 经过几天的相处,大家基本上都看出了布雷恩小姐的喜好是什么。她极其喜欢钱,以及由此附加得来的种种便利和享受——既然这两者理所当然的呈现因果关系,那么她也就理所当然的最喜欢钱。 不过作为更擅长总结的苏来说,她不说出点更加惊人或者更加直白的描述总觉得有点欠缺,于是她经过仔细的研究决定给这个喜好加个字,使其能够更加精准的描述布雷恩小姐的状况。 布雷恩小姐的喜好因此就被定性为花钱。 布雷恩小姐造访赫特福特郡的第四天,苏花了一个上午从家里走到镇上的图书馆最后又两手空空的满腹牢骚的走回了家。她走了这么久一口水也没有喝,一分钟也没有在路上休息,尽管是秋天,这一个来回也把她折腾的满身是汉。她难免有点气急败坏,在简劝解她不该无端对别人发脾气的时候,她更是愤懑以对。 “简,你能够心平气和是因为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我现在觉得她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现在她把镇上图书馆里所有值得一看的书都借走了,一本都没有给人剩下!” 简从最后那句话里听出了妹妹生气的原因。关于布雷恩小姐这种一网打尽的性格,做姐姐的经过这几日的交往,要比妹妹来得更加深刻。布雷恩小姐自称对于选择之事十分不在行,因此很少做出普通人那种花费时间细心挑选的事情。 就在前两天简有幸同布雷恩小姐一同去了一次商店。那是家兼营成品衣饰和成匹料子的老店,麦里屯有不少年轻姑娘就是在这家店给自己挑选各种细纱长裙和缎子的。而布雷恩小姐作为一个外地来客跑到这里光顾也是事出有因——她站在路边上和哥哥说话,没留意边上又来了辆不守规矩的马车把她的透花长裙挂破了。 布雷恩小姐原本只打算在这里待上一周,后来因为自己觉得时间过于仓促而把时间延长到了两周。这样一来她带的衣服本就不算太充裕,再加上菲利普斯一家决心让客人体会到本地人的热情好客而邀请她参加镇上的舞会,这个小错误导致的麻烦就严重起来了。贝内特大小姐当时正好就在场,她是来和姨夫姨妈看舞会场地的。她马上陪同布雷恩小姐走到镇上最富盛名的那家衣料店,请她挑几码上好的细纱布好把裙子的下摆重新修补一番。饶是有简和布雷恩先生作陪,布雷恩小姐也好不容易才拿定主意。她发现这里虽然是乡下地方,不过胜在距离城里还算近,因此伦敦流行的款式和料子这里也不虞匮乏。她问店家哪些料子卖得好些,哪些卖得差些,又问决定销量的主要因素是布料本身还是价格的关系。她有心要挑一匹别人不会穿的好看细纱,但是问了价格发现不若自己想象的那样贵,就又开始担心这块料子乏人问津是不是因为这料子不受大家欢迎而自己的品味过于怪异造成的——虽然人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喜欢标新立异大胆创新,但一碰到这种问题,则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和社会主流保持一致。 店主马上打消了她的疑虑。这匹纱布是伦敦这个月的畅销货卖得非常好,不过这的确还是本店第一次进货,刚刚才摆到架子上,布雷恩小姐是第一个相中它的有心人。 最后一点困扰布雷恩小姐的疑虑也被打消了。要说她还额外做了些什么保证措施,那也不过是她高高兴兴的花了大价钱把整匹布都包了下来——尽管她自己需要的不过是一码这样的细纱布而已。新货刚上架,本地的姑娘们还来不及饱饱眼福,就永远和它失之交臂了。 简把自己所知的事情大致讲给妹妹听,想要安慰她劝解她,告诉她这不过是人家的生活习惯,没想到这回连旁观的伊丽莎白都搅了进来。 “难怪早上妈妈和我去问店里问有没有新到的货,店主先生一个劲的说没有。我觉得好奇怪,马上就要开舞会,怎么可能连块新布都没有准备。原来不是没有,是被人买光了。布雷恩小姐也真是的,光顾着自己要参加舞会的事情,却也不想想别的人也是要参加舞会的。” “谁也不愿意在舞会上穿和别人差不多的裙子。”简继续劝另一个妹妹,“就算布雷恩小姐没有把布料全买走,只要大家一打听有谁买过那块布料,就不会再去买了。所以她有没有把布都买走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这么说起来倒的确是没有什么关系了。”伊丽莎白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只不过我一心想要看看城里的时髦货色好开开眼界,这个愿望就得这么落空了。倒是你看见了那块料子了吧,来给我们说说吧,它和我们平时穿的细纱长裙的料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它是接近湖水色的一种绿色。摸起来很柔软也很细致。我想做手帕和袖子口和领口的堆纱花边比较适合,做裙摆来说,它实在是有些太软了。”简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那么,你怎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小姐把它买走做裙摆去啦?”伊丽莎白锲而不舍的追问道,“你居然没有把你的意见告诉她吗?” “一开始我是打算说的,如果她只买上几码的话,因为后来我看她把整块布都买回去了。我像不管是多么软的料子,只要多用上几层应该还是能满足基本的维持轮廓的需要的吧。而且那是一块新款的料子,我还真不好说我对它的用法了如指掌,兴许别人对它来的更有研究。” “我的简,想不到你也有这样坏心眼的时候。看着别人咎由自取(我这个词的确是用的太夸张了些),这对你来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对,我们当然不能粗暴地干涉别人的行事喜好。不过我得说你干得不赖。”伊丽莎白笑嘻嘻的答道,“布雷恩小姐太过张扬啦。可怜的玛丽,被她搅得没有书可以看,合该让她受点教训,好让她以后记得给别人多留一些余地。” “我的本意里没有打算让她受什么教训。”简平和的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意见不方便由我这个外人告诉她,我和她的关系还不如妈妈和她的关系来的亲。而且布雷恩先生当时也在场,要是他对自己的妹妹的事情都能做到一言不发,我又有什么权利去随意的说话呢?” “你说得对!”伊丽莎白大声说道,“至于玛丽,虽然你和布雷恩小姐的交往比我们跟她的还要更少,却也不幸因此遭受不少烦心的事情。不过你碰到的这件事,我想你也只能对它暂时忍耐了。你得相信布雷恩小姐要是不继续改变计划的话,要不了几天她就会离开这里,她借走的书也会轮到你手里啦。那个时候不用等太久了,只要这次舞会结束,她就只会再留两天。” 苏对于这种消极的愿望不抱以过多的幻想。她不愿意靠畅想一周以后的美妙生活来度过眼下这难熬的日子,她更愿意把眼前的烦心事抛诸脑后,另寻欢乐。这样的欢乐眼前倒是就有一桩,同时也是苏最近从家庭里面发掘出来的新乐趣。 她发现自己自从旅行归来之后,在很多方面都得到了贝内特先生的另眼相看。她差不多已然被当做了和伊丽莎白一样大的女孩来对待。贝内特先生不仅更加尊重她的想法,也给她更多的权力——而其中最让她觉得快活的莫过于管教两个小妹妹的权力。贝内特先生看她们的交情比以前好了点,便以为是姐姐的权威或是妹妹的服从起了作用,他以为小的从大的那里受到了更好的影响,便是姐妹关系和睦而良好的证明。可他只看了表面,并未看透实质。 莉迪亚和基蒂并不太愿意听从玛丽的话,可是苏有的是办法让她们不得不听话。前段时间她和她们玩游戏,利用自己年长和聪明的优势,毫不留情的把她们手里最喜爱的几样小玩意儿赢走了。她赢得光明正大,还请贝内特夫妇做的见证人,因此两个小妹妹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轻易的把东西要回来,只好依照苏的条件听她的话。 说来正好,原本由于伊丽莎白步入社交界这件事对姐妹间关系造成的不利影响,因为苏的强加干涉而被消弭了不少。两个小妹妹光想着怎么提防自己那位不太好惹的三姐玛丽,便不太在意另外两个姐姐可以在很多个晚上由妈妈陪伴着到处去玩而自己只能留在家里这个悲惨的事实了。实际上对她们而言,她们早就陷入了更加悲惨的境地。 被旅游激发了爱国之心愤青之情的苏并没有因为重回浪博恩就忘记了曾经的痛苦。她已经振作起来了,觉得与其坐等维多利亚女王即位,还如行动起来从手边开始改造日不落帝国国民那种毫无顾忌侵犯别人利益的习惯。而对小妹妹们而言更可怕的是,贝内特先生虽然不知道第三个女儿心里究竟在盘算写什么,却全然支持苏的做法,希望她能继续施加对小妹妹们有利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不需要知道的事情4 废稿是什么东西。。。。。。 大概就是下面这样的东西吧 出去交际的姐妹多一个人,晚上留在家里的姐妹就要少一个。贝内特家胜在女儿众多,因此在简步入社交界的时候受到的影响并不如其他家那么强烈。看到大多数姐妹和自己的处境相同,那么即便心里仍然有少许嫉妒还是能靠旁人的理智约束你。可是当伊丽莎白也归到另一种人的范围里的时候,姐妹间这种微妙的平衡又再次受到了挑战。三人对两人这种微不足道的优势几乎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这一晚是布雷恩小姐走之前参与的最后一次公众聚会。举办人菲利普斯先生觉得这一周以来本地缺乏像样的活动,要是就这样让那些从其他地区来的客人感到了平淡无聊,那可真是违背了本地一贯热情好客时髦风流的传统。因此和几个朋友商量了一下,决定在麦里屯找一栋大房子充当临时性的舞厅,好好的办上一次舞会,让客人参与到本地的活动中来,体会此地的风土人情。看布雷恩小姐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看到所有适龄的年轻男女得到应有的乐趣,就是这次舞会的主要目标。这项提议时间紧任务重,好几家人都被动员起来,不到一天的工夫该知道的人都通知到了,该邀请的客人也都邀请好了。舞厅的地址选好了,房间的大小和桌椅齐备,主办的人看的很满意,只是考虑到眼下天气寒冷而房间的窗子太多因此还需要一些时间多点准备措施——例如将多余窗缝用布条钉起来,在壁炉旁边准备好合适的挡板。至于那些收到邀请的年轻小姐们是如何喜滋滋的准备舞会服装,年轻男女是如何约定谁和谁跳舞会的头两支舞,这些就不用再费笔墨细述了——因为这些事情都和另外三位贝内特小姐没有什么关系。 傍晚时分,贝内特夫人和两位较大的小姐就坐上马车出发往麦里屯去了。家里只留下贝内特先生和三个较小的女儿。四个人闷声不响的吃了晚饭又闷声不响的喝了茶(这都是相对于平时的情况来说的),很快便发现只是缺了三个人这个晚上就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了。 贝内特先生为了照管好三个女儿,便没有像往常那样端着酒杯走进书房,而是坐在客厅里听孩子们说话。而那三位贝内特小姐也因为父亲不言而喻的愿望,被迫坐在客厅里维持(兴趣该说是创造)姐妹间互敬互爱的可贵情谊。 玛丽想看书看不成,想要弹琴也没有合适的听众,觉得实在无聊便把主事权力交给苏。玛丽还不能从“欺负”小妹妹这件事情察觉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但是苏已经开始觉得这算是一个不错的消遣了。 苏看见莉迪亚和基蒂两人玩着玩偶就吵了起来,便向她们提议玩一个新的猜谜游戏。她们需要一个大一点的托盘和一块深色的厚绒布,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很快准备齐全,为了让小妹妹们玩得更加起劲,苏还特别拿出了在旅行时购买的一些小东西——莉迪亚一直吵着要拿在手里看,可惜一直没有如愿。游戏规则说来很简单,由一个人到旁边的房间,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小东西放到托盘上再用绒布盖住拿回客厅,由剩下两个人来猜盘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先猜中的那个人就可以把盘子里的东西赢到手,两个人都猜不中,盘子里的东西就归放置的人。 莉迪亚有心要赢走苏拿来的那盒子漂亮萤石和小玛瑙石子,便抢着第一个放东西。她把盘子一端到客厅里,苏就报出了正确答案——那盒石子被苏拿走了。接着轮到基蒂,这次苏回答得更快,她只听到基蒂开门的声音还没有见到人便高声叫道:“盘子里是带着羽毛帽子的那个瓷娃娃。”基蒂惊得说不出话来,还是由莉迪亚掀开了谜底,果然就是个娃娃。 “这不可能!”基蒂嚷了起来,可根据游戏规则她还想不到什么办法阻止苏拿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娃娃,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瓷娃娃的帽子靠在另一个的裙摆上。 随机轮到苏放东西,她走进隔壁的房间不到半分钟就走了出来,把盘子放到两个小妹妹中间。盘子很浅,放上一个稍微大一点的东西就会在绒布下面显出大致轮廓来。不过苏显然放了一样很小的东西,因此盖上布就瞧不太清楚。两个小妹妹一个猜是项链,另一个猜是戒指,等掀开布一瞧不过是姐姐画室的钥匙。 第二回合第三回合第四回合又是苏大获全胜。事先准备的东西里面那些招人喜欢的差不多都被苏赢走了,而且每一次都是从莉迪亚或者基蒂的手里输出去的,苏靠放东西赢来的反而是些谁都看不上的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能猜的这么准?”莉迪亚撅着嘴问道,要不是基蒂放东西的时候,她就和苏坐一块儿等着,她真要怀疑姐姐是不是偷偷摸摸的在门口偷看了。 “猜布下面放着什么的确有点难度,可猜你们想要什么就一点儿也不难了。你们想要什么全部都毫无遮拦地写在你们自己的脸上,我实在没办法假装不知道。” 苏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一点都不介意自己使用的那些不太光彩的手段,靠年龄和智慧的优势把莉迪亚和基蒂赢得两手空空分毫不剩,还挺高兴自己给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上了极具社会现实色彩的惨痛一课。 第88章 玛丽找出了她曾经用过的小石板,那是学习拼写和做数学题时可以用的小道具,一次可以在上面书写五到六个单词,也可以画几幅简笔画——当然也有些人家是用得起纸的,也不是家家户户都非用这个不可。不过她对自己学习的方式十分怀念,因此总觉得基础教育的环节里少不了诸如此类的小玩意儿——眼下她正需要且热衷扮演一个不太正式的教师类的角色。 原本是贝内特先生授意苏给妹妹们上一些知识方面的启蒙课,但是苏对这类一本正经的教育和学习提不起什么兴趣,因此这个重任马上就转交到了更为适合的玛丽手里。 “你来给她们上课好啦,你绝对能够胜任这个工作的。”苏满不在乎的说道,“大家都知道你那两个妹妹的层次有多低,所以你随便教她们点什么都行。不管她们能从你这里学到什么,对她们来说都是可喜可贺的好事情。” 相对于苏的敷衍态度,玛丽的表现却是异乎寻常的认真。 “是的,我清楚我们和她们在这方面的巨大差异。不过我觉得这个社会最终对我们的要求却没有这么大的差异。因此我们必须善尽做姐姐的责任,同时也不辜负爸爸对我们的信任。我花了几个早晨的时间,现在已经写好一部分教案了。我们现在就教育方法的问题做一点必要的讨论吧。” “我们,我们和我们?”苏跟随玛丽的视线观察,终于意识到放在写字台上这些天里与日增加而她却没有注意过的东西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了。那个可观的近乎可怕的厚度,让苏瞬间就打消了因为年龄而对玛丽残留的最后那些疑虑——绝对不会有人比玛丽更适合这件事情了,家庭教师简直就是玛丽的天然职业。 “如果你觉得我的教案写的不太完善的话,我随时欢迎你大作修改。”尽管对于自己的准备信心十足,但玛丽仍然保持着一种适度的谦虚。 “不,玛丽,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对你撰写的教案没有任何疑问,即使不用看我都知道它肯定万分完妥。我要说的事情是关于贝内特家族内部的教育事业的职责划分的。我有这样一项提议:由你全权负责教授方面的全部事宜,而我就负责另外两项同样重要的事情。” “我想我最好现在就搞清楚你所说的另外两项同样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那当然考核和奖惩了。教育事业缺乏没有紧迫感是成不了大事的。我会给她们安排一些符合她们人生需求的难度合适的考试,假如她们不幸失败的话,就安排她们的零花钱变成我们的——虽然就她们的年龄来说,这个数字少得可怜,不过也聊胜于无吧。” “……爸爸同意你的提议了吗?不,不应该问爸爸是否同意,我应该先问妈妈是不是清楚这件事情。”教育工作是贝内特先生私下和苏谈的,其中的细节玛丽并不是很清楚,但是现在她觉得她十分有必要搞搞清楚。 “别担心,贝内特夫人倒是爽快的同意了呢。”苏率先回答了后面的问题,“自从她认为有一位布雷恩先生有可能(十有*)是一个萝莉控之后,就应该差不多明白了‘生命自有出路’这条真理了吧。当然也不完全排除她这段时间已经忙碌到没空隙思考的情况。” “萝莉控我倒是明白什么意思啦——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在背后用这种带着嘲笑意味的词语来代指某人。”玛丽在心底撇了撇嘴,“但这个‘生命自有出路’是什么典故?” “《侏罗纪公园》里的台词啦,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贝内特夫人已经意识到了,即便是像我们这样压根儿没有遗传到她五分之一美貌的人,也可能因为某些人的审美异常,而出人意料嫁得很好呢。” “萝莉控之后是审美异常……” “得啦,别挑刺。我已经尽量克制自己,挑一些温和的字眼来做形容短句了。我要是用点心,完全能想出更贴切的词呢。比如……犯罪数值啊变态倾向啊什么的。”苏毫不客气的继续说道,“我能像现在这么温柔这么不经意,可完全是看在你对他评价不错的份上。” “……我看我们还是先不要谈论那位先生的事情了,继续说说你刚刚说的考核和奖惩。” “这个部分不是已经全部讨论结束了吗?就像我们刚刚说好的那样,你负责教育她们,我负责教训她们,然后拿了钱我们对分,你买谱子我买画集。” “不,我们刚刚才讨论那四个步骤里的第一步。剩下三个步骤我刚刚才第一次听说。”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们该做白工,不该收她们的教育培训费啦!一个月还不到六个先令,你别忘了,海瑟薇小姐还在这里教我画画的时候,年薪可是有五十磅的。而我作为一个在科技方面领先你们两百年的普通人,从批评教育的工作里每年分个两三镑,难道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我要是肯把这个时间用在那个萝莉控身上——我是说如他所愿的和他一起探讨探讨经典力学的问题,搞不好不到一年我就能有一个达西先生以外的备胎方案了。” “……” “贝内特先生也不反对我们拿那笔钱。他暗示过,说这是我们正当的劳动所得。不过我觉得他也难免有一箭双雕的打算——省下额外要给我们的钱,顺便还能趁早收敛那两个孩子乱花钱的恶习。” “她们的零花钱根本就不算多……”玛丽的求情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不过到了现在再说这些早已于事无补。 灾难不可避免的降临在浪博恩。当然,不用怀疑的是,事情本来就总是这样子的:每天总有灾难降临,只是降落的地点有些不同。有时候它叽叽喳喳地降临在贝内特先生的书房里,有时候它邋里邋遢降临在贝内特夫人的化妆室,有时候它又令人沮丧的降临在短手指无法按到的琴键上,而现在它傲慢的毫不客气的倾倒到了儿童游戏室里。那个房间彻底改变了用途和名称,差不多所有的玩具都被拿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一墙壁炉和两套供儿童使用的桌椅来盛接灾难。基蒂和莉迪亚战战兢兢的坐在座位上,站在她们面前的玛丽徒劳无功想要在暴风雨面前保护她们——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去教导她们,希望她们在最后的考验之后还能安然无恙。 拼写,阅读,数学,还有地理,放在以前种种难以想象发生在十岁以前的事情,都发生在莉迪亚面前了。当然这算不了什么,尽管以前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读书算术,也不稀罕自己有这样的丁点的天赋。不过玛丽是个相当优秀老师,所以那些困难的学习实际上并算不上困难的一一完成了。一个星期里她已经学会了五十几个新的单词,熟练掌握了二十以内的加减运算,还搞清楚了英国各个郡的名称。这要是和以前的自己相比,绝对是了不起的成就。可是玛丽执着又认真的替她们反复温习的样子警醒了莉迪亚,让她觉得好像有什么让人觉得不安的东西不动声色的俯视着她们。 大概是第八天,玛丽最后一次替她们重温了所有教授过的知识点,然后向她们宣布了稍后将要进行考试的事情。 “什么是考试?”基蒂天真的问道。 玛丽叹了口气,按照约定把接下来的权力交给苏。 “考试就是将阶段性的学习成果通过问题和答案的方式进行综合检验的一种方式。现在把练习册都收起来,我要发考卷了。” “我们为什么要考试?”基蒂仍旧追问到底。 “因为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分配方式。” “分配方式?” “对,经过几十年和数亿人的验证,考试是一种完全科学合理的分配方式。它既能分配你在同伴中的地位和可以享用的资源,也能分配父母的爱。”苏冷漠的答道,“现在我决定用这种方式来分配爸爸交给我的这一小袋子钱。如果你们不能通过考试的话,我将按照爸爸的意思对你们施以薄惩,暂时停止你们某方面的娱乐。” “你不能这么做。”两个小妹妹终于明白苏这番话里的意思了——她们的姐姐骗取了父母的信任,获得了管教她们的权利。 “我当然能。我再说一遍,我要发考卷了。如果你们不愿意做,我就当你们放弃堂堂正正考试过关的权利,直接没收你们的零用钱,你们现在就可以走出去和妈妈姐姐们一起吃点心。” “……让我考试。我有这个权利。” 两姐妹被苏那段话里的权利两字给欺骗了,她们还真以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享有什么选择和权利。等到她们拿到那份苏本着“三年级的教材就该对应六年级的试卷”的总原则亲手炮制的考卷才感觉其实自己根本毫无权利可言——就像苏常对玛丽说得那样,未成年人说到底只有被监护的权力。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正面描写很无趣 所以打算以后也都这样侧面带过几笔 第89章 天气虽然还是那么寒冷,可是这些日子下来玛丽倒是更显得神清气爽精神奕奕,玛丽和苏虽然基于的是截然不同的理由和逻辑,却不约而同的推导出同一个结论,这全都是小妹妹们的功劳。 她,们,的头发变得丰盈而充满弹性,和儿童时期的柔顺服帖有所不同,全然是一种健康充满活力的浅棕色发卷。她的面孔虽然还是不能和自己的姐妹们平分秋色,却也不再像去年那样在轮廓上略显模糊。她有近乎无曲度的睫毛,这使得她看人的视线似乎也比一般人要来的笔直,毫无迂回——而她也差不多就是在这一年养成了喜欢直视别人的习惯。她的个子长高了一些,由于操纵马匹的关系,手臂和腿上也有了少许肌肉的线条,因而比起姐姐妹妹更显得体力充沛身强体健。而且尤其令她可喜的是,随着不间断的锻炼,肢体配合不协调的问题也叫她逐渐克服了。 最早发现玛丽外貌细小变化的人并不是她的家人,而是某一日午后到家里例行拜访的夏洛特。 “玛丽,你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是不是,玛利亚?”夏洛特微笑着侧身问自己的妹妹,“玛丽的年纪和你只差三个月,圣诞节前我还觉得你们的个头差不多,可现在一瞧,玛丽俨然就是你的姐姐。” 她这么一说,客厅里的人便纷纷打量起玛丽来。个子,身段,脸蛋,头发,玛丽的每一个变化在这种时候都叫人发掘出来,人人都觉得她变得更加讨人喜爱了。她被从座位上叫起来和几位年纪相仿的小姐比较身高,比较手掌和手臂的大小长短,进而被积极的猜测将来能长多高。 “我看她以后长得会比简高一些,说不定能和夏洛特差不多高。”卢卡斯夫人这么对贝内特夫人说道,“不过你们家个子最高的孩子,我觉得还是莉迪亚,她一直都比一般的孩子长得快些。” “莉迪亚确实看起来能长的挺高的。不过我觉得简还能再高一些。她还不到17岁,哦,我觉得简的身高远不止如此,她会继续长个儿的。你瞧她的裙子,还是去年底做的,看上去已经显得有些短了。她的衬裙花边都在脚踝上一英寸的地方了。亲爱的卢卡斯夫人,不是我爱炫耀我的女儿,我觉得简还能长得更高,至少不会比夏洛特矮上超过半寸。” “比夏洛特高?”卢卡斯夫人不可思议的倒吸了口气,“不不不,这件事可比你想象的要难多啦。夏洛特的姑姑你见过吗?对就是去年到我家住过两周的丘吉尔夫人,她的身高差不多五尺八寸。她说夏洛特也能长到她这么高,因为卢卡斯家的女孩儿们向来都长得挺高的。” “丘吉尔夫人的确是不矮。但是我觉得她的身高不会超过五尺六寸。她看起来那么高主要是因为她的鞋子。哦,亲爱的,你不会没有留意吧,她的鞋子真是不错,不过鞋底至少有两寸厚。” “你说的是她那天穿的骑马的装束。那个靴子的底是稍微厚一点。不过我敢说,那天在我家客厅里,她穿着的就是一般的软底鞋。那个屋子里根本就没有比她更高挑的女性啦。” 关于一个不在场的人的身高究竟如何,这种问题是很难达成共识的。尤其是参与讨论的两人是两位无论如何都爱护自己孩子的母亲。因而可以想象,她们要争执要比较的不仅仅是孩子们眼下的身高体态,就连几年后的也要预先拿来比一比。 绝大多数毫无依据仅仅只是出于偏爱的日常争论就是这样开头的。而那两位夫人也很快就和往常那样抛开原本的议题,转而聚精会神的专研起这个问题来。被她们之前的争论弄得手足无措的两位大小姐终于可以偷偷松了口气,倒茶的继续倒茶,和伊丽莎白聊天的继续聊天。 大家把注意力从玛丽身上转开了,各自结伴找点有趣的事情做。 “你的看法呢,玛丽?你觉得以后谁会长的更高些呢?你能不能从你看的书里找点做判断的依据,好停止你妈妈和卢卡斯夫人的争论。”说话的人是贝内特先生。 玛丽想了想答道:“子女身高和其他很多事情一样,都受到父母因素的影响。” “你说得对。的确有很多事都是做父母的来影响子女的。有时候难免要包括一些父母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我刚好就要和你说一件这样的事情。哦,别紧张,我要说的是上学的事情。” 贝内特先生在玛丽旁边的座位上落座,把自己从年前便开始盘算的事情不急不躁的告诉了玛丽。原来就在上周他已经独自驱车去过了学校,还和校长嬷嬷聊了半个小时。他参观了校舍和图书馆,学校的大部分事情和规矩都叫他觉得满意,既不会太严格也不会过于宽松,既能照顾好一位小淑女的日常生活,又能教给她们淑女所必备的内在修养和技能。作为学校,那地方实在无可挑剔。眼下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否真的能如愿的将三个女儿送到学校去。 贝内特夫人固然是这件事情的关键之一,但是孩子们的意愿对贝内特先生而言也十分重要。因此贝内特先生对他和玛丽的此番谈话可以说是筹谋已久,不过谈话的氛围却比他预想中要轻松容易得多。他的女儿似乎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样的设想。 等他把学校的种种好处都说过一次之后,玛丽便只是按照自己的需要做进一步的询问而已了。 “寄宿制学校?” “是的亲爱的。” “大概要学几年?” “两到三年吧。” “嗯……只有我一个人吗?” “我计划让基蒂和莉迪亚和你一道去。虽然莉迪亚的年纪小了一些,但是她和基蒂那么要好,把她们分开这种残忍的事情我着实不想去做。天知道等她们长大了,要各自嫁人的时候该怎么办,说不定只能等一对兄弟把她们一起娶走了。”贝内特先生有心开开玩笑。 “让她们和我一道去学校,也是一件不输于此的残忍的事情。”苏说得很诚实,不过贝内特先生对于这种残忍倒是无动于衷。就苏所知,基蒂和莉迪亚已经多次向贝内特夫妇哭诉了考试的事情,可对于教育这个词的理解,夫妻俩的态度倒是一致的:严格的教育应该就是好的教育。贝内特夫人对心肝宝贝的心疼因而也没有胜过她对她们未来的期待,两姐妹依旧落得个被姐姐继续折腾的结果。 “这件事我差不多已经拿好了主意,学费的开支从今年开始就可以列到账单里。我想只要我们两个谈妥了细节部分,就能通知你们的妈妈为你们准备各种衣服用品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对这件事的态度能对我的计划有积极的作用。我想你能很快乐从学校这种截然不同的环境里学到家庭教育教授不了的东西。我希望你比夏洛特富裕不是身高,而是心灵上的东西。智慧和理智,优雅和从容,这些东西不管是处富贵或是处贫贱都是很有用处的。对于基蒂和莉迪亚,我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可也希望是这样。你给她们上课的这段日子让我认识到系统的教育对她们的性情和脾气来说是多么重要。丽萃和简不需要的外部环境因素,对莉迪亚她们而言却是必要的。她们需要在学校进行的学习。” “您真的觉得我能替她们两个拿主意吗?” “是的,我觉得你能,你比她们年纪要大,想法也更成熟。告诉我吧,好孩子。你想要去专门的学校学点东西吗?” 玛丽和苏商量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得出了肯定的结论。 “……她们要是知道我的决定一定会恨我的。”玛丽接着又小声的嘟哝了一句,“我不过我并不在乎。” “这么说,我们已经做了初步的决定了?” “是的,我想去,爸爸。” 父女俩就这样把这件事情基本敲定了下来。剩下不过是些时间安排上的小问题。处理了一件未来几年里的大事情,贝内特先生显得放松了些,他又恢复了往常诙谐的口吻说了几句:“不知道你们的妈妈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开心能给你们大肆购买新衣服,还是为家里将会暂时性的少三个小捣蛋鬼感到失落。你放心吧,你妈妈一定会同意我的要求的,我记得她年轻的时候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年轻优雅的女性都应该去上两年寄宿学校。她十分钦佩那些学识丰富的女性。你妈妈是在一次舞会上对说出这番话,不过等我们结婚以后,她就很少恨我讨论这样的话题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已婚妇女较之闺阁少女总是要忙碌很多。你们能代替她实现梦想的话,她会很高兴的。” 苏便顺着贝内特先生的那些有感而发的话对玛丽说:“男人到底喜不喜欢女人太聪明这还是个没有定论的问题。大部分表明喜欢女人聪明的人,一旦和聪明的女人发生了分歧和争执,未必就能因此感到高兴。不过说贝内特夫人,我觉得她一旦得知你们要去那样名声优越的学校去镀个金,肯定会优先更新自己的找女婿的评价标准。以她自己的两千镑的标准来说应该是不够了,差不多也该提升到四千或是五千镑的样子。” “嗯。” 从长相身高到学识才艺,最终两位夫人要拿出来比较的恐怕还是女婿的年收入。 第90章 三月末的时候,浪博恩送别了家里较小的三个孩子,不到十四岁的玛丽,又小上两岁的莉迪亚,以及今年秋天才满十岁的莉迪亚。这种离别的氛围是逐步加重的,他们先后送别了宝贵的邻居,送别了可敬的朋友,现在终于要送别家里的一份子了。临别的气氛充满了淡淡的哀伤,母女姊妹间的殷切嘱咐和告诫似乎永远也说不完,然而还是说完了,大家依依不舍的挥手分别。哭了差不多一整个月后,基蒂终于也能在谈起上学这件事的时候在表面上模仿妹妹一样的坚强或者说姐姐那样漠然了。莉迪亚倒是比苏想象的要聪明果断得多。 “当她发现眼泪发脾气和耍赖都不能瓦解父亲的意志也不能动摇母亲的狂热之后,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苏不无赞赏的对玛丽说,“退而求其次向贝内特夫人要求解除我们对她的监管权力,还真叫她得手了。” “因为爸爸妈妈当然清楚她的盘算,不过他们可能觉得既然大家马上要去上学,所以就不必苛求她们,压榨她们这点可怜的最后而自由的游戏时间了。” “所以说像基蒂那样面对挫折和绝境只是会哭是行不通的,得想出别的出路。莉迪亚不仅会哭而且还会假哭,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掌握了女人生来就必备的武器,不得不说在这一点真是了不起。而且她还长得很可爱。换做别的人,面对同样的请求,肯定更愿意答应可爱的孩子提出的那一个。玛丽,我得承认妈妈她大有能耐,她能孕育五个……五个完全不同而各具特质的小姑娘,而且还尽可能让她们看起来都讨人喜欢。外表难道不重要吗?难道月亮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它完满无缺的月光吗?尽管你我都知道,仔细追究月光下面的话,只会发现一个连接一个环形巨坑,但是仅凭人类的眼睛是看不穿它的表象的。人也是这样,大部分人,包括泛泛而交的朋友,擦肩而过的小镇居民,你最终能够认识的难道不是只有外在吗?人首先就是用外在去表达内心的。善良,温和,聪明,任性,这些都能从眼神和嘴角透露出来,相由心生!不管是莉迪亚的小聪明和儿童式的狡诈,还是别的什么,只要稍微看看她的脸……啊,一切都那么明明白白的在告诉你。” 玛丽哑然的看了看春光正好的沿路风景,又看看自己不知何时用手指绞紧的长裙下摆,再对比叽叽喳喳无心无事的畅想校园生活的两个妹妹。她不得不承认:再是完美无缺的性格脾气在某些时候某些场合也是会略逊于那些远不如它的性情。理智淡定有时候会输给热情无畏,聪明有时候会输给无知。 “……你这么唠唠叨叨的话语和联想并不会让我过多的想起我外貌上的缺陷,我刚刚一直想琢磨你话里的深意。但是它们飞掠的速度太快,我始终难以好好把握。不过换一个角度去想,它们启发式的向我透露了一个信息——哦,不如说是一个秘密——让我察觉到你似乎很紧张,焦灼不安。”玛丽顿了顿,“原来你也害怕上学啊,苏。” 有些害怕的时候会变得行事畏畏缩缩,有些人则相反会变得鲁莽起来,有些人会说不出一句有理智的话,而有些人就会想苏一样,毫无节制的说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好分散对害怕的注意力。 苏被拆穿了。不过这两个人毫无间隙的相处习惯了,这种程度的被拆穿完全还不至于让她恼羞成怒。涉及到她们俩之间,脸皮这种事可以预留到很厚的余地。她只是在这一刻突然由人点拨了一下,然后发现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她对于未知的校园和寄宿制生活有一种难以明言的恐惧感。它和旅行的区别不只是时间上长短的差异。旅行的漂泊感并不会让人心生不安,因为她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回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家具和装饰也不许许许多多喜爱她的人,只要一个名字就能奇异的带来安全感。浪博恩,她原本没有意识到的或者下意识里故意不去想的这个普普通通的词,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新的含义。就像她在和玛丽一人交谈时明明小心翼翼但偶尔仍难免漏嘴的称呼:妈妈,爸爸,姐姐,妹妹。离开这么一个温暖可爱的地方,奔向另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这再次勾起了她兴许埋藏多年的感觉。这不是第一次,这居然是第二次。难道这意味凡是总有第三次第四次吗?新的地图并不是她恐惧的源头,她恐惧的是和自己慢慢习惯融为一体的世界分别。片刻的恐惧带她认识了内心的一个小小的宝藏。 苏不习惯像一个纯粹的合格的淑女那样审视内心。其实她比这种温柔公正的思考方式要随便得多。她意识到“浪博恩终于也成为她的家了”不到五分钟,就撇下这个令人感动的发现,转而思考一个更加低俗的问题:假如有一日,家里除了玛丽以外的其他人,发现贝内特夫人生的不是五个而是六个女儿,那么妈妈的财产能不能合理的平均的分成六份呢? “别做这种妄想好吗?”玛丽随她去思考,到了这里却不失严肃的打断了苏,“六份……我打赌永远只会分成五份。你会因为‘反正不吃不喝还不用穿,最省钱不过’这种理由而被忘记要分给财产,或者干脆是因为过于残酷的对待胞妹,而被剥夺财产继承权。” “你这家伙!难道我残酷的对待你了吗?”苏分明感到自己被一个新手吐槽了。 “你大可以问一问莉迪亚和基蒂的看法,再问一问简和丽萃的看法。在我看来,她们都只能算是你的妹妹。”玛丽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而我将是一块盾牌,将她们稍稍保护起来,从更加直接的残酷面前将她们轻微的区隔开来。”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英雄式的角色扮演游戏的?” “呃,从你肆无忌惮的对付起我的小妹妹们那时候起。” “要是你真这么勇敢,为什么不来阻止我的暴行。” “因为我不能为了让她们开心,而妨碍你做那些让你开心的事情啊。” “……你待她们也够残酷的啦。” “我敢对她们放任自流,是因为我相信你对她们毫无恶感。就像你刚刚胡说八道的时候不小心说出来的那样。你告诉我,你还有那么一点儿欣赏莉迪亚。” “浪博恩附带的小孩子,玛丽附带的小妹妹,充话费还送两箱碳酸饮料呢。我当然不爱喝,不过也不是讨厌的程度。要是换一个时间地点,她这样的女孩子也将是另一番光景另一种评价。对,我的确是有些欣赏她。莉迪亚有你我都望尘莫及的地方,她只是缺乏一种较为普通的价值观,不能很好的分辨出玻璃和宝石之间的差异。你还记得我们和她玩的那些小游戏吗?她总是为了得到一些不值钱的但是漂亮非凡的东西,而不知不觉付出太多的代价。为了那一小盒萤石,她至少搭上了三个有不同头发颜色的娃娃。一瞧见她,以前我总会想起一个词叫做末日狂花——这不太贴切。” “而现在你联想的是一个叫做崔莺莺的人,还有一个叫做杜十娘的,不是吗?”玛丽现在也能够熟练的读到苏没有藏起来的那部分想法。 “这三个人共同的地方在于她们都很勇敢,敢于抛弃一切不计后果,当然她们也一样都很天真,愿意相信别人。”苏藏起最后一个共同点不说,此刻她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个不幸的共同点破坏掉。 她因着不知何时莫名而起荣辱一体感,差不多已经打算将和莉迪亚有关的全部的过错推到了另一人的头上。这些日子她已经差不多是这么做的了,她也相信照这个势头继续施加影响力,至少能够改变莉迪亚对男人浅薄的鉴赏力——她至少要学会这么一个规则:大部分男人的许诺只有两个时候是可信的,开口前以及闭嘴后。而其他时候,那就发挥你的想象力来测量那有多不找边际吧。 浪博恩划为了家,莉迪亚也理所当然的划到了自己保护的势力范围之下,苏似乎从这种麻烦事情里获得了乐趣——比起勇气这个词,还是称之为乐趣吧。一旦有难办的事情要她去办,一旦有个原本就讨厌的恶人要她去败坏名声,她那种义不容辞的态度俨然已经是一种乐趣了。眼下维克汉姆先生还没有也来不及用事实证明自己由多可恶,似乎就已经注定被认为是一个卑劣不堪的家伙了。当然苏还是有那么一些犹豫的,不是基于良心而是基于相反的东西,让她觉得她不该错过伊莱扎贪图恭维偶尔冒冒傻气的场面。真的只是偶尔,哪怕是伊莱扎扭头之后喜欢上达西先生,她也不能真的就喜欢上那样的男人的。 贝内特先生将三个女儿送到了学校。孩子们的行李都预先被搬下了马车送到了宿舍,她们有幸还能住在一个房间里。贝内特先生带领她们认识了校长嬷嬷,一个看上去很有些威严的老妇人。那位老妇人转头就叫来教师,一刻也不耽误的要将她们送到教室去。贝内特先生问她们是不是还要一个最后的亲吻,反正他是一定需要的,说着他挨个吻了吻她们,同她们道别了。 他对玛丽和苏说的分别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嫌她们太傻,看在大部分人生存的目的就是娱人娱己的份上,替我和妈妈好好照顾她们,还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再见了,我的傻姑娘们。” 作者有话要说:开口前闭嘴后,这应该是某个游戏点评视频里的话 但是我不记得原话是怎么的了。。。。。。 也不记得是谁说的了 总之是别人说的。 第91章 从更早的时候起,修道院学校作为教育机构在欧洲各国发挥的光和热似乎就开始慢慢从鼎盛时期退为余烬了。这所学校除了相比各类初等教育学校拥有更长久的办学历史,以及时间累积下来的各种设施和名声之外,也就别无殊色了。学校的名字很普通,没有地名也没有圣徒或是捐助者的名字夹在里面,只是笼统的叫做女子修道院学校,它的地理位置也很普通,既不在荒野也不在深山,而是在一个交通便利的小镇上,临近一个著名的海滨度假城市。相较时下层出不穷的诸如伍德小姐学校,琼斯小姐学校之流,它并没有一个直观的一眼就能瞧出来的特别之处。 学校和修道院一样建在小镇西部边缘,临着一个小小的绿色山丘而建,山丘的背面还有一条水势平缓的小河穿起几个晶莹透彻的小湖泊最终流向大海。那是一栋独立的建筑风格不太时髦的大房子,三层建筑造得有点像老式的旅店不太高却尽可能的铺展开来,窗子不少几乎朝南的房间个个都能透光,但是窗框开的都不太大,尽可能的节省一些窗户税。学校的外围原本围着一堵石头垒砌的墙,将庭院和小镇隔离开来,或是起到让学生更加宁静专心的作用,不过现在石墙已经不那么完整了,很多地方有了缺口和破损,仿佛四下敞着门而变成藤木环绕青苔渗入的带着古意的景色了。 校长玛利亚嬷嬷俨然也是隔壁修道院的执事修女,校长职位不过是上帝派给她的工作之一,而她的主要工作显然不是从事教育或是培育非神职人员。她除了在公众和社会面前对学校的一切事务承担责任以外,并不对学校的其他事物进行干涉,因此除了极为重要的场合之外。贝内特的三位小姐可能也极少有机会见到她。 女子修道院学校的宿舍分配基本按照年龄来分配,较大的女孩和小女孩们以一定比例分配在同一个房间里,旨在善用同伴的力量给年幼的无知的孩子带去勇气和较为温和的规范要求。贝内特家的三位小姐被分到了三楼的同一个房间,除了她们以外,那个房间还住着三个女孩。法国姑娘索菲亚·干白年纪和玛丽差不多大,比她们都要年长几岁的大姑娘叫菲奥娜·史密斯是个绸缎商的女儿,最后那个女孩叫做海伦,年纪不大却已经发过初愿,因此称呼她为海伦修女或是海伦见习修女便足够了。当然这些都是她们在房间里匆忙换衣服量尺寸的时候女仆告诉她们的,而要见到本人则可能要等到晚祷告之后。 初来乍到充其量只能算是旁观者,但是旁观者也没有轻省的余裕。玛丽她们被临时塞到一个低年级的班里,跟着上了一堂冗长又简单的算术课,还没挨到下课的时候她们已是疲惫不堪困顿之极了。莉迪亚感到饥饿而基蒂靠着玛丽几乎快要睡着了。女教师塞拉小姐仿佛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她没有打断上课停下来像个宠溺的母亲那样关怀她们的情况。这个学校的校规是仿照修女们严格艰苦的生活方式制定的,只是具体条款要宽松的多。由此可知,基于相同的节制忍耐的基本原则,不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类的小事都不会成为中断上课的理由。不过下课的时候,那位女教师收拾好书本后在她们的座位前面停了下来。 “你们是新来的学生,”塞拉小姐重复了一遍这个事实,“看起来起了个大早到现在还没有好好吃点东西。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吃些茶点。今天余下的课你们可以暂时先不去上,回你们的房间好好睡就一觉。明天开始我就不再姑息类似这样松懈的上课态度了。还有校服,尺寸已经给你们量过了吧?衣服要等一周之后才能做好,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先穿自己的衣服,但是我不希望你们的衣服给其他学生带来麻烦。” “什么意思?”莉迪亚大着胆子问道。 “禁止奇装异服和太过华贵的衣服,”苏望了望她,“放心吧,这两个问题都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你随便穿一件衣服都行。” 塞拉小姐点点头:“干净整洁,素净一点的颜色。” 说着,她一手夹着教具一手牵起莉迪亚的手带她们穿过走廊上了楼梯,进入一间摆设朴素的客厅,这似乎是白天时较常使用的一个房间,因为壁炉的火恰到好处的燃烧着,不像是临时点燃的。 “坐下。”塞拉小姐指着一张小圆桌,让她们围着它坐下。 “在这里等着。”她吩咐了一句便走了出去,不多时端着一小盘奶酪几片切得较厚的面包和一大壶香气稀薄的红茶回到客厅里,分量比照下午茶看起来要多出好些。 “吃吧。”她又做了一个指示,莉迪亚和基蒂居然完全照办了,一声不吭的吃起茶点来。苏怀疑,那位女教师即使把这个简单的指令再分为几个部分,小妹妹们也会亦步亦趋完全按照着指令来办。 塞拉小姐满意的点点头,坐到离她们稍远的一点的位子避免更多的监察者的角色,端着杯子慢慢喝她自己的茶。 莉迪亚和基蒂第一次在如此压抑的令人胆怯的情况下喝了下午茶。她们一喝完茶就急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客厅,但是她们不敢自己先提出道别,便挤眉弄眼的怂恿玛丽先站起来。谁料玛丽的态度比塞拉小姐还要来的悠哉。她正巧坐在窗口,便把茶杯放在膝盖上,不慌不忙的从窗子望出去,俯视整个学校四周的景致。看起来她不过是无所事事的在椅子上坐着,而实际上,她正和苏分享着对这个学校的第一印象。 “……看起来不像是霍格沃茨,也不像是劳教所。”苏不无遗憾的点评道,“看起来我们既受不了什么苦,也谈不上放纵的享受生活啦。” “因为这是一所很普通的初等教育学校啊。教的东西比起那种随便办起来的私人性质的小学还算是中规中矩。” “不过,学生里居然还有见习修女……难以想象他们把普通女学生和未来的神职人员放在一起教育,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苏自问自答,“是少林寺的出家弟子和俗家弟子以及南岳衡山的仪琳师妹和峨眉的芷若师妹啊。” “这有什么显著的区别吗?” “当然有。最大的区别在与普通女学生的学习目的在于增加自身资本增加成就美满姻缘的可能性,而修女的教育的目的则是恰恰相反的。你觉得同样的一种教育方式能兼顾两个截然不同的教育目标吗?我怀疑。” “我也觉得不能,但看起来,事实就是他们做到了。”玛丽无奈的说道。 “用教育修女的方式教育淑女,总觉得会增加英国的不婚率。是呀,大家都来侍奉上帝,这倒是避免淑女之间发生纷争的好办法。” “苏,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边看再一边做批判。” “你说得对。至少得先弄懂这里都教些什么。我们得赶快看一下这里的课表。” 女子修道院学校的课表就和它的名字和建筑一样普通,不过时间安排上的紧张程度却远胜一般学校。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学校的学生通常在校学习时间比较短,一般不超过五年。要在这样相对短暂的时间里,教会一个学生理论上而非实际上需要学习的东西,那非要好好计划一番不可。低年级的学生要上五门课,拼写,算术,几何,辩证法和历史地理。升到高年级后还要学习语言课,舞蹈课,写作和修辞,还有音乐和绘画。此外还有一种类似基础科学和体育课混合的科目,苏称之为“放风课”,其实就是范围广泛包含多种目的的户外活动课。闲暇时间,每一个女学生还给安排了相应的小活计,缝纫,晒干花,插花等等。 女仆得到吩咐,在她们回来之前已经生好了壁炉,房间里暖和极了。房间的一侧有两扇窗户,窗户下面并排放着几张写字台,房间正中摆着供六个女孩使用的小台子和椅子,两侧则是样式简单的床。房间的装饰风格极其简单,窗帘是朴素的米色平纹织布,用茶色的带子系住,墙壁的嵌板线条干净几乎没有做任何花式,也没有上漆露出胡桃木的原色,墙上挂着几张学生习作之类的画,简单的装裱且没有署名。玛丽和苏都觉得自己不困,但是回到房间里看到那张铺着干净床单的床,还是忍不住到上面坐一坐,进而觉得也许躺一会也不错。她们着实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完全忽略了身体的疲惫有时候完全可以反过来控制坚强的意志。她们都以为自己不是莉迪亚和基蒂,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只不过几十英里的路途就被折腾的非要吵着睡吵着吃,可实际上她们并没有脱离这个群体。她们和妹妹们一样躺下,就没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按时醒过来,三个人一道错过了祷告和晚餐。 不过等到几位室友们回到房间之后,玛丽却一个人醒了过来。她躺在床上,惊奇苏的精力比她还要不济。这时候她听到几个压低嗓门说话的声音,她正考虑着是不是应该起来和室友打个招呼,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上帝啊,她睡了我的床!” 我看,还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现,继续睡吧。 第92章 每一个穿越者假若有机会重回校园,回到那种在日后的她,他,看来俭朴之极单纯之至的学习生活,都难免油然而生出一种做学霸的英雄豪情。 苏的校园制霸之路在她认清现实后很快就中断了。那依然是一节初等教育小学的算术课,低年级和更高的年级是分开授课的。塞拉小姐给三位贝内特小姐做了简单的测试,认为这三人有一点算术的基础,理论上可以跟上眼下的正涉及乘法的课程,便让她们跟着其他人一起在装订好的练习本上抄写题目并算出来。苏有先进的九九乘法歌做后盾,自然对玛丽抄下来的那些题目嗤之以鼻。以她的能力对解答这些题目当然不在话下。实际上涉及到一些函数问题,解几个低次元的方程也难不倒她。她敦促玛丽飞快以令人惊愕的速度的完成全部题目,并让塞拉小姐检查了全部正确作业,然后用一种信心满满的语调询问道,“我听说高年级后,算术课就会变为数学课,那就不是这些简单的玩意儿了吧。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对数学的学习内容非常感兴趣,兴许我在这方面还有点才能。塞拉小姐,最高等的数学课都学点什么呀?” 塞拉小姐放下她的练习本,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望了望她答道:“流数术。” 在当时,苏没有把这种翻译之后和舞空术差不多的东西放在心上。她依旧信心爆棚的对玛丽的功课指手画脚,好让学霸气质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她的举动让塞拉小姐以为她真的对数学兴趣浓厚。于是课后就从私人藏书里拿出一本讲解流数术的书,给苏翻阅讲解了最前面几页。苏的表情就在那时候凝固了,等塞拉小姐大致讲完流数术的基本定义,合上书询问苏的看法的时候,苏终于看到了那本书著者的名字——艾萨克·牛顿。于是苏终于明白刚刚那些看着眼熟仔细琢磨起来就令人肃然起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了。 那不就是那倒霉的微积分么! 领悟到自己学了十来年领先两百多年但其实最终不过停留在初等教育末期阶段这个事实后,苏的热情就消退了,变成了一滩化掉混着冰渣的冷水。俗话说,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亲,还是留口气吹凉粥吧。 “算了吧,最后居然还要学微积分……一开始不过只是十以内的简单四则运算而已。”苏倍受打击一个人嘀咕了许久,“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简单三步教你学会编程的谣言么,第一步是写个‘hello’和世界问好,第二步开始就跨越了马里亚纳海沟般宽广的难度幅度,不光是复杂还尽是些和第一步毫无关系的东西……”第三步是什么苏已经不记得了,连第二步都因为太长没办法看完的这点耐心怎么能支持她走到第三步? 是时候扔掉毫无用处的课本了,苏遵照内心的指示完全放弃了对数学的兴趣,转而投向别的科目,而且再也不肯轻易抱着异乎寻常的热情投身其中。她显而易见的改辙易弦背信弃义让塞拉小姐着实伤心了好久。 实际上阻碍苏成就理想中的霸业的并不只是将来必定会变得艰深晦涩的学业,她的障碍还包括人。 同个宿舍的索菲亚·干白,名字为智慧,实际上也着实是个聪慧敏捷的姑娘。她比玛丽大半岁,在很多科目上已经升到了高年级。只是在英文阅读上有些跟不上,因而写作和修辞课的进修也迟迟不能提上日程。干白小姐的性情活泼待人热情又能说会道,她最早和三姐妹打招呼,也最早和她们谈笑风生,可因为她热情过了头而遭受生性和礼节都冷淡并且生性傲慢讲究恰到好处的英国人的冷遇。高年级的菲奥娜·史密斯小姐就不大瞧得上这个有些“人来疯”的法国妞,认为她那种爱表现爱炫耀的性格实在不符合时下流行的审美需要,也完全不是正统的淑女言行表现,因此不冷不热告诫玛丽她们,“不要和干白小姐一起瞎胡闹”。史密斯小姐有心纠正干白小姐那些“不入流的法国式的缺陷”,可干白小姐没能领会她的好意,反而觉得对方比自己大不了四岁,居然处处针对自己,哪里都要挑挑毛病,什么都看不顺眼,着实令人厌烦。这两个人天天呆在一起总难免因为一点小事而发生争执,每天吵完这个吵那个。以前两个人要争房间里唯一的中立者海伦修女的支持,现在她们倒是有了新的争夺的目标也就闹得更加厉害了。 玛丽进入学校后第二周有一次户外活动课,各个年级的学生总计不到一百人只有这门课是一起上的。各种各样的绿色,灰绿色,黄绿色夹杂着如雾气般弥漫的小花出现在春天山丘上,天气还是有些冷,十岁到十八岁的女学生们整齐地穿着学校统一的春秋季外出服,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还戴上了白色棉质的围裙,大一点的姑娘们则是统一换上了白色领巾。每个人的肩上或者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平纹布的小口袋,里面装着用很便宜的吸水纸装订起来的本子,用来夹学生们采集的植物的花和芽。带队的老师们则拿着几册当地植物和鸟类分类图鉴不紧不慢的跟在学生旁边。学生们的任务是收集一些不重样的植物,从差不多类似的背景里把它们逐一辨认出来,记下俗名和拉丁名,然后在采集一点完整枝叶作为标本。教师们主要负责给她们提供辨认时帮助,或者把低垂的树枝拉得更下来些,好让孩子们揪下几片树叶。 基蒂和莉迪亚对于外出这件事显得兴致勃勃。她们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游戏,像毫无情趣可言的顽皮男孩一样,把花园里手边够得着的各种各种的植物嫩芽掐掉尖,摘花的时候故意挑小的花骨朵,还有收集那些没有成熟的果实。她们尤其喜欢用些破损的未发育完全的东西,来考验长辈们的鉴别能力。眼下她们正不断的拿点随手可及的东西劳烦皮埃尔先生一一辨认,并且乐此不疲。 “玛丽,请你帮我一下。”干白小姐走在小路边缘,她看中一棵山毛榉的叶子,只要爬上一块岩石就能摘到,只不过还缺一个搀扶的人。玛丽遵照她的要求默默效劳了。 树叶到手了,那是一片幼嫩的新叶,质感柔软的仿佛可以轻易揉碎,干白小姐十分小心的把它夹到本子里。这个动作叫史密斯小姐看到了,她便直接了当问道:“索菲亚,你怎么又摘山毛榉的叶子?仅仅隔了一个月,你难道就不知道它的拉丁名怎么拼写了吗?” 干白小姐跳下岩石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裙子:“我只是觉得它很好看,所以就把它摘下来了。” “你还记得皮埃尔先生说我们此行目的是什么吗?” “采集不同植物的标本,我当然记得啦。我不过是出于喜爱而多摘点别的东西,你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怪。而且,”干白小姐补充道,“你不觉得即使是同一种植物也有不同姿态供人欣赏么?” “每一片树叶都纹路都不相同,世上没有两片树叶是一样的。可这又如何?从分类学来说,不管是漂亮的还是虫咬过的仍然是同一种东西。我们应该摈弃那些纷繁杂乱的表象,仔细审视它们内在相同的部分,而不是被永不重样的外表扰乱思绪。” “你这样的看法只配做个分类者,而不配做个观察家。”干白小姐毫不示弱,“欣赏一幅油画的时候,看的并不是刀锋抹过颜料留下的痕迹,我们不这么近的去看。要远一些,给双方留下点空间,用一种并非追根究底的眼光看它的色泽和轮廓,这才是欣赏的眼光。如果只是凑到跟前,去研究用什么颜料什么油调和而成,那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又不是欣赏画作,我们的功课就是收集。看看我们的标本夹,往前翻翻,如果你的那一本从头到尾翻来都是一样东西,那么它的意义不就丧失了吗?” “我不会把它放到标本夹里的,我会把它压干染上浅红色,再系上细丝线做成书签。还会有各种颜色做成一套,那时候你兴许能明白一片树叶到底有多不同。” “这是在做学问呐,索菲亚。” “可这也不是在生活么?” 两个人的立场论点和依据其实毫无关系,按理说根本没有争执的必要。可她们偏偏觉得有必要,还非要分个青红皂白。按照往常的习惯,仅靠她们两个是无法裁决结果的。她们既不能让自己被说服也不能容忍让对方做决定。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在场最近的那个人。 “玛丽(贝内特小姐),你怎么看?” 玛丽想不到什么委婉的回答,于是苏便代她作答。 她比往常认真些的看了干白小姐一眼,又看了史密斯小姐一眼,然后干脆的答道:“就这样看。” 第93章 用苏后来诡辩的词句来说,她要表达的是一种朴素的观察法,表现出来什么样子就看到什么样子,看到什么就该是什么,表述真实的时候不需要添加个人的看法。 “我们就餐的姿势受过训练,跳舞的姿态也反复练习,”苏扯淡的时候依然使用她一贯的端起架子般的语调,“使用右边的牙齿咀嚼,所以对人笑的时候会把较小的左脸对着别人,外在就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必须千锤百炼之后表演自己的优点。但是看法……” 苏摇摇头,接着说道,“矫揉造作还有伪饰对想法是没用的。你想……想了一些和别人不大一样的东西。不管你是不是打心里底里愿意劝服自己,让自己的意志服从别人,这些把戏都不会管用。你的脸颊也许会微笑,但是眼睛里的光芒却不屈服,你会对那个人说‘是啊,你说得对’,但是实际上你对她却会冷却下来不想再多说几句。想法由来厌恶被改变,哪怕是不完美的那一些。因此在观察事实的时候加入想法,这就像是在法庭上拿掉白色的假发,故意想要在真理和正义面前表现的和别人截然不同。” “……哦,原来如此。”史密斯小姐的表情只能称得上是有点吃惊,而和她争执的另一个人已经热烈的揽住苏了。 “玛丽。”干白小姐用一种姐姐甚至是妈妈一样的语气说话,差点把她搂到怀里,“你才这么点个头,居然想的这么深远,想的这么聪明,真让人高兴。多么直率的看法啊,坦诚朴实,还很有道理,分析的头头是道,比喻也很恰当。” 干白小姐的个子很高发育得也很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只是较玛丽大半岁而已。体型的差异也混乱了她的常识,她见玛丽长得比自己矮小便把她当做更加年幼的妹妹,替她拿东西,帮她系带子,而无视了即便弱小的身体也可能饱含智慧和独立自主意志的可能。 “以你这个年纪,的确算是很见地的想法。”史密斯小姐用手托着微侧的脸颊,居高临下的看她。她比干白小姐长得还要高挑些,俨然已经是一位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姑娘了。 “我不是小孩子,别这样揽着我的肩膀。”苏用力挣脱干白小姐同样居高临下的肢体动作,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年纪差不多的人当做小孩子来看待。她说的那些话也理所当然被当做故作成熟而非本身就成熟的话语了。这一点和家庭间姐妹亲密的关系微妙的有些不同。至少简和伊莱扎很少用看小不点的态度看待她过。苏有点沮丧的把挤着自己的那柔软的东西推开点,她不由得低头看自己的领口,结果是更加沮丧没有任何障碍的看到了皮质便鞋的鞋尖——她甚至还看到了高腰裙腰部的绢布系带——居然坦荡到了如此地步。 “好吧,就这样吧……”苏深吸了口气,准备做点什么让那两个自以为年纪大点就很了不起的家伙都滚开,可她的话头让史密斯小姐抢过去了。 “干白小姐,把你的手从贝内特小姐肩头拿开。要不然她恐怕就要打定主意不再理睬你了。”史密斯小姐干脆利落的发号施令道,“……还有你,贝内特小姐。你要是不愿意j□j白小姐抱在怀里,下次说话的时候还要加倍小心些,千万别让干白小姐觉得你们是同类——充满情感想法纯真——即使是她的幻觉也不可以。” “……”你们才是同类。苏觉得自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干白小姐的言行代表不了这个学校其他学生,我希望你对接下来的校园生活更有信心,而不要被第一印象错误的给引导了。”史密斯小姐自以为幽默的笑了笑,“你要乐观一点,学校里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被一窝疯婆子填满的。” “噢,说得对。至少还有两打儿不重样的卷毛洋娃娃。大部分是各种英格兰风格的,然后是爱尔兰式样的,俄罗斯式的,法兰西式的,罗马式的,拜占庭的……”插嘴说话的是中年级的姑娘,语速挺快。她有一头栗子色的短发,蜂蜜色皮肤,高颧骨,眼睛挺大眼角还轻快的往上一掠:“还有超过半打的……(远处传来皮埃尔先生给几个小女孩讲解蝴蝶蜕变程序的声音,那个姑娘飞快朝那儿望了一眼继续说道)超过半打的软体的毛毛虫,又小又难看,哦,老天,而且还真是愚蠢的可怜,但是只要在地狱般的学业里挣扎着剥掉几层皮,还能有机会做个合格的淑女。我老实说,那些小孩子至少还是有些优点的。” “拉克丝,她们没有在说学生的事情,也没有在讨论哪个小可怜虫。你不用把你那套级长的牢骚话翻来覆去的讲。”另外一个女生冒了出来,很显然她和那个叫做拉克丝的姑娘来自同一个一块上洗手间的团体,她用一种很亲昵和拉克丝不乏共同之处的夸张摇晃脚步的姿势走过来,“你来得有点晚,她们刚刚在讨论一些……哲学问题。而不是低年级学生的问题。” “我不喜欢哲学,汉娜。就像讨厌睡觉铃一样,刺耳的声音。该死的今天又是轮到我摇铃。这意味着什么!挨个儿到那些小家伙的床边劝她们睡觉,而她们非要等精疲力竭之后,才肯安静一刻钟!”拉克丝沮丧的嘟囔着。 汉娜怜惜的晃晃脑袋:“我劝你在晚祷告后去睡一会儿,等到你要摇铃的时间到了,我会把你叫醒的。” “小玛丽,你睡觉老实吗?”拉克丝望向苏,“我建议你老实一点。按时上床睡觉是必须在学校里培养的一种好习惯。所以等你听到铃声‘叮当~叮当’作响的时候别犹豫,到床上安静的躺下,这样你才能获得足够的精力化茧成蝶。” “……”苏已经懒得辩驳自己年纪的问题了,她明白有时候迁就一下就能避开很多麻烦,于是就胡乱点头让拉克丝和汉娜心满意足的赶快离开。她放眼望去,只觉得满目都是叽叽喳喳如麻雀如鸽子般的女孩子,她们虽然穿着同样的衣服,却用鲜明的姿势和语调告诉别人,她们是有多么截然不同。 浪博恩以及和它有关的人实在太普通了,它的主人它的邻居还有它的朋友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以至于苏突然觉得自己暮然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对那些新认识的人有了难以招架的感觉。那些精力充沛各式各样的未成年人——浪博恩只有区区五个品种,而这里才能真正称得上琳琅满目种类齐全。苏有难以言喻的挫折感,尤其是在她还处于对她们目不暇接的状态的时候,她们已经在她没留神的情况下挨个儿把她检视过了,兴许还在一起做了些简短的摘要批注。 “小个子”,“爱说教”,“一本正经的小大人”,“还不知道到底乖不乖好不好相处”种种种种可以想象的词句。被一群小毛头视作小毛头的感觉,就好比听一个小学生讲他过去的故事——“我年轻的时候……”,这种荒谬滑稽的感觉真是让人沮丧透顶。 想要被人仰视被人敬佩的妄想似乎也随同学业制霸的梦想一道归为虚无。修道院学校的女学生们都是麻雀,可苏也认识到自己并不是老鹰,毫无殊色也不会让人肃然起敬沉默致意——实际上自己说不定也不过是只麻雀,两百年后更习惯都市光污染和噪音的最乏味的那一种。 皮埃尔先生好像问了学生助理一下时间,又看了看天色。修道院已经敲过了下午三点的钟声了,四点钟还差一些,但现在已经属于黄昏的统治区域了,天色很快就会暗下来,是时候让大家回去了。皮埃尔先生做了一个手势让一同带队的老师把学生们聚集起来。 “回去以后把你们本子里夹着的那些叶子都充分弄干。已经搞清楚名字的那些标注好名称贴在白纸上,不认识的那些大家可以相互讨论一下,下次上课的时候,我们或许看看有没有搞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噢。”不知道旁边的哪个孩子兴奋的短促的喊了一声,苏听着觉得很像是基蒂的声音,在野地里边跑边学把头发和裙子搞得一团糟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合她的胃口。 “我饿了。”这一声抱怨明确的出自于莉迪亚。她看起来脸色也非常红润自在,但是在她的胃口——货真价实的胃口面前,任何事情都要让步。刚才玩的那些愉快的游戏已经不能吸引她短暂又善变的注意力了。 “我真的饿坏了。”她一心一意的摸着肚子,对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抱怨道。看,莉迪亚也交到了新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阿姨的葬礼全部结束了,此刻她应该有权享受永远的休息 第94章 学习的生活对玛丽来说处处新鲜,但是对苏来讲一点也不有趣。今日的创举绝大部分是明日的谬误——听过这样的话,信奉这个道理,再看看那些果然千疮百孔满地窟窿的理论知识,苏就更不愿意去学那些注定会变成无聊笑话的东西了。实际上大部分理论学习变成玛丽的职责,苏偶尔会和她一起听课,但是决计不肯把那些东西往自己的脑子里装。而相对的那些活动课则成为苏较为钟爱的科目。除了偶尔和植物学课动物学课混合在一起上的户外活动课,学校里还有专门开设的室内科目和草坪科目,简单的说来就是类似游戏一样的体育项目。说它像游戏是因为校方对这些科目并没有明确的要求和必须达成的目标,开设这些课从某种程度上只是校医对校委会的一个建议,主要用途是保证学生在种种课业中仍有充足的运动量以期维持身体的健康。虽然一般只要求学生在一到两门活动课上取得成绩,但考虑到那些女孩子大部分来自家境宽松的家庭,早就培养出五花八门的兴趣爱好,所以这类体育科目反而在选择范围上种类繁多。除了最常见的球类运动,社交舞蹈,游泳和马术,还有一些比较冷门的一般只有贵族家的女孩才可能会学习的项目——譬如剑术,芭蕾和体操,甚至还有一般女校完全不会开设的拳击项目——据说这个科目是为了给校财务长无所事事的弟弟随便找一个职位而开设的,至今为止只有三名学生在好奇下报名参加过这个科目,均以落荒而逃而告终。 苏在体力允许的情况下觉得应该尽量多选择一些——而实际上就是这些体育课比她以前上过的那些有趣多了,不是让你傻乎乎的跑来跑去,或者更加傻乎乎的在原地努力往前蹦跶,而是她从来没有接触的新玩意儿,那些闪闪发光的专用道具还有光听词汇就让人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专业用语——换言之,在这方面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反而是苏,她一下子就被活动课迷住了。她忘了自己以前是如何唾弃“外国的月亮”的,也忘了自己本不该如此流于世俗的小市民的想法,只想着搞特殊出风头,一心一意的沉迷在各式各样的初学者训练课程里了。 她花了几个礼拜颤巍巍的爬上了单杠,又费了成倍的时间习惯差一点被包了剑头的花剑扎成刺猬(感谢法国皇帝发明的护具),最后把脚尖在鞋头套里磨出好些个水泡,眼下只差最后一个项目来进一步磨砺她折磨她,好让她心满意足闭上双眼——不凑巧的是,这个目标迟迟不能达成,教授拳击的老师空闲惯了,常年在镇上的小酒馆流连,可能至今还不知道今年有他的课程还有新报名的学生。所幸的是,这种活动课相对要宽松得多,不仅是对学生也针对教师。它能容忍苏不伦不类的动作,也能容忍从未露面的教师。每两个礼拜一次的拳击课程,苏和玛丽都是在空洞洞的教室里用聊天的方式度过的。她们的话题五花八门,但是千篇一律都是同一个论调起得头。 “今天会不会来?” “下次会不会来?” “哪次可能会来?” “这辈子都不会来了吧?” “……那么,对于他来不来这个问题,我们来赌点什么吧?” 她们猜测那位神秘莫测的教师出现的时机,所有可能性全都猜过一遍却无法得到确实的印证,跟着她们又揣测起他的外貌来,而且还不是毫无凭据的胡乱想象,因为他有个每周都会被人在校园看到一两次的兄弟任财务长的工作。 他大约长得很普通,就像校财务长那样有双再普通不过的圆眼睛,兴许还有个比一般人挺拔一些的鼻梁,酗酒造成的红鼻尖和肚腩应该也是不可幸免的,因而只好穿着一件用力扣才能全部扣上扣子的蓝色衣服——这时候的男人比女人穿得还要保守,除了黑色他们还能穿什么,只有如夜色般的深蓝色毛料西装而已。 苏越是大胆设想,就越没有胆量把拳击课坚持下去,因为她实在想不出她能从这样的老师那里学到点什么——学习怎么在大腹便便的情况下保持身体重心的平衡么? 不过事实证明,她们基本上都猜错了,除了教师穿着蓝色衣服这一点。 那位先生走进教室的时候,玛丽和苏正商量着是不是该关上窗户——天气还没有真正热起来,因为房间比较大,一个壁炉显然是不那么管用的。结果她们刚决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看到一个“热气腾腾”的家伙站在门口。显然他不是刚刚运动过量,就是喝酒过头了:西装的外套和揉成一团的丝绸领带夹在胳膊下面,马甲和衬衫都没有有按照规矩扣好,袖子也在手臂上挽起几圈。 那人的眼神往右上方的飘了过去,苏清楚的记得,根据后世的行为学研究,这种反应说明他正在回忆某个实际发生过的事情,而不是凭空捏造一些东西。就这样大概回忆了几秒钟,他才把视线转回来。 “低年级的学生……玛丽·贝内特?” 语气非常的平淡,或者可以说有些漫不经心。 “是的,先生。” 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那人八成就是教职员。出于礼节,苏快步走近些,向那个人行礼,直到这时候,她才有机会判断一下她和玛丽的打赌到底是谁赢了。 很不幸,那位先生和他的兄长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相似之处。他的眼睛不是那种客气可亲的形状,而是一种有点不易亲近感觉的灰色眼眸,形状较为狭长一点,此刻可能是运动过后的关系,显得十分明亮。他的身材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肥胖他的五官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眉毛的颜色较淡,头发确实是黑色的。用苏的话来讲唯一可以称得上醒目的或者说是令人一见难忘的是那个濒临中年的年轻男子默默开始退化的发际线。 “不,还没有到秃头的程度。不能如此简单粗暴的一言蔽之,”苏无声的评价着,“只是两侧的额角比一般人的情况还要高,配上阔脑门,形成了小猫脑袋似的M字形。” “……” “不过每次看到这种类型的人,都让我想起另一个发际线退化的额头有十字准星的男人,让我的内心油然升起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心情。” “十字准星的烦躁心情……” “那大概就是‘向我开炮’意义的挑衅符号吧。”这种情况头发绝不可以往后梳啊。 苏如此这般对玛丽发表了一通关于发际线和人类性格之间密切关系的言论,两人再去观察那位先生,果然都产生了类似的令人烦躁的感受。 “我是安德烈。不过这无关紧要。你们没接到通知吗?”安德烈先生把衣服丢到窗户下面的椅子上,一边扣好袖口一边瞥着她(们)“应该是已经把通知转达给学生级长了啊?我确确实实记得好好把事情都交代给那个姑娘了。我让玛德琳把低年级级长叫到教职员的办公室,然后当面向她交代了全部的细节。” “请问是什么通知?” “关于上课人数过少,暂时延迟开课的通知。” “没有听说过,先生。您是什么时候告诉级长的?” “大概是你递交申请书的第三周时候。那个粗心的姑娘叫什么来着?短头发褐色皮肤的那个?” “拉克丝·克兰顿小姐。” “真是粗心大意,她完全没有和你提起过这件事么?” “……没有。我想她没有必要和我说这些,我入学之前克兰顿小姐就已经升到中年级了。” “……哦?那新任的级长是谁?”安德烈先生转过身,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下。 “空缺了一个月之后,我受到了塞拉小姐的正式任命。”苏差不多的一样的做了停顿,“……刚好就在上课申请书上交之前。” 发际线退化的安德烈先生凝视着新任级长玛丽·苏·贝内特,事到如今,后面那位也没有什么好示弱的地方。尽管她在心底狠狠地扇了行为学研究两个耳光,但是表面上仍然若无其事带着微笑的瞪视着安德烈先生。 “原来如此……了不起的回击。”安德烈先生从窗边随手拉了张椅子,全身的放松坐下,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来坐下吧,贝内特小姐。刚才那个解释的确不能令人满意,那么坐下来等等吧,我花个五分钟马上就能再找一个新的给你。” 玛丽有点被这种近乎荒唐无耻的幽默感给镇住了,她一言不发的听了两人的对话,虽然她也算受过苏多年的熏陶关照,自认为对这种类型的人应该有所理解和防备,但是眼前这个人肆无忌惮的态度又再一次让她有了大开眼界的感觉——如此随便的毫不在意的编造谎言。 “行啊。”苏沉稳的答道,她用加倍从容不迫的神气找到座位,“如果五分钟不够,我还能多等一会儿。实际上等上半小时也无所谓,因为基本上每次到这个教室来都要等上这么久。我已经非常习惯习以为常了。而且我在意的也不是解释,想来无非也就是‘我忘了’‘没必要特意去通知吧’之类的可能。我只是想搞懂,为什么你说学生人数太少,就不能正常开课。” “好吧……”安德烈先生把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这样解释一番,可能就说来话长了……” 他以这样的调子起头,果然就滔滔不绝的解释了起来,讲了半个多小时后得意洋洋的把苏送出了教室。 大致上苏倒是闹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先生不愿意给她上课。用她自己的话给玛丽解释了一边,玛丽也终于恍然大悟了。 “拳击从本质来讲是一种两人互殴的活动,课程到后期难免涉及实战。即便是以他那种半吊子的绅士行为准则来说,先生和小姐进行哪怕是最简单战斗联系仍然存在着不可克服的障碍——既不能打脸也不能打胸,打手臂的话也许对方还会哭。”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放弃上拳击课么?” “呵呵,绝对不能让那位按季度结薪水的先生过得那么清闲。”苏答道,“下次上课前,组个彩虹战队吧。” 作者有话要说:= = 我的发际线。。。也退化了 第95章 建立一个战队对苏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她本来就已经有了一名战友,眼下只不过是要再寻几名可供凡夫俗子肉眼进行分辨。而她的诸多手段之中才刚刚用到“威逼利诱”这种低层次的,就马上招募到了两名新队员——基蒂和莉迪亚。说来也奇怪,自从她们离开家以后,这三姐妹的关系反而比在家中要好得多。她们都没有过外出求学的经历,乍然到了全新的环境里,每个人都有一大堆问题要克服,一大堆习惯要适应。可能是小妹妹们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了母亲这个最可靠的依赖,又或是她们下意识的把三姐玛丽当做了在陌生环境里所使用母亲的替代品。小霸王莉迪亚的性子竟然真的服帖了很多,偶尔也愿意在无事可做的时候静静的坐下来,听听姐姐和她的朋友们都在说些什么。苏对她的表现总是表达的不那么激动,仿佛从来也没有在意过她坐在那里干什么,玛丽的心情则总是难以平静一些。被当做无聊乏味的人,被当做讨人厌的说教管理者,这些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而被小妹妹们视作姐姐,这是多少年来也没有的事。 苏对她的大惊小怪嗤之以鼻,专心的寻找别的战队队员。她有意要凑足七人,搞个货真价实的彩虹战队,最好再做七盏彩色玻璃的提灯凑个七灯军团。她到处游说别人,说动了拉克丝·克兰顿和索菲亚·干白。这两个人一个打心眼喜欢各种各样的运动,另一个则不大禁得起别人的怂恿。苏不过花了劝说一人的功夫,就得到一位盟友和她一起劝说另一人。不过最后的队员却让苏找了很久,直到三天后才出现了志愿者——见习修女海伦·温特沃思——“出于仁慈和怜悯,希望加入你们。”小修女冷静沉稳的说道。 苏和志愿者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不见对方有什么进一步表明心迹的举动,她只好躲到一旁“扪心自问”。 “玛丽,修女可以玩格斗游戏么?” “这个我不大清楚。我们家是信仰的是新教,就我所知牧师和神父相比,各个方面的限制都相距甚远。举个显而易见的例子,牧师能有太太,但是修士们终生不能结婚。不过这里是天主教的修道院,清规戒律肯定要比新教严格得多。” “你的意思是……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 “如果没有合理的原因的话,的确是应当如此。” “那么,所谓的合理的原因究竟应该是什么呢?” 当天,海伦修女就独自前往校长室,据说是要把她做的那个决定同校长嬷嬷报告一下。 苏认为这种报告更接近请示,因而终将得到否定的答复。可不知道海伦修女到底是如何解释的,校长嬷嬷最后的答复居然也是“许可”。 这个谜团在不久之后终于解开了。就像海伦修女所自述的那样,她想要参加拳击课程,的的确确毫无疑问是出自真诚的仁慈和怜悯。 学校里大部分见习修女——当然这作为基数的数字就很小——都来自贫困的家庭。父母无力让女儿接受良好的教育,也不能替她找到合适的谋生出路,因而只好让她立志侍奉上帝。这些人中只有海伦是例外,她是被继母当做搬走碍事的大家具那样移到修道院学校的。 索菲亚说道这里不免叹了口气:“我觉得海伦以前一定是个贵族家的女孩儿。你看她的言行举止都是那么的娴静优雅,一点都不像是十一岁的小姑娘。和她的同龄人一比较,你就能立马知道谁的血液是蓝色的。可惜她的命运实在太糟了。” 海伦似乎的确是出自有钱人家。母亲虽然在生完她没多久就过世了,但她还有个父亲和一位大她十几岁的同胞长兄。即便父亲很快娶了新的妻子,情况似乎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继母生下一个和海伦只差一岁的妹妹,两年后又生了小弟弟。直到这里,命运的悲剧都没有给海伦做过任何预警和暗示。而后有一天,海伦的父亲突然从马背上摔下来过世了,大部分家产依照法律规定由她哥哥继承。而几乎是转眼间,海伦的哥哥也死于决斗。 “是的,就是那个年纪的年轻人头脑发热的时候所做的事情。”索菲亚说到困难的地方顿了下,又皱了皱眉头,“是枪还是剑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英国人不像我们这么喜欢用枪干……这事。”她还是没能说出那个词。 “……听说,当时海伦也在场。远远地看到了决斗的过程。我想当时的场面一定很恐怖。用剑决斗可没有用枪来的痛快,那种开膛破肚的痛苦会持续更久些,只有死亡才能将它彻底缓解。” 海伦的哥哥死在了她的眼前。后来的事情就几乎用不着索菲亚再费力描述了。任凭谁去猜测,也准能猜个**不离十。温特沃斯的家族产业终将要由男丁来继承,而落到那个小弟弟名头上也就和落到他母亲手里差不多。温特沃斯夫人也许也不是一个坏人,只不过在她看来海伦更像一个住在她家里的外人,像一段曲子里一个突兀的音符——当所有人唱起欢快的高声部的时候,有一个人偏偏要唱悲哀的低音,那就难免不合时宜。如果海伦要继续穿着重孝的黑衣,那她应该也更乐意成为一名修女吧。 “她就比你们早来三个月。老天,那时候应该还是下着雪的大冷天呢。很多学生都回家过寒假去了,只有我因为路途太远而懒得回去。那天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那么小的小家伙穿着一身黑色站在看门人屋子的壁炉前,动作迟钝的清理帽子上的积雪。她的动作很笨拙,我担心雪化在她的肩膀上,就帮她拿下斗篷抖掉了积雪。她的继母走上楼梯和校长嬷嬷谈了十五分钟——真是短暂又漫长的十五分钟——只是十五分钟就能决定一位女性一生的命运,”索菲亚的感受力无疑是十分惊人的,她只是回忆一些以前发生过而她又亲眼见过片段就已经十分动容了,而那些片段还不是最让人痛苦的那些,“我猜她一次性付了好几年的学费和住宿生活费,至少是打算好几年不用再见到她。这位夫人就指望着永远不要接她回去,等海伦真的如她所愿成为修女,那她们这辈子也都不用见面了。谁也不会再给对方的心里添上任何恼人的情绪——没有那个兴趣。她们终将成为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海伦的故事是玛丽和苏见过的诸多关于女性和财产的故事当中最为让人沮丧的那个——所有的故事都有这样那样的不尽人意,贫乏的夏洛特,坐困愁城的贝内特五姐妹,终生未嫁黑斯特小姐,还有背井离乡的斯派洛小姐,就连骄傲的奥古斯塔,她在结婚时能够享受多少财产还要看她哥哥的脸色——尽管布雷恩先生在这方面还算是值得信赖。 不管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有钱还是没钱,长相如何,这个时代的女性始终缺乏掌握自身命运的力量。身为局外人的苏很清楚这一点,而玛丽在苏的影响下对此也深有感触。而索菲亚·干白,苏认为她兴许是个早期的启蒙状态的女权主义着。因为她是如此用力的悲叹着海伦修女不公正的命运。愤怒,不遗余力的嘲讽,还有绵绵不绝的怜悯,这些情绪混合着轮流出现在索菲亚的身上,史密斯小姐挑剔过的她情绪容易激动的毛病,此时倒让玛丽觉得确有其事,只是苏坚决的予以否定了。 “‘法国人乐于为爱而死’。这既不是优点也不是缺点,只是一个标志性的特点。英国人太严肃了,才会瞧不起法国人的特质。而我说特质这个词,就是说明,在我眼里,严肃和热情是两个平等没有好坏优劣的性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英国人总是瞧不起热情。” “严肃和热情都该恰如其分不多不少。” “恰如其分?这就是严肃的基本思想,而不是热情的精髓。明白自己和同类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特点,这是理解平等的关键,所以索菲亚才比任何人都敏感于女性权利的匮乏。” “……苏,我们该言归正传了。” 正传依然围绕着海伦修女进行。海伦学习格斗技术依然能够贯彻她的仁慈和怜悯的理由,仔细想一想的话其实很简单:如果拳击运动早一点普及就好了……如果今后以及未来的决斗方式不再是用剑,而是换成拳击的方式,那么也许就不会有人再像她哥哥那样轻易又痛苦的死去了。 神爱世人的理念,推广这项运动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仁慈而怜悯的。 “七灯军团的确该有她的位置。”苏难得低沉的说道,“代表怜悯的靛灯战士毫无疑问就是她了。” “……” 作者有话要说:梗的出处 七灯军团——绿灯侠(愤怒之红灯,贪婪之橙灯,恐惧之黄灯,意志之绿灯,希望之蓝灯,怜悯之靛灯,爱恨之紫灯,本着自古红蓝出cp的最高纲领,我打算再琢磨下红战士和蓝战士到底是谁和谁。。。。。。) 法国人乐于为爱而死——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推荐玛丽莲·梦露的和红磨坊里的) 蓝血——贵族白肤冒青筋。。。。 下次想用的梗——好马配好鞍,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其实是同一个啦)。。。。 第96章 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用文字形式表达“真理”的权利掌握在一个性别的人手中,他们随心所欲将各种形象毫无严格逻辑的堆砌到另一性别的人身上,觉得那部分人的真实样貌就合该与自己的想象重合,但那种独断专行的权利已经逐渐消失了,不再被垄断了。随着初等教育的普及(虽然这种普及不可避免的伴随着粗制滥造和层次不齐的教育水准),女性们也逐渐开始了解文字这玩意儿的奥妙。 这儿有两个词。它们原本就是意思相近,用起来界限模糊,有个小有名气又挺漂亮的女人曾经感慨万千泪流满面地把这两个词的意义等同起来。其中一个词用来命名一种缺陷,这缺陷至今让人很难区分它的起源到底是智力不足还是性情粗犷,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共同作用。而事情有趣的地方在于:只要将这种缺陷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不让残酷的现实对它进行反复□和深刻打击,再加之以悉心培养和肆意放纵,便能另外那个词汇来进一步命名。 无数诗歌散文和剧本都用了令人叫绝的词句来鄙视前一种而赞美后一种,将后面那个词统称其为天真浪漫。 莉迪亚·贝内特就是这样一个天真浪漫的人。 …… “其实你想说莉迪亚是个傻瓜吧,苏。”玛丽在工作间隙抽了几分钟整理了一下被翻乱的针线篓,试图从几种颜色的线卷里挑出可以和黄色的葡萄相配的藤蔓的颜色,“还搞什么隐喻……那个艳照门的事情要是你没有事先和我讲过,就凭你那发散性逻辑思维方式来进行表述,谁能明白你的意思……” “不,其实我主要是想从侧面感叹一下什么叫做幸福的童年……这里不可以用紫色,最好不要用,因为刚好这两个颜色在色环的两头。如果你不是想要做很强烈的对比的话。”苏望了望半成品的手绢,“我想,克劳泽夫人只不过希望我们在这些手绢上添些不那么起眼的刺绣花边,不会喧宾夺主的那种。” “不能用紫色啊……”玛丽放下线,“之前我们似乎是在说莉迪亚的事情吧。” 苏置若罔闻的又指使几根手指把线卷拿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的回答:“对,你的……当然现在也算是我的傻瓜小妹妹,不过我觉得我们已经讲完啦。你该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了。我想我们不用继续刚刚那个话题了。还是来说说线吧。配色问题可关系到世俗对我们审美能力的评价,是时候为荣誉而战了,玛丽。” “莉迪亚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在不到十六岁的时候和男人私奔了,我们才真的会名誉扫地,在别人眼里变得一文不名。眼下不是研究配色问题的时候吧。” “得了吧。她今年几岁?才十岁!对于五年以后发生的事情,有必要现在就列个详细的预防计划表出来么?而且,我还得弄懂你的意思,”苏停了停,“在制定那种计划表之前,我必须搞清楚,在你心里或者说是对你而言,究竟什么事情是糟糕的可怕的。是莉迪亚私奔并且婚前同居的事情还是这事情被人发现?要是前者,我们想要预防就要扭转的将是莉迪亚的人格,至于后者,我们大可以在事前列个简单的掩盖计划,重点防范一下几个关键人物就可以了。我想只要贝内特夫人管住自己的言行,这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难度。” “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你这边是如何做出选择的呢?” “呵呵……我的世界都有艳照门了,你说呢?” “所以,其实你并不觉得莉迪亚做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这事儿在我那时候还是挺傻的。但并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事情。和你这时候的傻姑娘一样,随随便便相信男人说的话的傻妞遍地都是。只要男人敢说‘我爱你’,她们就敢相信。从前一个男人那里上了当,对后面一个男人依旧相信不疑。不止是天真和愚蠢只有一线之隔,勇敢和愚蠢也只有一线之隔。” “你曾经形容莉迪亚是末路狂花就是基于这种角度的想法吧。” “……这也是花的一种。当然就算是以我的角度来说,还是有些地方需要让莉迪亚注意,但这就需要慢慢培养而非一朝一夕能够办到。” “审美情趣……” “是啊,尽量喜欢上好男人吧。不过这已经超出审美能力的范畴,是机遇和运气的领域了。” “我们现在就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吗?就这样等到五年以后?” “唉……我说你啊(从以前就很想老实的告诉你了),还真是赚着卖白菜的零花钱,操着卖白粉的保姆心。” 很明显,这句带着吐槽意味的话里两个关键词的意思苏都给玛丽解释过,所以对这样的感慨,玛丽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 “关心别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认为这是一种人类应该具有的正常的能力。” “说什么能力不能力的……”苏叹了口气,“总觉得你这种观点是在暗地里鄙视我啊。” 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出来,这两个人的想法并不是总是保持大体上一致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可以认为这几年玛丽是由苏一手教养带大,她在各种观念上都受到了苏的熏陶,她的思考方式也几乎是参照苏的模式建立起的基本逻辑。但是这仍然是两个不同的人,尽管有段时间她们彼此都不怎么在意是不是要干脆变成同一个人。不过即使想要变成一样的人,这一点也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就像木板雕刻而成的画板去拓印两张看似一样的图画,即便不是行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一模一样的。 玛丽稍嫌多事,但是心地要比另一个善良的多;苏比较不爱搭理人,而且看人总是先看缺点。促成她们友谊的条件是各种各样神奇的巧合,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情投意合。如果将她们现在的关系和某种社会关系进行比较,那么最为接近的应该是天主教徒的婚姻关系——总而言之一旦结婚了就不可能离婚,是好是坏就赌这一把了。迄今为止,她们很少会因为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发生争执,不过这完全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价值或者说是理由的关系。而一旦有了恰如其分不多不少的诱因,那么一场激烈的争论也是可以预见的。眼下她们还不需要学习如何在针锋相对中包容对方的存在,但是她们总有一天会要学习这一点。 “我希望我能保护莉迪亚,她也是我的姐妹。”玛丽最后这么做了结论。虽然这个也字表达了她对苏深厚的情谊,但是拿来被人比较,总不是一件让人感觉愉快的事情。 玛丽是如此郑重其事,苏只好无可奈何的表示了附议。虽然她感觉到要用扭转一个人性格的办法来保护那个人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但是对于玛丽这样把关心别人当做人类基本能力指标的好孩子来说,再是超出能力缺乏自知之明的困难事情她都敢于挑战一下。 不过话说来,这两个人之中真正缺乏人情世故和自知之明的人到底是谁,眼下还真不好下结论。这两个人有再多不同之处却仍然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因为有一个人还深深的毫无道理的眷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子,敢于在身价和年龄都相差悬殊的情况下爱慕对方,完全无视“好马配好鞍”的世俗道理,从这一点来看她们之间的比较还远远不能得出结果。 手绢缝好了,除了克劳泽夫人要求的给年纪较小的女学生们缝制白色手绢,她们还做出了其他几条。和她们希望的相反,那些手绢的手工都称不上有什么高明之处。不论是针脚还是配色都很难用差强人意来概括。要说这两个人有什么不擅长的事情,针线活明显就是其中之一。虽然玛丽很早就开始学习自己缝制东西,虽然苏头脑灵活心灵手巧。但是不拿手的东西中还包含天赋的因素,这里的道理很明显,就像爱迪生的小板凳一样,对于不擅长的事情,哪怕一次一次的进行完善,最终的结果仍不过是一个可怕的小板凳。她们虽说是漫不经心的做这些手绢的,不过仍可算是尽了全部的能力。最终她们得到了自己的获准,准许自己容忍这些有损淑女荣誉的作品,准许自己假设下一次能取得完全不一样的成果——所以这次就算了吧。 其实那些手绢还不算太糟糕,粗粗看来还颇为像样。只不过她们俩已经习惯了将比较的标准定为伊丽莎白·贝内特,而那个人在审美和针线手艺上无疑有众所周知的常人难以企及的优势,就连贝内特夫人也深深信赖伊丽莎白这方面的品味和能力。 就像要改变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那样,想要完全胜过一个人,使之方方面面都逊色于自己,也是相当难以达到的目标。而且你完全不知道别人会从哪个角度将你们进行比较。 第97章 汤玛斯·安德烈,矫揉造作,信口雌黄,游手好闲,不完全亲切可爱的那一型绅士的个中典范。说他亲切可爱是因为他那沿袭自骑士传统的绅士精神不允许他对女士有任何失礼,但是“不完全”这个词恰好解释了他对女士这个词的精细划分——十六岁以上,哦当然是的;五英尺以下,呵呵呵呵……拉克丝和索菲亚是呵呵呵,海伦和基蒂是呵呵呵,一人顶两人用的玛丽和苏当然是双份加量的呵呵呵呵呵呵。 他和彩虹战队的绝大部分人都合不来:他既不肯认真的教授她们,只是一味的叫她们跑步提高体能;也不打算用语言敷衍,违心的夸她们在草地上绕圈跑步姿势很漂亮或是很有天赋;更不打算像培养潜力股一样的别有用心的栽培她们其中的几个,他显而易见的在她们跑步的时候分神想别的事情,以至于经常让她们跑得忘了圈数。他甚至不肯给几个很久没有和外面的社会接触的小姑娘们讲点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八卦,娱乐一下枯燥乏味又相当辛苦体能训练。 “安德烈先生,你认识今天到学校里来看望我们的那位小姐吗?” “恩,认识。” “你觉得她亲切吗?你是不是像我们一样觉得她很亲切?她总是像今天这样常常到学校来?” “她兴许是挺亲切的吧。不过亲切是她的工作。她是地方长官的女儿。” “那你和她很熟吧。我听同学们说,你和她还在一个屋子里吃过饭,当时在场的一共只有十四个人。后来你们还在一起待了两个小时。” “不,我们不能算是熟悉的。那天我虽然和她共处了半天,但是没有单独待上一分钟,也没有和她讲上三句话。” “那你总好好观察过她了吧。她的穿着怎么样,今早她穿的挺文雅的。那样虽然很好看,但是我觉得她要是能穿深红色的裙子一定更加宜人。” “我没有留意过她穿什么样的衣服。” “我不相信绅士居然从不留意年轻的小姐们都穿些什么。” “我们能留意到小姐们是否穿的得体漂亮,但也仅此而已。实际上,大部分小姐除了十分留意自己穿了什么以外,也只能分出十分之一的注意力来关心别人。要知道自己纱裙上勾的洞总是比别人的洞要大要来的起眼。” “可是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 “当然,恰如其分的漂亮……”他似乎是准备停顿一下,然而那不是停顿,是毫无疑义的停止。 没有更多的形容词了。 经过此番对话,大家几乎都发现安德烈先生对八卦几乎毫无兴趣。他的审美,他的品味,他的兴趣爱好都没有在对话里有具体体现,大家只能发现他对年轻的孩子们来说是个很枯燥乏味的人。 莉迪亚觉得自己简直无法饶恕他。 可她当家做主的姐姐却能轻轻松松的宽宥他,不但宽宥他,还对他的无聊和乏味还十分服气。 “莉迪亚,他是我们的老师,但并不是我们的朋友,尤其不是我们同年龄的朋友。他从我们这种充满幼稚和童真的世界里找不到生活的乐趣,并不是他人格的问题。而我们应该尽量学会自己找乐子。”说着,苏十分开心的摸摸小妹妹的脑袋。 尽管如此,莉迪亚还是很难原谅他,只因为她十分渴望认识那位温文尔雅气质出众的小姐,却苦于无人介绍。而不经介绍就贸然开口和别人说话,实在违背了这段时间她所受的礼仪教育——即便是莉迪亚这样让人觉得棘手的小姑娘,教育在她身上也开始发挥了不可言说的作用。 跑步和户外运动让她长的飞快,她的个子俨然已经超过了基蒂,顺带着也超过了玛丽。她的脸蛋儿也透着健康动人的红润光泽,坏脾气和语言逻辑学共同造就的直截了当毫不留情的语言风格正作用于她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显得精力旺盛咄咄逼人。因为勇气和无知,让以前的她几乎什么都不怕,然而学校精心的培养和扎实的课程安排,又让她觉得自己掌握了真才实学而显得更有信心。她的胆子压根儿不可能变小,她想要认识那位小姐,就非要认识那位小姐不可。 那天她终于闯祸了。 玛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她的小妹妹满头是血的被送到了亨利先生的诊疗室。听别人讲,为了赶上和在校园另一头的草场散步的那位小姐偶遇,她的小妹妹翻过了一道原本就废弃的石墙,又匪夷所思的打算从以前钟塔的外墙上翻过去。结果她攀爬的本领倒是挺不错的,只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一种叫做恐高症的疾病。等她爬到很高的地方,在冷不丁往下一望,腿顿时就软了,眼睛也变得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莉迪亚从钟塔三分之一的高度的地方掉了下来,幸好下面有层叠的灌木和厚厚的草坪。她没有受到难以恢复的严厉教训,只是落地后又滚了半圈撞到了石头,因而出了点血。 尽管受个小伤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不过玛丽很惊奇的发现,莉迪亚的心愿居然实现了。及时发现她,并立刻去请求别人帮助的正是那位小姐。她在邻近的一栋房子里找到了安德烈先生,然后又一直打着自己那把小阳伞,一路替莉迪亚挡着令她觉得眼花的阳光。 这下她们不得不认识了。那位小姐姓亨廷顿,个子娇小,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和大家熟稔之后,她就十分客气的让大家称呼她的教名玛德琳。她就像是莉迪亚想象中那样完美的小姐,既有外表又富有内涵,既有地位还有十分可爱举止。莉迪亚闯祸得来的幸福简直难以言喻,但是福祸相依的道理在这系列事情上不止一次的得到证明。 亨廷顿小姐因为救助莉迪亚而加深了对安德烈先生的认识,几个月后,他们订婚了。莉迪亚嘴上不说,但是大家都看得出她并为此感到高兴,准确的说她正在不甚理智地等那位小姐幡然醒悟拒绝履行婚约。可是这种冒险小说的情节很难发生在现实生活里。那对情人品貌和门第都相当,更加难的是他们也十分适合做彼此的伴侣。于是订婚几个月后,莉迪亚等到了更加难以承受的噩耗:她最喜欢的玛德琳就那样毫无乐趣可言的做了安德烈夫人。最是完美的人物也产生一丝瑕疵。她觉得自己生活中注定要失去这么一位令人倾慕的朋友,可她姐姐断然的告诉她这么点小事情犯不着这么悲观的想象。 “得啦,安德烈先生的房子就在小镇上,况且她娘家也在这里,所以安德烈夫人是不可能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的。而且除了朋友,她还多了一个身份。所以说,她也就多了一种可能而更加频繁的出现在我们的周围。” 事情就像苏猜测的那样,在安德烈先生的引荐之下,原本就十分喜欢校园环境的安德烈夫人也开始在学校里承担教职。她接替了原本那位音乐老师的工作,除此之外还能教给女孩们一些关于作曲的东西,把女孩们随口乱哼的调子记成整齐有趣的段落然后再演奏给她们听。而且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在她的琴声飘荡的地方,安德烈先生对自己的工作不再那么轻率敷衍了。 当然用安德烈先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经过一年多的基础体能训练之后,彩虹战队终于有条件开始进行一些正式的拳击训练。有了长期训练的体力耐力和爆发力的支持之下,殴打几个沙袋似乎也不再是那么不可能的事情了。顺便提一句,莉迪亚因为怀着满腔的愤懑,成为了所有人里面学的最快最好的一个。 莉迪亚虽然和安德烈夫人依旧十分要好,但是她不喜欢音乐的毛病并没有得到改善,反倒是她不欣赏的安德烈先生十分看好她的运动才能。同理讲来,一年多来和安德烈先生彼此熟识,因为脾气秉性半斤八两而相安无事的玛丽。她因为自尊心受到苏的影响,十分不喜欢那种完美小姐的范儿,不过玛德琳高超的演奏技巧和记录音乐的本事将她降服了。那些苏哼过曲子,因为不清楚乐谱而曾经觉得不可能加以演奏。现在情况显然是不一样了,只要能学会谱曲,那么只是个替人记录灵感或是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点子的记录员也没有什么关系。玛丽倍加努力学习那些超出日常演奏家要求的知识,她对谱曲原本毫无兴趣,可她又十分肯定,自己非得将苏唱过的那些歌记录下来。 玛丽把学习的重点移到了音乐上。她其他的科目都很平常,不过当中大部分苏都很拿手,所以她依然保留了在年级中前几位的排名。可要是有人提起贝内特小姐学习音乐的热情劲儿,那么别的任何东西都显得相形见绌了。整日弹琴已经不止是一种夸耀而夸张的描述,她就是一直坐在钢琴旁边。只要是她的时间她就乐意不停的弹奏。苏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勤奋,她知道这些是为了她,因为玛丽想要讨好她,想要用这种方式提升同步协调率。可问题是她对重现两百年后的音乐毫无兴趣。现下的人很难有超越时代的审美情趣,不,他们对以外的音乐倒是能很好的继承和欣赏,可是眼下流行的美声和歌剧显然是不能接受摇滚和金属这类的。难道还真的打算跨时代的搞出个夜愿吗。 这些仅仅都只是为了喜欢的人而做的,苏想起了将拳击玩的十分出色的莉迪亚,忽然感叹:小姑娘们都一样啊,尽做些令人感动的无聊的事情。 第98章 转眼快到圣诞节,学校马上就要放两周的假,上次放假的时候,大家一块儿乖乖地回家。但是这次莉迪亚提早就受安德烈夫人的邀请打算去老师家过节。玛丽写信请示了下贝内特先生的意见,得到了父亲的准许之后,便告诉妹妹她可以不用一起搭马车回家。 “至于你和基蒂,如果有要好的伙伴邀请你们,你们也可以一个都不用回来。我保证即便你们不回家,你们的母亲和姐姐也能过好圣诞节,除去为你们回家准备的那些东西,我看只要多准备一些手帕和嗅盐,就差不多能把节日打发过去了。” 玛丽对于贝内特先生日常的打趣已经非常习惯了,她对父亲的吐槽一笑了之,但她看到那封信之后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既然父亲对她们现在的交际看得十分放心信任,那么何不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他呢?贝内特先生不好出门,却十分喜欢家里多来客人。于是她就快手快脚的写了封短信寄了回去。 “恐怕您不能这么轻松的度过假日了,虽然莉迪亚不在回家之列,但是我计划带一个人回来弥补她造成的缺憾。那是我们在学校认识的朋友……” 做父亲的欣然答应了女儿的请求,并违背了一向来做事拖拉的准则,把这个决定及时的告知给了她。让玛丽有较为充足的时间得以在回家之前向海伦发出正式邀请。她嘱咐基蒂向海伦提出邀约,自己则去争取获得校长嬷嬷的首肯。这两头都办的很顺利,校长嬷嬷看起来虽不是十分高兴的同意这件事,但以她一贯的性格来说已经是足够高兴了。她性格仁慈自然希望学校里的孩子们都能好好的过节,每次圣诞节海伦都无处可去,这次能够幸免的话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当然她还是有点担心新教信仰的问题会对这次邀请带来不快,不过一想到海伦修女不过是个因为环境的关系不得不发下初愿的小姑娘,就觉得信仰的小差异不会成为关键问题。她还十分尽责的给海伦的监护人送去一封信,说明这个孩子接下来半个多月的去向,不过和往常一样,这显然是一封不值得受到回馈反应的信。不过从令人高兴的角度来讲,没有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至少海伦修女不会在旅行即将成行的时候得到别的难以预料的阻碍了。 换车的驿站,路上的时间,来往照顾陪伴她们的人都一一事先确认好了。安排的极为妥当,任谁也瞧不出什么疏漏。三位小姐只管花心思打发在马车上的那些时间就行了。基蒂起得太早,加之身边有个人可以依赖就能随时随地变轻松的习惯,她一上车就裹紧斗篷,调整在座位上的姿势,靠着玛丽睡着了。海伦一开始还十分谨慎的观察四周同行的陌生人,不过看来看去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便转头看玛丽如何孜孜不倦翻着花样的玩手里的扑克牌——她似乎是有什么门道,可以把自己当做两个人,因此随时随地也有一个对手。只见她两只手各抓一把牌,时而左边时而右边,自己跟自己打的不亦乐乎。 海伦对玛丽的独处能力(或者说是自娱自乐的能力)深有感悟。在这个社交礼教以及礼仪都要求淑女有同性陪伴的上流社会,女士们独处的能力按理说不应该有像玛丽这么强的。她几乎完全不需要别人,她不需要别人和她聊天,不需要有人参与她每日的散步,甚至她练习弹琴的时候也不需要有人在一旁鉴赏监督。她就像真正的离群索居的那种女修士,很少对旁人提出要求也不期待别人为她做些什么。但是她的性格却不是那种带着古里古怪的,她虽然不需要别人,却依然能够接受别人的体贴与善意,依然能和别人相处融洽,依然能把她所在的场合搞得气氛热烈。 “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和基蒂一样靠我身上睡一会儿吧。放心,我是不会在半路上睡着的,该换车的时候我会提前叫醒你们。你大可以相信我。”苏表情严肃的凝视着右手上攥着的那些背面对着自己的牌,用左手的食指以一种企图戳穿另一面花色的劲头在牌沿上逐一略过。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像是选定了一张,把它从右手那些牌里抽了出来。那是一张红心的七,不过左边放着的那些牌里并没有可以与之凑成对子的。 海伦眼瞅着她撇了撇嘴角,放下右手的牌。然后换了方向,把左边的牌重新排列了一下再背面朝自己的展开成扇形,这回用右手去抽牌。 “我不累。”海伦答道。 “如果你想要跟我一起玩牌,那再稍微等一会儿。”玛丽笑道,“等这轮分出胜负,很快了。”她的手风很顺,顺利的话只要两个对子就能打光手里的牌了。 “不用了,我打算过会儿看点书。不过……胜负?左手和右手间的胜负?” “是啊,觉得无聊的时候,你可能也会尝试着这样玩的。” “这样……能真的分出胜负吗?” “理论上是不能的。不过我只是放松精神,随便和自己玩玩啊。” 随便玩玩也要分出胜负? 一分钟后,右手率先打光牌,干脆利落的干掉了左手。然后,它执笔在纸上记下战绩。海伦偷偷看了一眼,只见一页纸上很随意的写着字母“s”和“m”。而且每个字母下面都划了不少横道。都是五个笔画一组的,两个划道的式样还不大一样,m下面画的是常规可见的四竖一横,s下面画的是有些古怪的“正”字形。 这……这不是玩的挺认真严肃嘛?海伦看得目瞪口呆,她对于玛丽的这个本事佩服极了。她拿着书没有仔细看上几页,却总是忍不住留神观察玛丽接下来要玩些什么新花样。 左手和右手又抽了几回牌。接着玩了接龙,斗大小,后来又拿出一副很小的象棋在抖动的车厢里玩了起来。她又邀请了海伦几次,让她赏脸陪她玩几局。海伦试着和玛丽的左手和右手分别下了几局,耗时有长有短,互有胜负,最后只得出一个一看就很荒谬的结果:左手的棋力和自己差不多,右手的水准则要高过她俩——海伦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累的缘故。 在和玛丽下棋的期间,海伦陆陆续续的听她介绍起浪博恩的情况。她原本只知道玛丽虽然在学校里管束着两位妹妹,但并不家中的长女。现在倒是很清楚的了解到玛丽还有两位姐姐。一个是让人危机感加重的貌美如花的姐姐,而另一个的情况比貌美如花还要严重。但到底怎样的严重法,她听得出那种感觉却讲不出来。一般来说,家庭里年幼的妹妹都巴望着自己漂亮的姐姐早点结婚,以此期望自己的出头之日。可是从玛丽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比起美丽动人的大姐,她似乎更加期望二姐早点靠近圣坛。如果她那不知该如何描述的二姐不能早早定下终生,似乎将对她的人生造成巨大影响。 后来玛丽又怀着预备的心态,简单明了的介绍了下父母的性格——他们虽然脾气性格各有特点,但是她可以担保他们都是非常可亲的长辈。 “伊丽莎白的性子大部分像爸爸,天赋也很像爸爸。当然长得比较像妈妈,性子里也有不能说没有像妈妈的部分。”基蒂在她们聊天的时候醒过来,插了几句嘴,她怀着少许羡慕的语调说道,“莉迪亚和我都觉得她是爸爸妈妈的代表作,就是脾气有点大。”她说的极为准确,只是不能用更加精确理性诗意的文字来分析自己的观点。然而做妹妹在客人面前如此评价姐姐是不大合宜的,于是她被玛丽瞥了一眼后,便乖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就像莉迪亚的拳击技术称得上是安德烈先生授课的代表作那样。”玛丽笑了笑,“值得夸耀的典范。”接着她又用同样诙谐的语气谈起将会展现在客人面前的父母别的代表作,例如家里那位训练有素非常干练能够提供贴心服务的管家太太。听她一片深情的讲起那栋房子的几个舒适的小房间,从不同的房间里望出去的那些在有心人眼里动人的景色,海伦由衷的从心里升起一种向往,渴望走到那些房间里去,渴望和那些房间里的人相识。 “可惜我们没有兄弟,在户外活动上因此不得不受到一点影响,这种影响不是一时的,而是永久贯彻我们全部生活状态的。没有哥哥,就没有冒险也没有保护……所以家里不大有人爱骑马,也没有人会教我们骑马。我想简兴许已经很熟练了,她应该从夏洛特那里学会骑马了。夏洛特的弟弟都比简的年纪要大呢。”基蒂又忍不住说道,这次她得到了更加严厉的瞪视。 玛丽不乐意基蒂在客人面前讨论哥哥这个话题,这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安全的话题。因此一句话终止了这个话题:“是的,哪怕是个弟弟也能改善我们的命运,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妹妹。如果不是这样,我想你一定感觉的出来……现在我们还是看看窗外吧,浪博恩越来越近了。”